火把点燃,橘黄色的光芒撕开了一角黑暗,却让那深不见底的垂直通道显得更加幽邃。
林浩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踏上了向下的石阶。
他身后,是十名百骑司中最精锐的士卒,每一个人都身手矫健,气息沉稳,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杀才。
石阶湿滑,布满了厚厚的青苔,每一步都必须踩得极为扎实,才能避免滑坠深渊。
一股混杂着腐烂泥土和浓郁血腥的恶臭,从下方蒸腾而上,那气味仿佛有形有质,钻入鼻腔,熏得人几欲作呕。
随着不断深入,火光照亮了通道的墙壁。
墙壁上并非光滑的石面,而是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怪诞的符号,像是某种邪异的文字,又像是疯子的涂鸦,看久了只觉得心浮气躁,头晕眼花。
“侯爷,这些鬼画符……”一名百骑司士卒低声开口,话语中带着一丝烦闷。
“别看。”林浩的声音很低沉,“这是天机阁的符文,有惑人心神的作用。”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黑铁密码簿上的内容一页页翻过。这些符号,他在密码簿的注解中见过,是天机阁内部用来标记危险区域与机关路径的特殊记号。
这不仅是一条路,更是一个布满了陷阱的迷宫。
又向下走了约莫百丈,通道终于到了尽头。
一扇巨大的圆形铁门,完全堵死了前路。
门的正中央,雕刻着那个狰狞的扭曲眼睛符号,在火光的跳动下,那只眼睛仿佛正在缓缓转动,投射出诡异的阴影,无声地注视着来者。
一丝极其微弱的惨白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伴随着一阵若有若无的嗡鸣。
那声音很奇怪,不像是风声,也不像是水声,倒像是无数人凑在一起,发出的痛苦呻吟。
林浩没有下令强攻。
他走到门前,将火把递给身后的周成,然后伸出手,在那扭曲眼睛的浮雕上仔细摸索起来。
根据密码簿的记载,这扇门连接着极为精密的机括,而开启的钥匙,就是这只眼睛本身。
他的手指,在那冰冷的眼眶、瞳孔、眼角等几个毫不起眼的凸起上,按照一种特定的顺序和力度,缓缓按压下去。
“咔……咔哒……”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咬合声,从厚重的铁门后沉沉传来。
紧接着,那扇重逾千斤的圆形铁门,竟无声无息地向着内部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洞开的瞬间,一股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混合着尸体腐烂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浪潮,猛地扑面而来!
饶是这群见惯了生死的百骑司精锐,也被这股气息冲得齐齐变了脸色。
而门后的景象,更是让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坠入了九幽地狱!
这不是溶洞,这是一个比上方祭祀场庞大十倍不止的巨大地下空间!
昏暗的空间上方,悬挂着成百上千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是挂满了风干腊肉的屠宰场。
每一个笼子里,都蜷缩着一个或几个人影。
他们早已不成人形,一个个形容枯槁,皮包骨头,双目空洞地望着下方,脸上是彻底的麻木与死寂,仿佛连痛苦都感受不到了。
而在这片悬空囚笼的正下方,是一个巨大到望不到边际的血池!
池中翻涌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无数残缺的肢体和森森白骨在其中沉浮,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池子的边缘,几十个身穿黑袍的天机阁教众,正围着血池,机械地进行着某种仪式,将一桶又一桶不知名的黑色液体倒进去,每一次倾倒,血池便会沸腾得更加剧烈。
林浩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住,骨节捏得发白。
他看清楚了!
那些悬挂在半空的铁笼下方,都连接着一根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黑色管子,所有管子的另一端,都汇聚于血池的正上方!
那些被关押的无辜百姓,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精气,甚至他们的魂魄,正在被这些管子源源不断地抽取出来,化为这邪恶血池的养料!
这里,才是炼制“长生薪”真正的核心工坊!
“咯……咯咯……”
跟在林浩身后的十名百骑司士卒,每个人的胸膛都在剧烈起伏,牙关紧咬,发出了骇人的声响。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已经毫无血色。
那不是恐惧,那是压抑到极致的滔天怒火!
“杀……”
一名最年轻的士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他眼中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身体已经微微前倾,下一刻就要冲出去。
林浩猛地抬起左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的动作很轻,但那名士卒却感觉像是被一座山岳压住,所有的冲动和杀意都被强行摁了回去。
林浩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所有人,做了一个隐蔽潜伏的手势。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退入门后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双几欲喷火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
他必须忍。
能在此地主持如此规模的仪式,绝非等闲之辈。冒然冲杀,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导致这些穷凶极恶之徒毁掉一切。
他的视线,冷静地扫过整个血池,扫过每一个黑袍人的位置,分析着他们的行动规律,寻找着这个庞大工坊的指挥中枢。
忽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血池正对面的一个由白骨堆砌而成的高台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没有穿黑袍,而是一身华贵的锦袍,面色苍白,神情倨傲。他正端着一杯猩红的酒,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下方的血腥仪式,嘴角甚至噙着一抹享受的笑意,仿佛在观赏一出绝妙的戏剧。
而在那年轻人腰间,一块玉佩在惨绿的光芒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泽。
那是范阳卢氏嫡系子弟,才有资格佩戴的云纹龙鲤佩!
林浩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滞了。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身后那十名已如满弓之弦的百骑司精锐,做出了一个极其简单,却又极其残酷的战术手势。
五指并拢,化作手刀,干脆利落地向下一劈。
目标——高台!
先杀,那个看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