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济县衙的后堂，灯火通明，此刻却安静得能听见灯芯在油中燃烧的“哔剥”声。
十几名百骑司的校尉、队正，身披甲胄，腰挎横刀，如同一尊尊沉默的雕像，肃立堂下。
他们是林浩麾下最精锐的骨干，每个人手上都沾过不止一条人命，身上那股子煞气，几乎要将空气凝固。
林浩站在那副巨大的堪舆图前，上面已经被他用朱笔画得纵横交错。
他的身影被灯火拉长，投射在地图上，仿佛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猛兽。
“都到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平淡，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回侯爷，全员到齐！”周成上前一步，沉声应道。
林浩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将那块从斥候身上取下的兽皮地图，按在了堪舆图上，正好覆盖住卧龙山的那片区域。
“诸位，过来看看。”
众人闻声，立刻围拢上来。
“半个时辰前，我派出的斥候传回了最高等级的紧急军情。”
林浩的手指，点在兽皮上那个扭曲的眼睛符号上，“我们找到了。天机阁在河北道的老巢。”
他将黑铁密码簿翻开，指着上面对应的“巽”字级据点图案。
“‘巽’字级据点，核心巢穴。密码簿上的注释只有一句：非持令者，入之必死。”
此言一出，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声。
崔家的坤元宝库已经让他们大开眼界，而那，仅仅是“艮”字级的储藏点。
一个更高等级的核心巢穴，里面会是什么光景？
“侯爷！干他娘的！”独眼校尉王振第一个吼了出来，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管他什么阵，兄弟们拿命给您填，也要把它砸开！”
“对！砸开它！”
“把这帮藏头露尾的杂碎，一个个揪出来砍了！”
堂内的战意瞬间被点燃，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安静！”林浩抬手虚按，喧嚣的场面立刻静了下来。
“光靠蛮力，是蠢夫所为。我们是百骑司，是陛下的刀，杀人，要用脑子。”
他看向周成：“你来说。”
“是！”周成出列，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开始详细汇报，“根据斥候兄弟用命换来的情报。这个山谷，名为‘卧龙谷’，三面环山，只有一条通道。谷口有卢家精锐把守，至少五十人，二十四时辰不间断巡逻，换防时间是卯时和酉时。”
“谷内，守卫数量不明，但斥候观察到，每隔一个时辰，就有一队约二十人的巡逻队经过。这些人，个个都是好手，远非寻常家将可比。”
“最关键的是谷口的惊神阵。斥候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心神不宁，不敢靠近。强闯，恐怕……”
周成没有说下去，但意思所有人都懂。
林浩点了点头，周成的汇报印证了他的判断。
这个巢穴，经营多年，防卫之森严，远超想象。
“所以，这次行动，代号刨坟！”
林浩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们不仅要进去，还要把他们连根拔起，把他们藏在地下的所有秘密，都给我一寸一寸地挖出来！”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划动，一道道清晰的作战指令随之发出。
“李君羡！”
“末将在！”身材魁梧的李君羡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我给你三百人！明日午时，你带队从卧龙山东麓正面佯攻！动静要大，声势要足！我要让卧龙谷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你吸引过去！”
林浩命令道，“记住，你的任务是佯攻，是制造混乱，不是拼命！”
“末将明白！”李君羡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保证把动静闹得天翻地覆！”
“王振！”
“末将在！”独眼校尉王振出列。
“我给你一百精锐，封死卧龙谷西面和北面所有可能逃窜的小路！我要这卧龙谷，变成一个真正的死地，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侯爷放心！一只耗子也别想溜！”王振拍着胸脯保证。
林
“剩下的人，跟我走。我们从南面最凶险的断魂崖潜入，直捣他们的中枢！”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断魂崖，地图上标注着骷髅头的地方，是连本地猎户都不敢踏足的绝地。
“侯爷，这太危险了！”周成急道，“您是主帅，怎能亲身犯险！”
“主帅？”林浩冷笑一声，“我只知道，最硬的骨头，要由最锋利的刀来啃！天机阁的这些杂碎，以为布下天罗地网就高枕无忧了？我偏要从他们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给他们捅个透心凉！”
他的决断不容置疑，众人不再多言，眼中只剩下决绝。
“这是解毒丸。”林浩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在桌上，一粒粒乌黑的药丸滚了出来，“崔家的宝库里有毒气，这里只会更甚。每人一粒，行动前服下。”
他又拿出一沓小巧的竹哨。
“这是联络用的子母哨，一旦得手，吹响哨音，全军总攻！若是遇到危险，就捏碎它！”
安排完战术，林浩看着这些即将随他出生入死的弟兄，深吸一口气。
“此战，不仅是为了铲除天机阁这个毒瘤，更是为了告诉河北道所有心怀鬼胎的世家大族，顺我大唐者昌，逆我大唐者，刨坟灭族！”
“刨坟灭族！”
“刨坟灭族！”
堂内，杀气冲霄！
所有人都开始检查自己的兵刃，擦拭自己的甲胄，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夜色渐深，喧嚣的县衙慢慢沉寂下来。林浩一个人站在后堂的屋檐下，遥遥望着东北方向，那里，是卧龙山脉的所在。
冰冷的夜风吹动他的衣袍，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胸中只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此战之后，天机阁在河北道的势力将被连根拔起，那张隐藏在幕后的大网，也该露出更多的线索了。
“侯爷。”周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林浩没有回头，依旧看着远方，缓缓开口：“我让你派去范阳郡那边的人，散布的消息是什么？”
“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把卢家大乱，被赵家打得节节败退，马上就要撑不住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范阳郡内，好几家依附卢家的小豪族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好……还不够。”林浩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
“不够？”周成一愣。
“再加一条消息。”林浩慢慢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说……我林浩的主力，尽数被卢、赵两家的乱战牵制在了清河郡，分身乏术，自顾不暇。”
周成的大脑嗡的一声，这个命令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不是在向敌人示弱吗？
林浩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那个圈的方向，不是卧龙山，也不是范阳郡，而是更遥远的，长安的方向。
“我就是要让某些人觉得，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的声音低沉而诡异，带着一丝令人心头发颤的期待。
“是……捅我们腰子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