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遵旨!”
卢知远躬身,转而和一起上朝的周少卿走出大殿,让他亲自回礼宾院带使团上朝。
周少卿骑快马回到礼宾院,带上序班(引导位次的官员),来到藩客院萨曼使团住的驿馆。
序班进去传口谕。
“觐见?现在?”
副使阿萨德一脸惊愕。既而愤怒,唐国就这么傲慢么?
先是将自己等人一晾就是七八天,像看贼一样看着。然后突然就让即刻上朝觐见。
“贵国难道就不提前通知么?”阿萨德冷着脸对序班道。
序班面无表情拱拱手,“朝廷旨意,下官只是奉命而为。”
阿萨德拂袖走了出去,直奔羊生母子的房间。将觐见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羊刃原本就丑恶的脸上变得更丑了,怒道,“唐国把我们当成什么了?阿生,你就说你身体不舒服,别去了。”
羊生一脸平静,微微摇头,“阿姆,你留下,我去。”
他怕阿姆讨厌繁琐的礼节,一时恼怒,坏了计划。
“去召集使团成员。”羊生对副使阿萨德道。
走出门,只见一个长眉细目的红袍官员正站在门口等候,猜测便是那位周少卿。行了个标准的大唐叉手礼,“巴赫拉姆见过少卿大人。”
“奉摄政王口谕,召萨曼使团觐见!”
周少卿点头道,他平时只和副使阿萨德打交道,还没见过羊生,笑眯眯看着羊生道,“王子俊逸不凡,觐见礼仪可都熟悉了?”
“回少卿大人,都已熟悉。”羊生欠了欠身。
这时,阿萨德把使团成员全部唤了出来,刨除马夫和杂役,约有二三十人。
“巴赫拉姆王子,各位使者,请上车!”
周少卿指了指门口的一列马车道。
说着,请羊生和阿萨德坐上第二辆马车,自己和序班坐上头辆,其余使团成员坐后面的马车。在一队金吾卫的护卫下,直奔兴庆宫。
车队缓缓而行,出了宫城,跨过朱雀大街,进了兴庆宫。
来到新射大殿,使团成员下了马车。
序班安排好他们的站位次序,羊生为首,副使阿萨德第二,带着他们站在了殿门口。
踏进殿门,羊生遥遥望去,就见坐在上方龙椅上的李真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顿时一愣。
再看看坐在中央龙椅上的皇帝,竟然只是个五六岁的幼童,一脸稚气,努力做出威严的样子。
他俩身后,珍珠帘子后面,隐约可见琉璃宫少宫主小夷和一个龙钟老太坐在一起,正笑嘻嘻地瞅着自己。
两旁,文武朝臣齐齐扭头看着自己。面上有惊奇之色。
羊生面色平静,心中排山倒海。猫抱子和小夷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会出现在朝堂上?
看他们坐的位置,竟像是皇亲国戚一般。
此事说来离谱,羊生只知道李真和小夷在唐国,竟然不知道李真和小夷在唐国的身份。
但细想就便不难理解,像索罗圣地和琉璃宫这等超然存在,哪会在乎世俗身份?
索罗圣地的人高高在上,压根没去调查李真的世俗身份。在他们眼中,没有国王和王子,只有信众和不信众。只要他们愿意,莫说给羊生一个波斯王子的身份,就算给羊生一个波斯王身份也易如反掌。
就如同明姬和小夷也压根不在乎羊生的世俗身份。
就连潜伏长安的空相,也只知道小夷和太后的关系匪浅。自大朝会败亡以后,他僻处地宫,连朝廷对李真和小夷的职位封赏都懒得打听。
这才造成羊生的信息缺失。
【羊生暗自庆幸,幸亏没让阿姆一起来。不然,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
站在殿下的卢知远忽然高声道,“趋!”
羊生闻听,带着使团小步快跑到了殿前,距离李真只有七步。
李真脸上的笑容越发兴盛,一脸欠揍模样。
帘子后面的太皇太后赞叹,“好俊俏的娃儿。”
小夷撇嘴,哼哼道,“驴粪蛋,外面光。”
“拜!”
卢知远又长声道。
羊生犹豫了。呆立当地,面沉似水。
两旁文武群臣神情讶异地盯着他。虽然惊奇于他的完美样貌,却都微微皱眉,心道这个藩国使臣怎么这么无礼,鸿胪寺难道没有教导过他么?
羊生不跪,他身后的阿萨德自然也不跪,后面使团成员也跟着杵在那里。大唐外交史上出现了尴尬的一幕。
李真脸上的笑容慢慢冷了下来。瞪着羊生。
羊生也看着他,眼眸中十分淡然。
“拜!”
卢知远再度喊道,语声中带着压迫。
羊生仍然站着不动。
李真看着羊生,咧嘴道,“萨曼国的王子使者,是礼宾院没有教过你礼仪么?”
“教过。”
“是王子没学会?”李真表情夸张道。
“学会了。”
“那……王子这是何意?”李真拉长声调道。
羊生深吸一口气,正视李真,“我萨曼国已占据波斯大半领土,也算西域大国,并非唐国属国。此次前来,乃是为了通商交易,并非朝贡。似乎只需遵循藩客礼便可。”
李真语塞。转头看向卢知远。
卢知远微微低头,心想不好,自己的马屁拍马脚上了。
【怎么这个王子使节现在才提出异议?感情这七八天学习跪拜礼仪是陪着藩客署玩呢?】
番邦觐见朝廷,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类是像新罗、百济、安南、高句丽,属于大唐藩属国,使节要严格遵循跪拜礼。另一类像倭国、波斯、大食等非属国,只需行藩臣礼,包括叉手礼、鞠躬礼。
这些常识卢知远作为鸿胪寺卿岂能不知?
羊生母子来长安那天,他到南薰殿向太皇太后禀报,见摄政王和长公主对来使不待见,为了讨好,便擅自让礼仪署教他们行跪拜礼。还每天向李真汇报他们的学习进度。
李真还以为所有藩国都得行跪拜礼呢。此时见卢知远的搓样,顿时明白他的小算计,心想你丫的这个鸿胪寺卿别做了!
“那王子你,为何不在礼宾院训导的时候提出异议?”李真好奇道。
羊生认真道,“我萨曼王朝在光明神的护佑下,必将恢复大波斯帝国的荣光,就像兴盛的大唐一样。到时候接见属国,可以学习和借鉴大唐礼仪。”
李真怔怔盯了羊生片刻,乐了,“有志气,请努力。”
羊生拱手,“谢鼓励。斗胆请教,你是大唐皇帝么?”
说着,瞅了瞅旁边的小皇帝。
李真和羊生的尬聊惊得群臣一个个像是嘴里塞了颗鸭蛋。
帘子后面,太皇太后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孙儿和番邦王子的口水战。
“我不是,我是大唐摄政王,我叫李真。”
李真笑眯眯道,“你呢?我该叫你什么?巴赫拉姆?还是……羊生?”
帘子后面的小夷抱着膀子,望着羊生子,很期待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