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一听,大手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那可不成,人家帮咱这么大一忙,我这当爷们的不得表示表示?改明儿我露一手,给他做道佛跳墙!保管他吃完,以后见着我都得喊我声‘何哥’!”
他越说越来劲,仿佛已经看到何顾问被自己的厨艺征服的模样。
秦淮茹却笑不出来,她伸手拿起一个鸡蛋,冰凉的蛋壳贴着温热的掌心,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些。
“不用了。”她摇摇头,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何顾问那人,你越是上赶着谢他,他越是瞧不上你,反而觉得你有什么别的企图。”
“这么怪?”傻柱咂了咂嘴,想不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淮茹说的,总归是有道理的。
“那行吧,听你的。”
他一转身,系上围裙,厨房里很快就响起了切菜的梆梆声和锅铲翻飞的刺啦声。
秦淮茹坐在炕沿上,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包用草纸兜着的鸡蛋。
这年头,鸡蛋可是稀罕物,一般人谁舍得这么送?
何为民为什么会出现在院子里?
他一个轧钢厂的大顾问,时间金贵得很,真就那么巧,散步散到他们这大杂院来了?
还有他说话时那眼神,看似随意,却总像是在掂量着什么。
这包鸡蛋,与其说是谢礼,不如说是一块探路的石头,又或者……是一个滚烫的山芋。
秦淮茹的心沉了下去,她觉得自个儿就像是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底下是看不见的深渊。
晚饭桌上,傻柱吃得呼噜呼噜响,秦淮茹却有些食不知味,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等傻柱麻利地收拾完碗筷,擦干净桌子,一回头,就看见秦淮茹又趴在桌边,点着煤油灯,在那堆图纸里写写画画。
灯光昏黄,映着她专注的侧脸,眉头微微蹙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全是些听不懂的数字和代号。
“淮茹,歇会儿吧。”傻柱端了碗热腾腾的红糖水放她手边,“这都看一晚上了,眼睛还要不要了?”
秦淮茹抬起头,冲他挤出一个笑容,端起碗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没事,就快算完了,这个项目要是成了,厂里能给不少奖励。”
傻柱凑过去,伸着脖子瞅了半天,愣是没看懂。
“嘿,我说你这画的都是啥啊?跟蜘蛛网似的,道道还挺多。”他指着一张结构图,一脸实在地评价,“就这玩意儿,真能盖成车间?可别塌了啊。”
秦淮茹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郁结仿佛都散了些。
“你当是和面呢,说塌就塌。”
傻柱嘿嘿一笑,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一拍大腿。
“对了,淮茹,我跟你说个事。”
“今儿下午我出去倒垃圾,你猜我瞧见谁了?就那个何顾问,他跟许大茂在院门口那槐树底下嘀嘀咕咕,脑袋凑得老大近,看着就没憋什么好屁!”
秦淮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点因为红糖水升腾起的暖意,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她握着铅笔的手指猛地收紧,坚硬的笔杆硌得指骨生疼。
何为民……还有许大茂?
一个是厂里高高在上的技术顾问,一个是院里臭名昭著的放映员,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去?
傻柱看她脸色不对,凑近了些,小声问:“淮茹,你咋了?他俩是不是又琢磨着使坏呢?”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事,我就是……刚才算错了一个数,吓了一跳。”她指了指图纸上那串密密麻麻的数字,以此作为掩饰。
“嘿,我就说这玩意儿不是好东西!”傻柱一听,立刻找到了共鸣,指着图纸一脸嫌弃,“跟蜘蛛网似的,看得人头晕眼花。算错了就错了呗,还能比许大茂那孙子更吓人?”
秦淮茹被他这实在话给逗得牵了牵嘴角,心里的那股寒气却没散。
她垂下眼帘,盯着图纸上一个液压系统的压力公式,声音有些发飘。
“明天何顾问要检查这些数据。”
言下之意,她不敢错。
傻柱“哦”了一声,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事儿重要。他挠挠头,觉得自个儿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那你慢慢弄,我去给小当和槐花洗洗脚,俩丫头疯玩一天,脚都成黑的了。”
说着,他转身走进里屋,很快就传来了孩子们的嬉笑声和哗啦啦的水声。
外屋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煤油灯的灯芯偶尔发出的“哔剥”声。
秦淮茹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铅笔在纸上划过,留下一串串数字,但她的脑子已经成了一锅粥。
何为民送来的那包鸡蛋,他说“顺路”时那不经意的眼神,现在又加上他和许大茂在槐树下的窃窃私语……
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线,在她脑子里迅速编织成一张大网。
许大茂能有什么是何为民看得上的?
除非……许大茂知道些什么,或者,何为民想利用许大茂来做些什么!
而这张网的中心,似乎就是自己。
秦淮茹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
她算得很慢,很仔细,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公式,都反复核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脑子里那些可怕的猜测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怯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妈。”
是棒梗,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身上已经换了睡衣。
秦淮茹抬起头,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图纸,有些酸涩。
“怎么了?还不睡?”
棒梗慢慢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桌上的图纸,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开口。
“妈,今天那个何叔叔……他是不是想让您给他当老婆?”
“啪嗒!”
秦淮茹手里的铅笔应声掉落在桌上,滚了几圈,停在图纸边缘。
她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停了一瞬。
“你……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听谁胡说八道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和尖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