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梗和傻柱,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看着那张图,都入了迷。
“妈,你会画这个?”棒梗的眼睛里,闪着光。
“嗯。”
“那……你能教我吗?”棒梗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
秦淮茹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看着儿子那张写满渴望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教你。”
这个晚上,灯下,变成了三个人。一个教,两个学。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握着铅笔的姿势同样笨拙,脸上的神情却同样专注。
里屋的贾张氏,把这一切都听在耳朵里。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心里那股子无名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这个家,正在以她无法理解,也无法阻止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好。而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夜里下了场小雨,清晨的四合院里,青石板缝都湿漉漉的,混着泥土的气息。
天刚擦亮,棒梗就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他没先去里屋,而是踮着脚尖,摸进了灶房。锅台对他来说还是高了些,他学着昨天的样子踩上小板凳,想先给锅里舀上水。
“哗啦——”
手一滑,半瓢水全洒在了地上,也溅了他一裤腿。冰凉的水顺着裤管往里钻,他打了个哆嗦,脸上却有点急。
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稳稳地接过了水瓢。
“我来。”
秦淮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就站在他身后。她没责备,也没多问,只是接过水瓢,利索地舀水,生火。
棒梗从板凳上跳下来,站在一旁,看着母亲熟练的背影,低着头,小声说:“我想先把粥熬上。”
“嗯。”秦淮茹把柴火塞进灶膛,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映得她的脸也暖烘烘的,“心是好的,就是手还没劲儿。”
早饭后,棒梗端着一碗不稀不稠的糊糊,进了里屋。
贾张氏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听到动静,她那僵硬的脖子费力地转过来,看见是棒梗,眼里闪过一丝光。
棒梗没说话,学着秦淮茹的样子,用勺子背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她嘴边。
贾张氏贪婪地吃了几口,喉咙里那股火烧火燎的饿劲儿总算压下去一些。她那只能动的手,在被单上摸索着,抓住了棒梗的袖子。
“大孙子……”她的声音依旧嘶哑难听,“你妈……她……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她换了个路数,开始往秦淮茹身上泼脏水。在她看来,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秦淮茹最近又是升官又是拿钱,保不齐就是跟哪个野男人好上了。
棒梗喂食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贾张氏那张写满恶毒揣测的脸,看着她那双浑浊却又透着精光的眼睛,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他想起昨晚灯下,妈妈教他和何师傅画图的样子。她说,机器的轴歪了,就走不动道;人的心要是歪了,就走不远。
他觉得,奶奶的心,就是那根歪掉的轴。
“你别胡说。”棒梗的声音很冷,他抽回自己的袖子,“妈每天在厂里累死累活,回来还要教我跟何师傅认字画图,哪有功夫想那些。”
“画图?”贾张氏愣住了,她完全听不懂,“一个厨子,一个寡妇,凑一块儿能干什么好事……”
“当啷!”
棒梗把勺子重重地扔回碗里,糊糊溅了她一脸。
“何师傅是在学本事!妈是在教他本事!”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不像你,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脑子里就只有那些脏东西!”
说完,他把碗往床头柜上一墩,转身就走。
“你吃不吃!不吃就饿着!”
门被他“砰”的一声带上,留下贾张氏一个人,满脸的米糊,和满心的震惊。她发现,不光是秦淮茹,现在连这个她最疼的孙子,也彻底不听她使唤了。
秦淮茹在屋外没拦着。她知道,这根刺,早晚得由棒梗自己拔出来。
轧钢厂,一车间。
检修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傻柱一身油污,正猫着腰,把半个身子探进一台落地铣床的底座里。
“老张,递一下那个十四的套筒。”他头也不抬地喊。
旁边给他打下手的老师傅张师傅,赶紧把工具递过去。如今,整个车间的人,都对这个食堂来的厨子服服帖帖的。
“柱子哥,这台机器的毛病,跟昨天那台镗床一样吗?”一个年轻工人凑过来问。
傻柱从机器底下钻出来,用袖子抹了把脸,黑一道白一道的。“不一样。那台是齿轮崩了,这台是轴承滚道上有麻点。听声儿就不一样,那台是‘咔哒咔哒’的脆响,这台是‘嗡嗡’里带着‘滋啦’声,跟砂纸磨铁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换下来的旧轴承里,用镊子夹出一个米粒大小的滚珠,递给那工人看:“瞧见没,就这玩意儿,上面有个小坑,转起来就要命。”
工人们围着那个小小的滚珠,啧啧称奇。
秦淮茹拿着记录本走过来,看了一眼进度,点了点头。她刚想说什么,仓库保管员老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秦……秦主任!”老钱脸上全是汗,“不好了!出事了!”
“慢慢说。”
“刚才给三车间换的那批齿轮,有一件是次品!装上去一试车,‘哐’的一声,把旁边一个新换的轴承都给干碎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工人都变了脸色。好不容易修好的机器,因为一个零件又坏了,这不白忙活了吗?
秦淮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快步走向三车间。
出事的是一台德式老牛头刨床,几个老师傅正围着拆开的变速箱,一脸的愁容。箱底的机油里,能看见亮晶晶的金属碎屑。
三车间主任看见秦淮茹,跟见了救星似的迎上来:“秦主任,您可来了!这……这可怎么办?这齿轮是刚从仓库领的,看着油光锃亮,谁知道是个绣花枕头!”
秦淮茹没说话,只是戴上手套,从油污里捞起那枚罪魁祸首的齿轮。齿轮的一个轮齿,齐刷刷地断了一半,断口处,能看见砂眼一样的细小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