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顿了顿,声音,又冷了几分。
“但是,你要让她,也让所有人都记住。”
“这个家,我秦淮茹当家。”
“我们家,不养闲人,更不养,只会作威作福,满嘴喷粪的恶人!”
“谁想吃饭,谁想活下去,就得干活,就得守我的规矩!”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棒梗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床上那个,已经彻底僵住的老虔婆听的。
贾张氏的心,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她明白了。
秦淮茹,不是在可怜她,更不是要奖赏她。
她是在,给她,给这个家,立下新的规矩!
一个,由她秦淮茹,全权掌控的,铁一般的规矩!
在这个规矩里,自己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老佛爷。
她成了一个,需要靠干活,靠表现,才能换来一口饭吃的,最底层的囚犯。
而看管她的狱卒,就是她最疼爱的,亲孙子!
这是何等的诛心!
比打她一顿,骂她一顿,还要让她感到恐惧和绝望!
棒梗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那双冰冷而又坚定的眼睛。
他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她一次。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我明白了。”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
他端着水盆,走进了那间充满了骚臭味的屋子。
他没有去看贾张氏那张绝望的脸。
他只是沉默地,拧干毛巾,开始擦拭地上的污秽。
秦淮茹,转身走出了家门。
背后,是贾张氏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
她没有回头。
她的腰杆,挺得笔直。
……
第二天。
技术推广办公室。
秦淮茹到的时候,李建国和另外两个从机修车间调来的老师傅,已经到了。
他们没坐着,就那么站着,看到秦淮茹进来,立刻,齐刷刷地喊了一声。
“秦主任!”
声音,洪亮,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尊敬。
“李师傅,几位师傅,快坐。”
秦淮茹笑了笑,把饭盒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这声“秦主任”,让她心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昨天人事科的文件下来了,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了。”
“我呢,就是个牵头的。具体的技术,还得仰仗几位老师傅。”
几句客气话,瞬间,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李建国那张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秦主任,您可别这么说!我们都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以后,您指哪,我们打哪!”
“对!秦主任,您就下命令吧!”
秦淮-茹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何顾问,给我们办公室,派了第一个任务。”
她把那份文件,拿了出来。
“整理全厂所有50年代以前的老旧机床技术档案,评估升级改造的潜力,一周内,提交可行性报告。”
嘶——
李建国几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全厂的老旧机床?那得有上百台啊!
还都是些“老古董”,图纸都不全,有的甚至,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一周时间,拿出报告?
这任务,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秦主任,这……这时间是不是太紧了点?”一个老师傅,忍不住开了口。
秦淮茹的目光,扫过他们。
“我知道很难。”
“但是,这是命令。”
“也是我们办公室,立足的第一仗。这一仗,必须打赢,而且,要打得漂亮!”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个老师傅,瞬间,就不说话了。
他们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和何顾问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决绝。
“是!”李建国一咬牙,站了起来,“我们干!”
就在这时。
“报告!”
何雨水抱着一大摞,比她人还高的,发黄的图纸,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砰”的一声,她把那堆图纸,放在了屋子中间的空地上。
灰尘,弥漫开来。
“秦主任,档案室里,所有五十年代的图纸,都在这儿了。”
“好多都烂了,还有的……是俄文和德文的……”
看着眼前这座,由故纸堆成的小山。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秦淮茹走上前,随手拿起一张。
那是一张德国“西马克”卧式镗床的零件图。
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她一个都不认识的,德文标注。
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刚想说点什么。
办公室那扇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尖细的,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传了进来。
“哎呦,这就是秦主任的办公室啊?可真亮堂!”
众人回头一看。
只见二大爷家的刘婶,正伸着一个脑袋,满脸堆笑地,朝里张望着。
刘婶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在办公室里,飞快地扫视着。
当她看到屋子中间那堆山一样的图纸,和李建国这几个穿着工装的老师傅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本以为,当了“主任”,办公室里,怎么也得有个沙发,有个茶几,至少,也得有个暖水瓶吧?
结果,就几张破桌子,几把旧椅子。
跟个大杂物间似的。
“秦主任,忙着呢?”
刘婶自来熟地,走了进来,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听说您这儿成立了什么新办公室,我寻思着,缺不缺个打扫卫生,端茶倒水的?您看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
秦淮茹就开口了,声音,客气,却带着一种,无法靠近的疏离。
“刘婶,谢谢您的好意。”
“我们这儿,是技术部门,不归厂办管,没有招勤杂工的编制。”
一句话,就把刘婶所有的念想,都给堵死了。
刘婶的脸,僵了一下。
“那……那我也能帮忙啊,不要钱,就是给秦主任您搭把手……”
“刘婶。”秦淮茹打断了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里是办公重地,存放的,都是厂里的技术文件。”
“按照规定,非相关人员,不得入内。”
“您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们,要开始工作了。”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
这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刘婶那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