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很轻,很慢。
贾张氏的身体,僵住了。
她一动不动,任由秦淮茹擦拭着。
一股从未有过的,干净而温暖的感觉,从脸上,传来。
她的眼眶,猛地一热。
一滴浑浊的,滚烫的泪水,从她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贾张氏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那滴滚烫的泪,像是在干涸的河道里,冲开了一道缺口。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浑浊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她那张污浊又歪斜的脸,滚滚而下。
她想哭出声。
想嚎啕大哭。
可她那中风的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她这一辈子,都在跟秦淮茹斗。
她骂她,作践她,把所有儿子死的怨气,都撒在这个女人身上。她以为,自己瘫了,秦淮茹肯定会把自己当成一块破抹布,扔在角落里,让自己活活烂死,臭死。
她怕了,所以她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她以为,秦淮茹接受了她的“投名状”,最多,就是赏她一口饱饭,让她能苟延残喘。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秦淮茹,会在大获全胜之后,在成了这个家,这个院里说一不二的“天”之后,用一块温热的毛巾,来擦拭她这张连自己都嫌弃的脸。
这一下,比打她一顿,骂她一顿,还要让她难受。
这一下,彻底击溃了她心里最后那点不甘和怨毒。
这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居高临下的“仁慈”。
秦淮茹,不是在报复她。
也不是在可怜她。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贾张氏的尊严,体面,甚至生死,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贾张氏那颗充满了算计和恶毒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服了。
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服了。
秦淮茹面无表情地,擦完了脸,又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她的手。
然后,她把那块脏了的毛巾,扔进盆里。
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没说。
她不需要说。
她知道,这老虔婆,懂了。
从今往后,这个家里,再也不会有任何来自内部的掣肘。
她转过身,端起那盆水,走出屋子,泼在了院子的雪地里。
水汽蒸腾,瞬间结成了冰。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整个四合院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早起倒夜香的,打水的,一个个都跟做了贼似的,低着头,脚步匆匆,生怕跟谁对上眼。
尤其是许大茂和阎埠贵家。
两家的门,都关得死死的,连窗帘都没拉开。
当秦淮茹推开门,准备去上班的时候。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一道道目光,敬畏,躲闪,复杂,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秦淮茹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径直走出了院子。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
院子里的人,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了。
秦淮-茹没有回家属区的仓库,而是先去了一趟食堂。
她用自己的饭票,买了四个大白馒头,又要了一大碗小米粥。
然后,她才提着这些东西,走向了那间偏僻的破仓库。
推开门。
一股混杂着尘土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仓库里,光线昏暗。
傻柱,正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摊开的一张巨大图纸。
图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
在他眼里,跟天书没什么两样。
他看了一整夜,头都快炸了,却连一个零件的形状都没记住。
另一边,何雨水也趴在一堆故纸堆里,面前摊着那本厚厚的俄汉词典。
她年轻的脸上,满是疲惫和茫然。
她的俄语,仅限于课本上的“乌拉”和“达瓦里希”,翻译这种专业的技术手册,简直比登天还难。
听到开门声,兄妹俩同时抬起头。
看到是秦淮茹,傻柱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烦躁和抗拒。
秦淮茹没理他。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那张破桌子上。
“吃吧。”
她把小米粥和两个馒头,推到何雨水的面前。
“脑子是会饿的,不吃东西,什么都干不了。”
何雨水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早饭,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一晚上又冷又饿,早就扛不住了。
“谢谢……秦主任……”
“叫我淮茹姐。”秦淮茹淡淡地说。
然后,她才看向傻柱。
傻柱梗着脖子,一脸的“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你一口”的倔强。
“咕噜噜——”
他的肚子,却在此刻,发出了极其不合时宜的,响亮的抗议声。
傻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秦淮茹像是没听见。
她拿起剩下的两个馒头,自己掰了一半,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我不指望你干活。”
她一边吃,一边说,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但你最好别给我添乱。”
“你要是饿死在这儿,别人不会说你何雨柱有骨气,只会说我秦淮茹领导无方,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管不好。”
“到时候,项目黄了,板子,还是要打在我身上。”
“你死了,一了百了。我呢?我的三个孩子呢?你妹妹呢?”
“何雨柱,你想当英雄,还是想当狗熊,你自己选。”
“但你要是想当个拖累所有人的废物,我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她不再看他,继续吃着自己的馒头。
傻柱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秦淮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插在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上。
他想发火,想把桌子掀了。
可他看着吃得正香的妹妹,看着秦淮茹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那股火,怎么也发不出来。
最后,他猛地一伸手,抓起桌上的馒头,狠狠地,塞进了嘴里。
他吃得又快又猛,仿佛那不是馒头,而是他的仇人。
吃饱了。
胃里暖了,那股子要跟天斗,跟地斗的邪火,也总算被压下去了一些。
仓库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何雨水捧着那碗热乎乎的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秦淮茹没有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