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听了女儿的话,又看看姜宁,也有些犹豫起来。
她一方面觉得姜宁说得有理,另一方面又觉得万一能成,确实是桩极好的亲事。
这时,一直沉默用膳的谢凭舟忽然开口,“姬云逸在禁卫军当值,柳兴尧在巡防营,两人私交甚笃,柳家和姬两是世交,联姻之事已是板上钉钉,绝无更改可能。”
他放下酒杯,目光淡淡扫过谢若瑶和王氏,“国公府与柳家、姬家皆无深交,贸然上门提此之事,非但不成,只反而会自取其辱,沦为京城笑柄。若你们执意要去碰这个钉子,丢自己的脸,我自然也不会拦着。”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王氏刚刚升起的那点侥幸心思。
世子都如此说了,那定然是确凿无疑了。
王氏脸上有些挂不住,又不敢直接反驳谢凭舟,只得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瞥了姜宁一眼,“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倒是消息灵通,夫妻同心,一唱一和的。我们若瑶不过是小姑娘家心思活泛了些,随口一提罢了,倒惹得你们这般郑重其事地敲打。”
坐于主位的国公夫人沈氏见状,轻轻放下筷子,打断了这逐渐紧张的气氛,“凭舟和宁儿说得在理。姬家公子既已名草有主,我们国公府的姑娘便不该再起妄念。京城里的好儿郎多的是,未必就比姬家公子差。若瑶的亲事,我与你母亲自会慢慢替你相看,必不会委屈了你。此事,不必再提了。”
国公夫人发了话,一锤定音。
谢若瑶气得脸颊通红,筷子狠狠戳着碗里的米饭,却不敢再顶撞祖母。
她低下头,眼中满是不甘和怨恨,凭什么?凭什么好的都是别人的?
柳淑珠有什么好?她谢若瑶偏不信这个邪!
一顿饭在不甚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众人各自散去。
谢若瑶回到自己房中,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伯母和母亲怕丢脸,哥嫂只会泼冷水。
他们不去,她自己来!
她就不信,以她的容貌和手段,会比不上那个柳淑珠!
她定要找个机会,亲自去见见那位姬公子,让他知道自己比柳淑珠好上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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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
谢凭舟正欲回松澜院,却被母亲沈氏用眼神轻轻留住。
月光如水,洒在国公府静谧的后花园中。沈氏挥退了左右侍从,只留母子二人在一株枝叶繁茂的古树下。
“舟儿。”沈氏的声音褪去了在饭桌上的温和,带上了深深的忧虑和凝重,“今日马球场之事,你太过冲动了。那一箭锋芒太露。陛下当时虽未发作,但心中定然更加忌惮。只怕……很快便会有所动作了。”
谢凭舟坐在轮椅上,他沉默片刻,声音里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沉郁,“母亲,我们还要退到何时?父亲戎马半生,为国戍边,换来的是什么?是我这个世子必须终身残疾,伪装废人,才能勉强换取家族一时的安宁?今日若非我及时赶到,宁儿她……”
他没有说下去,但紧握的扶手的手背青筋微显,“我们已经退让至此,隐忍至此,到底还要退到哪里去?难道真要等到刀架在脖子上,才能反抗吗?”
沈氏看着儿子,眼中满是心疼和无奈。
她何尝不恨?何尝不怨?但身为国公府的主母,她必须冷静,必须权衡。
“舟儿,你的委屈娘都知道。可眼下时势如此,陛下猜疑之心日盛,我们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只能先委屈着,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她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说出了一个更坏的消息,“而且,陛下的动作已经来了。今日下午,你父亲接到了兵部文书和宫中的口谕,说是边关似乎有些异动,让他即刻动身,前往北境巡查防务,归期……未定。”
谢凭舟周身的气息骤然一冷,“这个时候派父亲去边关?京城刚出这样的事……”
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将手握军权的父亲支开,皇帝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且边关惊险,人能不能好好回来还不知道。
“是啊。”沈氏眉宇间的忧色更浓,“陛下这是迫不及待了,你父亲明日一早便要启程。”
她看向谢凭舟,语气带着恳切和嘱托,“舟儿,去书房看看你父亲吧。此去边关,山高路远,陛下心思难测……你们父子,好好说说话。”
她知道,丈夫和儿子之间因为长年的伪装和沉重的压力,关系并不如寻常父子那般亲近,但在此多事之秋,有些话或许需要说开。
谢凭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夜露寒凉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知道了。母亲也早些休息。”
沈氏站在原地,望着儿子操纵轮椅远去的背影,久久未曾动弹,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消散在清冷的夜风里。
树影婆娑,仿佛也预感到,这看似平静的国公府,即将迎来真正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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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凭舟很快便到了谢凛书房处。
书房内灯火通明,靖国公谢凛正站在巨大的边境舆图前,眉头紧锁,显然正在思忖明日之行。
他虽已年至中年,但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依旧保持着挺拔如松的身姿,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与威严。
轮椅碾过地面的细微声响让他回过神来。
谢凛转过身,看到出现在书房门口的儿子谢凭舟,冷硬的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自从儿子残疾后,便极少主动来他的书房,父子二人更是鲜少有私下交流。
“父亲。”谢凭舟声音平静无波。
“嗯。”谢凛收敛了讶异,恢复了惯常的沉稳,走到书案后坐下,“这么晚了,有事?”
他的目光落在谢凭舟的轮椅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
谢凭舟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听说陛下旨意已下,命您即日前往边关巡查?”
谢凛闻言,脸色更沉了几分,点了点头,“是。北境传来些不太安稳的消息,陛下忧心,命我亲自去查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