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松澜院内灯火阑珊。
姜宁转身回到屋内，却见谢凭舟并未安歇，他端坐在轮椅上，似乎在特意等她。
“回来了？”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嗯。”姜宁轻轻应了一声，走到他身旁的绣墩上坐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谢凭舟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开口，“今日之事，都了了？”
姜宁知道他指的是母亲和王嬷嬷的事，点了点头，“算是吧。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只是……”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那些伤痕终究是刻下了。
谢凭舟低着头，瞧着姜宁的侧脸，只淡淡道，“那王嬷嬷，你想如何处置。”
“她只怕下半辈子都要在惊惧和忧虑后悔中度过，让她走吧。”姜宁微微闭上眼，叹了一口气，“如今这事儿既然了结了，我也不想牵连更多。”
“好。”
谢凭舟说的坦然。
从前姜宁深夜前来，告诉他希望他能给予他庇佑，助她查明真相。
没想到如今，他们二人竟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两人竟然稀里糊涂的做到了夫妇一体，荣辱与共。
姜宁瞧着谢凭舟，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朝着他出声，“你当初不是告诉我，等回来会给我一个交代？”
谢凭舟沉默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轮椅扶手。
良久，他抬眸，目光灼灼地看向姜宁，声音压得有些低，“宁儿，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关于我的腿，关于我为何要常年伪装？”
姜宁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从他在山林中站立在她身后那一刻起。
谢凭舟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我要事先告诉你，这个秘密背后，是滔天的风波和无尽的危险。一旦你知道，从此便再难抽身，日后很可能被卷入旋涡之中，甚至有性命之忧。你现在还可以选择不知。”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给她最后反悔的机会。
姜宁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出现谢凭舟预想中的惊慌或犹豫。
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我既然嫁给了你，成为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无论知不知道你的秘密，难道日后就能避开那些风波吗？我们已是夫妻一体，你的风波便是我的风波。你的危险，自然也少不了我的一份。既然如此，知道与否又有何区别？不过是明处应对与暗处揣测的区别罢了。”
她顿了顿，眼神清澈而勇敢地看着他，“我如今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我愿意知道，愿意与你一同应对。”
谢凭舟看着她那双坚定无畏的眼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悸动。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不再犹豫，缓缓道出了那个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的祖父谢睿，是当今圣上谢岚的皇叔。”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儿，“当年圣上登基之时，经历了一番惨烈的夺嫡之争。我的祖父……曾被先帝属意，且手握重兵，因此被卷入其中。虽最终未能成功，但也成了圣上心中一根最深最忌惮的刺。”
姜宁屏息听着，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皇室秘辛，夺嫡旧怨，这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惊人。
“圣上登基后，一直对国公府这一脉心存疑虑和忌惮，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加之我父亲……”谢凭舟提到父亲谢凛时，语气带着一丝复杂，“他军功赫赫，如今手握边境兵权，在军中威望极高，圣上投鼠忌器不敢明着动国公府。”
“但帝王的猜忌之心，从未停止。”
谢凭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他一直在暗中谋划，寻找机会削弱甚至铲除国公府。我年少时也曾习武，志在沙场。但为了消除圣上的戒心，为了保全家族，我不得不……**，假装重伤残疾断送所有前程。”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嘲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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弧度，“一个手握重兵的权臣，再加上一个英武有为，可延续家族辉煌的继承人，这无疑是悬在帝王头顶最利的剑。但若这个继承人是个残废，且注定**，那么这把剑的威胁便大大降低了。一个没有未来的家族，值得忌惮的程度自然有限。唯有如此示弱，才能换取一时的安宁。”
姜宁听得心头发紧。
她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常年戴着面具，为何要忍受轮椅的禁锢，为何要对外塑造那般不堪的名声。这一切，竟都是为了在这帝王的猜忌下艰难求生。
谢凛名声在外，却有他这么不争气的儿子，到底让皇家心里头舒服些。
“可是……”姜宁蹙起秀眉，“这般伪装，终究非长久之计。纸包不住火，万一被察觉……而且听闻当今圣上心思深沉，多疑善变，即便如今暂时安稳，只怕这安稳日子也过不了太久。他若铁了心要对付国公府，总能找到借口。”
谢凭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他没想到姜宁在如此震惊的消息面前，还能如此快地冷静下来并看到问题的关键。
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们并非一味隐忍，也自有准备。只是前路艰险，步步惊心。”
他目光再次投向姜宁，“现在你已知晓这一切。宁儿，你……害怕吗？”
姜宁没有丝毫迟疑，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回视着他，红唇轻启，“不怕。”
烛光下，她的脸庞莹白如玉，眼神却亮得惊人，“既已同舟，便共济风雨。有何可怕？”
谢凭舟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姜宁放在膝上的手。
他的手心因为常年手握兵器而带着薄茧，却温暖而有力。
姜宁微微一愣，却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他们如今成了真正荣辱与共的夫妻，姜宁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就得到了谢凭舟的信任。
静默片刻，姜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那冰冷的银质面具上，轻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看看你的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