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了吗？
真的要认输了吗？
把酱菜厂和大棚的，像垃圾一样甩卖给何永寿？然后背着巨债，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带着采萍离开南山村，回到那暗无天日的过去？
不！
绝不！
两世为人的屈辱和不甘，像岩浆一样在他血管里奔涌！他死过一次了！他不能再输！不能眼睁睁看着希望再次在眼前破碎！不能看着南山村重新变回那个死气沉沉的穷窝！更不能让何永寿那种人渣得意！
一股极其狂暴、极其冰冷的火焰，在他近乎枯竭的心田深处，猛地蹿起！那火焰烧尽了所有的恐惧、犹豫和绝望，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也是最疯狂的——求生欲！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不再有愤怒，不再有疯狂，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静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王经理，”陈思港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平稳，平稳得让人心悸，“你说得对。我现在，确实快山穷水尽了。”
他承认了现状，语气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王晓苑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冷静。
陈思港的目光扫过所有绝望的村民，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山穷水尽，不代表就一定要跪下等死！”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蘑菇没了，但酱菜缸还在！技术还在！人手还在！”
“供销社的货款被扣了，但咱们的酱菜牌子，已经在镇上亮过相了！有人认了！”
“原料收购难，但咱们南山村，各家各户的菜园子还在！后山的野菜、竹林里的笋子还在！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何永寿能断我外面的路，但他断不了咱们南山村自己刨食的根！”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外面那片土地：
“从今天起！酱菜厂不停工！生产线给老子继续转！”
“原料！发动全村的老弱妇孺！给老子去挖野菜！去采野笋！去收各家菜园子里所有能下缸的菜！萝卜缨子、红薯叶子、黄瓜尾巴！只要是能吃的，能腌的，全给老子收上来！”
“工钱！暂时没有现钱！但老子给你们打欠条！按手印！等酱菜卖出去了，连本带利还！相信我陈思港的，就跟着老子干！不信的，现在就可以回家守着那几分地等死！”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挖野菜？采野笋？用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做酱菜？这能行吗？但……这似乎是眼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而且，思港哥还愿意打欠条！
“思港哥！我跟你干！”
“对！挖野菜去！老子就不信活人能让尿憋死！”
“算我一个！欠条我按手印！”
短暂的犹豫后，血性和对陈思港的信任再次占据了上风！人群重新躁动起来！
王晓苑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陈思港在绝境中爆发出的这种近乎野蛮的生存智慧和强大的号召力，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再次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光芒。这个男人，就像一株在石头缝里生长的野草，火烧不尽，刀砍不断，总能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挣扎着活下来！
“至于销路……”陈思港的目光重新回到王晓苑脸上，眼神锐利，“供销社的大门关了，但老百姓的嘴没堵上！他何永寿还能管得住全镇人买什么咸菜不成？”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精明的光芒：
“他搞他的大商店，老子就走我的‘农村包围城市’！”
“二壮！大奎！听着！”
“明天开始，酱菜厂分出一半人手！不！分出七成人力！”
“给老子组建‘南山酱菜流动销售队’！”
“拉上板车，挑上担子，装上咱们的酱菜，给老子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跑！一个集市一个集市地串！”
“现场打开！让人尝！让人试！”
“价格就定一块钱一罐！薄利多销！”
“告诉所有买酱菜的人！咱们这是南山村自己产的，没中间商赚差价！干净卫生，好吃不贵！”
“老子要用这最笨的办法，用这铁脚板，把咱们南山酱菜的牌子，一步一步踩出来！”
流动销售队！走村串巷！现场试吃！
这简直是回到了最原始的以物易物时代！但在眼下渠道被彻底封死的情况下，这无疑是唯一能直接触达消费者、回笼救命资金的办法！
刘二壮和李大奎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就怕没方向！
“好！思港哥！这法子行！”
“对！咱们挑着担子卖！就不信卖不出去！”
陈思港的部署还没有完，他的目光再次锁定王晓苑，语气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王经理，你问我还剩不到半个月，拿什么兑现承诺。”
“我现在告诉你，”
“我就拿南山村这几百口人不服输的命！拿我这双快跑断的腿！拿这肩挑背扛的笨功夫！去赌！”
“赌老百姓的舌头是直的！赌这酱菜的味道，能自己说话！”
“至于你说的北山食品厂的技术和渠道……”
陈思港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
“我陈思港，不白要你的。”
“你不是投资了三成吗？”
“这流动销售队卖出去的每一罐酱菜，利润分你两成！就当是……技术咨询费和渠道使用费！”
“但是！”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强硬起来，带着一种平等的、甚至略带挑衅的意味：
“生产线怎么改进，口味怎么调整，你得让郑工真心实意地帮！你们北山食品厂那些用不上的边角料、下脚料，或者临期的豆粕、麸皮什么的，只要还能用，你得按成本价匀给我！帮我撑过这最难的时候！”
“这不是乞讨，是合作！”
“你帮我渡过难关，我帮你赚钱，也帮你验证这条‘农村包围城市’的路子能不能走通！”
“王经理，”
陈思港死死盯着王晓苑的眼睛，
“这笔买卖，你做不做？”
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王晓苑。陈思港这是把最后的选择权，又抛回给了这位反复无常的厂长千金。
王晓苑沉默了。她看着陈思港，看着他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看着他那副明明已经山穷水尽却还要强撑着谈判的狼狈又强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