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歇会儿，喝口水。”陈思港走过去，拿起地上的暖水瓶给搪瓷缸子续满了水。
老张接过缸子咕咚灌了一大口，用袖子抹了把嘴：“歇啥，眼瞅着快见水了，得抓紧！早一天出水，你这边就早一天踏实不是？”
“估摸着再有两三天，准成！”
“您老悠着点，身体要紧。”陈思港心里一阵热乎。
话音刚落，村口方向突然炸了锅似。
陈思港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就往村口跑。
还没走到村委大院，就见黑压压一群人围在那，跟赶大集一样。
陈思港拨开人群走进去：“咋回事？”
“思港哥，你来得正好！”刘志明指着地上的袋子，语气里全是委屈和愤慨。
“我按你说的，把袋子送到王波王冲家，千叮咛万嘱咐要割新鲜的，一斤一捆，三十斤一袋！可你看看他们送来的这是啥玩意儿？蔫了吧唧不说，里面还掺了老叶子烂梗子！这能过关吗？何经理那边能收？”
王波猛地抬起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刘志明你血口喷人！我们割的就是自家地里最嫩的苗！是你……是你……”
“我什么我？”刘志明梗着脖子打断他，气势汹汹，“袋子是我送的没错，可苗是你们自己割的，自己捆的，难道是我逼着你们往里掺烂叶子了？思港哥昨天怎么说的？第一次合作要打出咱们南山村的名声！你们这么干，不是砸大家的饭碗吗？”
“就是！”何老六也跟着帮腔，“王波王冲，你们哥俩也太不地道了！这坑的不是思港，是咱们全村种菜的人！”
赵老四也皱着眉头：“是啊，这要是传出去，说咱们南山村以次充好，以后谁还敢收咱们的菜？”
王冲急得快哭了，扯着嗓子喊：“不是我们！我们割的苗好好的！是……是刘志明他……”
“够了！”刘远旻气得胡子直抖，抬手用力在旁边的石磨上拍了一下，“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陈思港，这事你看咋办，这苗还能不能要？”
陈思港没吭声，他走到那两个大塑料袋旁，蹲下，伸手进去，一把拨开面上看着还算新鲜的几捆青豆苗。
下面露出来的，果然夹杂着不少发黄发蔫甚至带着泥的次品。
他抓起一把，捻了捻断口和上面的泥土。
“思港哥，我们真没……”王波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陈思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视线扫过刘志明，最后落在王波王冲身上：“袋子是刘志明昨天送过去的？”
“是！”兄弟俩异口同声。
“你们割苗捆苗的时候，他在不在场？”
王波愣了一下，仔细回忆：“在……在场。他说怕我们捆不好，耽误事，一直在旁边看着，还……还‘帮忙’来着。”
“帮忙？”陈思管眉毛一挑，“怎么帮的？”
王冲抢着说：“他就帮着把捆好的苗往袋子里装！装得可快了！”
刘志明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跳出来反驳：“陈思港，你啥意思？我好心帮忙监督，怕他们出错，难道还帮出错来了？他们自己割的苗不好，现在想赖我头上？”
“赖不赖你，现在说不清。”陈思港语气依旧平淡，眼神却锐利起来，“不过刘志明，你这裤脚上沾的泥巴，颜色挺新鲜啊，跟王波他们地里那黄泥巴不太一样，倒像是……村西头河滩边那黑淤泥？”
众人闻言，齐刷刷地低头看向刘志明的裤脚。
果然，在他深色裤子的脚踝处，沾着几块湿漉漉、颜色发黑的泥巴。
南山村谁不知道，王波王冲家的地在村东头山坡下，是典型的黄土地，只有村西头靠近小河的河滩地，才是那种黑乎乎的淤泥。
刘志明下意识地缩了缩脚，脸色瞬间白了：“我……我早上路过河边不小心踩的！这能说明啥？”
“说明不了啥。”陈思港点点头，话锋猛地一转，“那你敢不敢，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给大家伙儿看看？”
“我口袋里能有啥？”刘志明强作镇定，手却死死捂住了自己鼓囊囊的裤兜。
“没啥你捂那么紧干嘛？”旁边的李大奎早就看刘志明不顺眼，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刘志明的手腕。
“李大奎你干什么！放开我！”刘志明拼命挣扎。
“思港哥让看看，你就让大家看看呗！心里没鬼怕啥？”宋天平也凑了过来，像一堵墙，直接挡住了刘志明的退路。
拉扯之间，只听“哗啦”一声！
几捆蔫黄、带着明显河滩淤泥的青豆苗，从刘志明那个鼓囊囊的裤兜里掉了出来，摔在地上，格外刺眼！
“好你个刘志明！”赵老四气得当场跳脚，“原来是你小子在搞鬼！往人家袋子里塞烂菜，栽赃陷害！”
“怪不得你裤脚有黑泥！”何老六也恍然大悟，“你他娘的跑到河滩去拔这没人要的烂苗了！”
王波王冲兄弟俩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指着刘志明，眼珠子都红了：“刘志明！我们跟你有什么仇？你要这么害我们！”
刘志明面如死灰，看着地上那几捆烂苗，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志明，”陈思港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我念在乡里乡亲，你之前那些小动作，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大伙儿饭碗的主意！更不该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坑害自家兄弟！今天这事，你打算怎么给大家一个交代？”
刘远旻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志明的鼻子破口大骂：“丢人！丢尽了我们南山村的脸！刘志明，你给我滚回家里去！没我的话，不许出来！这事没完！”
刘志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在众人鄙夷、愤怒的目光中，灰溜溜地挤出人群，头也不回地跑了。
“思港哥，对不起，我们……”王波王冲走到陈思港面前，满脸愧疚。
“不关你们的事，是有人存心捣乱。”陈思港摆摆手，“把里面不好的挑出来，好的重新捆好，大家伙儿的青豆苗，都按标准来，一斤一捆，足斤足两，干干净净！”
他提高了音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下午，我亲自押车，送到何经理那里去！咱们南山村的名声，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就坏了！”
“好！”赵老四第一个响应，“思港说得对！咱们按标准来！”
“对！按标准来！”众人纷纷应和。
陈思港看着重新忙碌起来的村民，心里却并未放松。
刘志明……他一个人，有这个胆子和脑子？
还是说，何永寿那边，又想玩什么新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