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两个宿舍楼之间有一段距离,路灯在第二个宿舍楼的路口。
前面宿舍楼正好在路面上覆盖下一片阴影,有些黑。
桑纯走在阴影里,身上突然像被人抽走了力气,脚步停下来,眼泪就突然一颗颗地砸下来,越擦越多。
她说不想在喜欢祝怀谦了,可是看见他和其他人在一起还是会难过。
祝怀谦就是多情啊。
桑纯一直都知道,可他的多情对刚来江北需要安全感的桑纯是蜜糖。
第一次正式考试,桑纯考得一点也不好,她在南城每次都是班级前三,外婆在孟家人面前夸赞她懂事听话,学习好又努力,乖得很。
可是她第一次考试掉出了班级前十,很平庸,她还记得孟家爸妈的脸色,好像外婆说了假话诓了他们。
可她就算真的没有那么好,她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啊。
明明是他们先把她送人的。
桑纯那晚在被窝里哭了半宿,她想走不想在孟家,可早上比以往起得更早,去了学校背书。
她不能当逃兵。
只能咬牙坚持往前走。
来得太早,教室门没开,走廊上有风,桑纯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背书。
头上毫无征兆地落下一顶带着温度的帽子,脸上刮着带凉意的风也突然被挡走了。
桑纯懵懵懂懂地抬眼。
琥珀色的瞳孔撞进祝怀谦眼里,他顶着一张没睡醒的困倦样,骨子里都是懒劲儿,喉咙里幽幽叹气,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小桑纯。”
他掏出手机,给拿钥匙的李明远发语音:“李明远,老子他妈要冻死了,还不来开门。”
桑纯捏了捏没有温度的手。
祝怀谦戴得是顶针织帽,桑纯头小脸小,盖下来连耳朵都遮住了,热烘烘的暖意往脸上拢。
祝怀谦看起来有些暴躁,手机揣回兜里,懒懒地抬眼看着桑纯,小姑娘冻的脸更白了,没血色一样:“吃饭了没有?”
“没。”
桑纯摇头。
手上一空,笔记本被祝怀谦卷着胳膊一夹:“正好陪我去吃饭,李明远还得半小时才来呢,你来这么早坐楼道里喝风啊。”
桑纯没动:“我不饿,不想去。”
祝怀谦一夜没睡,压不住的暴躁。
“教室旁边这风比饭热还是比饭香,这么有营养能顶着跑一圈操场。”
“你就是把自己饿死,成绩也过去了,变不了。”
“不就是一次考试没考好,谁能要了你命还是怎么的。你说,谁真因为你没考好就不让你吃饭,非要你命,我这条命给他行不行?”
桑纯鼻子一酸,低下头。
“没人要我的命。”
她就是不想看孟家人的脸色,觉得她是骗子一样,外婆把她夸成了金子送回孟家,结果一场考试像把她丢进淬火里,金子褪了金衣变成了土。
她一文不值。
小姑娘声音有些细细压着哽咽,小脸趴在膝盖中间,抬着纤细的手指偷偷抹泪。
祝怀谦脾气一上来,有些搂不住火。
顶着腮边,轻轻叹了声气,屈膝蹲了下来,手指挑了挑帽檐,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琥珀色瞳孔沁在水光里,能把人心都看软了。
反正,祝怀谦是心软了。
“对不起,行不行,我一晚上没睡脑子里都是浆糊,你就当我刚刚说话是放屁。”
祝怀谦是抓着取下帽子的,头发杂乱地垂在眉间,看起来有几分温顺。
桑纯抽了下鼻子,睫毛还是湿的。
“我不是气你,我是气我自己。”
气她让外婆丢了脸。
祝怀谦膝盖一转,敞着腿,贴着桑纯坐下,安慰她:“你高三后面的知识基本都是自学的,考成这样已经很不多了,以后不会的就来问我呗,反正我时间多。”
“你比祝知禧可聪明多了,她常年倒数都没哭一次,你要是她,不得早就上吊自杀了。”
祝怀谦看着垂下的小脑袋,手指轻轻挑了下帽檐,蹭到了桑纯的耳朵:“听到没,小桑纯?”
很软,温热的。
桑纯轻轻躲了一下,声音低低的:“听到了。”
祝怀谦拽着她的手腕起身,声音懒着:“听到了就去吃饭,我给你当一个月老师,下次没进步,我陪你一起哭。”
他突然弯下腰凑近到桑纯面前,故意扮哭脸,发出“呜呜呜”的哭声。
桑纯拉低帽子,遮着眼,故意不看他。
头顶是祝怀谦轻轻的笑。
祝怀谦骨子里没什么耐心,也没好脾气,好在桑纯不笨,只是基础不牢固。
桑纯年中考试考了班级前五。
她基本不再麻烦祝怀谦了。
祝怀谦又帮不了她一辈子。
他对其他人也温柔多情,桑纯一直都知道,祝怀谦的多情是蜜糖也是毒药。
*
桑纯哭了一会儿,擦干泪从后面绕着去大食堂。
十点多,有些食堂口关了,她买了一个卷饼拎着,又走路去超市买牛奶。
拿了两盒纯奶在收银台,桑纯低着头用手机结账,两盒并排的牛奶被人拿走了一盒。
桑纯皱眉抬头。
就看见祝怀谦噙着笑意,边拆吸管,边笑着看她:“请我喝。”
祝怀谦一直都是没心没肺的洒脱劲儿,可能唯一难过的就是和孟汀音分手。
桑纯淡淡地垂眸,平静如水:“好。”
她结账,手机揣回兜里,拿起牛奶就准备走,祝怀谦身形一挡,挡在她前面,弯下腰,抬着眉骨,和她视线齐平。
漆黑的眸打量她。
“嗯,不高兴啊?”
祝怀谦的声音轻下来,又凑近,看清桑纯睫毛根上湿湿的:“谁惹你了,还哭了?”
“没有。”
桑纯别过眼,又往旁边走:“我先回宿舍了。”
祝怀谦跟着她出门,不依不饶:“不高兴就跟我说说呗,谁惹你了,哥哥帮你开导一下。”
桑纯心里酸涩,祝怀谦永远对身边的女生都是这个态度。
谁难过了,不吝啬的哄一下。
风吹的眼睛凉凉的,眼眶却是压不住的热,泛起水光。
超市门口停着那辆黑色的西尔贝,招摇高调,旁边有经过的人都会看一眼。
桑纯的手腕被祝怀谦拽上,他食指一勾把她的卷饼袋子勾走了:“一直想让你坐来着,你每回都忙,正巧碰上带你出去吃饭,别吃饼了,吃不饱。”
“顺便把你脑子里的这点不高兴都吹跑。”
他抬手,晃了晃桑纯的脑袋,好像是要把她的不高兴摇出去。
桑纯抬手把他手里的卷饼拿走了。
声音淡淡的裹着风吹进祝怀谦的耳朵里:“祝怀谦,以后我们少来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