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谢今,想解释,想道歉。
可是,电话一直没人接。
房门虚掩着,她听见楼下有说话声,祝怀谦不太清楚的声音说:“祝知禧在房间写作业呢”
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
她扯过一张卷子,一角压在胳膊下面,撑着脑袋,假装在做题。
没一会儿,房门被人敲响,虚掩的门推开。
“禧宝”
祝宗诚站在门口,穿着西装没换家居服,看起来像是临时匆匆回来一趟,祝知禧转过身:“爸爸”
祝宗诚推开门,进来,视线往她空白的试卷上扫了一眼,脸色温和地叮嘱她:“写作业也别熬太晚,首先要保证睡眠好”
祝知禧心不在焉地点头。
眼眸里泛疑惑。
祝宗诚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这几个月在忙一个外资并购案,很忙,前世因为祝怀谦打架休学,才不得已中途退出。
现在,生活在正轨上,除了住院那段时间,祝知禧很少在正常的时间点,在家里,看见祝宗诚。
他拉过椅子,和祝知禧齐平坐着,关心闲聊也像是工作汇报:“最近交新朋友了?”
祝知禧想到谢今,语调软趴趴的:“转到新班级,是交了一些好玩儿的新朋友”
祝宗诚:“交新朋友是好事,但是也要有选择的交朋友,听说今天和阿深打架的男孩子就是上次害你住院的同学,是吗?”
“阿深的伤在偏一点就会伤到眼,严重的话会造成失明,你和这样的同学交朋友会不会太危险?”
祝知禧的眼睫“唰”地抬起:“谢今他不危险,爸爸,你作为律师难道不应该去求证,而不是道听途说”
祝宗诚:“我不是作为律师的身份和你说话,是做为一个爸爸和女儿谈心,我想知道自己女儿交的朋友会不会有暴力倾向,会不会对她造成伤害,我们只是在评估潜在风险”
我们?
祝知禧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汇。
“还有谁?为什么要评估谢今有没有暴力倾向”
祝宗诚:“家长委员会,如果谢今有暴力倾向,就不适合在一中继续学习”
祝知禧急得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门口,喊了声祝怀谦。
一阵大跨步的脚步声。
祝怀谦一溜烟儿跑过来。
祝知禧指着他,看祝宗诚:“如果说有暴力倾向,祝怀谦把谢今的腿打伤,骨裂,医院查得到记录”
祝怀谦的脖子一缩,肩膀耷拉下来。
早知道不上来了。
祝宗诚的眉微皱:“禧宝,据我所知你和这个谢今认识没多久,祝怀谦是你哥哥,你随便就把暴力倾向的帽子往他头上扣”
“你想做什么,喜欢谁,甚至去谈恋爱,我可以不管,但不能因为一个男人是非不分,亲疏远近不清”
“我没有是非不分,是你们不能仗着自己是大人就欺负小孩儿,用你们手里的仅有权力肆意评判别人”祝知禧眼睫颤着,掷地有声地反驳。
“祝怀谦不仅暴力倾向,以后还得犯法坐牢,他比谢今危险多了,他更不适合继续留在一中读书”
“祝知禧”
祝宗诚猛地起身,椅子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狰狞声:“你就这么说你哥哥,你脑子整天在想什么,你转班是不是和这个谢今有关系,和阿深闹别扭是不是因为他,你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我不管,这个谢今不行”
祝知禧的眼眶一下又红了。
委屈一下突如其来地翻涌出来。
她以前说要嫁给顾启深,也许真的被祝宗诚当成了恋爱脑。
以前在顾家住和祝宗诚也不亲近,她不爱学习,不聪明,祝宗诚有一次偶然说她真的被顾家养废了。
对她放任自流,听起来是不约束,其实是放弃。
“我知道你喜欢祝怀谦,不喜欢我”
祝知禧低低地开口:“你放心,我不会说这些对你好儿子不利的话”
她垂着眼,泪珠在眼眶打着转。
“我也没有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谢今没有暴力倾向,他只是保护自己而已”
“你们对他不公平”
她低着头,出了房间。
又出了家门。
脚上踩着拖鞋,凉风习习的,走时间久了,脚挺凉的。
凉风顺着裸露的脚踝往皮肤里钻。
她穿了件薄款的卫衣,手缩进衣袖里,漫无目的地走。
晚上十点多的李唐村,红帐篷里的小摊里还坐着人。
食物的香气和热气飘出来,渗透进衣服往皮肤里钻,祝知禧身上裹了层暖意。
一排排明火开张的灶台,有一个灶台冷冷清清。
是谢今的摊位。
祝知禧空落落的心里逐渐堆起的安全感,又顺着缝隙往下漏着消失。
谢今不在。
她走进冷清的帐篷,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凳子也是冰冰凉。
可这是谢今的地方,她唯一能找到的安全洞。
*
谢今刚洗过澡,黑湿的发还有水珠。
电话响起来。
“喂,张姐”
“谢今,我看好像是你同学过来找你,小姑娘坐了挺久的,你俩是不是吵架了,她不敢给你打电话啊,你要不过来看看?”
毕竟漂亮的小姑娘,一个人在破旧的城中村里,挺危险。
谢今想到祝知禧心口突突跳了两下。
又觉得不可能。
祝知禧怎么可能半夜坐在他的小摊上。
“就是之前找你那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张姐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是不是把人小姑娘惹哭了?”
谢今的下颌绷起来,心口血滚烫。
只听到,哭这个字。
他住的地方距离街面隔着两排楼,不算远,但平常觉得十几分钟的路程,他今天明明跑着去了,怎么还是看不到头。
远远地,他就看见不太明亮的帐篷里,孤零零的熟悉身影。
娇小,孤单。
他越跑越近。
小姑娘微微垂着头,乌黑又直顺的头发贴着白皙的脸。
脚上穿着拖鞋。
也许是冷。
白皙圆润的小指头紧紧蜷缩着。
他忽然站定,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口腔里都是冷风吹过的干涩。
一直到喉咙里。
“祝知禧”
熟悉的嗓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像是前世,每次她落魄难堪时遇见谢今,他就是这样无奈又温声的嗓音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