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雪鼻尖一酸,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公子都听见了?”
卫恕转过身来,额头还覆着一层薄汗,眼睛却亮得人心慌,“从头到尾,一个字不漏,所以我很好奇,你还能怎么狡辩。”
当真还给她解释的机会?拭雪喜上眉梢,张了张嘴,发现辨无可辨,因为她方才所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
卫恕见状,微垂的眼睫染上些许嘲弄与失落,“果然如此……”
拭雪见不得他这副样子,急急开口:“不是的公子,奴婢当时是真的晕倒了,不是故意要掉下去的!”
“然后呢?”卫恕缓缓抬眸,目光锐利,似乎要把拭雪挖出一个大洞,好辨一辨这个美玉一般的人儿,到底有多机关算尽。
拭雪又心虚地低下头,哪还有什么然后,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卫恕不都一清二楚吗?再多解释不也是多余的。
卫恕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开口,忽地就笑了,“母亲到底看上你什么?竟将天底下最不安分的婢子放在亲生儿子身边,哪怕她挑中了扶霞,我都不至于这么百思不得其解。”
一字一句,犹如尖刀一般插在拭雪心头。她知道卫恕对她的不喜,有一部分源自于对卫夫人对他严密的掌控所带来的屈辱与厌烦,而她,说白了,其实与卫夫人没什么两样。她们对卫恕都有着强烈的占有欲,虽然这份占有欲的底色是不同的,但对卫恕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她与卫夫人,自始至终都固守同一阵营,企图从卫恕身上得到想要得到的。
虽然她就是这么不讨喜,可也不至于连唯唯诺诺的扶霞也比不上吧?
拭雪一万个不服气,反正有卫夫人撑腰,她胆子一向肥得很,顶撞的话脱口而出:“公子若想提拔扶霞,大可禀明夫人,何必这般处处贬损奴婢。”
卫恕嗤之以鼻,“难道我说的有错?”
拭雪死猪不怕开水烫,微微欠身道:“公子乃奴婢的主子,主子的话,又怎会有错。”
卫恕深深看着她,眼底渐渐漫上愠色,不知为何,他忽地笑了,声音低低的,似在自嘲。
拭雪不明所以,下一瞬,便听卫恕高声喊徐妈妈。
徐妈妈迈进来,还未站定,便听卫恕道:“拭雪言行无状,自今日起,不必在跟前伺候了,让她去伺弄园子吧。”
徐妈妈大吃一惊,刚要劝,卫恕却不耐烦道:“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就她撵去归鹤斋!”
徐妈妈只得住嘴,转头再看向拭雪时,眼里多了几丝责备与同情。
拭雪并没有让她为难,干脆利落地朝卫恕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屋子。
伺弄花草罢了,她可是个中好手,根本没在怕了。
镇北侯府原是当今圣上少时作为英国公府养子时先帝所赐的府邸,因皇后喜爱水仙,便命人移植了一园子,这宅邸后来又被转赐给卫将军,这满园的水仙也一并保留了。年年花开时节,帝后都会莅临卫府赏花。
拭雪也是十三岁那年才有幸得见那两位颇有贤名,被万民称颂的帝后,当真是风华绝代,令人不敢逼视。当时皇后母家的长嫂房老夫人陪同在侧,见了拭雪,还夸她有皇后少时的气韵。据闻尹皇后年轻时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便是这一句赞许,让拭雪得意至今。
当时,尹皇后还拔下头顶的玉簪赐给拭雪,拭雪爱屋及乌,自那时起,她便特意钻研了水仙种植与养护的方法,主打一个投桃报李。
从一等女使降为粗使丫鬟是有些丢脸,但拭雪自打重生以来,便打定主意要赎身,这次贬职,又何曾不是一个打破僵局的好契机。一个不被主子在意的婢子,她的去留亦同样无人在意。
说不怅然那定然是嘴硬,毕竟,她是真的喜欢卫恕,喜欢侯府富贵闲适的生活,若不是有了新的打算,拭雪只怕会一时无法适从。
好吧,此时此刻,她也是无法适从的。
徐妈妈跟在她身后,说等卫恕气消了,再去劝劝,又骂拭雪口无遮拦,“拾霜是个没脑子的,难道你也傻了不成?明知他最是嘴硬心软,多哄几句不会?”
看来她与卫恕方才的对话全被偷听去了,拭雪倒没什么所谓,反正玉瑾轩这点地方,从来就藏不了任何秘密。
“哎呀,妈妈只管伺候好咱们的主子,不就是换个差事嘛,又不是被逐出府去了。”拭雪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余光瞧见站在廊下的拾霜一脸小人得志,才撑起的笑脸又垮了下来。
看来卫恕对她是真的很不喜,不然怎么只罚了她,这种争风吃醋之事,一个巴掌可拍不响。
叹了口气,拭雪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免得如前世一般,又走错了路。
重新扬起一个笑脸,她对徐妈妈道:“我先去知会青杏一声。”
青杏是玉瑾轩粗使丫鬟,专门负责侍养花草。
徐妈妈见她一脸乐呵呵,又好气又好笑,转身就去了归鹤斋,向卫夫人禀报了方才所发生之事。
卫夫人挑了挑眉,说先这么着吧,不出三日,他们之中总有一个人会先败下阵来,要么是娇生惯养的拭雪,要么是卫恕这只纸老虎,反正她暂且不打算插手。
“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都是情趣。”她抿了口酪浆,吩咐徐妈妈,“再去盯着,拭雪走了,那几个丫头只会更不安分。”好在她这个儿子是个榆木脑袋,不然卫府的后院,指定得失火。
徐妈妈走后,卫夫人揉着眉心,神色间是掩不住的颓丧,“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而那厢,拭雪找到青杏,刚讲明来意,她就跳了起来,“什么?!主子命你打理花草,那我怎么办?”
瞧瞧,果然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儿,她不关心整个侯府最得脸的女使为何会沦落至如此的境地,只关心自己还有没有活干。
拭雪笑了起来,“主子只命我打理花草,又没说要将你遣走。”
青杏顿时来了精神,“你是说活少了,但是月银照拿?”
拭雪点头,青杏将她自上而下打量一顿,眼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瞧你这一身细皮嫩肉,比剥了壳的鸡蛋还白。”她摇了摇头,啧啧两声,“这活,你干不了。”
看不起谁呢?拭雪一听就不服了,正要反驳,却被青杏黝黑中泛着健康红润光泽的脸颊给镇住了。
青杏说得对,这活,拭雪干不了,因为她怕晒。
事到如今,向卫恕求饶那是不可能的,拭雪想,大不了她每天卯初起床,若手脚麻利些,伺弄完花草,还能在卫恕晨练前回屋睡个回笼觉,两人都眼不见为净。
就这么办了!
打定主意,拭雪溜回了后罩房,就着落日的余晖,坐在窗边的长桌上写信。
斟酌许久,才缓缓落笔,写下表哥安好四字。待暮色四合,拭雪才将信笺塞进信封里,以火漆封口后,心底涌出前所未有的畅然与安定。
还好有表哥潘越千在等她,做不了镇北侯府世子的生母也无甚干系,会有别人给她挣诰命的。现在只要等明年卫恕成婚,她再说服卫夫人将身契归还,那么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摸了摸已经瘪下去的肚皮,拭雪从柜子里找出一副碗筷,打算到厨房让厨娘给自己添碗饭。
前哪刚跨出门槛,便见扶霞拎着食盒回来了。见到拭雪,非常自然地问她是不是饿了。
“一块用吧,有你的份。”扶霞将饭菜摆好,招呼拭雪一块坐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64082|1792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拭雪坐了过去,看着与昨日并无二致的菜肴,心里头直犯嘀咕。大宅门里头,拜高踩低是屡见不鲜的,你若得势便罢了,怕的便是虎落平阳,介时人人都恨不得来踩上一脚。
“看来他们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要先观望观望。”拭雪自言自语,夹了块红烧狮子头。
前世卫恕死后,对于她这个卫府旧人,谢明邦虽未苛待,但红烧狮子头这样费时费力又费银子的大菜,也只有隔两三个年节才能吃上一口,拭雪都已经忘记它的滋味了。
热油榨过肉丸子吸满高汤,一口下去,肉香浓郁,肥而不腻,拭雪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至于这般有上顿没下顿的吗?
扶霞忍俊不禁,往拭雪碗里夹了个肉丸子,“明儿等主子气消了,你再去求个饶,一切都还照旧的。”
拭雪说没事,“生活哪有一成不变的哪,这样多无趣。”
扶霞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是……可以改变,但不能吃苦啊,不然会有吃不完的苦的。”她小声道。
拭雪怔住,这话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也算不上吃苦吧。”拭雪迅速转移了话题,“再说,我不在,你们的机会不就来了嘛。”
扶霞摇了摇头,“我脑子笨,主子可看不上。”
拭雪:“就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也只有郡主县主能入他的眼了。”她放下木箸,郑重其事道:“还有,你不笨,你这叫大智若愚!别一天天的跟在拾霜屁股后面,被她打压得一文不值。”
“我怎么就打压她了?”拾霜怒气冲冲的声音在门后骤然响起。
扶霞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去看拭雪,却见她还在悠哉悠哉地吃着饭,压根没理会已经站在她们二人跟前的拾霜。
“你怎么还不搬走,脸皮这么厚!”拾霜居高临下,一双美目剜向拭雪。
拭雪浑不在意,连语调都未上升一分,“主子只命我伺弄花草,可没让我搬离玉瑾轩,你若看不惯,大可禀明主子,只要他一声令下,我立刻搬离喽。”
拾霜哪敢真的再去卫恕跟前扇风点火,除非她是不想在玉瑾轩待了。于是,这一夜还算相安无事。
拭雪早早就洗漱完上床了,帐幔一放,便隔绝了所有喧嚣。翌日一早,她卯时未到便起了。
还有二十来天便是中秋,这几日的霜露越发浓重了,多加了一件衣裳,拭雪这才扛着竹篮来到前院。
轻快的脚步声在偌大的庭院里显得尤为清晰,月亮沉入天际,渐渐与灰蒙蒙的天色融为一体,廊下,一盏孤灯将要熄灭。
昏蒙的光线下,拭雪一脚踩在沾满露水的水仙花圃间,一株一株仔细地将已经枯萎的花叶清理干净,连同杂草也一并清理了。最难的却是浇花,拭雪来来回回提了不知多少桶水,直至掌心火辣,她才把遍布整个玉瑾轩的水仙浇完。
难怪青杏说她干不了这活,这不,一趟下来,她鞋袜湿了,腰也酸了,手掌也起了泡。拭雪觉得这苦也不是非吃不可,于是在卫恕醒来之前,她去找了青杏,两人以每月两百文为交易,先交五十文定金,拭雪出银子,青杏帮她把活都干了。这原本就是青杏的活,她觉得不亏,甚至是白赚,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待拭雪回到玉瑾轩,卫恕已在操练,她不想让他撞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省得被幸灾乐祸,便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回了后罩房。
换身衣裳,忍痛用银针戳破了手掌心的水泡,上罢药,拭雪一头栽倒在床上,思绪来回拉扯。
要不要去抱着卫恕的大腿哭诉,求他允许自己回去伺候?毕竟每个月两百文,五个月就是一两了,她的月银一个月也才二两,着实肉疼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