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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 8 章

作者:南楼载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吧嗒”,沈知懿的指甲被她掐断在掌心。


    她死死咬住唇平复了一下呼吸,竭尽所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对长公主道:


    “今日世子答应带我出府,方才传话的婢女也说是世子找我,敢问夫人,世子他……此刻人在何处?”


    “砰”的一声,长公主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掼在桌上。


    她到底保持着皇家的仪态,并未发火,只盯着沈知懿看了半晌,冷道:


    “你如今不过是裴府的一个妾,主子的事情也可容你随意打探?!”


    她胸膛起伏了几下,冷笑:


    “好,你既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允安方才还在此处,不过是秦茵突然想吃玉莲巷的梅花酥了,他便亲自去买去了。如此,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虽说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沈知懿的心口还是剧烈地疼了一下。


    对面三人的目光如刺一般扎在她身上,讽刺、鄙夷、厌恶。


    她紧紧皱着眉,待到那阵疼痛散去,方咬着唇摇了摇头,“没了。”


    “没了,那便去敬茶,没得让旁人看我裴府不知礼数。”


    长公主似是气也消了,对身后的李嬷嬷使了个眼色。


    李嬷嬷立刻会意,一手端起桌上盛着酒壶的托盘,一手拽着沈知懿的手腕,将宛若行尸走肉的她拖到了对面:


    “沈姨娘。”


    李嬷嬷出声提醒,语带威胁,手底下暗暗掐住她的手臂,“别忘了你那两个丫鬟还在海棠苑里呢。”


    沈知懿站在大厅中央孤立无援,那道门始终没有她想见的人走进来。


    僵持了片刻,在众人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她终于咬咬牙说服自己,端起茶盏走到了宣阳侯面前。


    那句“侯爷,请用茶”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刀片,将她剜得血肉模糊,却始终说不出口。


    宣阳侯似是也不屑于她敬茶一般,哼了一声,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茶泼在了地上。


    沈知懿死死咬住唇,浑身都在几不可察地发抖。


    她浑浑噩噩地被李嬷嬷拉着带到了秦安跟前。


    秦安眉眼祥和,双手接过她手里的茶,也不等她开口,道了句“好孩子”便一饮而下。


    及至到了秦茵跟前,长公主却叫了停。


    沈知懿背朝着长公主,听她优雅的嗓音居高临下道:


    “沈氏,你如今是允安的妾,将来茵茵进了门便是你的主母,我听闻从前你俩有诸多误会,不若你向她敬茶一杯,顺便道个歉,从此以后你二人便冰释前嫌,将来也好共同尽心服侍世子。”


    长公主的话未说完,沈知懿便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疼痛、委屈、夹杂着不甘与失望,诸多情绪在胸腔里剧烈翻涌,像一柄刀子狠狠捅进胸口,在里面疯狂搅动。


    喉咙间溢出丝丝腥甜。


    她在秦茵幸灾乐祸的眼神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诸多情绪像是燃烧过后的灰烬一般,雾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


    她行尸走肉一般端起一杯茶,举到了秦茵面前,竭力压制的声线中仍能听出一丝克制的颤抖:


    “对不起,从前诸般皆是妾身之错,秦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妾身一般计较。”


    前厅的窗外也种着一株梅树,雪小了,沈知懿甚至能听到雪花从树梢落下时候的声音。


    扑簌簌的,像极了那年冬日她从树上掉下来时,带下的落雪声。


    那个少年眉眼清隽,低低看了她一眼,问她是从哪里跑来的小野猫。


    沈知懿的眼泪到底没忍住,吧嗒,落了一滴。


    她又很快吸了口气,将眼眶中其余的泪压了回去。


    秦茵伸手去接她手捧的茶杯,手一滑,笑盈盈看着她“哎呀”了一声:


    “抱歉,今日不知怎的头晕,手上没力气,姐姐可烫到了?”


    滚烫的茶水浇过沈知懿的手背,她娇嫩的皮肤很快晕开一片红痕。


    沈知懿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没有。”


    “既然没有,那可否劳烦姐姐给我重新倒上一杯?毕竟我也想同姐姐冰释前嫌呢。”


    秦茵笑意温婉,一副澄澈无害的模样。


    沈知懿敛眸顺从地应了声是,她重新将一杯新茶举到秦茵身前。


    等了须臾,沈知懿端茶的手都开始忍不住发抖,秦茵才笑盈盈接过,道了声谢,却是未饮一口放在了一旁。


    秦安今日才回京城,他与宣阳侯和长乐长公主是故交,几人总角相识,自然有许多能聊的话题。


    屋中除了长公主身后的李嬷嬷,没有一个伺候的下人,但李嬷嬷是长公主的傅母,身份何等尊贵,也不可能去给秦茵他们端茶倒水。


    这伺候人的活计自然而然便落在了沈知懿头上。


    几人说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话,秦安轻咳一声起了身,语气沉重道:


    “今日久别重逢,原想与你二人把酒言欢,可……今日是蓁儿的祭日,容我就此告辞。”


    沈知懿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倒好茶后站直了身子,默默垂眸而立。


    秦茵也起身,“我随父亲回去。”


    长公主嗯了声,“如此也罢,如今你二人回了京城,过几日夫君也会回来,咱们来日方长。”


    秦安捂嘴咳了声,眼神似乎往沈知懿身上瞟了一眼,意有所指道:


    “沈氏如今在允安身边待了一年,我瞧着稳重了不少,茵茵也是良善的性子,想必今后进了门两人定能和谐相处,只是……”


    他叹了口气:


    “裴家与秦家皆是看中规矩之人,倘若主母未进门,妾室便有了身孕,怕是……有辱两家脸面。”


    秦安说完,又笑道:


    “长公主莫要在意,老夫也只是随口一说,允安端方重礼,不是那等糊涂人,说起来倒是老夫糊涂了。”


    说罢,他带着秦茵向几人告了辞。


    秦安一走,宣阳侯也起身告辞,偌大的前厅中就只剩下了沈知懿和长公主主仆二人。


    沈知懿胸口闷疼得厉害,也不想同长公主待在一处,正福了福礼也打算跟着离开的时候,忽听长公主拍了拍手,对门外喝道:


    “还不将东西拿上来!”


    ……


    秦茵跟着秦安走到门口。


    上了马车,秦安一张慈祥温和的脸忽然沉了下来:


    “我回秦府,你跟着来做什么?!到时出了国公府的大门,我看你怎么回去!”


    他就像是卸掉了伪装的面具一般,眼神冷厉而阴鸷,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面前之人同方才那个和蔼的长者是一人。


    秦茵却不以为意地吹了吹指甲:


    “父亲怎么越老越活回去了,连这点小事都要担心,我能从国公府出来,自然也能回去,倒是我让父亲找的人、查的事,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人有线索了——”


    秦安视线往旁处一瞥:


    “不过沈知懿究竟患了什么病,那老大夫嘴硬得很,为父没办法。”


    秦茵低低笑了声:


    “父亲不是能耐大得很么?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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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安皱眉:


    “你少废话!你尽快自己想办法查到沈知懿的病,将沈家彻底铲除!还有,早日嫁给裴淮瑾!你弟弟那边,还等着你帮衬呢!”


    秦茵听他又提起弟弟,唇角忍不住压了压,眼底划过一抹厌烦,随即又若无其事笑道:


    “父亲放心,办法嘛……我早都已经想好了。”


    秦府的马车缓缓驶离裴府,而裴府的前厅中,沈知懿看着眼前那碗浓稠的药汁,死死咬住下唇。


    她边摇头边后退,直到被逼得背抵在了墙上。


    “沈氏,我劝你莫要挣扎,乖乖喝下这碗药,对谁都干脆。”


    李嬷嬷说话的时候,手中的药汁晃了晃,她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继续逼视着沈知懿:


    “夫人心善,这碗药不会伤你根本,只会让你两年内没有子嗣,待到两年后,主母怀上了嫡长子,你照样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不、我不喝……”


    沈知懿摇头,委屈无助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本就有心疾,旁的药只会加速她的死亡,她不能喝!她还要好好活到明年在父兄坟上磕头!


    直到这一刻,她还在盼着那人能出现在门口,能拉着她的手腕带她离开。


    “沈氏,你不要不识好歹。”


    长公主坐在一旁冷眼瞧着她:


    “我能同意允安将你接回裴府,已是莫大的让步!当年你沈家贪墨军饷,导致援军群情激愤止步不前,而我儿鹤枕独自一人死守临安城,他带领大家吃草根,吃树皮,直到战至最后一人也没等来援军!”


    沈知懿震惊地回头看向长公主,神情中的震颤无以复加。


    她从未听人说起过这段历史,也从不知这些是因为她沈家贪墨所致!


    她从前潜意识里,从不认为自己的爹爹和兄长会是那等贪财背信的小人,直到此刻,听到那些话从长公主嘴里说出来,她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临安上万名士兵,我儿鹤枕,所有人的死皆拜你沈家所赐!我不让你终身不得怀上我裴家子嗣,不让你终身绝子,已是仁慈!”


    长公主的话一声声令沈知懿犹如万箭穿心。


    沈家是千古罪人,她沈知懿亦是。


    那么多条人命啊,那么多破碎的家庭,都是因为沈家……


    裴鹤枕的死也是沈家之过。


    她想起那个阴沉沉的春日里,十五岁的裴淮瑾跟随父亲扶棺回京时,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


    想起他此后在父母面前起誓永世不碰弓箭,却在瞧见别家公子狩猎时,那般压抑着灼热的眼神。


    原来所有一切事情的源头,都在沈家。


    沈知懿怔怔回头,瞧着眼前那碗黑褐色的药汁,苍白的唇角轻轻提了提,忽然轻笑了一声,接着,一声接一声。


    直到最后她压抑着哭腔呜咽出声。


    不知到底在悲伤自己还是在悲伤这些命运的捉弄,只觉万箭穿心,所有的一切沉重得几乎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李嬷嬷见她不再挣扎,给身边的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压住沈知懿的手臂,方便李嬷嬷掐着她的脸颊,将药灌进嘴里。


    牙齿划破了口腔里的软肉,她吞咽不及,药汁和着血沿着脖颈淋湿衣领,也灌进了肺里烧得火辣辣的疼。


    说不清哪里最疼,还是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那个靛蓝色,针脚细密的护膝在袖子里被指甲上的血濡湿,黏糊糊的。


    今日是沈知懿的生辰,是她盼了好久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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