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墨清最后还是没有带着那只小毛绒球洗浴。
他偶然瞥见窗外夜色,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便不打算耽误时间,念了道清身咒,微光一闪,他和苍舜都干净了。
再拿出之前炼制的隐匿符,改变容貌身形,回到床畔,再度开始修炼。
被留在桌子上的苍舜:“……”
雪白小兽又开始挠桌子了。
沉墨清起身过去,将这只妖皇抱起,再回到床边——这次没有把尊贵的妖皇陛下丢到冷冰冰的枕头上,而是放在了自己膝间。
圆滚滚的雪白小兽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腿上,揣起两只小爪子,压在胸口下面。
有点困。
今日损耗的力量还没恢复。
这只小毛绒球慢吞吞在沉墨清膝间蠕动了一小段,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落在头顶。
漂亮的指节微微曲起,恰到好处的力度,一下一下抚摸着他。
苍舜微微眯起妖瞳。
很快,一只软乎乎的小毛绒球窝在沉墨清膝间,毛茸茸地睡着了。
月影垂纱,映出一双寒星沉水般的眼眸。
沉墨清随手一指,之前薛弃的储物袋飞出,一条条残肢漂浮于空。
他修长双指并拢,默念一道咒语。
稀薄的半透明灵体从残肢中浮起,懵然而无所觉地飘荡在屋内,直到听见那道清沉男声:“去吧。”
犹如古钟嗡鸣,震退混沌,残魂们纷纷向四下散去,消隐于夜色。
魂魄再入轮回,或可转世投胎。
沉墨清遥望那夜色,再垂下眼睫。
雪白小兽大大咧咧地瘫在他的腿上,睡得正香,露出软乎乎的腹部,居然毫不设防。
他垂下手指,微微贴近。
雪白小兽在梦中翻身,抱住他的手指一口啃了下去,又留下一圈小小的牙印。
沉墨清:“……”
果然居心叵测,他们初见之时,这只妖皇就想吞他。
抽出手指,指腹按住雪白小兽脑袋,反手撸了几下细软的绒毛。
夜色渐淡,年轻修士闭目凝神,修炼到天色将明。
清晨的客房,响起了大声的“咪呜咪呜”。
——某只妖皇一早起来,偶然间照了下镜子,天都塌了。
“咪呜??”
他的毛!
光亮的镜子里,雪白小兽头顶原本柔顺的绒毛不知为何全都反方向撅了起来,炸成一坨鸟窝。
气得这只妖皇一边大声咪呜咪呜地转圈圈,一边伸长爪子想去按下头顶的毛毛。
爪子短短,够不着。
更气了!
“咪呜——!!”
沉墨清运转完最后一周天,若无其事地睁眼,向那坨气咻咻的小毛绒球伸手:“过来,我帮你。”
雪白小兽飞快拱到他的掌心底下,被那带着淡淡香气的好看手指抚平了绒毛,又变回一只毛毛顺滑的漂亮小球。
“咪。”
软软地坐在沉墨清的手臂上,看着他。
人还挺好。
沉墨清坦然受之。
“江道友,昨夜一切顺利,恭喜啊。”
辰时,白玥带着宁离离登门拜访,感知到沉墨清身上的气息,又多了几分感慨。
如此稳固的筑基初期,只怕不日便能突破中期。
“现在青竹城皆知我们多了一位能引得上古符文共鸣的符道天骄,都在传那位天骄是金丹修为呢。”
沉墨清与她相视,淡淡一笑,一切皆在不言中。
苍舜抬头:“?”
他抬爪按住沉墨清袖子,一点也不高兴地听见那个人族用好听的声音说:“白掌事,我想与贵阁做笔交易。”
白玥飞快扫了眼那只妖兽,正色道:“道友请说!”
沉墨清指节轻敲桌面,空中浮出数道透明符箓,并不成形,只是大概轮廓,有文字游走其中,皆为符方。
这是他昔日游历时所得的符方,在中州和上州十分常见,不会被追查到来源,天枢宗也不知他有这些符方。
“我愿与贵阁交换辅助类符方,这些符方主攻伐,掌事可先行阅览,再决定是否交换。”
白玥:“等等。”
她坐直身躯,整整衣袍:“您继续说。”
宁离离眼都直了。
三品符方!在东州,一下能拿出如此之多三品符方的可不多见!
戳一下自己师父:你看看人家!
白玥:“……”真是师门不孝,收了这种逆徒。
沉墨清娓娓而谈:“其二,我愿为贵阁炼制符箓,所得收益对半分成。”
白玥竖起一根手指,微微摇晃:“对半?不行。”
“我们千玄阁也有挂牌炼符师,收益都是五五分成,若是江道友的话,六成尽归你,千玄阁只拿四成。”
让利六成,白玥并不肉疼。她知道,若是这位江道友炼符,大多都会是上等品相的符箓,价格能涨不少,若是再度炼出九成九的品相,在拍卖会上更是抢手。
和这样一位天资无限的符修合作,千玄阁收四成,不亏,甚至小赚。
而且,她还有一种直觉,或许来日,他们千玄阁还能依托这位江道友,在所有下州乃至中州都大放光彩。
合作事宜很快敲定,沉墨清最后道:“今日之事,愿无第五人知。”
宁离离:“哈哈,这好像是话本里一些杀人作恶后隐姓埋名的魔修常爱说的话。”
沉墨清不语,白玥也不语。
宁离离:“……哈哈。”
她的手指在嘴上一抹,比了个“我不说,我我死也不说”的手势。
客人离去,苍舜跳到沉墨清肩上,看着他的侧脸。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那些符方?】
沉墨清:“符方只要过目,便能复写而出。”
话音刚落,他的耳畔又响起轻描淡写的低沉男声:【你为我炼道符,我替你出手三次】
沉墨清:“是何符箓?”
【现在不说】
苍舜拨弄垂在眼前的几缕乌发,语调慢悠悠的。
【等你到了那个境界再告诉你】
沉墨清:“既然如此,十次。”
苍舜:“?”
“七次。”
“咪呜!”
“六次。”
“咪!”
“五次。”
“……咪!”
“四次,”沉墨清心平气和地道,“费了半天口舌,英武不凡的妖皇陛下不能让我一次?”
苍舜:【……】
好像也行。
反正也就多一次。
于是英武不凡的妖皇轻哼一声,默许了。
沉墨清抬起掌心:“此番合作,幸甚。”
苍舜默默地想:说的挺好听。
抬起爪子,轻轻拍在他的手上,击掌为盟。
沉墨清捏住那只毛绒小爪子,微微晃一晃,又召来白玥留下的几道符方,仔细阅览。
以他目前的情况,突破金丹的难度极为困难,稳妥起见,需要炼出五品引灵符。
这类中上品的符箓基本在下州绝迹,只有去中州才有可能寻得。哪怕是符方,价格也尤为昂贵,至少要几十万灵石。
——此后一段时间,沉墨清依然留在青竹城,频繁出入千玄阁,收集了更多符方,也为千玄阁炼制过数道符箓。
短短半月,便有数万灵石入账。
如今他已是筑基中期,掩盖自己的修为更加得心应手,白玥也无法从他炼制的符箓里探测到他真正实力。
密封的房间内,苍舜百无聊赖地拨弄一块格外莹润明亮的灵石,随意一挑眼。
他的身侧,一道符箓正在成型,画符的手稳定有力,指骨勾勒出漂亮的弧度。
【我们还要在这待多久?】
沉墨清不语。
苍舜翻了个身,尾巴悠悠下垂,悬在沉墨清衣袍之上。
【这里很无聊,我不喜欢】
在他看来,这片下州之地既无机缘,也无秘境,留在此地,完全是浪费时间。
沉墨清依然不语,只是落下最后一笔,一道三品符成。
九成九的品相。
“听说城内新开了一家馆子,做的一尾清蒸槐花鱼一绝,吃吗?”
苍舜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跳到他的腿上。
【吃!】
沉墨清揣着这只雪白小兽,不紧不慢地走出千玄阁的密室。
第二日,白玥带来一件趣闻。
“昨日柳家大办家宴,为柳家大少爷柳钰接风洗尘。”
“那位柳少爷出生后一直养在外地,陪母亲养病,母亲去世才被接回,路上却遭遇歹徒,其姐柳飘身死,那几个歹人至今下落不明。”
父子久别重逢,本该是感人至深的一幕,谁知柳家二少爷柳玦当场发难,直指宴席上的柳钰并非本人,乃是柳钰之姐柳飘假扮,而真正的柳钰,才是被歹人所害的倒霉蛋。
宾客哗然,席间柳钰据理力争,甚至当场脱衣露出男子身躯,柳玦却说他是以符术伪装,直接请其父搬出一件能验明金丹以下修士真身的法宝——其父柳傲同意了。
众目睽睽之下,柳钰被迫以法宝验身,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他的确是柳傲长子,的确是男身,并无伪装。
据说当时的柳钰撕开单衣,眼含热泪地看着自己父亲,直言难道要挖出姐姐尸骨,让她死而复生,才能证明他的清白。
最后,柳傲一脸愧疚地扶起长子,并许诺由他接管柳家半条街的产业。
一场闹剧结束,柳玦被罚禁足半月,柳钰则接手了之前记在柳玦名下的产业。
白玥当成趣事说完,便听正在给怀里小妖兽投喂一根根小鱼干的江道友说:“是柳飘还是柳钰,又有何区别。”
“呵,对柳傲来说,一个是可以当成家族继承人的玉器,一个嘛,随风柳絮罢了。”
下午时分,有客来访,不是别人,正是最近炙手可热的柳家大少爷,柳钰。
刚进屋内,柳钰就俯身深深一拜。
“多谢江兄!若非江兄昨日送来那道三品隐匿符,我危矣!”
沉墨清手指轻敲桌面,数道符文亮起,将客栈房间完全隔绝:“坐下说吧。”
苍舜看着他淡然如早有预料的眼眸,微微挑了下眉。
柳钰抬起脸庞,露出一张明媚笑颜:“江兄是何时得知的?”
沉墨清:“第一眼。”
柳飘低头看看自己,叹笑着摇了摇头:“我之前伪装,借用的是娘留下来的一件二品巅峰法宝。加上我和弟弟本就血脉相连,容貌相近,连父亲都无法一眼看破,只是怀疑。”
“江兄第二次救命之恩,我铭记于心。”
那道三品隐匿符乃九成九的巅峰品质,可完全更改容貌身形。除非四品探查类法宝,根本无法窥破伪装。
东州不过一偏远下州,并无元婴修士,更别提四品法宝。柳家倒是有一家传之宝,对外宣扬是四品攻伐类法宝,乃上州仙人所赐,可斩元婴——当然,这么些年过去,也没人真的见过那件家传至宝。
“算不上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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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之恩。”沉墨清轻轻捏住苍舜扒拉他袖口的爪子,“你总归是柳家血脉。”
柳飘笑意淡淡:“柳傲有七个女儿,最小不过十四岁,已被他嫁给听雨宗一外门掌事。若他得知活下来的是柳飘,如今之我和失去性命又有什么区别。”
“江兄,你可知几十年前,柳家还不在青竹城。”
沉墨清抬手给她倒了一杯茶,苍舜拨开旁边的小布兜,掏出一根小鱼干。
柳飘端起茶盏:“今日青竹城只知柳家,却不知林家。当年,林家才是青竹城第一符修世家,我娘是林家独女,与柳家最不受宠的次子相恋而下嫁于他,扶他登上家主之位,又让林家砸下无数天材地宝,不过数十年便将停留筑基的柳傲硬生生堆上了金丹中期。”
“谁知后来,林家无意得罪一位元婴修士,被灭满门,独留下我娘,柳傲非但不相助,还趁机吞食林家遗下资源,让柳家一跃而上,搬入青竹城。也就是这时我娘才知道他还有数房外室,其中一个和我娘一样已诞下孩子。”
“我娘伤心之下一病不起,被他赶到外地,表面上只说养病,实际上从未来看过我们一眼。直到我娘去世,他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传信来说要接他回去。”
“可惜,我弟弟运气不好,我们遭人暗杀,马车坠崖,他死了,我爬了出来。”
盏底撞桌,发出一声清响,柳飘站起,深深作揖。
“我自知此言冒昧,但——还请江兄助我夺得柳家家主之位!事成之后,我必当千百倍相报!”
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可偌大的青竹城,能帮她的,也只有一人。
沉墨清端起自己的茶盏,碧色茶汤微微荡漾:“你不怕我算计你?”
柳飘笑了,神色坦然:“就算是算计,江兄也真正帮过我。不像那些人嘴上说是我的亲人,背地里却不知捅了我多少刀。”
“况且——”她顿了一顿,正色道,“我和江兄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我看得出来,江兄是位光明磊落的君子。”
沉墨清随意一瞥,自己的袍袖已经被某只妖皇揉皱一团,便将茶盏搁在那只雪白小兽毛茸茸的脑袋上。
苍舜:“?”
“你看错了,我非君子。”沉墨清淡然道,“而且,我不需要千百倍报答。”
“——我只要借柳家一物。”
……
一盏清茶见底,来客也已离去。
沉墨清收起茶盏,见桌上的雪白小兽一动不动,戳了一戳。
苍舜按住他的手指,却并不看他,只是盯着那白皙的指尖。
他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苍舜将那根修长手指压在爪子下,忽然意识到——来这里之后,无论这个人族修士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都不曾和他说过。
……他和他本就毫无关系,不告诉他,也无可厚非。
——尽管自己和自己是这么说的,但这只妖皇依然有点闷闷的。
不要他帮忙,缺灵石也不肯卖他的毛,还什么都不告诉他。
明明他们都是在一起的。
屋内难得静悄悄的,沉墨清垂眼,桌上又多了一团生闷气的小毛绒球。
因为生气,所以比平时更加圆滚滚了。
闷闷地压着他的手指,没有松爪,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
他将手指抽了出来。
爪子下面骤然一空,苍舜下意识收紧,却什么也没抓住。
“……”
雪白小兽竖起的兽耳微微耷拉了下来。
下一秒,这团耷拉的小毛绒球又被一双手轻轻托起,淡淡的香气萦绕鼻息,他贴在一道清瘦的胸膛间,有几缕乌黑发丝拂落雪白皮毛。
“怎么了,”清和悦耳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哪里不适?”
苍舜抬起赤红妖瞳,对上那双漂亮而含着关切的墨色眼眸。
“……”
片刻后,这只小毛绒球若无其事又理直气壮地窝在了沉墨清怀里,不吭声了。
沉墨清:莫非又在记账?
算了,先下手为强。
抬手,指腹摁住雪白小兽头顶一搓绒毛,逆着搓了搓。
苍舜:“?”
头顶忽然就多了一撮炸毛的雪白小兽一下子睁大了圆溜溜的妖瞳,不可置信的样子。
他说最近他怎么每天起床头上都炸炸的!他还以为是他修炼出了问题!
沉墨清坦然地与尊贵的妖皇陛下对视两秒,坦然地移开视线,揣着他走了。
苍舜:“……”
是可忍孰不可忍,妖皇“嗷”一声,毛茸茸的爪子拍在了人族修士的袍袖上。
青竹城,一场连夜的冷雨卷散残末暑气,水迹未干的青石砖映出人影幢幢。
沉墨清漫步长街,忽而停步,抬起眼帘。
苍舜瞥了眼天空。
下一刻,忽有金霞漫天,仙鹤铺路,璀璨的金色大道划开城池上空。一道惊人的气势自天而降,压得整个青竹城修士都无法抬头。
他们中有人面色惊骇,甚至跪倒在地,战栗不已。
——那是元婴初期的气势!
东州还从未有过元婴修士!
苍舜随意地收回目光,却见沉墨清嘴角微微扬起,眼眸古井幽深,不见天光。
死寂的青竹城上空,那位元婴修士背负长剑、脚踩仙鹤而来。
他是个容貌年轻而英俊的白衣剑修,宽大的白青制袍掠起,流云般的衣袍间浮动七星拱卫的流纹。
在偌大的九千州,那只代表一个宗门——
天枢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