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下午6点多的,最是检验城市运力,也考验人耐性的时候了。繁华变成拥挤,但总归比早晨“出征”时的心情轻松一点。
施珈其实顶不喜欢那种下班后的应酬邀约,尤其还是跨区的。她可以有耐心工作上头兢兢业业地去磨去苦,生活里反而自洽她的一套“懒得经”,否则她大概也不会就近公司周边赁酒店住了。
地铁第四站,施珈跟着人群,随波逐流般地出了车厢,再随波逐流般换乘到另一条线路上。总算出了地铁站的时候,天又飘起了绵绵的雨,肉眼看不清的风平浪静,拂过身上却十足润物无声的威力。
走出去几步的人又反回头,在地铁口瞄准商机吆喝的临时商贩手里,花十块钱,买了把透明长柄雨伞。
周萌说这几年大多时候依着孩子的饮食,每每有机会外食总特别馋火锅,正好最近降温了,也算应季。且火锅更适合同熟人姐妹一块吃,原也不算什么应酬,就约她在老城中心,打卡一间开在民巷老式楼院里的老式火锅店。从地铁口过去,步行十分钟。
等施珈找进夜雨里白墙黑瓦的小院,服务生领她上2楼,周师姐已经先点了半桌子菜,说等她定锅底和其余的。
施珈把黑色羊毛呢枪驳领西装连同RL帆布托特包,一起交给服务生收到包间的衣橱里,她才坐下来。滑过iPad上的几款锅底,倒没想到江南老式火锅也尽是五花八门红彤彤的辣锅了,大概也是与时俱进吧。
“就鸳鸯底吧,一边大骨白汤,一边师姐定,其它的暂时不要了,不够再添。”施珈再把iPad交到师姐手里,南端的港岛城市也不是嗜辣地区,她不太能担待辣味。
周萌看有个白汤了,也就直接加了半边辣锅,且是地道重庆辣。
服务生出去替她们带上门,周萌不好意思,和客人道歉,她这个做东的人着实失礼了,似乎全没周全到客人的意愿,“你晓得老王重庆人呀,我给他连累的口味都变了。这顿你当陪陪我好了,下回我重新请回来,你挑地方。”
施珈笑笑,喊师姐不用这样客气的,“我好久没回来,你不约我我大概也不晓得有这样的地方,更不会自己找来,也是很好的体验。”
周萌听她这么说,安心些,才同她问了句,“你回来都还没问过你,怎么样,在外头这么久,回来习惯吗。”
说实话,从认识施珈,就没觉得她会回S城,即便不是后来的香港,也该是扎根上海才对。她的专业能力,齐春礼的背书加持,尤其当时她碰巧撞见的气度不凡的施珈口中上海工作的年轻长辈,分明昭示着她该走得更远的底气。
施珈听师姐的话愣一下,回味过来笑意也多一丝热度,“习惯呀,我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确实有点陌生又亲近的感觉,城市变化蛮大的,比起小时候。”
周萌感叹,那得是你多小的时候呀,看来是少小离家了,“而且,少了点乡音,还真蛮少听你讲本地话的。”
“洋泾浜,”施珈难得蹦出一句家乡方言,一个词之后就又跳转回普通话,“我讲不太好。”
周萌笑她,“个么更要多讲讲呀,我家小朋友我现在是同他讲我们江南方言的。”
人大概都是小时候向往走出去,等越长大越想走回来,尤其江南人家的小姑娘,总归更是恋家的,周师姐还是绕回世故话,“不然我也难有再同师妹并肩作战的机会了,对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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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萌和李严同班同学,而两人会认识施珈,都是因为系里组织的一次社会实践活动。施珈是齐春礼钦点加进来的唯一一个低年级学生。
或许对于他人的顺遂与幸运,人类天然的秉性里总难避免主观臆断,也为自己的比较失落找平衡,尤其他/她身上还有一目了然的直观的优势,比如出众的外貌。那时候大家还私底下酸,漂亮果然在哪里都是最好用的通行证。
只不过,后来几天相处观察下来,打脸了。小师妹并非众人臆想里懂得轧苗头的“花瓶”角色。相反,不矫情不做作,不争风头也不怯场,难得专业也可圈可点。当真那种“俏也不争春”的理性和灵巧,大家也就一路延续下来的友情。
周萌一向健谈的社交活跃分子,一顿火锅的时间里,回忆点从前,再说些眼下,生活和工作,二人火锅局收梢的时候,她才讲回今朝的来意,也是正题。
一是实心要感谢师妹好几次帮她救急,当真是她可以交托后背的战友,眼前又应下她一桩线上西语同传的急活,她就叙旧带联络了。其二嘛,别怪她多事才好。她的一个德资甲方,那边大中华区MKT负责人,有一次活动见过施珈,当时施珈正是对方友商的译员。他不晓得哪里知道了她和施珈的关系,托她问问能不能加上微信,交友。
周萌也不拐弯抹角了,“35岁的ABC,标准的精英形象,我也打听了一下,货真价实的单身,家里头上海有房产,喜欢户外运动。你要有兴趣,我觉得可以接触一下。”
怕施珈误会周师姐又急吼吼自证,“我没其他意思的哦,他是我的一个客户没错,我绝没有要拿朋友姐妹去做什么人情交换的意思,我自己就是女性,也头一个鄙视这种行为。确实对方条件蛮好的,你刚好单身么,如果不是独身主义,也可以交交朋友的嘛。”
周萌也交心的意味,“讲起来我也算高知女性,但如今你再要我选婚姻对象,我肯定不挑老王,不是他不好,是生活里柴米油盐的事,说到底就是经济基础的事。创业讲起来好听,但凡他能忙活出我们娘两的保障来,我也不想累死累活的,也想清闲点的活。”
“你也别嫌结了婚的女人婆婆妈妈家长里短的,施珈,我是真羡慕你的。其实爱不爱的,生活就是现实,婚姻更是,我到了围墙里反而才拎清爽。”
施珈无所谓的莞尔,她并不在乎周萌是不是有多一层的心思,利来利往,人聚人散,成人世界正常也应当的道理。她理解且尊重这样的社会规则,但也有自己的立场原则。而师姐这些生活经,施珈也相信她的陈情。
“我晓得师姐的好意,”施珈清清淡淡的拒绝,“交朋友还是算了,我想当真师姐有些难言之处要我圆融人情,我也是一样的答案,周师姐不要见怪才好。”
她再玩笑般的口吻,“听听师姐的家长里短蛮好的,说不准就是这些家长里短被不同的人包装上一层各自幻想的外衣,才有了爱情的模样。”也就是说,戳破了幻想的外衣,大概换做谁是主人公都一样,各有各的幻灭。既然都免不了幻灭,“抓紧自己的忙活,起码不辜负我们的累死累活。”
此刻,师妹的慧黠和坦然反倒叫周萌好像茅塞顿开,她一直也最欣赏施珈不造作的性情,“我就不该揽保媒拉纤的活,耕耘好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才是实实在在的。”她自觉两人更亲近了一层的关系,“我一直好奇,你这样的清醒,到底有没有交过男朋友呀,没点执迷不悟的冲动,要怎么falling in love。”
虽然觉得不到和师姐八卦私事的程度,她还是松口了,朝自己诚实吧,更这样的情境下,她私心里不肯模糊乃至抹杀掉一个人,“有。”
周萌是真的给惊到了。不仅是她的坦白,师妹从前那么一视同仁打发掉一大摞追求者的心无旁骛,原来藏得这样好,那必定是校外的了?
还不等她新的问题问出口,心无旁骛者再一句语出惊人。
爆料人可比听八卦的人淡定多了,“有,且仍然执迷不悟。师姐要是回绝客户有顾虑,其实可以实话实说。”
周萌半天回过神来,摒不住好奇何方神圣。
“或许,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施珈提醒师姐,“我不想私事公事搅合在一块,你客户那头不要紧,其他,还请师姐晓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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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饭没吃多长时间,到底周萌惦记孩子在家呢。
分头的时候,周萌说周日的同传客户,会议资料今晚打包整理好一起给她,再问要不要载她一程。
施珈婉拒,本来就是归心似箭孩子妈,且并不是那么顺路。
于是,独自反回头的人一看表,临时决定去趟无恙书店。两条横马路的距离,来都来了,她正好想找一本Anderson Hays Cooper的英文原版书,读一读这位新闻人母语原文对战争和灾难的语言立场。
诚然,她也猜测,梁丘会不会在。
雨大概她们还在煮火锅的时候就停了,施珈将一路挂在胳膊上的透明雨伞插到书店进门处的黑色铁皮伞架上。
眼下,只有一位正在结账的客人,收银台的年轻小伙是她没见过的面孔,只是耳朵上也塞着助听器。
她再走进去,楼上走下来提着大号黑色垃圾袋的女孩,却是上回见证她们楼梯事故的那位店员。她一眼认出了施珈,停下来冲她颔首,也极力发音告诉她,“还有20分钟,书店打烊,楼上不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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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梁老师也不在楼上。”
施珈认真辨听她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倒叫女孩的脸突然泛起了红。
施珈才想说些什么,至少不该叫女孩尴尬,身后收银台的男孩走过来,和女孩一阵手语,同时告诉施珈,“下班时间还有20分钟,楼上不营业了,周末营业时间会晚一个小时,”还有,女孩告诉他的,“梁老师不在,他最近都没来店里。”
男孩的发音好一些,笑容可爱,只是,听清最后一句,轮到施珈尴尬了,“谢谢,我——”
“您好,是找梁老师的吗。”楼上再下来一位年轻男孩,字正腔圆,大概只听到后半段,结尾那句话再问了一遍。
被喊店长的人要其他人先忙,他再问施珈,“有什么事需要转达吗,梁老师最近都不在店里的。”
施珈这才看清楚,店长应当是健全人士,也才解释来意,“不用,他们可能误会了,我只是来找本书的。”
店长男孩抱歉,提醒她关店时间,再看了看施珈,便不再打搅。
闹过场小型乌龙后,施珈多少有点洋相,匆匆找了一圈书架也匆匆离开。
走出小院几分钟的路程,不出意外,梁丘的电话来了。
“你,干嘛。”
这回尴尬的人明知故问地先出声,大概先发制至少心理上稍显上风。
梁丘由着她的上风,“听说你去书店了,又是空手走的,而且,雨伞还落下了。”
施珈这才低头看一下手腕,果真急中生智的少,急中出错的多。
梁丘听那头没了声音,“怎么会这么晚的,要找什么书,我帮你看看。”
“不是太重要的书,顺道想起来,师姐约的火锅店在附近。”
“吃火锅了。”
“嗯。”
“是大学时候的那位师姐。”
“你记得?”有人漫不经心状。
梁丘忽然笑一声,是机警也是坦荡,避坑且大实话,“因为你以前常说,除了你的舍友之外。”他也开心她再回来周围还有能交际的朋友。
得到答案的人挑刺,“你笑什么。”
“开心和你这样说话。”他们确实好久没有这样日常的、平和的、漫无目的只是对话,他也想起来要紧的,“外头没下雨了?怎么回去,叫车还是地铁?时间不早了。”
“打车。”身边偶尔的冷风,施珈不晓得是不是来的时候走太快,胃不太舒服,不高兴走了。
梁丘起身,左腿抬起来搭在书桌边缘借力,微微活动一下身体,“嗯,那一会儿把车牌号报给我,不要挂电话。”
而那边显然有些抗拒地回应,“现在不堵车,很快就到了的。”
“珈珈,我还是坚持让我知道你的实时状况。我晓得你觉得自己是成年人,有独立负责好自己的能力,但我既然晓得你一个人在外头,就当让我安心,行吗,”那头的人转而无缝切换无辜极了的口吻,“你都不让我见你,作为一个追求者,错过你去书店且不能送你,说实话,我很气馁。再连这点确认你安全的事情都不肯,我大概要怄得睡不着觉了。”
施珈听他的话,心里总归不是滋味,一时反驳的话也偃旗息鼓。任电话通着,她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去,报过地址,便不再说话。
梁丘那头顿了顿,问她,“车牌号呢。”
“好傻,”她拒绝,“你讲电话就好了呀。”
梁丘也不敢得寸进尺,难得听到她这般煞性子的语调,毕竟,有人明明就是让步了。
这么两厢静谧的时间,司机师傅后视镜里头一瞥,察言观色从来服务行业的看家本领,常年同各色客人打交道的师傅一刹心领神会这样的沉默。
司机师傅证明自己,并看透一切的调侃,“小姑娘和男朋友通电话伐,男朋友放心好啦,”师傅大大方方把自己车牌号报出来,“我们正规营运的车子,肯定稳稳当当给你女朋友送到地方。”
施珈难为情地当鸵鸟,全当听不见地望窗外。可有人偏得了便宜还不放过她,听她这头寂寂无声,他问她,“我是吗?”
施珈给他气死了,连带司机的性别都惹到她,男性永远是男性的帮凶。她不搭理他,暗忖就不该在师姐面前给你正名!
梁丘听她的呼吸声,却只觉得有人沉默的气鼓鼓恰巧鼓舞到他,至少她没有急吼吼纠正。
所以,“珈珈,我可以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