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结婚,新郎骑一辆自行车前来,就已经够排面了,没想到许家嫁闺女居然一次来这么多辆,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瞧瞧,六辆自行车,还都是永久的!”
“老许家闺女嫁得可真风光,咱这胡同里就没有比这更气派的了!”
“听说新郎在粮站上班,能耐大着呢!”
“许富贵儿子找了个好媳妇,闺女也找了个好女婿,人家怎么那么会找啊?”
在众人的羡慕和议论声中,个子矮小长相老成的葛建民戴着大红花,下车前来接亲。
他穿着崭新的蓝色中山装,胸前别着“新郎”的红绸花,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
但再怎么打扮,也掩盖不住他那张老气横秋的脸和不到一米六的个头。
一些小孩子赶紧冲过去拦住他,跟他要喜糖和红包。
葛建民早有准备,从挎包里抓出一把糖来往空中一抛,裹着糖纸的水果糖撒了一地。
立刻孩子们都四散开去,还有不少妇女也跟着去捡糖了。
他趁势赶紧往许家门口走,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但是还没跑到门口,就被另一拨小孩拦住了去路。
葛建民又如法炮制,将水果糖撒了出去。
但领头的两个孩子都快有葛建民高了,他们可不满足于一两块水果糖,两人伸着手,嚷嚷着要红包。
“不给红包不让进!”
一边说一边拽住了葛建民的胳膊。
葛建民可没有准备红包,笑着说:“下次补上,下次补上。”
要从包里再掏糖,打算单独给两个孩子一点糖。
但两个孩子铁了心要红包,抓他抓的死死的,让他竟然挣脱不开。
旁边有妇女笑了,葛建民忽然觉得这是在嘲笑他。
一个成年人被两个小孩控制了,这让他有点拉不下脸来。
“给我滚开!”
葛建民突然变了脸色,声音提高了八度:“再不滚开,你们家长去粮站就别想买到粮食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这一声后,两个小孩赶紧松开了,围观的众人也纷纷色变。
有几个原本笑嘻嘻的邻居立刻收敛了笑容,有个正准备上前讨糖的大娘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这新郎在粮站工作,手里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谁敢触他的霉头?
扬面一度陷入尴尬,连鞭炮声都停了。
葛建民却没觉得尴尬,反而因为自己镇住了众人而觉得很满意。
他整了整衣服,昂着头进了许家。
这次没人再阻拦他了,连本该在许珍珠闺房门口要红包的两个女孩也不敢要了,直接放他进了屋子。
打开门后,葛建民看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许珍珠,不由得眉开眼笑。
许珍珠今天格外好看,白衬衣衬得她肌肤如雪,那朵大红花更显得她明艳动人。
葛建民心想,自己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也真是有福气。
这样的女人,就只是看看,也十分养眼。
他伸手就要去拉许珍珠的手:“珍珠,跟我回家吧。”
许珍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但很快又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也不好让葛建民扫兴。
她的婚姻和命运都由不得自己,除了认命还有什么办法呢?
许珍珠跟随葛建民出了房间,陪送的嫁妆已经被往同行的自行车上装了。
其实嫁妆也很简单,主要是两床大红被面的棉被,四个印着“囍”字的搪瓷盆,两个铁壳暖瓶,还有用红绳捆着的镜子、梳子等生活用品。
许大茂正指挥着几个小伙子往自行车后座上绑一个脸盆架,那是专门请木匠制作的。
在一众亲人和街坊的目送中,许珍珠上了葛建民的自行车。
葛建民因为个子矮,踮着脚尖勉强能撑住地面,自行车歪歪扭扭地晃了几下才稳住。
载着许珍珠前进的时候,车把突然一歪,差点撞上路边的杨树,引得围观的邻居一阵惊呼,让人不免担心。
“别怕,你抱紧我就行。”葛建民回头喊了一声,许珍珠还是不好意思扶他的腰,只用手抓紧了自行车后座。
随着车子行驶,许珍珠在看着自己的家渐行渐远。
母亲站在门口不停地抹眼泪,父亲则挺直了腰杆向她挥手。
许珍珠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忍不住掉下泪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了,也看不清从小玩到大的胡同口了。
未来的生活会怎样,婚姻生活会如何,都是未知数。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衬衣口袋,那里还装着陈阳给的红包。
以后他就是别人的媳妇了,有的梦也该醒醒了。
在纷乱的思绪和对原本生活的不舍中,许珍珠还是来到了丈夫家。
这是一栋小的独院,门口贴着崭新的对联,窗户上贴满了红喜字。
哥哥许大茂载着嫂子娄晓娥,很快也到了葛家。
作为新娘的娘家人,两人今天也是重要宾客。
葛建民家比许家更加忙碌,院子里支起了三个煤炉子,几个帮厨的妇女正忙着切菜、炖肉。
因为结婚当天宾客很多,事情十分繁琐,葛建民的母亲——一个精瘦的中年妇女,正扯着嗓子指挥众人。
许珍珠被带进了一个贴着大红喜字的房间里,这是他们的新房。墙上挂着伟人像和几张年画,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
嫂子娄晓娥随后也到了,也被安排到了这个房间。
娄晓娥进了葛建民家后就打量了葛家,葛家住的是个独院,三间正房带个厢房。
虽然不算阔气,但比普通工人家庭的住房条件可强了太多。
进了屋后,屋里有些男方家的女眷陪着,都是葛建民的姑姑、婶婶、嫂子之类的亲戚。
她们围着新娘子问长问短,夸她长得俊,精神。
娄晓娥也没法单独和许珍珠说什么话,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众人聊天,喝着茶水,嗑着瓜子。
一直到临近中午,婚礼才正式开始。
这个年代的婚礼也比较简单,葛建民请来了粮站的工会主席做“主持人”。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同志先说了一段“革命伴侣要共同进步”的话,又念了段语录,然后才进入证婚流程。
新人向男方父母鞠躬,然后互相鞠躬。
完事之后,宾客们就能入席了,厨房准备的各种菜肴依次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