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会。”
见白姨娘好似受到了惊吓,他道:“陈尧的事,只能说有八成不和我相关,但也有两成,是和我相关的。”
白姨娘瞪大眼睛:“什么相关。”
“陈尧被重用,是我举荐的。”陈郁真轻描淡写道。
“……孩子,你掺和这事为何啊!你如今何等矜贵,又好不容易和他们分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招惹谁。他们欺负不了你,你也不用沾一身灰。可你看看……现在,哎。”
“姨娘放心。”陈郁真淡淡道:“事情是陈尧做下的,收受贿赂的不是我,暗通款曲的也不是我。若是这都能攀扯上,那吏部的官员都别做了。”
话虽如此,白姨娘还是紧张的不得了。
——连愤愤离去的陈老爷都顾不得了。
在白姨娘心里,丈夫重要,但儿子更重要。
早间时间宝贵。今日休沐,陈郁真大早上地被叫醒,本就烦闷,索性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等他再醒来,早已日上三竿。
太阳暖融融地,打在人上分外舒服。陈郁真尤其喜欢晒太阳。他将长榻搬到廊下,身上盖着厚厚被子。眼睛一闭,将自己融入到暖烘烘的阳光下。骨头缝里的寒气都去了几分。
不知不觉,他又睡着了。
时光仿佛变得悠长渺远,轻轻落在廊下少年清冷瘦削的身旁上。
刘喜进来时,便看到如此恬静悠长的一幕。他不禁放轻脚步。
白姨娘笑道:“让刘公公见笑了。”
刘喜忙道:“不敢,不敢。只是圣上宣召,要赶紧把小陈大人叫醒。”
白姨娘温柔称是。
她小心翼翼上前,推着正熟睡的少年郎。
刘喜收回目光,他面上笑着,心中其实惴惴不安。只是这股不安不能对任何人说出来。
他仿佛独自走在悬崖边上,而圣上握住了那根救命的线。一旦圣上有任何想法,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就在这时,他望到另一边廊下,躲着个女孩。她头上戴着帷帘,正好奇地看过来,帷帘白色几近透明,隐隐可见其花容月貌。
刘喜一惊,霎时反应过来。
这!这应该就是探花郎的未婚妻,他提到过好多次的表妹了!
“刘公公。”陈郁真坐起来。
刘喜看到那女子又躲了起来,忙收回目光:“小陈大人,圣上宣召,您赶紧收拾收拾去吧。”
陈郁真一怔:“知道了。”
他去换了身官袍出来,手里抱着那件圣上赏赐的孔雀裘。刘喜忍不住提点道:“圣上要问您为何向郎中推荐陈尧……小陈大人可要小心回话。”
“是。”陈郁真温声道,“多谢刘公公提点。”
他语气和缓温柔,刘喜更想叹气了:“你……你早点成婚吧。”
或许等你成婚了,圣上就能放下了。大家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省的整日这么不上不下吊着,说要放手,还处处找机会把人提到自己面前。
端仪殿。
有人掀帘而入。
皇帝转过身,淡声道:“你来了。”
陈郁真一身青色官袍,柔软青丝垂在脸颊两侧,长睫浓密宛若鸦翅般轻轻颤动,在眼睑下投下淡淡阴影。
单薄天光自窗格射入,映到他白皙清冷的面庞,越发显得矜贵俊雅。
陈郁真手里捧着个打开的朱色锦盒,锦盒里,装着一件孔雀绿的大氅。
皇帝目光凝住,他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前几日,他亲手披到陈郁真身上的,那件大毛衣裳。
皇帝冰冷的目光从锦盒移到他面上,语气不辨喜怒:“……这是为何?”
陈郁真恭敬地将锦盒搁在旁边的雕花小几上。因要弯腰,牵扯到昨日陈尧肘击到的腹部,他眉目蹙紧,忍耐猝然而来的疼痛。
皇帝目光盯紧他。
“这件衣裳太过贵重。臣无德无能,思来想去,实在不敢承受。今日……便带了过来。求圣上收回吧。”
“朕赏人……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臣断不敢收。”
殿内气氛一下子凝滞下来。过了许久,皇帝才一字一句问道:
“陈郁真,你一定要和朕分的这么清楚么?”
陈郁真低下眼眸,平静道:“臣不敢。”
皇帝下颚绷紧,眼眸中早已惊涛骇浪,此刻是生生压抑住。若是旁人,早就忙不迭跪下去,求圣上宽恕了,可偏偏这个陈郁真,偏偏只有这个陈郁真,平静无比,仿佛在做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陈郁真低声道:“求圣上……收回吧。”
皇帝眼眸幽深,他上前几步,狭长眼睛从面前冷淡的年轻人身上移开,移到下方锦盒上。男人高大的身影也随着笼在锦盒之上。
锦盒里,碧绿色的衣裳反射出五彩光芒。正安安稳稳地被放置在小几上,可就在下一刻,锦盒被人暴力地掷于地上,叠地端正的孔雀裘掉了一地。
散乱地堆在大红织金地毯上。
一只黑色锈金鞋履重重踩了上去,反复摩擦。
孔雀裘用的是织花缎,这种面料最不易保存。没半晌,绣线崩开,黯淡不已。
陈郁真睫毛轻颤。皇帝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轻声道:
“这种东西,朕从来都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