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站直身体,眼中血红一片。而陈郁真眼神冰冷,正死死看着他。
双方略有些相似的面容。彼此却都是刻骨的仇恨。
陈尧笑嘻嘻地,像是完全不在乎:“绑他那么紧做什么,松开他。”
小厮们疑心自己是听错了,最后还是放开了陈郁真。陈郁真一被松开钳制,他就又要冲上来揍他。
陈尧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打量陈郁真俊秀清冷的面孔,亲昵道:“弟弟,你长得漂亮,打人却一点都不疼。”
陈尧手肘极迅速地撞到其腹部,如愿以偿地看到陈郁真变了脸色。
陈郁真平静的目光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眸光冰冷,带着刻骨地恨意。
陈尧却很享受这份恨意。
他施施然地松开陈郁真。陈郁真被白姨娘他们拉过去,他们警惕的望过来。
陈尧随意地踢了一脚马车,说:“陈郁真,这是我送给你的大礼,你一定要收下。”
他背着手,昂首挺胸地走出去。踏出门槛的刹那,他心中无限得意。这是第一次,他能压住陈郁真一头。
然而,就在这时,胜券在握的陈尧不可置信地扭过头来,目光充满震骇。
“陈尧,赈灾款花的心安吗?”陈郁真平静地望着他,嗓音低沉,堪称一字一顿。
陈尧顿时头皮发麻。
“什么赈灾款,你在说什么?”陈尧嗓音带着颤抖。
“多行不义必自毙,陈尧,你好自为之吧。”
青袍身影倏忽转过,乌黑头发在空中猎猎作响,他走的决绝。陈尧有些惊疑不定。
陈郁真是在诈他么?一定是在诈他。
账本做的完美无缺,一定不会出问题,更何况,若是出事了,还有金家人在前面顶着,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算什么。
话虽如此,陈尧回去时还有些心神不安,他也不敢将赃款明目张胆留在陈家、以期将来东窗事发嫁祸给陈郁真了,他这个弟弟多智近妖,还是小心点好。
陈郁真坐在堂屋,吉祥正在给他检查伤口。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衣裳,看见细白肌肤上大片的红痕,忍不住道:
“二公子,您从小打架就打不过大公子。干嘛还再打,您看看您这样子,涂药膏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大公子力气大,哎呦,这不会打出内伤来了吧。”
陈郁真堵着耳朵,来隔绝耳边的唠叨。
灯光如豆,帘子外,白姨娘和白玉莹正在焦急等待。白兼心大,早就睡了。
好半会,陈郁真换完药后他们才进来,一进来,白姨娘也好按着他一顿说。陈郁真再三保证过自己以后不冲动后她才一步步、抹着眼泪走了。
烛光昏暗,然后熄灭。
小屋内隐隐可见家具轮廓。
陈郁真洗浴完毕,躺在榻上。他睁着眼睛计算,差不多这两天,东厂就能查明赈灾案所有事情,将奏折呈上去了。
也差不多这两天,陈尧就要东窗事发了。
同一个夜晚,端仪殿的烛火久久不曾熄灭。
蟒袍太监小心递上一碗浓茶,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烛火噼啪燃烧,跳动不已,映着皇帝冷峻的面目晦暗不明。
皇帝一身五色五龙团纹织金龙袍,坐在紫檀木雕云纹刻大理石太师椅上,面前是东厂刚刚送来的扎子。
龙章凤姿,雍容华贵。
男人缓缓掀开纸张,只一瞬间,眼眸迸发出冰冷,盛满水的茶盏被狠狠掷到地上。
碎裂的瓷片到处飞溅,滚烫的茶水撒了一地,洇湿了一大片织金大红猩猩地毯。
殿内悄无声息地跪了一地。
内侍们瑟瑟发抖跪在角落,发不出一点声音。
皇帝手指青筋爆出,一字一顿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写的是自前年就开始的辛甲大案,彼时黄河水灾泛滥,冲毁河堤,并冲散沿岸万亩良田,损失惨重,中枢下令赈灾,工部前往地方修筑堤坝,修整河道。户部出钱赈灾,并计算减免相关税银秋粮。
可去岁年末,东厂忽然查出二十万两的巨大亏空!抽丝剥茧,一件件查下去,牵连到无数人,更查出前年的赈灾金银被人一层层冒领,一百万两银子真正实发下去不足三成。
国之蠹虫!
折子上密密麻麻地写了无数人名,全都有名有姓,甚至还有一个二品大员。其纠缠密布,互相掩盖,组成了一只巨大的蜘蛛网。
两三年里,这只蜘蛛就这么盘踞在朝廷里,吸着朝廷的血!
皇帝恨极!
男人面目已经完全沉了下来,眸光更是凶恶无比。烛火跳动,皇帝手指攥紧,嗓音低沉:
“刘喜,将内阁首辅、次辅、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等并六部尚书召来。”他扔下一个折子,冷声道,“这上面,写的所有人名,不论官职大小,不论亲疏远近,全都给朕抓起来!”
说到最后,已是语气森寒,话语中露出骇人的杀意。
刘喜抓过折子,肃声接旨。
他接过折子,极快地浏览一遍,骇然地发现,在一众大员中,最后一位骇然是‘陈尧’二字!
陈尧用了红笔圈起,东厂在后面标注:“陈尧,户部五品主事。由户部郎中推荐。月余收受贿赂万两,其中五千两被送到翰林院编修陈郁真府上,皆被退回。”
大约刘喜面上脸色变化太快,皇帝冷冷地看向他:“还不快去!”
刘喜颤抖地将折子递上来,皇帝接过。
高大男人喉咙中闷声笑,他兀自笑了半晌。刘喜伏趴在地上,便听到皇帝凶恶含恨的嗓音:
“胆子真大啊。”
他扔下折子,冷声道:“一同抓起来!”
刘喜颤抖问:“那被牵涉至里的探花郎……?”
皇帝面孔肃然,他摆了摆手,语气冰冷:“只抓陈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