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两月如此难熬,怕不是犯了什么忌讳?
又想到陈郁真那贱种现在正软床高卧,被圣上信重,心中恨得要滴血。这次自己诰命被褫夺不就是因为他和玉如这对狗男女瞎搞,被圣上撞见了么。
心中越发恨极,想着是否有什么换运的物件,将陈尧的命和陈郁真的命换一下。
她边思量,边走,不一会就来到主屋。主屋昏暗,陈夫人轻手轻脚换掉衣衫,正摸黑上榻时,看到了一物,站不稳,差点跌倒在地。
“老爷!”陈夫人面色惨白。
陈老爷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穿着白色内衣,目光幽幽望过来,声音又低又轻:
“尧哥打了孙氏一顿,是么?”
陈夫人霎时噤声。
她愣在当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柔柔道:“老爷……小孩子玩闹——”
“好了。他都多大了,你还天天这么护着他。”陈老爷不耐烦地扬起了手:“睡吧。”
陈夫人默然片刻,陈老爷已经背过身去,自去睡了。
这一夜,她睁眼到天亮。
陈尧却睡得极好,他早忘了昨夜发生的事。颐气指使,让孙氏伺候他。
而孙氏照旧畏畏缩缩,小心伺候。
等上了值,陈尧大摇大摆的进了部堂,瞪着那天书一般的文书发起呆来。
中间茶换了好几盏,人来人往,陈尧睡了两觉,正在梦里对自己那傻弟弟拳打脚踢时,忽闻巨大噼啪声,他猛然睁眼,原来是自己直属上官——户部郎中,王大人正轻扣桌案,隐隐有不耐烦之意。
陈尧一下子窜起来,诚惶诚恐。
这位郎中大人,是最公正严肃的了。
等户部郎中给他说了一席话后,陈尧差点按耐不住笑意,装模做样地对户部郎中作揖。
这天一有空,陈尧忙不迭到陈郁真必经之路上堵他。
他大冬天还挥着把扇子,隔着长长宫道,大老远就看到那笔直俊秀身影,脸上已经先咧出一个笑来。
少年身形高挑,一身青白官服衬得松柏一般,他有些瘦削,脸上更是苍白。一双眸子清冷漠然,宛若高山上那一朵洁白冰冷的雪莲花。
不知为何,陈尧一看他,心就微微发起热来。他猛地堵到陈郁真面前,陈郁真正走着路,面前忽然多了个健壮身影,他缓缓地抬起纤长浓密的睫毛。
陈尧笑的越发开心,他低下头,凑到陈郁真鼻尖上,低声说:
“二弟,我也受到上官提拔了。”
陈郁真默然不语。
陈尧笑道:“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行。等以后我登王拜相,我要让你,还有你娘,给我跪下磕头。”
陈尧哼哧一笑,唱着小曲儿遥长而去。陈郁真冰冷的眸子紧紧盯着他,忽而吐出两个字:
“蠢货。”
他垂下眼帘。
陈尧大摇大摆地回了府,他对陈夫人等大肆夸耀了一番。陈夫人大喜,给下人们多发了两个月的例银。
“公子,金家的管事来了,还送了许多极为珍贵的见面礼,说只求能见你一面。”
金家,京中有名望的仕宦乡绅,他家最有名的是三千顷的良田。和一位京中官级很高的大人。每年都能卖极高数额的粮食,因此要和户部打很深的交道。
而陈尧,正好被升为统计仓廪的掌计。
小厮拿过锦盒,里面装了以今日日薄西山的陈家来看,足够咂舌的、沉甸甸的一笔黄金。
顿时,陈尧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
腊月二十八。
两仪殿举行了封笔仪式。
每年过年,皇帝除了赏赐节礼给心腹大臣外,还会固定写福字赏赐下去。数目不定,往往看看皇帝心情。
所以各家除了比拼节礼的多少,还会比较收到福字的多少。
今年却有一个新面孔进入到众大员的视线中。当他们听闻,一翰林院编修居然也得到了圣上的福字,不由惊奇不已。
虽然只得了一张。
太后抚着红纸黑字,嵌宝石黄金护甲从上前轻轻划过。她仔细打量,笑道:“圣上最近又练习起了颜体?”
皇帝立在窗边,男人宽肩窄腰,身姿挺拔。他穿着五龙团纹织金龙袍,手边一帝王绿碧玺手串垂下,血红的穗子在空中轻轻摇晃。男人轻轻抿了口茶。
“太后好眼力。”
语气颇有些不咸不淡。
太后恍若未觉,她轻笑道:“犹记得,你当时是和丰王一起学的。你学的很快,丰王笨,学的慢。那时候你弟弟天天嗷嗷哭,撒娇不想上学。师傅怎么教导都不管用,我也操碎了心,天天逼着他练字读书。后来,见他那样抗拒,哀家着实心疼的紧,索性就不让他学了。”
“只是,圣上你当日学的好,怎么也不学了?”
皇帝面色不变,淡淡道:“不喜欢。”
“那今日怎么又学起来了?”
点点幽香飘散,皇帝盯着那片青烟,翠绿手串不断被摩挲。他收回目光,语气更加无所谓:
“想起来便学了。”
太后尴尬地笑了笑。她平日很少与长子说话,每次总觉得有蚂蚁在身上爬,难受得紧。两母子现在就和陌生人一样。尤其,皇帝还对她释放的善意视而不见。
太后逃避似得摸起来茶盏,饮了两小口。
只是,想起今日所来的任务,她咬了咬牙道:“圣上,小广王进宫两月有余了。自从进宫,他还未见过父母。不如,这次端仪殿大宴,让你弟弟夫妇俩入宫吧?”
话刚说下,端仪殿一片寂静。
太后强撑着得笑脸慢慢僵硬下来。
皇帝恍若未闻,他轻轻用铜锤儿拨弄香灰,那龙涎香一下烧的猛烈,香气浓郁。男人神态专注,侧脸冷硬。
“圣上……”太后勉强笑道。
端仪殿落针可闻,死一般的安静。皇帝仍然在拨弄香灰,他侧着身子,织金丝线在光下愈发熠熠生辉,雍容华贵。
“太后娘娘,小广王殿下架起架子烤鱼啦!小陈大人也在旁边看着……”王嬷嬷刚进来,意识到殿内波云诡谲的气氛,吓得声音越来越低。
太后本想斥责自己这贴身奴婢不识颜色,可她愕然发现,她那总是冷峻肃然的儿子,总是威严凛赫、沉默寡言的皇帝儿子,在听到这句话时——
居然偏过来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