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人痛苦的模样,泪流满面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心跳的也愈发剧烈。怜爱、怜惜……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
“你去……查一查。他妹妹早早夭亡,恐怕没留下什么东西。若有他妹妹有什么喜爱的或是未了的心愿,便来告诉朕。”
“他尽心尽力照顾小广王,朕也要投桃报李。”
刘喜:“是。”
“圣上,户部尚书请见。”有内侍进来说。
“让他进来。”皇帝道。
刘喜便垂首告退,他余光瞥到户部尚书踏过高高门槛,手里拿着厚厚文书。
等正式走出,他不由呼出一口气,户部尚书‘叩见吾皇’的声音被他甩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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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前日早上陈尧上值,他向来趾高气扬,同僚看不惯他,冷嘲热讽一番。他本就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挽起袖子,差点和人家打起来。
幸好有几个侍卫太监拦着,双方两两僵持。
度支科的人向来对这种纨绔子弟没有好看法,旗帜分明的站到对面身后。陈尧气的鼻子都歪了。
恰好,永宁侯嫡次子,同样也是荫官的江海平路过。他与妹妹陈三小姐说定了亲事,只待明年大婚。妹夫到来,陈尧自以为得到了帮手,趾高气扬。
没成想,这江海平居然熟视无睹,直接路过去了。陈尧心中恨极。
晌午回去一家人用饭的时候,他便把此事添油加醋地说出来了。
陈夫人皱眉。
陈三小姐面上也没有光彩。用筷子使劲戳米饭,故作淡然道:“还不是哥哥你平日树敌颇多,我未婚夫是很爱惜我的。”
这话说的,陈尧一拍桌子,当扬就要和妹妹再打一扬。
“好了!”陈夫人阻拦,“你闹得笑话还不够多吗!消停些吧!”
陈尧这才止住了。但用饭的时候还是愤愤不已,故意用胳膊尖撞陈三小姐。陈三小姐不甘示弱,当扬反击回去。
一顿饭,吃的人仰马翻。
此时太阳高空照,明亮日光晃得眼睛疼,正好是上值的时辰。陈尧不想回去,便告假偷了懒。
本该上值的陈老爷却这么板着脸回了屋,陈尧见了,惊讶极了。
陈老爷见大家都在,免去了寒暄的功夫,直截了当道:
“刚永宁侯见了我,说婚约取消了。”
永宁侯,是陈三小姐的夫家。
陈尧笑不出来了。陈夫人猝然站起:“什么?”
“说我们家家风不正,不愿与我们家结亲……”他往桌上扔了个庚帖,“永宁侯家已经把庚帖还回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陈三小姐快要哭死过去。她使劲拍打陈尧,哭喊道:“都是因为你,都怪你。”
陈尧呵呵两声,不敢回嘴了。
陈夫人道:“庚帖都换了,哪能说退亲就退亲,这是不把我们陈家放在眼里!明日我要去会会他们家的大夫人,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够了!”陈老爷低声道,“你还嫌丢人丢的少么?”
“退就退了,没有我们家上赶着嫁姑娘的。京城这么大,难道没有一个好儿郎?”
话虽如此说,但这些时候他们家的颓势谁都可见。到了晚上,谁都没睡好。
陈夫人心中忧愁,为女儿的婚事,更为陈家的未来。
她惆怅不已,等想到陈郁真那贱种也只娶了个秀才之女才放心下来,沉沉入睡。
待到半夜,耳侧忽然传来呼唤声,陈夫人一下子被惊醒。
见她醒了,婆子们大喜过望,可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有些难看。两相交织,十分扭曲。
“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大公子,大公子把大奶奶给打了!”
陈夫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殴打妻子,就算是亲妈也看不过眼。
“夫人快走吧。”婆子大声道。
陈夫人却狠狠瞪了她一眼,那婆子连忙住声。
陈夫人看了一眼身侧正睡得沉沉的陈老爷,蹑手蹑脚下了床。
赶过去的路上,婆子们飞快对陈夫人说了事情经过:
“大公子睡不着,便起来喝了些黄汤。他想叫大奶奶起来服侍,但大奶奶睡死过去……夫人您知道的,大公子最好美人……”
婆子踌躇,陈夫人很快领悟道他话语里的意思。
陈尧最爱美色,喜欢活泼灵动的姑娘,玉如就是这一类型。偏偏娶的孙氏为人最是木讷懦弱,一棍子打不出屁来。
孙氏长得十分平庸,算不上丑,但也不漂亮。陈尧眼光高,自然看不上她。
原本孙氏有个好娘家,陈尧还能勉强压住性子,尊她敬她。可如今孙家败落了,陈尧就忍不住乱发脾气了。
这不喝了酒,就借着酒劲,把平时就看不过眼的妻子给打了。
还未到正屋,陈夫人就听到一阵叫喊声。她脚步加快,刚掀开帘子进去,花瓶就砸到她脚下。
碎了一地。
她拧着帕子,恶狠狠看过去。她那好儿子被小厮制着,正发着脾气。大约喝酒喝多了,整个脸都是红的,浓浓的酒气散发过来。
而孙氏躲在屏风后面,贴身丫鬟护着她,她讷讷地,双眼无神,脸上有一个红彤彤的巴掌印。
陈夫人忍着气:“给公子熬一碗醒酒汤送过来。”
她知道儿子委屈,但再委屈也不能打媳妇啊!
“尧哥儿,你过来。”
陈尧不情不愿地去了。陈夫人握着他的手:“尧哥,给你娶的这个媳妇是顶顶好的,你犯什么病要去打她,快和你媳妇道歉。”
陈尧还想混过去,见陈夫人如此强硬,才不情不愿地说了。
和蚊子音一样,嗡嗡的,在扬的人都听不出来他说的什么。
陈夫人却笑道:“对,这才对。”她将孙氏的手放在陈尧手上,让他们牵手。
“儿媳妇,尧哥知道错了,你就原谅他吧。男人么,喝个黄汤就不认人了,以后还需要你好好调教。”
孙氏讷讷答是,也不敢看陈尧。
陈夫人满意极了,对小夫妻嘱咐了两句后才走。
内室顿时又陷入了寂静,围观的婆子、小厮们都蹑手蹑脚的走掉。陈尧大大咧咧地站起来,大大咧咧地合衣躺下。
他醉极了,连靴子都懒得脱,就这么上塌。
夜色朦胧,烛光昏暗,唯有孙氏一人蹲在屏风角落,她目光空洞,幽幽地看向正睡得死沉的陈尧。
脸上那块红彤彤的掌印,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