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郁真手一抖,金黄锦缎上落下一滴漆黑墨汁。他睫毛颤抖,目光却不由自主钉在二人交合的手上。
幸好皇帝很快松开。男人站直身体,立在他斜后方。陈郁真定了定神,起身行礼。
皇帝眸光垂下,从探花郎轻颤的睫毛上划过,落到那一叠文书上。
翻页声响起,伴着火烛噼啪声,殿内一下变得静谧无比。陈郁真捏着袖子,慢慢放松下来。
他微微偏头,看向窗外,发现外面已经半黑下来。廊下宫灯朦胧,更显得外面天色已晚。
看着好似到了戌时。
陈郁真一惊,当即道:“圣上,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
皇帝却慢悠悠地翻着文书,“不急”。
好半晌,皇帝抬起头看,他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道:“陈卿不若留下用饭吧。待会让刘喜送你出去。”
他看着探花郎略带苍白的面容,笑道:
“爱卿身子不好,朕让让他们给你上一碗补汤。”
皇帝话语虽带着询问之意,但其语气的强硬任谁都能听出来。陈郁真感激皇帝盛情相邀,未多思索便答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两仪殿就传了膳。
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杯盏碗筷堆得满满当当,一桌子珍馐美食,香味扑鼻。菜色丰富多样,有翡翠芹香虾饺皇、招积鲍鱼盏等,鸡鸭鱼牛肉皆有。
甚至还有新鲜的牛肉,片好了、整整齐齐码在盘子上。陈郁真一开始还十分不解,直到看见宫人们端上两盏锅子上来。锅子里汤已经煮沸,有宫人手执长筷,肉片在锅子里滚上几遭就盛起来,再蘸上新鲜的麻酱、辣椒、醋、麻椒。一口下去,极为鲜美。
皇帝:“把这盘胡萝卜端到探花郎面前。”
一桌子珍馐,唯有那盘胡萝卜是异类。陈郁真默默夹了一根萝卜丝,慢吞吞吃着。
等吃了七八分饱,皇帝目光还是时不时扫过那碗‘大补汤’。陈郁真见实在躲不过,皱着眉头一鼓作气喝了。
席面被撤下,面前却摆了一盏酒壶。
陈郁真心中诧异,正欲告退。
皇帝:“陪朕饮一杯酒吧。”
陈郁真惊愕道:“圣上,宫门就要下钥,臣应该告退了。”
皇帝慢悠悠给两人斟上酒。男人眉眼一沉,薄唇轻启。
他似笑非笑道:“怎么?探花郎可以和赵显饮酒,却不能和朕同饮?”
又温声道:“放心吧。此酒并不醉人,女子也是可以饮的。少饮几杯,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陈郁真无可奈何,只能重新坐下。
青白玉镂空螭纹杯极小一个,一口就能饮尽。拿在手里,小小一只。轻轻一晃,那薄薄的酒液就能荡出来。
夜色越发深了,皇帝不喜太过明亮,殿内只燃着几支蜡烛。显得四周有些昏暗。
烛火跳动,火红的光时而跳跃在皇帝深刻的面上。男人眉眼深邃,威仪肃然。此刻他举起一杯酒来,“爱卿,这第一杯,你我共饮吧。”
听罢,陈郁真举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他喝的干脆,纤长白皙的脖颈抬起来,像天鹅一般,乌黑头发流水一般泄下去,眼眸一闭,等再睁开的时候,酒杯已经空了。
皇帝怔怔看着他。忽而自己又喝了一杯。
他们二人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陈郁真不想喝那么多,他前两天刚因此出了丑。但圣上明显有兴致,他作为臣子,只能舍命陪君子。
只盼今日自己酒量能好些,别喝醉回不了家。
刘喜在旁侍候,暗暗咂舌。就这一小会,两个人就喝了七八盅。圣上喝得多,探花郎用的少。
又过了两炷香,探花郎显出些醉态来了。皇帝目光倒是清明。
这酒虽然度数低,但架不住喝的多。向来清冷的探花郎眼眸莹润,双颊绯红。他趴在桌案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虚虚抓着牙桌边缘,在灯下显现出白玉般的质地。
他挣扎上前,虚虚抓握,在幽暗环境下,那双手白的晃眼。
皇帝目光沉沉,注视着那双手。他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来,走到陈郁真面前。
陈郁真已经完全闭上眼睛了。他睡得香甜,睫毛轻轻随着主人呼吸颤抖。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开,滚热的呼吸带着酒香喷洒开来。
皇帝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
他幽暗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人,越来越近。陈郁真睡得安然,完全不知道皇帝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
男人手指指腹粗糙,在空中停滞一瞬,继而毫不犹疑往下,蹭过少年柔滑的肌肤。
那触感太过温润冰凉,简直要把人的手吸进去。
探花郎依旧毫无所知的睡着。
皇帝捧着探花郎的脸,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情不自禁。整个人快要贴上去。
两人衣袂相碰,青色官袍和金黄龙袍交织在一起。从外面看,高大男人完全笼盖住少年郎的身体。丝毫不漏。
刘喜本有些昏昏欲睡,当皇帝走过去时他怔然,直到皇帝忽然开始抚摸探花郎的面颊,他才愕然地张大眼睛,不可置信。
皇帝不知为何,他着魔似得用手触过探花郎的面颊,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圣上,夜深了,是否要奴才把小陈大人送回去。”刘喜说话声音有些颤。
皇帝却猝然惊醒。
他猛然收回手,一下子,殿内寂静无声。
刘喜屏声静气,素手而立。殿内宫女、内侍也都垂手低头。他们都像装饰的壁画似地。刚刚那一扬旖旎暧昧,那一扬缠绵悱恻,仿佛只存留在皇帝的梦境中。
皇帝揉眉,倦怠地想,他大概是喝多酒了。
于是疲惫的摆手,背着陈郁真往寝殿走:
“送他回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