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从水里出来,浑身湿漉漉的衣物令慕容檀感到难受,她将头埋在扶霄颈间,闭上双眼,不去听芦苇荡纷乱的脚步声。
芦苇荡深处,枯黄的苇杆在夜风中起伏如浪,发出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响,掩盖了沉重呼吸下的心乱如麻。
慕容檀被扶霄安置在一处略微干燥的草窝里,冰冷的湿衣紧贴肌肤,寒意刺骨。左腿的麻痹感袭来,她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试图驱散这恼人的感觉,却牵扯到伤处,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扶霄半跪在她身侧,背脊挺直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火把的光亮偶尔透过密实的芦苇缝隙,在他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未看她,全身感官似都系于外界。
“还能走吗?”他忽然开口。
慕容檀尝试动了动左腿,钻心的酸麻让她额角渗出细密冷汗。“……给我点时间。”声音干涩,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虚弱。
扶霄沉默一瞬,目光扫过她因忍痛而紧抿的唇,指向芦苇更深处:“往里去,有一处废弃的渔寮。”
话音未落,芦苇丛外传来一声厉喝,夹杂着刀刃劈开苇杆的脆响:“这边!有人!”
脚步声骤然而近,火把的光亮猛地逼近,将几道持刀的人影投射在摇曳的芦苇上。
扶霄眼神骤寒,未等对方完全闯入便在暗处握拳起势,冲在最前的叛军只觉喉间一凉,哼都未哼便扑倒在地。
“在这里!”更多的叫嚣声响起,兵刃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扶霄拾起叛军兵刃,刀锋在暗淡的芦苇草间划出冷冽的弧光,瞬间又格开两柄劈来的腰刀,反手一撩,一人便惨叫着捂腹倒下。他招式简洁狠辣,每一式都旨在毙敌,护住身后方寸之地。
慕容檀背靠着一丛粗壮的芦苇,强忍眩晕,目光扫过地上一名死去叛军手边的长剑。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探身抓起,恰在此时,一名叛军绕过扶霄刀锋,举刀向她迎面砍来!
她左腿无法着力,只能单臂挥剑格挡。
“铛!”
兵刃交接传来的巨力震得她手臂发麻,长剑险些脱手,慕容檀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去。
扶霄回身,刀光一闪,那偷袭者脖颈喷血,瞪着眼倒下。他目光掠过她苍白如纸的脸,眉头紧锁:“退后!”
慕容檀咬牙,借芦苇稳住身形,剑尖指向另一侧试图包抄的敌人,声音因用力而带着气息,“顾好你自己!”
她刀法本以诡谲轻灵见长,此刻因伤势和体力大打折扣,随手捡来的武器并不称手,只能凭借精妙招式专攻下盘关节,倒也一时牵制住几人。
扶霄见她执拗,不再多言,刀势愈发果断,然而叛军人数众多,一人手持长链铁锤,觑见时机,抛起沉重的铁器直砸向扶霄后心,他正应付前方三把长枪,根本回防不及。
慕容檀瞳孔一缩,想也未想,用尽力气将手中长剑掷出。
锵!
长剑精准撞上链子锤,虽未击飞,却使其轨迹一偏,擦着扶霄肩胛掠过,带起一串血珠。
扶霄趁势回身,长刀直贯那人心口。
他回头,只见慕容檀正扶着芦苇剧烈咳嗽,手心染着血。
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情绪,扶霄不再迟疑,一刀逼退身前之敌,返身掠至她身旁,长臂一伸,将她拦腰抱起。
一阵不同于寻常水汽的烟雾在芦苇荡升腾起来。
慕容檀肩膀在残风中颤抖着,望见这迷烟心中疑惑:是援军找到他们了?
“走!”
趁夜雾弥漫,扶霄撞开身后层层芦苇,向着黑暗深处疾驰而去,身后叛军的叫骂与脚步声被茂密的苇荡逐渐吞噬。
慕容檀被他紧紧箍在怀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是混合了血腥味和江水的冰寒。
方才水下那一幕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唇上的触感变得清晰无比。慕容檀感觉到心跳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她僵硬地偏过头,脸颊却不经意擦过他颈侧温热的肌肤,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扶霄在迷宫般的芦苇荡中穿梭,最终在一处被芦苇几乎完全掩盖的低矮木屋前停下。
屋顶破败,门板歪斜。
他踢开门,闪身而入,立刻将门闩插上。
屋内漆黑,只有几缕月光从破洞漏下,映出地上堆积的破烂渔网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与鱼腥。
扶霄将慕容檀小心放在一堆相对干燥的草堆上。
“能动吗?”
“为何又这样,一个人......来找我?”
“......”
扶霄没有回应,他持刀立于门后,屏息凝神。
外面的喧嚣渐渐远去,最终归于寂静,只剩下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屋内的黑暗则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慕容檀闭上眼,试图平复疲倦不堪的心情,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触及草堆下粗糙的质感。
她倏然睁眼,在昏暗中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眸。扶霄站在门后,正低头看着她,目光深邃,情绪不显。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慕容檀还想说些什么,道谢或是质问,唇瓣动了动,却最终归于沉默。只是拉紧了身上那件犹带他体温的外袍,将半张脸埋入其中,隔绝了那令人心乱的背影,也掩住了自己眼底来不及藏好的波澜。
扶霄静立片刻,转身回到门边,依旧如沉默的礁石。
就在慕容檀以为他再也不会开口的时候,一个略带些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问我为何,你自己,就全然不知吗?”
“我为谁隐姓埋名,为谁出生入死,现如今你问我为何。慕容檀,你怎么有心问我为何?”
慕容檀愣住了。
“陛下这是何意?”
手中长刀的刀尖被拖拽向前,发出铁器划拉地面的摩擦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扶霄已经踱步至她面前。
“因为我对你早已不是满腹心计。”
“我有一腔野心,还有一枚真心,慕容檀,你想要哪一颗心?”
慕容檀的手被握住,覆盖在了那人滚烫的胸膛。
你能感受到吗?
慕容檀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飞快,几乎快要和面前那颗炽热的心重叠起来。
她的手背还被包裹在他手心里,浑身血液却逆流着,直至没有任何温度。
良久之后,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响起似的,说出口带着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冰冷:“陛下,燕国若还在,臣女或许此生都不必踏进秦宫。”
“陛下的野心,是指在征服了大燕江山之后,还想再驯服慕容氏的族人?”
话说完后她方才察觉其中刺痛,但握住她的那只手在一瞬间收紧。
一时间慕容檀脑海里闪过很多人,有慕容暐,慕容冲,还有那个总是低垂着眼的慕容泓,她忽然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受伤和厌恶。
“我已经是你的幕僚了......你还想要怎样的臣服?!”
骨头撞到墙壁上发出沉重的闷响,扶霄一手握着刀一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画地为牢将她困在方寸之间,逼着慕容檀抬头与他对视——
“臣服?究竟是谁在向谁俯首称臣?”
“你忘了自己是谁吗?”
慕容檀平静地开口,本应被动按在他胸口的那只手也带上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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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置疑的推拒意味。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和我们回去之后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扶霄眼底的狂潮因为她这番话而微微一滞,随即涌上更深的戾气与一种被曲解的焦躁。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收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驯服?征服?”他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被压抑的痛楚和自嘲,“慕容檀,你看清楚!我现在不是穿着龙袍坐在殿上的皇帝!你也不是那个需要在人前虚与委蛇的公主!”
“这里只有扶霄和慕容檀,两个刚刚从水里爬上来,朝不保夕的亡命徒……”
短暂的死寂后,慕容檀眼底的震动缓缓沉淀,她微微抬起了下巴,迎上他的目光。
“要我?”她疑惑着吐露出这两个字,“陛下是忘了,我的国,我的族姓,是葬送在谁的手中?还是要我提醒你,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你要的,是慕容檀这个前朝公主的身份为你稳定旧臣,还是要我这具还算有用的躯体,为你冲锋陷阵?”
“若只为这些,我何需在你被围困时只身前来?又何需在刚才——!”
他猛地顿住,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却又将目光狠狠烙在她的唇上,那里还残留着水下渡气时的触感与温度。
“慕容檀,你当真感觉不到吗?”他的声音骤然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我要的,从来不是你的身份,也不是你的能力。”
“我要的是你站在我身边,不是作为合作的棋子,而是作为我的妻,与我共享这天下,也共担这风雨!”
“我灭你的国,是帝王之业,无关私仇。可我救你、护你、将你留在身边,授你以权柄——”
他突然逼近,两人气息交融,“这是男人对女人的野心,是扶霄对慕容檀的……欲念与真心。”
慕容檀浑身剧震,被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占有砸得头晕目眩。共享江山?他竟敢至此!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立誓要利用、要超越、甚至可能在未来手刃的男人,此刻正将一颗毫无保留的滚烫真心捧到她面前。
“真心?”她终于勉强开口,“陛下的真心,代价未免太高了。用我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铺路……这样的真心,我要不起。”
“那就拿走我的。”
“我的命,我的城池,现在都是你的。慕容檀,你可以复仇,可以在我心口也插上一刀——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他把刀柄递给了她,再握住。连同他的性命,一起被赤裸裸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慕容檀握着仿佛有千钧之重的刀柄,闭上双眼。
初入秦宫的雪天,她跪在太极殿前,跪在他脚下,说,亡国之人,谢陛下不杀之恩。
此刻,她一手攀附上那人展露在她面前的脖颈,一手挥动刀刃——
哗!
刀锋狠狠插入扶霄身后的木板,屋外的人发出痛苦的闷哼应声而倒,慕容檀利落地抽出刀身,温热的血溅上她的脸庞。
“你想好了吗?”
“与我同行,意味着血雨腥风,刀光剑影。意味着你可能失去你所拥有的一切。”
“与周围人为敌,甚至是抛下所有,背叛你自己,踏上逃亡之路——”
你想好了吗?扶霄。
木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促,随着破空声传来,夜空中居然炸开了一朵绚烂的信号烟花,漫天流火透过木屋的缝隙,照亮了两双隐隐闪烁的双眼。
慕容檀的唇瓣骤然被一枚温热拇指轻覆,下一秒,柔软的吻便落在她微阖的眼睫上,带着熟悉的气息。
“答案,已经告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