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破黑夜,经窗棂而来,也照不明昏暗的祠堂。
而祠堂内唯一的光亮便来自神龛前那一盏小小的长明灯,光晕沿着桌沿堪堪照亮前方供奉着那一排漆黑的牌位,烛火在冰冷的空气里跳跃几下,将牌位上的不甚清晰的字迹隐在暗影中,平添阴冷。
傅靳言跪坐在蒲团上,还粘着泥土的双手将层层斑驳泛黄的纸张展开,一字一句看得极其认真,然而,他颤抖不已的双手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那人没骗他,这确实是他祖父的字迹,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告诉他,他的祖父,他的父亲,在淮桐关一战上,都做了什么。
那些他当年不肯了解,不肯知晓的真相,在多年以后,以另一种方式又来到他的眼前,逼得他不得不将这些真相拆开,在这间庄重不已的祠堂内,把将军府为维持荣耀而做的丑事,明晃晃地拆开。
残忍而又讽刺。
而他自诩清高孤傲,要走一条与祖祖辈辈不同的道路,却也和祖父一样,为了维持将军府那虚假残破的荣耀,选择了一条和他们一样的路,一条摒弃道义,自私虚伪的路。
他的呼吸逐渐不顺畅,双手不自觉捏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原本泛黄的纸张在他的手中竟被这力道刺破,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丑陋的真相撕碎,唯一人可知。
在这窒息间,傅靳言脑海中浮现的是姜绍云在和他分别时最后的模样。
一瞬间,恐慌占据他全身,子阳不会有事的吧?
他是太子,更是他的好友,如果出事了,蚩朝该怎么办?而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越想越害怕,懊悔恐惧等情绪似是化为实质,与四周的昏暗一起包围着他,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要破门而出的冲动激得他抬起双脚,却在踏出几步后又顿住。
手心里被捏得滋滋响的信纸将他的理智拉回了一些,他猛地抬起左手放在胸前,那里有一小瓶药,那人为了稳住他,只给了他三天解药,而傅靳行身上的毒,需要吃满七天才能彻底解除。
于是他又痛苦地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头。
万一金吾卫及时赶到了呢?
对,金吾卫肯定能赶到。
他这样想着,不断安慰着自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神色有些许放松,但不过几息,另一道声音又在他脑海里响起,万一金吾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有及时赶到呢?万一金吾卫被其他事绊住脚了呢?
万一,子阳真的出事了呢?
泥石流那样急,雨又那样大,万一子阳因为他而没等到救援呢?
两种声音不断撕扯着他,令他痛苦不已,丝丝呻吟自他唇边溢出。
他喘息着看向神龛上那一张张牌位,上面的字迹在长明灯光下,犹如冷漠而又阴冷的眼,就那样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
“祖父,儿子该如何选?”
“父亲,儿子该该怎么做?”
“兄长,是不是我当初不一意孤行选择做文臣,如今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是不是就不会受人胁迫了?”
“是不是就不会穷途末路了?”
“我到底……还是选错了……”
是当初选错了道路,还是今天选错了决定?
他也说不清了……
快到山脚时,隐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自前方传来。
姜绍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赵瑞灵落后一大截,再看向她又有些渗血的左腿,也知她的腿伤没那么快好。
他往回走,几步站定在她面前,低声道:“听这声音山下应有不少人,我不好搀扶你,以免污了你的名声,还能走吗?”
“可以的。”
刘彦看着赵瑞灵陌生的面庞,问道:“殿下,这位姑娘很陌生啊,也是半牛村的村民吗?”
如果是村民,那刚才为何不跟着那些村民一起去?
姜绍云跟在她身旁,回到:“不是,是随着我一起来的。”
刘彦也就没有多说。
走出山脚的拐角处,就见不少身穿玄黄铠甲的人正往这赶来。
领队的武从良立马叫停队伍,随后几步跨上来拱手道:“殿下,属下来迟,望殿下责罚。”
说完金吾卫的众人都跟着下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姜绍云有些冷淡的嗓音响起:“何故来迟?”
武从良依旧保持着头磕地的姿势答道:“属下护送众妃嫔皇子下山后一路大雨,便在山脚找了家客栈歇息。属下便带领金吾卫又折回来打算接殿下下山,然而半路上听见有居民传后方出现山体坍塌,属下念着皇后娘娘等的安危,便又返回去。直到刚才才听说殿下以及半牛村的事。”
“属下决策有误,故来迟,望殿下责罚。”
“母后他们可有事?”
“并无,只是村民们传偏了,并无此事发生。”
姜绍云淡淡应了声,“起来吧。”
然而赵瑞灵听罢却不自觉皱眉,她看着姜绍云的背影,心想,这人肯定也察觉到了。
什么叫金吾卫才刚知晓半牛村的事?
即便金吾卫途中有折返,按照时间来算,傅靳言怎么也不可能再遇上金吾卫。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姜绍云那样,这种情况显然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只不过他的神情却不怎么好。
是傅靳言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还没等赵瑞灵想清楚,前方车轮伴马蹄声响起。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而马车一旁,则是坐在骏马上的三皇子,姜绍兴。
马车还未停稳,一只纤纤玉手便率先拉开车帘,旋即一张美艳无比的容颜自帘后出现。
与姜绍云如出一辙的凤眼,连眼尾平缓的线条都一模一样,原本应有万千秋波的眼眸里已被浓浓的担忧蓄满,薄唇上朱红已无心思添上,呈现出原本浅红的色彩。
只一眼,赵瑞灵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这是那个让姜绍云平拼着一口气也要从泥潭里往上爬的人,也是那个在这几天里让赵瑞灵无数次扬长了双眼也要看清的人,姜绍云的生母,杨皇后。
姜绍云和他母亲长得真像,不止眼睛,连唇也一模一样。
“子阳。”
姜绍云原本无神表情的脸上,在看见杨皇后的瞬间,便有了颜色,
他连忙上前:“母后,您怎么来了?”
杨皇后见他完好,身上并无伤口,提着的心这才落下:“吓死我了,要是知道后面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说什么也要和你一起。”
“好了,你还当他小孩子不成?”
另一道低沉缓重的嗓音突然自马车里响起,虽隐带笑意,但犹如平地惊雷般地将众人劈得愣住。
就见一身穿玄黄色锦袍地中年男子从马车上缓缓走下,虽刻意装扮过一番,但那身帝王的威严,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他抬手止住要行礼的众人,道:“在宫外就不必这么大阵仗了。”
杨皇后却拍了拍姜绍云的手,说悄悄话般的低声道:“你父皇也担忧你,但他不肯说,死要面子呢。”
“咳!”
姜镜重重咳嗽一声,杨皇后无奈笑着:“好了,如今见你平安归来,我和你父皇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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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心了。”
“是孩儿不孝,让父皇母后担忧了。”
姜镜板着脸训斥了他一句:“以后不要再这么鲁莽了,太子就要有太子的样子!”
“父皇说的是。”
看着眼前这一幕,原本是温馨的模样,但赵瑞灵好像游离在局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心里也在不断思索。
看这情形,杨皇后与皇上感情应是很不错的,而皇上对姜绍云的关心也不似假,那为何在南渡之变后,果断放弃了姜绍云呢?
为何连和他见一面的机会都不给,就将他彻底钉死在通敌叛国的罪名上?
还有杨皇后,
赵瑞灵又将目光放在那位眼带笑意,温柔地看着自己儿子的杨皇后身上,她看起来是那样年轻,那样疼爱自己的孩子,此时站在身着便装的皇上身边时,真的很像一对寻常人家恩爱不已的夫妻。
但就是这样令人艳羡不已的假象,才让赵瑞灵心里嘲弄不已。
因为这样温柔又真切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在南渡之变发生后,为给姜绍云生的转机,也为了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能念着一丝情面给自己孩子一条生路,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帝王眼前,撞柱而亡。
一国之后,绝望而无助地,以那样极其不体面的方式死去。
想到这,赵瑞灵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自己的情绪。
皇室哪有真情?
利益才是维系关系的唯一前提。
“说来,跟在四弟身边的那位小厮呢?怎么没在四弟身旁?”
赵瑞灵有些泛着冷意的眼神与姜绍兴撞望过来的视线上。
她见他缓缓勾唇,眼睛始终盯着她,道:“我怎么看那边的那个姑娘有些陌生呢?是四弟带回来的吗?”
这话一响起,所有人的目光均落在赵瑞灵身上。
还没等赵瑞灵有所反应,姜绍云便笑着开口:“想来是之前赵林的伪装技术太过好,竟连三哥也骗了过去。”
姜绍云这是要主动道明她的身份吗?
这下姜绍兴的目光不得不从赵瑞灵身上移到姜绍云身上,“四弟是说,这名女子就是之前跟在你身旁,亲自指认杀死工部尚书凶手的男子吗?”
在说到“亲自指认”时,他故意加重语气。
姜绍云表情未变,他跨出几步站在姜镜面前,拱手:“父皇,此女名叫赵瑞灵,性情安稳,素有勇谋。此前她脸上有伤疤,在争得儿臣的意见后便一直以男子身份待在儿臣左右,如今伤疤已快好全,儿臣便没再让她以假面示人。”
在姜绍兴说完这句话后,赵瑞灵连忙低垂着头,弓着腰走上前,跪在地上,以双手交叠姿态匍匐跪地。
杨皇后看了一眼姜镜的神色,便开口道:“抬起头来。”
赵瑞灵老实抬头,此时天色大亮,赵瑞灵脸上那道疤痕也清可见,如今已长出粉肉,不那么可怕了,只是痕迹依旧。
杨皇后皱了皱眉:“女儿家这毁了脸可不是小事。”
“可叹这女子对四弟一片痴心,脸都伤了,易容也要待在四弟身旁。”说完他还颇为艳羡的模样。
赵瑞灵实在不懂他今天弄这一出是为什么,即便他现在不戳穿,她今日在众人面前露了一面,日后只怕也不会再以赵林的身份待在姜绍云身旁。
她的身份公开是早晚的事,此时即便他戳穿了,对自己来说也没什么坏处。
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即便如此,赵瑞灵还是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心里有些拿拿不定主意,尽管她相信姜绍云会帮她说话,但皇上心里怎么看待的,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