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新转来的这个女孩，布列塔尼说不清为什么，但艾斯特身上那种过于完美的、缺乏生气的精致感，还有露娜传递来的若有若无的警惕感，都让她无法忽视。尤其是在冰山餐厅出事的这个早晨，这种不安感更加强烈。
走进教室，布列塔尼一眼就看到了艾斯特。她依旧穿着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校服裙，浅棕色的辫子垂在肩头，正微微侧身，对邻座的利亚姆·霍布斯露出一个温柔得体的微笑。
利亚姆，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声音像蚊子哼哼的男孩，此刻脸颊微红，眼神里充满了受宠若惊的光芒，正笨拙地回应着艾斯特的问话。
“早上好，利亚姆。昨晚的化学预习还顺利吗？我看你好像对摩尔定律那部分有点困惑。”艾斯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
“啊？还、还好……是有点难……”利亚姆结结巴巴地回答，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没关系的，”艾斯特的笑容加深，眼神专注地看着利亚姆，仿佛他是教室里唯一的存在，“我知道你很聪明，只是需要一点引导。如果你愿意，午休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我帮你梳理一下重点？”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毕竟，只有真正理解知识的人，才能摆脱那些……无意义的标签，不是吗？”
布列塔尼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捕捉到了艾斯特话语里那微妙的转折——“摆脱那些无意义的标签”。
什么标签？利亚姆在班上被贴的标签，无非是“书呆子”、“隐形人”、“好欺负”之类。艾斯特这是在暗示利亚姆，只有跟着她，才能获得“认可”和“价值”？
布列塔尼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书本，眼角余光却牢牢锁定着那两人。她看到利亚姆在艾斯特专注的目光下，身体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眼神里的畏缩似乎被一种混合着感激和崇拜的情绪取代，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好的！谢谢你，艾斯特！你真是太好了！”
艾斯特满意地微笑，轻轻拍了拍利亚姆放在桌上的手背，动作自然得像一个鼓励朋友的姐姐：“那就这么说定了。记住，专注于提升自己，别让那些不理解你的人影响你。”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布列塔尼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这感觉……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艾斯特对利亚姆的“照顾”看似温柔体贴，但布列塔尼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隐形的控制感。她在给利亚姆灌输一种观念：他现在的处境（被忽视、被边缘化）是别人的错（“不理解你的人”），而只有她艾斯特能看到他的“聪明”和“潜力”，只有她能“引导”他走向“更好”的自己。
这简直……像在给利亚姆洗脑！
她回想起昨天美术课，艾斯特那冷酷的素描风格，以及她看向利亚姆偶尔出错时眼底深处飞快掠过的一丝冰冷。
那绝不是真正的友善！布列塔尼心中警铃大作。艾斯特在PUA利亚姆！她在用温柔和“特殊关注”作为诱饵，一步步瓦解利亚姆本就脆弱的自信，让他对她产生依赖和崇拜，从而彻底控制他！而利亚姆，这个渴望被看见、被肯定的男孩，正毫无防备地一步步踏入这个精心编织的陷阱。
布列塔尼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靠窗的位置。达米安·韦恩一如既往地坐在那里，面前摊着一本厚重的精装书，姿态优雅而疏离。他仿佛对教室里的暗流涌动毫无兴趣，但布列塔尼清晰地记得，昨天艾斯特自我介绍时，达米安的不正常举动，以及他几乎盯了人家一整天。
他也在观察。布列塔尼非常确定。这个傲慢的韦恩家少爷，对艾斯特的警惕性恐怕不比自己低。
上午的课程在布列塔尼高度集中的观察中度过。艾斯特的“引导”无处不在。历史课上，当老师问到一个稍难的问题，其他同学还在思考时，艾斯特会侧头对利亚姆低语：“利亚姆，我知道你肯定想到了，大胆说出来，让大家看看你的见解。”
利亚姆在她的“鼓励”下，鼓起勇气站起来，磕磕绊绊地回答了问题，虽然不算完美，但得到了老师的点头认可。那一刻，利亚姆看向艾斯特的眼神，简直像在看救世主。而艾斯特回以的，是一个“看，我就知道你能行”的赞许微笑。
数学课上，利亚姆解错了一道题，有些沮丧地低下头。艾斯特立刻递过一张写满清晰解题步骤的纸条，柔声道：“别灰心，只是一个小疏忽。按照我的方法试试，你会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棒。” 利亚姆感激涕零地接过纸条，仿佛那是通往成功的秘钥。
布列塔尼看得一阵反胃。艾斯特在不断地强化利亚姆的认知：没有她，他不行；有了她，他才能“发光”。她在系统地摧毁利亚姆的独立思考能力和本就微弱的自信心，将他牢牢绑定在自己的“引导”之下。
这比直接的霸凌更阴险，更可怕！布列塔尼自己也曾是校园社交链顶端的人，见过各种拉拢人心的小把戏，但艾斯特的手段之高明、目的之诡异，让她感到脊背发凉。这绝不仅仅是为了交朋友！
午餐时间到了。布列塔尼端着餐盘，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她固定的吃饭搭子：艾米。她已经在课间就和艾米丽说清楚了，今天中午或许不会和对方一起吃饭，后者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
恰好萨拉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干脆地邀请了艾米丽，到了午饭时候，几个个女生正热情地招呼艾斯特过去，利亚姆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艾斯特身后，像个忠诚的小跟班。
而达米安·韦恩，依旧独来独往，坐在一个靠窗的、相对安静的角落位置，慢条斯理地吃着盘子里的沙拉，姿态优雅得像在米其林餐厅。
布列塔尼深吸一口气。证据？她确实没有艾斯特PUA利亚姆的录音或录像证据。但她有她的观察，她的直觉，以及露娜传递的强烈不安。达米安·韦恩显然也在关注艾斯特，也许……他能做点什么？毕竟，韦恩家在这座城市的影响力非同一般。
她挺直腰背，脸上瞬间挂上堪称完美的完美笑容——自信、张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优越感。
她端着餐盘，迈着轻快的步伐，无视了莎拉她们投来的惊讶目光，径直走向达米安·韦恩那张孤零零的餐桌。
达米安在她走近时，抬起了眼皮。翠绿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突然闯入视野的物品。
布列塔尼在他对面的位置，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餐盘“啪”地一声放在桌上，打破了达米安刻意营造的安静结界。她无视对方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笑容不变，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介于分享八卦和发布重要通告之间的语气说道：
“嘿，达米安。打扰你享受‘一个人的午餐时光’了？”她语调轻松，带着点戏谑，目光却意有所指地瞥向不远处被女生们簇拥、身边跟着利亚姆的艾斯特，“不过，我想你对那位‘新来的天使’也挺有兴趣的，对吧？毕竟，她昨天可是对着你‘礼貌致意’了呢。”
她刻意模仿了艾斯特那轻微点头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达米安冷淡的制止她：“我想我们没有熟悉到那个地步，萨默斯。”他慢条斯理地用叉子叉起一片生菜，眼神冰冷地看着布列塔尼，仿佛在说：有话快说，说完滚蛋。
布列塔尼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切着盘子里的鸡排，声音压得更低，语速加快：“好吧，长话短说。我觉得那个艾斯特·德林杰，有问题。大问题。”她顿了顿，确保达米安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她正在对利亚姆·霍布斯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PUA。”
看到达米安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锐利光芒，布列塔尼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果然也在关注。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用成语。”达米安答非所问的开口说道，布列塔尼被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继续道：“那不重要，你看到了吗？艾斯特无处不在的‘特殊关注’，‘只有我懂你’的暗示，把利亚姆的小失误无限放大成需要她‘拯救’的缺陷，把他的任何一点小进步都归功于她的‘引导’……啧啧。”
她轻轻咂了下嘴，眼神瞟向正对艾斯特露出崇拜傻笑的利亚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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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利亚姆，现在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上帝派来的天使。她正在把他变成一个只对她言听计从、失去自我判断的提线木偶。手段高明，心机深沉，简直令人作呕。”
布列塔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身体靠回椅背，恢复了些许慵懒的姿态，但眼神依旧锐利：“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女生间的无聊嫉妒或者我的恶意揣测。你或许已经听过我的一些传闻，‘人气女孩’、‘啦啦队长’、‘看上去根本不好惹’巴拉巴拉之类的。”
她自嘲地耸耸肩，语气带着点玩世不恭，却又透着一丝认真，“但是，达，咳，韦恩同学，我的直觉很少出错。这个艾斯特，她的‘完美’是假的，她的‘善意’是带毒的。利亚姆只是个开始。”
她直视着达米安那双深不见底的绿眸，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她背后藏着什么。但放任她这样下去，利亚姆会彻底毁掉，而下一个目标会是谁？莎拉？还是别的什么人？甚至……也许是某个她认为‘更有价值’的人？”
她意有所指地扬了扬下巴，目光再次扫过达米安，“你难道不好奇，她为什么偏偏转学到我们班？为什么偏偏对利亚姆‘情有独钟’？”
布列塔尼说完，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仿佛刚才一番惊人之语只是谈论天气。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无懈可击的、带着点挑衅的笑容：“好了，我的‘校园安全预警’发布完毕。信不信由你，韦恩少爷。不过，看在你昨天那么提醒我的份上，我觉得还是提醒你一下比较好。毕竟，”她故意拖长了音调，“维护我们‘精英中学’的良好氛围，人人有责，对吧？”
她不再看达米安的反应，低头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达米安坐在原位，手中的叉子停留在半空。
PUA……布列塔尼精准地捕捉到了艾斯特行为模式的本质。这完美印证了他的判断——艾斯特在挑选、控制和催化目标，利亚姆就是她精心选中的“种子”。
布列塔尼的直觉和观察力，远超他之前的预期。虽然她的表达方式带着mean girl特有的刻薄和主观，但核心信息准确得惊人。
达米安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被簇拥着的艾斯特。她正微笑着倾听莎拉说话，姿态优雅从容，仿佛刚才布列塔尼那番“预警”与她毫无关系。
但是他注意到，艾斯特在布列塔尼说话的时候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着。
达米安缓缓放下叉子。听得见他们说话吗？哼，就算听得见又怎么样，倒是布列塔尼·萨默斯……这个看似肤浅刻薄的笨蛋，或许比他想象中更有价值。而她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结盟邀请——针对那个名为艾斯特·德林杰的危险存在。
“我以为你根本注意不到这些。”达米安淡淡的抬起眼睛，慢条斯理地吃着沙拉。
“我想我没有蠢笨到那个地步。”布列塔尼喝着水，无所谓的耸耸肩膀。
“如果你要演出那种‘mean girl’的感觉话，我想你的演技还不到位。”达米安嘲讽地勾起嘴角：“简直烂到家了。”
布列塔尼的刀叉微微一顿，紫罗兰色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她正要反唇相讥，铃声突然响起，尖锐的声音划破了餐厅里嘈杂的谈话声。
达米安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布列塔尼：“你的……观察，我会考虑。”他刻意在“观察”一词上微微停顿，仿佛在给予某种罕见的认可。
布列塔尼挑眉，回以一个假到完美的甜美笑容：“那我真是感到太荣幸了。”
达米安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午餐时间快要结束了。下午的美术课……或许，是时候给这位“完美转学生”制造一点小小的“意外”了。
利亚姆·霍布斯，这颗即将被引爆的“种子”，必须被严密监控，而艾斯特的每一步棋，都必须被反制。
“……说真的，我的演技没那么糟糕吧……”布列塔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难得有点不自信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她一定会抓到艾斯特的马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