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一开口,身边嘈杂的议论都平息了下来。
她略作停顿,目光徐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提高了几分,既是说给刘浩炎听,也是说给所有村民听:“再者,你说村里无人主事?没错,老村长不在了,新村长还未推选,但禄溪村并非无人!”
她抬手指向陈雨:“陈大娘作为陈家如今最长的堂亲,完全有资格为妙之姐主持,出具放婿书!”
旁边围观的人纷纷开始点头,明显对她的决断没有异议。
“至于见证人,”温玉朗声道,“我温玉年纪虽轻,却也读书明理,蒙各位乡亲信任,在村中办学,也算有几分薄名。”
“今日,我便自荐为陈妙之与刘浩炎之事做个见证。按婚书所定,该和离的和离,该归属的归属,一切依规矩办事!”
此话一出,旁边的陈雨微微一怔,看向温玉。
那一瞬间,温玉竟有点担心陈雨说出反对的话。
这样的话,放在如今这世道,会不会太过大胆?
陈雨会不会反驳她?
意料之外的是,陈雨却对她点点头,目光坚定:“温丫头说的在理,既然是我们陈家的事情,自然该我出面。”
刘浩炎见两人之间隐隐透露出合作的意思,顿时急了,脸红脖子粗地嚷道:“不行!你们两个女人,凭什么给我们主事?这不合规矩,根本就是离经叛道……”
旁边的村民们却你一言我一语地打断了他准备说的话。
“温丫头说得在理,我们村现在最能靠得住的就是你了!”
“陈大娘是你们长辈,又明事理,就该她主事!若还不放心,我们大伙儿也都在这儿作证!”
“和离这事,和女子男子又有什么干系?你说这话是何居心?大家可看好了,不能让他耍赖!”
更有耿直的村民指着刘浩炎喝道:“女人怎么了?你不是女人生出来的?”
这话噎得刘浩炎面红耳赤,张着嘴却吐不出半个字。
温玉看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刘浩炎,语气放缓了些:“你若真想好聚好散,就按规矩来。待会妙之姐出具放婿书,我们请长辈和乡亲们一同见证,然后去官府备案,从此一别两宽。”
“至于沛川,按婚书约定,他姓陈,归陈家。你若不服,非要闹到公堂之上,你猜知县大人是信你这空口无凭的话,还是信这摁了手印的婚书和这么多乡亲的见证?”
刘浩炎望了望陈妙之,见她毫无退让之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
他中了她的计!
他就不该跟她一起回来,若还在外面,他就还能当那个在家蛮横的“刘老爷”。
就算借着酒劲要打骂她们,她们也是绝不敢还嘴的。
他记得有一次,因为千山那丫头多吃了一个馍,沛川就闹起脾气,他为了哄儿子,作势要打千山。
结果就在这时,陈妙之冲出来护住女儿,还指责他:“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他一时怒气上头,就甩了她一耳光:“这是你该对丈夫说话的态度吗?”
路过的邻居见了,还高声叫好:“打得好!婆娘不听话就该教训!”
是啊,这里不是禄溪村,就算打骂女人,旁人见了也只会说“是他们的家事”,毫不插手,匆匆离开。
在外几年,刘浩炎尝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几乎有些飘飘然了。
是了,外面的世道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这世道本来就该是男儿顶天立地,女人只能在后宅伺候他们。
可他前面这么多年都在给陈家当所谓的赘婿,做低伏小,连孩子都不能随自己姓!
好不容易过了几年舒坦日子,一纸和离书,又要把他打回原形。
回到禄溪村,就是回到她的地盘。
在这里,人人都帮她、向着她,每个人都在提醒他,他只是个赘婿,不配谈条件!
孩子是她的,田产是她的,房屋也是她的,他若要自由,就必须放弃一切。
刘浩炎越想越怒,耳边嗡嗡作响,一时气血上涌,竟像往日喝了酒那般扬起手,就要朝陈妙之挥去——
“你个死婆娘,我今天打不死你,就不姓刘!”
忽然,一声厉喝止住了他的动作,几乎震得他心神俱散。
“刘浩炎,你敢!”
是谁?
刘浩炎惶然转头,在人群中搜寻。
不是这个,也不是那个……他看向陈雨,又看向温玉,茫然无措。
人人面带怒色,却无人像是能发出方才那句如雌狮怒吼般的声音。
到底是谁?居然敢喝止他?
刘浩炎举着巴掌,一时慌了。
难道真有鬼神天罚?连天都要护着她?
下一秒,一个耳光重重落在他脸上。
他这才看清打他和骂他的人。
是陈妙之。
她眼眶还是微红的,手上的力道却毫不含糊,劈头盖脸地朝着他打了过来。
刘浩炎措手不及,竟忘了还手,只顾躲闪。
可无论他躲向哪边,身后的村民都会齐刷刷堵住他的去路。
然后她的拳头和巴掌就会像雨点般落下,打得他鼻青脸肿,连口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破了,漫起一股血腥味。
陈妙之何时有了这样的胆子?
他又惊又怒,简直像活见鬼了一般!
她一边打,一边历数他的过错。
“让你出去喝酒!”一记耳光甩在他脸上。
“让你败家!”一巴掌捶在他背上。
“让你打孩子!”一下重击落在他手上。
一句审判,一记殴打。
宛如天谴降临。
刘浩炎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非被打坏不可,可周围非但没有一人来拦,连刚才还嚣张地嚷嚷的儿子沛川也缩到了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陈妙之!你一个妇道人家,竟敢打我?”
下一个巴掌,狠狠地落在他嘴上。
陈妙之咬紧牙关:“我让你看不起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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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陈妙之终于将这口积压多年的恶气出尽,众人才上前将两人分开。
刘浩炎这些年的行径,已在陈妙之一句句控诉中彻底昭然。
喝酒、赌钱、打妻子和孩子。
一个赘婿,竟还想夺孩子的姓。
简直十恶不赦!
若是陈家未曾没落,他早该被家里杖责几十,驱逐出村,就算是告上官府也无用。
因此众人都默许了陈妙之对他拳打脚踢,直到他鼻青脸肿、浑身是伤,才作势上前相劝:“好了,妙丫头,回来就好,往后有大家护着你!”
“是啊是啊,别为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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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浩炎望着明显在拉偏架的村民,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陈妙之,终于认清了现实。
“如何?同意了吗?”温玉再次问道。
他再也狂不起来,如同被拔光了毛的公鸡,彻底蔫了下去,面色灰败。
最终,刘浩炎只悻悻哼了一声,算是认了。
温玉暗暗松了口气,转向陈妙之,语气温和:“妙之姐,你看这样处理可行吗?”
陈妙之抬起头,与温玉目光相接。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冷静道:“好。”
方才她几乎心死,觉得儿子沛川既然心向着父亲,再强留也无益,不如就此放手。
但温玉和堂姐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她。
这不仅仅是一个姓氏的争夺。
今日刘浩炎能轻易夺走孩子的姓氏,来日就能觊觎家里的田产房屋。
男人的贪欲如同深渊,永无止境,唯有从一开始就斩断他的妄想,才能彻底杜绝后患。
刚才她积压了多年的怒火终于倾泻出来,拳脚打在他身上的时候,她竟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可是,不够。
还远远不够。
当她转眼看向紧紧贴在刘浩炎身边,还用敌视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时,那阵疲惫感又涌上心头。
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竟口口声声唤她“婆娘”,骂亲姐姐是“贱人”,不知何时起,他已将他父亲那套学了个十成十,眉眼间尽是凉薄。
为什么无论她如何教导,他总向着父亲,从不体谅她的苦楚?
罢了,人各有命。
沛川是个不中用的,扶不起来的烂泥,既然他不愿听她的,她也不用费这个心去教养了。
往后,她只要管好千山就好。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决绝。
她看向刘浩炎,语气平静无波:“沛川可以跟你。但按婚书,他必须姓陈。”
“以后千山跟我,他跟你。从此以后,我们母子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沛川一听,顿时喜形于色,抓着刘浩炎的手又蹦又跳:“爹!以后我能跟着你了!”
刘浩炎面色这才稍微好转了些。
他心里盘算着权宜之计,反正孩子现在还小,也不着急,先跟着自己,等日后长大了,总有办法让他改回刘姓。
想到这一点后,他也不再出声反对。
温玉见双方达成一致,便不再多言。
刘浩炎倒是动作利索,在众人见证下很快就在放婿书上签了名,按了手印,随即把笔一撂:“好了,从此你我两清!”
他转向陈妙之,仿佛还在竭力维持自己最后的那点尊严:“哼,我倒要看看,你们孤儿寡母的,没了男人往后怎么活!你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陈妙之眉头刚蹙起,还未开口,一旁的温玉却轻轻笑了起来。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转向陈妙之:“妙之姐,我们学堂正好缺一位识文断字的教师。”
“你……愿意来吗?”
陈妙之猛地抬起头,甚至怀疑自己听到的是臆想出来的。
可是温玉笑着看她,让她又不由自主地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堂姐信中所写的那个未来,那件她只敢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憧憬的事……
竟然,可以成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