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带着两个小太监想将屏风扶起来,结果扶到一半,屏风稀里哗啦散架了。
小太监都目瞪口呆局促极了,赶紧跪下磕头。
“王爷,奴才知错。”
“奴才知错。”
胤禛无奈看一眼仪欣,淡淡开口:“无碍,本王记得库房里还有鸳鸯戏水楠木镂花屏风,换上吧。”
忽视一地狼藉,胤禛牵着仪欣走到外面书房,温声叮嘱:“好了,等着本王处理剩下的公务,陪你一起回去睡觉,可以吗?”
“可以。”仪欣乖巧坐在胤禛旁边,哼哧哼哧整理一下旗装裙摆,“王爷,把砚台往我这边推一下,我要继续写信了。”
胤禛瞥她一眼,轻哼一声,捏着墨条磨了几下,羊毫笔后端给她推了推砚台。
“谢谢王爷。”仪欣甜腻开口,弯了弯眼睛。
“嗯。”胤禛弯唇,“小心点,别把砚台摔了。”
“放心吧,王爷。”仪欣乖巧应答。
烛火摇曳,胤禛和仪欣的影子温柔的印在暖光色宣纸上,落笔间是春蚕吐丝般的沙沙声,他们的影子轻轻搭在一起,随着呼吸轻轻波动。
仪欣发髻上流苏的影子调皮地落在他的书卷上,像是造访窗沿的小雀儿,胤禛唇边笑意无声散开,指腹轻轻捻了捻书页,微微侧目看着她的侧脸。
过着有她在的生活,他觉得好知足。
仪欣倏地扭头,狡黠碰撞到胤禛的目光。
胤禛有些别扭垂下眼,下一秒唇角便被她的馨香印了个戳。
“王爷,好巧啊,我想亲你的时候,你正在看我欸。”仪欣凑过来身子亲了又亲。
“嗯,很巧。”
胤禛伸手握住她座椅的把手,不让她的腰硌得不舒服,微微探了探身子,随即又被猛烈亲了一口。
“好了,可以了。”胤禛无可奈何,扶正她的身子,温声问,“你今日不是才和八福晋见了面吗,怎么还要写信?”
他发现,她给谁写信都是满满一沓都是字,不光对他如此。
胤禛唇角落下。
“哦,我和姚虞姐姐还有别的话要说。”仪欣重新蘸了蘸墨。
“是城南施善的事吗?郭络罗氏是不是想在祖籍奉天再设酥阁,广行布施?”胤禛不经意问。
仪欣目瞪口呆,缓缓放下毛笔,脱口而出说:“王爷,你…你偷看我信了吗?”
胤禛立即起身,拿着书卷和信函往矮案那边走,“福晋信不着本王,本王自己坐远点。”
他用得着偷看她的信?那郭络罗氏的想法又不难猜,这阵子老八还国库欠款,他派人盯着,偶然发现郭络罗氏往奉天转移了大部分的嫁妆。
郭络罗氏在给她自己找的退路八成在奉天,若是想名正言顺摆脱老八,只能借施善之事。
有什么难猜的?他还用得着看她的信?
小没良心的。
刚刚还在一个劲亲他,下一秒说话就能噎死人。
别亲了。
不许亲了。
明天就给她扔出书房,她随便去哪里,爱给谁就给谁写信。
今晚夜深露重,先让她在这里认真写,就不扔她了。
胤禛胸膛微微起伏,斜卧在矮案前,一只手握着书卷,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幽蓝色蟒袍的边角不羁扫落在地,腕间佛珠松松垮垮挂着,忍不住的一遍遍拨弄。
“嘿嘿嘿,王爷…你生气啦?”仪欣乖巧凑到胤禛身边,把他拨弄过去的佛珠又捣乱拨回去。
“没有,福晋写信去吧。”胤禛握住佛珠,不让她碰。
“可是我想挨着王爷坐着。”仪欣勾住他的衣角,撒娇晃了晃。
“本王不想。”
“那我偏要挨着。”
仪欣蹭到他的怀里,挤着坐到矮案前,乖巧将胳膊板板正正搭在矮案上,仰头冲着胤禛笑,仿佛在说,我都坐好了。
“不挤吗?”胤禛冷哼,往后靠了靠。
“王爷,我很小一块,占得地方也小,让我跟你一起坐吧。”仪欣谄媚眼巴巴看着胤禛,笑靥如花又往他身边挤了挤,“跟王爷坐在一起,空气都是香香的。”
小狗腿子。
真是当奸臣的料。
胤禛单手抱起她,轻哼一声,又亲了亲,道,“好了,坐到桌案前,认真写。”
“王爷,我今天答应姚虞姐姐,那个奉天施善的事情要保密,不是故意怀疑你的。你也要保守秘密,可以吗?”
“嗯。”胤禛替她磨墨,推了推砚台。
“王爷,你怎么知道此事的?”
“偶然听说的。”胤禛抿唇,补充一句,“你若是想知道什么事,就直接来问本王。”
省得整日在郭络罗氏那里听八卦,乱七八糟真真假假一大堆。
“欸?王爷,我还真的有事要问你!”仪欣一拍桌案,懊恼自己才想起来。
胤禛弯唇,含笑睨她一眼,道:“说吧,什么事?”
“王爷,姚虞姐姐说她了解八爷,同时掌管八贝勒府中馈多年,她清楚八爷没拿那四百万两白银,姚虞姐姐说是有人算计八贝勒,你知不知道是谁呀?”
仪欣真诚又期待看向胤禛,万一王爷真的知道呢?
胤禛唇角弧度绷直。
他闭了闭眼,看着她稚嫩而真诚的脸,又微微勾唇,冷不丁开口:“如果是本王呢?”
“啊?”仪欣笑眯眯摆摆手,“王爷,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啦。”
王爷本性正直,定是不知始末,但又不想她失望,竟是随口认下这种事。八爷恶人自有恶人磨,姚虞姐姐都袖手旁观,她也不用太操心了。
“好吧,本王不知道。”胤禛无辜地说。
过一会儿,胤禛阔步走出书房,眸色漆黑站在庭院里。
他从前穿行过大风大浪,却平静的像是下雨淋湿了衣襟,他性格里最宝贵的东西便是从容不迫,不慌不忙,运筹帷幄,但是,刚刚对上她的眼睛,他沉默后不想说谎。
结果,她不信。
她竟然不信。
她哪怕再问一句呢?
在她的心里,他是多么光风霁月清白坦荡的人?
她年纪小,从最开始,她喜欢的,大抵就是这样的他吧。
仪欣能不能来当一天他呢?
体会一下他无尽的焦虑和权力迷人眼的大雾间穿行的窒息感,摸清他每一滴咽下去的眼泪的来龙去脉,理解他恰到好处的笑和装模作样的悲伤。
算了,舍不得。
那是什么鬼日子,她怎么能过?
能不能爱他,连同爱他那一抔薄情冷血的枯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