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膳,天色渐晚,老十三和完颜氏相携回府。
已是深秋,天黑的越来越早,雍亲王府的宫灯暖融融的,洒落在地面上,烛火和皎洁的月光痴缠着。
天凉许多,仪欣夏日刚嫁进王府,嚷着晚上睡觉冷,要抱着睡,撒娇的成分占大多数。
如今是真的冷了。
胤禛也发现了,她半夜总是醒过来,手脚冰凉,茫然钻到他的怀里,她哼哧哼哧一会又能睡得安稳。
“王爷,你不上朝我也可以养你哇。”
仪欣盘腿坐在床榻上大声宣布,每日寅时初上朝,她听着就觉得抓狂。
胤禛忍俊不禁,眯着眼看她认真诚恳承诺的模样,他俯着身闷闷笑,寝衣褶皱带着轻颤般的愉悦。
他的眉骨深挺,瞳色漆黑,眼型是狭长的丹凤眼,偏偏有双眼皮,睫毛微弯,勾勒出精致的桃花眼。
他笑起来眼尾勾翘,含着宠溺和愉悦的光,只是,他不常笑,故而面容冷峻,眸中情绪淡漠。
“等本王失去自己名字的时候,不愿在朝堂上开口说话的时候,濒临颠沛流离的时候,仪欣愿意将本王自人群中领走,那便好了。在此之前,养家的事,还是为夫来吧。”
他俯身凑近啄吻她的眼皮,仪欣下意识闭眼,胳膊缠上胤禛精壮的腰。
胤禛的话很哀伤,但是偏偏他此时是愉悦和运筹帷幄的情绪,仪欣不觉得担忧和胆怯,反而安全感满满,软乎乎贴着他。
她一生少有胆怯忧虑的时候,仪欣的爱滋长于天地最绚烂澄明如新拭之镜,酒盏最盈而未满之时,一切都那么饱满温软。
把王爷自人群中领走?那有何难?
“反正我什么时候都会把王爷领回家的,你怎么会有颠沛流离的时候呢?”
仪欣暗戳戳掐一把他腰间的软肉,惩罚他说话不吉利,又赶紧替他揉揉。
胤禛捉住她的手,伏低身子,眯着眼深吸她的气息,偏头慢慢吐出来。
“本王哄哄你,你靠在本王怀里认真睡觉。”
“好。”仪欣动动脑瓜回应他。
胤禛的手不紧不慢轻拍她的脊背,凝着寝殿内满墙花花绿绿的泥陶。
其实,没有她之前,他向来便是颠沛流离的,他私产不少,他住在哪里,哪里就算是他的家。
万山载雪,月明薄之。
他常常半夜三更在床榻上沉默躺着,提醒自己,不能让权力如洪水般涌入他的生命,这中间需要一个阀门,不然他的精神迟早会决堤。
但是,那时,他控制不了自己。
*
“清溪奔快,不管青山碍。”
姚虞在桌案前站着,挥洒下这几个字。
她最近和仪欣做了不少事,每日忙碌,却愈发充实。
从前,她做什么事,和谁亲近往来,多数都是为了给胤禩拉拢人脉,如今纯粹做些善事,她觉得整个人都平静下来。
胤禩在正院庭间在逡巡半晌,推门而入。
姚虞一惊,歪头:“?”
胤禩轻咳一声:“你怎么还没睡?深夜不睡,白日还要出府东奔西跑,像什么样子?”
说完,他自顾自宽衣解带,坐到床榻上,扶膝冷冷看着她。
姚虞张了张口,纳闷问:“贝勒爷明日要上朝,不也没睡吗?”
仪欣每日起的晚,八贝勒府和雍亲王府比邻,她又不用早起,也不侍奉舅姑,又不给府中妾室立规矩,睡这么早干什么?
“哦,原来你还知道爷明日上朝。”胤禩冷哼开口,“爷每日早朝,你都会早起熬茯苓山药粥,这次莫不是忘了吧?”
姚虞一愣,她还真忘了。
姚虞笑笑,说:“妾身明日给贝勒爷熬。”
胤禩看她这样,就觉得哪里都不舒服,躺在床榻上,背过身去不理人。
姚虞由丫鬟伺候着净手,贴身丫鬟将她写好的字整理收纳起来。
床榻微微塌陷,身后有些动静,胤禩皱了皱眉,察觉到姚虞自顾自躺到外侧,裹了裹被衾。
沉默半晌,寝殿内香炉中只有窸窸窣窣的安神香燃烧的声音。
胤禩蜷了蜷身子,闭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应是他皇位无望,她失望难耐,对他也不怎么上心了,整日与富察氏那个小丫头忙活外面的事,也不关心他所思所想了。
“姚虞,你变得也太快了。”他冷冷开口。
姚虞的心脏被他的轻叹狠狠抓了一把,猝不及防,下一秒,他的语言像锥子一样戳了她一下,她没变,听到他恶言恶语还是会难过。
胤禩见她半晌不理自己,倏地转过身来,“你怎么回事?”
背对着她躺着其实没有真的生气啊,就是隐秘期待她凑过来抱紧自己,手臂环住他的腰,头抵在他的颈窝里,耳边是轻轻的呼气和淡淡的热风,她的怀抱贴紧他的背,心跳同频。
她怎么回事?她只要跟之前一样抱过来,哄着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他就会转身说原谅她最近对自己不上心。
姚虞苦笑一下,恹恹抬眼,有些疑惑平静发问:“贝勒爷是怎么回事呢?”
胤禩闭了闭眼,将她拽过来,低头咬住唇瓣,粗暴的把人搂到怀里,压在身下。
“贝勒爷…明日…上朝…”
姚虞有些挣扎,她喜欢和他亲近,不代表她能让他泄愤,他哪里来的不痛快,深更半夜要跟她发脾气。
做这种事本来应该是愉悦爱怜的,这是干什么?
“别动。”胤禩粗喘吩咐。
“我不想…停下…”姚虞抗拒推着他的胸膛,发出的声音满是哽咽。
胤禩迟疑一瞬,还是挺腰。
他无措到轻颤,只能急躁掌控她,一遍遍喊她的乳名“姚姚…”,他才觉得失去的东西慢慢回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他是个失利之人,皇阿玛厌弃,额娘病弱庸懦,老十四想要接盘他的势力,下五旗是不折不扣墙头草,老九还被关到了养蜂夹道,归期不定。
姚虞,为什么也变了。
“额…啊…”
姚虞身体很好,也学武射箭,却还是没办法拿回身体的掌控权,耻辱感蚂蚁般钻到骨缝里,她嘶哑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