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踏峰顶,云雾如纱,常年不散。
一道身影破开山门处的浓雾,步履急切,秦梦瑶径直穿过庭院,将一卷用火漆封口的密信,呈到梵清惠面前。
“师父,师姐送过来的信。”
梵清惠指尖轻轻一挑,信纸展开。
八千大雪龙骑,问剑少林。
寥寥数字,却仿佛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她将信纸递给身旁蒲团上静坐的一名老道,老道须发皆白,双目闭合,仿佛早已入定。
正是大隋第一高手,散人宁道奇。
宁道奇接过信纸,目光一扫,便摇头失笑。
“呵呵,复仇?依老道看来,徐骁的胃口,可不止一个少林寺那么小。”
梵清惠神色微凝。
“徐晓那老匹夫,是想借踏平少林,告诉全天下,他北凉的铁蹄,随时能踏碎大宋的江山!”宁道奇的声音很轻,却字字砸在人心上,“少林,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梵清惠沉默了。
“道兄的意思是?”
“静观其变。”宁道奇将信纸随手放回石桌,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八千大雪龙骑,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徐堰兵。我们现在跳出去,只会给徐骁一个最完美的口实,一个让他顺理成章,马踏我大隋江湖的借口。”
“明白了。”梵清惠点头,目光转向秦梦瑶。
“告诉妃暄,盯紧北凉,任何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
大唐皇朝,长安城。
市集上人声鼎沸,吆喝叫卖之声此起彼伏。
公孙离撑着一把油纸伞,脚尖轻点,裙摆旋动间,身影已如鬼魅般穿过拥挤的街巷,闪身进入一处毫不起眼的宅院。
尧天总部。
明世隐正与弈星对弈,棋盘上黑白之子绞杀正酣。
“首领。”公孙离收伞,躬身行礼。
“说。”明世隐捻起一枚白子,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
“北凉王徐晓,点将徐堰兵,率八千大雪龙骑,已兵发少林。”
公孙离声音一顿,继续道,“据我们安插在北凉的探子传回的消息,明面上的理由,是少林献上的《易筋经》乃是假货,导致北凉军中数百名将士修炼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啪。”
弈星手中的黑子脱手,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假《易筋经》?呵,好一个借口。”军师弈星摸了摸鼻翼,嘴角挂着一丝嘲弄,“用几百条人命,换一个踏平武林魁首的理由,这笔买卖,徐晓做得不亏。如果少林是那只鸡,那天下江湖,便是那群待宰的猴。”
明世隐终于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头北凉狼的野心,终究是藏不住了。”
他目光投向窗外,仿佛能看到那股正在席卷天下的铁流。
“可惜……我们这边,引狄仁杰入局的计划,已到了收网的时刻,绝不容有失。”
他摆了摆手,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传令下去,尧天所有人,不得擅自行动。至于少林……便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
大隋皇朝,墨家机关城。
群山之间,云海翻腾,一座巨城依山而建,隐于悬崖峭壁之后,下方是暗礁密布的湍急江流,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
“高统领回来了!”
城墙上的墨家弟子看到高渐离那熟悉的身影,立刻高声呼喊。
沉重的城门发出“嘎吱”的轰鸣,缓缓开启。
高渐离一路狂奔,带着一身风尘冲入机关城中-央的大殿。
“巨子!”
殿上,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正在用白布擦拭着一柄古朴的非攻之剑,正是墨家巨子,燕丹。
“北凉八千大雪龙骑,直扑少林!”
高渐离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整个大殿的气氛。
“什么?!”
话音未落,旁边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将手中巨锤猛地往地上一顿,火星四溅,整个大殿都震了三震。
“他北凉蛮子欺人太甚!少林乃天下武林魁首,岂容他们放肆!巨子,下令吧,俺大铁锤这就去支援!”
“大铁锤,你能不能动动脑子?”
另一边,一个身形瘦削,动作迅捷如电的青年开口了,正是盗跖。
他嬉皮笑脸地转向燕丹,拱手道:“巨子,您得坐镇机关城主持大局。大铁锤性格鲁莽,我和小高的轻功好,先去少林探探虚实,看有没有机会把人捞出来。”
燕丹抬起头,手中的墨眉已然归鞘。
“准。”
他的声音沉稳,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记住,万事小心,北凉铁骑,非同小可。”
……
大宋,少林寺。
禅房内,方证周身气血鼓荡,筋骨发出龙吟象吼般的闷响。
一掌挥出。
前方的空气被瞬间打爆,发出一声沉闷的炸裂。
“还是第七层!”
方证收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口烦闷至极。
几年前,江枫师叔祖传下这套《龙象般若功》,神妙无双,可越往后,难度便越是登天。
他困在第七层,已经太久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知客僧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面无人色,上气不接下气。
“方……方丈!大事不好了!”
僧人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烫金帖子,正是北凉王府提前送达的拜山帖。
“北凉……北凉大将徐堰兵,亲率八千大雪龙骑,已经出发!”
“指名道姓,要……要问剑少林!”
“什么?!”
方证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
徐堰兵!
八千大雪龙骑!
这哪里是问剑,这分明是要踏平少林!
他身为一寺主持,此刻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手脚都有些发麻。
不行,此事太大,他做不了主!
“快!随我去见太上长老!”
方证一把抓起拜山帖,也顾不上什么方丈仪态,拔腿就往后山禁地冲去。
后山,竹林深处。
虚竹盘膝而坐,气息悠远绵长。
这些年他辞去方丈之位,一心清修,武功早已臻至人间武圣圆满,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窥得天人之境。
可当他听完方证急促的禀报,看到那张拜山帖上“徐堰兵”三个杀气腾腾的大字时,常年古井无波的心境,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徐堰兵……”
虚竹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那个号称‘天人之下我无敌,天人之上换一个’的杀神?”
他缓缓摇头,脸上满是苦涩。
“我这武圣圆满,听着唬人,可在那等人物面前,恐怕连百招都走不过。”
“更何况,他还带来了八千大雪龙骑,那是一支足以踏平整个大宋的虎狼之师!”
虚竹站起身,抬头望向嵩山之外,仿佛能看到那股冲天的铁血煞气。
“徐晓的野心,终于要掀桌子了。这是国战,非武林争斗,我少林……恐怕……挡不住。”
方证一颗心沉到了谷底。“那……那该如何是好?”
虚竹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
“放眼整个少林,能挡住此劫的,唯有一人。”
“走!去请师叔祖出山!”
虚竹当机立断,拉着方证便往藏经阁赶去。
途中,他们撞上了闻讯赶来的几位首座。
当得知是徐堰兵带着八千大雪龙骑问剑少林时,这些平日里威严自持的高僧,一个个全乱了方寸。
“阿弥陀佛!北凉蛮子欺人太甚!”达摩院首座又惊又怒。
“如何抵挡?拿什么抵挡?”罗汉堂首座几乎是在咆哮,声音里却全是藏不住的恐惧,“那可是大雪龙骑!一人一骑便可纵横江湖,八千铁骑……我少林千年基业,要毁于一旦了!”
……
另一边,就在八千大雪龙骑日夜兼程,奔赴少林之际。
藏经阁内,江枫缓缓睁开了眼。
身为天人境巅峰,他的神识早已与天地相合,千里之外的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煞气,正从北凉的方向,如同一块巨大的滚石,朝着少林寺步步紧逼。
江枫眉头微微皱起。
他不好争斗,只想在这藏经阁里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求个长生逍遥,怎么总有不开眼的家伙非要上门来找不痛快?
对于北凉,他自认已经给足了面子。
陈芝豹那十万铁骑在少室山下安营扎寨,闹出的动静跟菜市扬一样,他一直懒得理会。
前些天,顾剑棠不知天高地厚,大半夜摸进少林,被他随手抓住,罚去看守山门二十年,也算是小惩大诫。
可这北凉,是真把自己当成软柿子了?
问剑少林?
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还要借道踏平大宋吧?!
这已经不是过分了,而是明晃晃的侵略,彻底搅了他的清净。
江枫摇了摇头,心中有了决断。
他身形一晃,人已出现在藏经阁外,轻飘飘地落在了毕方鸟的背上。
“小火团,走了,带你去山脚下看扬烟花。”
江枫拍了拍毕方的脖颈,语气轻松得像是要去逛庙会。
毕方鸟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双翅一振,化作一道赤金流光,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直奔陈芝豹大军的营地方向。
……
与此同时,少室山山脚。
北凉铁骑大营,中军主帐内,酒气熏天。
陈芝豹刚刚收到密报,徐堰兵率领的八千大雪龙骑不日即将抵达。
他脸上满是嗜血的笑意,举起酒杯,对着帐内一众将领吼道:
“弟兄们,再忍耐两日!待大雪龙骑一到,两军合一,先踏平这少林寺,里面的金银财宝、武功秘籍,任你们拿!”
“然后,咱们就挥师南下,灭了那狗屁大宋皇朝!”
“将军威武!”
“灭宋!灭宋!”
“哈哈哈!!!”
帐内群情激奋,吼声震天。
可就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戛然而止。
“什么人!胆敢擅闯军营!”
“他娘的,站住!”
呵斥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瞬间消失。
下一秒。
一股灼热到令人窒息的气浪扑面而来,连帐内的烛火都扭曲成了诡异的形状。
陈芝豹脸色一沉,一步跨出大帐,抬头望去。
只见夜空中,一人一鸟,静静悬浮。
那少年俊俏得不像凡人,白衣胜雪,神情淡漠。而他身下的那只神鸟,通体燃烧着赤金色的火焰,将半个夜空都映照得亮如白昼。
在他们下方,几个试图上前阻拦的亲兵,连人带甲,已经化作了一地扭曲的焦炭,正冒着青烟。
陈芝豹瞳孔猛地一缩,死死盯着天空中的身影,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胆敢杀我北凉的将士,找死不成!”
江枫低头俯视着他,眼神平静无波。
“北凉,过界了。”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军营,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今晚,先送你这十万驻军上路。改日,我再去会会那八千大雪龙骑。”
此言一出,全扬死寂。
随即,陈芝豹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轻蔑。
“哈哈哈!哪来的山野村夫,”
“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世人都说我陈芝豹是‘小人屠’,没想到你这疯子,口气比我还大!”
他指着江枫,对左右的亲兵笑道:“可惜了,长得人模狗样,却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江枫压根没理会他的叫嚣,只是自顾自地,缓缓伸出一只手掌。
“我有一掌,名曰,万佛朝宗。”
“你,且接下再说。”
话音刚落,江枫手掌摆出一个奇异的印诀。
刹那间,风云变色!
原本晴朗的夜空,瞬间被无尽的乌云笼罩,方圆千里之内,天色骤然暗淡,伸手不见五指。
黑云之中,一道道水桶粗的紫色雷龙翻涌咆哮,恐怖的天威如同实质,压得整个军营的士兵双腿发软,战马更是哀鸣不止,屎尿齐流,瘫软在地。
陈芝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冰冷。
“放箭!给老子放箭!射死他!射死他!”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咻咻咻!”
军令之下,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下意识地做出反应,数万支箭矢组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铁幕,朝着天空中的江枫覆盖而去。
“唳!”
毕方鸟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充满了不屑。
它猛地张开鸟喙,不是喷吐,而是轻轻一吹。
呼~
一道纯金色的火焰幕墙冲天而起,那火焰霸道至极,正是南明离火。
铺天盖地的箭雨撞在火墙之上,连一息都未能坚持,便被烧成了虚无。
就在北凉军为之失神的瞬间,江枫那一掌,终于缓缓推出。
苍穹之上,那翻涌的雷云中心,猛地绽放出一道道刺目的金光。
金光之中,一尊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巨大的金色佛祖虚影,缓缓探出云层。
那佛祖面容慈悲,宝相庄严,双目微垂,仿佛在俯瞰着人间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
这景象,让陈芝豹和他周围数百名精锐亲兵,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绝望。
这他娘的是什么武功?
是人力能达到的境界吗?
神仙?真佛?
在他们呆滞的注视下,那尊金色佛祖,缓缓抬起了与天齐高的金色手掌,对着下方整个北凉大营,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撕心裂肺的惨嚎。
无边的佛威降下,时间与空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
陈芝豹、他身边的副将,以及那数百名亲兵,连同整个十万大军的营地,就在这缓缓压下的佛掌之中,被无声无息地抹去,从这个世界上彻底蒸发。
烟尘散尽,月光重新洒下。
原地,哪里还有什么连绵的军营。
只有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五指掌印,将那片山丘,硬生生砸成了一座幽深的峡谷。
藏经阁,虚竹进门后,发现江枫已然离开,还没来得及转身,脚步猛地一顿。
轰!!!
一声仿佛能撕裂天穹的巨响从远方传来,下一秒,整个少室山都跟着剧烈地摇晃了起来,脚下的石板瞬间震起了一层层浮灰。
虚竹脸色大变。
出大事了!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身形化作一道残影,运起毕生功力,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焦糊气,就越是扑面而来,呛得他几欲作呕。
当他翻过最后一座山头,眼前的景象,让他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浑身冰凉。
山呢?
原本北凉铁骑的驻扎地,消失了。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五指掌印,硬生生将大地拍成了一座深不见底的幽暗峡谷。
峡谷的底部,无数被碾碎的血肉烂泥,汇聚成一片粘稠的血色湖泊,残破的甲胄与兵器碎片散落其中,构成了一幅地狱般的画卷。
“师叔……”
虚竹喉咙发干,声音都在发颤。
他认得出来,那是北凉军的制式甲胄。
十万大军……就这么没了?
一掌?
这……这还是武功吗?
这是神佛才有的灭世之威!
他一直以为自己拼命追赶,总有一天能望见师叔的背影,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与师叔之间,隔着的不是距离,而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虚竹失魂落魄地走上前,一步踏入那巨型掌印的边缘。
瞬间,一股无形却霸道绝伦的气机将他笼罩。
他心中一凛,试着探出一缕内力,才刚刚触碰到那股残存的气机。
嗡~
一股狂暴无匹的力量猛地反震回来!
“噗!”
虚竹连反应都来不及,闷哼一声,整个人被狠狠掀飞出去,倒撞在十几丈外的山壁上,张口便是一股鲜血喷-出,体内气血疯狂翻涌。
他骇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仅仅是触碰了一下逸散的气息,就让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要是掌印中心,那该是何等恐怖的光景?
虚竹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此地,不能留了。
不,是再也无人能踏足了。
这掌印中蕴含的佛威与罡气,恐怕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都不会消散。
任何心怀不轨之徒闯入,都会被这残存的气机瞬间碾成齑粉。
少林,又多了一处禁地。
一处因江枫一掌而生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