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第201章
◎奚禾,你可真是伟大!◎
彩虹西树是一处荒废了很久的公园,月拂踩着窸窣作响的落叶穿过锈迹斑斑的彩虹桥来到同样荒凉四面透风的一处凉亭。
奚禾穿着月拂当年送的深灰色长款大衣,站在那等她,像是等了很久。
肃穆的黑大衣裹在月拂身上,公园更显萧瑟。
“节哀。”奚禾说。
月拂踩进凉亭,地上铺的红砖全是裂口,斑驳到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她顺着奚禾的视线望过去,是自己过来的方向。
“在去公大报道之前,我去过你家的小区,也对远在小区门口的两位长辈说过同样的话。”视线再越出去,月拂能看到奚禾司机的外套一角。
月拂问:“他们知道吗?”
奚禾答:“不知道。”
凉亭里响起一声极淡的轻笑,“还真是伟大。”
奚禾说:“月拂,我们总是要放弃一些东西,这一点,我在你入职时就教过。”
“是要比较谁放弃的多吗?那我永远比不过你。”月拂侧过身,“计划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你们?”
月拂的你们,表面了此时她的立场。
“才几个月,陆队长就把你收归麾下了?”奚禾没有回答月拂的问题,反而问:“是我哪里不如她?”
“活人和死人不能做比较。”月拂望着奚禾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是你,还是你们?”
奚禾笑了,不同于以前翘起一点嘴角,眼尾下拉,她笑的幅度很大,月拂能清楚看见白森森的牙齿,她边笑边说:“你找我只会有这一个原因,月拂,我了解你,你太较真,从认识你到现在从未改变,也没人能改变。”
她敛住笑容,“在你违规发出信号之后,只是面对审查而已,你当着部里老领导的面动手揍文朔,换做别人,早不在系统内了,而你回公大读书,是我为你争取的结果。”
“要我跪下叩头表示感谢吗?”月拂冷冷盯着她。
奚禾僵住,她知道月拂向来爱憎分明,于是说:“月拂,你要相信我当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所以你把我安排回去读书,当做是补偿?”月拂情绪稳定,“你知道我不会泄密,在之后的时间里,哪怕你留下一点小提示呢。”
“就因为我和你是搭档,就因为我是你一手栽培的,一定要我目睹你是真的死了,你们的计划才能成立?”
X小组不是外界传闻的那么团结,文朔手底下好几个小组之间相互比较相互竞争,文朔不是不知道,他默认了这种竞争关系,毕竟无论哪个小组出了成绩,都是他文朔脸上的光。
部里备案的行动失败,X小组全员接受审查,文朔弃车保帅,奚禾只能被反水,从外人来看是断臂求生,在内部眼中是杀鸡儆猴。
“你身亡的消息被文朔捂在几个知情人之间,你们怀疑有内鬼,内鬼不会轻易相信你是真的死了,必须由我来证明。”
奚禾欣赏道:“确实如此。”
“三年了,找到了吗?”
“没有。”
“是这个人并不存在吧。”月拂笃定地说:“从计划开始,文朔就太着急,在不了解对方是什么人的情况下贸然探入,行动注定失败。而且,你还看走眼,相信不该相信的人。”
奚禾沉默,当是默认,“蒋厉是我唯一策反的人,没有他,计划根本走不通,确实是急了点,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要难应付。”
奚禾所说的对手,是X小组合力调查三个月的国际贩运组织头目,这人神秘到至今没露过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了奚禾的卧底计划,而被策反的蒋厉,是他们锁定的犯罪团伙成员之一。
“他在我们内部埋下怀疑的种子,文朔没有及时警觉,直到第三次扑空,上级责令下来,文朔才不得不让我退出计划。”奚禾说:“我最后一次行动是按蒋厉给的线索找到废弃大楼,他说那有新的受害着将被送出去。”
“等我过去,才知道是针对我设下的圈套,对方有五个人,我干掉了三个,一个逃跑,一个从二楼摔下去断了腿,我也确实受了伤。我给文朔汇报情况的时候,告诉了他你在来的路上。也是那通电话,文朔提出新的计划,我是反对的,月拂,我反对让你作为见证者来开启计划。”
月拂轻声嘲讽:“文朔挨那一下不冤。”
“因为计划匆忙,我第二天被安排出了境,直到近期才有机会回来。”奚禾说得恳切,她打心底清楚欺骗月拂的后果,“我确实有机会联系你,可我听说你的近况,你在学校表现很好,我就想着再等等。”
就等到了此刻的局面。
月拂听完,没有发表意见,等的风更凉了,奚禾说:“月拂,回来吧,我不是在逼你,我能给你更好的选择。”
“什么叫选择?是把我在方陵的发展堵死叫选择,还是为了避免我被处分,替我下的决定叫选择?”月拂直视奚禾的眼睛,“我什么时候有过选择?我的一切是你教我的,就连我想读研也是受你的影响,我所有的选择不是你在替我下,不是被你影响才做的决定吗?”
“你说当警察必定要失去,要奉献。我接受,我理解,在受害者面前,我们所失去的不值一提。”月拂质问奚禾:“你的理想为什么要强加到我身上?”
月拂有过两个领导,一个是奚禾,另一个是陆允。
奚禾告诉她,警察是挡在群众面前的堡垒,是直面黑暗的高墙,她们身后是千万灯火,要去守护。月拂就去当堡垒,爬上高墙警戒。陆允不一样,陆允带她走进千万灯火之间,提醒月拂是其中一员,肉体凡胎要有自知之明。
奚禾无法回答月拂的问题,在她成长的环境下,严格的红色教育是她的政治底色,父辈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有所松懈,更因为是女孩,她需要更坚定地去维护。只有如此,那些放在她身上的理想才能实现,自然而然她也把自己的要求,顺带加到了最期待的月拂身上。
两人此次见面不欢而散,月拂没上奚禾的车,只在离开时留下一句,“既然大家目标一致,何必藏着掖着。”
月拂打车回到陆允公寓,她不敢回别墅里,房子太大,一个人空的荒凉。
晚上十点陆允到公寓楼下,月拂下午发消息说到家了想睡会,下班的发消息问饿不饿也没回复,她就外面随便买了点食物,大门打开,里面黑漆漆一片。
陆允没开客厅大灯,选择光线更温和的壁灯,不出意外地看到沙发上团着的被子,月拂睡在沙发。她放下手里东西,来到沙发边蹲下,掀开被角,月拂缩成一团,眼睛正在适应乍亮的光线。
陆允把脑袋凑上去,挡住灯光,脖颈处的肌肤能感受月拂喷洒的呼吸,轻又柔,“怎么睡这了?”
“你回来第一眼就能看见。”月拂勾住她的脖子,手心是热的。
陆允把脖子后的手拿下来,贴在脸颊上,感受属于月拂的温度。
月拂手心很凉,“外面很冷吗?”
“嗯,很冷。”陆允心道:回来见你的路上很冷。
这几天陆允一直在害怕,害怕月拂接受不了短短半月的巨大变故,担心月拂从此一蹶不振。
月拂把另一只手也拿出来,端着陆允的脸,“到家就不冷了。”
陆允两颊热热的,眼底也是热热的,“嗯,不冷。”
客厅空调开了,陆允问月拂:“要吃点东西吗?我买了垃圾食品和健康食品。”
“有多垃圾?”
“路边摊买的羊肉串,还有大虎买的汉堡,还是你都想吃?”
月拂点头,“你吃过了吗?”
“我可以陪你吃一点。”
陆允进厨房准备宵夜,开柜子拿碗筷时,瞟到月拂折好了被子,瘦了好多坐在沙发上发呆,陆允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小宝,能进来帮我一下吗?”陆允在厨房大声喊道。
月拂听见了,趿拉着拖鞋过来,“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找下你带过来的汤底,煮点热乎的,烫个鸡汤青菜。”陆允正在水槽里洗生菜叶子。
月拂找到汤底,自然地起锅开火,她往锅里倒了一小碗水,“下午我去见了奚禾。”
陆允猜到了。
“她让我回去。”月拂说。
“你怎么想?”
锅底在冒泡,扔进去的汤底边缘逐渐模糊在水里打着转,“我没什么想法,不过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给的选择,并不是选择。”
陆允把生菜端到旁边,“你还有选择。”
两人肩膀挨着,月拂勾住陆允的手指,东一句西扯一句,“队长,我们换个大房子吧。”
陆允有些诧异,先前还说小房子够住,现在要换大房子。
“换个厨房很大的。”月拂顿了一下想起什么,“或者,我们住绿墅去吧,冯姐回老家了,别墅没人住,我还要找人照顾小花园。”
“就是上下班路上远了一点,你过去住,房间肯定是够用的,,二楼还有五个空房间,或者你可以跟我睡,我的房间小了点。”
月拂一说就停不下来,陆允关火把烫好的生菜捞出来,浇上鸡汤,撒上几颗葱花。
“冯姐给我留了一份菜谱,都是她的拿手好菜,我可以做给你吃。”
陆允抓住月拂的手,一会功夫,自己手热了,月拂的手冷了。
“小宝,我们慢慢来。”
哪知月拂拒绝,语气急了三分,“不行,冰箱里的食物有保质期,不吃会过期,就可惜了。”
陆允感觉到月拂情绪不对,安抚道:“我跟你过去,我们明天就过去,先吃东西,好吗?”
202
第202章
◎表面的一切正常◎
餐桌上热好的羊肉串,鸡汤生菜,一小盘洗好的小番茄,月拂这几天吃的不太规律,在夜里,也不合时宜的饿了,她拿起一串羊肉往嘴里送。
月拂正在吃的这一串是陆允让老板在肥肉上撒了点辣椒粉,她知道月拂不爱吃肥的,不加辣的话太腻,此时月拂肥的瘦的辣的全塞嘴里嚼,陆允去厨房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到桌上,问道:“不辣吗?”
吃一嘴油唇角还沾着辣椒粉的月拂摇了摇头。
月拂很快吃完了一串,问陆允:“这串我能吃吗?”
“可以。”
这一串没加辣,月拂照样肥瘦不分一起吃,陆允放下手机,“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陆允心里打起了鼓,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汤有点淡了,我加点盐下去。”
不一会陆允端着加过盐的鸡汤出来,放在月拂面前,“尝下咸淡。”
月拂放下羊肉串,喝了一小口,然后说:“刚刚好。”
陆允再度坐下,把鸡汤里的生菜捞出来,“羊肉吃多了腻,把青菜吃了。”
吃过宵夜,陆允收拾桌子进厨房洗碗,她问月拂:“上次的助眠的药没吃完,今晚要吃吗?”
月拂正在客厅来回地走,以此来消食,她这几天没睡好,没有纠结太久,进房间拿药去了。
趁着月拂去洗澡的功夫,陆允再次打开手机,搜索界面上是她刚才输入的内容,‘味觉系统会失灵吗?’
百科给出的答案有生理病理因素和精神心理因素,月拂上次没有伤到神经,而且她口味刁钻,月拂的情况只能是精神心理因素。陆允又去了解抑郁会出现的症状,嗜睡、亢奋、情绪持续低迷或者高涨都有可能,简而言之症状因人而异。
陆允越查心里越没底,有网友建议不要对抑郁症病人区别对待,用正常方式相处,是对病人的尊重。
正常方式?正想着,月拂洗好澡出来了,陆允放下手机走过去,一把抱住,“看看额头的伤口有没有碰到水。”
月拂任由陆允抱着检查,“我洗头的时候很小心避开了。”
确实没有沾到水,陆允满意地刮了下月拂的鼻子,“小心就对了,不然脑子进水可不好。”
“伤口进水不会流到脑子里。”月拂纠正道。
“感谢小月警官科普,”陆允闻着刚洗完澡温软的馨香,在月拂看不到的后面悄然红了眼,“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吹头发。”
月拂的发质很软,陆允很享受给月拂吹头发的过程,缎子一样的发丝从指缝滑走,一遍遍令人着迷上瘾,自己这辈子大概率是戒不掉了。从后侧角度能看见乖顺的侧脸,里面住着安静下来的灵魂,不乖的时候全世界都拦不住她,又乖又放肆,在月拂身上莫名和谐。
“我头发是不是该去剪了?”月拂揪着一小撮发丝问。
“还可以再养养,这个长度不影响。”警察有规定,女警的头发长不过肩胛骨下缘,陆允的私心认为,月拂长发很好看。
陆允帮月拂吹干头发才去洗漱,洗好出来,月拂还没睡,她穿着睡衣,在玄关最显眼的位置贴上两张便利贴。
一张粉色用超大的字写着:买车。
另一张绿色也大打字写着:买房。
看着颇有点打工人为了激励自己好好上班努力搞钱的形式主义。陆允不觉笑道:“这是要努力挣钱买房买车?”
“不,是用来提醒别忘了。”月拂说:“我那辆车报废了,姐姐给我打了钱,另外大伯父让我在单位附近看套房子,钱也给我了。”
用来提醒花钱也不是不行,陆允说:“买车或许我能给你一点参考。”
今天的药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吃够,还是开始有点抗药性,月拂完全没有睡意,拉着陆允要看车。
打开小程序后,陆允问道:“你喜欢哪个品牌的?”
“我不太懂品牌。”月拂窝在陆允臂弯里,“你帮我选。”
“你姐给了你多少?我选个预算区间。”
月拂拿起手机找翻信息,陆允看到手机信息列表里面也是一堆的红泡泡,翻翻找找总算是滑到了。
“你姐给你一百万买车?”陆允的声音差点劈了叉。
“不能吗?”月拂仰起无辜的脸,姐姐比较有钱而已。
陆允咽了下嗓子,“不是不能,是你上班不能开这么贵的车,不合适。”
“我又没说要买一百万的车,多了可以当零花。”
陆允默默把最低价从十万抬到了三十万,最高五十万,贵是贵了点,也总比一百万的车要低调。
月拂从头翻到尾,“不好看。”
“你喜欢什么样的?”
“姐姐有一辆玫红色的车,很好看。”
“什么牌子?”
“玛莎拉蒂。”
“”陆允:“这个牌子的车出现在市局,只能是嫌疑人家属开过来的。”
“可姐姐说那是她最便宜的车了。”
陆允试图晓之以理,“你姐姐的便宜,不是我们工薪阶级的便宜。”
“这些车都不好看,姐姐说花钱买丑东西是罪过。”
陆允锁上手机,放到一边,收紧怀抱,“先不买了,上下班坐我的车。熬夜也是一种罪过。”——
第二天月拂照旧赖床,陆允依旧叫她三次,早餐是月拂喜欢的酸汤面,“酸度合适吗?”
月拂正在努力吸溜面条,边吃边点头。
实际,陆允一点醋没放。
吃过早餐换好衣服,月拂表现得和之前并无二致,这种努力表现正常的方式让陆允心酸不已,临出门前,她问月拂:“我们今天不用带点东西过去,换洗衣物什么的?”
月拂一愣,她忘了,忘了今天要带陆允回绿墅,“带你的,我不用。”
陆允收拾了两套衣服,袋子一装,就收拾好了,抬头看见月拂脸色不太好站在房门口。
“怎么了?”陆允温声问。
“我忘了要带你过去的事。”月拂一脸愧疚,“是忽视。”
“忘了就忘了,我还忘了洗碗呢,”陆允生怕月拂情绪不对,“小事忘了很正常,而且忘记和忽视不一样,我这么大一个人,要忽视可不容易。”
陆允站在月拂面前,矮下身,“我能看到你眼中的我,小宝,我在你眼睛里,怎么能给自己扣上忽视这么严重的帽子呢。”
月拂愣愣地看着她。
陆允笑着拍拍月拂的肩膀,哄道:“好啦,我们去上班,今天上午黄支会过来参会。”
说到工作,月拂的注意力被转移,她问陆允:“黄支队不知道我监听你手机的事情?”
“你监听我手机的事,只有你我,庄霖三个人知道。”陆允拎着袋子准备出门,“不过你以后别什么都往外说,监听领导手机,后果可大可小,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领导也保不住你。”
月拂弯腰换鞋,“你手机给我,我把文件删掉。”
说到这个,陆允倒是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给我装的监听程序。”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陆允当然不知道,月拂从来没拿过自己手机,想破头也不记得月拂是什么时候装上去的。
“我给你换的那根数据线。”
陆允恍然大悟,才想起月拂还回来的那根数据线,难怪那根线充电掉电特别快,陆允怀疑月拂买到假冒伪劣产品,都没怀疑过月拂能在数据线上动手脚。
女朋友太聪明的代价,防不胜防!
“还是不删了,”陆允说:“我没有任何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
她们同时进办公室,和之前一样大家相互打招呼,没人问起月拂的近况,是陆允提前嘱咐过的结果,她要求同事之间对月拂正常相处。
不一会黄支队也来了,例行会议上,胡咏先说:“我们根据省厅同提供的IP段找到了三位从平台上交易的受害者,她们在辖区派出所的帮助下陆续见到了家属,两位情况较好,其中一个女孩长期被锁在地窖营养不良,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她们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指认了徐竞,丁岩和张旺。我会把受害人描述加入的公诉材料。”
“不要遗漏任何一位活着的受害人提供的事实,检察院那边会酌情考虑量刑标准。”
“另外,在国际部门的支持下,我们锁定了他们的海外账户,涉案金额巨大,”陆允提议道:“黄支,等这比款项调查清楚后,我们是不是可以从中给受害人一定的经济补偿,这些女孩往后的日子不容易。”
“这个不是问题,你们在材料里要说明这一点,公诉律师给安排靠谱点的,经济赔偿可以争取下来。”
然后黄支队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也是调查的起点,“蒋厉现在还没线索?”
“没有,派出所排查了上千个摄像头,复合条件的都被排除了嫌疑。”陆允说:“其实我更怀疑,当时给尚京打电话的不一定是蒋厉。”
“我后面又提审过一次,他们分工明确,袁钢负责开车,尚京负责检查,尚京需要在路上防止突发情况,所以电话是他对接,据他描述,给他打电话的男人一直是同一个,由于他没见过蒋厉,为此他默认对面的人是袁钢所谓的老蒋。”
陆允分析道:“从代孕窝点的规模来看,蒋厉大概率还有其他同伙,二十四位女性中,王意如妊娠时间最短,才三个月不到,最长的九个半月,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月至少也要有四位成功受孕,作案频率非高,凭蒋厉一个人联系客户,不眠不休都未必能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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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去见二十年前的老同学◎
黄支队问:“当事人怎么说?”
黄逸斌说的当事人是指代孕窝点解救的女性,称她们为受害人有失偏颇,她们行为自愿,贫穷使她们漠视道德和法律,用当事人代称比受害者更合适,同时也表明了方支队在其中的立场。
陆允则坚持称她们为受害人,她们属于弱势一方,人权确实遭到了侵犯,“二十几份笔录中,除了王意如见过蒋厉,其她人表示没见过。”
“王意如特殊?”
“王意如是二十几位中年纪最小,学历最高的女性,也是唯一一个被客户安排有单独房间的代孕女性。”陆允后来又去见过王意如,“据她描述,蒋厉带着她去了客户家,被安排进一个小房间,接受医生的全身检查。”
“王意如是这些人里面检查最严格的一位,还做了基因检查,在确保她没有家族遗传病和劣等隐性基因后才接受胚胎移植。妊娠期间的饮食有专门食谱,每天还需要记录心情和身体状态,虽然她房间里没有监控,也差不多是被监控。”
陆允继续补充:“她还从其她人口中得知,并不是只有这对客户要求高,跟她同一层的另外几位也是差不多的经历,只不过没有现场验货的流程。”
“验货?”月拂蹙眉。
陆允:“对,蒋厉把人送到客户家当面确认,他称之为‘验货’。”
黄逸斌问:“她还记得去的是哪个小区吗?”
“她没看见小区的名字,只记得客户的别墅面前有座白色飞马造型的喷泉。”陆允说:“她对位置描述的内容太少,我们找遍全市高端别墅区也没发现她说的喷泉。”
认真听讲的月拂说:“她去的不是别墅群,是一个公园。”
“公园?谁家住在公园里。”庄霖说。
“有钱人。”月拂调出平板地图,在一片蓝色表示的湖泊中,一滴如同水滴形状的绿色嵌入蓝色中间,“玄栖公园的湖中心,这一块属于私人领地,在这块地上有一栋别墅,别墅前面正好有白色飞马造型喷泉。”
“我来看看。”戚小虎把平板拉过去,放大再放大,除了绿色还是绿色,“什么也没有啊。”
月拂说:“私人住宅不可能在地图上公开。”
管博问道:“月拂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小时候去过,当时住在里面的,是我同学。”
月拂小学读的死贵死贵的私立学校,身边的同学非富即贵,柳盈在教育上很舍得花钱,各种兴趣班在周末堆满,她投资女儿不是为了让女儿有更多选择,而是让她认可的圈子来选她女儿。柳盈会让女儿去打听班上同学的喜好,让月拂去讨好,好像做到和他们一样,就能进入上级圈层。月拂说的这位同学就是当年柳盈看好的目标同学之一,毕竟在二十年前就能穿得起十二万球鞋的家庭,就不是一般家庭。
既然有了线索自然不能耽误时间,陆允把车钥匙扔给戚小虎,带上月拂叫上庄霖出发了。
车上,陆允问月拂:“你这同学什么脾性?”
月拂无奈道:“队长,都二十年了,我能想起这人就不错了。”
陆允默了默也是,二十年前还是个小学生,二十年之后谁知道能长出什么德行。
玄栖公园在方陵市东面,从地图上看依山傍水,三面有山环抱,中间是辽阔的玄栖湖,有如巨大的聚宝盆。
“确实是风水宝地。”庄霖下车感叹。
他们开车过来,一路常青,湖面静谧成灰蓝色,微风荡过,皱起圈圈涟漪,后面是青翠起伏绵延的青山。
“多适合养老啊。”戚小虎问道:“月拂,这套房子够买你家几套别墅。”
“算了吧,一套污水处理系统就够市区买个大平层了。”月拂望向高高竖起的大门,“而且能在公园拿到地,有钱未必能办到。”
他们四人来到合金大门前,门口两个巨大监控镇守在大门左右,戚小虎探头探脑找了一圈,“这怎么连个门铃也没有。”
庄霖:“这是景区,装门铃不怕被人摁爆。”
纠结怎么进去时,大门左侧一个黑色外放音响亮了一下,同时传出声音,“私人宅邸,禁止逗留。”
戚小虎夸张地对月拂比了个口型,‘好装啊。’
月拂点了点头。
陆允走到监控正中出示自己的证件,不客气道:“警察查案,我们来找卜晨先。”
音响响起一段杂音,几秒后,那边说:“稍等。”
一稍等就等了十分钟,十分钟后大门响了一声,然后徐徐朝他们打开,音响里头电子播报似的,“一直往前走,管家在前面等各位。”
这条道几乎笔直,两边种着比人还高的绿叶植物,最外面束着白色栅栏,大概是为了防止有人从水里爬上来,他们前面一栋白色建筑逐渐清晰,再近一些房子面前果然有一座白色飞马雕塑喷泉。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尽头等他们,他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手势,背后的白色燕尾跟着摆动。
戚小虎凑到月拂耳边,“二十年前他们就搞这一套?”
月拂还记得大大的银质托盘装的小小的水果糖,“果然很装吧。”
戚小虎有些同情,都不尴尬的嘛?
管家带着他们进入别墅,里面不是二十年前的装修,当年是厚重的欧式复古,现在是欧美高级简约风,管家把他们引到一处偏厅,“各位稍作等待,家主一会过来。”
人一走,戚小虎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妈耶,二十一世纪,家主是什么封建余孽的称呼。一会出来的不会是个前朝僵尸吧。”
陆允挖了戚小虎一眼,提醒他注意场合。
月拂走到擦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前,外面是被栅栏围住的一片绿色,在落地窗和栅栏的一片夹缝中,从特定的角度能看见天空,她不是很懂,视野这么差的位置有搞落地窗的必要?
三分钟后,两位穿统一裙装的年轻女孩送来茶点,送完自觉退下,戚小虎问陆允:“领导,能吃吗?”
“别到哪都犯猪瘾。”陆允没眼看这走哪都没吃饱的下属。
她刚说完,月拂伸手拿了一块白里透红的糕点,“队长,我猪瘾也犯了。”
陆允:“”
庄霖背过身,肩膀笑得一抽一抽的。
有月拂带头,戚小虎也拿了一块,他仔细嚼了嚼,好像也就那样,也没多好吃,可见有钱人吃的东西也没多稀奇,还没贺老板饭店的土匪猪肝有味。
陆允问她:“有味道吗?”
月拂脚尖碰了戚小虎一下,“小虎哥,有味道吗?”
戚小虎用成语如实道:“味如嚼蜡。”
月拂转过头复述一遍:“味如嚼蜡,队长你别吃了。”
茶点不好吃,等的封建余孽迟迟不来,偏厅实在没东西可以打量,陆允看了眼时间,再不来要到午饭点了。
又等了一会,外面传来皮鞋踏在地板的声音,几人眼神交汇,做好准备。
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进来,满面春风笑道:“刚才公司有个会议,耽误了一点时间,让几位警官久等了。”
陆允客套道:“卜先生是大忙人,来之前我打过电话,难怪没人接。”
“秘书确实和我说过有个陌生来电,我的私人号一般不对外公开,陌生号码一律不接,警官见谅。”卜晨先笑着巡了一圈,说:“我能看下各位的警官证吗?现在骗子太多,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陆允先出示了自己的,最后才到月拂,卜晨先眉毛耸老高,非常意外道:“月拂啊,没想到你居然当了警察。”
月拂合上证件,卜晨先多看了两眼,而后叹了一声,“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月拂不客气道:“我当警察而已,又不是死了。”
卜晨先一愣,旋即偏厅响起爽朗的笑声,“没变,你小时候说话也怪扎人的。”
陆允渐入正题:“卜先生,怎么没看见你妻子。”
“她在楼上陪孩子。”卜晨先笑容消失,他在最近的沙发上坐下,“我们结婚四年,两年才要上孩子,结果一出生就被诊断天生肾脏畸形,一直在治疗,快两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
距离代孕窝点被端过去了六天,卜晨先不可能没听到任何一点风声。
陆允把蒋厉的画像给卜晨先辨认,问道:“你见过这人吗?”
卜晨先仔细看了两眼,搓了搓手,“见过。”
坦诚的态度倒是令人意外,陆允直接问:“他是怎么联系到你的?”
卜晨先的目光又在屋子里溜了一圈,“既然你们能找过来,我也实不相瞒,我们确实想再要一个孩子。我老婆身体不好,不能再怀孕,我儿子从出生开始身体就没好过,我这么大的家业肯定要有人继承。”
这回蒋厉倒没有用假名。
“我们夫妻商量好的,趁着我还年轻,抓紧再要一个,我知道这不合适,领养是不可能的,我家的产业不能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几经商量我和妻子决定找别人生一个。”卜晨先说:“蒋厉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他老婆担心怀孕身材走样,他们的孩子也是蒋厉找人生的。”
“能提供下你这朋友的信息吗?”陆允问。
卜晨先有些为难,“不是我不能,是他比较有地位,我要是告诉你们,你们查过去他立马就能知道是我,都是朋友,我要是把他卖了,以后在圈子里可不好混。”
陆允懂了,“或者提供个话语权没有那么重要的人呢?”
204
第204章
◎卑劣的人性◎
卜晨先依旧为难,“我知道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他只是在中间帮忙介绍,没拿任何好处,犯法算不上,找他没意义。”
陆允寒着脸不为所动,“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另外,他有没有得好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卜晨先旋即反应过来,“他舅舅是方陵医疗协会会长,陆队长,我给的提示足够了吧。”
“够了。”
月拂忽然插话:“我能去看看孩子吗?我没记错的话你妻子也是我同班同学。”
同阶级联姻很常见,来之前他们查过资料卜晨先妻子闵钰家族实力与卜家相当,好歹是□□了几十年的本地老牌企业,实力必然不会差到哪去。
卜晨先没有纠结太久,将她们领上二楼,庄霖和戚小虎留在一楼参观。从大理石楼梯上来,二楼入口处被厚重的帘子挡住,卜晨先说:“我老婆比谨慎,孩子出生在医院住了大半年,她不忍心,就让人把家里二楼改成了这样。”
帘子撩开,是一重被单独隔开的小空间,后面还有一重帘子,不过是透明材质,可以看见雪白的过道,跟医院似的。
卜晨先拿来两套隔离服,“二位麻烦换上,外头细菌多,我老婆在二楼装了医疗级别的新风系统,担心孩子染上病菌。”
月拂递给陆允一套,医用级别的隔离服,戴上口罩让陆允想起那段特殊时期,三人穿过后面一道隔断,卜晨先带着她们往最里面走,期间穿过的几个房间紧锁着门,带路的主人也没有介绍的打算,脚步撩得有点快,沙沙响的隔离服听着尤其突兀。
卜晨先领着她们走到底才停下脚步,咚咚两下敲玻璃,陆允看过去,玻璃后面是一个瘦弱发黄的小孩子,眼睛闭着,没穿衣服,肚皮跟着呼吸规律起伏,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躺在病床上小小一只,病床旁边是各种精密医疗设备,床尾站着三个同样穿隔离服的大人。
其中身形稍瘦的人把手里的表格给另外一个人,不一会旁边的门开了。
卜晨先说:“老婆,这两位是警察,”他单独给月拂引荐道:“月拂你还记得吧,我们小学同学。”
“月拂?”闵钰口罩外的眉毛一拢,很快又松开,“当警察了?”
不能怪这两夫妻反应一致,死贵死贵的私立学校可不是什么人都上得起的,这些有钱人即便家道中落也不会想着去当警察。
闵钰对她们的到来表现得极为不悦,对丈夫说:“所以你带警察上来干什么?”
卜晨先被妻子当着外人面质问也没有生气,“月拂老同学一场,她说想看看孩子。”
“看也看了,能走了吗?”闵钰眼神冰冷,对丈夫说:“你带外人进来,我又要安排人重新消毒。”
陆允听这对夫妻对话,火都上来了。还没开口,月拂把看向孩子的视线收回来,对他们说:“孩子这么小,能接受一次肾脏移植手术吗?”
闵钰愣愣反问:“什么意思?”
月拂带着口罩,口齿清晰道:“你的医生难道没告诉你,孩子太小身体又差,即便成功移植,术后的排异反应也很可能要了他的命。”
闵钰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幼儿,在长时间的治疗过程中被折磨的人有些神经质,她当然听见了,还听懂了,“你咒我儿子!”
“只是告诉你事实而已。”月拂淡淡反击。
眼看闵钰抬手,陆允一把抓住她的小臂,“闵女士,我们今天只是例行问询,你要是动手,性质就不一样了。”
闵钰口罩外带着凶光的眼睛狠狠瞪了陆允一眼,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当警察了不起?”
卜晨先见势头不对,拉着老婆打开门,把她往玻璃病房里面塞,“我带她们出去,别动气别动气。”
她们脱了隔离服,再度穿过两道隔离帘,月拂丝毫不客气对卜晨先说:“这时候就别撒谎了。”
卜晨先往额头抹了把不存在的虚汗,“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我老婆为了孩子这两年精神有点不正常,我劝她顺其自然,她不听,还把整个家给砸了,她坚持要治那就治,花点钱的事,可这天生的肾畸形,我们大人也是没办法。”
“有办法的,”月拂说:“你们两人当中摘一个就行了。”
卜晨先脸上悻悻。
陆允冷笑。
“一个新生儿生下来,摘掉肾,还有多少生还的可能。”陆允面无表情盯着不断往外渗出寒意的二楼,“你们这是谋杀!”
卜晨先急着狡辩,开口哆嗦,“我我们没打算摘两个,只要一个就行,只要有一个是配上的,我儿子就能活下来。而且我们会负担孩子以后所有的费用。”
陆允被这有钱傻逼气到冒烟,咬牙切齿道:“你们一共找了几个代孕。”
“前后一个五个,我在这上面花了快三百万了,蒋厉这次的是最后一个,要是还不行,我只能让儿子顺其自然地走。”
月拂听到有五个,脑子里一抽一抽的,“前面配型失败的孩子呢?”
“给了一笔钱,让孩子妈妈回去养着了,”卜晨先双手合十,“我真没谋财害命,我也是要攒阴德的人,害人性命的事我真没干。”
陆允让卜晨先提供了代孕妈妈的信息,卜晨先给不出来,他说:“都是蒋厉在中间负责传话,我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照片呢?”月拂提醒他。
“我去书房给你们找找。”
卜晨先离开后,她们回到一楼,戚小虎正停在一副巨大的水墨石雕画前,“庄副,这里边不会有尸体吧。”
声音不大不小,后面的中年管家刻意咳了一声,“警官,这是整切的大理石,要有尸体也只能是万年前动植物的尸体。”
戚小虎讪讪道:“开个玩笑。”
“什么东西!”月拂骂骂咧咧过来。
陆允劝道:“骂一句你就生气啦,要是去了派出所,怕是要鼓成河豚。”
戚小虎:“谁被骂啦?”
月拂愤然道:“我不是气她骂你,我气的是他们把普通人当器官培养皿。”
尽管失落,陆允还是给了庄霖一个眼神。
心领神会的副队两步过来,“月拂,有时候就是这样,时间长了习惯就好。”
月拂看向庄霖,眼中是对副队的陌生,她说:“我不能习惯,哪怕我知道暗处还有同样肮脏的交易,我也不可能习惯。”
“如果大家习惯了社会的残酷,习惯上层欺压,等轮到我们自己身上的时候,一个麻木的社会,所有人都是对压迫习以为常的旁观者,旁观不公,不发言不行动,底线一次次被试探被突破,不公的旁观者,就是帮凶。”
月拂说:“我不做帮凶。”
庄霖被月拂怼的哑口无言,多少年前自己也像她这样热血过。
陆允很欣慰,月拂并没有因为最近的变故一蹶不振,她身上的攻击性还在,说明她还很有活力。
卜晨先把照片一一打印了出来,陆允翻了翻,还真有熟悉的面孔,“没有名字?”
“没有,我知道她们名字也没用。”
月拂当着卜晨先的面挖了他一眼。
卜晨先自知没理,客套道:“月拂,你什么时候有空,作为老同学请你吃个饭。”
“公职人员不能接受宴请。”月拂冷脸拒绝。
卜晨先也是没话找话,“陆队长,你有个很优秀的下属。”
“不用你提醒。”陆允收好照片,“我们先走了,这段时间不要离开方陵,保持电话畅通,陌生来电你最好接一下。”
卜晨先连连说是。
身后合金大门关上,他们准备回市局,月拂在陆允旁边,抽出里面一张张黑白打印的照片,蹙起眉头,“左思思是Z市去年失踪的。”
陆允刚才认出的也是她。
“左思思是家里人报的失踪,家里没有和她闹矛盾,家里人现在还在找她,如果她从事非法代孕的话,是不是说明她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可能。”陆允不想打击月拂的积极性,对戚小虎说:“先去安置中心。”
陆允把照片传给了在医院的值守人员,让他们把照片交给另外两位待产的孕妈辨认。
“队长,她们当中有多少人想要把孩子生下来?”月拂问道。
“除了月份太大不能引产的,其她人都不愿意生,”陆允补充道:“王意如的父母过来了,过两天手术。”
失去经济支持的代孕妈妈,自然没有把孩子生下来的道理,她们自身生存就成问题,再带个孩子无疑雪上加霜。
“要是这些人能得到严惩就好了,买卖器官非法,租赁女性子宫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要是不满意,给笔营养费就打发了,反正他们有钱还可以再找一个。”月拂往陆允身上一靠,像在家里那样,语气嗔怪,“坏人,真讨厌!”
妈呀!陆允耳根都红了,前面两巨大电灯泡月拂看不见啊!
庄霖是见怪不贵了,人家情侣,公然撒狗粮跟喝水一样自然。
戚小虎听见月拂撒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瞟了眼坐笔直的领导,领导还很凶地瞪了他一眼,吓到嘴边的话悉数咽了回去,还是领导定力强,月拂这样都不为所动,队长就是最牛的!
陆允当然没有强大定力,事实上她被淡淡的发香熏得心猿意马,只能抬起右手食指,抵在月拂额头,声音听着格外沉着冷静,“坐好,安全带扣上。”
月拂坐回去,扣好安全带,“队长,你的也没扣。”
陆允:“”
205
第205章
◎队长,让月拂去医院吧◎
去安置中心的途中,陆允用手机查询本地医疗协会会长是个什么东西,一查不要紧,查出来倒吸一口凉气,段法荣是专业生产医疗设备上市企业的董事长,市值超过百亿,在方陵能有百亿的企业有一定话语权和人脉关系网,难怪卜晨先支支吾吾。
段法荣上面有一个姐姐,戎茂是他姐独子,在自家企业工作。
一颗脑袋凑了过来,月拂指着手机上的照片说:“戎茂看起来挺聪明的。”
“人不可貌相。”陆允说。
“我找不到他妈妈的信息,”月拂自然不会闲着,陆允能找的她也能找得到。
“或许他们母子比较低调。”
“低调未必,我看戎茂*比段法荣亲儿子还活跃。”
确实,只要段法荣出现的地方必定会有戎茂的身影,月拂问道:“队长,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他?”
“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去见他的线索,暂时不提前通知,免得打草惊蛇。”陆允发现月拂上班的积极性比之前还高了不少,甚至还过于积极了一些。
“你中午没午休不困吗?”陆允言外之意是让她在车里眯一会。
月拂表示:“不困,我早上喝了咖啡。”
她们去的安置中心距离市局大概有二十分钟车程,先前是一栋荒废的建筑,在特殊时期被利用了起来,干脆就没拆,被政府部门作为预防大灾的安置点之一。
他们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将车停在院外,陆允出示手续阔步进去,老远有个叉后腰挺着孕肚在门口晒太阳的女人,看到陆允哼了一声转身进屋。
“队长,她哼你。”月拂说。
“我不瞎。”陆允无语。
“她这什么态度。”月拂显然不服气。
“她自己的态度。”陆允拉着月拂的手臂防止她过去跟人骂起来,“不是人人都像王意如好劝。”
月拂问过来的负责人,“刚才进去的人叫什么?”
安置中心负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体态丰腴声音洪亮,“高金金,是个可怜人,家里没人过来,打电话过去她丈夫喝高了还骂骂咧咧,她脾气不好,我们都不敢给她安排双人间。”
“她多大年纪?”
“32了。”
“她家里劳动力呢?”
“哪有什么劳动力,她就是家里的劳动力,靠代孕给家里挣钱,老公只会喝酒打麻将。”负责人说:“本来家里还有两亩地,她出来代孕收入高,老公在家地也不种了,两个手朝上就是要钱。”
“她为什么不离婚?”
负责人叹了一口气,“家里还有个孩子,老公在帮她带。”
月拂听着稀奇,“让一个酒鬼带孩子?”
“高金金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公婆在小叔子家,她父母又指望不上,交给别人带她又不放心,只能给丈夫带,毕竟是亲生孩子,不会差到哪去。”
月拂在短短两分钟内无语了数次,也挺无奈,高金金努力挣钱,她明明在改善家庭,可惜后面跟着个拖后腿的男人,她选择把自己孩子留在老家,帮别人生孩子,用挣到的钱去填不是她造成的无底洞。
“高金金,你身上还有钱吗?”月拂进来第一句就问她。
高金金脾气大,单独使用一件房,其她都是两人一间,陆允知道某人又要开始撒币了。
“后天你要手术了,身上有钱买饭吃吗?”月拂看她不说话,摇了摇对面的空床,小房间里吱呀吱呀响。
“还有一点。”高晶晶一脸警惕,“你们来干什么,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以后不干了吧?”月拂在空床坐下。
“我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高晶晶打量月拂,又看了看陆允,“我不像你们,能读书能上大学,在农村像我这样的女人多得是,我命苦,嫁了个不能抗事的男人,指望不上。”
“你知道你丈夫为什么不过来吗?”月拂问高晶晶。
“我被警察抓了,他嫌我丢人。”
月拂问:“你都能挣钱了为什么不离婚?”
高晶晶笑了,是无可奈何的笑,“女人离了男人还怎么活。”
说完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算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低着头,没有刚才在门外哼那一声的不满气势,大概是从没人关心过她有没有钱生活,她说:“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爸爸。”
“孩子现在没有妈妈。”月拂问她:“在家里,你丈夫能把孩子照顾好吗?”
谈到孩子,高晶晶红了眼眶,摇头。
“孩子四岁了是吗?”
高晶晶点头。
“四岁还没上幼儿园?”
高晶晶摇头。
“在方陵公立幼儿园上学一个月三百块,如果下班晚还有晚托班,穷有穷的活法,孩子没有爸爸不是绝路。”月拂把手搭在大腿上,温和地看着高晶晶,“你试着想一下,没有丈夫,会比现在更差吗?”
高晶晶怔了好半晌,半天也说不出话。没人告诉过她,女人可以不用依附男人,哪怕是个不能依靠的男人。
月拂给负责人转了三千块钱让她帮忙转交,陆允说:“你可以给钱,把电话留给她就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月拂说:“我给她留个电话,她要是有问题我可以帮她解答。我们都是女人,只不过我们比较幸运出生在城市,有更多的选择,知道更多信息。如果没有这些,我也可能会是一个消息闭塞环境下观念古旧的传统女人,被丈夫吸血而不自知。”
月拂像极了自己刚转业那会,陆允也给过一个被丈夫家暴的女人留过电话,她每次被打都给陆允发照片发语音,陆允甚至还为她安排过律师,但是没用,律师劝离,她转头就给陆允发来老公洗碗或者扫地的视频,还说老公不动手的时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如此反复,陆允劝都懒得劝,连律师都放弃了。
“小心她缠上你。”陆允警告道。
“她不会,高金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她要是能闹,就不会同意手术,还接受安排住在这,她只是认识有限,不代表她是个无理的人。”
陆允停下脚步,院子里有颗爬满青苔的榕树,枝繁叶茂一层层盖下来,“那你为什么不把号码留给丰芝慧。”
月拂也停下,仰头望着苍绿大树,树叶一层叠一层,“丰芝慧不一样,她还有家,她是家里的小女儿,父母偏心她两个哥哥,她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闹一闹也挺好的。”
“闹一闹?”陆允不解,“为什么要闹?”
“不闹她父母怎么会对女儿心怀亏欠呢?如果父母对她不闻不问,她能看清父母的态度也挺好的,毕竟她还年轻,有些道理明白的越早越好。”
陆允对月拂的聪明通透到现在也没领略完。她会困在别人制造的痛苦之中,对于深陷痛苦的其她人,月拂从不吝啬自己的才学。
庄霖戚小虎把照片交给了其她人辨认,结果无一例外,没人见过左思思,另外三个人她们也没见过。
“看来,不止一处代孕窝点,”陆允直觉这背后有更大的利益勾连,“先回单位。”
戚小虎饿得前胸贴后背喊道:“队长,咱能先找个地方吃饭吗?”
陆允忙起来还真把午饭给忘了,连月拂也没喊饿,“刚才在卜晨先家你不是吃过茶点了吗?”
“那是茶点,一点油水没有,还不好吃,”戚小虎担心领导不给饭吃,攀扯上领导的心头宝,“是吧?月拂。”
月拂认真脸,“嗯,不好吃。”
于是,他们开车在附近找了个苍蝇小馆,还没进去月拂鼻子动了动,“是芝麻油的香味。”
一人点一个菜,陆允要了个回锅肉,问月拂想吃什么,一回头发现月拂看上了老板放在桌上的一坛泡椒。
陆允说:“这个太辣了你吃不了,小心给你胃辣疼了。”
“小虎哥能吃辣,我就尝一尝。”
陆允提醒她:“大虎点过一个了。”
戚小虎乐呵呵过来,“没事队长,我愿意为月拂多吃一个菜。”
最后月拂要了一个朴素的番茄炒蛋,戚小虎多了一个酸辣鸭胗。
等菜的时间月拂跟着戚小虎出门买饮料去了,庄霖说:“队长,月拂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陆允抬眼扫过去。
“我说的不是那个不正常,”庄霖悻悻道:“就是吧,看上去太积极了,我当警察十年都没她这活力。”
“有没有可能你年纪大了。”陆允继续看手机。
庄霖笑了,“咱俩岁数差不多,谁也别说谁。”
陆允没理他,过了一会,她把手机往庄霖面前一放,“你看看,月拂符合哪几条。”
手机上是重度抑郁障碍伴躯体化的表现症状,陆允说:“前段时间的突聋,也是症状之一。”
庄霖一条条看下来,脸色凝重,“月拂的情况跟这上面差不多,就差个解离,队长,让月拂去医院吧。”
陆允叹道:“她不肯去。”
“这弦也不能一直绷着吧,哪天要是断了,月拂还这么年轻,”庄霖欲言又止,还是说了:“虽然不影响工作吧,可要是被有心人发现,月拂会影响调查的最终法律效应。”
“所以我没让她写报告。”
“这不是写不写报告的问题,是月拂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参与调查,”庄霖严肃道:“我说句见外的话,我们搅黄了有钱人的好事,他们要是想钻空子,月拂肯定会进入他们视野,到那时候月拂被攻击的话就太晚了。保不齐我们之前的努力会因为月拂白费。”
“我没有怪月拂的意思,我当然希望她好好的,也希望一大队整体好好的,队长,你是领导,孰轻孰重你要控制好。”
陆允拿回手机,“我知道,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向月拂说明。”
庄霖:“月拂会理解的。”
206
第206章
◎伍可文们◎
“不咸吗?”陆允看月拂夹了一块泡椒放嘴里。
月拂嚼了嚼,“好像是有点。”
陆允用公勺把番茄鸡蛋浇到月拂的米饭上,“辣椒少吃点,别烧得胃不舒服。”
然后月拂没再往辣椒菜伸筷子。
一行人简单吃过饭开车回市局,陆允先回办公室把外勤调查同步给方支队。
黄支队谨慎道:“段法荣毕竟是本地知名企业家,查他外甥还是要谨慎一点,没有实质性证据不要轻易下定论。”
陆允:“我明白,从目前的调查来看,蒋厉的关系网相当庞大,代孕窝点发现的专业设备从哪来,从谁手里出去,我会从这个角度做手调查。”
“这个切入点很不错,现在专抓这条线,争取在没有被曝光之前把本市整条黑产链条端掉。”黄支队顿了一下,说:“我看月拂回来上班了,上次的事她考虑的怎么样?”
陆允清楚领导问的是什么,“月拂没表态。”
黄支队端起茶缸,“吴副局来问过我了,他还是很在意月拂的去留问题。”
当然在意了,省厅那么大一只眼睛摆在市局,局领导不膈应才怪。
陆允只能给领导一个态度不明确的答案,之后她回到办公室,月拂已经把另外三位代孕者的身份信息确认了。
冉小晓,27岁.
关岚,25岁。
伍可文,23岁。
她们都来自外省农村地区,冉小晓和关岚回了老家,伍可文还留在方陵。
胡咏在系统内查她们的子女信息,全是无登记记录。
“不对吧,”戚小虎虎起脸,“卜晨先不是说给了一笔营养费把人打发了吗?生下的孩子呢?”
月拂提醒他:“别忘了蒋厉是干什么的。她们要是不想抚养,蒋厉大可以找人把孩子卖了。”
庄霖:“买卖儿童和代孕可不是一个性质。”
月拂:“她们要是没去医院生产,孩子没有出生证明,找不到孩子,怎么定罪。”
“什么怎么定罪?”陆允进来便问。
戚小虎:“队长,她们生下来的孩子没有登记过。”
陆允也凑到胡咏工位旁,看了眼电脑屏幕,“身份信息这么快就确定了?”
“月拂电脑效率高。”庄霖不吝赞扬,“当然主要是月拂效率高。”
陆允双手环抱,“卜晨先要是所说属实,这几位代孕者都没有把孩子登记在自己名下。”
月拂说:“队长,你不用这么委婉,现在至少有三个孩子下落不明。”
陆允问:“她们现在在哪。”
胡咏回答:“伍可文在方陵,另外两个在老家。”
“在老家的让派出所过去,在方陵的博士和老姚去一趟。”陆允转过身问他俩,“今天能把人带回来吗?”
不用留在办公室写报告的两人,异口同声答道:“能。”
晚上七点多,伍可文被带回来,月拂敲了敲门,“队长,审讯可以开始了。”
审讯室,姚睿和管博搭档。
伍可文今年二十三岁,只有初中学历,脸上化着厚重的妆,是哭过了,泪痕在粉底妆面溶出几条小河。她眼神怯怯地抬头看向两位进来的警察,迅速把头埋下去。
姚睿例行开场白结束,管博紧接着问:“孩子给谁了?”
“蒋哥。”伍可文还是低着头。
姚睿拿出画像,“抬起头来,是这个人吗?”
伍可文看完后点了点头。
管博凶道:“说话,不要点头。”
伍可文细声说:“他就是蒋哥。”
姚睿问:“他没告诉你孩子去了哪?”
伍可文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安地晃动,“没有,他只是告诉我对方家庭条件不错,孩子过去能过好日子。”
管博恫吓道:“他给了你多少钱?”
伍可文被吓一哆嗦,“八万块。”
“你怀这个孩子,挣了多少?”
“十五万。”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姚睿问。
“同村小姐妹介绍的,她在老家帮人大肚子,一对龙凤胎挣了50万。”伍可文声音很小,带着点哭腔,“我们那很多人都是干这个的,我没学历,只能干这个。”
蒋厉手里的资源还真是源源不断,一整个村子的女性排着队让他挑选,一想到这个社会早已烂得百孔千疮,月拂从心底生出沉沉的无奈。
这是伍可文们的困境,因为没有文化只能干点不需要技术的工作,她或许会在未来几年结婚,运气差的话,丈夫家条件也不会太好,然后她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高金金,继续用自己的子宫,用身体,来维持一个家庭。
“累了?”陆允看月拂揉着太阳穴。
月拂懒散的声音说:“不是,有点头疼而已。”
陆允手背贴了上来,仔细感受了一会,“不是发烧,审讯结束早点回去。”
月拂轻轻嗯了一声,专心盯着审讯室。
“你能联系上蒋厉吗?”姚睿问。
伍可文许是觉得姚睿不凶态度好,也好说话,试探道:“我联系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管博唱红脸拍桌喝道:“伍可文你搞清楚状况,你涉嫌非法买卖儿童,连自己亲生孩子都能卖掉,还在这里要好处。”
“我不想坐牢,我知道不该把孩子送人,我还年轻,要是带个孩子,在村里名声不好,”伍可文说:“我见过那些生下来送不走的孩子,在家里吃饭都不能上桌,吃不饱还要干活,要是这样,还不如把孩子给条件好的家庭。”
管博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姚睿说:“只要你能提供蒋厉的有效线索,检察院会酌情考量你的实际情况,适当减少量刑也不是没有先例。”
伍可文想了想,说:“我表姐可能联系的上,她在帮蒋哥送饭。”
“送饭?”
“怀孕的妈妈们需要吃饭,我表姐手艺还可以,专门给她们送饭,蒋哥每个月给她结现金。”
陆允皱眉,他们前几天捣毁的窝点,负责送饭的是镇上一家快餐店,早上把一日三餐送到门口,然后她们开门拿进来,而送饭的是个开面包车的中年男人。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行动端掉的只是其中一个,其它位置还有。
姚睿谨慎问道:“你表姐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她昨天还跟我抱怨说有个女的想喝乌鸡汤,她跑遍市场也没找到散养的乌鸡,最后买的冷冻鸡,那女的嘴刁,一下子就尝出来,说我表姐讹她的钱。”
“她每天都去送饭?”
伍可文想点头,看了管博一眼,说:“每天都去。”
陆允又回办公室部署了明天的行动,伍可文有专人看着,不用担心通风报信,交代完相应事项,时钟走过十点。
“困了睡会,开车回去有段距离。”陆允对副驾上已经蔫得不能再蔫的小趴菜说。
月拂只是累,困倒没有,她说:“绿墅确实有点远,我们还是在附近买一套吧。”
陆允笑笑说:“可以啊,你想买在哪?”
“买在市局附近,通勤五分钟之内吧。”
“五分钟是指步行还是开车?”
“步行五分钟的话,车都不用买了。”月拂想了想,省下几十万还是很划算的,“步行吧,省钱。”
“五分钟之内很多房子是单位宿舍,你想在上下班途中遇见同事吗?”
月拂显然有些遗憾,“不太想。”
“所以买车的钱还是不能省。”车子驶入直行道,陆允伸手揉着月拂的指关节,“半小时也没有很远,出外勤的话直接去现场,不麻烦。”
月拂握住陆允的手,喊她:“队长。”
陆允温声道:“你说。”
“其实我很幸运是吗?”
陆允默了默,“对,你,我,比很多人幸运。”
“比起不幸运的人要面临的生存问题,我是不是过于无病呻吟了。”月拂的眼睛望着宽敞的城市道路,“我有你关照,有姐姐支持,银行卡里还躺着很多存款。高金金她们只要有其中任何一项,就能活得很轻松很快乐。”
陆允握紧手心的手指,“月拂,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你不能用她人的困境来对比自己的痛苦,这样你只会更痛苦。你的感受是你的,别人的是别人的,独立个体之间环境不同,阶级不同,要面临的问题也不同。”
月拂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她又说:“我其实有反思下午劝高金金离婚的行为,我在想,这是不是一种高高在上何不食肉糜的傲慢,在农村地区,女性是没有地位的,她们从出生就是不被看好的性别,集体意识的影响下使她们习惯了奉献。高金金要是离婚成功,她不能留在丈夫家,娘家也回不去,到头来连个遮风避雨的瓦片也*没有。”
“我只想着让她逃离吸血的丈夫,无视了她之后的困境。”月拂右手大拇指无意识抠着食指指甲,“我想要什么东西很轻松就能得到,我的成长环境轻而易举就让我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这不是傲慢是什么?”
陆允仔细听完,月拂性格太敏感,她考虑太多,太瞻前顾后,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右手握紧,陆允凝视着多愁善感的眼睛,缓声说:“月拂,想帮助一个人不需要那么理由,你给了她建议,给了她经济帮助,她会不会离婚,选择在她自己。”
“你给过她建议,也承诺会帮忙,在这两个前提下,她还是选择家庭,继续接受无能丈夫的拖累,你想帮也帮不了。”红灯规律倒数,陆允在说:“如果她选择离婚,说明她做好了准备,一个有勇气离婚的女人,后面再难也不会比她现在更难。”
红灯最后五秒倒计时,陆允对月拂说:“这不是傲慢,是你给了她另一种选择的可能,至于如何抉择在她自身,月拂,这是别人的事情,你不必揽到身上。”
207
第207章
◎月拂,你病了◎
“很多事情凭你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你要学会适当放手,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要独立解决选择之后的难题。”绿灯,陆允拍了拍月拂手背,“你不用为任何人的人生负责,活好你自己的人生就行。”
她们继续出发,来时的道路被远远甩在身后,月拂说:“奚禾之前告诉过我,在我们这个位置,要对时刻保持绝对的理性和冷静,要对别人送上来的情报负责,每一条情报后面可能有人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陆允不置可否,在不同的部门,面对的群体是不一样的,X小组能获悉更多的大型犯罪,月拂要对情报进行分析,确实不能出现任何疏漏,一旦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奚禾还教了你什么?”陆允很好奇,月拂在X小组那几年是怎么被训练成现在的样子的。
“她的全部。”月拂懒散地靠着,“她几乎把所有能教的都传授给我了。”
“那她确实没看走眼,你是个很优秀的徒弟。”在工作能力方面,月拂几乎没有缺点。
“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月拂告诉陆允,“蒋厉就是。”
“当年的计划会失败,蒋厉作为奚禾的线人有主要责任。”月拂不打算继续保密,奚禾还活着,秘密迟早要公开。
“奚禾为什么会选中蒋厉作为线人?”
“蒋厉当时在犯罪团伙内部的身份差不多混到了中级,很多信息他都知道,奚禾做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找到了和他一起生活的王丽丽,当时王丽丽还大着肚子,奚禾开出了让蒋厉当时无法拒绝的条件。主要原因还是卧底计划太匆忙,在蒋厉同意成为线人不久,文朔就让计划开始了,本来应该多观察,更谨慎的筛选线人,只怪文朔太着急了。”
月拂问陆允:“特别行动组你知道吧。”
“知道。”陆允还知道林煦心尖宝是特别行动组的顾问。
“特别行动组是X小组后面成立的,属于后起的黑马,据说他们的领导很有背景。文朔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对这个部门的存在说不上有好感,总之不太友好。”
“X小组成立较久,队伍日渐壮大,我进去的时候有五个小组,将近六十个人,人一多效率反而下降,文朔有意效仿特别行动组,我进去之后的半年,人员调岗砍掉三分之一。”月拂回忆那段时间,“人多的时候不觉得忙,人一走,才知道忙不过来。文朔把特别行动组当竞争对手,他们破获什么案子X小组也要跟上。”
“所以当国际人口贩运的案子被交给文朔时,他认为这是能盖过特别行动组的一次机会,计划才会如此匆忙,没有长时间观察精密部署的行动,必定会走向失败。”月拂感慨道:“有时候跟错领导,比青春喂了狗还令人惋惜。”
陆允被喂了狗的形容逗乐了,“惋惜不至于,至少你的真才实学是实打实。”
——你割舍不掉的,月拂。
那天奚禾说的话盘旋在脑海,月拂抠着指甲,“我是个很容易被影响的人,奚禾怎么教我就怎么学,然后成为她想让我成为的人。”
“这很正常,你当时还年轻,很难不受影响。”陆允说:“在我看来,你就是你,哪怕你从别人身上习得一些经验,你还是你,跟玻璃瓶装饮料一样,不管里面装的是可乐还是橙汁,瓶子还是瓶子。”
月拂侧过头看着陆允的侧脸,发现的侧脸线条不如刚认识时锋利,然后她说:“队长,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点?”
陆允汗颜,日夜颠倒加班加点不胖才怪,“我的魅力值下降了吗?”
“没有,魅力不减当年。”月拂说。
“当年?我们认识还不到半年。”
“其实我们之前见过。”月拂说:“你最后一次任务那次。你们出发前,我在指挥车上,那也是我第一次跟奚禾出现场。”
陆允保持镇定把车停在路边,惊讶道:“那次行动你也参加了?”
“我没参加,奚禾带上我是让我去学习,所以我没怎么露面。”好多年前的事,很多细节被记忆模糊,月拂说:“你们脸上的油彩太重了,我可记不清哪个是你。”
“那,奚禾来参加告别仪式,她说的情报员是你?”
月拂点头。
陆允从不相信缘分,当年月拂在指挥车里,如今她在身旁,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原来很多年轻我们就有过一面之缘。”陆允轻踩油门继续出发,心潮忍不住的澎湃,“是钟淼告诉你的?”
“对,但她没说具体的,我估算了一下时间,而且陆战部队女军官不多,很容易就能猜到是你。”
不得不说,有时候嘴上没把门的损友还是有好处的。陆允再度牵过月拂的手,“月拂,时间让我们相遇,时间也能消解一切。”
“我知道。”月拂把手收出来,“队长,请安全驾驶。”
安全驾驶到了绿墅门口,没有登记的外来车牌进不去,月拂不得不下车跟安保人员解释,陆允坐在车上看着和安保交谈的月拂,从她这个角度看,月拂和正常人并无二致。
她的思维依旧清晰,表达能力精准,但是她没有了味觉,还是她假装自己一切正常,她在努力维持正常,难道自己要在这个时候让她停下来,提醒她:月拂,你生病了,你要接受治疗,你该从调查上退下来。
——会不会太残忍?
月拂拿着临时登记的卡牌上了车,她没扣安全带,说:“明天物业上班会把你的车牌登记上,以后就能自由出入。”
陆允问她:“晚上没吃东西,饿不饿?”
“不饿。”月拂把临时通行证卡在前挡风玻璃后面,“明天回来自动放行,你要把这个牌子还给物业。”
“我有点饿,要不陪我吃一点?”
“好。”
别墅有两层锁,外面院子是电子密码锁,月拂把密码告诉陆允。
陆允好奇问:“是什么日子?”
“房子买下哪一天的日子。”
“这密码挺有年代感。”
院子里装了重量自感应灯,脚下的鹅卵石铺成的一条小径自动亮起,夜幕下一条发光小路,她们走过小花园,上了两个台阶,月拂蹭蹭右手食指,还是用密码开的门,旋即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
“这道门的密码是奶奶生日。”输入一次就能想念一次。
全屋安装自动感应灯,月拂刚走进玄关,踢脚线的灯就亮了,月拂给陆允拿了双拖鞋,打开一楼全部的灯,光亮瞬间充满了整个一楼。
陆允是第四次来这里,每一次过来,她都能看见冯姐在厨房热火朝天的忙碌,老太太在沙发或者餐厅,贺医生基本都在,走的时候不会让人空手离开。热热闹闹的像是一大家子。
现在,陆允隔着空旷的客厅,和老太太的遗像遥遥相望。
月拂穿着拖鞋走过去,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香,点上三只,插进香炉,“奶奶我回来了。”
陆允看她如此熟练,家里大人应该是教过。自己家里也有遗像,不过不在客厅,在丁瑛的房间。
陆允也从盒子里拿了三支,点燃学着月拂的样子把火苗熄灭,恭恭敬敬插进香炉,“奶奶,我陪月拂回来了。”
月拂拎着陆允带过来的衣服上楼去洗澡,陆允进厨房煮宵夜,她其实也不饿,吃不吃无所谓。
站在收拾整齐的厨房,不饿的人也不知道吃什么,她打开冰箱保鲜层,里面只有鸡蛋和番茄,都是容易存储的食物,月拂中午吃过番茄炒蛋再做就不合适了。
最后她决定煮几个云吞,冷冻层有冯姐写好日期的不同馅料的云吞,连最后的食用时间也注明清楚了。
陆允拿了一个鸡肉馅的,她用烧开的水简单调了个汤底,端上桌没一会,月拂湿着头发下来。
“你这习惯不好,洗完澡要第一时间把头发吹干,你头疼的毛病说不定是坏习惯弄出来的。”陆允拿下月拂头上的干发巾,小心避开伤口擦头发。
月拂懒懒地说:“我不想动,等你帮我擦。”
吹干头发,她们终于坐上餐桌,两份一模一样的宵夜,月拂选了自己位置上的一碗。
“不烫了,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月拂从自己碗里捞出一颗,咬了一口,仔细尝了尝,“是鸡肉馅的。”
“咸淡合适吗?”
“合适。”
陆允把勺子搁在碗边,陶瓷碰撞的声音响在空旷的房子里,格外清脆,“你这份,没放盐。”
月拂拿着汤匙抿了下嘴角,没说话。
“是什么时候?”出锅的云吞没有热气了,两个逐渐变凉的碗横在她们中间。
月拂把剩下半个云吞吃完,又捞了一个,“你看,一点都不影响生活,我还能吃辣了。”
“不是没有味觉这么简单。月拂,你需要专业治疗。”
月拂垂下眼睫只是听着,把一整个云吞塞进嘴里,腮帮子包鼓鼓的,机械般咀嚼。
“月拂!”陆允落下的音调在空旷的房子里仿佛有回声一样。
月拂咽下食物,眼睛也抬,捞下一个,“是你要吃宵夜的,冯姐包云吞很辛苦,队长,不要浪费食物。”
陆允拿起汤匙风卷残云迅速把云吞吃完,她吃完月拂还在细嚼慢咽,碗底还剩三颗。
月拂吃完云吞,用汤匙舀了一勺汤,“不就是没味道嘛,只是没味道而已。”
陆允把碗挪过来,“我说的不是汤没味道,是你尝不出味道。”
“月拂,你病了。”
“所以呢?”
208
第208章
◎我在欺负你,是吗?◎
“所以你应该接受治疗,而不是继续工作继续压抑自己。”陆允劝道。
“我的工作能力没有受影响。”月拂态度强硬。
“只是暂时,”陆允软下声音,“月拂,你的情况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查案是查案,身体是你自己的。”
“这份工作从一开始就在消耗我的健康,”月拂冷道:“为了我的身体健康,队长,你该劝我离职。”
月拂不容拒绝的话语掷地有声,陆允调整了好一会的情绪,才说:“我让你离职你就会离职吗?”
“不会,就像我不会接受治疗一样。”月拂说:“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只是味觉失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是味觉失灵,之后呢?”陆允诘问道:“上次是耳朵,这次是味觉,下次呢?你一定要等到自己百孔千疮才肯拯救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没救自己,我工作机就是在救我自己。”
“月拂,工作是工作,工作只会加重你的病情。”
两人彼此对视,各自坚持自己的立场,陆允坐的笔直,月拂今天腰疼,她松下肩膀往后一考,双手环抱。
是对外戒备的姿势,月拂潜意识认为自己的边界受到了侵犯。
“你以什么身份来劝我?”
“这里是你家。”陆允提醒道。
“所以我带你回来,你就是来跟我吵架旳?”月拂轻笑道,似嘲讽又不是,她看向陆允后面的遗像,奶奶还在笑着,“还当着奶奶的面。”
陆允知道月拂抗拒看病,心疼道:“我们不是吵架,月拂,我希望你能让自己停下来,你不能把自己当没有情感的机器,一个高金金就让你怀疑自己,之后还会有更多的受害人出现,她们很可能把你拖垮。”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被拖垮,我送走了贺祯,贺阿姨和奶奶,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我不是照样工作,我没有情绪失控,我没有影响调查,没给大家拖后腿。”月拂声音渐高,“你为什么要一遍遍提醒我是个病人?”
声音尾调带着颤,月拂抱着手臂的手指在颤抖,陆允看着她,还是不忍心地走到月拂面前。
陆允把月拂抱进怀里,轻拍后背,“是我不好,我不该在奶奶面前提这个。”
月拂松下手臂,缓缓回抱。
过了有一会,陆允弯下腰和月拂额头抵在一起,手指抚过魂牵梦绕的冷淡唇角,“小宝,听话,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
月拂抬眼和她对视,陆允的眼睛红了,高出许多的人,姿态又如此之低,月拂想起那晚钟淼说的话,“不要让陆允伤心!”
“我在欺负你,是吗?”
“你在折磨我,你不重视自己的身体,跟折磨我没有任何分别,”陆允牵起月拂的手,贴在心口,“我为你的痛苦而痛苦,月拂,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月拂垂下眼睫,把手从陆允的手掌中抽出来,妥协道:“大伯母有给我推荐心理医生,我明天过去。”
“好,我送你过去。”
月拂没给陆允整理客房出来,她没力气收拾,陆允洗好澡进来时月拂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
房间不大,大件的家具把房间塞得满当,视觉上不拥挤但温馨,在窗边的桌上,有个银色相框摆着,上面是月拂小时候,月照一家人,还有老太太,五口人其乐融融挨着一起,月拂最小,站在最中间,月照牵着妹妹的手,老太太牵着小孙女,月仲淮夫妻俩分别把手放在前面祖孙三人的肩膀上。
从照片上不难看出,月拂确实是被呵护关照的那位。
陆允放下相框,来到月拂旁边矮下身也顺着月拂的视线看过去,只有一片漆黑“外面有什么?”
“我小时候在书上看过,坐在有灯火的窗户边,天上的人能看得见。”月拂眼睛盯锝发酸,低下头揉了揉,“太晚了,睡觉吧。”
陆允还和之前一样搂着月拂,睡前两人谁也没说话,月拂还是睡不着。
第二天陆允醒很早,月拂起更早,她从二楼下来的时候,一楼正飘着食物温暖的味道,月拂围着围裙正把早餐端上桌。
房子大有房子大的好处,陆允在公寓早起准备早餐时,需要把厨房门关上,生怕弄出动静把人吵醒,现在她们住在别墅,陆允在二楼没听见动静,睡得相当沉。
月拂说:“早餐是鸡蛋饼配豆浆,我还蒸了粗粮,帮我从蒸箱里端出来。”
陆允进厨房把一笼蒸好的食物端出来,月拂问她:“豆浆你喜欢稠的稀的?”
“稀的。”
餐桌上很安静,说明昨晚的话题没有过去,陆允咬了一口鸡蛋饼,咸淡刚好,月拂失去味觉,能把口味调的刚好,在厨艺方面上不受影响,她昨晚说失去味觉没什么要紧。
很要紧,月拂的手艺很好,鸡蛋饼咸香适中,口感鲜嫩,陆允每嚼一口都觉得是对月拂的亏欠,这么好吃的食物,她不该尝不出来。
陆允放下玻璃杯,“你说的心理医生在哪个位置?离市局远不远?”
“有点远,从这过去不顺路。”
“没事,还早,我送你。”
月拂剥花生的手一顿,“诊所十点才开门,今天旳行动八点就开始了。”
陆允光惦记着送人去治疗,忘了今天还有行动。
为难之际,月拂说:“先去市局吧,时间差不多了我自己过去。”
“你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
月拂放下手里的花生,认真道:“我不是废物。”
陆允脸上讪讪,“我当然知道,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看医生。”
月拂懒散道:“没什么不能放心的,我这么大一个人会丢了不成。”
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没过去,车上月拂不想说话,闭着眼休息,一直到单位停车场。
庄霖他们今早六点出发盯梢去了,陆允要赶过去会和,下车前陆允拽住月拂的手腕。
月拂疑惑地望过去。
“月拂,我不是要逼你。”
“我知道。”
“可你看着不开心。”
“有什么值得我开心吗?”月拂反问。
陆允哑然,月拂挣开手,对她说:“队长,你去执行任务吧,好好工作。”
车门关上的声音很闷,月拂动作很轻,陆允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她启动车子出发去目的地,好好工作,月拂让她好好工作,那就好好上班。
伍可文表姐住的地方在一片老小区,庄霖在驾驶位一手豆浆一手包子,“天没亮游巧梅就起来去买菜了,刚送完孩子上学回来,这会在厨房忙碌。”
陆允翻着侦查员拍到的照片,游巧梅买菜是推着小车去的,采购了整两大袋的食材,“三餐的话,看份量,人数不多。”
“嗯,是,”庄霖狼吞虎咽,“周围邻居问过了,游巧梅只有这一份工作,买菜做饭接送孩子是她所有日常,也挺不容易的,一个人离婚带俩娃。”
陆允没说话,谁又容易呢?
“队长,”庄霖看领导今天是一个人过来的,便问:“月拂怎么没来?”
“她要去看医生。”陆允翻到下一张照片,游巧梅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女儿走在一众学生家长之间,朴素地毫不起眼,她离婚后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一个七岁一个八岁,丈夫和她离婚之后,火速和现在的妻子生下个儿子,抚养费一分都没给过前妻。
高金金要是离了婚,有几成的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游巧梅,月拂会反思自己是否太过高高在上,是预见了高金金之后处境的艰难,哪怕是别人,她也瞻前顾后。
“看医生就对了,月拂绷太紧,人又不是机器,机器还有宕机的时候呢,她愿意去就好。”庄霖看到窗口一个人影闪过,没吃完的包子随便一塞,“各组注意,游巧梅出来了。”
游巧梅推了个小车从单元内出来,她穿着黑色中长款棉袄,一辆很旧的红色小车是她送饭买菜的代步工具,她把装好的盒饭放进后备箱,拖车折好放在车后排。
他们跟在红色车子的后面,其他跟踪组会和他们交换位置,游巧梅开过热闹的市中心,一直往前,直到车流逐渐稀疏。
陆允对公共频道喊话,“注意保持距离。”
游巧梅开进了村,追踪组要是全过去免不了被发现,“大虎,你的车不起眼,跟进去。”
“明白。”
陆允把车停在路边,十分钟后,戚小虎汇报,“游巧梅在一处民房门前放下东西敲了门就上车了,她的饭没有送完,为了防止她起疑,我继续往前开了,队长你安排下一组的人过来跟上。”
“博士,你过去。”陆允又联系黄支队,“黄支,医院那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特警大队会护送值班医生过去,你把位置发过来。”
不一会游巧梅的红色小车从村口出来,上国道继续往前。
二十三分钟后,她又从国道岔道进了村,这次她停车的位置不远,陆允看到她把后备箱剩下的食物拎到一栋两层小楼面前,也是敲门,她没有停留,折返回车里。
很快门开了,里面伸出一只手把食物拖了进去,之后游巧梅开车掉头,确认她没有下一个目的地之后,陆允通知抓捕组,“想办法把车别停,不要让她有打电话的机会。”
“明白。”
一辆银灰色小车从陆允旁边超了过去,也超过红车,在下一个红灯路口,银色车开出斑马线半个车身,缓慢往后倒,游巧梅见状往后倒车,嘭一声撞上了后方黑车。
209
第209章
◎帮人生孩子叫卖吗?◎
游巧梅被夹在两位警察中间,一脸忐忑,眼睛忍不住地瞟向对面,陆允在查她手机上的通讯列表,六天前也就是第一个代孕窝点被端当晚,游巧梅收到一笔一万块的转账,让她继续送饭,这段时间不要联系。
“你上次见蒋厉是什么时候?”陆允把手机放下。
游巧梅紧张道:“上月,月底,他来给我发工资。”
“工资?你们之间是雇佣关系?有合同吗?”陆允提醒她:“要是雇佣关系你的情况就严重了。”
游巧梅被吓得脸色发白,“不不不,我们不是雇佣关系,他只让我帮忙做饭送饭,别的我不知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有次他来村里,想找个做饭的,我说我会做饭,就是家里有小孩走不开,然后他说他有套房子可以租给我。”
“你来方陵多久了?”
“没结婚之前就来过了,结婚之后在家带了几年孩子,离婚之后我带着两个孩子来方陵有三年了。”
“所以你给蒋厉做了三年的饭?”
游巧梅点头。
“最开始你是怎么给他送饭的?”
“刚开始那会,份量不多基本在一个区,也就七八个人的饭,我一个人骑电瓶车送,后来份量多,一套房子里有四五份,我一天差不多要准备二十个人的饭,电瓶车送不过来,蒋厉让我学驾照,给我配了二手车,就一直这么干着。”
“你知道蒋厉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们村里都是干这个的,只要家里有女人,基本都干过,没办法,村里太穷了。”
陆允问她:“你也干过?”
“十七岁的时候生过一个,家里要盖新房,没钱,我爸我哥都劝我辍学,连我妈劝我,八万块,一个男孩。”游巧梅脸上两行细细的眼泪淌下来。
“后来我去大城市打工,我哥要结婚,我在村里名声不太好,头胎生了个男孩,前夫家看中我能生儿子,给了五万块彩礼,就嫁了。结婚后两个都是女儿,公公婆婆每天翻我白眼,前夫不是打我就是打孩子。”游巧梅吸了下鼻子,“我的女儿不能走我的老路,所以我提了离婚,跟着蒋厉来了方陵,他人其实不坏,还帮我打听学校,因为他孩子才能顺利在方陵读书。”
陆允不好反驳游巧梅眼中的蒋厉是个十足的坏人,因为她的成长环境,游巧梅缺少对女性剥削的觉醒和认知,当她离婚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独自来大城市讨生活,蒋厉给他提供了住所,提供了工作,在她看来,蒋厉不坏。
“知道蒋厉会在哪吗?”
游巧梅摇头,“不知道,我一个月就见他一次,他来给我送现金和下个月的买菜钱。”
“他见你的时候一直是一个人?”
“还有他的司机。”
“司机?”
“他每次都是开车过来,到了给我打电话让我下去拿钱,他坐的后排,我没看到过司机的脸。”
有车就好找多了,陆允问道:“他上个月几号找的你。”
“月底最后一天,一直都是这个时间。”
陆允立马让庄霖回去查监控,游巧梅被一起拉到了辖区派出所。
在市局的月拂被黄支队当劳动力一起拉到了代孕窝点给当事人做问询笔录,一下车钟淼就看见她了。
“月拂,你也来啦。”钟淼亮起标准大白牙笑容。
月拂嗯了一声,掠过钟淼,配合同事忙去了。
钟淼:这两口子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冷淡哈。
这栋两层小楼的情况比上次逼仄二楼隔断的蜂巢要宽敞很多,里面发现八位代孕的女性,月拂和二队过来帮忙的同事一起展开对她们的问询。
这里怀孕的女性妊娠时间各不相同,据她们的描述,每周的周日会有医生过来查看情况,待产的孕妇会送到其它地方,房间空出来没多久会有下一个人住进来,她们没有交流通讯工具,二楼的电视是她们获悉外界的唯一途径,问道是否认为这是一种囚禁时,她们的答案差不太多,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生个孩子就有钱拿。
月拂一个个问下来,听得脑子都麻了。
初步的问询笔录只需要简单确认当事人身份,问题不会太多,确认过身份之后月拂需要随车去医院,更详细的笔录会在那里进行。
灰扑扑天空在窗外额外压抑,月拂旁边是一位年纪快四十的大姐大着八个月的肚子,穿着厚棉服服,人更臃肿了,她问月拂:“妹子,我们会坐牢吗?”
“你卖过孩子吗?”
大姐说:“帮人生孩子叫卖吗?”
月拂被无知的反问堵得哑口无言,出租子宫帮人生孩子确实不犯法,国内暂时也没有合适的量刑标准。
她的月份很大了,引产根本不可能,孩子只能生下来,生下来之后呢?没有拿到报酬的她们连孩子的奶粉钱都未必能掏出来,如果生下的孩子没有基本的生活保障,也没有何尝不是悲剧的延续。
月拂理解为什么她们的眼神中会有怨恨夹杂其中,断人财路如断人后路,在整个事件当中,无论是需要孩子的金主买家,还是打击待孕的警方,没有谁是拯救者,她们从一个深渊滑向另一个深渊而已。
是无解的困局。
“这很难说,”乌黛在手机那边无奈道:“代孕生下来的孩子监护权需要通过法院裁决,生物学父亲不自动获得,代孕母亲因分娩事实受法律保护,虽然有权主张抚养权”
“但是,小拂。”乌黛叹了一口气,“你我都知道,不管代孕母亲是否主张抚养权,孩子的处境必然不会太好,最保险的方式是让生物学父亲支付合理的抚养费。”
“但抚养费是个危险的信号,一旦超过某个合理抚养成本,可能会被认定以金钱交易为目的的儿童买卖。”
“那怎么办,月份大了,引产不可能,总不能让她们身无分文抱着孩子回老家。”
“最好的办法是找到孩子的生物学父亲,通过法律程序确认亲子关系,才能让他们承担抚养费,这样孩子的户籍和继承权才有着落。”
乌黛说的只是其中一种,月拂也相信确实有这样的家庭存在,但还有一种,像闵钰这种不缺钱的,图的是孩子身上的器官呢?
月拂最终没把这种小概率的可能告诉乌黛,她够忙了,乌黛这几天在和郑德武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亲属和富贵兰的亲属扯皮。
贺祯出事的时候,这些人跟死了一样,之后,贺然杀了郑德武的儿子,这些人跟僵尸复活一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乌黛好言先劝道:“小拂,做好你的本分工作就行,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不要揽自己身上。”
“我知道了,谢谢。”——
陆允带着新的调查线索回市局,他们成功在游巧梅租住的小区附近监控中锁定了嫌疑车辆。
徐鹏是司机也是车主。
胡咏汇报查到的信息:“徐鹏,三十五岁,本地人,近三年无就业记录,名下只有一辆车,普通工薪家庭,父母均是事业单位退休的老职工。”
庄霖纳闷道:“看条件,他家应该不缺钱啊?”
管博说:“不缺钱也不耽误人爱钱吧,不是人人都像月拂,有钱当天女散花似的。”
“我还以为月拂会和你们一道回来呢。”胡咏提到。
陆允一拧眉,“月拂去哪了?”
胡咏:“黄支说人手不够,月拂去现场帮忙了,你们没遇见?”
戚小虎:“看来月拂去的是第一个位置,所以我们才没碰上。”
陆允得知人没有去心理诊所还去了现场帮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能怪谁,“先确定徐鹏的位置,这人现在是我们的重点调查对象。”
姚睿进来,“队长,游巧梅怎么办,她说要接孩子放学。”
提起这个陆允脑袋就大,游巧梅还有两个孩子在学校,而且年纪还小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游巧梅在方陵没有靠谱的亲朋好友?”
“我问过了,她说没有。”
“没人能帮她看两天孩子?”
“有是有,她说楼下邻居老太太很喜欢两个小姑娘,但是这老太太今年都八十了,肯定不能送过去。”
游巧梅不能脱离管控视线,她说蒋厉人不坏的立场就说明她有通风报信的可能,陆允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把孩子接市局来吧。”
陆允布置完徐鹏的行踪调查任务,回办公室准备给月拂打个电话,手机里面有几条新消息,陆允脸色瞬间变了。
【陆队长,你姐姐腿脚不好还一个人出来接孩子啊!】
后面是一张陆欢牵着儿子有说有笑的照片。
【哦,你妈妈还开车过来了啊,祖孙三代还挺和谐】
图片里,丁瑛在车边扶着陆欢上车。
【你们一家人和和睦睦,有想过别人吗?】
【要不要试试失去亲人的滋味。】
陆允脑子里轰一下炸了,忙不迭给她姐打电话。
“姐,你到家了吗?”
陆欢回道:“我们接了航航刚到,怎么了?”
“没事,”陆允怕吓到陆欢,“年底了入室盗窃频发,可视门铃开了吗?”
“开着呢?”
“开着就好,你们锁好门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这还用你提醒。”陆欢完全没察觉不对,问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吃饭?”
“最近我有点忙,再看吧。”
“那你先忙,我要帮妈做饭去了,”陆欢没忘叮嘱:“回来记得带上月拂。”
“好,你也去忙吧。”
陆允挂断电话,手机又来了一条新信息,是她家单元*门口的照片。脑子又是嗡一声,她盯着照片纠结要不要打个电话时,一只手夺走她的手机。
210
第210章
◎谢谢你,月拂◎
“不能放过他们!”月拂抬眸,眼中是陆允少见愤怒,如果她没有暴露出忧虑的话。
陆允抽回手机,胸膛里咚咚打着鼓,“我知道。”
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对方知道家里地址,家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一个有腰伤,航航还是个小学生。
陆允纠结要不要告诉丁瑛,以亲妈的性格,大概率是要拿着菜刀守门,况且对方仅仅是威胁,闹得家里人心惶惶,她们还怎么过日子。
月拂看陆允没动作,倾身捞过陆允的手机就往外走。
陆允急忙追过去,“你去哪?”
“找常主任,我们把人揪出来。”月拂气哄哄,站在门口把着门,“他们既然敢撞上来找死,就成全他们。”
其他人听月拂说这话,竖起耳朵,奈何两人走太快,其他人纷纷给庄霖使眼色。
技术支队办公室。
常捷虽然平时嘴上和陆允不太对付,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时间过来,“是国内虚拟号,可以通过基站信号捕获。你把这几条信息截屏,我准备文件找运营商调数据。”
庄霖说:“现在时间还早,队长,我去调小区监控,这人应该跑不远。”
“人早跑了,”月拂说:“小区照片里的影子西斜,照片是早上拍的。”
庄霖为难之际,陆允说:“去调这周的监控。”
陆允收到威胁短信的是很快穿到了黄逸斌的耳朵里,他给陆允打电话时,陆允正在回家路上。
“家里安排了再过来,”黄逸斌重重哼了一声,说:“简直无法无天,居然威胁到了主办警察头上,小陆,你尽管回家去,先安顿好家里人,单位有我和老常给你盯着。”
“有劳黄支。”
黄逸斌问起:“想好把家属转移去哪了吗?要是没地方,我家里还有个空房间,你姐和你妈肯定住的下。”
“不用了,我已经想好怎么安置了。”
“那行,你先开车。”
电话挂断,陆允脸上愁云密布,“真要告诉我妈?”
“你不说阿姨也能猜到的。”月拂轻声道。
“我怕她不肯去,你不了解我妈的性子,她是个认死理的人。”陆允怕被丁瑛数落,责怪她牵连家人。
“不会的。”月拂把手放陆允臂弯,柔声宽慰,“阿姨是个好妈妈,还是个责任感很强的妈妈,她会理解你的”
不多时,陆允回到小区,她还特意走到照片拍摄的位置,四向观察,拍摄位置不属于监控盲区,他给庄霖打电话,“在监控面前吗?”
庄霖和管博也刚到,“在。”
“17幢监控的位置能看到我吗?”
不一会庄霖在画面中找到了对着监控招手的月拂,“看到了。”
“不用把监控全部拷回去,直接在物业办公室看,这周只有前三天早上有太阳。”
“明白,队长,交给我吧。”
陆允带着月拂进入楼道,月拂说:“这人应该是来泻私愤的,否则不该直接站在监控下拍照片,不具备反侦察意识,是个新手。”
“我应该放轻松?”陆允打开消防通道照了一眼,没人。
“不,没有理智的私愤更危险。”月拂点亮电梯上行键。
旋即,陆允心里开始忐忑起来,对方要是针对的是自己还好,陆允凭对自己实力的了解,对方只要不使阴招,百分百能把人干倒。可现在
手指被握紧,月拂坚定地望着她,“别怕,我们能解决的。”
要是陆允一个人面对,她会在不安中等待丁瑛指责,然后生拉硬拽把丁瑛带到安全的地方,但是月拂在,她看到了自己的恐惧。活了这么多年,陆允是第一次发觉原来有人可以依靠陪伴是如此令人鼻酸。
“不怕。”陆允欣然一笑,同样握紧了月拂的手。
“出去住几天?”丁瑛眉头拧起,她关了燃气灶小火,看着突然回来的小女儿,心底有了答案,“航航读书怎么办?”
月拂在旁边说:“阿姨,读书哪有安全重要。”
丁瑛不自然地转过身,她还是不能接受女儿有个女朋友的事实,僵了两秒,“要躲多久?”
“还不确定。”陆允心里也没底,“局里在调查了,只要能找到人,应该不会太久。”
沟通比想象中顺利,丁瑛让陆欢收拾东西,月拂过去帮忙,留下她们母女在厨房,丁瑛翻动锅里的排骨,抱怨说:“回来也不提前告诉一声,两个这么简陋的菜,人家估计看不上。”
“不用准备,安顿好你们,我们还要回单位开会。”陆允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
“去酒店?”
“不去酒店,月拂有套房子,前段时间物业还升级加强了安保,一般人进不去,很安全。”
“是你的主意还是月拂的?”
“妈,你别想太多,我们仅仅只是让你们能有个安全的地方住而已。”
丁瑛起锅把红烧排骨倒入不锈钢盒子里,“我能不多想?欠这么大一个人情,以后怎么还。”
“月拂也没想这么多,她纯粹帮忙而已。”陆允挺无奈,丁瑛不喜欢欠人情,对别人的示好总想着还回去,“妈,你别把人想太复杂。”
之后丁瑛没说什么,把晚上炒的菜打包。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没有很多东西要收拾,丁瑛把晚饭装盒子里摞好,打开冰箱门,刚买的蔬菜还新鲜在冰箱里。
月拂拿着个超市的塑料袋子过来了,“阿姨,蔬菜也带去过吧,别浪费了。”
丁瑛先是一愣,然后把青菜和水果装进掀开的袋子里,“麻烦你了。”
“不麻烦,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只有宋航对要去的新房子充满了期待,不用去学校还有新玩具,抱着书包乖乖坐在后排。
陆允在接庄霖打来的电话,“对方是一个人,还带了口罩,监控没拍到正脸,但是小区外面有拍到他上下车,我们锁定了车牌号,很快会有结果。”
“辛苦了。”
“应该的,队长你先忙吧,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陆允把车开到绿墅门口的时候,门禁自动抬杆,陆允降下车窗把临时通行证的卡牌还给物业,丁瑛看着路边森林公园般掠过的层叠树影,才对陆允描述的月拂家庭条件比较好,有了切实的感受。
车子在地面停车库停好,陆允从后备箱把东西搬下来,月拂打开院门,密码一并告知丁瑛和陆欢,带着她们一家人进了别墅。
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偶有访客上门,玄关有专门的鞋柜用来放拖鞋,月拂拿出两大一小三双拖鞋,“拖鞋会定期清理,是干净的。”
陆允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月拂和自己的拖鞋,“你们先把饭吃了,月拂会给你们安排房间。”
月拂先进入客厅,想着把奶奶遗照收起来。
丁瑛看见了,走过来说:“不用收,月拂,这里是你家。”
“我怕吓着航航。”
“这是你奶奶?”
“嗯。”
“你的眉眼像她。”丁瑛招手把小朋友叫过来,“航航过来。”
陆欢牵着儿子也过来了,“向老奶奶打声招呼。”
宋航抬头看了看妈妈,又看向外婆,最后对着慈祥的照片说:“老奶奶好。”
月拂带陆欢上了三楼,三楼有三间客房,被子床单在衣柜里收好好的,“这三个房间都可以睡,晚上要是冷,空调遥控器的床头柜子里。”
陆欢拉起月拂的手,“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麻烦,”月拂打开洗手间大灯,打开盥洗池水龙头,热水一会就有了,“热水也是正常的,淋浴也是左热右冷。”
从楼上下来,月拂对陆欢说:“白天你们要是在家无聊可以去外面逛逛,有花园和儿童游乐设施,买菜的话网上下单,物业会送上门。”
月拂又告诉了无线密码,二楼书房有电脑有书,除了自己房间和奶奶的房间门关上了,其它区域都可以活动,吩咐完这些,陆允带她回单位。
“累了?”
月拂刚才还陀螺一样转,一上车被抽走精气神,瘫在副驾驶,闭眼不动,连安全带也没系。
“今天太忙了。”月拂有气无力道。
“你还是别回单位了,上楼休息,我妈她们不会打扰的。”陆允揉着月拂冰冷柔软的指关节。
月拂沉重的眼帘掀开一条缝,不是累,也不是困,是没有忙碌之后的一种安静,被安静包围在其中,什么兴趣也提不起来。
“不了,我们去买点吃的吧。”月拂动了动手指。
陆允知道月拂不太想和家里人吃饭,“想吃什么?”
“我买个面包吧,你呢?”
“我不挑。”
陆允侧过倾身,长手捞过安全带,咔哒扣进卡扣,她保持这个姿势,借着还没暗下的天光以眼为笔,一寸寸描摹。
“月拂。”
月拂睁开眼,清丽的眸子锁着她,
仿若魂魄被勾住,陆允顷刻间动弹不得。
月拂的手流连在陆允有力的手臂上,温柔又清浅地在嘴角上停了一下,亲昵又不够亲密,短促到连回味都不够,“想说什么?”
陆允费力地抽出一缕魂魄,感受嘴角冷意被覆盖,满眼是她,“谢谢你。”
月拂极淡地笑道:“不用谢。”
没有热情欢笑,也没有眼尾的雀跃,月拂的行为和举动淡出一种努力正常的应付,陆允的手指依依不舍离开凉津津的侧脸,“我现在送你去诊所。”
“现在太晚了,人家都下班了。”月拂淡然道:“明天吧。”
陆允没做坚持,今天确实太晚了,“你睡会,到单位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