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队今天捡马甲了吗》 1、第一章 方陵市兰锡机场。 凌晨国内直飞航班顶着暴雨提前十分钟安全落地,尽管有摆渡车接送旅客到航站楼,月拂半边衣服还是被雨打的半干不湿,九月夏夜航站楼还开着冷气,这种湿冷在大半夜莫名地让人有些焦躁,也可能是补觉计划泡汤的缘故,邻座有位相当没礼貌腿叉老宽的三高男呼噜声震天响,震得她脑子下飞机还有回声。 月拂一身漆黑,口罩帽子把自己遮了个严实,她的打扮是上一份工作留下的习惯,外出必定不露脸,当然这种习惯很快会被打破,她现在是方陵市局重案支队外勤组的新成员,崭新到不需要任何职业习惯。 她脚程很快,身高目测一米六多一点,比例很好,优势是腿长,导致视觉上看有一米六五往上,从摆渡车上下来她本来走在中间,受不了前面慢悠悠的旅客,长腿迈得飞起,一马当先走在了一众旅客前面。航站楼工作人员只看见一个瘦高的黑衣女孩健步如飞地过来,后面跟着一群散漫游魂般的旅客。 旅客陆续像黑点一样聚集在行李转盘处,事实证明走再快也没用,行李转盘安静缓慢,对于一个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的人来说太过于缓慢,月拂怀疑自己行李被塞在了最后面,却也只能表面耐心等待,实则焦急到想扛着行李飞回住处。 此时邻座的三高男没礼貌地挤过来,一个又大有响亮的哈欠,月拂带着口罩都能味到他晚上吃的重口大蒜味,在公共场合大收大放打哈欠,不亚于投下一颗毒气弹,月拂整个人都要绿了,连忙往旁边挪了两步。 刚才飞机上有位第一次坐飞机的阿姨走过来,她坐在月拂隔壁一排,没起飞前,她两次找空乘人员确认座位和航班是否正确,飞机落地时月拂听见她长舒一口气。初次体验现代交通的中年人,行为上透着点笨拙,阿姨跟着转盘走,走到蒜味男旁边时,阿姨开了口,能听出她有努力让自己的发音标准,“年轻人,能帮我拿下我的东西吗?”她指了指转盘上一个用绳子绑好的编织袋,绳子捆得很紧,看着分量不轻。 蒜味男只瞟了一眼不耐烦地说:“你自己不有手吗?” 声音不大,足以让小心试探的老实人退回壳里。月拂切了一声,确保蒜味男能听见,她往前走了两步,单手把编织袋拿了下来,拍拍手,说:“阿姨,别看有些人长得五大三粗,力气不一定有的。” 蒜味男想回一嘴,被月拂凌厉的眼神瞪了一下,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月拂又帮阿姨取了个行李推车,才拖着自己的行李出来等车。外面的雨更大了,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糟糕的破天气导致她连班也不想上了,排队的过程打开手机登系统填假条,这系统她好几年没用过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用!连点三次提交界面才给了一点反应,显示提交成功。 远处天边裂开一道雪亮闪电,路面被照成银白色,紧接着一声震天响的雷滚在耳朵边炸开,其他等车的旅客纷纷被吓到往里退,唯独月拂对响雷毫无反应,从容淡定上了车,嘭一声关上车门。 “哎呦我去,吓死老子了!”戚小虎被雷声一个激灵吓醒,口头禅脱口而出:“真是活见鬼,这么响一个雷。” 同样猫在伪装侦查车的姚睿,看着不远处的红色身影,利落抄起对讲:“队长,注意下人设,好歹装一装,这么大一个雷,大虎在车里都被吓成小虎了,您还淡定迈正步呢...” “早说了这次化装侦查不适合我。”对讲那边背景音嘈杂,陆允踩着挤脚的高跟鞋,肌肉线条均匀的大长腿被套着黑色网袜,红色包臀连衣裙恰到好处裹着窈窕身姿,稍不注意,翘起的石板溅了她一腿泥水,水珠顺着袜子纹理往下滑,有点痒像虫子爬。 陆允为了符合人设,没有跺脚抖落水珠,相当妩媚摸了把小腿,甩甩手继续往前走。一连半个月伪装特殊服务业的化装侦查,嫌疑人没抓着,见色起意的雄性动物倒是给扫黄打非组送过去不少。午夜暴雨如注,打着伞的陆允在伞下淋中雨,她撤下湿漉漉的左手,假意撩头发,“我再绕一圈,没有异常的话,换你俩上。” 临丘区作为方陵市七个区里最落后的区域,上世纪也曾是本市重要的经济开发特区,地下拥有丰沛矿产,在国家大兴建设初期作为东部地区最大的锡矿,资源像水一样往外流,流着流着这座天然矿场渐渐干涸。几十年后,卫星技术俯瞰全区,几乎是大大小小坑洞组成,只有把地图放大再放大,才能看见零落在不同方位的居民痕迹。 陆允走进幽深巷道,周遭只有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伞布上的声音,不多时她从狭窄巷道穿出,喧嚣嘈杂的音乐在巷口扑面而至,临丘区夜生活一条街,红男绿女在这里挥洒年轻荷尔蒙,空气中是不化开的黏稠潮湿的劣质香精味。 巷口不远处穿性感黑色亮片短裙的长发女人投来不怀好意的打量,她扔掉手里的女士香烟,踩着猫一样的步子,拉住了陆允,笑吟吟问她:“姐妹,你生意怎么样?” 陆允的目光聚焦在女人涂成猩红色一张一合的唇,应该是走到别人地盘上了,底层市井有一套生意规则,每人负责独立的范围,不能越界,否则乱了行规,陆允微微一笑,夹着嗓子抱怨:“这么大的雨,哪有生意。” “最近不知道是犯太岁还是怎么着,新客没有就算了,连熟人也没有。”女人用手指卷着长发,叹了一口气:“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连老天爷也跟我们作对。” 可不就没有熟客嘛,大部分进去了,生意不萧条才怪,陆允没少接触特殊群体,审讯室上纲上线劝人从良的话术脱口而出:“日子难过换个营生,这行干不长久。” 女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以为是同行搞劝退,眼神中满是不屑,“谁不是身不由己才入行的,家里有钱谁还干这个,你别在这晃荡,影响我生意。”她还挖了陆允一眼气哄哄走开了。 “队长,求求了,你的人设是老公破产孩子重病,房贷车贷压身才不得不下海拯救家庭的单亲妈妈,拿出你悲惨的故事背景去套话博同情,不是让你在这劝人家回头是岸的。”姚睿脸上写满无奈,队长果然不是搞化装侦查的料,她那化上浓妆也盖不住英气的脸,只适合去警校骗骗年轻小姑娘,他说:“再这样下去,你只会被同行赶出去,我们还能找谁来搞化装侦查?” “知道了,等下一个吧。” 陆允继续沿着街边走,雨越下越大,街上没什么行人,三两年轻人站在屋檐下躲雨,小年轻的目光刚落到陆允身上,他旁边护食的小女朋友一把给拽了回去,陆允权当没看见,经过酒吧门口时,里边喷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夹杂着大段大段说唱,陆允不解,现在年轻人喜欢这种调调? 这条街还没一个足球场长,街道升起一层朦胧又斑斓的雨雾,再也没人上来搭讪。不多时,陆允走到街尾,今天又是扑空的一天。上月初开始,本市不同区域发生恶性连环杀人分尸案,凶手的目标是年轻失足女性,手段极其残忍,受害者四肢被砍,将头和躯干抛至红灯区,市局领导震怒,勒令重案支队两个月内必须破案,截止今天刚好一个半月,眼见剩俩礼拜,已经连续出现了四位受害者,愣是没找着凶手的影子,只有根据抛尸现场少量痕迹研判出凶手是男性,身高在一米八五上下,有车,独居,至于其他特征,是一点也榨不出来了。 重案支队有三个大队,听着响亮,实际加一起也才二十多号人,陆允作为一大队队长,队里人丁凋零,细追究起来,主要是陆允这人实在不好相与,作为前陆战军官,一大队实行军事化管理,条条框框一大堆,就比如不能在办公室抽烟,光一条没几个能受得了,当刑警能有几个人是不抽烟的。队里成员来了走走了来,加上陆允本人,一队驻扎人口的也才零星七个。 今天重案外勤第二小组负责蹲守的区域是重案副支队长谢尧根据嫌疑人抛尸行动轨迹,预判出的九个抛尸地之一,嫌疑人选定的抛尸地点不固定,又提前踩过点,还专挑下雨天行动,等尸体被发现,周围痕迹也被洗刷的差不多,痕检祖师爷来了也没办法。他们只能两眼摸瞎,让系统内有限的女同志搞化装侦查,男同事在周遭警惕。这样的情况下,三天前,预判的抛尸地又发现一位受害者。嫌疑人简直是在重案支队的火线边上游走,还游刃有余。 终于到了,陆允在街角一辆毫不起眼的面包车前停下,转身确认后面无人尾随,绕到另一侧猫着腰钻了进去。一上车陆允迫不及待掉装备,假发假胸假屁股高跟鞋通通往黑色塑料袋里一扔,根本不在意车上还有俩男队员,她麻利换下勒得喘不过气的裙子,痛快呼出一大口气,“内勤到底行不行,高跟鞋小一码就算了,买的伞还能淋个透湿。” 姚睿和戚小虎纷纷转过头避嫌,姚睿说:“队长,经费有限,谁让晓青昨天崴了脚呢,我要是女的我肯定替你上,咱市局外勤一共也才六十多号人,只有你和晓青两位女同志,老黄给隔壁周扒皮送了两大罐茶叶,还倒欠了二点一个破案指标才把晓青借过来。” “不对,老姚,咱市局现在有三个女外勤,上月新入职的新人没报道就被s市借走了,没还我们呢。”戚小虎挺大一个子,心思比队长细。 陆允换好了衣服,宽松白t恤,五分休闲短裤,捞起塑料袋里的红色连衣裙搓着被雨水沤湿的短发。 “是啊,队长,s市什么时候能把人给我们还回来,”姚睿回过头,“咱这案子特殊,局里能用上的女警全用上了,苍蝇再小也是肉,您作为直系领导,去问问专案组负责人...” “不问!”一提起这个,陆允就来气,“借调通知又没直接发我邮箱,签字同意的是老黄,没人,跟我抱怨有什么用,找你们顶顶顶头领导去。” 姚睿和戚小虎互换眼神,后者无奈耸肩,陆允对新人没什么好感,据说这位警校研究生,笔试第一,体测第一,以碾压式的分数拉开了第二名的差距,这样的成绩市局各部门还不为她空着座位抢人。然而,她想去的是档案室,一个安稳不出错,一辈子望到头的闲职。 重案支队长老黄,黄逸斌亲自向局长要人,跟她聊党性谈奉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还嫌弃刑警堆里男人味太重,最后黄逸斌爽快拍板,“这好办,我们重案一大队队长是女的,没有男人味,还不抽烟,比另外俩队干净八百倍。” 入职刚办好,s市一纸借调,招呼没来得及打直接把人借走了,去参与侦破一起无差别连环杀人案,凶手在一周前落网,黄逸斌电话两次要人没成功。 “再过五分钟,老姚你先下去,大虎晚五分钟从另一个方向绕过去。”陆允擦完头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内勤系统弹出三条审批待处理,点开一看,更气了。 这节骨眼请假,真当重案支队是刷资历的跳板,因为这案子,支队所有人白天跑线索晚上侦查蹲守,全乎觉没睡一个,请假!还提交三次,理由写什么补觉!补个屁! 陆允冷着脸把请假申请原模原样打回去,并附言:【人手不够,明早八点,不要迟到!】 2、第二章 第二天,上午八点,月拂没到,她压根没见到被打回来的假条,到家简单洗漱倒头就睡了。陆允眼睁睁看着办公室挂钟的秒针经过数字十二,走到了八点零一分。 ——迟到! “老庄。”陆允在自己的办公室朝外吼了一嗓子。 “哎,来了。”庄霖整了整衣摆,立在陆允办公室门外:“队长,有什么吩咐?” “给新来的打电话,问问到哪了,都几点了,上班第一天迟到,我们这么多人等她一个。”陆允相当火冒,守时做为规章制度中最重要的一条,可以早到,可以踩点,唯独不能迟到。 庄霖抬手看了眼手表,八点过十五秒......一队老好人庄副队,主动为新人找理由求情:“月拂还没到队里报道,不知道规定很正常,说不定正在后勤领装备呢。” 陆允懒得废话:“给她打电话。” “我这就打。”庄霖在手机一顿翻,不一会,他状若为难:“队长,我没月拂电话,人也没在工作群里,她走得太匆忙,要不您翻翻入职表,上面有她号码。” “行了,我打,你通知大家准备开会。”陆允起身打开后面的铁皮柜子,抽出蓝色文件夹,里面有厚厚一沓入职表,最上面的人已经溜之大吉,月拂被夹在最后边。 月拂,28岁,公大应届研究生,研究生专业是侦查学,本科读的是情报。top1的公大研究生是分配制,这种跨专业的研究生,无论去哪个部门都是香饽饽,她没有被分配到一线城市,反而来参加一个二线城市的联考,理想岗位还是档案室文职。 陆允不仅仅是因为月拂想去更安稳的文职而瞧不上她,主要是这位新人长得就不像是干刑侦的料,她有一张比学历还要漂亮的脸,陆允收到入职表的时候,第一眼也是被脸吸引了。黑白打印的a4纸左上角是一寸证件照,哪怕只有黑白,丝毫不影响她立体的骨相美,标准三庭五眼,流畅鹅蛋脸,在一起凝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一种陆允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气质。她当时觉得,这样一副漂亮皮囊,没在宣传口真是可惜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陆允首先怀疑是自己输错了号码,再三确认没错后,又拨了一遍,同样的空号提示。 什么情况?陆允想也没想输入紧急联络人的号码,“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黄逸斌和谢尧在支队长办公室讨论案情,敲门声不合时宜响起。 陆允进来后啪一下把入职表拍在领导案上:“黄支,这人我不要!” 黄逸斌谢尧往纸上瞅了瞅,黄支队视线往上抬,是陆允不近人情的冷脸。 “一大早的,谁让小陆不高兴了。”黄逸斌抽过桌上的入职表:“月拂?她借调回来了?你等等,我去个电话。” 快五十的黄支队长声如洪钟:“喂,老齐啊,我们支队借调的侦查员,你们还不还了?什么?哎呀,你也不告诉我一声,行行行,以后我是不敢往外给你们借人了,要起来是真费劲!” 黄逸斌撂下电话:“回来了,昨晚十点半的飞机,落地怎么着也得是后半夜了。” 陆允知道人回来了,态度更强硬:“一队不需要一个迟到还失联的队员。” “失联?”黄逸斌眼神飘向谢尧:“怎么个失联法?” 陆允如实告状:“号码是空号,紧急联系人关机,不是失联是什么?” “我看看。”谢尧从黄逸斌面前抽走入职表,看到紧急联系人号码的时候,闪过一丝毫不可查的微妙情绪,沉着道:“黄支,要不您给她私人手机去个电话?” 月拂是谢尧极力向黄逸斌推荐的优秀毕业生,作为从京州空降过来的副支队长,谢尧上任后第一次向黄逸斌提的要求,是把月拂招揽进重案支队。眼下,月拂的直系领导也在,黄逸斌也不藏着掖着,对谢尧说:“月拂是你举荐的,还是你打吧。” “我打不了,她不会接我电话。”谢尧把入职表推回黄逸斌面前。 “为什么?”陆允没想到新人居然还认识谢尧,属实意料之外。 谢尧说:“我被她拉黑好几年了。” 两道好奇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谢尧知道不交代是过不去了:“我以前和月拂接触过,我们之间闹的不太愉快。她是个非常优秀的人,尤其是信息分析,在这方面我没见过比她更厉害的。” “谢副,你这么欣赏她,为什么不安排到你手底下?”陆允隐约觉得谢尧话没说全,这位谢副支队空降之前的经历跟他本人一样扑朔迷离。 “月拂也说了,她不喜欢跟我们这些臭男人扎堆,一队缺人也不是一天两天,进你队里是最好的安排。”谢尧不准备往深入探讨过往:“黄支,你看能不能联系上她的私人手机,要是不行的话,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黄逸斌拿起手机翻通讯录,他把手机扩音打开,当着两人的面呼叫,没一会:“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 两道视线再度齐齐落在谢尧身上。 任重而道远的谢尧,只得想别的办法,他站起身礼貌又谦和对陆允说:“陆队,月拂要是联系上了一定会第一时间过来上班,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考虑下一大队超标的工作量,先让她在你队里待上一段时间观察观察,要是你还认为她不合适,我也不强人所难。” ——狗屁,陆允气哼哼过去,莫名其妙被打发了回来。 一个合格的刑警,必须保证24小时通讯正常,随叫随到,手机关机失联陆允还是头一回碰着,借调回来也没有向上级报备。简直无组织无纪律!任性妄为! 陆允赶着参加十分钟后的案情讨论会,没工夫在琐事上浪费时间,在心里已经给新人打了负分。 临近中午,天景花园8栋1808,智能电子门锁响起输密码的声音,双重安全锁正确打开,踩着细高跟的女人直奔主卧。 “月——小——拂” 要不是房子隔音做得好,整栋楼的人都能知道1808的业主叫什么名字。 月拂拔耳塞,摘眼罩,不情不愿从床上坐起来,闭着眼也知道是谁,“鸟律师,有何贵干?” “来确认你还有气没有!”乌黛刚开完庭,火急火燎过来的。 月拂勉强睁开一只眼睛,乌黛又换了新发型,这次是玫瑰粉法式大波浪,她语气慵懒:“确认完毕,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又躺下了... “你姐在京州夺命连环call,手机都要给我打没电了。她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出事。”乌黛把月拂从床上拽起来,“别睡了,赶紧的,给你姐回个电话。” “我昨天已经给姐姐报备过了,她怎么还给我打电话?”月拂抱怨着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然后她知道为什么乌黛特意跑一趟了。 ——两部手机,仅仅插上了充电器,插座没插。 “关机了。”月拂也懒得起来充电了:“你帮我回过去吧。” 乌黛报完平安,走到窗户边开窗帘:“这节骨眼你怎么没去上班,你不是最喜欢研究变态杀人犯了嘛,最近方陵出了个大案子,有个变态杀害了四位年轻女性,律所女孩子晚上都不敢出门,说起来这案子还是你们重案支队在负责的。” 她说完回头,床上了连个影子都没有,不是工作狂是什么,昨晚还信誓旦旦说要睡个三天三夜,半天不到又开始爱岗敬业了。 月拂一点到的市局,直奔一队办公室,发现办公室只一个人在,她敲了敲门:“你好,我是来报道的月拂。” 内勤胡咏看过去,这就是早上让队长大发雷霆的新人了吧,队长要是看到本人肯定火不起来。这小姑娘长得,一看就是很听话的类型,迟到估计情有可原,他起身走过去:“月拂啊,庄副出外勤前嘱咐过我了,来来来,先进来。” “我是咱队内勤,队长和其他人跑线索去了,”胡咏领着月拂到一个空座位前:“这是你的工位,咱办公室最好的风水宝位,后面是队长办公室,交流起来很方便。” “谢谢,怎么称呼?”月拂摸了把桌面,一点灰尘也没有,全套办公设备整整齐齐,就是电脑看上去有些年头。 胡咏看到她左手无名指锃亮的戒指,不免有些惋惜,这么年轻居然名花有主了:“叫我胡哥就行。” 月拂环视空荡荡的办公室:“我下午做什么,是出外勤跟其他人汇合,还是有别的安排?” 看看看,新人多务实,多听话,多有组织性和责任感,队长结论下太早了,胡咏说:“队长让你先看材料,支队现在有个相当棘手的案子,你先坐会,我去支队办公室给你把材料弄过来。” 月拂在办公室等了一会,黄支队长果然没骗人,一队办公室确实很干净,桌上连个烟灰缸也没有,靠墙有张灰色沙发,空旷,清爽,没有多余摆件,要是能在沙发边放棵树应该会很和谐。 不多时,胡咏拖着小推车进来了,满满一车,他拍了拍堆起来的文件:“这有案发地周围民众的走访笔录,还有接警台从案发至今收到的可疑报案记录和回执,档案袋装着的是历年来同类型的案件,我给你放左边还是右边?” “放左边吧,我把看完的堆右边,也方便还给支队办公室。”月拂开始帮忙卸材料,堆在桌上比人还高。 “我这还有,”胡咏从自己桌上又搬过来一摞:“现场照片和尸检报告,最新的都在这了。” “谢谢,我会仔细看的。” 看看看,多有礼貌,多温柔啊,多不容易才来个妹子,但愿队长这回别把人给骂跑了。 3、第三章 月拂往文件堆一埋就是一下午,期间谢尧特意从办公室外经过也没注意,晚上七点的时候,终于看完了所有材料,当然不可能仔细研究每一份,她从里面做了适当筛选,情报分析第一课,信息筛选,从海量线索中筛选出有效信息。 她把整理好的线索列在自己背来的笔记本上,至于她为什么不用办公室电脑,开机要转半分钟的老古董实在带不起她需要用到的各种软件。 月拂起来撑了个懒腰,外边天完全黑了,出外勤的人还没回来,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背起包,向胡咏打了声招呼:“胡哥,材料过完了,我先下班了。” 下班?好生僻的词汇。胡咏还没反应过来,月拂已经走出了办公室。对面办公桌上摞着整齐的材料,一个下午,全...看完了?不会用的是量子阅读吧? 月拂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她在导航上设置本次目的地,不是回家,是连环杀人案第一个案发现场,书面陈述未必能有现场来的直观。 “下班了?”陆允因为今天没有实际进展而憋闷的心情,在得知新人下班的消息时,发出一声气极的冷笑。 其他人大气不敢喘,这是火山爆发的前兆,胡咏被庄霖从后面拐了一胳膊,他梗着脖子硬邦邦汇报说:“那个...队长,月拂把材料看完才走的...” “材料我已经送回支队办公室了。”胡咏在心里替月拂捏了一把汗:“走访笔录,报案记录,包括旧案卷宗她全看完了。” 陆允不为所动:“看完后的报告呢?” 姚睿为新人感到不值:队长啊,当个人吧,一下午看完所有档案已经很牛了好吧,人家也没早退,按正常下班来算,也加了两小时班。 “队长,你已经三天没好好休息了,要不先去眯一会,咱半夜还有侦查任务。”戚小虎举手好心提议。 陆允当没听见,看向胡咏:“你问新人要电话号码了吗?” “啊?没有,况且您也没让我要啊。”胡咏不知事大,理直气壮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没要,是领导没有特别要求,不算工作疏忽。而且我一个未婚大龄男青年管一个有主的年轻女性要电话号码太奇怪了。 庄霖无奈扶额,完了。 陆允风一样离开办公室,留下其他人面面相觑。 戚小虎举起三根手指:“我赌三天。” 胡咏作为唯一见过月拂本人的队友:“我赌两天,今天算一天。” 姚睿没参加,他是队里最八卦的人,好奇问胡咏:“老胡,这姑娘长得好看不?” “好看!月拂长得可好看了,”胡咏激动的给哥几个描述:“你们不知道,当时她站门口,我还以为是哪下来拍电影的明星,那体态,那声音。” “我不信,这年头长得好看的谁还当刑警,靠脸吃饭不香吗?脑子有问题的才会干工资无下限,时长无上限的活。”管博酸溜溜的话飘了过来。 “博士,你又在这说丧气话,工资低也没影响你冲在最前面。”庄霖知道管博是被案子折磨得有些消极情绪。 管博拉开抽屉里拿出颈托和口罩,没几个小时他们又该出任务去了,争分夺秒准备休息:“丧气归丧气,逮凶手的时候,你们谁也别跟我抢,我必须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队长这是咋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盖峰刚去茶水间洗好他泡茶的双层玻璃茶杯回来。 “她要吃新来的漂亮小姑娘。”戚小虎回答。 盖峰的目光在办公室溜了一圈:“新来的!人呢?” “人家下班了。”管博调好颈托,口罩戴在眼睛上,往椅子上一靠:“我赌留不过今天,一天不到,咱领导对这位新人已经失望透顶了。” 下班了?!盖峰听着挺新鲜的,这里可是重案支队,在有大案的前提下,这个点下班,那确实...是不够敬业。 支队长办公室。 “不行,你早上答应了谢尧,让她留在你队里观察一段时间。”黄逸斌看着怒气冲冲的陆允就头大:“而且人家下午也没闲着,一直在看材料,不就没写报告嘛,多大点事,至于你这样上纲上线搞针对。” 陆允一听更火了:“我搞针对?黄支,为了这案子支队上有谁是这个月回过家的,有谁是睡觉超过六小时的,她回来不报备不归队还要请假,来了也只是看材料,招呼没打,就这样大摇大摆下班了!我队里绝对不能有这样的人存在。” 陆允就不信了,一个新人,谢尧还想强塞给她不成。 “小陆啊,我看你确实有点激动。要不这样,我明天让教导员找月拂谈谈,问问她的情况。说不定她是家里有急事着急回去,你也先别急着下定论,明天谈完,我让教导员把结果告诉你,再确定人留不留。你看怎么样?” 陆允脾气虽然火爆,也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领导的面子终归是要给的:“行,明天我等结果。” 总算把人送走了,黄逸斌长舒一口气,擦了把不存在的虚汗,这刺头下属是真难应付。为了一个新人,一天闹两回,新人想留下来是真有点难度,转念一想,摊上这么个暴躁领导,还不如去档案室整理卷宗呢,现在尴尬的是,档案室的岗位上已经有人了,瞧这事闹的。 --- 月拂走完前四个抛尸现场,到临丘区的时候已是后半夜,这里没有高新区干净的街道,喧嚣程度也不及市中心酒吧一条街,月拂换了一件纯黑t恤,带着同色的鸭舌帽和口罩,这幅装扮在这种地方也不算稀奇,一看就是出来找偷腥对象的。 主街上监控探头还算齐全,甚至还能看出有些是新加装的,这里的监控探头总是隔三差五莫名其妙坏掉,容易坏的理由也很简单,在这和来这的人,都不喜欢被监视。 街道已经绕完了一个来回,月拂不止一次打断巷道情正浓时的男女,她脚步很轻,又一身黑衣,冷不丁出现在后面能把人吓痿。她又从骂骂咧咧的巷子里出来,今天没有雨,不是抛尸的好天气,也不能排除凶手出来寻找目标。月拂在街边继续往下走,虽然受害者大多是身材娇小的女性,但是前面... 陆允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在经过第三家酒吧门口的时候,对方是一个人,男性。这人和蹲在治安大队扫黄组那些人不一样,对方没有上来搭讪问价钱,就不远不近跟着,陆允从街尾往回走,她计划走到离侦查车更近的巷子,也方便队友支援。 陆允撩头发时在耳麦外敲了信号,不慌不张走进巷子,墙壁上有道一闪而过的影子,果然。 后面的脚步加速跟了上来,紧接着陆允脖子一凉,粗粝的嗓音喷出难闻的烟味在她耳边响起:“别动。” 陆允没动,被刀架在脖子上的她并不紧张,她有不下五种在两秒内把对方打趴下的应对策略,目前她不能动手,因为不能排除对方是凶手的可能。 “想活命就别出声,往里面走。”男人命令她。 往里走?里面是一条是死胡同。陆允正是了解地形才把人往这里引,按说凶手应该挟持受害者往外走,她在脑子里预判男人下一步的行动,所以脚步很慢。 “走快点。”男人催促着。 拐过一道弯,再往里几十米走到了头,男人在距离杂物堆三四米的位置停下脚步,用刀尖勾住连衣裙细肩带,刻意压低的声音命令说:“把衣服脱了。” 陆允听见男人粗重的喘气声,伴随着迫不及待拉拉链的动静。 ——尼玛! 陆允正要转身给对方一脚,她还没转过身来,后背一阵迅疾的风刮过,紧接着男人从她的右后侧飞了出去,哐当!一下栽进角落杂物堆。 ??? “你还好吗?”年轻女孩的声音在黑漆漆巷道里响起。 她一把拽过还处在懵逼状态的陆允,往身后揽:“别害怕,你躲我后边。” 被踹进杂物堆的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爬了起来,月拂把帽子摘下抬手往陆允头上一扣遮住她的眼睛,二话不说,一个助跑,凌空而起,对着男人又是一记飞踹,还没完全站起来的男人又被踹进杂物堆,月拂一脚跺在对方拿匕首的右手手腕上,照着还在不干不净的男人脸上就是一拳,抄起旁边不知道装过什么东西的空桶往他头上一罩。男人左手胡乱挥了过来,月拂掰着他的小指反向一拧,很清脆的声音,紧接着是男人的惨叫。 真漂亮啊,动作干净利索,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早已适应黑暗环境的陆允,看女孩单膝抵住男人脖颈,用不知道什么地方弄来的绳子反向捆住对方的双手。整套动作堪称完美,力量,速度,技巧,没有丰富实战经验做不到这种程度,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缺点,她不该把后背暴露给一个陌生人! 月拂把人捆好,再三确认绳子绑结实了,才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到直愣愣的陆允面前:“没事吧,别怕,我帮你打电话叫警察过来。” 看她不说话,以为是吓坏了,月拂问她:“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陆允回答。 月拂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声音太镇定,跟打扮不太相符,于是劝她说:“以后不要一个人在晚上往黑漆漆的巷子里走,这次是运气好,要是运气不好的时候呢?” 地上的男人还在哀嚎,巷口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月拂下意识以为男人有同伙,闪到陆允面前:“别说话,你找个位置躲起来。” 陆允没动,一眼望到头的巷子也没地方躲,是姚睿和戚小虎打着手电,呼哧呼哧来支援了。 “队长,你没事吧?”姚睿的手电在陆允,陆允面前的女孩和地上蛄蛹的男人之间来回。 “手电关了,眼睛都要被晃瞎了。”陆允把帽子扣回月拂头上。 “这是活的受害人吗?”戚小虎关了手电问队长前面女孩的身份。 “你...你们在执行任务啊?”月拂尴尬回头,看着比自己要高出许多的‘受害人’,这是打断人家钓鱼执法现场了吧? “你叫什么名字?”陆允垂了一眼面前的年轻女孩,看不到脸,只能看清体型轮廓,这小体格是怎么做到一脚把人踹那么远的? “月拂” 4、第四章 “月拂!”陆允打量着不打报告擅自行动的新人。 “队长...”月拂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她数着板鞋里面的脚趾头,从一到十从十到一,根本转移不了注意力,新领导气场实在骇人,上班才一天被抓包暴力执法现场,会背个什么处分?总不能又让她回警校重修吧? “把头抬起来。” 月拂和陆允对视一眼又把头埋下去了。 刚才在巷道里太黑,陆允看不清她的脸,现在辖区派出所楼梯间灯光充足,月拂本人比证件照上还要好看,而且皮肤很白,黑t恤袖管外雪白的小臂,领口处的肌肤也是雪白一片,中长发绑了个低马尾,身高在自己肩膀上一点,要不是亲眼看见她一脚把将近一米八的嫌疑人给踹飞出去,陆允简直要被她无辜乖巧的大眼睛给蒙骗过去。 “怕我?”陆允冷不丁问她。 月拂想了想还是点头,她其实并不怕,长这么大她没怕过谁,只是回忆起刚才自己非常豪横把帽子扣领导头上,本来特别帅气的举动,现在感觉特中二,尴尬到鞋垫子都要被抠穿了。 “刚才不是挺厉害!一脚给人干脱臼,嫌疑人差点没死在你脚下。”陆允复盘巷子里的一幕,才感到后怕,嫌疑人右手持刃,月拂一脚从左边踹过去,幸运就幸运在嫌疑人栽进墙角杂物堆,手里的刀没给扎个透穿,要是没有那堆杂物,不幸的后果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队长,我是情急之下没把控好力度,下次不敢了。”月拂计划当个好好下属,态度诚恳认了错。 “还有下次?”陆允居高临下,冷冷盯着月拂头顶的发旋。 “没有下次,再也不敢了...” 陆允看她态度不错,人在情急之下行为不可控可以理解,也确实没出其他大问题,况且也是出于好心,也不打算为难她了,问道:“为什么单独行动?” “我没有单独行动,就下班过来熟悉下侦查环境,下班时间不算单独行动的。”月拂找了个合适到不能更合适的理由,没撒谎,她确确实实是过来熟悉环境的:“谁知道偏这么巧,遇见了队长你。” “明天的侦查任务让我上吧,我在学校化装侦查学的还不错,”月拂自告奋勇准备博一博领导好感:“而且,队长你的身高也不是凶手的目标。” 陆允一听有些好奇,也想知道谢尧引荐的新人有多优秀,能在入职第一天被借调侦办s市的连环杀人案:“你怎么确定刚才的嫌疑人不是凶手?” “我看过残缺不全的尸体躯干照片,尽管受害人的手臂被卸掉了,从躯干部分也可以判断出受害者大多是小体型的女性。”月拂用眼睛丈量领导的肩膀:“队长你的肩宽少说有四十厘米。” 月拂涨着胆子用自己没洗黑黢黢的手指捏了捏陆允手臂上的肌肉:“以你的肌肉量,即便去掉四肢,份量也不会太轻,抛尸是个体力活,队长你骨架大,扔起来不方便...” “......”陆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倒不是反感,她撇了一眼自己手臂上两道黑黑的小点,像没有尾巴的蝌蚪,扒在手臂上,热热的,说不上来的怪。 “队长,审讯室有了。”戚小虎过来通知陆允,顺带解救下队长威压下随时可能被骂哭的可怜新人。 “戚小虎,比你大两岁,队里老人了,大家管他叫大虎。”陆允忽视手臂上残留的余温,板着脸给新人做介绍。 月拂礼貌伸出自己的右手:“小虎哥,我是月拂,请多多关照。” 戚小虎也伸出右手礼貌回握,一点不介意月拂脏兮兮的手掌,笑嘻嘻说:“关照,一定关照。” 戚小虎笑得跟二百斤大傻子似的,还羞涩挠了挠头,陆允简直没眼看,本来是正常的客套话,她非要冷着脸奚落一通:“关照什么关照,年纪小不是你的借口,一队不养没用的人。” 两人还尴尬握着手,陆允迈开长腿,转身卷起一阵风,刮出去两米远,命令道:“都过来旁听审讯。” “队长她...”月拂看着前面的背影,内心有种拿不稳的忐忑:“是不是讨厌我?” “没有的事,就这脾气,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队长她啊,”戚小虎为了防止眼前这个漂亮妹子没两天跑路,尽量替队长粉饰形象,奈何脑子突然卡住,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诶...那词是什么来着,就形容一个人刀子嘴豆腐心的那个。” 月拂接过话:“嘴硬心软。” “诶对,就这个。”戚小虎乐呵呵笑着:“队长她啊,嘴硬心软。” 是吗?看着不太像的样子,月拂不太信... 审讯室外,一队其他人听说抓了个嫌疑人,从不同地方冒了过来,陆允给他们做着介绍:“这是月拂,里面嫌疑人是她绑的。” 几道视线落在月拂身上,有赞赏,有怀疑,他们看了看审讯室里边,脸上肿老高,头上还鼓起一个大包的嫌疑人,再看看眼前这个估摸一百斤不到的小姑娘,横看竖看也像是队长动手揍的。 陆允没时间浪费,挨个介绍过去。 “庄霖,副队长。” “姚睿,预审。” “盖峰,侦查员。” “管博,你可以叫他博士。” 这回月拂学聪明了没有握手,而是乖巧站在陆允后边打挨个打招呼。 胡咏果然没骗人,新来小姑娘长得真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她家里人咋想的,这么漂亮了一小姑娘让她当警察,还是重案支队的刑警,家长脑子得是抽西伯利亚风吧,也不知道能在一队留多久。 陆允简单交代了刚才在巷道的经过,在得知队长真没动手之后,几人对月拂的身手肃然起敬,等到陆允进审讯室,庄霖背着领导开起玩笑说:“月拂你身手这么好,有机会可以和队长切磋切磋。” 月拂连连摆手拒绝:“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敢在队长面前班门弄斧。” 戚小虎见缝插针推销自己:“月拂,我陪你练,队长下手太重了,我上个月背上挨了她一巴掌,半个月淤青才消下去。” “队长是断掌,谁让你连一掌也躲不开。”管博起哄嘲讽。 戚小虎不甘示弱:“博士你可别嘲笑我了,你不也没躲开队长一记鞭腿,咱警校出来的肯定干不过队长正经军校毕业的。” 月拂从他们的聊天中知道了领导不是警校毕业,身手很不错,脾气不是很好,总之,不要惹到她最好。 审讯室内正式开拔,鼻青脸肿的嫌疑人被拷在椅子上,刚才被月拂踹脱臼的胳膊,陆允又给暴力安上了,嫌疑人嚷嚷着:“我要告你们警察暴力执法。” “暴力执法?”陆允冷笑,问他:“你来说说我们是怎么暴力执法,又为什么对你暴力执法?” 男人无话可说。 李在亭,34岁,初中肄业,未婚,失业半年,因为嫖|娼被行政拘留过两次,居住在临丘区小河塘镇。陆允扫完一眼庄霖查到的信息:“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要起诉我们暴力执法?” 姚睿一拍桌子,喝道:“说,你当时想干什么?” “我...我没想干...什么...”李在亭肿着的眼睛看向对面的警察,心里打着鼓:“我这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而且什么也没发生不是...” “什么也没发生?”陆允把着重点了点手边的物证袋:“这刀是你的吧?把刀架我脖子上的人也是你吧?威胁加恐吓,你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李在亭文化程度不高,就算有一百张嘴也狡辩不了什么。 新人说的没错,他确实不是凶手,凶手冷静有计划,具备超强的反侦察意识,李在亭文化程度不高,话都说不利索,就他这脑子,不可能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抛尸。例行的问询不能少,陆允问他:“四天前,也就是9月14号凌晨两点,你在哪?在做什么?” 李在亭眼珠子滴溜一转,回忆说:“在家,两点多应该还在刷手机,没上班睡得晚。” “有人能给你作证吗?” “我一个单身汉谁能给我作证,要不你们查监控,我那晚真在家。” 陆允凌厉的眼神飞过去:“今天怎么不在家刷手机了?” 李在亭正准备支吾蒙混过去。 姚睿在一边唱红脸呵斥:“老实交代!” 李在亭吓得一愣,只好一五一十和盘托出:“方陵最近出了个连环杀人案,我出来碰碰运气,谁知道碰上了你们...” 这人铁定不是凶手,凶手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李在亭把自己模仿作案的动机全抖落干净,到底是没读过多少书的人,全说大实话,自己把自己送进去了。 审讯结束出来,已经四点多了,再有半小时天就要亮了,陆允审讯室出来,吩咐庄霖:“李在亭的不在场证明还是要去核实,其余的...” 陆允说一半停下了,月拂靠在审讯室外的墙角睡着了,声音不自觉放轻,问庄霖:“她怎么睡这了?” “月拂说李在亭不是凶手,你进去没一会说困了,博士让去车上睡,月拂怕你找不到她,管值班室要了把椅子就睡这了。”庄霖小声说:“队长,我看这小姑娘挺好的,工作认真也聪明,要不把她留下?” 陆允踱步过去,空调冷气虽然覆盖不到墙角,但这里实在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陆允碰了碰她的肩膀:“月拂” 月拂睡得迷迷糊糊长时间形成的肌肉记忆,令她蹭一下站直,好在陆允闪的快,差点被人撞到下巴。 “队长。”月拂起来的太快,脚步不稳打着晃,陆允伸手扶了一把,说:“站好!” “我站好了。”月拂揉了揉眼睛:“队长你审完啦?” “嗯,他确实不是凶手。”陆允注意到月拂的睫毛很长,带着自然卷翘的弧度,看上去有点倔强的孩子气。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月拂现在是个好好下属,一切听从领导指示。 “回去补觉。” 将近五点他们才从辖区派出所出来,月拂跟在陆允后面,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侦查点,“队长,我有开车过来。” 陆允走在前面并未回头:“你确定要自己开车回?从这到市局开车少说要一个小时。” 月拂不准备直接回市局,忙活一晚上她澡还没洗呢,虽然不臭吧,可她有洁癖,一天不洗澡浑身痒痒:“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陆允不放心,怕她疲劳驾驶:“你住天景花园是吧?顺路,我送你。” “队长,疲劳驾驶有风险。”月拂还想多活几年。 “谁说我开车了,队里多的是司机。”陆允引着她往停车场走。 “可是我的车...”月拂不想和领导坐一起,新领导太凶了。 “你不是说今晚化装侦查你上吗,结束你再开回去不就好了。” “哦...”月拂只好不情不愿跟上领导步伐。 补觉结束的戚小虎和管博从侦查车下来,一起撑两个大大的懒腰。 “司机大虎,为您服务,尊敬的乘客,您打哪去?”戚小虎自告奋勇成为队长这一趟的司机。 陆允在副驾没搭理耍宝的下属,一贯的冷漠:“回小区。” 戚小虎回过头问:“月拂呢?” 陆允通过后视镜扫了一眼,人家乖乖系好了安全带梦周公去了,这睡眠质量,被人拉走卖了都不知道。 “我们一个小区。” 戚小虎在心里为月拂默哀,这运气...在单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下班居然还和领导顺路,要是留下来,司机预备役没跑了。 5、第五章 陆允八点半和几个队长开完碰头会回来,几个侦查点都没收到失踪报案,按凶手前几起做案的手法,后天晚上会有一场大雨,不保守估计,这个时间下一位受害者已经失踪被囚|禁,然而目前,很宁静。 “月拂呢?”陆允进办公室看到空空如也的桌子。 “刚教导员把月拂叫过去了。”庄霖告诉她。 陆允倒是把这茬给忘了,昨天黄支队安排了教导员找人谈话来着。目前调查陷入瓶颈,陆允这一组鞋底子都跑穿两双了,还是一无所获,凶手作案手法只会越来越谨慎。谢尧在会上指出外勤二组的侦查方向不对,光靠走访摸排这种老办法很难定位到嫌疑人,大致意思是让二组换换脑子,听听新人的思路。 陆允不喜欢谢尧说半句藏半句的风格,有什么话直接在会议上挑明了有什么不行,他想听月拂的分析可以直说,非要拐这些弯弯绕绕的,麻烦! 此时教导员办公室内。 月拂端端正正坐着,第二天上班被教导员单独叫走,队长是不是把暴力执法的事告诉领导的领导了?难道真的要背处分? 教导员苏旻端上一杯泡好的玫瑰花茶,温柔笑着说:“你不用紧张,我叫苏旻,是咱市局刑侦队的教导员,叫我苏姐就好了。” 月拂望着她和大伯母一样慈祥的眼睛,捧着花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曲线救国搬救星,反正必须留在方陵市局,她乖巧问道:“教导员,我是犯什么错误了吗?” “你们刚从学校出来的孩子一听到教导员约谈,是不是都以为自己犯错了?”苏旻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没有的事,就是和你谈谈心。” “我看你无名指带着戒指,档案显示未婚,是有男朋友吗?”苏旻也是刑侦出身,后来结了婚,为了照顾家庭,才从一线退下来。 “这是为了自己方便,总有没礼貌的人来问我的感情状况,我听烦了,”月拂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网上九块九批发我买了一大盒,带钻不带钻的都有。” 苏旻杯子里的茶笑得差点撒桌上,这小姑娘有意思:“不怪别人没礼貌,主要是你长得确实好看,我刚工作那会,也老有人问我,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当刑警,其他警种比刑警更安全,更有保障。” “你呢,月拂,你为什么要当警察?”苏旻笑得和蔼亲切。 月拂想了想,不答反问:“教导员,你相信一个脱离道德约束的人会因为别人的言语而反思自己的行为吗?” 教导员不是谁都能当的,作为能给整个警队做思想工作的知心大姐姐,苏旻相信语言可以改变一个人,毕竟坐她对面的是警察,警察这个职业本身受道德和制度框架约束。苏旻回答说:“不受道德约束的人,有自己的思考逻辑,只能教化,无法感化。” “漏了一点,他们还会害怕。”月拂晃动着茶杯,舒展的淡粉色花瓣上下浮动:“我在小时候遇见过这样的人,我爸爸当时说了一句很无力的话,他质问那人‘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那时候我知道坏人是没有良心的。” “没有良心的人不会被语言中伤,而真正有良心的会因为别人的错误谴责自己,”月拂望着苏旻的眼睛,很诚恳:“当年有一位警察叔叔,他坚持我爸爸是受害者,他说的一句话让我至今记忆犹新。” 苏旻好奇:“什么话?” “警察要保持公正没错,在受害者面前,如果公正不偏不倚,等于向不法让步。” 苏旻一听就知道这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年轻说的话,时间长了,处理的案件多了,那些尖锐的语言和看法被消磨在了形形色色的无可奈何的事实面前。 “你是受这位警察的影响才选择成为警察?” “我得到过很多人的帮助,想成为警察的火种应该是那时候埋下的,成为一个対社会有用的好大人,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回馈方式,所以我的第一和第二志愿填的都是警校。” 苏旻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很真诚,她选择当警察的原因也很纯粹,比起那些说当警察很酷,港片看中毒一脑袋扎进去的小年轻热忱许多:“我听说你是准备进档案室的?因为黄支队给你打电话才选择重案支队。” “市局对外招聘的岗位没有刑警,我就选了能整理卷宗的档案室,想着先打入内部,要是有机会再调其他岗位也方便。” 无懈可击的完美理由,苏旻被前面打真诚牌的小年轻给蒙混过去了。月拂甚至还交了市局第一个好朋友,苏旻跟着她一道回了办公室。 一进陆允的办公室,苏旻刚才知心大姐姐的笑脸立马垮了下来,她先入为主在陆允对面坐下:“小陆啊,你知道现在招个研究生当刑警有多难嘛。” 陆允一看这姐脸色,知道一顿批评少不了了,恭恭敬敬准备左耳进右耳出。 “月拂回来没报备是因为她不知道借调回来要报备,找你请假是因为她在s市专案组从头忙到尾,一天没休过,手机打不通是到家太困了忘插电源。”苏旻没好气扫了一眼假正经的人:“至于你说的看完材料之后的报告,月拂说没有到案发地现场考察,报告不好写。” “那她...”陆允还想告诉教导员,月拂一个人大半夜跑侦查点单独行动。 “那什么那,”苏旻喝止她:“你自己看看手底下的兵,你知道老盖妻子因为他老不着家跟他闹离婚的事么?姚睿跟女朋友上个月分手的事你也不知道吧?” 苏旻敲了敲桌子,语重心长苦口婆心:“你着急破案我能理解,你搞军事化管理,手底下的人有谁是反对过你,他们服从你的管理和调派,那是他们尊重你,是实打实认可你作为队长的能力。” “我们是警察,不是外边私企,不是因为利益才聚在一起,上下级之间要讲究人情味,一个队伍里是相互把后背交付出去的队友。我不管你之前是怎么在部队里呵斥手底下的兵,这里不是部队,不是只有绝对服从这一条指令。” 苏旻看敲打得差不多了,态度语气一转:“月拂这小姑娘当警察是有热情的,现在误会解开了,留不留你现在给我个准话,不留有大把部门争着要她。” “我看她身手挺不错的。”陆允嘴硬道:“先留下吧,现在化装侦查人手也不够。” “什么叫先留下吧?”苏旻看她一副很勉为其难不情不愿的样子,继续敲打:“不是你愿不愿意留,是月拂想不想当你手底下的兵。” “她愿意在你的队里,是给你脸上贴金,”苏旻一想到重案一大队流水般的调岗和离职率,当即撂下狠话:“你要是把月拂给骂走了,我就给上面打报告,让一大队化整为零,你当光杆司令去吧。” 苏旻从陆允办公室出来又是和颜悦色的大姐姐,拉着月拂的手亲切说:“你队长要是凶你了,尽管来找我,我帮你出气。” 陆允站在她俩后面,幽怨道:“教导员,我还听着呢。” 苏旻又不亲切不和蔼了:“就是说给你听的。” 庄霖过来笑呵呵对月拂说:“月拂啊,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第一时间跟我讲。队长忙不开,队里杂务她管不过来。” 送走教导员,陆允又单独把月拂喊进办公室:“以后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要向我报备,最重要的是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下班一个人摸排现场也属于单独行动的范畴,这种危险行为以后不能再犯。” 陆允的眼神抬过去:“明白吗?” “我知道了,”月拂小声答应下来,又说:“队长,我看完材料的报告,你现在要吗?” “你写完了?” “没有,还没开始写。” “不写了,一会外面开会,你会议上说就行。”陆允不喜欢看报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到人脑壳疼:“你先出去准备下。” “好的,队长。”月拂走到门口握着门把手:“队长,我能在办公室喝奶茶吗?” 办公室不能吃东西,这是陆允定下来的规矩,刚要板着脸拒绝,就看见人家可怜巴巴的说:“早上太赶了,我还没吃早饭。” 陆允六点到家洗了个澡,简单整理了碰头会上的内容,觉也没睡,七点四十五的时候把还在补觉的月拂给薅下来了,开车一路到市局停车场,陆允让她先去办公室,自己去开会途中还顺道在食堂拿了俩包子对付,月拂刚来,人连食堂在哪都不知道,苏旻的教训还在耳边盘旋。 “你喝吧。”领导还能说什么呢,领导失职不得不作出让步。 “谢谢队长,你应该也没吃吧,我给你也点了一份。”没等陆允拒绝,月拂欢天喜地出去了。 陆允一时愣住,这小年轻还真是热情,甚至热情过头了。 十五分钟后,一队办公室会议桌上,队员准备开会,月拂左右手拎着外卖就进来了。 庄霖顿时警铃大作眼疾手快冲过去给人拦住了,看队长还没出来,压低声音说:“月拂,队长不让在办公室吃外卖。” “可是我刚才向队长报备过了,她没反对。” 这下庄霖愣住了,自打陆允当队长以来,队里还没谁打破规则,怎么月拂才来一天,队长的下限缕缕被挑战。 陆允从办公室出来,看门口站着的俩人,不耐烦说:“准备开会。” 会议桌是一张放在窗户边的长桌,挤一挤也能坐十个人,陆允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的左手边是庄霖,右边的位置一直空着,没人敢坐这。 月拂像个初来乍到的愣头青,拎着外卖放到领导面前,庄霖咽了口唾沫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其他人则小心翼翼观察领导的神色。 “今天算我上班第一天,我姐姐给我发了红包,让我请大家喝奶茶。”月拂把奶茶一个个拿出来放到中间,还特意扎开其中一杯,放到陆允面前:“队长,这是你的,我选的三分糖,小料加了燕麦和红豆。” 十只眼睛亲眼看着队长接过新人手里的奶茶,相当自然地喝了一口,他们不约而同想起离开的教导员,队长是被教导员夺舍了吧?教导员威武! 陆允见其他人盯着自己,脸上依旧波澜不惊:“怎么不喝,难道要月拂给你们开?” “不不不...”几杯奶茶标签都没人看,被哄抢一空。 一场不是风波的风波平静地过去,陆允先让姚睿总结昨天侦查点的情况,那边还没汇报,一个透明包装的三明治递到了眼前,。 月拂说:“队长,我打不开。” 6、第六章 月拂没买过这种透明包装的新鲜三明治,翻来覆去也没找到口子,只能求助离她最近的人。陆允接过来找粘包装的透明胶带条:“老姚?” 其他人看队长给新人放水放的无比自然,果然吃人嘴软,连队长也不能例外,新来小姑娘真有本事。 “诶,”姚睿清了清嗓子:“昨晚,外勤二组负责侦查点除了队长你遇到的打算模仿作案的李在亭之外,其他监视点无异常,没有人员报失踪,监控探头也没发现踩点的可疑人员。辖区派出所只接到两起喝酒闹事纠纷,没有其他警情出动,目前我们负责的侦查点一切正常。” 姚睿简短的汇报完毕,月拂放下手机:“我看网上找不到相关的帖子,李在亭是怎么知道方陵最近的连环杀人案的?” 庄霖解惑说:“月拂你回来的晚,在发现第一具尸体的时候,网上闹的沸沸扬扬,市领导怕影响不好把热度给压下去了,网媒和纸媒也敲打过了,所以后面出现的尸体,基本只在本地交流群里能活跃一会儿。李在亭是本地人,他会知道这个案子萌生了模仿作案的想法也正常。” 陆允把拆好的三明治放到月拂面前:“模仿未遂也不能放过,真要是有人模仿成功,对社会造成巨大危害不说,我们当前的调查也会被打乱,” 陆允对庄霖说:“李在亭手机里面几个群,交给网侦处理,必须敲打警示。” “明白,会后我联系技术部门取证。” 月拂在大口啃三明治,陆允只好问其他人:“大家跟这个案子也这么久了,调查到现在能想到的和能做的基本都做了,大家说下自己对凶手的看法。” 盖峰在队里年纪最大,经验比其他人要丰富,陆允率先点了他:“老盖,你资历最长有经验,你先来。” 盖峰专案会一个没落,对这个案子的了解程度除陆允外,属他知道的最多:“从我们目前大面积的摸排走访,凶手特征有三个,低调,隐蔽,仇视女性。” “低调是因为这人没给人别人留下过什么映像,九个侦查点涉|黄场所盘完一遍,有印像的都是些行为出格的嫖|客,这些人我们都逐一排除了嫌疑。” “我说凶手隐蔽是因为他能完美避开监控探头,对受害者周边的环境了如指掌,视侦部门做海量视频筛查也没确定凶手是在什么时候,以什么形式对环境进行的摸排。” “目前发现的四位受害者都是女性,来自全国各地,职业无一例外从事特殊服务业,这个行业人员流动大,四位受害者有单干的也有挂在会所名下的,尸体被发现后只剩躯干被抛掷红灯区,目前没找到被切除的四肢。针对受害者群体来看的话,凶手对从事特殊工作的女性有很大敌意。” 月拂的三明治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她认真听着,等到盖峰说完,她才问:“盖叔,你有分析过凶手的职业吗?” 盖峰摇头:“凶手留下的痕迹实在太少,不足以研判出凶手的职业,我们还是更倾向于凶手的作案动机是对特殊群体报复,调查重点还是在有过嫖|娼经验的人。” “如果是有嫖|娼经验的人报复杀人,受害者的尸体不该这么干净,或者说...是体面。”月拂脑海里铺开昨天看完的四份报告:“尸体体表无明显外伤,内脏也无损伤,所有的受害者死于窒息。这不符合一个仇视女性的凶手的行为。” 盖峰被年轻小姑娘质疑也没觉得被驳了面子,命案侦破靠的就是一群侦办人员基于线索唇枪舌战的激烈讨论。 “队长,其他侦查点有人失联吗?”月拂问陆允。 陆允回答:“没有,早上其他外勤组和特情,包括辖区派出所都没有收到女性失联的情况。” 月拂沉吟片刻:“我昨天看完了案件相关的材料,结合昨晚对案发地的观察,我有一点想法。” “说来听听。”陆允也想见识见识谢尧说的信息分析能力究竟有多强。 月拂起身拉过陆允背后的一块白板:“凶手在受害者身上留下的痕迹太少,光凭尸体四肢被切除,我不好分析凶手的作案动机。” 陆允看月拂在白板上快速画上九个圆圈,在旁边写上序号。 “我用这九个圆代表全市九个涉|黄区域侦查点,目前我们已知的四位受害者来自不同的2679,”月拂在四个圈里用红色标上圆点,用蓝色线条连接另外四个圆:“我们可以看到凶手每次抛尸选择的地点很随机且无规律可循。” 陆允一下注意到了外勤二组负责的五号侦查还是孤零零的。 “世上很多事情看似随机,背后总有规律可循,就比如我们要找的凶手,他挑选受害人的地点没有重复,抛尸地点也没有重复,”月拂着重圈出五号:“他的无规律,其实也是一种规律,既然五号侦查点没有收到人员失踪的报案,那么五号侦查点应该是他的下一个抛尸地。” 谢尧举荐她进重案支队是有原因的,月拂完全不像是刚毕业的学生,就她在白板上划拉这几下的分析,陆允没看出她首次发言的紧张,甚至还相当老练,陆允问她:“你预判五号侦查点是下一个抛尸地的依据是什么?” 月拂啪嗒一声盖上笔帽:“凶手是个强迫症。” “强迫症?”管博看白板上无规律的连线,说凶手是个强迫症,他第一个要反对:“强迫症抛尸乱七八糟到处扔。” “我对凶手是强迫症的依据来自他在尸体上留下的痕迹,”月拂对胡咏说:“胡哥,昨天的尸体照片能再借我一下吗?” 胡咏忙不迭把痕检现场拍到的照片一一拿了出来,月拂选择性挑了四张正面的,按顺序依次用磁贴固定在白板上:“从左到右是从案发到现在发现的四具尸体。” 四张照片上四位受害者闭着眼,面容平静,还穿着她们失踪时的那套内衣,这也是让侦查人员疑惑不解的地方,一般的杀人分尸,为了防止有人认识死者,凶手会先把尸体剥个干净,衣服这种容易被人认出来又容易销毁的东西,要么扔了要么烧了,像这种内衣还好好穿在身上的实在少,侦查员确认尸源凭的也是受害者的内衣。 “你们看,四具残躯,像不像服装店摆在橱窗的人台,”月拂用记号笔点了点第一张照片:“发现的第一具尸体被切掉的肩膀部位明显比另外三具尸体切除部分要多,下肢也同样。” “第一具尸体与之后三具尸体的差距还可以通过法医在尸体创口提取到的微量元素分析出来,水性笔的基本成分是染料和多淳类,这些微量元素在后面的三具尸体创口都有检测到,凶手在肢解第一位受害者的时候明显经验不足,所以下刀不够精准,为了对称,他在卸下四肢后反复对比切口,力求视觉上的对称。” “这些反复下刀的痕迹只在第一份尸检报告中存在,之后的三具尸体,切口较为平整,而且多了水性笔的微量元素。” “你是说凶手有了肢解第一具尸体的经验,之后会先用水性笔做标记?”戚小虎的脑子终于转过来了。 “是的,凶手第一次没经验,之后他用水笔标记了位置,水性笔溶于水,加上暴雨冲刷,体表基本没有笔迹残留,还有一种可能是凶手肢解尸体时沿着笔迹,将水性笔的微量元素留在了切口处,他的肢解手法越来越娴熟,以至于第四具尸体上提取到的水性笔成分微乎其微。” “光凭肢解方式就说凶手是强迫是未免太牵强了吧,部分连环杀人凶手,有特定的行为方式,或许凶手就是喜欢这样肢解受害者呢?”管博继续提出他的质疑。 “仔细看受害者照片。”陆允提醒说:“四位受害者,发型同样是对称的中分,连内衣肩带调节扣的位置也绝对对称。” “我们之前的重点只关注到受害者身份,疏忽了尸体上的这些细节,”陆允对月拂的分析表示肯定:“月拂,你把五号侦查点的作为下一个抛尸地的推导再完善下。” “好的,队长。”月拂拿起一只红色记号笔,在五号侦查点的对面画上一个圆,编号为10,并填上问号:“目前九个侦查点没有人员失踪报案,以凶手讲究绝对对称的心理,肯定会有第十个区域作为凶手挑选受害者的位置。” 白板上十个圆圈,两两对应,受害者所在区域和抛尸地点出现了绝对的平衡,月拂继续说:“凶手不会把尸体抛至受害者生前工作的区域,也不会在已经抛过尸的区域选择下一个目标,这可能是他强迫症下意识的选择,是一种无意识的规律行为。” “队长,我建议对五号侦查点加派人手。” 月拂的建议没有得到反对,陆允看其他人也没有观点要发表,合上本子作为会议结束的信号,她看三明治就吃了两口,点了点桌子:“吃完,不要浪费食物。” “哦。”月拂不太想吃,口感挺一般的,还不如干啃面包呢。 等陆允一走,庄霖笑着凑过来:“可以啊,月拂,队长肯定是去找黄支商量给侦查点调派人手去了。” 支队办公室。 黄逸斌听完陆允的陈述,灌了一口浓茶,说:“月拂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加派人手可以,其他侦查点也不能松懈。天气预报说后天夜里有暴雨,按凶手逐渐缩短的犯案时间来看,后天很可能是他冒头的时机。” “谢尧,你把重点移到五号侦查点上,从其他侦查点适当调派人手,人员统筹你来负责,务必要在凶手下一次作案时把他拿下。” “明白。”谢尧领下新的任务安排,和陆允一起离开支队长办公室。 “谢副,你现在能告诉我月拂之前的来历了吗?”陆允问他。 “档案上写得很清楚,月拂之前是警校在读研究生。”谢尧笑眯眯含混着。 “是吗?”陆允眉峰微挑,自然是不信的:“月拂17岁考上警校,21岁本科毕业,28岁才读完研究生,而且在读期间没有延毕,她中间断档的几年被加密,不知道以谢副的权限能不能访问?” 7、第七章 中午市局食堂,重案一大队准时出现,陆允定下来的规矩之一,按时吃饭。 “队长,我还不饿,能不吃吗?”月拂跟在陆允后面。 陆允没说话,多拿了一个餐盘给月拂,拒绝如此明显,月拂只好不甘不愿接过来。 盖峰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他闺女也就比月拂小两岁,队里唯一一个管他叫叔的晚辈:“月拂,上午队长同意你在办公室吃外卖,总不能一天让队长给你放两次水吧。” 月拂看领导完全没有放水的意思,瘪了瘪嘴:“好吧。” 很快排到了他们,月拂对窗口打饭的阿姨说:“阿姨,少打一点。” 陆允在边上挖辣酱:“王姨,她太瘦了,给她多来点。” 食堂打饭的王阿姨当然是听领导的,三菜一汤,装的满满当当。 他们找好位置坐下,月拂发现这个点来食堂的基本是穿制式衬衣的同事,整个食堂只有他们这一桌需要出外勤的才没穿警服,连吃饭也要卡时间,领导绝对是时间管理有瘾。 陆允递给月拂一双筷子:“你体重估计一百斤不到,刑侦外勤又是个体力活,要是遇上横冲过来的凶犯,你这小体格还不被撞飞出去。” “队长说的没错,”庄霖插上话:“这规定多好,咱办案刑警老是饱一顿饥两顿的,还没退休就熬出胃病来,按时吃饭身体好。” 月拂没吭声,在她看来,按时吃饭远没有高质量睡眠来得重要,来食堂吃饭还不如放她在办公室趴一会呢。阿姨给她打了差不多有四两米饭,为了不浪费那个不咋好吃的三明治,午饭前一个小时才啃完,她往陆允身边凑了凑:“队长,我能分你一点点吗?早上的三明治还没消化完,我保证以后早饭一定按时吃,可以吗?” 就这样,陆允破天荒又放了一次水,月拂挖了三分之一的米饭到领导盘子里。 “你认识谢副支?”陆允突然问了一句。 “谁?”月拂包了一嘴小青菜正咯吱咯吱。 “市局重案支队副支队长,谢尧。”陆允指名道姓。 月拂听完一时忘了咀嚼食物,顿时全明白了,难怪档案室去不成,感情是有人半道给她截下来,还是上上级领导。 月拂梗着脖子咕嘟咽下食物,面沉如水,当着队里所有人的面缓缓说:“谢尧啊,他脑子有病。” 噗,戚小虎一口紫菜汤全喷到了管博饭里,盖峰多看了两眼口没遮拦的新来小姑娘。 胡咏看惨不忍睹的兄弟俩,小心翼翼试探道:“月拂,你之前认识谢副支?” 月拂脸上淡淡的:“认识,不熟。” 庄霖凑过去一个脑袋,压低声说:“那你也不能说他脑子有病吧?” 其他人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自打谢尧上任,牵头破获多少积案,市局上上下下有目共睹的事实,月拂一来就说他脑子有病,就差没明着说谢尧是傻逼,这里边肯定有故事... “他确实不太聪明。”月拂不打算细聊,她对谢尧没什么好感,还以为他早早升上去了,没想到居然来方陵当个副支队长,三年过去了,还是个副的,他来方陵的目的不简单。 “抓紧时间吃饭吧,下午还有个两个会议要参加。”陆允看月拂本来挺开心,听到谢尧两字之后,脸上一下子阴云密布,这两位都是有秘密的人。 下午支队会议会上,谢尧作为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召集一众刑警在支队大办公室开会,月拂自然也是要参加的。 “804专案第十二次专案会议主要为了调整我们当前的调查方向。”谢尧在上面轻轻瞟过月拂所在的角落一眼,这一眼被陆允给捕捉到了,她看向月拂,人家正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陆允给管博私发信息:【月拂在记什么?】 收到信息的管博往旁边照了一眼,回复领导:【画乌龟领导】 谁是乌龟领导?谢尧? 谢尧在会议上部署:“今晚各外勤组的侦查任务照旧,以保证参与化装侦查女同事的安全为第一要务,同时对周围出现的可疑人员做好标记,方便后方信息部门同事对可疑人员进行筛查,所有参与行动人员对于突发情况第一时间报备,不可单独行动。” “另外,根据可靠分析,五号侦查点很可能是凶手下一次抛尸目的地,后天晚上本市会有一场大暴雨,为了防止凶手逃脱,我们向特警大队申请了协助,对五号侦查点的各个路段实施布控。” 开完行动大会,月拂跟着队员回办公室,姚睿那想拿好莱坞编剧大奖的心思一回办公室凑到月拂跟前,跃跃欲试:“月拂,我看你绝对是这个案子化装侦查的最佳种子选手。” “哥给你想了个绝佳的身份设定。”姚睿翻开皱巴巴的本子,一脸振奋:“你长得年轻,年纪就定22岁在读大学生。” 月拂等着一直在打转转的电脑桌面,眨了眨眼。 “至于为什么会失足下海,是因为家里父亲病重,母亲早早撇下你们,然后你还有个弟弟,为了给父亲挣手术费,不得已才选了这条路。” “老姚,你要不换个别的设定。”管博呛他:“你看月拂像是这种背景长大的孩子吗?” “博士有什么高见,说来听听?” “26岁,家道中落,出来挣生活费的。”管博言简意赅。 “你这更不行,还不如我的可怜人设,至少能博同情,要是家道中落,街上那些个同行不挤兑才怪。”姚瑞有理有据。 月拂没插话,谁也没理,任由他俩唇枪舌战,走到庄霖面前:“庄副,我能申请给电脑加内存条吗?电脑反应实在太慢了,多开两个应用就卡。” “额...”庄霖跟那一直在转动显示加载中的应用一样,队里设备是统一配备的,他们搞刑侦的对电脑性能要求不高,毕竟破案靠的是刑侦人员的脑子和经验,电脑对他们也就登下内部系统,浏览浏览网页,写材料这三个主要用途,更专业的软件他们也玩不转,肯定比不上技术部门那些高需求高性能的配置。 庄霖不自然地笑笑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要写申请,你现在要是着急用的话肯定是来不及,毕竟等到一层层批复下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搞不定,你要是有急用,隔壁二队倒是有台性能不错的笔记本,我可以带你过去。” 月拂不喜欢用别人的东西,要是一个办公室那还好,都跑隔壁去了,那更算了:“在办公室用我自己的设备可以吗?” “可以,但是私人设备不能安装内部系统,你应该知道的吧?” “明白。”月拂讨厌浪费时间的等待,当即激情下单。 “特警大队的人过来了,”陆允从办公室出来:“去开会。” 支队另一个大办公室,黄逸斌谢尧都来了,另外还进来一排站那跟门神一样的特警,陆允还见到自己的熟人,钟淼,那家伙笑出八颗整齐的大白牙,看上去更二了,陆允没理她。 “五号侦查点的人都到齐了,小陆,你来说下侦查点的情况。”黄逸斌单点了陆允上去。 侦查点的平面地图在投影设备上铺开,陆允沉声道:“位于临丘区中部的兰海街,由居住区合围,到达兰海街的主要道路有淮北路和双宏路两条主要干道,主要入口已经加装了摄像头,这条街上左右两道酒吧有六家,ktv四家,棋牌室十二个,洗脚房八家,且合法有证营业中,还有些开着巷子里的,没有取得许可的小门店已经被相关部门勒令歇业。” 陆允切换下一张更清晰的二维地图:“这是我们经过一段时间摸排下来的详细地图,各位可以看到兰海街虽然不长,但两旁巷道有十三条,巷道后面有自主经营的个体户,也有普通住宅,往后是四通八达的住宅群。” “如果凶手选择在兰海街抛尸,他的逃跑路线将不计其数,要给每条巷道包括住宅区的小胡同加装摄像头不现实。” “案发至今,辖区派出所对附近居民展开安全意识防范工作,部分巷子现在加装上了摄像头,当然还有遗漏。”陆允播放下一张被标注过的地图:“上面标注红点是我们实地统计下来有监控的位置,同时也存在一定的监控死角,凶手要是摸排地形,他有四条能完美避开监控的路线。” 特警大队长阎戊发言说:“凶手不可能把侦查点所有监控探头摸清楚吧,这得费多大功夫,如果单纯是为了抛尸,那他要做的准备工作是不是太庞大了?” 陆允回答他:“我们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凶手前四次抛尸都完美避开了监控探头,足以见得他对抛尸地的监控分布有一定了解。” 阎戊没再插话,陆允介绍完侦查点情况,由谢尧部署今晚的化装侦查任务:“由于女同事实在有限,其他侦查点也不能松懈,特警大队把他们唯一的女特警也贡献出来了,钟淼。” 钟淼爽朗道:“谢副支队,不用介绍了,我跟陆队长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朋友了。” “既然这样我就不多做介绍了,”谢尧继续说:“今晚的主要化装侦查由钟淼和月拂伪装成特殊服务人员,受害目标群体对警方有抵触心理,你们的任务是跟她们套近乎,从侧面打听有无可疑人员在附近出现,其他同事则在安全范围负责解围加强警惕,防止不必要人员打断她们的任务。” “钟淼之前有过侦查经验,”谢尧看向陆允旁边:“月拂,这是你第一次参与化装侦查,服从安排,不要脱离同事的视线,明白吗?” “明白。” 行动部署完,月拂和钟淼一起接受了简短培训,还去领了化装侦查的行头,任务九点开始,现在五点多一点,月拂实在是困得不行了,回办公室的路上,“队长,食堂我就不去了,我能在办公室眯一会吗?” 她刚从另外一个大案下来,自己还打回了她的假条,昨晚也没睡俩小时被提溜过来上早班,陆允停下脚步:“别睡办公室了,我带你去单位宿舍。” 陆允转而对钟淼说:“你先跟他们去食堂,我一会过来。” 钟淼眯起眼,捣了庄霖一下,八卦道:“你们队长对新人的关照是不是有点太反常?” 庄霖说:“月拂是警校研究生,这年头有几个苦哈哈读完研还愿意来当刑警的,你不知道教导员有多喜欢她,苏教导的宝贝疙瘩那是全警队的宝贝疙瘩,队长关照一下很正常。” 8、第八章 “队长,我睡你的床不好吧?”月拂有些为难,看着叠成豆腐块状的被子,真不愧是部队出来的,这间宿舍除了床,一个简易衣柜,四条腿上面长块板的桌子,以及桌上的日用品,一览无余,空旷的不像样子。 “有什么不好的,都是女的,我又没有洁癖。”陆允翻出新的眼罩和耳塞,“宿舍条件是差了点,也总比睡办公室强。” 月拂笑了笑,领导没有洁癖,自己有。 陆允把新眼罩和耳塞给月拂:“你抓紧时间休息,晚上的化装侦查任务会在七点半出发,也没多少时间了。” 月拂杵在原地不动,这么点时间要不灌俩浓缩咖啡挨一挨也就过去了,觉不一定非要睡的。但是一想任务有可能要到后半夜才能结束,这小命也不够熬,月拂小声问:“队长,你有备用床单吗?我怕把你的床睡脏...” 睡一觉能脏到哪去,陆允爽利道:“脏了没事,换一套就行,你先睡吧,调好闹钟。” 陆允说完就走了,留下月拂对着整整齐齐的床铺发呆。要不还是睡吧,床单看着挺干净的,最后月拂还是没睡领导的床,她这重度洁癖的人,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抽了张凳子,趴桌上睡的。 从食堂出来,钟淼和陆允并肩走着:“诶,你们队新来小姑娘有对象吗?” 陆允看傻子一样提醒她:“你没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啊?”钟淼表示不可思议,一脸惋惜:“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有主了,我的心又死了。” 陆允白了她一眼:“你这款的,人没对象也看不上你。” “我什么样?”钟淼不乐意了:“我虽然晒得黑了一点点,捯饬捯饬也是斩男又斩女的酷girl,不像你,天天板着脸,跟外头背了几百万负债,苦大仇深的。” 可不得苦大仇深吗,案子一点进展没有,陆允负责的五号侦查点又是这次行动的重点,半刻松懈不得,这案子要是破不了,市局重案支队全体都得去大街上发传单,工作上要是没有成绩,回家只有被数落的份。 --- “月拂,紧张不?”庄霖把通讯耳麦交给穿戴整齐的月拂。 姚睿的设定最终得到了其他队员的认可,为了符合一个家境贫困大学生的设定,月拂身上穿的是一条不合身的方领淡蓝色连衣裙,均码的腰身空荡荡的,长度在膝盖上一点,一双白色pu粗高跟,白色手拿包没有任何logo,这身行头,某购物软件识图能搜出一堆同款,加一起不超过一百块钱,还带运费险那种。 “不紧张。”月拂很坦荡。 “不紧张就对了,我们在你周围,要是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响应。”戚小虎拍着胸脯保证。 月拂想起前一晚,陆允把李在亭给引进了巷子里,于是她问:“昨晚队长身边为什么没人?” 陆允在最后排闭眼假寐,心头一动,有种异样的情绪扎了她一下。 庄霖胸有成竹:“队长身手你是没见识过,几秒内能给一个一米八大汉给干趴下,起都起不来那种。” 月拂正色道:“这样是不对的,难道因为队长身手好就能放松警惕,要是嫌疑人身上有热武器,或者是无差别选中目标突然动手,你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庄霖和戚小虎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合适。 陆允头枕在座椅上,闭着眼说:“我有分寸。” 月拂回她:“队长,你白天还说不要单独行动。” “......” 陆允睁开眼,看到的是月拂简单上过妆的脸蛋,她肤色本来就白,只简单加深了五官,黑直发放了下来,没有涂颜色艳丽的口红,唇色是淡粉调,还带着薄薄一层明润的质地,看上去很软,似乎...很好亲的样子。这模样,兰海街的化装侦查未必适合她。 庄霖和戚小虎看陆允被新人顶撞后不说话,还以为是生气,庄霖赶紧岔开话题:“月拂,我再讲一遍侦查要注意的细节以及怎么套话的技巧。” 月拂又像乖宝宝听完一遍,最后总结保证:“一定跟她们套好近乎争取问到有用消息。” --- 月拂在一个隐蔽的街角下了车,踩着高跟,噔噔噔往侦查点过去了,戚小虎要在五分钟之后再下去,他开玩笑说:“月拂真不像第一次参加侦查任务,她好淡定啊。” “比你那是要淡定的,之前为了打入传|销团伙内部,让你给队长当个司机,还差点掉链子,要不是队长临场反应快,咱几个人指不定被传销团伙给围了呢。”庄霖旧事重提,还算给他留了点面子,没当着月拂的面讲出来。 陆允收到消息,打开通讯:“姚睿到位了,月拂记住你负责的是右侧区域,注意拉开侦查对象的距离,不要引起怀疑,及时和钟淼做好标记,另外,注意安全。” 外勤二组的公共频道响起月拂的声音:“好的,队长,我马上到主街了。” 月拂九点准时出现在兰海街头,她按计划往没有监控的位置靠近,期间确实有人找她,月拂借口今晚有约,从手包里拿出提前印刷好的小卡片,莞尔一笑娇滴滴说:“下次可以给我打电话哦。” 姚睿听见她的声音,单开陆允的频道,邀功说:“队长,你听听,我就说月拂是天选的化装侦查员。” 陆允懒得理他。 倒也有不好应付的,一两个喝得飘飘然的男人,拉着月拂不肯松手,她只好把人带近巷子,由男同事拉到车上醒酒,继续绕道从另外一个位置出来。 不多时,月拂到了第二个监控盲点,已经另有一位女性站在那,月拂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在她的不远处,来回走了三遍,然后才踩着忐忑的步子走过去,没有任何经验的年轻女性的不安,在她犹豫的神态下展现出来,她在几步远的位置停下,礼貌问道:“姐姐,我可以站在这里吗?” “新人?”桑迎笑着打量她。 月拂点头。 “她们不让你站旁边?”桑迎又问。 月拂又点头。第一个监控盲点是位不太好相处的三十来岁的女性,月拂才停下来就被赶走了。 “最近生意差,闲着也是闲着,当解解闷了,”桑迎招了招手:“过来。” “谢谢,姐姐。” 桑迎看不出来年纪,十厘米的红色细高跟踩的稳稳当当,酒红色吊带裹身裙,荡漾出丰满肉|体,她优雅打开银色手拿包,从里面拿出香烟:“抽吗?” 月拂摆手摇头:“谢谢,我不会。” “不会挺好的。”桑迎啪嗒点火,水葱般的手指夹着女士香烟,狠狠吸了一大口,朝着夜空吐了长长一串,缭绕的烟雾跟她卷发的弧度一样优雅。 “之前做过吗?”桑迎斜着眼角瞄了月拂一眼。 “没有,我听说这里能挣快钱就自己找来了。” “那就是还没入行。”桑迎问她:“因为什么要干这行?” “爸爸重病要用钱,房子卖了,能借的亲戚都借过了,实在没别的方法。” “这样啊,确实挺可伶,”桑迎斜了一眼:“没想过放弃治疗?” “想过,但是太难了。人总要留点希望来活下去。” 桑迎弹掉烟灰:“看你的样子,应该读过书,能把一个读过书的人逼到这步田地,看来确实是挺难的。” “我给你指个挣大钱的去处,”桑迎手臂一抬,指向一个粉色的led灯:“花漾,你可以去那里找花姐,以你的样貌,如果是个雏,初|夜少说二十万,如果不是,建议你先去医院花几十块钱做个修复。” “这么多?”月拂表示惊讶。 “你还年轻,长得又好看,听姐姐一句劝,难题解决了尽早离开,这里不适合你。” “姐姐又什么会在这里?家里也困难吗?”月拂找到了合适的切入点。 “我啊,眼高手低,又没有别的挣钱门道,挣点青春钱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月拂四下望了望见左右无人,摇了摇桑迎的手臂:“姐姐,你听说方陵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了吗?凶手专门找年轻漂亮的女性下手,你一个人在这不害怕吗?而且这还没有监控。” “就是因为没监控我才站这的,有监控谁还敢过来。” “那你遇见奇怪的人不会害怕吗?”月拂看上去很紧张:“我都不敢往没监控的地方走。” 桑迎扑哧一笑:“来这种地方的男人大多是有贼心没贼胆,有监控的地方他们也不敢去,怕被拍,最近连环杀人闹得连我的生意都没了。” “姐姐,你有遇见奇怪的人吗?”月拂又点了一遍重点。 “什么奇怪的人?” “就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眼睛四处乱晃,也不像是过来寻欢的,还问能不能上门,我在过来的路上碰见了,他一直跟着我。”月拂基于自己的判断,给出来几点嫌疑人寻找目标,摸排环境的特征。 “眼睛四处乱晃的没见过,人四次乱晃的倒是见过一次,”桑迎回忆说:“前几天还有个人在我这楼下走来走去的。” 陆允听到关键,立马打开通讯:“问清楚具体时间。” “什么时候?”月拂看向幽深的巷子:“这里头黑漆漆的,大晚上的太吓人了。” “大概一个礼拜了吧,不是晚上,那人是上午过来的,要说也奇怪,平时白天也没人过来逛。”桑迎抬起下巴一指:“我住二楼,当时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看到他戴着鸭舌帽在楼下兜了好几圈。” “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没有,要不是最近生意太差我也不会大白天揽生意,我在楼上喊他,他抬头看了一眼,这家伙还戴着口罩,我一叫他,转身就走了。”桑迎笑道:“你说这男人是不是有贼心没贼胆。” 月拂表现得更害怕了:“姐姐,你还记得他穿什么衣服吗?刚才跟着我的那个人穿个灰色t恤黑色短裤也戴着黑色帽子,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我想想,应该不是,那人穿一件卡其色的polo,还是个牌子货,白色休闲裤,反正打扮挺讲究的。至于你说一米八几的身高,我在楼上看不出来,反正看上去长得挺结实。” 陆允当即联络留守办公室的胡咏:“联系视侦组,调取五号侦查点监控探头编号64,82,57,半月内上午的所有监控画面,目标人物戴鸭舌帽,卡其色上衣,白色休闲裤。尽快查清楚这人出现过几次,从哪个方位进入的兰海街。” 这算是目前化装侦查了解到的新进展,一个在监控盲区频繁逗留的男人,有伪装,还是白天。 9、第九章 化装侦查一直进行到午夜,月拂实在打眼,尤其是午夜场喝多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酒蒙子墙角蹲了一排在那醒着,月拂负责的第一个监视点探不进去,陆允只好把那位很凶的大姐交给钟淼,抄起自己放车上的衬衫跟庄霖打了声招呼,“我去把月拂换下来。” 两人在兰海街中段相遇,陆允把月拂拉进巷子,“今晚的任务先到这,二号监视点出现的可疑男子已经让视侦同事排监控去了,你第一次参见任务,完成的很好。” 月拂在暗巷里眨巴着通透的眸子:“队长,你是在夸我吗?” “不然呢?”陆允把衣服塞给她:“穿上,你今天先回去,明天上班不要迟到。” 月拂拿起衣服凑鼻子边,闻了闻,嫌弃说:“这衣服八百年没洗了吧?” “......”陆允一把夺过衬衫,往肩膀上一盖,两袖子随意绑上,遮住方领裙子前后露出的雪白肌肤:“有的穿就不错了,还嫌弃。” “你车停哪了?我送你过去。” “在街尾那家ktv前面,”月拂转而调笑说:“队长是要当护花使者吗?” 陆允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昨晚那飞起的一脚,人虽然长得好看,论身手那可不是需要保护的娇花,陆允一脸淡定:“对,霸王花。” 霸王花?好霸道的形容。月拂也没计较,跟着陆允的脚步离开了巷子。 “二号侦查点出现的男人,有可能是嫌疑人吗?”陆允带月拂走的不是主街,属于街道后面的胡同,时不时会有流浪猫从她们眼前掠过。 “这我可说不好,队长你们摸排半个月都没什么进展,我才第一天怎么可能这么巧碰见了呢。”月拂谦虚道。 这话在陆允耳朵里就变成,队长你们都不行。 “你为什么会从情报转侦查?”陆允聊起月拂的专业:“据我的了解,学情报的女生在这个专业里,得是凤毛麟角了吧。” “凤毛麟角不至于,情报专业那么多学生,一百里面有十个也是不少了。”月拂避重就轻。 问题被轻描淡写盖过去,陆允没有见好就收,停下脚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从情报转侦查?” 陆允严肃起来,加上她一贯不苟言笑的脸,锐利的五官带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月拂也停下来,直视陆允凌厉的目光,完全不怵,反而笑了笑:“队长,我不是你的犯人,不想回答的问题我可以选择不回答。” 陆允冷笑,继续沿着胡同走:“你倒是直白。” 月拂抬脚跟上领导的步伐:“在队长面前撒谎没好处。” 之后两人无话,不多时,她们到了侦查车附近,月拂准备拿了东西就走,结果谢尧也在。 “你要进档案室?”谢尧问。 月拂讽刺道:“你现在才来问我,不觉得奇怪吗?” “回方陵做什么?” “回来养老,原定的养老计划还被你打乱了。”月拂看着不远处的侦查车,谢尧这人是真的脑子有病,非要在队友面前单开私聊,神经病一个。 谢尧说:“你变了,你刚加入小组的时候,比现在真诚多了。” “谢副你倒是没变,几年过去了,还稳居副位。”月拂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敢挑大梁吗?” 谢尧笑了:“是的,挑大梁太累了,还是应该让个高的人顶着。” 月拂倏然间冷下脸:“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先走了。” --- 这一夜五号侦查点无异常,月拂没有回自己住的天景花园,找了个管早饭的地方借宿去了。 乌黛真不愧是当代精致都市女强人的楷模,五点半起来做瑜伽,准备早饭。月拂起来的时候,开放式餐厅正在煎三文鱼。 “你还有十五分钟。”乌黛指了指餐桌上的早餐。 月拂洗漱完,还是困,看着把头发挽在头顶精神饱满的乌黛,着实羡慕,想当年自己年轻那会也有用不完的能量,果然是老了:“鸟律师,你都干到律所合伙人了,就不能过两天松快日子?” “我怎么不松快了,早起运动准备早饭也是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乌黛端上煎好的三文鱼:“而且我还只是律所合伙人,距离实现财富自由还一大截,当然要保证身心健康和活力。” 月拂把盘子里的煎蛋,团吧团吧一整个塞进嘴里,这就是职业女强人的终极目标吗?要挣多少才能实现财富自由啊? “你吃慢一点,大不了你带办公室去吃。”乌黛看她被蛋黄噎到伸脖子,推过去一杯咖啡。 月拂顺着咖啡才缓解过来:“不行,新领导不让在办公室吃东西。” 乌黛用餐刀切鱼排:“你那个领导我接触过,太正经了。” “有多正经?”月拂包了一嘴甜玉米含糊不清问道。 “做事一板一眼,不世故不圆滑。”乌黛划拉开鱼排,一半放到月拂盘子里:“这种人太难搞。” 难搞?这个词用得怪怪的。一想到乌黛那穿花蝴蝶八面玲珑的风格,估计是在陆允那碰过壁。 月拂时间宝贵,没时间打听别人的事情,吃完早餐嘴巴一抹就走了,乌黛扔了她一个食盒:“司机的早餐。” 司机不是别人,月拂的发小,在京州读完五加三的医学外科博士贺祯,现在是市医院的外科主治医师。一出小区,一辆黑色奥迪a6响了两下喇叭,月拂轻车熟路上了副驾。 “乌黛给你做的早饭。” “新工作怎么样?”贺祯带着一副无框眼睛,白衬衫,典型的知识分子打扮。 “就那样吧,忙起来没日没夜。” “成绩还没出来那会,你姐让我劝你回京州给她打下手,”贺祯笑着说:“我还没空开口,转眼你被借调走了。” 贺祯问:“把你借调过去的是以前的同事?” “不是,我是被推荐过去的,至于是谁,懒得计较了,反正也是破案。” 贺祯右拐看了一眼月拂:“你和之前真的不一样的了,换几年前,不问出个子丑寅卯不会罢休。” “不是你说的嘛,计较太多只会把自己绕进去,专注眼前,活在当下。” 贺祯在市局门口停车,市一院离市局也就几公里,她从家里出发捎个人相当方便。月拂向门卫收发室报了自己的名字,她昨天买的装备到了,挑了个较重的显示屏抱办公室去了。 七点五十一,没迟到。 庄霖还没到,月拂只好让戚小虎帮忙搬设备,一台主机,一台扫描仪,两块显示屏,陆允进来的时候,月拂正钻在桌子底下排线。 陆允站在月拂工位前,她不是科技迷,看那全透明的玻璃机箱也知道不会便宜到哪去:“你这电脑?” 月拂从桌子底下钻出个脑袋,差使起领导来了:“队长,帮我把显示屏的电源线放下来。” 陆允找到两个显示屏的电源线,从桌面预留的孔放下去,听见月拂说:“队长,你看下屏幕亮没亮?” “亮了。” 戚小虎拿着排插进来,一看队长站那,下意识把手藏背后去了,月拂从桌子底下爬出来:“小虎哥,你那排插是坏的。” 月拂拍了拍手上的灰:“现在可以了。” “原先的设备不够你用?”陆允问她。 “当然不够,这种8g的老古董,我高中那会就淘汰了。”月拂想也没想回道:“而且,屏幕分辨率也不行,加了内存条也没多大用处。” 两块屏幕已经快把桌面占满了,陆允不怎么依赖科技,不过现在警校毕业生掌握的技术一年强过一年,也就没多说什么:“你用着方便就行。” “对了,队长,我能在办公室摆绿植吗?”月拂蹬鼻子上脸。 “你摆吧,不影响工作就行。” 戚小虎看队长进了办公室才敢走过来:“月拂,队长居然同意你在办公室摆工作无关的东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都能摆绿植,我的手办应该也不远了。” 804专案第十三次专案会在支队大办公室召开,昨晚视侦部门枕戈达旦筛视频,根据桑迎说的可疑男子特征,被侦查员的火眼金睛在人群中剥了出来。 视侦部门的老大祁望,是个胡子拉碴挺着啤酒肚三十来岁的警察,看得出来他熬很久了:“昨晚我们第一时间筛查了陆队描述的人物特征,五号侦查点编号82的监控探头确实拍到过一个带鸭舌帽穿卡其色上衣的男人。” “我们把该男子的基本特征录入系统,调整算法进行图像对比,然后...”祈望一脸兴奋:“兄弟姐妹们,我看到着案子胜利的曙光。” “根据算法识别,目标男子分别在抛尸地的前几天出现在监控探头下,而且有不同程度的伪装,因为我们之前没有掌握具体特征,没有特征描述再高级的算法也没法从海量的视频里筛出这家伙。” “这人只在抛尸地出现,没在受害者失踪的区域冒头?”陆允问他。 “是的,我们只在抛尸的四个侦查点有识别到他。” “能进一步确认身份吗?”黄逸斌问道。 “监控只能确认是有这么个人出现在抛尸地,至于身份以及他在抛尸地行动路线需要进一步完善,我们已经加紧在筛了。” 陆允没听到具体时间:“他出现的时间是白天还是晚上?” “白天晚上都有,时间非常不固定,估计是自由职业者或者无业人员。” “受害者的情况现在查得怎么样了?”谢尧问二大队的队长赵峰。 赵峰汇报说:“昨天确定三号死者的具体身份,郑文娜,30岁,飞扬酒吧的一个外围。” “我们在受害者生前的工作场所做了大面积摸排,监控是没希望了,现在跟之前不一样,现在流行在会所挂名自己找客户,有同城附近人功能,各种交易方式层出不穷。根据郑文娜同居室友的描述,她失联当天确实有个男人在手机上联系了她。” 姚睿分析道:“要这么说的话,凶手是通过社交平台寻找目标,然后把人约到某个位置再实施的犯罪。” 月拂小声对陆允说:“队长,我能看下二号死者室友的笔录吗?” 陆允传给她一沓文件,其他人讨论还在继续,月拂草草翻了翻。 郑文娜的室友说郑文娜是吃过晚饭才出门的,五天后出现的尸体胃是空的,还有一定的脱水迹象,由于尸体被冷冻过,法医无法给出具体的死亡时间,从失联到尸体被发现,中间这几天死者没有受到侵|犯,尸表也没有遭受虐待的痕迹。凶手的行为实在难以捉摸,他只把躯体部分抛弃,四肢呢? 月拂往后翻,一张自拍滑了下来。 10、第十章 支队办公室白板上贴满了彩印的自拍照,由于职业特殊性,受害者会经常拍照片,他们找到死者生前的社交媒体上传的自拍,经过美颜磨皮滤镜之后,统一的肤白貌美锥子脸,放一起简直一个妈生的。 四位死者的自拍照排了四排,相似点一目了然。 虽然自拍的角度的各有不同,也能看出她们的手指不长,甚至可以说是短胖,甲床也短,这些手除了相似外,还统一做了红色美甲,不是年轻人喜欢的那种款式,就是单纯的红色指甲。 陆允看了眼月拂白净修长的手指。 管博用自己的直男视角评价说:“这手也不好看啊。” “凶手又是强迫症,又是手控。我是越来越闹不明白他的作案动机了。”戚小虎已经放弃思考了。 “几位死者是在做完红指甲之后消失的,是不是侧面印证是凶手特别要求她们这么做?我们要不要去查下她们的美甲是在哪做的?”胡咏发言。 “意义不大,死者工作附近就有美甲店,凶手也不可能带她们去做指甲,”谢尧指了指郑文娜的照片,“而且你们看,三号死者在做红指甲之前,她粉色指甲刚做没多久,能把刚做的指甲卸掉换新的,说明凶手在网上有和她聊过一段时间。” “月拂,你有什么新的发现吗?”谢尧看向末尾的月拂。 月拂当众被点名,一时有些茫然,谦虚道:“我刚来还需要向各位前辈学习,凶手根据手型挑选目标的发现实属偶然,谢副支分析的不错,凶手最多出钱让受害者去做新美甲,不可能露面。” 一个新人最好不要太出风头,这是月拂领悟到的职场保命秘诀之一,毕竟枪打出头鸟。 之后会议上也没再交流出新的进展,受害者手机不知去向,技术支队也没法做信息挖掘,希望还是在视侦那边,只要能还原一条凶手出现在抛尸地的路线,大概率就能找到凶手的地址。这是非常庞大的工作,一个人出现在某个路段的摄像头下面,那么该路段的其他监控都有可能拍到他,这还是在一条路上的监控,要是从其他小道过去的,工作量不可预计。 专案会结束后,陆允带着月拂去了技侦办公室,“常主任,一队新人,月拂,来认个脸熟。” 陆允没思路没线索的时候几个部门来回窜,她的臭脸基因不咋招人待见,拉上月拂一是熟悉环境,二是人家嘴甜。 这不,月拂上去就握手,“常主任好。” “你好你好。”常捷常主任面相看着还年轻,但有个五十多岁的滚圆大肚子,发型也是强者同款滚圆又光溜,他乐呵起一张胖脸,“月拂,我知道,今年公大毕业研究生,好几个部门都说重案支队捡了个漂亮的香饽饽,给我们羡慕的不得了。” “夏法医不在?”陆允没见着夏至。 常捷说:“小夏出现场去了,你要是为了804的案子过来,我们部门实在山穷水尽,凶手会反侦察,无论现场还是尸体上留下的痕迹都十分有限,把我扔油锅里滚三回也榨不出新线索来。” 陆允听着常捷开的玩笑,配合着笑了笑。 常捷端着泡好的养生茶,“你还不如不笑呢,显得我跟冷笑话似的。” 事实证明陆允确实不擅长部门之间的友好交流,月拂没有乌黛的八面玲珑,眼力见还是有的,她主动替领导解围,说:“常主任,我能看下804专案嫌疑人肢解尸体用的工具模型吗?” 陆允此行的目的达到了,月拂在支队办公室藏藏掖掖,有想法又没有说出来,所以直接带她来了技侦处。 电脑上是3d建模画出来的一把灰突突的双刃刀具,长有二十二厘米,最宽处有五厘米,看造型是一把普通厨刀,月拂盯着屏幕上的图像,“我一直有个疑惑,凶手分尸采用的是同一把刀具,肢解了四具尸体,为什么他的刀没有卷刃呢?” 陆允单边支着长腿站在月拂后面,双手环抱,“不卷刃是什么疑点吗?” 月拂转过头望了她一眼,“队长,你一定不做饭吧?” “不做。”陆允摄入的食物来源食堂,外卖,小餐馆,别说做饭了,她的公寓连厨房都没有。 月拂在手机上找了个视频,放在陆允面前,半扇猪躺在板子上,一个带着劳保手套的男人正在讲解如何避开猪身上的骨头,把猪给解干净。 视频中的男人一共用了三把刀,切精肉和五花用的刀都不同,切蹄膀的时候,像是切白菜帮子一样,轻轻松松就把猪蹄给切下来了。视频加速播放也就五分钟,这五分钟的视频里,光是磨刀就不下十次。 月拂看视频放完了,提出自己的疑惑,“市面上常见的刀具,比如厨房用刀,价格不同材质也不同,哪怕是很贵的菜刀,使用过一段时间也会出现卷刃或者豁口,还会变钝。” “要是卷刃有豁口说明刀具的硬度不够,尸体切口提取到的微量元素分析也说明了凶手没有使用磨刀石来保持刀刃的锋利度,说明他使用的刀不仅硬度高,耐磨性也好。” 昨晚月拂为了做试验,乌黛厨房那套高级德国进口厨刀,被她砍了个遍,到现在乌大律师还不知道自己的厨刀遭了殃。月拂说:“再好的刀使用过一段时间,也会失去一定的锋利度,不锋利的刀用来切肉需要来回拉锯,这样的切面和一次划拉开的切面组织形态是不一样的。” “知音啊!”夏至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一把拉住月拂的手,“小姑娘我看你聪明伶俐,有当技侦的天赋,要不要来我们部门?姐姐管你一年四季零食加奶茶,考虑考虑?” 月拂被突然出现的热情大姐给整得手足无措,站了起来往陆允旁边凑了凑。 “把你爪子放下。”陆允拉过月拂。 “切,小气,”夏至一头蓬乱的自然卷短发,带着咖色框眼镜,松开月拂的手,一脸惋惜,“这就是黄支队给你争取的研究生?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给你真是暴殄天物!” “夏至,夏法医。”陆允介绍说。 “夏法医好,我是月拂。” 夏至一屁股坐下,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袋饼干撕开,给了月拂,“这个超好吃,月拂你尝尝。” “谢谢。” “你的分析是对的,凶手用的刀具材质很特殊,我们几乎对比了市面上所有材质的厨刀,都没找到类似的材质。” 月拂把饼干往领导面前一递,陆允摆了摆手,问夏至,“是什么材质?” “特种钢,这种材质因为硬度高耐磨性好,一般用在高速切割的工业模具上,极少有人会用来做厨刀,我们把本市可以锻造定制刀具的工厂和作坊问了个遍,没人用特种钢定制过这种造型的刀具。”夏至也给自己拆了一袋饼干,嘎吱嘎吱嚼着,“线索断在了刀具定制上,就没往报告里面写。” 月拂问她:“一定要是定制吗?” “不一定,要买也是能买到的,我问过厂家,如果需求量很大,可以开模批量生产,价格不会低到哪去,因为价格很贵,所以没有厂家会开模。我调研了国内几个知名品牌,就算走高端定制路线的,也不会轻易定制,特种钢的熔点不一样,单定制一套的成本非常高。” 陆允说:“不是定制,又买不到?那他的刀是哪来的?国外进口?” 夏至回答:“可能性太多,我建议你换个侦查方向,常主任也批评我来着,调查一把刀的来源无异于水中捞月。而且这条线已经断了,我踩过的坑,你们就不用再趟一遍了。” 从技侦办公室离开,月拂抱走一堆夏至给的小零食,“也不能算完全走了个空。” “怎么说?” 月拂投桃报李,说:“队长,你也觉得奇怪吧,凶手明明有很不错的经济实力,选择的受害者客单价普遍又不高,还对红色指甲有执念。他挑选目标有耐心,说明他时间相对自由,能用得起这么贵的刀,生活上一定过得很讲究。一个过得很讲究的人,是怎么和底层女性产生交集的?” 陆允听完没有深入探讨,转而问月拂:“在支队办公室为什么不直接把你认为的疑点提出来?” “现在的侦查方向基本是对的,我要是贸然提出自己的疑惑,很可能扰乱调查的进度,大张旗鼓去寻找刀具来源,很可能跟夏法医一样无功而返,不就浪费警力资源了吗?” 陆允在走廊停下脚步,“警察破案靠的是什么?” “证据。” “证据从哪来?”陆允又问。 “实地调查,摸排走访,证人描述。” “你也知道证据的获取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像804这种无头案子,连线索少的可怜,证据获取只会更难,任何疑点都有可能成为侦破的新方向,一条线废了就废了,废了重新再找一条,我们的工作就是走到死胡同,另找一条道重来,一次次去伪存真。” 月拂接受了领导的谆谆教诲,“我之所以没提出来,是因为这个疑点不同于我对凶手行为预判的结果,五号侦查点会成为凶手下一个抛尸地,是我观察出了他的行为逻辑,疑点和结论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陆允耐着性子,语气是少见的温和,“虽然不一样,你也可以提出来,哪怕调查后是一条废掉的线索也没人会怪你。” 月拂有些恍惚,她之前甄别情报必须慎之又慎,稍微错一点就有可能导致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那几年一直活在巨大的高压之下,她看着陆允坚实的背影,刑警果然是不一样。 “怎么不走了?”陆允见人没跟上。 月拂扬起一张笑脸,快步跟上,“队长,夏法医给小饼干真的很好吃,你真的不来一点吗?” “不吃,”陆允说:“夏法医不是谁都给分零食的,你喜欢就多去她那刷下存在感。” 这时,陆允电话突然响了,庄霖在电话那边说:“队长,五号侦查点发现了尸体!” 11、第十一章 月拂跟随大部队一起上了车,戚小虎开车,胡咏简单汇报情况,“这次的尸体被装在一个黑色的无纺布袋里,是捡废品的人发现的,和之前的尸体一样没有四肢,被扔在一堆生活垃圾里。” 姚睿说:“这还没到晚上,凶手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管博回他:“也不是完全没按套路出牌,这不就抛在了月拂说的五号侦查点上。” 月拂看着天际边上黑压压云雾,大雨就要来了,凶手没有选择在下雨的时候抛尸,模仿作案?还是有什么事情导致凶手改变了自己的行为模式? 重案一大队到现场的时候,正值傍晚,尸体发现的位置是兰海街街角,背临居民区,老远能看见被拉起的警戒线,分局技术部门已经完成了第一现场的固定和取证,由于是市局牵头的案子,分局也不敢把尸体拉回去解剖,就搭了个简单的雨棚,等市局法医过来。 夏至和法医助理拎着勘察箱抬起警戒线就进去了,其他人要等法医完成现场工作才能进入现场,兰海街辖区派出所所长见到陆允到了,举步过来两条眉毛扭曲着,“陆队长,我这刚下达提高兰海街巡逻的指示,才一天不到,这真是...” 辖区出了命案,是所有基层单位最不希望看到的,何况还是杀人分尸的恶性案件,压力可想而知,陆允没有基层锻炼的经历,一门心思破案,也没个软话,直接就问:“报案人在哪?” 方所长给她指了指垃圾堆的不远处,陆允抬脚过去,“月拂你跟我一起询问报案人,庄霖你分配下任务。” 发现尸体的是位年纪挺大的老人家,头发几近全白,佝偻着不再挺拔的背,身上一件洗到发白的黑色上衣,上面的印花图案早已斑驳,一条被剪了裤腿的皱巴巴灰色长裤,裤脚边是粗糙的红色针脚,派出所民警站在她旁边守着老人家的拾荒小车。 派出所民警说:“陆队,这老太太是附近低保户,耳朵不太好,经常到处捡纸壳子换钱。” 陆允看周遭全是人,老太太又一脸紧张,说:“找个能让老太太坐下的地方再问吧。” 月拂从附近商户扫了一瓶常温一瓶冰镇的矿泉水,陆允借来一条板凳,扶着老太太坐在人少的巷子口坐下,看来吓得真不轻,老太太的手还在抖。 “队长,给你的。”月拂递给陆允一瓶冰水,又把另一瓶常温的水拧开,半蹲下来,亲切道:“奶奶,您喝点水。” 老太太哆哆嗦嗦喝了两口,陆允站在一旁打开了执法记录仪,月拂怕老太太听不见,很大声的问:“奶奶,你一天到这个垃圾堆几次啊?” 月拂听不懂地方话,老太太又口齿不清,月拂没听懂准备再问一遍,陆允只好临场当翻译,“她说很多次。” “前面一次是几点钟,当时您有看见那个黑色袋子吗?” 老太太边说还一顿比划,陆允说:“不知道几点,她没有手机,从家里出来是一点,前面没发现黑色袋子。” “奶奶,你今天有遇见陌生人吗?” 老太太摇头。 报案人提供的线索有限,只能固定大概的抛尸时间是在下午一点之后,更多的也问不出了。陆允让辖区民警先送老太太回家,这会天将近全黑,她们往第一现场过去,越靠近空气中的酸臭味越浓郁,谢尧已经到了,这和方所交流些什么。 月拂脚步停了下来不想过去了,“队长,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确实挺奇怪,凶手之前抛尸都是把躯体放在一个无人经过的角落,周围还算是干净,像这样直接把尸体装进袋子里扔垃圾堆,”陆允想半天,才形容出来,“味儿太大。” 月拂抬头望着黑压压的天穹,“还没下雨呢,感觉他挺匆忙的。” 谢尧正往这边过来,月拂主动请缨,“队长,我先去走访下周边情况吧。” 陆允知道她不喜欢谢尧,就让盖峰带她去了。 盖峰带着月拂在第一现场周围穿梭,新人问起老前辈:“盖叔,你之前有碰到过类似的案子吗?” “连环杀人的,碎尸的,遇到过,”盖峰中气十足,“像这种又是连环杀人还碎尸的不多。” “那你们都是怎么破的案子?” “还能怎么破,靠一条腿一张嘴呗,受害者的社会关系排查,凶手行径追踪,只要有点蛛丝马迹就能逮着犯罪嫌疑人。像现在这个案子就不能用传统的破案思路了,受害人和凶手之前没有关联,凶手还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蓄意的连环杀人因为事前有做准备,凶手留下的线索必然不会太多,查起来也费力。” “这案子最开始是三队接的,走的是传统破案思路,查了一个礼拜才确认尸源,刚准备对受害者的社交关系进行排查,第二具尸体又出现了,黄支队紧急召集全员开会,给案子定性为连环杀人,谢副支队又定下了九个可疑区域。” “你们年轻人的脑子就是好使,四位死者,四个抛尸地全在点上,现在抛尸地又是月拂你推测出来的,我真的是老了啊,思路已经跟不上你们年轻人了。”盖峰当了几十年的警察,整个重案支队他岁数最大,他的同期要么转岗,要么病退,还坚守在一线的就他一人。 月拂嘴甜道:“盖叔,这叫老马识途,您的经验是一队无形的宝贵财富。” 盖峰被小姑娘捧得哈哈大笑,“往前走吧丫头,我们先试着还原凶手的抛尸路线。” 在去派出所开会的车上,一队把收集到的信息简单碰了下,庄霖先说:“昨天方所长下达了对兰海街的巡视通知,巡特警大队配合,骑警会每隔一小时在兰海街巡一遍,派出所民警对几个监控盲区也加紧了巡查,今天负责巡逻的民警都没在侦查点发现可疑人员。” 陆允说:“正常,巡逻视角毕竟有限,凶手要避开巡查并非完全做不到。” “庄副,你能要到今天巡视兰海街的具体时间吗?”月拂问庄霖。 “可以,我联系方所要一下。” “你要这个做什么?”陆允问她。 月拂回答:“我想确认凶手抛尸的具体时间,一个人要改变特定的行为模式有一个挣扎的过程,凶手大概率是看到兰海街加强了巡视,才匆忙把尸体抛至垃圾堆。” “周围民众的走访怎么样?”陆允问盖峰。 “我带月拂走了一遍可以避开监控的路线,下午附近的居民没见到可疑人员,凶手是在午后抛的尸,这一片是老小区,老人居多,那会正是他们午休的时候,没有目击者。” “监控那边呢?” 管博说:“视侦大队已经在派出所了。” 晚上九点辖区派出所的会议室坐满了人,法医已经把初步的尸检报告传过来了,专案内勤汇报道:“根据夏法医对尸体的初步尸检,今天在五号侦查点发现的尸体,与804专案前几次发现的尸体特征几乎一致,可以并案。” 黄逸斌青着一张脸坐在首位,肉眼可见俺的愤怒,“受害人身份确认了没有?” “确认了,张黎,29岁,半年前被治安大队处理过,数据库的dna第一时间匹配上了,独居,最后一次被监控拍到是三天前下午四点十七分在小区门口上了一辆网约车,我们正在联系网约车司机。” 其他人向支队长汇报的时候,月拂缩在角落里用平板换算各种公式,等她再抬头的时候,会议室散得七七八八,外面下起了暴雨,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噼里啪啦响着。 “月拂,你分析好了?”谢尧还在等她。 “是。” 谢尧让了位置,让她去前面,月拂连好了投影设备,一张标注过的平面地图,在大屏幕上展示,“这是兰海街平面图,我标注红点的位置是三号监视点其中一段,也就是抛尸地。” “凶手之所以会选择三号监视点,主要是因为这里距离主街最近,另外三个监视盲区要么需要穿过密集的住宅区,要么不算在兰海街范围,所以凶手只能选这。红色虚线是凶手的抛尸路径,他在下午一点四十五左右从主路旁边这条小巷进入,步行五分钟到达抛尸地,之后按原路线返回,他是开车来的,车应该停下小巷对面居民楼下。” 黄逸斌问:“时间能这么精确?” “报案人在一点从家里到抛尸地捡纸壳,老太太步程慢,从家里走到抛尸位置,我预计是十分钟,当时她并没有发现有黑色袋子,一直到下午四点十一分,派出所接到报案发现尸体,这中间有三个小时的时间空白。” “方陵正值夏季,一点到两点是正是午休的时间,外面行人少,所以两点之后的时间被排除,凶手只有五十分钟,在这五十分钟里,辖区派出所的巡逻车正好在主街巡街,兰海街不长,又是直线布局,旁边巷道只能步行,所以凶手能看见巡逻车停留的位置,一点半的时候,三号监视点巡防结束,巡逻车开往主街中段的二号监视点,七分钟之后骑警从凶手眼前经过,紧接着凶手拎着包,下车抛尸。” “凶手大概率是看到警方加强了巡防,才临时起意决定白天抛尸。虽然他巧妙地避开了监控探头,主干道肯定有拍到他的车辆经过。” 黄逸斌听完分析,心想,这小姑娘不显山不露水的,难怪谢尧点名要她,他把烟屁股摁进烟灰缸,对陆允说:“小陆,月拂说的这个位置,周边有哪几个监控探头?先让视侦过掉。” 月拂说:“黄支队,我的分析结束了,我和队长一起去。” 市局视侦大队几乎把派出所能用的设备都扛过来了,一开门里边云山雾罩,差点没给月拂熏出去,陆允走到视侦老大后边,“老祁,先查8号监控下午一点半到两点这个时段。” 祈望叼着烟,眯起眼,“陆队长,我知道你着急,再急咱也得一个个来不是。” 月拂说:“祁队长,嫌疑人很可能是在这个时间抛的尸。” 祈望一听就来精神了,高声喊了一句,“8号监控在谁那?” “在我这,”一个两眼乌青的年轻小伙在一众脑袋里冒出个头来。 一点半到两点之间8号监控拍到有十二辆车经过,祈望让小年轻截图保存文件夹,指着里面的图片问:“陆队,哪辆是嫌疑人的车?” 陆允哪知道嫌疑车是哪个,转而问月拂,“哪辆?” 月拂支着下巴,“第九辆,因为它最贵。” “兄弟们有抓手了,本地牌照,黑色suv沃尔沃,一鼓作气把这孙子揪出来。” 12、第十二章 “是这孙子没跑了,单身,独居,失业,有车,半年前因为嫖|娼背过一次行政处罚。”胡咏捧着平板,“月拂厉害啊,这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 “不是我厉害,是凶手这次行动太匆忙,破绽较多。”月拂现在夜猫子附体,振奋得不得了,“队长,我们上门拷人吗?” 陆允在车后座闭眼补觉,说:“等拘捕令下来。” 月拂眨着漂亮的眼睛,往陆允身边凑,“拘捕令下来我们就能上门拷人吗?” 陆允没睁眼,但是闻到很好闻的体香,淡定道:“抓捕行动另有抓捕组,你是外勤轮不上。” “那我能申请进抓捕组吗?”月拂不死心。 “需要打申请,等批下来,犯罪嫌疑人都蹲监狱去了。” 月拂一脸挫败继而闷闷不乐说:“我还以为能亲手抓到凶手归案呢。” 庄霖安慰她说:“你一姑娘家怎么老想着抓人,重案支队这么多个男的,要是让你一个女警察上门抓人,传出去还不被其他部门笑话。博士是抓捕组的,等他回来让他给你说道说道过程。” 姚睿告诉她:“抓捕组归谢副支统筹,月拂你要是想进,需要给他打申请。” 月拂彻底死心,问陆允:“队长,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陆允甩给她两个字,“睡觉。” 他们回到市局已经是夜里一点,陆允可以睡宿舍,月拂没有申请宿舍只能回家睡,她打着哈欠从车上下来,睡意朦胧给贺祯打电话,“你下班了吗?” 贺祯这会已经上床了,“回来没多久,没车回来?还是我去接你?” 月拂差点被脚下的台阶绊了个趔趄,陆允在后面及时扶了她一把,提醒道:“走路看着点脚下。” “谢谢队长。” 月拂对贺祯说:“不用,我打车回,你明天来接我吧。” “行,到家第一时间报平安。” 两人在电话里互道晚安,陆允听了一耳朵。 电梯里,月拂要回办公室拿东西,其队友回宿舍睡觉,陆允也一道回办公室,她打破安静,问道:“你今天没开车?” “没开。”月拂靠在电梯里,哈欠连连有气无力。 “叫车了吗?”陆允问。 “哎呀,我忘了。”月拂掏出手机准备叫车。 “我送你吧。”陆允本打算睡宿舍的,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没想到。 “队长你不是有宿舍吗?”月拂站直看到的是领导绷直的侧脸。 “我要回去拿东西,顺路送你。”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月拂抱着自己的包,端坐在副驾,领导问她:“你一个人住?” “嗯。” “你男朋友呢?” “啊?”月拂看了眼手上的戒指,恍然大悟,“哦,我没有男朋友,戒指是带着玩的,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男朋友。陆允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个迷一样的新人,总是过分热情。 路口红灯,车里分外安静,月拂又没有看手机,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数着一分半的红灯倒计时。 月拂说:“队长,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陆允表现出适当的好奇。 月拂转过身,看着领导寡言少语的脸,这么正经的人嘴巴一定很严实,“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你说。” “我喜欢女生。”月拂坦坦荡荡。 车里又安静了有十几秒,陆允才说:“你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我很早就跟家里人说了。”月拂转着手里的戒指,“他们还经常给我安排相亲。” “相亲?”陆允像是见到了新大陆,这么小众的群体居然还能相亲? “方陵不比京州,接受度没那么高,我读研那会,一放假伯母就给我安排相亲,要么我看不上她们,要么她们瞧不上我,反正跟男女相亲那套差不多,菜市场挑菜一样。” 陆允也相过两次亲,都以失败告终,确实跟挑菜一样,先是对家庭背景挑一遍,然后是学历,样貌,工作。男方问她会不会做饭,陆允说不会,但对一个杀夫碎尸案大铁锅炖腿骨的案子印象深刻,简单形容了现场气味,相亲男当着她的面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 大部分沦落到相亲市场的男人,经过一顿夸张的包装,就为了找个给他家做饭的女人,把自己当成绝世仅有的土皇帝,明明不行,又爱刨根问底,陆允从来不惯臭男人,以至于她彻底跟相亲市场绝缘。原来女生和女生也是可以相亲的,陆允不禁有些好奇,“跟你相亲的都是些什么人?” “嗯?”月拂没料到领导还会关心这个,难道领导也是?月拂仔细打量起领导的长相,陆允是典型的冷脸,侧脸线条有一种紧绷感,尤其是鼻梁起伏的恰到好处,多一毫太高,矮一厘太钝,结合清爽利落的短发,给人的感觉冷静理性。 “队长,你这一款肯定很吃香。”月拂似乎曲解了领导的意思,自顾自说:“但你太严肃了,老是扳着个脸,女孩子不喜欢太严肃的对象。” “......”陆允启动车子,“我问的是你,怎么扯我身上。” “哦,跟我相亲的啊...”月拂把天拉回来,“有企业高管,富二代,还有自己创业的小老板。” “你伯母给你找的资源还挺优质。”陆允由衷道。 “伯母虽然能接受我出柜,思想上还是传统的老一套,还是想给我找个归宿,”月拂看着窗外掠过的城市夜景,“女性所寻找的归宿绝大部分依附在他人身上,个人价值也仅限归宿之内,仰人鼻息的日子我过不了。” 陆允目视前方,问她:“你是为了实现个人价值才当警察?” “对啊,这世上有人为名为利,自然就要有人为了理想。我比大部分人幸运从小过得还算优渥,接受了社会滋养,长大了选择回馈社会也比大部分人要轻松。我遇到过很多善良的人,能守护善良不让善意落空,做黑夜里的一点微小灯火,就是我的理想。” 月拂的声音很轻,像涓涓流淌的暖流在车里流动着,苏教导说的没错,月拂当警察是有热情的,陆允早没了这样的热情,她在人性各式各样的黑暗面前,成为直面罪恶的铜墙铁壁,那些热情冷掉了,也麻木了。 “队长,我酷不酷。” “很酷,希望你能一直又酷又开心。” 车里又安静了下来,陆允平日里是个闷葫芦,月拂主动找话题,“队长你呢,你为什么当警察?” “当警察是大部分转业军官的选择,不能继续保家卫国就守护小小灯火吧。”陆允不会说漂亮话,当警察还有另一个原因,她可以借工作不回家,她需要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工作能给她存在感,至少她的工作是有意义的。 从某种层面上,自己和月拂是相似的,警察这份工作的意义,是因为社会需要,群众需要,只是初衷不同,月拂有理想做支撑,能有理想并且为理想奉献,放在当下的社会,很难得,很美好。 月拂说:“队长,你也酷,我们都是酷girl。” 陆允轻轻笑了一下,发自内心,很自然,她的眼角微微下压,嘴角翘起的弧度很小,和月拂相处人总会不自觉变得柔软,难怪大家会喜欢她,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孩子。 “队长,你笑起来真好看。”月拂夸人也很真诚,“我是说真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是可爱萝莉型,还是温柔可人型,我相亲也算是积攒了有点人脉,我帮你物色物色?” 陆允的嘴角旋即耷拉下来,做人还是不能太热情,这才两天吧,就想着要给领导张罗人生大事了,热情过头,闲的! 领导又戴上了铁面,“明天上午写一份案情分析报告,不能少于三千字,把你对凶手抛尸地选择的行为分析逐条解构成书面报告。” 嗯?月拂见领导上一秒还高高兴兴,怎么转瞬间就冰着脸要报告了,难不成领导不喜欢萝莉,不喜欢温柔型的,还是领导已经有对象了?月拂打消了探究领导私生活的念头,人不能太好奇,说不定队长还没出柜,不是人人都有自己一样开明的家人。 “没问题,队长几点要?” “三千不多?”陆允文书能力不是一般的差,重案支队几个队长的报告属她写的最烂,烂到队里所有报告都归庄霖负责。 “不多啊,两小时不就搞定了。”月拂没少写报告,作为从小语文作文能拿满分的学生,她写的模板都有上百份了,到现在部里还拿她写的报告做参考,三千字信手拈来的事。 “那就五千,写完发我邮箱。”陆允加大难度,以此希望新人能有点分寸感。 “没问题队长。”月拂爽快答应。 陆允:“......”答应的这么爽快,显然五千字也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陆允开进小区,先送月拂到了楼下,“明上上班不要迟到,或者我来接你。”说完才想起来刚才和月拂打电话的人会来接。 月拂想也没想拒绝了,坐领导的车没早饭吃,“队长明天见。” “明天见。” 陆允看着月拂的背影拐进电梯间才发动车子,她没回家,在小区绕了一圈,开回单位睡宿舍去了。 13、第十三章 第二天上午,重案支队审讯室旁边的监听室门开了关关了开,技术支队忙了一晚上,视侦大队也个个熬得跟乌眼鸡似的,监控,物证,各种检测报告像是胜利之后接连的好消息纷踏而至。 804专案的嫌疑人,潘灏,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被拷在审讯椅上,穿着一套藏蓝色丝质睡衣,他被晾在审讯室已经有五个小时了,送过去的早餐晾在他前面早已凉透。 姚睿让内勤把早餐端出去,轻飘飘看了潘灏一眼,应付这种自视甚高的嫌疑人,必须在气势上盖他一截,月拂是姚睿的记录员,作为长得漂亮,看上去没有什么攻击性的女警,需要配合预审员一压一放的审讯节奏。 “潘灏,知道为什么在这吗?”姚睿率先发问。 “坦白从宽会减轻量刑吗?”潘灏答非所问。 姚睿凶狠的眼神像刀子一眼飞过去:“你觉得呢?” “那就是死刑呗。”潘灏视死如归一脸淡定,“值了,至少我下去不会寂寞,她们没了手脚,在下面还能报复我不成。” 月拂轻轻蹙了下眉头,手指放在笔记本键盘上没动,跟姚睿打着配合:“这话要记下来吗?” 姚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露不屑不急不慢,“不用,打印出来还浪费纸,公家的资源要用在有用的地方。” 潘灏攥紧了拳头,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你说谁没用!” 姚睿左右看了看,嘲笑讥讽说:“这不就你一个没用的废物吗?跑外面去嫖还被人仙人跳举报到了公司,连工作都丢了。” 嫌疑人鼻翼翕动,牙关咬得死死的,在审讯时不怕嫌疑人有情绪,就怕嫌疑人没有情绪,有情绪说明有进行下去的抓手。姚睿趁热打铁:“你一个月薪两万的高级白领,住着父母给你买的独栋别墅,开着他们买的全款豪车,居然会因为不舍得给五千块的嫖|资,阴沟里翻船闹得人尽皆知,你爹妈的脸算是被你给丢尽了。你家把你培养出来,就跟那被你闹成凶宅的大别墅一样,花这么大价钱还不是砸手里了,真替你爹妈感到不值。” 潘灏是典型的家宝男,家里给了他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资源,一路重点学校到名牌大学,是邻里街坊茶余饭后的面子工程,他有过一段婚姻,是父母安排的,这对没有感情基础的年轻人在一起没多久就离了,因为家暴。 家暴的原因简单到离谱,因为前妻挡住他看球赛,潘灏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砸了过去,妻子倒地,他当无事发生继续看球赛,救护车还是前妻自己叫的。 这事在潘灏所住的小区传开了,事后前妻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女方父母为了给女儿讨要说法,准备以故意伤害起诉他,还是潘灏父母出面赔了一大笔钱才把这事按下去。 前妻在警方问询的电话里说:“潘灏是个冷血的怪物,我头上包着纱布,他来医院第一句话说的是纱布缠得不对称,还硬要让护士重新给我包一遍,要不是我爸给他打出去,他都要上手给我纱布解开。” 潘灏的强迫症几近变态,他家里的摆件必须是双数,位置要绝对对称,书必须平平整整对齐,他一个人独居,所有的生活用品是双份的,使用痕迹也一模一样。 月拂在笔记本屏幕背面上贴了四个同样大小同样颜色的标签贴,只有右下角一张她故意贴歪,笔记本被打开的时候,潘灏就注意到了,目光总是不自觉的往电脑上瞅,对于一个讲究绝对平衡的强迫症,屁股长草一样,焦虑的在审讯椅上扭来扭去。 人在焦灼不安的情况下很容易被情绪化,陆允看着姚睿旁边一脸平静的月拂,她一进去就挑动嫌疑人情绪,比姚睿的语言更有杀伤力。 “怎么不说话?我是说对了你反驳不了?”姚睿对嫌疑人的愤怒视而不见。 “你...”潘灏被拷住的手指向月拂,“你把电脑上的贴纸贴好,我就交代。” 姚睿还不知道电脑上贴了东西,狐疑着转过来一看,恍然大悟看向月拂,这新人还真是机灵。 于是姚睿合上电脑屏幕,揭下标签,左右比了比,找准位置贴了上去,“这样行了吧?” 潘灏上下左右对比,手指不停搓着,“不行,没对齐。” “我来吧。”月拂拿过笔记本,从文件夹里拿出一把尺子和铅笔,用指甲轻轻翘起贴纸,小心翼翼揭下,尺子量好位置,铅笔定好标记,才把贴纸严丝合缝贴到电脑上。 贴好后,又拿出橡皮搽掉多余的铅笔印记,才算完成,她翻转笔记本,展示在嫌疑人面前:“这样可以了吗?” 潘灏眼珠子在笔记本上的四个角顺时针转动,经过几秒钟对比,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紧绷难耐的神经也松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在椅背上:“可以。” “为什么杀人?”姚睿知道审讯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要问清楚动机必须趁现在。 “在家无聊,”潘灏懒懒道:“因为那件事失业之后我一直闲在家里,大概是嫌我丢人,他们也没来看过我,我手上还有点工作的存款,就想着把存款花完再去找工作。” “他们是你父母?” “是。”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 “本来也没打算杀人,我找女人的初衷只是为了发泄欲望,我在网上找目标,物色了很久才选中第一个,有了前面的经验,我必须确保她不会敲诈我,就给她钱让她打车到我之前钓鱼去过的位置,那没监控,晾了她半小时,确认是她一个人,我才过去,带她到我的房子。” “这女人也是见钱眼开的玩意,看我住的是别墅,要加钱,”潘灏叹了一口气,“弄得我兴致全没了。我让她走又赖着不肯走,说我浪费她时间耽误她生意,让我出三千误工费,不给就去站门口拿大喇叭喊。” “笑话,她一个钟才两百块,张口就要三千,真当我是有钱没脑子的冤种。我就把她骗到地下室,那隔音好,外边听不见,先给她饿了三天,刚开始还在那嚎,我回房间戴耳机打游戏,过两天再进去,她就剩一口气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毛巾给她捂死了。” “为什么把受害人四肢砍下来?” “不砍下来放不进冰箱,我也不明白这些女的,有手有脚干什么不好,非要干这个勾当。” 月拂打字的手一顿,一股恶寒从后背冒了上来,潘灏一个从小生活富足的人,大概不知道世界上多的是手脚健全努力工作也只能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不是读了书视野就会宽阔,当一个人只会书本上的知识,考试成绩再好,对世界的认真也只限书面上的笔画。她们要是有更好的选择,还会干这个?月拂的恶心变成惋惜,只好迅速整理好情绪继续做好本职记录。 “我是学画画的,懂点人体结构,网上找了个杀猪视频学习,先在浴缸里放满热水,放完血趁着人还没变硬,沿着关节把胳膊卸了,腿是最费劲的,又沉又不好卸。好在死人不会叫唤,死人最听话,她们的嘴不会动,不会发出那些尖锐刺耳的声音。” “四肢你怎么处理的?”昨晚行动成员对潘灏的住宅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也没找到受害人的四肢。 “我专门研究怎么处理,最方便的法子,就是把肉剃下来喂路边流浪狗,剩下的骨头扔水里也不会浮上来。” “为什么又把上半身扔到红灯区?” “分尸是个力气活,尸体从冰箱里搬出来硬邦邦的,剁不动。之所以扔到红灯区主要是为了给那些女人提个醒。” 审讯一直进行到下午两点,潘灏交代了在处理完四肢后,他到红灯区附近酒店入住,走街串巷寻找合适的抛尸路线,潘灏的人格不健全,他对自己犯下的罪恶没有任何悔意,甚至还说在浴室全环绕的重金属背景音乐中,肢解尸体是一种享受,这种感觉使他沉迷,兴奋到整夜睡不着觉,等兴奋劲下去,他陷入巨大的空虚中,于是有了第二起第三起,一直到第五位受害者。 他昨天之所以匆忙抛尸,是为了去参加下午三点的面试,本来计划是晚上下雨时行动,他早上带着尸体出门准备去事先看好的酒店入住,他连车停在哪个监控盲区都选好了,结果在路上碰见了巡逻车和骑警,他在兰海街对面观察了两小时,加强的巡防不得不让他改变计划,连同装尸体的袋子也一并扔进了垃圾堆,然后开车去公司面试。 月拂打印出厚厚一沓笔录让潘灏签字,面无表情站在他前面,潘灏签完字看了她一眼,“美女你当警察真是太可惜了。” 月拂不是当年冲动的小年轻,收好笔录离开审讯室,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犯罪嫌疑人留下。 姚睿一进办公室,对着管博就是一顿批评,“你昨晚怎么没给这孙子两下,我看他浑身上下白得跟猪一样,一点青紫没落下。审讯室那淡定的死样,我tm都忍不住冒火!” “昨晚谢副支带的组,谁敢当他面暴力执法。”管博表示自己也很无奈,大有一身力气没处使的无力:“嫌疑人没反抗,我要是动手,明天你就能在街头收到我发的反诈宣传单。” 月拂趴在桌子上,听着他们斗嘴,完全提不起兴趣,这是她第一次面对一个恶贯满盈的凶手,像潘灏这种人,无法教化也无法感化,月拂甚至怀疑这人是个反社会,可一个反社会不该连个挣扎的过程也没有。 “月拂,哥给你点个外卖,第一次审讯就熬了这么久,肯定饿坏了吧。”姚睿过来问她。 月拂早上吃了贺祯带给她的早餐,到现在也不饿,摇头拒绝了。 恰逢陆允推门而入,“月拂,跟我去见犯罪嫌疑人家属。” 月拂拖着不情不愿的脚步过去了。 “怎么没精打采的?”陆允问她。 “队长这案子结了,你总能让我休息了吧。”月拂想休息的念头第一次这么强烈,她要睡个三天三夜,睡个天昏地黑,把欠的觉一次性补回来,什么连环杀人凶手统统见鬼去吧。 “可以,你想休几天?” “一礼拜行吗?” “行,”陆允刚答应,又补充条件:“前提是没有案子。” 月拂决定一会让乌黛给她去庙里上个香,保佑她能顺利休假。 “犯罪嫌疑人已经认罪,还需要对家属展开问询吗?”月拂为了能睡的问心无愧,又投入了工作状态。 “不是问询,家属自己找过来的。他们主张自己儿子不可能杀人,律师都带来了。” 14、第十四章 “我儿子不可能杀人!” 潘灏母亲廖静芳是位保养很好的贵妇人,打理得当的精致卷发,白皙饱满的圆润额头,长相称得上是贵气端庄。 陆允早料到会是这样一句开场白,父母应该是孩子成长阶段中最亲密的人,往往说出这种话的家长,也是最不了解他们孩子的人。 “这是我们技术部门在潘灏家浴室里检测到的血液反应。”陆允翻出事先准备好的照片,手机屏幕不大,放在桌子正中间,紫光灯下整个浴缸几乎被荧光覆盖,地板上,墙壁上,无不透出令人人毛骨悚然的阴森寒意,就是在这里,潘灏放着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说不定一边肢解尸体,一边跟着音乐节拍心潮澎湃。陆允没什么好脸色:“潘灏自己交代了,他是在浴缸里肢解了五位受害人。” 瞧着家属一脸不可思议,陆允不打算放过他们,划到下一张照片:“这是对厨房冰柜进行的努米诺测试,二位应该能猜到潘灏用它做什么了吧?” “另外还有,”陆允继续给他们看:“这是地下室门板上的划痕,潘灏将受害人囚禁在别墅地下室,期间不给水不给食物,这些划痕是受害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两位要是不信,我们还找到了潘灏带受害人进入小区的监控画面,需要的话我现在让人送过来。” 潘灏父亲潘鸿快六十了,体型中等,脸上爬满了风霜的褶子,坐在妻子旁边板着脸:“不用了。” “我儿子怎么可能杀人...”廖静芳小声嗫嚅了一句,声音很小,不敢相信又底气不足,像是对无可抗辩的事实的小声抗议。 潘鸿肥厚的手掌啪一下拍在桌上,声音之大给月拂吓一跳,紧接着男人吼道:“你tm有完没完,我早就说了,儿子就是被你惯坏了,除了读书他还会什么?一个只会死读书的废物,工作还要靠我花钱打点,好不容易结个婚,用烟灰缸砸人家,上班时间溜出去乱搞,被人举报到单位,我这张老脸都被他丢完了。” 男人的嗓门不是一般大,轰隆隆的像是在脑子里打雷。 外面听到动静的同事推开门问道:“陆队,没事吧?” 陆允示意稍安:“没事。” 看到陆允只带一个年轻女警在,同事不免担心道:“需要我再安排个人过来吗?” “不用,你先去忙吧。” 询问室的门被关上,陆允冷着脸:“潘先生,我能理解你的愤怒,这里公安局,不是你家客厅,你们既然过来了解潘灏的案子,也请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潘鸿坐在椅子上木着脸大喘气,廖静芳捂着脸哭得呜呜咽咽,家属带来的律师终于有了能插话的机会:“陆队长,您是这案子的主办人吗?” “我是主办人之一,”陆允反问他:“你想要了解什么?” 这一问给律师整卡壳了,这案子证据链完整,犯罪嫌疑人也认了罪,虽然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条例,但是这家伙杀了五个人啊!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了,除非他家富可敌国到能改写整本法典,或者现在就通过废除死刑的人大建议,否则只有精神病才能逃过一劫。 律师脑子里灵光一闪,对陆允说:“陆队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申请精神鉴定?” 精神鉴定?廖静芳突然停止哭泣,“对,我儿子他因为失业失眠了很长一段时间,需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睡眠不足导致神经衰弱,他最近这段时间精神都不太正常。” 陆允要被这傻逼律师给整笑了,直接没理这便宜律师,她对廖静芳说:“廖女士,你说你儿子精神不正常要拿出可靠凭据,比如就诊记录,医生开具的鉴定报告,以及他最近服用的药物清单。” 廖静芳无言以对,她怎么拿得出来,她已经很久没去过儿子那了,要不是今早警察给她打电话,她还以为儿子面试通过,去上班了呢。 询问室安静了有一会,陆允见家属没有更强烈的情绪,把问询交给月拂。 “潘灏在结婚前,谈过恋爱吗?”月拂问家属,她没弄清楚,潘灏为什么对手指短胖涂红指甲的女人有执念,这种执念是潘灏自己都忽视的一种扭曲恨意。 “没有。”廖静芳说。 “这么肯定?”月拂追问。 “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我在陪读,潘灏学习成绩很好,又在我眼前,谈没谈恋爱我能不知道?。” 月拂略过一眼廖静芳搅在一起的手指,她有一双和脸一样富态的手,手指虽然不长,但线条匀称,保养得很好,甲床干干净净,不带任何修饰。 “队长你有受害者的手部照片吗?”月拂在陆允旁边耳语。 陆允翻了翻手机,她还真有,月拂把手机放在夫妻俩面前:“这种手型的人,你们有映像吗?” 潘鸿廖静芳微倾上半身同时看向照片,廖静芳先有了反应,她坐直身体,看向自己的丈夫,然后冷笑看向别处。 夫妻俩看完照片后默契的保持沉默,陆允知道他们认识,就说:“潘灏杀害的五位受害者全是做了红色指甲的女性,两位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选中这些受害者。” 哼——是廖静芳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旁边的律师也懵了,这什么态度?儿子还保不保了? 反观潘鸿,他除了刚才暴怒吼妻子有外露过情绪外,这会又像是个不关心儿子死活的父亲,看上去分外冷漠。 陆允决定分开问询,先让人带潘鸿出去,询问室剩下她们三个,律师也被请出去了,月拂单刀直入:“廖女士,你现在可以说了。” “那手我一看就知道像谁。”廖静芳从容淡定。 月拂注意到了廖静芳前后的情绪变化,她看到那张照片之后,没有那么急切想要知道儿子即将面临的结果,这家人还真是奇怪。 “是一个养在外面的女人。”廖静芳面容冷漠,每个毛孔都透出不屑:“养了有快二十年了,那女人的手就是这个丑样子,还相当没品位,喜欢涂红色指甲油。” 月拂找到了症结所在。 “他们有孩子吗?”月拂问她。 “当然不能有,我能同意他在外面养女人就这一个要求。” “那个女人自己收养了一个孩子,当亲生的在养,每个月要花掉不少钱,”廖静芳嘲笑道:“不是自己生下来的亲骨肉,她还跟个宝一样,还是个女孩,长大了说不定要走她的老路。” 陆允看到月拂把拳头收到桌子底下,月拂问廖静芳:“你们之间有发生过冲突吗?” “有,我刚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那会,我跟他吵架,他要离婚。”廖静芳像是这段混乱关系中的胜利者,笑得很张狂:“要我离婚成全他们,做梦。我带着儿子找到他给狐狸精买的房子,他要离婚我就带着儿子从楼上跳下去,他不得不妥协,答应不离婚。” 多年前,一个十几岁的懵懂少年,被亲生母亲推上了生死边缘。月拂很无语,为什么夫妻之前的矛盾,总是喜欢拿孩子作为谈判的筹码:“你就没有想过,要是潘先生铁了心要和你离婚,你们跳下去,不等于成全他们了吗?” “当然不可能跳,为一个变心的男人浪费生命多不值得,我这是为了给我们母子争取更多利益,凭什么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女人共享我们的夫妻财产。我不离婚他公司盈利还能分我一半,离了我还有什么,夫妻是利益共同体,他给女人买个包,我就给我儿子买套房。他花钱的速度不可能比我快,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以后他每次给狐狸精花钱之前都要掂量掂量账户里的存款。我培养儿子就是为了让他看看,孩子没有爸爸照样可以很优秀。” 月拂感到疑惑,一个男人有两不同的家庭,两个女人相互之间争风吃醋,潘灏的成长过程中是不是受母亲的直接影响,才对具有相同特质的女人有恨意。廖静芳对儿子的培养纯粹是一种赌气,这样的母亲会对儿子说什么? “儿子你要好好努力,不要给你妈丢脸。”“不要让外面那个女人瞧不起咱们。”“你爸爸就是受了那个女人的蛊惑才抛弃我们。” 潘灏确实是被培养出来了,他被培养成了一个学习成绩优秀的人,但仅限于学习成绩好,在审讯室,月拂能感受到潘灏这个人有明显的人格缺陷,他并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说话平铺直叙打报告一样。 从廖静芳的谈吐来看,在儿子面前她未必会歇斯底里,冷嘲热讽居多,被这样的母亲教育长大,一定过得压抑又无趣,月拂甚至能看见潘灏十年如一日的枯燥日子。直到他开始越轨,脱离母亲掌控,直视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 “潘灏平时是个怎样的人?”月拂问。 “很听话,学习成绩也好。”廖静芳脱口而出。 “还有吗?”月拂追问。 “我除了要每天监督他学习,还要参与公司的经营,哪里有精力去管其他东西,我在大学陪读那几年,他爸居然把狐狸精的弟弟安排进了公司,我要是不防着点,公司哪里还有我们母子的份。” 陆允也挺无奈的,这亲妈对儿子的了解,仅限听话,学习好。 “那他毕业怎么没进自家公司?” “他不想进,我也不能架着他去上班,就托关系在供应商那找了个虚职,做做样子。” “因为他没接受你的安排,然后你就让他结婚?”月拂看过潘灏的完整履历,上班没多久,他和前妻结了婚,半年不到因为家暴离了。 “我和他爸难得达成一致,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又会做饭学历也不错,我儿子虽然话少木纳了一点,只要好好相处,年轻人总会培养出感情的。” “你儿子木纳,把人砸进医院?还女方自己叫的救护车!”陆允一点面子也不想给眼前这冥顽不灵的女人,她压根没反思过自己教育方式有什么问题。 被陆允一提醒,廖静芳的脸上不太好看,她说:“我们已经赔了一大笔钱给他们了。” “你儿子确实很听话,他为了去参加你给他安排的面试,着急忙慌把受害者尸体抛到垃圾堆,”陆允不说话的时候板着一张很厉害的脸,对执迷不悟的嫌疑人家属,她的嘴更是毒得厉害:“我们警方还要感谢廖女士,要不是你辛苦培养出这么听你话的儿子,我们未必能这么快抓到他。” 15、第十五章 月拂把陆允拉了出去,这领导实在太不成熟了,两人站在楼梯间,月拂才像是领导,她说:“队长,你就算对犯罪嫌疑人家属有情绪也不能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你看她有同为女性的自我认知吗?”陆允平生最恨家暴,尤其是这种仗着家里有点钱作威作福有恃无恐的有钱人更是厌恶,陆允在楼梯间转了一圈,整理了情绪:“接下来我不进去了,我换个人陪你进去。” 月拂回办公室整理了一会需要的材料,她手上的材料不齐,弄好之后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陆允安排庄霖陪她一起,询问室在办公室楼下,月拂边下楼梯边问:“庄副,队长为什么对家暴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作为一个刑警,尤其还是在重案支队的刑警,经手的案子只会比家暴更加恶劣,陆允平日里一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月拂以为她不会表露情绪,没料到领导阴阳怪气起来嘴不是一般的毒,太不像陆允的作风。 庄霖停下脚步,四下观望确认没人:“队长啊,她有一个姐姐,遇人不淑,因为被家暴落下点毛病,队长那会刚转业没多久,年轻又冲动,把人给揍了,那一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抓着队长的警察身份不放,你想想一个公职人员打群众,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陆允现在还是警察,说明那场闹剧中一定有人做出了妥协,月拂问:“后来是怎么处理的?” “她姐姐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又赔了一笔钱,这事才算完。”庄霖有感而发:“你说说这身警服穿上,不仅家里人保护不了,还成了某些人攻击的把柄。” 月拂能理解陆允为什么生气了,她保家卫国回来,连家人也不护不了,警察身份保护社会,那谁来保护警察同样作为普通人的权益呢? “我不认为队长冲动。”月拂轻而柔缓的声音在楼梯间翩跹:“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警察守护一方平安,是罪恶面前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在家人遭受迫害的时候无法为他们提供庇佑,是作为警察身份的悲哀,也是整个体系结构的悲哀,再多的勋章也是讽刺。” “月拂你可别冲动。”庄霖当警察这么多年,见过太多人因为冲动,因为对刻板的体制结构失望而离开。 月拂只冲动过一次,正是那一次的经历,才让她如今心如止水,她笑着说:“庄副你放心吧,这世上多的是不挥拳头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陆允听着下行渐远的脚步声,向前两步看见月拂跟着庄霖消失在楼道口,自己冲动那会也差不多是她这个年纪,陆允经过时间洗礼,在回忆中,也有反思过自己一时冲动的行为,到现在还有人埋怨她不考虑后果。甚至在家暴中活下来的亲姐,也说自己太冲动,导致他们母子一个月只能见一次。家人的不理解让陆允活成了孤家寡人,月拂是第一个用如此柔和的语言表示理解的人。 那瞬间像是终年对外尖锐的寒刺,在暖流下逐渐变得圆滑柔软。 --- “这个认识吗?”月拂把打印出来的厨刀照片放在廖静芳面前。 “认识,这是我从日本旅游回来送给温雅婷的礼物。”廖静芳解释道:“温雅婷就是我儿子的前妻。” “啥!出去旅游回来给儿媳妇的礼物是一把菜刀,这婆婆当的,我也是很久没见过对女性这么刻薄的女性了。”戚小虎在监听室无情吐槽:“就这样的言传身教,难怪他儿子会用烟灰缸砸老婆。” 戚小虎后来进的市局,对陆允那暴打姐夫的历史并不知情,姚睿没点外卖去旁边超市买了几杯泡面,他捡起一桶酸菜味的泡面扔到戚小虎怀里,“大虎,帮哥去泡个面。” “诶,正好我也饿了。”戚小虎从袋子里翻出俩卤蛋一根火腿肠,准备蹭一桶豪华版泡面,突然想起来:“诶,月拂是不是也没吃来着?我给月拂也拿一个。” “你现在泡,等月拂出来汤都冷了。”陆允提醒他。 戚小虎拿着番茄味泡面的手还悬在半空:“那我什么时候泡合适?” 领导说:“你们先吃吧,我给她点个外卖。” ——点外卖,戚小虎眼睛一咪,咧开笑脸,本来不大的眼睛一笑更没有了,他厚脸皮说:“队长,我也想吃外卖。” “你吃泡面就行了。” “凭啥我吃泡面,你给月拂点外卖,我不平衡了。”戚小虎向来快言快语,没脸没皮的同时也并没有招人反感。 陆允对着电脑监控,下巴一指:“你现在去把月拂换出来,就给你点外卖。” 戚小虎能追嫌疑人跑五公里,能分析案情,能破案,唯独不会安抚家属,更别提这种油盐不进的犯罪嫌疑人家属了,抱着两桶泡面和豪华加料遛茶水间去了。 “温雅婷其实是个很让人满意的儿媳妇,就因为我儿子失手用烟灰缸扔了她,哭着闹着要离婚,救护车开进小区的时候好多邻居都看见了,害我儿子背了家暴的名声。”廖静芳继续油盐不进粉饰她的宝贝儿子:“潘灏跟她认识一年,结婚半年,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手,就因为一次失手,她怎么能说我儿子家暴她。” “我们当时把她娶进门,她们家彩礼要八十八万八,我们都没砍价当场就答应了,放在整个方陵也没几家能拿出这么多的,哦还有,我还给他们小夫妻全款买了套别墅,就是希望她能跟我儿子和和美美过小日子。” 月拂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道:“温雅婷和潘灏结婚之后没有出去工作,当起了全职太太,你给他们买的别墅三层,加上地下室,总共有四百多个平方,廖女士,你知道四百多平方的房子,打扫起来是多大的工作量吗?” 廖静芳张了张嘴没说话。 “根据温雅婷的描述,整栋别墅要打扫完一遍,需要五个小时,她因为婚后没有工作,一些家用开支用的是当初你们支付的彩礼,她买了两个扫地机器人,你还说她买这些东西是浪费钱。” “潘灏两万的月薪除了每个月拿出三千作为家庭开支,剩下的他全花在了自己身上,从来没给妻子买过任何东西。他一下班只需要打开嘴吃饭,吃完,碗筷一扔进书房打游戏,婚后他连碗都没洗过。” “快别提你们那八十八万八的彩礼了,后面打官司你们不是要回去了吗。你买的房子跟她也没有毛钱关系,这是好好过日子的意思吗?你们把她当保姆,还是便宜的免费保姆,正常人走路上被人用东西砸一下还算故意伤害呢,进去蹲两年都算轻的。” “要不是因为有婚姻关系的保护,潘灏说不定早蹲进去了。”月拂点了点打印出来的照片:“你看清楚一点,这把刀,是你儿子用来肢解尸体的工具。他为什么会漠视其他人的生命,为什么用前妻做饭的工具来分尸,你就没想过问题是出在你身上吗?” “什么意思?我儿子杀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廖静芳脸上像是崩出一条裂缝,裂缝下是她无法理解的深渊。 “你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把他推到阳台边沿,作为威胁丈夫的筹码,你有在乎过他的感受吗?”“他学习成绩下滑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处理的?”“你一个成年人在儿子身上行驶作为母亲的权利的时候,你有在乎过他的感受吗?” “因为你没把他当人看,他也没把别人当人看。所以他才会把烟灰缸砸向挡住他看球赛的妻子,你是不是也用东西砸过他,当时他几岁?你是不是也惩罚过他,把他关进小黑屋不给水不给饭,所以他也会把人囚禁在地下室。” “他今天的行为,是你对他造成的投射,在你面前他是弱者,他怕你,敬畏你,他要听你的话。在比他更弱的人面前,他也会行使强者的权利,他从你那继承的手段,全用在了那些无法反抗的弱者身上,”月拂盯着她的眼睛,像是怜悯一个愚昧的女人,一个只会欺凌弱小,从来不曾强大过的女人,“你还认为,潘灏杀人跟你没有关系吗?” 一大队绝对是捡到宝了,月拂从头到尾说话的声音都很温和,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她没有着重描述潘灏的行径如何过分,她清楚一个教育失败的母亲是理解不了儿子为什么会成为杀人犯,她追本溯源,问题在廖静芳身上。 月拂看廖静芳不说话,应该是听进去了,她站起身:“廖女士,如果要探视的话,好好跟潘灏道个歉吧。他现在是犯罪嫌疑人也享有一个正常人的人权。” “另外补充一点,我让你向他道歉,不是同情他在你的教育下成为一个杀人犯,他是个可怜的儿子不假,但并不可怜,也不值得被同情。明明有那么多拯救自己的方式,你们母子俩偏偏做出了相同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 结束完家属会见,回办公室时,庄霖得空问她:“月拂,你之前是不是搞过审讯,我看你节奏把控的很好,收放有度,有点搞预审的天姿。” 月拂谦逊道:“是学校老师教得好,侦查讯问课是必修,而且我大伯母是资深心理治疗师,她的专业书我拿来当课外书看,审讯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心理博弈,并不是我有天资,是我接触的比较早。” “那也是厉害,”庄霖说:“明天支队聚餐,你可要好好露下脸。” 月拂脚步一顿,聚餐?不行,她可不要去。 陆允去楼下拿外卖上来,月拂在办公室外堵到了她,还没大没小把领导拉进了旁边消防通道:“队长,我明天开始请假。” 陆允还想通知她明天晚上有聚餐,月拂说:“明天我要陪我奶奶上医院做检查。” “晚上...” “晚上也不行,晚上我有相亲。” “......”领导还能说什么,她把外卖往月拂手里一放,想说祝你相亲顺利,话到嘴边又变成:“休息也别忘了五千字的报告。” 月拂上午压根没时间写什么分析报告,她被姚睿拉去当记录员了,五千字虽然难度不高,但现在肯定不合适写,她需要一个干净的大脑才能有高效的产出,于是她说:“明天交可以吗?” 陆允本来也没有急着要,语气冷淡:“随你。” 16、第十六章 僵持了半个多月的案子,最终在市局领导破案期限内被侦破,整个重案支队这一晚终于能睡个踏实觉。第二天的现场辨认完之后,支队长大手一挥贡献部分私房钱给大家加餐,内勤兴高采烈订饭店,统计聚餐人数的时候,陆允的一大队,只有月拂没去。 月拂昨天回家倒头就睡了,一觉睡到下午,叫了外卖慢吞吞吃过饭,才进书房坐到电脑前,陆允交代是五千字,可五千字根本写不完,要分析犯罪嫌疑人的动机从成因,到行为模式的构成,家庭教育对他造成的影响,写到天黑也没写完。 还是贺祯给她打电话:“晚上去奶奶家吃饭你是不是又忘了?下来!” 月拂一看时间五点三十七,现在出发应该能赶上菜上桌,随便换了一套衣服冲下去。 “上午奶奶的检查结果怎么样?”月拂问贺祯。 “在包里,自己看。”贺祯刚从医院下班,昨天说好的由月拂带老太太去做检查,贺祯一大早开车去接老太太,早上打电话给月拂的时候根本叫不起来,老太太心疼孙女睡不够,说不要打扰她。 月拂看了贺祯一眼,问题应该不大,例行的常规检查,要是有问题贺祯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给自己打电话,月拂从包里拿出检查报告,大部分指标都正常,笑着说:“今天辛苦贺医生陪奶奶做检查了。” “你少来,要不是老太太拦着,我一定把你从床上拉起来。”贺祯没好气道。 “我是真心的,我不在方陵这几年,大伯父一家定居京州又顾不上,还是多亏了你和乌黛。” 贺祯不喜欢月拂现在说话的语气,换做之前,她一定会说,你们小时候没少到奶奶家蹭饭,照顾是应该的。贺祯比较习惯她之前的样子,像个刺痒的太阳,开着无关痛痒的玩笑。 “想感谢我就勤劳一点,多给我做几次饭,让我见识见识你的诚心。”贺祯开玩笑。 “可以啊,你点菜,我给你做,还可以送你单位,需要我扮演什么角色,是前女友还是现任?” 贺祯笑了笑,有些无奈,月拂果然不是当年那个简单又纯粹的年轻人了。 月拂奶奶家不在市区,老太太喜欢安静,大儿子选了清静的地段买了个小别墅,院子里搭了个花房,最近老太太想在院子里种棵树,被大孙女月照给拒绝了,要是种上树老太太一楼朝南的主卧晒不到完整的太阳。因为这事老太太没少向月拂抱怨,为此月拂计划趁着这几天休息给老人家安排上。 “你知道奶奶想在院子里种树吧?”月拂问贺祯。 “知道,你姐不是不让嘛。”贺祯很了解月拂:“怎么,你想先斩后奏?” “姐姐最近在京州,等她回来也不能把树给拔出来吧。”月拂尊重老人家,又不怕月照,老太太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选择性给小孙女吹耳旁风。 “院子太小了,要是种上树,花房要往旁边挪。”贺祯提醒她:“这不是个小工程。” “没事,奶奶喜欢就好。明天我带她去花卉市场挑一挑,尽量不买太大的。” 不多时,她们到了,因为贺祯经常过来,物业登记了她的车牌,门禁自动放行,“后备箱有我买的水果,你拎两个。” 贺祯是一个事事能做到完美的人,月拂是亲孙女不在意这些小细节,方陵这些长辈们逢年过节之间的关系游走全靠贺祯维系。 月拂在门口换鞋,高声朝里面喊了一句:“奶奶我回来啦。” 乌黛先从厨房出来,抱怨说:“你可总算是到了,再不来我要饿的昏过去了。” “奶奶能让你饿着,你都吃过两轮了吧。”贺祯笑着揶揄她。 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到玄关,见到小孙女,打量了一圈,有些心疼:“又瘦了,两个月前小拂你脸上还有点肉呢,又没按时吃饭吧。” 月拂听着念叨,换好鞋,走到老太太跟前左右亲了一大口,嘴甜道:“奶奶我这是想你想的。” 老人家最喜欢听这种话,乐呵着催她去洗手准备吃饭。 贺祯拎着买好的阿胶进了厨房:“冯姐,我给你带了点阿胶,现在是补气血的好时候。” 冯淑是贺祯给老太太请的住家保姆,他儿子因为肾病常年在医院透析,贺祯看她人老实又伺候过老人家,就给她安排了这份工作,收入也够支付医院的账单。 冯淑连忙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水渍:“贺医生,又让你破费了。” 贺祯经常过来,每次过来都会给冯淑带点东西,久而久之冯淑也就不客套了,高兴道:“洗手准备吃饭吧,昨晚老太太就列好菜单了,都是你们爱吃的,你们可要多吃点。” 乌黛是兴致最高的人,她带了一瓶红酒过来,理由是庆祝月拂回方陵上班,一瓶红酒给老太太倒了一小口,贺祯是医生不敢喝太多怕接到医院电话,象征性倒了一点到高脚杯,冯淑尝了一口表示喝不惯,容量七百五毫升的红酒大概剩下六百毫升,一大半进了乌黛的杯子,一些被月拂给干了。 “奶奶这个豉油鸡好吃,您多吃点。”月拂红着脸给老太太夹菜,在几人的注视下,鸡肉精准无误放到了骨碟上,这孩子醉得不行了。 贺祯埋怨地看了一眼没事人一样的乌黛,用纸巾擦了擦嘴:“月拂醉了,奶奶我扶她去房间休息。” “这孩子酒量不行还喝这么多。”老太太也很无奈。 乌黛起身帮忙:“没事奶奶,月拂明天不上班,醉了也没关系。” 月拂的房间在二楼,不是很大,胜在温馨,里面还保持她上次出门时的陈设,月拂喝醉了不胡闹就是睡觉,她有段时间需要靠酒助眠,被月照发现后,怕她成瘾就把家里的酒给禁了。几年没碰,今天喝一回醉得相当厉害。 她们把月拂扛到床上,贺祯给她盖上薄被,空调打到26度,月拂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泛着上头的红晕,红扑扑的,看上去有点可爱。 “你今晚睡哪?”乌黛问贺祯。 贺祯犹豫道:“要不咱俩在月拂房间打个地铺挤挤?”小时候她们几个没少挤一起,月拂睡中间,月照是姐姐睡最外边,后来她们去不同的城市读书,工作,已经很久没聚齐过了。 “我睡床上,你打地铺吧。”乌黛先把床给抢走了,这张床已经挤不下三个成年人了。 她俩陪老太太吃好饭,又了聊一会天,老人家睡的早,九点多乌黛在浴室洗漱,贺祯整理地铺,铺完她在月拂旁边坐下,近距离观摩眼前的女孩。月拂是她们几个里年纪最小的,也来得最晚,贺祯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月照牵着她,瘦瘦小小的,怯生生打招呼说:姐姐好。 月拂成为了贺祯的同班同学,进入新环境的她,是贺祯的小尾巴,月照和乌黛比她们大几岁,所以月拂更喜欢黏着贺祯,半夜被噩梦吓醒,她会往贺祯怀里钻,像是捡了一个漂亮小妹妹。 这份纯粹的友谊是什么时候变了呢?贺祯回忆,是月拂说自己喜欢女生那一年,她们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贺祯开始有意躲着她。 此刻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贺祯也不敢直面内心的渴望,她试着喜欢别人,最后变成一句抱歉,她只能利用友谊的伪装,以好友的名义关心惦念。她知道月拂把她当亲密的姐姐,贺祯不想弄的两个人都尴尬,她希望月拂的笑容是自然的。 月拂醉得半梦半醒,心里惦记着没写完的报告,睁开眼,看见的是贺祯。 “醒了?”贺祯一如往常的平静语气。 月拂脑子里一片混沌,酒精蒸得她晕乎乎的:“报告没写完....” “......你领导今天就要吗?” 不是领导今天要,是月拂打算今天给,结果发现写不完,现在又写不了,她伸手在床头柜摸索,没摸着,问贺祯:“手机呢?” 贺祯把书桌上的手机给她,月拂勉强从床上坐起来,找陆允的号码,在通讯录翻了好一会。 这会陆允正在回宿舍的路上,今天的聚餐她算是留得比较久的一次,大包厢里听同事们吹牛从学校聊到工作。她不喜欢这种场合,陆允不是警校出身,没有他们那么多的话题可聊,至于今天为什么留得久了一点?是饭桌上,谢尧和几位警校出来的同事聊起校园生活,陆允有点好奇,月拂也是警校毕业的,军校和警校是不一样的,陆允的记忆里全是各种挑战身体极限的拉练,警校生除了固定的训练,还有大量理论课。后面他们聊到了家庭,陆允听着没意思,借口先走了。 她没关窗,夜风呜啦啦灌进来,陆允时常感觉自己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脱离部队后她融不进集体,也不习惯外面的世界,当警察破案是她探索社会的另一种方式,这种疲惫忙碌的日子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活在罪恶交织的森林里。她是提着灯在森林穿行的巡夜人,偶尔救下一两只迷路的小兔子,然后继续往前走。 陆允把车开进市局,关上窗,她还不想回到空荡荡的宿舍,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她看了一眼号码,是月拂。 “队长...”陆允把手机贴在耳朵边,醉醺醺的语气,仿佛从卧室醉到了陆允车里。 “喝酒了?”陆允问她。 “我只喝...一点点。” 很多喝醉酒的人都喜欢告诉别人自己只喝一点点,月拂确实没喝多少,她只是单纯的酒量差,陆允没说话,等了一会,月拂捧着手机都要睡着。 陆允又问她:“有事?” 月拂的脑子迟缓地转了转,才想起打电话目的,嘟囔着:“队长,今天...报告没完成...” 她说话的尾音拖着,因为喝醉的缘故咬字不太清晰,听着像是一个没完成任务的孩子向大人撒娇,陆允不由得低笑一声:“没关系。” “明天...会写完。”月拂醉醺醺保证,又怕自己忘了,“你要提醒我。” 陆允说好。等了一会手机那边没再传来动静,陆允怀疑她是不是忘挂电话睡着了,试探性叫她的名字:“月拂?” 贺祯盖好被子,手机还显示在通话,准备挂断,她拿起手机正好听到陆允的声音,贺祯犹豫了一会,告诉手机那边的人:“她睡了。” 陆允听到陌生的声音,又想起月拂说今晚有相亲,没来由的感到失落,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17、第十七章 月拂五点多醒的,乌黛八爪鱼一样攀在她身上,月拂轻手轻脚挪开压在身上手脚,坐起来发现贺祯在旁边打了地铺,盖着小时候大伯母买的小毯子,月拂把自己的被子给贺祯盖上,到外面卫生间洗漱。 要让一个有洁癖的人澡都不洗直接上床睡觉,除了工作,除了条件艰苦,就剩下喝醉这一个条件了。 月拂简单洗漱完,裹着睡袍出来,还不到六点,她上了别墅三层,这个时间朝霞在正东方涂抹上一笔浓艳的橘红,太阳跃升出天际线,那么鲜艳,那么热烈,仿佛在哀悼昨天。 小区绿化做得很好,有悦耳的鸟叫声,月拂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但要是问某人,那百科全书的肚子一定知道这种勤奋鸟的专业学名。月拂考进公大学情报,除了理论知识,还有大量的实践课,模拟演练,月拂在一众同学中没下过专业前三,大三那年她成为x小组的预备成员,每周要接受特训,只有成绩合格才会进入下一个阶段。 大三下学期她搬进了独立宿舍,开始接受秘密特训,那天是盛夏的晚上,月拂跑完加练的五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她发现宿舍门没关,还以为自己忘了,推开发现有个女人坐在书桌前,拿着自己的专业课笔记看得很认真。 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自己一眼,漫不经心说:“今天比昨天慢了半分钟。” 月拂整个人被汗洗了一遍,头发黏腻的贴在脸上,脖颈一片很刺挠。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是谁,一周前接到新消息——她会有新的教官。 “教官好!”月拂站的笔直,像站队列报数一样。宿舍里安静了很久,女人没反应,月拂因为紧张,还在往外冒汗,反观对面的人,这热的天还穿着深灰色长袖衬衫,她仿若听不见,继续翻着笔记。 过了很久,月拂保持站立的姿势,脚都麻了。女人才合上笔记,侧脸看过来,那张脸长得很舒服,月拂文采很好,但当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的长相,就是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女人站起身宣布道:“你这次的考核零分,我需要慎重考虑你是否具备进入x小组的资格。” 月拂不仅课业比其他同学重,连训练也比其他人多,她接受x小组的特训同时还要兼顾学习,压力可想而知,前面那么艰难她都能坚持下来,突然被打零分,她年纪轻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脱口而出:“凭什么?” “一个合格的情报分析员最忌讳偏听偏信先入为主,”女人点了点桌上的笔记:“其次,你不该留下你的笔迹,情报之所以是情报,区别于普通信息,它更敏感还具有价值,所以情报的传递必须足够隐秘。” 女人说完就走了。 月拂依旧不服气,一整晚辗转难眠。第二天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打零分,出现在宿舍的女人不是她的教官,她是x小组的副组长,临时过来考察。新教官还带来了她的一句话:‘x小组看的不是成绩,理论课成绩再好也没用,x小组不收书呆子。’ ——书呆子。这是月拂收到的第一个负面评价,因为过于会读书,被划定为书呆子,月拂憋着一口气,在体能上连续打破之前的记录。而且再也不写笔记,教材上一片空白。 半年之后她又来了,也是不打招呼进了月拂的宿舍。月拂吸取上一次的教训,语气尽量平和,像一个努力向大人证明自己很厉害的小孩子:“我不是书呆子,不需要笔记也可以考的很好,知识存在了我的脑子里随用随取,而且教官给我制定的目标我全部超额完成了。” 对方依旧无动于衷,问她:“这次考试你考的第几名?” 月拂挺直腰板,底气相当足:“全系第一!” 这次没有同上一次一样现场给出评分,是月拂主动去找教练才知道自己又被打了零分,还被中止了特训。月拂非常生气,向教官要电话号码,教官不给,她就定海神针一样站在教官旁边,课也不上,教官去哪她去哪,甚至连男厕所也跟进去了。 教官要被这执着的小姑娘给吓尿了,只好答应帮忙打电话。 月拂在学校的梧桐树底下打通了电话,自报家门:“我是月拂,你为什么又给我打零分,我记笔记零分,不记也零分,我考了第一,体能训练,格斗技巧,情报分析全是优秀,我哪里做错了,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给我打零分...” 月拂从一个学习好人缘好的学生,搬进了单人宿舍,晚上回去连个说话解闷的人也没有,因为要参加特训她自己的时间少得可怜,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没人的教室,大课还不能落下,为了进入x小组,她几乎投入了百分之两百的努力。 说到后面,月拂蹲在梧桐树下哇哇大哭,把肚子里憋着的苦闷与不满跟着眼泪一起释放,她哭了很久,还以为电话那头的人会不耐烦挂电话,等她渐渐平静下来,手机那边的人说:“哭好了吗?” 月拂带着哭腔回她:“好了。” “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知道。”月拂抹了把眼泪:“你没告诉我。” “情报是要主动获取的。”女人的声音很温和:“我是奚禾,x小组副组长。” 月拂吸了下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会去核实的。” 奚禾当时笑了来着,月拂回忆起来也觉得好笑,那通电话结束之后,月拂的学习成绩开始往下掉,她不再是那个拔尖的好学生,上课也坐在角落里,逐渐淡出老师同学的视线,最后成为不上不下那一溜,毕业后同学都不知道她去了哪个单位,同学们各奔东西,月拂的形象在他们的记忆中逐渐变淡。 后来她回公大读研,又是跨专业,记得她的老师没两个,她比同专业的学生年纪大,小组作业的时候参与度不高,不太爱跟人打交道,人一旦踏入社会,很难交到朋友,月拂也不例外。研究生三年论文写得平平淡淡,作业完成的马马虎虎,顺顺利利毕了业。 她依旧在坚持奚禾教她的处事方式,只有在适当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锋芒。 “想什么这么开心?”贺祯来到三楼露台。 月拂没有回头,迎着东方,感受阳光撒在身上的温度,暖暖的,她说:“欣赏到了好看的朝霞,所以很开心。” 贺祯上来的有点晚了,现在的太阳有点刺眼无法直视太久:“别盯太久,小心眼睛不舒服。” 她们从三楼下来,老太太起床了准备去花房打理她养的花,冯淑在厨房准备早餐,月拂从橱柜拿出一罐咖啡豆,从厨房探出头问:“贺医生来杯咖啡吗?” 贺祯在餐厅翻工作群聊天记录,分神回答:“可以。” 早餐上桌,乌黛才慢吞吞下来,她只要不住自己家,能多懒散就多懒散,独立女强人在那精英装修的大平层才能维持着。 贺祯要去医院上班,随便应付了两口,老太太扎了一束今晨的鲜花,让她带办公室,月拂捧着花送贺祯出来,贺祯不忘提醒她:“你昨天说的树不买太大,可别又计划赶不上变化,要是买大了,你姐回来铁定给拔了。” 月拂笑着把花塞给她:“知道啦,怎么一天天操不完的心。” 贺祯喉咙一阵酸涩,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我天生就是个操心命,走了。” 早餐吃完,乌黛又墨迹了一会才去上班,她是律所合伙人不需要打卡,时间可以自由支配。月拂收了到领导的提醒,回小房间继续完成报告,在中午前她检查完洋洋洒洒三万多字的内容,确认没有错字,才发到领导邮箱。 中午陪老太太吃过饭,等老人家午休好,月拂开车带她去了方陵最大的花木市场,从三点一直逛到六点,选中一家有植物有造景服务的花店,月拂把需求说的很清楚,要把树种下去,还要重新布置院里的花房,到了晚上七点多才把方案敲下来,老太太很喜欢这个方案,花店老板是专业学园艺出身,一边说一边给她们画效果图,最终的呈现效果是二十多平的小院一条弯曲的鹅卵石小径,周围绿草坪打底,颜色各异的花草簇拥,高低错落模拟自然生态的生长规律,主打一个返璞归真。 月拂看老太太喜欢,当即拍板定方案准备交定金,老太太又有点纠结现在花房的花没地方安置,老板热情道:“奶奶,我们到时候会根据您花房养的花,按植物的习性灵活调整,您养的花我们也帮您用上,不会浪费的。” 从花木市场出来,月拂开车去吃饭。 “奶奶,饿了吧?”从花木市场到市区开车大概半个小时,贺祯知道她们还没吃饭,提议下馆子,推荐了一家很不错的饭店,月拂当然同意了,老太太不怎么出门,月拂也不想这么晚回去让冯淑开火做饭,她兴致很高地说:“在我单位附近有家很真宗的饭馆,专门做融合菜,咱们去尝尝。” 老太太今天高兴也答应了。 陆允今晚约了钟淼在市局附近的饭店吃饭,她下午看完了月拂提交的报告,逐字逐字看的,写得相当好,行文流畅,用词严谨,整体又不枯燥,陆允花了将近两小时才看完,月拂把潘灏的犯罪成因,心理变化,行为外显,一层层梳理出来又一条条归拢到犯罪事实层面。她只参与一次审讯,基本把潘灏整个人来来回回盘了个遍。 看完报告的她第一直觉是这样敏锐的人才,应该留在学校,把这项本领传播出去,为此陆允对月拂更好奇了,才有了今晚这顿饭。 她到的时候,作为请客的人,来得比应邀的人还晚,陆允直接上了二楼,找到了临窗的位置,“怎么还没点菜?” 钟淼支着下巴,一副痴女模样看向二楼角落,扒拉开陆允:“挡着我看美人了。” “......”陆允回过头,角落一张长桌,一个戴眼镜的斯文女生,正用自己带过来的湿巾擦着餐具,有点眼熟,陆允记性很好,只要见过的人基本都会有印象,直到她看见对方另外抽了一张湿巾,擦拭筷子,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陆允想起来了,市一院的外科医师,叫什么忘了,好像姓贺。 “她的手真好看啊...”钟淼一脸陶醉,哈喇子都要流下了。 陆允一屁股在她左手边坐下,结结实实挡住了钟淼的视线。 钟淼啧了一声,充分表达自己的不满:“谁要看你的扑克脸,别挡着我看美女!” “你不会喜欢她的。”陆允面无表情抽过菜单。 “为什么?” “她是拿手术刀的。”陆允翻看菜单,伤心凉粉应该会很适合钟淼:“你不是说看见拿手术刀的人心里犯怵?巧了,她是市一院的外科医生。” “......”钟淼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对胃口的,现在连胃口都没了。 陆允假惺惺安慰她:“你试着稍微突破一下障碍,再努努力爱情不就有了吗?我们局里的小夏法医就喜欢你这种鲜活的款。” 钟淼连拿手术刀剖活人的医生都很难接受,拿解剖刀的就更难了。 “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寡一辈子呢?”钟淼的心又死了一次,觉得自己现在是个活死人,即便是活死人也没有资格吃免费的晚餐,“需要我牺牲点什么?” “算不上牺牲,”陆允在菜单上勾选了两瓶冷饮,用相当平常的口吻说:“帮我打听个人。” 18、第十八章 “不行,打听公大的学生,还是有不公开档案的学生,你这一顿饭根本打不住。”钟淼知道这段饭有阴谋,没想到这人是要把自己拉沟里。 她一个处级直系领导都查不到的档案,那肯定是部里加密的,公安部的权限多高,钟淼一个小喽啰,顶风作案那就是找死,饭碗还要不要啦?仕途还走不走啦! “我又没让你直接打听,你哥不是在公大当教官很多年了嘛,旁敲侧击帮我问问。” 钟淼挖了她一眼:“你当我哥是这么好敲的啊!他们也有保密意识的好吧!” “加份羊腿怎么样?”陆允置若罔闻,铅笔停在菜单上,不经意说:“你之前不是喜欢那个叫文雀的小姑娘?我刷到她朋友圈前两天刚分的手。” “羊腿要吗?”陆允又问一遍。 “要!” “你哥那?” “敲!多大点事。” 钟淼只犹豫了两秒,超过三秒就是对爱情的不尊重,文雀是一次联谊活动上认识的,钟淼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人家只加了陆允的联系方式,没办法啊,晒黑的钟淼那时候还没白回来,黑黢黢的去参加联谊,往门口一站就是维护治安的工作人员。 陆允身在福中不知福,拒绝了文雀不说,还好人附体,给文雀介绍起了对象,钟淼作为死党愣是没排上,吹了三瓶啤酒大骂陆允不厚道。 “人家上班天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不就好了?”钟淼夺过菜单,一份羊腿肯定是不够的,她今天必须要姓陆的大出血一回。 “她要是会说,我至于专门请你吃饭?”陆允冷冰冰告诉她。 钟淼又挖了她一眼,感情这顿饭还是沾了月拂的光? “你打听她做什么?想知道她对象是哪的?好挖人家墙角?”钟淼选了个三百多的清蒸鱼,她不懂鱼,只懂价格,好看又吉利。 “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这么卑劣?”陆允端起微凉的大麦茶喝了一口,淡淡道:“单纯好奇而已。” 好奇?钟淼看这张没什么表情的扑克脸,也没问好奇什么,继续翻菜单,这好奇会不会害死猫不清楚,但好奇可以让她有机会宰陆允一顿,值! 点好菜,钟淼又开始盯着对面角落的外科医生长吁短叹:“多好的美人,她要是不是医生,我在上面下面都可以。” “你脑子里能想点别的吗?一天到晚光顾着找对象是吧。”陆允坐到了对面,没好气道。 “我还能想啥,我只想谈个恋爱而已,我已经单了四年了。特警不比你们刑警,你办公室还有个漂亮小姑娘当你下属在眼前晃,我呢?周围全是雄性激素环绕。”钟淼托腮转而望向楼下,感慨道:“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喜欢漂亮小美女,某人啊,总是站着说话不要腰疼,等你有一天被爱情滋润过就知道那是多么美好的甜蜜的时光。” “既然甜蜜美好又为什么要分手?”陆允旧事重提。 “人家要出国深造我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把她绑在我身边,对象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个物件,她有思想有规划,让她自由自在好了!” “她真不回来了?” “她要是会回来我还至于重新找么!”钟淼神色哀伤,突然眼睛一亮:“那是不是你队里新来的小姑娘。” 陆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街对面,月拂从车上下来绕到副驾,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被搀扶下来,想必应该是她奶奶。 她们的位置靠窗,陆允不知道什么心理作祟,在月拂抬头一瞬间,抄起菜单挡住了脸。 “你干嘛?” “再看看加点什么菜。”陆允状若鸵鸟掩饰道。 拉倒吧。钟淼可不是没脑子的人,她扒拉下菜单:“你不会是怕月拂看见你在这吧?” “没有的事。我是看这道水煮鱼片不错。” “她没注意到这。” “我看菜也够了,水煮鱼下次吧。” 呵......钟淼在心里冷笑,心虚了吧,继续嘴硬吧。 月拂有极其敏锐的环境观察能力,自然一眼就看到了二楼窗边的钟淼,至于对面埋头看菜单的,月拂判断应该是自己领导。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贺祯点的菜基本上齐了,她们上来只需要吃现成,月拂没有过去打招呼的打算,就当没看见好了。她带着奶奶背对窗户边入座,贺祯点的菜是之前科室聚餐,吃到过味道还不错的几道,三个菜一个汤,很简单的规格,贺祯先给老太太盛了一小碗米饭,问月拂:“要不要吃饭?” “不吃了,这家菜量挺足的,我喝点汤。”月拂剃下一块鱼腹:“奶奶,今天晚饭有点晚了,吃点好消化的。” 老太太不常在外面吃饭,担心食材处理不干净,见这家摆盘和搭配算得上讲究,也就放心开吃,还嘱咐年轻人多吃点。 “买棵树用得了几个小时?”贺祯挑了个白灼大虾剥壳。 “不止,我们打算把院子重新调整一下。”月拂尝了一口豆腐汤。 贺祯就知道,还特意提醒收敛一点,不仅买了树,还要换个院子。她很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把虾剥好放盘子里:“你多吃点,争取补点肉回来。” “我严重怀疑她俩是一对。”钟淼端着碗喝汤:“不仅穿情侣装还一个剥虾一个吃,我嫉妒!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一个大美女!” 情侣装?陆允回头看过去,她只能看见月拂的后背,是质地很好的衣料,灯光下还泛着细细的光,外科医生也是一件同款料子的v领衬衫,料子一样,款式完全不同。就算是相亲,昨天见面今天也不可能穿上情侣装吧? “料子一样不代表是情侣装,网上男女同款的衣服,你总不能说买这些衣服的人都是一对吧?”陆允试图矫正钟淼对号入座的思想观念。 “人还给月拂剥虾呢!” “你想吃我也可以给你剥。” “你?剥虾给我吃?”钟淼放下碗抖了抖胳膊,鸡皮疙瘩起一身:“咦~好恶心!” 陆允懒得抬眼看她,直说道:“你要好奇直接过去问,别在这瞎猜。” 钟淼呛回去:“嘁,你好奇你怎么不直接问,还拐着弯邀请我吃饭。” “你怎么知道我没问?”陆允在月拂上班第二天就问了,人家甚至都没扯慌敷衍,非常直白地拒绝告知。 “我去问问。”钟淼实在好奇作势起身,准备拿手机去加个好友。 陆允一把按住她:“你干嘛?” “你干嘛?”钟淼感到莫名其妙。 “你过去了,我就要过去打招呼。”陆允实在不想在没有工作交集的场合下和月拂产生正面交流,她自己也闹不明白,就像刚才月拂抬头扫过一眼的时候,她下意识拿菜单挡脸,一种无端的逃避。 钟淼重新坐下,皱眉看她:“不去就不去,不过你怎么回事?在一家店吃饭碰见也算正常,过去打个招呼而已,至于像被针扎了一样嘛?怎么,你不喜欢这个新人?” “也不是,她业务能力挺突出的,”陆允怕钟淼不了解月拂的能力,着重补充说:“她甚至比一般的刑侦人员要机敏,破案思路也区别于传统,完全不像一个刚毕业的新人。” “人家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况且警校有实践课,现在毕业的学生一个两个不是脑子里只有理论知识的书袋子。”钟淼想到什么眉峰一挑:“是月拂年纪比你轻,学历比你高,业务能力强过你,让你有了压迫感,怕她超过你?” 好嘛,钟淼一通数落,陆允觉得自己这个队长还不如新人呢!自己的逃避行为,难道是传说中的下克上? 钟淼看陆允不吱声,还以为自己戳中对方自卑的肺管子,为了这顿饭宰得问心无愧,她说:“再优秀的新人也有个历练的过程不是,你现在是她的领导,教她点别的本领,将来月拂升上去了,你面上也有光不是。” “你在这诅咒我这辈子升不上去是吧?”陆允反讽道:“我的仕途就算再差,也比特警升得快,刑警只要能破案,评职称轻而易举。你呢?特警一般是团队协作,现在太平盛世的,你去哪立功?我建议你打申请转刑警,还不用天天围在训练场训练,接触的都是最朴实的老百姓,说不定还有望脱单。” 钟淼夹着一块鱼肉,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警察被警察语言攻击了上哪说理去?这人压根没有求人办事的觉悟,话专捡难听的说,还脱单?“你自己不也老光棍一条,相亲都没市场了!”钟淼想半天才挑出一句有攻击的话术,咻一下扎过去。 陆允想起月拂上次在车里说的话:‘队长,你这一款肯定很吃香。’ “换个市场还是有的。” 钟淼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什么市场?你不会要跟我抢市场吧?” 陆允没答话,自顾自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肉:“放心,我会在文雀面前帮你说好话的。” “我靠!你还说你不卑劣,月拂才来几天,你居然...居然...”钟淼作为死党,直觉转变不可能来得如此突然:“我说你之前两次相亲,给相亲对象整那么惨,原来你一早就...” 钟淼看向二楼角落,月拂她们已经吃好,准备离开,钟淼内心为这个小姑娘默哀了几秒,说:“你不会真要挖人家墙角吧,人已经有对象了。” 陆允面无表情:“都说了那不是她对象。” 19、第十九章 月拂顺顺利利休了五天,通过工作群知道队友也在休假,只有陆允每天坚守在岗位上,还出了趟差,领导好像完全不需要休息,月拂得出结论,这人上班成瘾,把整个人奉献给了国家,真是伟大!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伟大的奉献精神,月拂就没有这样的觉悟,她可以奉献,前提得是让她睡得饱饱的。这几天她住在奶奶家,每天睡到临近中午才起,老太太为了保证孙女一天能吃上两顿饭,午饭前一定要上楼把她叫起来,月拂吃完饭要是还困就躺回去继续睡,不困就帮忙监督院子的改造进度,在第五天的时候,这项不大不小的工程终于要完成了,院子里铺上了新的土,花店老板看最近天气没有大太阳,连续几天的多云,是移栽的好时机。在今天,所有需要移栽的花草经过一段时间的静置终于可以种进它们以后要扎根的土壤中。 现在是四点多,月拂从楼上下来,给种花的工人派完一遍雪糕,自己也拿了一根。今天多云,夏天不出太阳不下雨总感觉空气是闷闷的,她穿着凉爽的浅绿色无袖运动背心,米白色宽松速干五分裤,头发是老太太给她编的蜈蚣辫,前额一点碎发没留下,清清爽爽的大光明,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像个刚从体育课下来的高中生,她近视度数不高,只有点散光,在使用电脑的时候才会带上眼镜,要是没在电脑前还戴着,基本是忘了摘下来。 休了五天了,月拂彻底把缺的觉给补回来了,她叼着雪糕慵懒地挂在老太太一楼工作室里的单人沙发上,一截白瘦的小腿在沙发边那晃来晃去。乌黛刚接了个异地的案子,委托人财大气粗,包了个酒店给乌黛的律师团队,这种大客户乌黛可不敢怠慢,必须亲自过去参与。贺祯还是忙,白天忙得脚不沾地,下班回来和月拂挤一张床,由于白天睡的足,月拂睡得晚,贺祯又起得早,两人看是同处一屋,说话的时间倒真不多。 月拂听着老太太踩缝纫机的声音,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被过继给了大伯父,和月照一样养在奶奶身边,大伯父做生意平时忙,大伯母又有自己独立的工作室,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是女装设计师,很风光很有品位,退休后也没闲着,她们两姐妹从来没在外面买过衣服,全是老太太做的,两个漂亮孙女是行走的活广告,月照从小很有经商的脑子,走哪广告打哪。她的同学,她同学的妈妈,家里有点钱的基本都是老太太客户,光是一对一定制的收入,一套小平层肯定是有了,所以她们姐妹俩的零花钱总也花不完。 后来老太太一个人的单子忙不过来,在读初中的月照就帮奶奶拉了个培训班,她有些同学的妈妈全职在家,还有家庭条件不太好的,由老太太免费授课,把技术教下去,再把单子分出去一些,既能让这些没有收入来源的女性有一门技术傍身,又减轻了奶奶的负担。月照从小就展示了超强的统筹能力,月拂是月照的小帮手,姐姐让她帮忙做什么总是第一时间响应。 “奶奶,姐姐最近好忙啊!”在月拂的印象中,月照上了大学以后忙的飞起,钱也赚得一天比一天多。 老太太踩着吱呀呀的老式缝纫机,笑着小孙女:“她好久没管你,皮痒啦?” “才没有,就是有点想她。” “无聊就出去走走,别一天到晚窝在屋子里。”老太太抬起压脚加上一条包边,手上动作不停:“年纪轻轻怎么不爱出门呢?我要是在你这年纪,天南地北都被我走遍了。” 月拂把雪糕棍投进垃圾桶,对老太太撒着娇:“奶奶我想粘着你。” 老太太开起玩笑:“想粘着我就把工作辞了,奶奶还可以给你发工资。” 月拂知道老太太不喜欢自己当警察,毕竟这一行辛苦是实打实的,所以月拂选了情报学,一个折中的方案,月拂怕聊下去老太太会不开心,从沙发上起来:“奶奶,我听话,出门遛弯去,要我带点什么回来吗?” 老太太停下动作,想了想:“路边的狗尾巴草摘一点回来吧。” 月拂把手机揣兜里,跟冯淑打了声招呼:“冯姐,我出去走走,有事给我打电话。” 小区挺老的,建成有二十年了,当初大伯父买下这栋别墅的时候外面粉刷的白墙还很新,月拂第一次住进来的时候,觉得门框好高,楼梯爬上去相当费力,现在她长大了,一次迈两级台阶轻轻松松。小区房龄虽然老,但是房价不便宜,前两年炒房炒得最厉害的时候,二手房的交易价要八位数,哪怕现在跌了,也要将近八位数。 月拂顺着别墅旁边的鹅卵石小径往后走,她知道哪有狗尾巴草,小区西侧最外边是护城河,夏天绿油油一大片,早上傍晚有钓鱼爱好者在那垂钓,老太太把自己差遣得真够远的。 这个时间暑气还没下去,体感有个三十六七度,月拂踩着拖鞋顺着河边溜达,档案室肯定是去不了了,还能以什么名义正大光明去市局档案室调材料?谢尧已经先一步进入了市局系统,自己的任何行动都有可能被他知晓,实在太被动。 月拂右手拿着剪刀边走边剪,老太太也没说要多少,一直走到小区西侧中段的时候,路边野草剪了有一二十根。她决定再找一点,太少的话老太太肯定能看出来她偷懒,正好前面有一从长势很好的狗尾巴草。 刚准备下剪刀,其中一片细长叶片上类似黑点一样的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当警察的多少有点职业敏感在身上,月拂接触的命案不多,但她上课认真,还经常蹭课,技术侦查专门有一篇是讲血液滴落形态。这个黑点呈不规整形态,边缘清晰,两端大小不一,较大一端有明显的卫星滴,卫星滴的一端接近一个圆形,说明这滴血坠落的位置有一定高度,新鲜血液顺着叶片往下滑,才形成了一端大下一端小的形态,这几天没下雨,天天大太阳,血迹表面被烤干,凑近了看还能观察到被晒干的裂痕。 月拂直起腰,这个高度首先排除动物,她先是在路边观察了一圈,没有找到滴在砖块上的血,也不可能有人从河里爬进小区,只能是小区里的,有路不走穿草丛,事出反常必有妖。 --- 804专案彻底画上尾声,重案支队三个大队捡起之前被搁置的案子各自忙碌。先前陆允手上有个失足妇女被杀的案子,死者是位将近五十岁的中年女性,这个年纪在同行里算是很大的了,所以她的价格很便宜,客户也是消费能力相对低下的外来务工人员,她被杀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三十块嫖|资。 本来这种级别的案子不会捅到市局重案支队侦办,是主办刑警在和死者女儿沟通时,态度不好被投诉到了上级部门,领导一看,死者女儿是正经新闻学的博士,为了防止家属闹负面情绪上网挂警察职业歧视不作为。陆允作为市局唯一的刑警女队长,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案子不复杂,死者施国芳在出租屋卖|淫,犯罪嫌疑人是附近工地的工人牛建设。案发那天牛建设刚发了工资,下班准备去放松放松,施国芳是第一次接待他,说好的八十块,事后牛建设只给了五十。施国芳拽着他不让走,牛建设是干体力活的,身上有的是力气,多一毛也不肯给,最后恼羞成怒,用出租屋的菜刀剁了施国芳二十多刀。这个可怜的女人因为三十块钱倒在了血泊里,彼时她的女儿在另外一个城市读书。 陆允接下案子,最先开展对周围工地的调查,很快在其中一个工地了解到牛建设在命案第二天突然回了老家,连住处的东西也没收拾,走得相当匆忙。陆允当即认定牛建设有重大作案嫌疑,把他的部分生活用品带回技术室做对比,结果证明,牛建设的指纹和凶案现场菜刀上的指纹高度吻合,牙刷上的dna也和现场垃圾桶中发现的避|孕|套的dna序列一致。陆允接手案子没两天,案子的犯罪嫌疑人被锁定了。 因为凶手逃回老家,陆允向当地部门发了协查通告,在她准备动身异地抓捕的时候,804凶案的第二具尸体出现了,市局重案支队紧急开会,成立专案组,施国芳的案子被搁置,陆允只能敦促当地部门加强对牛建设老家的监视。 就在前天,牛建设在老家县城被捕,陆允连夜带着姚睿高铁转大巴,在当地展开了第一次审讯,牛建设承认杀害施国芳的事实,第二天他们带着牛建设再大巴转高铁回到方陵。第二次审讯结束,补充了一些细节,犯罪嫌疑人指认完了现场。陆允拿着签完字的结案报告回到办公室,施国芳的案子才算尘埃落定。 陆允看着桌上的结案报告发愣,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施国芳的女儿方菁菁,她扎着高马尾,白衬衫掖进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里,她很瘦,很倔强,面对主办警察也没什么好脸色。 陆允出于安慰受害者家属情绪说:“我能理解你妈妈的不容易。” 方菁菁冷笑:“我不需要你们的理解,我要的是尊重,我妈妈为了供我读书,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通过方菁菁,陆允知道她们母女很艰难,因为施国芳不堪丈夫长时间的家暴,带着两岁女儿逃到了方陵,一躲很多年,之后为了女儿能上学,施国芳用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万五和丈夫离了婚,方菁菁跟着母亲,从小学习成绩很好,考上了很不错的大学,方陵的人才引进计划,针对博士有优先购房补助,因为专业对口方菁菁决定读博,怕母亲压力大,她还勤工俭学给人做家教,今年博士毕业,母女快要熬出头的时候,女儿收到了母亲被杀害的消息。 在整个询问过程中,方菁菁很配合,陆允用词也克制,她能看的出来,女儿一直在维护母亲作为人的尊严。陆允给方菁菁打电话,没等太久。 “喂?” “方菁菁是吗?我是你母亲案件的主办刑警陆允。犯罪嫌疑人抓到了,”陆允犹豫了一下用词:“你可以来接你母亲回家了!” 对面安静了两秒,很简短很干净,方菁菁说:“好,谢谢!”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陆允纠结今天要不要回家,上次进家门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想想还是算了,不回对大家都好。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是案子来了。 20、第二十章 月拂在小区里绕过旁边绿地寻找血迹源头,手机弹出消息,是工作群弹出的通知,陆允通知所有人绿墅天府11栋集合,辖区派出所报上一起命案。 绿墅天府啊!不就现在她住的小区嘛,看来源头不用找了,直接去11栋就行。 陆允在群里通知队员到绿墅天府11栋集合,消息发出去一分钟不到,月拂发出了她在工作群的第一条新鲜消息:【我到了】 戚小虎一个哇塞的表情包发过去:【月拂你到的也太快了吧!】 月拂明显没有乱七八糟的表情包:【我这几天住这】 陆允当即给她打电话。 “队长。” “你一个人不要乱走,也不要进入现场,等法医和痕检工作完成才能进去。周围如果有邻居的话,可以侧面打听下消息。” “好的队长。”事实上月拂不需要吩咐也知道自己本职工作什么?她很快就从小区南面穿到了位于小区西北角的11栋附近,警戒线已经把能到11栋的主要路段给拦上了,周围拥着一圈吃瓜看热闹的阿姨,脖子伸老长,月拂站在其中尤其的格格不入。 一个胖阿姨跟她的老姐妹说:“我早说这房子里面住的人有问题,男的十天半个月才来一次,女的天天牵着她那只白色泰迪一早一晚到处溜,不牵绳就算了,她家狗拉的屎还不处理,穿的光鲜亮丽一点素质没有!” 月拂又看向旁边的瘦阿姨:“就是,我还见过那男的一次,看模样应该是个当领导的,腆着个大肚子,头顶上毛没剩几根,这女的当他闺女都绰绰有余。” “指不定是给人当小三见不得光,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两个人在里面搞七搞八的...” “不会是被家里老婆知道,弄得这幅下场了吧?” “阿姨你上次见到那男的是什么日子?”月拂冷不丁问瘦阿姨。 “上个月的事了,谁还记得是什么时候。”瘦阿姨看月拂模样长得周正,以过来人的经验说:“你一个小姑娘别瞎打听,这里面的门道深着呢...” 月拂了解完一圈,小区也有业主养狗,其他业主对白色泰迪犬的主人评价不高,她遛狗时间不固定,应该不需要工作,也确实不栓绳,不处理粪便,还不爱搭理人,总之挺神秘还有点傲气。 月拂又对11栋周边的监控情况走了一遍,可以拍到11栋的只有两个监控,分别处于东南角路口,和西北角一个路灯,她围着11栋绕了一圈,别墅外围没有安装监控,监控死角太多,要想躲开监控进入室内只需要翻过半人高的篱笆从后院进入别墅内部,也可以从南面的窗户翻窗进入。 尸体已经放了有好几天,现在还没到秋天,虽然酷暑已过,这几天最高气温也有三十多度,高温加速了尸体的腐败,在外面都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的尸臭味。 陆允一行人到的时候,月拂已经对周围情况了解完了。隔着老远陆允看见人群中和阿姨们相聊胜欢的年轻人,很扎眼,明晃晃一颗清凉薄荷糖。 “你们先和派出所同事了解下情况。”陆允下车举步走向月拂。 月拂被陆允从人群里拉了出来,陆允问她:“你都了解到什么了?” “嗯...”月拂捧着一把狗尾巴草:“这些阿姨说死的是一个女的,给人当小三,被原配发现了,然后被灭口。” “就这些?”陆允伸手弹了一下弯曲灵动的狗尾巴草,又感觉有点奇怪,摸了摸鼻子严肃道:“死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那会不会是原配把老公也给杀了。”月拂假设道:“毕竟找小三还是挺过分的。” 陆允没说话,准备带她进去,随意问起:“你这几天怎么住这?” “我奶奶住这,这几天她的小花园翻修,过来当监工。” 陆允很自然的给她抬警戒线,月拂钻了进来。 “你这个不好带进去。”陆允指了指她手里的草。 “奶奶要的,我摘了好久,她老人家还等着要呢。” “你找个人帮你拿一下。”陆允建议道。 月拂漂亮的眼睛转了一圈,锁定了警戒线内维护现场的派出所小民警。陆允看着那位见习警员先是紧张然后肉眼可见的脸红。 还是太年轻! 法医已经把尸体抬走了,一楼地板上有个卧躺的人形痕迹,可以看出是男性,在尸体周围是一大摊干涸的血迹,尸体头朝向大门,右手长长向外伸着,旋转楼梯上是全是血,应该是被害人从楼上往下爬的求生痕迹。 陆允递给月拂一个口罩和手套:“鞋套自己拿,不要污染了现场。” “我知道。”月拂接过来戴上,弯腰套鞋套:“领导,我自己会拿,以后就不劳烦您了。” “......” 胡咏快速整理好了信息,捧着平板汇报道:“男性受害人身份已经确认,一楼沙发上有个被翻过的公文包,钱包里有他的身份证件。赵家有,46岁,是交通集团的一个小领导。女性受害人的身份暂时还没确定,楼上物证还在找能证明身份的物件。” 陆允观察室内的混搭装修,门锁完好,窗户也没有被破坏,问胡咏:“他包里还有别的东西吗?” “有一份还没签字的委托合同,已经先入物证袋了,另外还有一只钢笔,一盒没拆封过的避|孕|套。” 月拂踩了踩鞋套,对陆允说:“庄副在楼上,队长我先上去看看。” 陆允颔首。 白色旋转楼梯上是痕检同事固定好的号码牌,月拂小心翼翼踩在垫好的勘查板上。二楼有四个房间,左右各两间,庄霖和管博在朝南的主卧。 “庄副,博士。”月拂过去打了声招呼。 “月拂你来了,刚才打听到了什么?”庄霖问她。 “小区住户说这家平时关着门窗,男的十天半个月未必来一次,女的倒是天天住在这,她还养了一条白色的泰迪犬?现场有狗的尸体吗?” “现场只发现两个人的尸体,男的刀在一楼,女的在楼上浴缸里,都泡浮囊了,”管博掩着鼻子:“月拂你不觉得冲嘛?” “冲啊,刚进来的时候,熏得眼睛疼。”月拂走向床头柜:“下次出这种现场我们能戴请护目镜吗?” 庄霖可不敢吭声,队里上月提交的报销还没下来呢。 主卧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痕检对主要物品拍照取完指纹已经退出去了,主卧一张两米宽的大床,左右两边各放了一个白色欧式风格的床头柜,月拂径直向床右侧,戴着手套拉开了床头柜抽屉,里面一堆蓝色纸盒装着的避|孕|套,大部分没打开,其中一盒有使用痕迹,月拂数了数,只用了一个。 “呦,这计生用品还挺齐全。”庄霖走过来说:“男的十天半个月不来一次,这一抽屉到过期都用不完吧。” 月拂问他:“庄副,一个男人在家里有很多避孕套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在包里备一盒新的。” 管博正用手机手电筒检查床底下,趴地上笑话她:“月拂,瞧你这话问的,庄副家里有嫂子。以我对同性下三路的了解,要么去见网友开房,要么有人约了他,反正不可能是回家用的。” “回家用什么?”陆允从一楼上来。 队长是女性,一大队基本不开黄腔,庄霖笑道:“队长,我们瞎聊。” “队长你看。”月拂指了指抽屉。 “现场没有找到赵家有的手机,他包里那盒避孕套很有可能是手机支付,看来他原本打算去见其他人。”陆允说:“刚才常主任在后院固定了一组陌生足迹,初步判断身高不超过一米八五,体型中等,男性,还在追踪足迹去向。” “我大概知道凶手往哪走了。” --- 一群人站在河堤边,常捷有点想骂人:“天都要黑了,总不能把整个小区拉上警戒线吧,到时候拉回一车投诉信到局长办公室。” “从这游到对岸可能吗?”戚小虎看着宽阔河道,对面河道边垒得老高:“不带工具爬不上去吧。” “傻子才爬上去,顺着水流往下游不就行了。”姚睿回他。 陆允盯着算不上湍急的河面,顺着水流往下,这搜索范围可大了去了:“先让技术室确认滴在草上的血是属于谁的。辖区派出所通知物业让业主尽量不要在小区走动,同时征集可疑线索。” 月拂出来也两个多小时了,叫她回家吃饭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走到一边:“奶奶,你们先吃,我出了个现场,一会回去拿东西,明天?明天不休息了,有案子要回去上班。我知道我知道,今晚贺祯也在,只要我空了肯定第一时间回来看您。” 陆允离得不远,敏锐的听觉提取到了关键词,那个外科医生?她们住一起?陆允安排其他几个人协助技术支队定位嫌疑人逃窜路线,对月拂说:“你对这小区熟,我们去其他位置转转。” 月拂带着领导在小区里面的人行道上走着,陆允观察一圈下来,总结说:“这小区太大,监控死角太多。” 她俩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很远,月拂告诉她:“小区门禁一直很严格,不是登记的车一般不会放行,如果陌生人想要进来的话还是有难度。嫌疑人真要是从南边的护城河游到对面,说明他没有车。” “外卖呢?” “外卖也进不来,外卖统一送物业,由物业工作人员送到业主家。快递也一样,毕竟这里一年的物业管理费也不便宜。” 陆允沉默了一会,心想有钱人的生活还真不是他们市井阶层能想象的,突然她问:“你奶奶家在哪?” 21、第二十一章 “队长,你不会是要上我奶奶家蹭饭吧?”月拂走在前面给领导带路。 陆允被口无遮拦的小年轻给问的不知道答什么合适,月拂扎着的辫子跟随她的步子摆动,很是灵动。 “有些话还是适合藏在心里。” “有些话说出来也没关系,队长你不会计较的。”月拂倒是很大方。 “你在这长大?”陆允探究道。 “算是吧,读大学之前我在很多个城市停留过,奶奶这算是住的比较久。”月拂带陆允从一处花园的石板路穿过:“我爸爸去世之前一到寒暑假他带着我天南地北到处见世面,后来他生病,我在京市陪了他两年,他去世之后是奶奶带的我。” 陆允听完心里闷闷的,原来她的爸爸也走了,陆允想安慰两句,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你妈妈呢?”陆允忍不住道。 “再婚了,后来有了个弟弟,我就跟着爸爸。” 当下陆允真恨不得找个没人的角落抽自己两嘴巴,但想想又不对,月拂的入职表上明明父母健在,怎么又无父无母了? “月仲淮是你什么人?”陆允还记得这个的名字。 “他是我大伯父。爸爸拿回抚养权之后,把我过继给了伯父。从法律层面上来说我是伯父家的孩子。” 哪有夺回抚养权后,把孩子过继给大哥的操作,难道那时候她爸爸已经身体不好了,问题是身体不好的父亲,在争取女儿抚养权的时候,处于弱势的一方。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母亲主动放弃,这种情况下把抚养权拿回来轻而易取;另外一种情况是女儿在母亲那过得不好,父亲强行把女儿要过来,因为身体不好把女儿过继给大哥,称之为托孤。 “队长你知道我爸爸为什么要把我过继给大伯父吗?”月拂不等陆允她,主动交代,她回过头小声说:“因为我爸爸有钱。” “......”看出来了,能在一个二线城市住上千万的别墅,不是普通有钱人。年幼的孩子继承父亲留下的财产,背地里会有多少人心怀不轨。月拂被养得很好,很少有人在没有亲生父母的陪伴下成长为如此活泼的人。 “以后是不是能找你借钱?”陆允少见的开起玩笑。 “不能,我每个月零花钱有限,只够自己花,而且超过五万块的支出要向我姐打报告。哦,还有不要问我有多少零花钱,知道了会得红眼病。” 月拂说话不着边际,陆允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人给她宠的没边,想哪说哪。陆允调侃她:“怕别人得红眼病可以不提零花钱。” “队长不是别人,你侦办过这么多案子,思想境界恐怕早脱离我这种市侩进入超然阶段,怎么会被凡俗干扰呢。” ——这是个吹捧领导的马屁,属于口不对心。陆允自己什么境界心里还是清楚的,上一次还在询问室当着月拂的面针对犯罪嫌疑人家属呢。 “到了!”月拂快步跑过去,用指纹打开院门,对着里面高喊:“奶奶,我回来啦!” 老太太知道小孙女要上班,饭也没吃准备大包小包的东西,月拂看着茶几上给她装好的食物,冯淑做的两大罐熏鱼,昨天包好的鲜虾鱼籽云吞,还有月拂提了一句冯淑老家的烟熏肉味道不错,剩下点全装好了,连贺祯刚买回来的新鲜水果也不忘装一份。 “奶奶,我是去上班不是出远门好吧!”月拂准备把云吞放回冰箱,她住的地方压根没有开火的机会:“单位有食堂,我不会饿着自己的。” 陆允站在墙边,抱着一堆摞到她下巴的水果和小甜品眼观鼻鼻观心当个透明的局外人,围观这场奶奶觉得孙女在外没饭吃,把家里存货都掏出来的家庭温情戏码,闹哄哄的。 “小冯,云吞煮好了没有?”老太太问厨房。 “好了好了,”冯淑从厨房出来夺下月拂手里的云吞,端着两盒煮好的热乎云吞:“按老太太的吩咐,一盒裹花生酱,一盒微辣没撒葱花,小拂,回去在车上和同事分着吃,筷子我给你多装几双。” 老太太看桌上一堆,陆允抱着另一堆才满意放心,贺祯在楼上收拾好了东西又是一大包拎下来,她对月拂说:“要不我送你吧,这么多东西也不好拿。” “不用,”陆允总算给自己找到了开口的机会:“我已经让同事开车过来了。” 老太太突然想起什么,说等一下,走进卧室又很快从里面出来。一大叠红色钞票塞到月拂手里:“奶奶给的零花钱。” 月拂推搡回去:“奶奶我已经上班了,有工资。” “工资是工资,这是奶奶给的,给你买零食吃。”老太太还不忘嘱咐:“路边的东西不能吃,不干净要闹肚子。” 最后戚小虎开着领导的大吉普等在院外,浩浩荡荡大包小包的送行装备把后备箱塞满了,贺祯把冯淑装好的晚饭和食物放在后座:“没看完的书我也给你放进去了,看完记得还我,还要还给图书馆。” 月拂站在车边:“知道啦,和奶奶一样爱念叨!” 陆允在后面放好东西,甚至还有一床被子,老太太说是手工定制的棉花被,比网上买的舒服,也给孙女带上。 老太太把陆允拉到院子里,神秘兮兮对她说:“小陆啊,一看你就是个好领导,能当队长肯定很能干。我家小拂在你手下工作,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陆允算是知道月拂拍马屁的功夫是跟谁学的了,原以为老太太会像大部分家长那样,说该批评批评,该教育教育,充分让自家孩子得到更多历练。 老太太却说:“你不要批评她,这孩子从小不经骂,你可以指正她,小拂聪明,会自己反省。” 陆允一时还真没接上腔,难怪月拂性格如此豁达开朗,她没有父母也得到了很好的滋养,陆允客套笑笑说:“老人家您放心,我会关照好月拂的。” “奶奶我们要出发了。”月拂走进来抱着老太太,左右脸各亲一下:“奶奶我会想你的。” 老太太依依不舍摸着小孙女的脸蛋,慈爱道:“好啦好啦,去吧,记得按时吃饭。” 月拂上后排坐在领导旁边,跟家里人挥手再见,车子拐过一个弯,彻底看不见院门后,戚小虎嬉笑道:“月拂你上个班跟我妈过年送我离家一样,也是大包小包。” “这是离得近,要是太远,奶奶只会给我钱。”月拂整理中间堆着的新鲜食物,今晚肯定是要吃掉,久了浪费老太太一片好心。 陆允和戚小虎听这话还真接不上,月拂没发觉,问领导:“队长,你是喜欢咸口还是微辣的。” 月拂吃不了辣,陆允说:“咸的吧。” 等他们到了11栋附近,技术室收完尾准备离开,常捷说:“新鲜出炉的结果,血不属于案发现场中的任何一个人,是狗血。” 陆允以为常捷在玩梗。 “房子里有很多没打扫干净的狗毛,还有狗粮和宠物玩具,经过对比现场两位受害人的血液,二楼沙发边的一小摊血,属于他家的宠物狗。”常捷满脑袋问号:“嫌疑人把狗带走了,真是稀奇。” 更多的线索还是要等技术室做完分析,现在尸检报告还没出来,陆允收队,打道回府,她的车只能坐四个人,庄霖和管博随技术室的车,月拂知道他们也没吃晚饭,把老太太准备的食物散给他们一大半。 常捷一口一个大云吞,含糊不清对庄霖说:“老庄啊,你们队可真是有福了,这小姑娘比你们领导还会做人。她要是在一大队待不下去,第一时间通知我,我给局长打申请,把月拂争取到我们部门。” 庄霖一把抢过常捷手里的食盒:“老常,你别惦记了,月拂不会走。” “诶诶诶,再让我吃一个,月拂在你们队,好吃的她肯定先惦记你们,”常捷没什么别的爱好,唯独偏爱美食,大肚子也是吃出来的,乌鱼子鲜虾云吞勾起了他的老馋虫,呵呵笑着服软道:“以后别的部门敢惦记月拂,我第一个不乐意。” 庄霖这才把食盒还给他,常主任心满意足又夹了一个:“回头帮我问问月拂,云吞是怎么包的,等休息我给我媳妇儿也整点。” “队长,你吃鸡腿吗?”月拂的晚饭是今晚餐桌上老太太让贺祯分出来的,陆允进去的时候刚好瞄到一眼,很丰盛,一个汤六个菜,此刻陶瓷汤盅里鸡腿肉被完整剃下来还挂着几根虫草花,车里满是喷香的鸡汤味。 姚睿在副驾笑道:“月拂,你怎么不问我,不问大虎吃不吃?” “一个鸡腿你们还要和队长抢啊?”月拂嘟囔着,索性也不等领导回答,她递给陆允一双一次性筷子,说:“两个鸡腿,队长,咱俩一人一个。” 戚小虎开车还不忘在边上起哄:“队长有人惯着,再也没办法铁面无私咯。” 换做往常陆允一定会打断他们调侃,她发现月拂在的地方,总有不一样的热乎气,暖融融的。 月拂在后排倒下来的支架上熟练地用筷子剥下鸡腿上的鸡皮,顶灯给她的睫毛渡上一排羽扇形状的阴影,肌肤是细腻的奶白,陆允想着捏一下的话手感一定很好。 “不吃鸡皮?”陆允问她。 “以前吃,后来腻了。”月拂小时候爱吃各种肥腻腻的东西,炖了几小时的大筒骨骨髓,老太太会专门给她准备吸管,炖鸡两个鸡腿,月照一个她一个,黄澄澄的鸡腿皮月照也会剥下来给她。现在她连带点肥肉的红烧肉都不吃了。 “队长你吃吗?” “给我吧。” 回到市局的时候他们基本吃饱了,陆允带月拂直奔法医解剖室,开门之前她问月拂:“见过尸体吗?” 月拂点点头温吞道:“见过。” 法医解剖室双门套间设计,外间是穿隔离服配戴装备的地方,陆允把一个小盒子递给月拂:“薄荷膏,涂一点到人中,可以适当缓解尸臭冲击。” 铅盒打开里面是凝固的深绿色膏体,有很多人用过了,中间几乎被挖空,月拂犹犹豫豫从一处还算平整的边边用小指挖了一点,涂到人中位置抹平,抹完一瞬间清凉和辛辣直冲脑门,呛得她双眼通红冒眼泪,边擦眼泪边说:“队长,薄荷膏太凉了,一定要涂吗?” 陆允套好一次性隔离服,瞥见一眼薄荷膏:“让你涂一点,没让你挖一坨...” “那怎么办?”月拂吸了下鼻涕,感觉人中一块被辣的失去了知觉。 “用水冲掉。”陆允给她指了指后面水槽。 哗啦啦一顿冲,陆允送上纸巾擦脸:“好点了吗?” 月拂擦完脸特地感受了一会,还是凉飕飕的,她回答:“不好,脸也冰凉凉的了,你摸摸。” 22、第二十二章 陆允鬼使神差抬起手,大拇指和食指指节合拢捏了一下月拂的脸,凉凉的,润润的,手感一级棒,上次摸到类似触感是小外甥两三岁的时候,比小孩子的脸要紧致一些,还没什么肉。明明被捏脸的是月拂,反而陆允整个人要烧起来了。 “嗯,是挺凉的。”陆允一秒老僧入定快速处理好心绪,抽过一件隔离服塞给月拂,板着脸说:“女孩子家家,别随随便便让人摸脸。” 月拂拿着轻飘飘的隔离服,小声咕哝:“摸都摸了,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 陆允权当听不见,等她穿戴齐整后,陆允推门而入,解剖室只有夏至和法医助理苏辉两个人在,苏辉单独进行收尾工作,缝合解剖台上的尸体。 夏至在水池边洗手,撇了她俩一眼,对陆允说:“诶呦呵,今天过来的够晚的啊,重口味环节已经错过了。” “死亡时间和具体死因有结果了吗?”陆允直奔主题。 “从尸体的腐败情况来看,死亡时间在五天左右,内脏腐败太严重,无法通过胃容物推导更具体的死亡时间,要等我做完昆虫分析,至于死因嘛...”夏至擦干手,走到盖着白布的解剖台旁边。 夏至下巴指了指示意陆允掀开盖尸布,尸体仰面朝上整体呈青黑色,巨大的y字形切口从两侧锁骨到腹腔,表皮被蛆虫啃食过的皮肉在冲刷下坑坑洼洼泛着白,月拂联想到了晚上的云吞... “一楼男尸发现时尸体趴在地板上,手掌,手臂,前胸后背均有不同程度的刀伤,双腿肌腱均被捅断,刀痕共计十九处,属于同一把凶器造成,造成直接死亡的一击来自后腰的贯穿伤。这一刀捅穿了死者肝脏,内脏大出血,导致失血过多死亡。” “二楼沙发上有个足印,还有一些不规则血迹,应该是死者挣扎时留下的。”陆允有丰富的格斗经验,脑子里迅速还原案发时的情形,凶手从主卧追击赵家有到二楼客厅,死者正面的抵抗伤是在二楼躲避时形成的,凶手追上他一脚把他踹在沙发上,赵家有为了活命忙乱间用沙发上的抱枕砸向凶手,其中一个抱枕还砸中了大理石茶几上插的花瓶。 赵家有体格并不健壮,甚至有点胖,平时肯定不锻炼,丢完抱枕凶手踩在他的身侧,一刀捅了进去。要把一个成年男子蹬在沙发上,凶手必定很有力气,闹这么大动静同屋的另个人没出来,极大概率是人已经死了。 “女死者呢?” “被人摁进浴缸淹死的。”夏至言简意赅,她饿得要眼冒金星了,只想赶紧打发走陆允。 陆允基本确认了两位死者的死亡顺序,案发当前凶手入室先解决了女死者,埋伏在二楼主卧等赵家有进来,然后赵家有在二楼从卧室逃到客厅,在沙发上被捅穿内脏,凶手还扎穿了他的小腿,看着他从二楼爬到一楼。 “男死者不能呼救吗?”陆允问夏至。 “当时是不能的,他的嘴被绝缘胶布给缠得死死的。”夏至补充:“一会帮我把那边证物袋送理化分析室。尸检报告等我吃完饭再给你,老娘都要饿死了。” 一听到吃,月拂再也忍不住了:“我去趟洗手间。”逃一般离开解剖室。 夏至用手肘戳了陆允一下:“诶,你没给月拂打预防针?” “打了,她说见过尸体。”陆允不知道月拂反应能这么大,解剖室新风系统也抽不干净的尸臭味弥漫在空气中,能忍这么久也算很厉害了。 “尸体和尸体之间是有区别的,我第一遇见夏天腐了四天的尸体,尤其是近距离那味道...”夏至回忆刚参加工作时的窘迫,“一礼拜吃不下饭,我妈做的焖茄子看见就想吐。” 陆允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她转业第一次遇见的尸体不算太干净,那是一具被仍在荒山,砍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外翻的皮肉密密麻麻蛆虫啃食着,当时正值酷暑,味道比解剖室浓郁数倍,陆允面无表情就过去了,心理压力完全不存在,带她的师父还表扬说她天生干刑侦的料,很少有人第一次见恶心尸体不吐的。 人死之后是一滩正在腐败的肉,生命体消亡,宣告世界上有个人从此以后消失在时间里,陆允很早知道这一点,看尸体跟看菜市场卖的猪肉一样。 “记得这几天别让月拂吃肉啊。”夏至关心道。 “你还挺关心她。”陆允关注点也很奇怪。 夏至看傻子一样,不由得为月拂感到惋惜,她说:“真可怜,月拂摊上个铁石心肠的领导。” “......”陆允转身往外走:“报告尽快给我。” “物证袋。”夏至急道。 “铁石心肠的人不跑腿,自己送去。”陆允头也没回离开解剖室。 夏至看着关上的门,“切,还小肚鸡肠。” 陆允在走廊尽头洗手间外看见月拂正把脱下来的衬衫外套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 “吐了?”陆允倚在洗手间冰凉的瓷砖上。 月拂点头,又泄气般地低下头,说:“队长,我...是不是太菜了,连腐败的尸体都面对不了,会给你们拖后腿吧。” 你们?看来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集体中的一员。 陆允走过去打开水龙头弯腰洗手,“你算是厉害的了,好多新人在看见尸体第一眼就冲出去吐了,你比他们坚持的要久,不算太菜,慢慢就习惯了。” “你说见过的尸体是什么样的?”陆允问她。 月拂明显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回答说:“很新鲜,是热的,血还在流。” 难怪,陆允自然而然追问道:“是什么人?” “一个很好的人。” 陆允情商不高也知道不该继续问下去了,关掉水龙头抽了张纸巾,“先回办公室开个简单碰头会,然后送你回家,后备箱那些食物放久了会坏。”陆允的车后备箱里还有月拂奶奶给孙女的一大堆东西。 “队长,给你吧,我最近都不想吃了。”月拂脑子里全是被噬咬发白坑洼不平的腐肉。 两分钟前夏法医还说这几天别让月拂吃肉,陆允也确实很久没回家了,答应说行。 盖峰昨天请了一礼拜的假陪妻子回她老家看望丈母娘,也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中年夫妻关系,陆允没让他回来,办公室只有他们几个,大家随意坐在自己工位上,陆允坐在窗边的会议长桌旁,“老庄,周围走访的情况怎样?” “周围离得比较近的住户倒是没说什么异常,毕竟11栋常年拉着窗帘,”庄霖汇报道:“别墅业主是赵家有的妻子任海宁,我联系她过来认尸了,但是...” “家属不配合?” 庄霖摊手道:“任海宁说死了就死了吧,愿意提供她儿子的生物检材,给我们做身份确认,尸体就不看了。” 管博嘲讽:“这老婆够淡定的啊,她肯定知道赵家有在外面乱搞。” “他老婆的背景调查了吗?”陆允问。 庄霖回答:“查过了,任海宁就一普通全职太太,她父母家庭条件不能说差吧,也就一般,赵家有原先的家庭条件比老婆家还要惨淡。别墅是五年前从原房东手里买下,那会房价高,按市场价的话要一千两百多万。” 庄霖说完房价,办公室陷入耐人寻味的安静。一个普通出身的国企小领导,一千二百万的房子... 陆允吩咐庄霖:“他名下的财务情况让经侦同事帮忙调查,包括他妻子,以及夫妻双方父母,还有他们的直系亲属。” “月拂,在听吗?”陆允见她在工位上动来动去,一会闻下手一会闻辫子衣服,游离在话题之外。 “我在听,队长你怀疑赵家有财产来路不明,可能涉及职务侵占问题。”月拂从座位上站起来,“但是队长,赵家有死亡,司法是不会追究他的刑事责任的。” “赵家有是死了,凶手是谁,为什么杀他,是否是周围人下的手犹未可知,我们需要展开对赵家有周围人的调查,他的财务情况只是调查其中一项。”陆允盯着她雪白的手臂,外套被扔垃圾桶了,办公室温度有点低。 月拂走到窗户边,问众人:“我能开窗通风吗?我身上是臭的。” “臭吗?”陆允离得近,“我闻闻。” 然后其他人目睹了陆允靠在椅子上一反常态,闻了闻月拂从后面伸过来的雪白小臂,还闻人家衣服,古怪又和谐的画面。 陆允告诉她:“不臭。” “是臭的,”月拂坚持,又搂起衣服闻,“不仅衣服臭连头发也是臭的。” 陆允确实没闻到什么味道,看她这样嫌弃,只好说:“你要开窗就开吧,现在也不热。” 月拂打开窗,夜风灌了进来,外面温度比里面高一点,庄霖把制冷换成通风,胡咏接着汇报:“我们把绿墅三个月的视频监控带回来了,视侦忙不过来,我先审了11栋周围的两个视频,基本可以确定案发时间是五天前。晚上九点十四分的时候,监控拍到了赵家有把车停在别墅旁边,独自一人拎着包下车,另外一个监控有拍到他走进11栋的院子,之后再也没出来。” “照这样看,凶手离开时有意躲着监控,他进去的时候大概率也会走监控盲区,事先肯定会踩点。”管博转着椅子,突然说:“月拂,你脱衣服干嘛?” 月拂这件背心很长,她从下往上脱,弄乱了辫子,一些细碎小绒毛蒲公英一样炸开,顶着凌乱的头发她说:“衣服有味道。” 她里面穿的是一件浅灰色的运动背心,长度在肚脐上面一点,细窄腰身曲线一览无余。 “队长,月拂是跟你学的吧,脱衣服不避人。”姚睿开玩笑。 陆允没理会,见月拂两条眉毛挤一起还在嗅,起身宣布道:“技术室报告还没出来,今晚先这样吧。” 回去的车上,陆允问月拂:“你是不是有洁癖?” “有一点吧。”月拂小声道。 “一点?两件衣服都扔了,要穿的是警服,你扔一个试试?”陆允带着点气急败坏:“另外,办公室有男同事在,你要注意点影响。” “可是,队长你也...”月拂想说你也没避开男同事。 陆允打断她:“不要转移话题,现在讨论的是你的问题。” “我会克服的,也会尽量不穿警服和尸臭接触。” 听这话的意思是,我会改,但只能改一点点。换做其他人陆允早发火了,偏偏月拂拥有不让人发火的神奇能力。 之后陆允没说话,不能发火实在令人郁闷,郁闷着把人送到楼下,一停好车月拂招呼没打就窜出去了,她已经等不及要回家洗澡。 陆允看消失的背影,不免心里犯难,有洁癖的人当刑警在心理上比其他人多了项障碍。 23、第二十三章 陆允做足心理准备开了门,客厅在放着无聊的电视剧,沙发上丁瑛正看着她,对于突然回家的女儿,显然她有些措手不及。 “妈,我回来了。”陆允把东西放在玄关,弯腰换鞋。 丁瑛说:“你回来没提前打招呼,家里没给你留饭。” “我吃过了。我姐呢?” “在洗澡。” 陆允拎着东西进厨房,“我同事给了一些现包好的云吞,还有熏鱼和腌肉,我放冰箱里,你们记得吃。” 放东西时,丁瑛也进了厨房,“我给你下碗面条,很快的。” “不用,我吃过了。”陆允不能同一个空间里跟她妈待太久,找了个借口:“洗澡去了。” 陆允家是三室的格局,姐姐陆欢因为腿脚不便住在有独卫的主卧,陆允洗完澡,陆欢得知她回来很是高兴,在房间里等她。两人长得并不像,陆欢随妈,圆脸杏眼温柔随和,陆允继承了父亲大部分基因,个子长得高,不苟言笑的冷脸倒是像丁瑛。 陆欢瞥见手背和手臂明显的肤色差,说:“晒黑了不少,给你买的防晒没用吧。” 陆允在衣柜翻明天要穿的衣服,发现家里没有她夏天的衣服,毕竟一整个夏天也没回家,只找到一件不算太厚的长袖衬衫和一条面料偏硬的牛仔裤,无所谓道:“要出任务的时候哪里想的起来,黑就黑吧。” “明天休假吗?” “不休,我只是回来送东西。” 陆欢有些失落:“还想着明天去菜场买条鱼,炖个鱼汤,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 “不用了,单位食堂也挺好的。” “前几天我看到了连环杀人案破获的官方通报,还在表彰文章里看到了你名字。”陆欢又找了个话题:“老妈这两天下楼比平时勤快,没少在她的老姐妹面前夸你。” “是吗?”陆允冷笑:“她怎么不来我面前表扬。” 陆欢作为家里的大姐,妈妈和妹妹关系紧张不是一两年了,她作为中间人,即是和事佬也是传声筒,陆允当年从部队转业当刑警后关系更僵了,在家待过的最长时间记录是三天,这两年更是逢年过节只来打个照面就走了。 陆允知道姐姐是出于好心,态度松了一点,又不想谈论丁瑛,于是关心道:“你不是换了个康复治疗,效果怎么样?” “针灸比电疗有用,比之前能多走五分钟呢,”陆欢轻松道:“多扎几次,我应该能去公园闲逛了。” 差不多是六年前,陆允刚转业不久,陆欢前夫家暴,把陆欢打进医院,伤到了腰椎,卧床五个月才能下地,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行走能力是恢复了,但是不能走太长时间,出不了远门。夫妻离婚官司打了一年,男方不愿放弃孩子抚养权。在一次庭外调解时,陆欢坐在轮椅上被还是丈夫身份的渣男扇了一巴掌,陆允当时年轻一拳揍断他的门牙,陆允作为妹妹为姐姐打抱不平,从情感上可以理解,但陆允还有另外的身份。 警察家属身份没有保护好她的姐姐,还成为渣男要挟她姐姐的筹码,陆允因为在法院动手,被渣男一家投诉到了上级部门要求单位开除她,事出有因加上她师父在中间斡旋,只先停了职。那阵子陆允想过放弃这身警服,就在她准备递辞呈的前一天,她姐姐和前夫达成了和解,陆欢放弃了孩子抚养权,另外还支付了一笔医药费和可笑的精神损失费,投诉才撤下来,陆允才成为今天的重案支队大队长。 “很晚了,姐,你去睡觉吧。”陆允不想继续聊下去。 丁瑛出现在门口,对陆允说:“给你煮了碗面条,吃了再睡。” “我说我吃过了。”陆允很无奈,她说的话丁瑛永远听不见。 丁瑛说:“都煮了,也没多少,你去吃了,不然就只能倒了。” 陆允站定三秒,做出让步,她清楚要是自己不吃,今晚谁都别想好过。 客厅里,陆允吃着从小到大只有一个味的面条,心里相当不是滋味,自打她们的爸爸去世,家里再也没过欢声笑语,丁瑛独自带大她们,忙碌与疲惫会让人失去耐心,尤其是对年纪稍小的孩童,记忆中丁瑛几乎没有什么笑脸,她们在母亲笼罩的世界里惴惴不安的长大了。 陆允没挨过打,这一点丁瑛克制的很好,没有把暴力发泄到弱者身上,但世界上还有一种暴力,是冷暴力。陆允要是考的不好,丁瑛忽视她,当她是空气,被无视的冷漠比打在身上的鞭子更能摧残一个孩子幼小的心灵。丁瑛还擅长语言和精神打压,开家长会的时候,明明陆允成绩很好在老师也表扬的情况下,还是要把女儿贬得一无是处,在家永远拿陆欢当靶子,哪哪都不如姐姐。 “吃饭的时候能不能别看手机。”丁瑛明明在看看电视,像是有第三只眼睛能看到陆允。 “处理公务。”陆允闷头回答。 丁瑛尖声道:“上班还不够你处理?非要在吃饭这两分钟,你不处理他们的工作还进行不下去了?回家耍什么官腔!” 陆允无言以对放下手机,端起吃了两口的面条起身去厨房,“不吃了,我倒了。” “你都没吃完。”丁瑛从沙发上起来,陆欢看她俩要吵起来,还拦了一下,没拦住。 丁瑛见陆允真把面条倒了,声音陡然拔高:“我就不该给你煮,浪费!” 陆允叮一下把筷子扔进水槽,“我跟你说我吃过了,还非要自我感动!到底谁在浪费食物?” “你要是提前打招呼我不就给你留饭了吗?”丁瑛反驳。 陆允看着她,丁瑛老了,从小她仰视的妈妈,如今要抬着头面对自己,气焰倒是不减当年,她永远能找到吵架的理由,陆允自打身高超过她妈,再也不是只会低头求认可的孩子,她会为自己据理力争:“到家我就说吃过了,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听进去,难道我回家还要给你打报告?” “你还当这是家啊,你的家不是那套公寓吗?我当时让你别买,你听进去了吗?” 陆允深吸一口气,又是房子,她们母女之间绕不开的疙瘩,陆允买房也是为了脱离丁瑛窒息般的掌控。她在丁瑛尖锐的声音里穆然感到荒凉和荒唐,她在内心反问自己。 ——这是在期待什么? 她家永远不可能有月拂奶奶家的其乐融融,真是可笑,陆允苦笑:“对,你说的对,这里不是家,我就不该回来。” 她回房间迅速套好衣服,不顾陆欢挽留,拿起车钥匙就走了,这一次回家还不到半小时,又是狼狈收场。陆允回车里冷静了很久,陆欢给她发来信息:【小允不要生气,妈就这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你太久没回来了,妈看你瘦了点,给你煮宵夜也是出于好心。】 陆允没回,这样的好心她见识过太多回,不爱吃的菜经常出现在饭桌上,不喜欢的同学反反复复提起,还只针对她一个。因为姐姐听话,从文理分科到大学志愿,连结婚对象也是听安排的。 陆允高考志愿要报警校,丁瑛反对导致警校去不了,陆允索性去了个离家最远的军校,过年回家还被关在门外,此后她一直没回家过年,部队里是回不了家的战友,陆允在部队吃过最热乎最令人踏实的饺子。 她的家没有团圆,丁瑛身上带着刺,她们一家团圆不了。 手机叮咚一响,是月拂。【队长,你睡了吗?奶奶给我的被子还在你车上,明早我去拿】 陆允盯着手机信息发愣,突然很想见月拂,尽管她们分开还一小时不到。 门铃声突兀响起,月拂正饥肠辘辘在冰箱里翻吃的。走到猫眼前往外看,于是开了门,她笑道:“队长,你不用特意送过来吧。” 陆允手里提着老太太给孙女准备的手工大棉被站在门外,神色黯然的说:“两步路的距离。” 月拂犹豫了两秒,问她:“要进来坐坐吗?” 月拂的家很干净很柔和,家具是不同色调的白,连茶几的形状也是椭圆的,电视左右直立的音响放着轻柔的古典乐,“菊花茶,我洗澡前泡的。” “谢谢。”陆允接过透明磨砂杯,里面还加了冰块,能闻到淡淡菊花香。 “你回家不开心啊?”月拂轻轻问的。 “很明显吗?” “挺明显的。” 月拂抱着平板在旁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块,好闻的味道从右侧飘到陆允鼻腔,是舒畅的花香。 “队长你饿吗?” “不饿。”陆允记得她晚上没吃多少,后面又吐了,问道:“你饿了?” “家里只有鸡蛋,准备点个外卖。队长你有推荐吗?” “我不怎么点外卖,也没吃到过好吃的外卖。” “我还是去煎个鸡蛋吧。” 月拂起身又是一阵香风扑面,普通的灰色家居长裤,白色背心,简单到没有任何版型修饰,在陆允眼里月拂就是焕然一新。 冰箱门打开又关上,没一会月拂在厨房喊道:“队长,油壶我打不开。” 这人好像很多东西都打不开,陆允过去帮忙,一小瓶没开封过的食用油,小时候陆允还被里面的拉环割掉手指上一块皮,她怕自己使蛮劲的打开方式被学了去,说:“这种不好开,给我一把小刀。” 月拂似乎对厨房很生疏,收纳厨刀的木盒子里抽了三把才选中一把小的,陆允用刀尖在边缘扎了一个小口子,“打不开不要用蛮力拽,很容易被割伤。”她被割伤手指那一次,丁瑛又发了一次火,说连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月拂往锅底倒油,小火加热,她对情绪的捕捉能力很强,她说:“我从小对周围的感知能力很强,哪些大人不喜欢我,一眼能看出来。所以我会尽量离他们远点,但是有个人我离不开。” 油温一点点升高。 “她是我妈妈,我只有她,所以离不开。我讨好她,想要她爱我。但是她生了弟弟,我还挺高兴的,她抱着弟弟亲,带着他入睡,”月拂往锅里敲了一个鸡蛋,蛋清偏向一边,不圆,她盯着锅里偏移的蛋白,并不准备煎对称,“我当时想的是,在刚出生的时候妈妈也许像爱弟弟一样爱过我,她也曾爱过我,我很高兴。” 陆允没说话,靠在灶台,月拂低垂着的卷翘睫毛小扇子一样,她说很高兴,陆允感到伤心。 24、第二十四章 “你比大部分孩子要长的好。”陆允怕月拂以为说的是外貌会显得轻浮,补充道:“我说的好,是你的性格和品质。” 月拂晃了晃平底锅,洋洋得意道:“我知道啊。” 陆允轻笑道:“都不谦虚一下。” “事实如此不需要谦虚,除非你夸的违心。”月拂用筷子把煎蛋翻了个面,“队长,你也很棒,跟我一样棒。” 还真是别具一格的夸赞,没见过有人夸别人,顺带也夸自己一遍的。 月拂语气温和:“我大伯母是心理治疗师,她说与其等待被爱,不如主动一点,主动爱自己,不要对除自身以外的任何人抱有期待,把期待留给自己,完成自我实现,期待就不会落空。我们生下来是独一无二的珍贵个体,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 陆允在离家很远的部队是最轻松的几年,确实没有期待过来自家庭的关心,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竟然有点羡慕月拂的洒脱:“不是所有人都能完美的从家庭困境中抽身离开。” “离不开就不离开呗,做能做的,不想做的不做。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的家庭是泥潭,认清现实,放下期待,才能拥抱自己的生活。” 陆允很少倾吐烦恼,她为人沉默寡言,但在月拂面前,第一次有想要倾诉的冲动,她缓声道:“我爸也是警察,我六岁时他因公殉职走得很突然,虽然他几乎不在家,但我确实更依赖他。我妈是个很强势的女人,她什么都要干涉,我的成绩,我的志愿,我的工作。只要不如她的意,就会否定我,无视我。” 月拂把鸡蛋翻了个面,认真听着。 “她总是很辛苦,又不让我帮她,我感受不到她对我的感情,在她眼里我永远做不好,要是做好了,她会说为什么没有做得更好。后来我和她吵架,和她对着干,大学走得远远的。” “我在部队好几年没回去过一次,是我姐给我打电话,我妈出了车祸,我请假回来在医院看见她的时候,原来她老得那么厉害,两鬓长出了白头发,背也弯了。在那一刻我原谅她之前对我的所有贬低和打压,我们相处了一段还算安静的时光。” “后来决定从部队转业,方陵毕竟是我老家,我姐嫁了人有了家庭,家里需要人照顾,我的转业申请很顺利,我以为她会很高兴,知道我成为警察时,她还是那副很失望的表情,从小到大,没变过。” 月拂清楚了关键所在,盛出锅里的鸡蛋,又敲了一个鸡蛋下去。 “队长,你父亲牺牲的时候,你妈妈情绪怎么样?” 陆允回忆了一下,斟酌合适恰当的形容词:“很坚强,很冷漠。” “冷漠?” “她拒绝我爸原单位的慰问,也不让同事上门拜访,非常冷漠,对于我爸的牺牲,她始终心有怨怼。” “队长,你很崇拜你的父亲吧。” “确实。” “所以你自小的理想是当警察?” 陆允嗯了一声。 蛋白从透明熟至雪白,边缘不停冒着小泡,月拂稳重温和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能感受到阿姨对你的爱,在你看来她对你过度的干涉是一种执迷的掌控,是对你的不尊重。” 尊重!陆允一下被月拂的形容击中了内心,原来她一直寻求的是母女关系之间的理解和尊重。 月拂说:“我还能感受到她的恐惧。” 陆允不解。 “失控意味着危险。你不在她的掌控之中,会让她感到危险,你从部队回去看她那会你们相处的还不错,是因为现在家国太平,你远离了她认为的危险,而你回方陵成为刑警,丈夫牺牲的阴影,让她再度感到害怕。” “阿姨并不是不爱你,她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对,反之我认为她过于爱你。你说她辛苦,辛苦意味着她很忙,她没有时间跟你好好沟通,才会用最简单最直白的方式,否定你,无视你。” “你不知道她的恐惧,你的父亲是英雄,但千千万万的家庭中,任何一位家庭成员都不会希望家里出英烈,比起荣誉,他们更渴望拥有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她是母亲,需要树立高大的形象,需要让年幼的孩子们知道,你们不是需要怜悯的可怜虫,在没有父亲的家里,母亲也能撑起来,只有这样孩子们才不会感到绝望。” 确实如此,丁瑛在丈夫牺牲之后没有终日以泪洗面,她依旧早起做早饭,送她们姐妹上学,然后去上班,一切和父亲生前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所以对于父亲的离世,陆允始终没有特别明显的感觉,她只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英雄。 这是她们母女之间的矛盾所在。 “要怎么解决?”陆允确实没办法,她除了能当警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况且也不可能辞职不干。 “这是无解的难题,你不可能放弃职业理想。”月拂夹出煎好的鸡蛋,“只能指望阿姨的注意力不要老是放在你身上。” 月拂关了火,问陆允:“队长,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你很有当指导员的潜力。”陆允由衷道。 “你心情变好不是我开导的,是你知道了一个事实。”月拂一针见血指出:“家庭不和睦的孩子,总是在反复寻找被爱的证据,如果阿姨真的不在乎你,我会劝你看开一点。” “别人嘴上说的看开,只是轻松的两个简单音节,不需要任何力气,听的人会认为这是一种不理解,是无关痛痒的安慰。因为承认不被爱需要莫大的勇气,是一种自我伤害。” 陆允脑子想起刚才月拂的说的话——她也曾爱过我,我很高兴。 承认不被爱需要勇气,知道不被爱是一种自我伤害。月拂认清了事实,她,也被伤害过吗? “队长,”月拂端着盘子,笑得很灿烂:“要和我一起共用宵夜吗?” “两个蛋的宵夜,还不够喂猫。”陆允不饿,说:“你自己吃吧。” 饭桌上陆允端着菊花茶问道:“在你大伯母那偷师不少吧?” “差不多吧,毕竟我的理想职业一开始并不清晰。”月拂夹起煎蛋咬了一口,才想起来没放盐,寡淡的口感。 “是什么让你决定报警校?” “大概是被招生宣传片给骗了吧。”月拂从厨房拿了一罐研磨椒盐,转了几下鸡蛋还是鸡蛋,她使劲晃了晃,以为是堵住了口子,又转了两下,还是没有盐粒出来。 “你没打开。”陆允提醒她。 “开了,外面塑封我刚拆的。” 陆允从她手里接过研磨瓶,把研磨刀头从罐子上旋下来,玻璃瓶口赫然是没打开的锡纸封口。 “......” “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警校光学了格斗和理论知识,生活经验真没看出来有多少。”陆允撕下封口,没忍住打趣她。 研磨瓶格拉格拉响着,月拂说:“我不止会煎蛋,煎炒烹炸我都会。” “是吗?”陆允其实是不太信的,把撒好椒盐的煎蛋推过去,说:“期待有一天能吃上你做的饭。” 月拂咬了一大口鸡蛋,真不愧是百味之首,她吃了一嘴油,墙上挂钟已经走到了十一点半,囫囵咽下食物,问道:“队长,你今晚还能回家住吗?” “不能了,刚吵完,我还是要点面子的。”陆允实话,也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回。 “那你要不在我这将就一晚。”月拂努嘴道:“喏,这沙发是我姐毕业第一桶金给我买的,意大利全手工进口,可舒服了。” 啥姐姐?第一桶金给妹妹买意大利手工沙发,一般不都送衣服包包或者手饰之类的么,陆允更诧异的是:“你让我住你家?” “你不是有洁癖吗?”陆允深感怀疑。 月拂无所谓道:“你不是不能回家嘛,而且你洗过澡了,我不嫌弃。” 最后,陆允真自己拎着被子上门,住到了下属家的沙发上。相当奇妙的体验,致使夜深人静陆允根本睡不着,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最后陆允得出了一个异常惊人的结论。 ——月拂可能喜欢我! 毕竟她第一次坐自己的车就很坦荡的供述了性取向,还说‘队长你这一款肯定很吃香’,这意思不就是我是她夏欢的类型!她还拉我手,爆锤渣男她还站我这边!她还让我摸脸!她关心我!开导我!现在还收留住同一屋檐! 陆允的脑子里突突突火山喷发激动爆裂,感觉整个客厅都飘着粉红色泡泡。 ——月拂喜欢我!!! 明明客厅是开着冷气的,陆允澎湃激昂热得根本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月拂不是下克上吗?这么明目张胆的关心不应该是暗恋吧,这是明恋!她在追求我! 陆允的澎湃激昂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满肚惆怅。 办公室恋情会很尴尬吧?谈了恋爱还怎么铁面无私当领导?难道上班批评,下班回来跪搓衣板?况且自己也没有那么开明能接受自己出柜的家人... 陆允在外面天马行空脑补,月拂早已呼呼大睡,她让陆允睡沙发的目的也不单单是收留,她想蹭领导的车去上班,让领导给她当司机,就这么简单而已。 第二天大早,陆允早早洗漱好,在沙发上坐立难安,一会看表一会看手机,卧室闹钟响三回了,也不知道一早是哪跟经抽着了,陆允脑子一轴,月拂不会是想让我进去叫她起床吧? ——肯定是的,因为她喜欢我! 于是,在第四遍闹钟响起时,陆允敲门没有得到回应后,自己开门进去了。 ——她果然喜欢我,睡觉不落锁! 月拂侧卧着,长发凌乱散在枕头上,薄被蚕蛹一样裹着她,难怪闹不醒,睡觉带着眼罩耳塞,这习惯不太好,手机叫不醒,有案子还怎么随叫随到。 陆允一个膝盖跪到床垫上,弯腰伸手拔掉耳塞,“月拂,起床,上班要迟到了。” 月拂一个翻身,背对着陆允,含糊不清哼唧着:“两分钟...” “......”陆允一把拉起她,“别睡了,闹钟响四次啦!” 四次算什么,月拂为了防止起不来,早上有十五个闹钟,一分钟一次,闹钟是用来提醒还能睡多久。 月拂坐起来说知道啦,一脱手又软绵绵躺回去,还用被子把自己裹个严实,陆允都不知道从哪下手。 这时,贺祯到了,她不顺路过来接人去上班,一开门,和主卧的陆允四目相对。 她们隔空相望,晨光照耀下空气中漂浮着尴尬的微尘,不知为何,陆允有一种被抓现行的窘迫感。 25、第二十五章 一秒,两秒,三秒。 贺祯迈进房子里,换鞋,进主卧,来到床边,完全无视陆允的存在,声音冷淡:“月拂,你姐回来了。” 月拂条件反射坐起,扒拉下眼罩四下张望,松了一口气,“到哪了?” 贺祯没回答,把她推进内卫收走手机关上房门,仔细打量了陆允一眼,转而假意笑道:“陆队长一早就来叫下属起床啊?” “不是,”陆允说:“昨晚我睡这。” “??!”贺祯才注意到沙发上叠好的被子,“昨晚?” “昨晚我来找月拂聊点事,不小心聊太晚,她收留我睡沙发。” 贺祯瞬间云开雪霁,月拂确实古道热肠好心人一个。领导还是该好好恭维着,毕竟在人手底下工作,要是得罪了,在单位给月拂区别对待就坏事了。 于是,贺祯礼貌问她:“陆队长,咖啡喝吗?” “不用,我早上一般喝豆浆。” 贺祯往厨房过去,“沙发上坐一会,月拂很快的。” 厨房的胶囊咖啡机开始工作,陆允见贺祯从橱柜里拿出两个随身杯,熟练地从冰箱铲冰块,这到底谁家?月拂找把刀还要抽三回。 月拂换好衣服出来,白t恤,直筒牛仔裤,简单到没有任何时尚感的搭配,连多余图案也没有,穿着她身上偏偏无与伦比的清爽和谐,在阳台伸手收袜子时,一侧腰线在衣料下若隐若现,动作匆忙又灵动,陆允一时有些看痴了。 “我要半糖。” 贺祯在厨房回她:“知道。” 电梯里,月拂得知月照还远在京州,贺祯纯粹是为了吓她,愤懑道:“太过分了,不跟你天下第一好了。” 贺祯非常了解她,把自己的冰美式孝敬在月拂面前。 月拂接过来喝了一口,随即贺祯问她:“还跟我好吗?” “不行。”月拂盖上盖子,一脸傲娇:“明天我的咖啡加冰加枫糖我就原谅你。” 贺祯把杯子装回包里,说:“算了吧,咱这两天不是天下第一好也没关系,乖乖喝热的吧。” 陆允只恨自己不是空气,这俩发小的聊天,外人想插进去一脚相当有难度。 月拂自然是坐贺祯的车去上班,陆允的车没有停在月拂楼下,错开了一段距离,紧赶慢赶看到月拂手里拎着大袋小袋下了车,陆允丝滑把车开到市局停车场,在大楼外很凑巧的碰上了。 “贺医生从你奶奶家过来不顺路吧?” “是不顺路,所以没让她来接我。”月拂坦诚道。 “你自己不是有车吗?”就十分钟的车程还要人接,陆允表示不理解,贺医生明显在献殷勤。 “我那车太金贵了,定制车漆,刮一道一个月白干。”月拂那辆车是月照给她买的,作为毕业礼物,月拂喜欢绿色,月照千挑万选订了一个暗绿色带金闪的车漆,低调又不失奢华,高级又不张扬,然而车漆试色一小块和成品之间也就地球和太阳之间的距离吧。 高档又低调的独家定制车被揭开真面时,连一向口灿莲花的乌黛都不知道从哪下嘴。 还是无情的妹妹说了真话:“屎壳郎的颜色,姐,你被骗了。” 售后经理拿着色卡三百六十度对比,在月拂面前笑得无不殷勤:“您看车身颜色和定制颜色几乎一模一样,您看这折射的金闪,您看这阳光下大气的绿,无不彰显您独具一格的高贵品味。” 月拂无动于衷:“屎壳郎的颜色。” 售后经理举着平板据理力争:“这位漂亮客人,我要纠正下您的常识,屎壳郎也称为推粪君,大自然里的屎...推粪君通常是黑色和黑褐色,绝对不可能是深绿泛金光。咱这是金龟子的颜色,金龟子您肯定知道,大自然中凭借通体深绿金光,被科学家誉为最漂亮的甲虫,没有之一。” 月拂置若罔闻:“讨厌虫子。” 月照不可能承认她的品味有问题,大手一挥签了字,“绿色是生命的象征,多么金光闪闪的生命力,月拂,姐姐觉得这颜色非常适合你自强不息的品质...” 月拂承下厚意,开着泛金光的车回家,第二天不知道在哪蹭了一下,4s店一问,定制漆,补一次八千,不止金光闪闪,开起来还会闪闪掉金币。 “队长你吃饭团吗?”月拂问道。 正常情况陆允一天三顿在食堂解决,像今天正常的情况她应该去食堂拿俩包子一杯豆浆, “我住你家又吃你的早餐,不合适吧。”陆允客套了一下。 “没啥不合适,我本来也是想蹭你的车来上班的。” 粉红泡泡瞬间幻灭,陆允兜住巨大的失落,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感情是拿我当司机啊...昨晚的心潮澎湃倏然间喂了狗,“我吃食堂。”迈着食堂去晚了要没饭的步伐走了。 --- 重案一大队办公室,参会人员到齐,技术主任常捷,法医夏至。会议开始首先发言的专案内勤胡咏。 “昨天我们接到了辖区派出所报上来的一起凶杀案,两位死者身份均已确认,一楼死者赵家有,46岁,本科学历,方陵本地人,市交通集团技术部主管,二楼的女性死者方菲,20岁,初中毕业,外地人无业,是赵家有养在外面的情人。已经联系了双方家属过来认尸,方菲的父母从外地过来要下午才能到。” 受害人身份基本情况汇报结束,法医夏至发言:“经过对尸体体表的昆虫生长分析,结合方陵这几天的空气变化和房子里的温度湿度情况,基本可以确认赵家有的死亡时间为五天前夜里的十一点到两点之间,方菲的死亡时间比赵家有早两个小时左右。” 夏至的结果和陆允事先推测的结果基本一致,陆允说:“监控拍到赵家有是九点十四分停下车进了别墅,死亡时间在十一点到两点之间,凶手不可能躲在别墅里捉迷藏,这个行凶过程有点长啊。” 过程类似虐杀,失去行动力的赵家有被绝缘胶带封住了嘴,无法呼救,从二楼挣扎到一楼,陆允问常捷:“赵家有尸体旁边有凶手的足迹吗?” “尸体旁边没有,但是一楼沙发旁边有。”常捷调出固定的现场照片,编号24的号码牌旁边,一只花纹明显的足迹,左脚足尖朝向尸体的方向,左外侧旁边是一道边缘不清晰的弧线。 月拂脑子里快速回溯现场的布局,尸体距离旋转楼梯三米的距离,距离大门有五米之远,当时赵家有还在往外爬,大量失血导致他体力流失,求生的意识让他从二楼爬到一楼,因为他的手机在楼下,等他爬下来的时候,发现凶手没走,在一楼等着他,本能使他往大门靠近,失血过多导致休克昏迷,他在昏迷中走向死亡,警方发现尸体时还保持着朝向大门的求生姿势。 “凶手在现场目击了整个死亡过程。”月拂说:“他在欣赏。” 见其他人不解,月拂解释说:“你们看这个足迹的姿势,左脚承重,右脚反搭在左脚外侧。” 月拂起身,往自己工位前一靠,环手在胸前,“这是个相当放松的姿态,他在沙发这个位置看着赵家有垂死挣扎到死亡。” “难怪啊,”夏至发出一声感叹,转而说:“我在尸体身上发现的刀伤,有从左往右也有从由往左的力道痕迹,这人是个左撇子,但右手还是惯用手,左手力道还比右手弱。” 夏至哗啦站起,“来来来,都别坐着了,各位配合我做个小实验。” 法医经常需要一些活人数据来和死人做比较,大家只好排排站起配合,夏至倚到月拂旁边:“你们像我一样靠着,用哪只脚承重都行,怎么舒服怎么站。” 大家先用左脚站立一会后统统换到了右脚,夏至说:“好的,我知道你们里面没有聪明的左撇子。” “聪明的左撇子在你右边。”陆允靠在桌边提醒她。 夏至站到月拂对面眯眼打量着:“嗯...眉毛高度一致,五官对称,肩膀高度也一致。小月拂你简直是造物主的奇迹,一点使用痕迹也没有,考虑死后向医学院捐赠遗体吗?” 其他人:“......” 陆允一把扯过夏至的后衣领,把她拖在椅子上,不客气道:“不正经开会,我现在就让医学院过来把你拉走。” 夏至揉了揉脖子,“我正经着呢。” 小实验结束,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陆允把夏法医的椅子连人推好远,刚才悄悄话的距离现在隔两个人远。陆允面无表情:“你就坐那,别靠近月拂。” 有新欢忘旧爱,没良心的。夏至清了清嗓子:“我昨天看过了痕检现场发现的完整足迹,凶手行走时双腿力度相当,看不出明显的走路习惯,非常标准的步态,但他在死者身上造成的伤痕又佐证他有使用左手的习惯,月拂刚才提醒了我,凶手是个身高一米八左右,中等身材,力气很大,惯用左右手的左撇子。” “凶器呢?”陆允问。 常捷说:“凶器是厨房的一把菜刀,我们发现厨房一套刀具中少了一把,经过对同款刀具品牌的对比,确认凶器是凶手临时从厨房拿的,现场没有找到这把刀,多半是凶手带走了,已经通知派出所对案发小区展开地毯式搜索了。希望他没把凶器扔旁边河里。” “现场没有财务遗失,也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凶手入室先杀了在浴室中泡澡的方菲,然后耐心等赵家有回来,在现场目睹赵家有死亡,最后还把狗带走了。”管博简单捋了一遍凶手的犯案过程,犯难道:“他要是没有预先谋划嘛,他又躲开11栋的两个监控,还没在屋里留下指纹,要说他有预谋嘛,他连凶器都是厨房抽出来的。” 戚小虎说:“这根本没有规律啊。像是谋划许久又像是临时起意。他没留下指纹,把刀带走干啥?” “首先排除临时起意,要是临时杀人,没必要在现场停留这么长时间,还看着死者流干身上的血,”陆允拨开重重疑虑,“凶手的目标是赵家有,所以才用虐杀式的方式置之死地,调查重点先放在赵家有的人际关系和近期接触过的人。” 26、第二十六章 对赵家有名下的手机号调查结果出来了,在他失联的五天,有三十多个工作未接电话,经过核实基本是单位同事找不到人打的电话,多是连续拨打的重复号码。 调查兵分两路,庄霖和管博去赵家有单位调查情况,陆允则带着戚小虎和月拂去了一家软件公司。 赵家有公文包里那份没有签署的合同,正是现在他们站在市中心商务大楼十五层的科技公司,金涌科技。 前台领着他们三人去了老板办公室,金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简单休闲装,一副无框眼睛架在鼻梁上,一看三人进来,以为戚小虎才是领导,毕竟他长得牛高马大又走在前面。 金鑫从老板桌后面绕过来跟戚小虎握手无比热情说:“领导,我上午有个重要研发会议要参加实在抽不开身,还麻烦您大老远跑一趟。” “金总客气。”戚小虎在外办案一向严肃,颇有点领导的派头,他往旁边一欠身,说:“这才是我们领导。” 金鑫马屁拍错地方了,刑侦外勤一般不穿警服,自然看不到警衔区别,性别本身具有迷惑性。 陆允一路进来,除了前台是个长相伶俐的小姑娘,工作区一个女的也没看见。 “我们就是例行问询,金总不需要紧张。”陆允面沉如水,先入为主地坐到了金鑫对面的椅子上。 戚小虎给月拂也拉了把椅子过来,两人在陆允左右。 陆允报了自己的身份,告知配合问询的条款,戚小虎把执法记录仪打开,月拂作为记录员,做了两手准备,录音笔和记录本。 “金总,你上一次见到赵家有是什么时候?”陆允先问。 金鑫不安坐在对面,陆允铺开的气场压迫感十足,他顺手拿过一支笔,在手里转着:“是上周五,我们一起吃了个饭。” 上周五也就是案发当天。 “在哪吃的饭?一起吃饭的还有什么人?你们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饭局?”陆允三连责问。 “北门饭店。” “具体哪个北门饭店,包厢号是多少?” “就市中心的北方饭店,三楼308包厢,除了我和赵总还有两个女性朋友,我们九点之前结束的饭局,具体时间我忘了,我先回了家,至于赵总去了哪,我就不知道了。”金鑫眼镜片后面那双小细眼不敢直视陆允,只好望向旁边更有亲和力的月拂,“是赵总出什么事了吗?” 月拂专心记录自然不会回答她,陆允问道:“你那两个女性朋友饭局结束后去哪了?” “她们...”金鑫脸上明显不自然,支吾着:“我也不知道之后上哪去了,她们去哪总不能告诉我是吧。”说完还干笑两声。 人心虚时总会通过各种小动作加以掩饰,金鑫面对的是专业刑侦人员,陆允心里门清,“她们的联系方式提供下。” “这我要好好找找,我手机上一天好几十上百条信息电话,估计要费点时间。”金鑫建议道:“要不等我找出来再发给你们?” “不用,你直接从上周五开始翻,这样找的快。”陆允面无表情拒绝了拖字诀。 金鑫拿手机翻了好一会,突然手机往桌上一倒,他的心理防线在三人无声的注视下被击溃,苦着一张脸说:“几位警官,我也不瞒你们,这几天我也在找赵总。我给他打过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一条没回。” “他收了我的钱和好处,事一点也没推进。”金鑫摊手。 上周五金鑫约了赵家有到北门饭店吃饭,包厢里除他俩男的,另外两位女性并不是金鑫的朋友,是他找来献给赵家有的,饭局结束后,金鑫还在饭店外给赵家有叫了代驾,至于去哪只有路边的代驾知道。 八点多离开的饭局,然后九点十四的时候,赵家有自己开车去了绿墅,哪怕是八点多一点离开,时间上也相当匆忙。 “他那天酒喝得多不多?”陆允提问。 “不多,赵总不怎么在饭局上喝酒,说喝多容易出事,我那天带过去一瓶红的,饭局结束也没喝完,还剩一大半。” “他当天开的什么车?” “他自己那辆黑色丰田,又老又破的。”金鑫又说:“我第一次见他开这车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清廉的主,没想到他比那些开豪车的人嘴张得更大。” 陆允示意他继续说。 “你们不知道我们小企业的艰难,这么大一个公司要运转,手底下这么些人,有家有口的,这两年经济也不好,我也是没法...” 陆允不耐烦,“说重点。” “赵总是手里有个八百万的新项目,我想给拿下来,技术上实现也不难,我初步估计成本不超过两百万,和他约了几次饭,他的意思是我成本两百万的报价太高了,外面还有更便宜的外包,能把成本压缩在一百万之内。” 金鑫站起来义愤填膺:“你们评评理,我这外面的程序员没有哪个工资是低于一万的,项目周期还给我压缩到一年,他光想着自己吃大头,骨头渣都不给我们剩。我还没把项目拿下来呢,现金都送出来两摞了,合同还是没见着。” 看来这个小微企业老板是真气的不行,连行贿这种事都自己说出来了,陆允摆手让他坐下,“周五晚上的十点到夜里两点你在哪?” “当然是在家。” “有人能给你证明吗?” “我老婆孩子在,还有我丈母娘,都能给我做证。”金鑫眼珠子一转,反应过来了,咕嘟咽了口唾沫:“赵总不会是出事了吧?我说这几天人间蒸发似的。” “他死了,就在上周五,尸体昨天才被发现。” 金鑫有那么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然后立马撇清关系:“我可没杀他,我还指望他把项目委托给我们公司,没有杀他的理由,而且我还送了钱送了人,不能一番辛苦打水漂,警官,我没有动机,而且我只是给了他钱,他收了没办,不能算行贿。” 陆允不打算现场普法,金鑫想拿下项目不假,傻子才会把项目负责人干掉。问询差不多结束,陆允问他:“赵家有带走的两位女性的联系方式你找出来了吗?” 金鑫点头:“找出来了,我是加好友推给您,还是其他方式?” “号码抄下来就行。” 从商务大厦离开,戚小虎又是司机,“队长,咱打哪去?” “我先打个电话。” 金鑫只提供了一个号码,他也只有一个号码,陆允等那边响了三声,接通后,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方陵市局...” 话没说完那边就挂了,陆允沉着脸又打过去,这次接都没人接,直接被拒绝了。 月拂在后面探出个小脑袋,“队长,要不我来打?” 陆允在副驾反手给她摁回去,“系好安全带。大虎,去北门饭店。” 身为队长怎能在新人面前掉链子,陆允给常驻留守队员胡咏打电话,“老胡,刚给你发了个号码,通知人到局里接受问询。” 司机收到指令发动车子前往目的地,月拂想起北门饭店的红糖小油糕好吃,手机上问贺祯还有没有的卖。贺祯大概在忙,没回复。 “队长,我们去北门饭店是直接找那晚的代驾吗?” “先把监控核实了,顺便再碰碰运气。” 北门饭店从市中心过去也不远,方陵的老饭店了,大部分食客是本地人,他们到的时候还没到饭点,里面的工作人员在打扫卫生,陆允直奔收银台,一个小姑娘放下清洁工具过来,“不好意思我们五点才接待客人。” 陆允出示证件说明来意,小姑娘一听是警察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我去通知老板过来。” 他们等了一会,一个腆着肚子笑得喜气洋洋的胖土豆飞过来,陆允没见过这么喜气逼人的老板,下一瞬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胖土豆一到跟前,喜笑颜开对月拂说:“哎呀,小拂长成大姑娘了,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舅舅高低要给你摆一桌。” 谁?舅舅?陆允和戚小虎一样满脸问号,月拂家的基因还有这种样式的? “舅舅,我今天是跟领导出来查案子的。”月拂引荐道:“这位是我领导。” 胖老板热情地要和陆允握手,陆允礼貌回握。 “鄙人姓贺,领导叫我老贺就行。”陆允看这人的热乎劲,有可能还真是月拂的舅舅,哪敢没大没小:“贺老板,我是市局刑侦重案支队一大队队长,我姓陆,今天是带同事过来查下监控。” “要查监控是吧,走走走我带你们上去。”胖土豆贺老板在前面带他们上了饭店四楼,“我这里监控除了包厢里没有,大堂和走廊上的监控都齐全。” “你们要查哪一天的?”饭店安全主管问道。 “先查上周五晚上八点之后,三楼308包厢。” 前面他们几双眼睛看监控,月拂被胖老板拉到后面唠家常,胖土豆关心道:“你奶奶最近身体好吧?你伯父伯母也还好吧,你姐姐上次带回客户来我这吃饭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月拂一一回答,都好都好,姐姐太忙了, 好在陆允提供的监控时间够准确,没花两分钟就找到了,陆允招手让月拂过去,“确实是两男两女,八点十一分离开的包厢。” 月拂问:“外边监控能拍到晚上的代驾吗?” 安全主管回答:“可以。” 监控里,赵家有搂着两个年轻女孩上了车,金鑫在饭店外随便找了个代驾,从钱包里掏出几张大钞,说了点什么,然后司机把自己的简易小电动车放上了后备箱,开门上车走了。 “这人犯啥事了?”胖土豆在后面幽幽地问。 月拂指着另个监控中搂两女孩的赵家有,“舅舅,这人你有印象吗?” “有啊,他这段时间经常来,还都是别人请客。几个人坐一大包厢,菜满桌,完了也没见吃多少,我猜是出来应酬的。” 饭店二楼小包厢,代驾小哥是普通上班族下班兼职,接到电话提前半小时下班过来的。 “我记得这胖子,上车前送他出来的一个人男的给了我五百,让我务必把人送到目的地,这家伙住的不远开车就五分钟,到了地方,你们猜怎么着,他要我退他四百。” 他们三人听完也挺无语的,四百也没放过,可见赵家有不是一般的贪。 “你退了吗?” “退了,不退他扣我的电动车,本来也不远,一百块也是挣。” 问完代驾,陆允赶着去代驾提供的小区核实,胖老板是个相当会逢迎的人,硬盘视频拷好亲自送过来,她把硬盘交给陆允,“领导,你们人民警察躬身为民实在辛苦,该留你们吃个便饭的。” 陆允还没拒绝,胖土豆又说:“当舅舅的看不得孩子饿肚子,我小外甥女还没吃晚饭,让后厨随便准备了一点,你们带单位去吃。” 当舅舅的这边招呼服务生把菜送上车,那边拉着月拂给她开小灶,“红糖油糕,小祯特意吩咐的,趁热吃。” 陆允在副驾,问月拂:“真你舅?” “贺医生舅舅,读书的时候他管我们一日三餐。”月拂在后排用湿巾擦了擦手,“队长,新鲜的红糖油糕要吃吗?” 贺医生还真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陆允闷声说:“你吃吧,我不饿。” 27、第二十七章 一大队又一次因为月拂打破了规定,办公室只会出现会议文件和设备的长桌上,摆满了食物,除了陆允和月拂没在桌前,几个大男人吃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戚小虎呼噜呼噜往嘴里扒拉美食,还不忘说:“月拂你这舅舅值得处以后咱队里聚餐也去这家饭店,这土匪猪肝味道简直绝了。” 月拂坐在电脑后面写工作既要,同时整理今天的问询笔录,电脑双屏多线程的工作模式也适用在月拂身上,她这边噼里啪啦打字,那边屏幕自动整理录音笔里面的对话。她还能分出注意力来应付同事:“可以啊,我让舅舅给你们打折。” 戚小虎又夹了一筷子猪肝,津津乐道:“我跟你们说,赵家有这人肯定是被人打击报复,金鑫用五百给他叫了个代驾,到地方下车赵家有还要回四百,揣进自己兜里,这人百分百掉钱眼里了。” 胡咏说:“四百也是钱,我一天要是能挣四百高低得给自己整一豪华晚饭。” “赵家有在单位的风评完全是两样,”管博吃相算是斯文,“据他的同事描述,赵家有生活节俭,慷慨助人,哪个同事家里困难,他是第一个主动捐款的人,那辆破烂二手车开了有七八年了。” 戚小虎不屑的切了一声:“既然在单位是热心人,他死了这么多天怎么没人报警,单位找不到人也没联系他老婆。” 管博告诉他:“赵家有上周五向单位报备说要出趟差,给他打电话的是下属,国营单位的沟通效率你们也清楚,谁也没往失联方向去想,要是外边小企业,还至于等到人烂了才发现?至于他老婆嘛,连认尸都不积极,发现他失联更不可能了。” 陆允去支队办公室汇报案子情况和进展,再很不顺路的去夏法医那拿了检测报告,下午赵家有妻子提供了儿子的dna,赵家有身份确认无疑,方菲的身份也已经确认,她父母认完尸在接待室哭得没了声。陆允还从夏法医抽屉里搜刮走了一个夹心面包当晚饭。 在电梯里,陆允遇见了经侦支队的顾家宇过来送调查结果,昨晚让庄霖去找经侦帮忙调查赵家有以及他家人的财务情况,24小时不到,刷新了历来的响应效率,陆允说:“看来你们最近不忙啊。” 陆允这话不是打趣,经侦平时也忙,去找他们协助调查要文件,不在屁股后面催着,没个三天是拿不到结果的。 顾家宇笑道:“陆队,这话可说不得,大家伙还想今天睡个好觉呢。” 两人一起进了办公室,戚小虎眼尖道:“队长,给你留了饭。” “吃过了。”陆允提醒他们干活:“经侦有结果了。” 庄霖给顾家宇拖了一把椅子,“吃了没,来点,北门饭店的菜。你是本地人肯定吃得惯。” “你们这晚饭,奢侈腐败了吧。”顾家宇一屁股坐下开起玩笑。 “月拂舅舅准备的,人家心疼小外甥女,我们沾沾月拂的光,哪能是奢侈腐败。”戚小虎伸着脖子高声问埋头工作的人:“我说的对吧,月拂。” 月拂敷衍道:“嗯,对,奢侈腐败该杜绝在工作中。” “在写什么?”陆允走过去。 “今天的工作报告。”月拂十指在键盘上飞舞着。 陆允一看文件页脚,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你一天的工作报告写三页!” 月拂文思泉涌手指不停,盯着电脑屏幕无所谓道:“还没写完,应该不止三页。” 陆允可算是见识到了文书小能手的手速,快到电脑都跟不上的打字速度。戚小虎羡慕不来的能力,他写一页报告便秘似的,半天憋不出二百字。 “先听听经侦的调查结果,报告不急。”陆允点了点桌面。 “哦。” 月拂抱着自己的平板带上键鼠,在领导旁边的位置坐下。 顾家宇打开带过来的文件夹,在长桌另一边看了月拂一眼,他这一眼可以说是相当明显,陆允心说,难怪啊,经侦什么时候有这么殷勤的效率,月拂还真是一大队的福星。 顾家宇不急不慢汇报结果:“我们先调查了赵家有名下的财产情况,他名下有一张经常使用的银行卡,是他的工资卡,多是日常的小额支出,最大额度也就加油站加油,收入和支出中规中矩没有异常。另外他本人只有一辆国产二手代步车,一套老小区的经济适应房,他本人的收入倒没发现什么问题。” “然后是他的父母,他父母两人名下各有一套高新区的大平层,分别在五年前和六年全款购入。赵家有妻子名下除了绿墅有一套别墅,在市区不远还有一套商品房,还有三辆车,一辆凯迪拉克,一辆奔驰,她本人经常开的是一辆宝马。” 陆允在金鑫公司问询时给庄霖发过信息,让他特别留意赵家有在单位接触过的项目,果不其然,五年和六年前赵家有经手了两个大项目。 “凯迪拉克是这辆吗?”陆允推过去一张从监控中截取的画面照片,是代驾小哥提供的地址星都公寓,赵家有先是上了楼,没多久他一个人下来从地库开走这辆车,一路到了绿墅,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停在别墅外的车不是他饭局结束后开走的二手。 照片传到顾家宇手上后,他点头说是。 “星都公寓那套房子登记在谁的名下?”陆允发问。 顾家宇翻了翻,公寓这种不值钱的住宅被他排在了后面,“赵家有侄女,尽管侄女还在上初中。” 调查汇报定位到了这些亲属名下的银行流水,顾家宇说:“前几年还没有对私转账的限额规定,赵家有亲属名下的流水单次最高有两百万,最低不少于十万。所有零零总总加起来将近三千五百万。” 这仅是能查到的账目流水,自然还有查不到的。月拂为那天晚上的代驾小哥感到生气,赵家有在拥有如此庞大的非法所得的同时,也没忘记从底层谋生的小百姓手上争夺那四百块,实在贪得无厌... 桌上哪怕摆着满汉全席也让人陡然间索然无味,气氛诡谲又低迷,月拂在这安静的档口,“我能说脏话吗?” 陆允往后一靠,好整以暇望着她:“你说。” 等了好一会,月拂才憋出一句:“死了活该。” 陆允失笑。 气氛有所缓和,庄霖也笑她:“月拂你这哪是里脏话,你去隔壁二队找老季学习学习,他骂起人那才叫厉害。” 陆允对胡咏说:“老胡,你整理下赵家有亲属相关的财产明细及来源,整好了递交检察院。职务侵占的事交给检察,我们的重点是找到凶手归案。” 顾家宇汇报完也没急着走,他帮忙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月拂抱着平板起身离开,顾家宇突然说:“月拂,你真不认识我?” 月拂回头,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你哪位’三个大字。 顾家宇两步过去,“我,顾家宇,市一中初三一班学习委员,咱俩同班同学,你忘啦。” 同班同学啊,吃瓜群众恍然大悟,结果来的这么快是沾了同班同学的光,月拂果然是一大队的福星。 月拂仔细回忆,她初三在方陵读了上学期,爸爸病重学籍转去了京州,对这半年不到的同班同学实在没什么映像,实话道:“没印象。” 顾家宇提醒她:“我当时坐你右手第三排后面第七个座位,同桌是个胖子,叫张强强。” 第三排后面第七个座位,也就一整个教室的遥远距离吧,难怪需要一个胖子来做记忆锚点,同班同学的印象看来相当很低,一队吃瓜群众投去同情的目光。 “张强强。”月拂记得这个名字,他是班里被霸凌的对象,动作迟缓小心翼翼不敢抬眼看人的一个胆小同学,“他后来怎么样了?” 顾家宇一脸你连张强强都记得,唯独不记得我的失望表情:“他中考成绩不错上了重点高中,大学回来创业干得还不错。” 陆允想说要不给你俩画个地方单聊,不需要领导开口月拂开始赶人了,她转身说:“我很忙,没工夫叙旧,你没别的事我先工作了。” 好无情好冷漠的同班同学。 月拂面无表情的时候自带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加上自身优质的外在条件,旁人多看一眼都需要勇气。 顾家宇从初中就对这样一位漂亮遥远的同学望而生畏,但此一时彼一时,他鼓足勇气上去就问,“你有男朋友吗?” 这同班同学未免有点冒犯,庄霖决定以后还是别邀请他吃饭了。 月拂瞥到自己左手,今天出门太匆忙忘记戴道具了,她右手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不存在的戒指,冷淡又疏离的语气说:“不好意思,婚戒刚摘下来,我第二任前夫刚死,还在守丧。” “!!!” 陆允紧抿着唇防止自己笑出声来,戚小虎手里的筷子啪嗒掉桌上。除陆允外,其他人被月拂年纪轻轻死两任丈夫的悲惨经历震的五雷轰顶。他们甚至没怀疑月拂说的是真是假,因为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撒谎的痕迹,甚至自动脑补她面无表情大概是哀莫大于心死——真可怜。 “怎..怎么死的?”顾家宇半晌才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被我克死的。”月拂小时候没少在老太太缝纫机旁边看各种深宅大院苦情大戏,耳濡目染下,一个被冠以克夫的遗孀,那是信手拈来的事。 同班同学灰头土脸离开了办公室,月拂没事人一样继续整理手上的报告和笔录,戚小虎好几次想过来问个真伪,被月拂专注工作的样子给劝退了。陆允在自己小办公室分析经侦查到的信息,庄霖敲门进来,明明隔音很好,他还是小声问领导:“队长,月拂老公死了,是不是该给她休个丧假?” 陆允眼底藏着笑意,头也不抬翻到下一页,说:“工作才能让人走出伤痛,我们作为同事好好配合她工作,尽量不要戳人伤疤。” 庄霖比了个ok的手势,意思是妥了,我会给其他人做好工作的,轻轻退下。 陆允分析完转账的账户,准备在开个会,一出来月拂的工位上空空如也,电脑屏幕上浩瀚的草原壁纸,自由奔放。 “月拂呢?” “下班了。”庄霖手里拿着月拂整理好的问询记录,悄声对领导说:“月拂出这么大事,咱总不能让她加班吧。” “......”陆允没能想到好心替人圆谎,被自己甩出去的回旋镖扎了个透。 28、第二十八章 “压根不是一顿饭能搞定的事。”钟淼拔出烧烤钢签,上好的新鲜羊肉肥瘦相间,烤的吱吱冒油,老杨烧烤是加班后的不二之选。 “这不还特地为你加上一顿烧烤。”陆允两指捏着喝一半的雪碧罐子。 “一顿饭加烧烤也打不住,”钟淼又拿起一串热乎的羊肉串,勾勾手指,“你知道我哥怎么跟我说的嘛。” 陆允倾身。 “他说,我要是还想好好当警察就别瞎打听。” 陆允表情复杂看着她,“就这,你还讹我一顿烧烤?” “谁讹你了,我是看在这顿烧烤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止损的善意忠告。” 旋即陆允面色如常:“忠告收到了,我消息呢?” 钟淼清楚拦不住这人蓬勃的探知欲,放下吃一半的羊肉串,擦了擦嘴,环顾四周,侧身到陆允旁边,“她是背着处分回警校读研的。” “什么处分?” “月拂揍了她的领导。” “......”陆允为这段烧烤感到不值,就这?还大晚上叫她出来。也真心佩服月拂的行为,陆允遇见傻逼领导瞎指挥的时候也挺想动手的,“你要是后面没有点别的,这顿烧烤你自己买单。” “那你可要坐稳了,我接下来的信息更劲爆。”钟淼凑过去,耳语道:“月拂毕业被特招进了部里的x小组。” x小组,基层派出所未必会知道这个部门的存在,即便是分局和市局知道的人也不会太多,在层层递进的职级部门架构下,信息不透明是自然。派出所解决不了的案子,上报分局,分局的案子上报市局,市局上面是省厅,最上面才是公安部,而x小组直属公安部,督办的案子和普通刑事案件不在一个层次上。 更确切的说,x小组无论对内对外都是一把雪亮尖刀,对外可以打击跨国犯罪和国外执法部门斡旋,对内可以处理地方部门解决不了的案子。 陆允知道月拂来历不小,但没料到会是x小组。三年前x小组来过一次方陵,方陵市局知道x小组的存在。那次任务导致整个市局大换血,陆允作为一个普通刑事侦查员,没有任何派系根基,因而免于一难,否则她现在只能在派出所调解居民矛盾。 同样不可思议的还有钟淼,她压低声说:“三年前那次行动失败,连特警老大都换人了。月拂是来当刑警还是来卧底的?” “要是来卧底还能让你查到她的来头。”陆允实在是为好友捉急的智商感到惋惜,卧底能不改档案?能用自己真名坦坦荡荡参加地方联考,还大张旗鼓拿第一。 照这样看的话,引荐月拂的谢尧也有可能是x小组的成员。难怪月拂还没到岗就被借调到s市侦办连环杀人的案子,毕竟是前x小组成员,能力自然在他人之上。 陆允扶额无奈道:“你下次能不能把重要的放在前面说。” 钟淼耸肩表示无所谓又是一口羊肉,含糊不清说:“我这不是怕你一时消化不了嘛,总要给你个缓冲不是。” “那我可真是该谢谢你。” “你脾气也收着点,免得人小姑娘给你揍满地找牙。人有资历有背景肯在你手底下干活,是你的荣幸。”钟淼突然话锋一转,忘了问陆允的看法,于是好奇道:“月拂在你队里,是香饽饽还是烫手山芋。” 陆允想了想,告诉她:“是福星。” 钟淼想想形容的也没毛病,这么大有来头的新人,有能力有样貌,在陆允眼皮子底下来回蹦跶,可不是养眼的福星嘛! 此刻的福星在自家电脑前用之前的密钥请求访问一个加密地址。 果然,登录成功,她的账号还在。 x小组始终有她的一席之位,奚禾之后,月拂退出,x小组一连失去两位核心成员,没有最精准的情报分析结果,x小组行动上束手束脚。 临近毕业时,那个笑眼咪咪的中老年胖子又来了。 “还有俩月就要毕业了,考不考虑回来。”“你要是不想看见文朔那老小子,我可以给你单独开个办公室。”“或者你不想在京州也行,想去哪我都能给你安排,线上交流也方便。” 月拂在跑道上边跑边拒绝:“你把那姓文的弄下来,我就回去。否则一切免谈,另外回去告诉他,以后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文朔是x小组组长,月拂对他积怨极深,曾经当着部里一众领导的面,一拳挥在文朔脸上,她因为这一拳接受了长达半年的停职审查,最后光荣地把自己挥进了警校重造。 有生之年她是不会回去了。没有奚禾的x小组在月拂眼中等同于名存实亡。 “你不在我这个位置,不能理解我面临的难处。”文朔在收到辞职申请主动过来找她。 “我为什么要理解,我只看到你为了推卸责任,不愿承认你的错误决策导致行动失败,让奚禾成为叛徒,你宁愿让她背上骂名也要保住你现在的位置。踩在她的尸骨上,你活的安生吗?” 月拂的辞职申请始终没有批下来,倒是她的处理结果先出来了。奚禾能教的都教给她了,奚禾不在,她要自己去获取情报。 信息在屏幕上滚动,奚禾的照片赫然在列,音容犹在。 “这条情报可研究的价值不高,你太紧张了。”“这次行动完成的很出色,月拂功不可没。”“奖金下来了你想要去吃什么?”“四个月没休息了,月拂你需要停一下。”“我参加个卧底任务,结束后带你去度假...” 奚禾是举着火把的领路人,她将火把交到自己手中,转身消失在时间长河里。往日音容犹在,唯不见故人在旁。 --- 第二天贺祯过来接她,月拂罕见的等在楼下,顶着淡青色熊猫眼。 “你又睡不着了?”贺祯问她。 月拂瘫在副驾上,有气无力嗯了一声。 “今天早点下班,我给你挂个号,让同事帮你开个药。”贺祯有些紧张,又不敢问得太紧:“是因为案子吗?” “不是。” 不是因为案子,那可就严重了,贺祯这么想着。 贺祯依旧把人送到市局门口,月拂摆手说再见。她进入办公大楼拎着咖啡走的楼梯间,早班的电梯总是很满,好在刑侦支队所在的楼层不高,月拂权当是锻炼身体,她推开消防通道门,在经过公告栏的时候,很不凑巧的瞄到嘉奖令三个大字的文件抬头。 月拂站定驻足,眯眼瞧过去,最后定在了嘉奖令签发的时间,也就是804专案破获的第二天,月拂没去参加庆功宴的第二天。难怪隔了两个楼层的顾家宇能知道自己的存在,这tm跟拉着花车在市局游行有什么区别。 s市局的嘉奖令发到方陵市局,没个拍板张贴的人,谁敢把这东西贴这。 月拂一宿没睡好,情绪调节能力下降,压力激素水平升高,抬手就把嘉奖令给揭了,兴冲冲去副支队办公室。 “嗯,你的调查方向没问题,赵家有手里握着项目实权,要把外包给哪个公司完全看他个人,他用一个饵同时钓着好几家公司的行为,很有可能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先展开...” 下一秒。 月拂握着门把手推门而入,“谢尧,你他...” 陆允和庄霖回过头看向明显处于炸毛状态的月拂,一脸愕然。 陆允心说,她刚才是不是想骂我的领导! 庄霖心说,她刚才是不是想骂我领导的领导! 两人不约而同想说,这还是昨天那个半天只憋出‘死了活该’的文静小姑娘么,她现在明显是准备问候人祖宗。 谢尧比他们要淡定,反应就比月拂慢了两个字,他起身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处理点事情。” 月拂被带到副支队办公室旁边的小房间,陆允看外面办公区的人脖子伸老长想要看个究竟,被谢尧关在了门外。 “你这什么意思?”月拂把揭下来的a4纸拍到谢尧手上。 谢尧定睛一看恍然大悟,“你才看见啊。” 月拂一脸气愤,“不然呢?我要是早看见了,会让这傻逼东西贴五天?” 陆允庄霖两人贴墙而站,几乎把耳朵挤进墙里,光听见‘傻逼东西’四个字。 庄霖为月拂捏了一把汗,她果然把领导的领导给骂了,还骂领导的领导是傻逼东西。这姑娘真莽啊。 谢尧温和道:“不用这么激动,你现在是刑警,不是在干了活不能让人知道的保密部门,嘉奖令是褒扬你出色的工作能力,总不能你活干了,嫁衣穿别人身上去。这是为你争取适当的利益。” 月拂毫不客气讥讽:“你们能不能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活爹模样,争取前问过我了吗?给别人穿嫁衣的事我经历的还少?当时你们怎么不出来帮我争取?现在才想起来当好人,早干嘛去了?” 谢尧显然被这话给扎到了,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或者安抚也没用,奚禾不在之后,月拂化身刺猬,逮谁扎谁。 月拂矛头一转,问谢尧:“不让我进档案室是你的主意还是那个姓文的。” 谢尧坚决不出卖组织同僚,前同僚也是同僚,他立马把笑容挂上脸,像是忘了月拂刚才犀利的攻击,“你的能力进档案室那太屈才了...” 月拂看谢尧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诘难道:“他只会用这些手段来恶心我。你们一个个还对他趋之若鹜,愚蠢。” 邦一声巨响,月拂是市局第一个敢摔领导的领导的门的人。 外面听热闹的人瞬间做鸟兽散,谢尧出来招手叫来一个内勤小碎催,“现在,赶紧去把市局所有公告栏张贴的嘉奖令撤下来。” “全部?” “一张不留,要是有遗漏,在我被月拂打死之前,一定先把你开了。” 为了后半生安稳无虞的铁饭碗顺便为了保住谢副支队一条小命,小碎催领命脚底抹油扫楼去了。 谢尧落座,陆允说:“谢副,月拂没有你说的这么暴力。” 谢尧笑笑说:“陆队,你总会见识到的。” 陆允心说,我又不是傻逼领导,不需要见识月拂的铁拳。 29、第二十九章 月拂回办公室,戚小虎看她气冲冲的样子,过去关心道:“月拂你没事吧?” 月拂理了理情绪,工作是工作不该带入过多的私人情绪,过度情绪化会影响脑子判断,但她绝不能咽下这口恶气,于是她问:“小虎哥,有没有什么法子是能揍人又不用被处分的?” 戚小虎自行脑补大概是某个没眼力见的傻逼开罪了月拂,他很自然和队友统一战线:“当然是楼下训练场,队长经常以加强格斗技巧为理由,让我们给她当陪练,实际是挨揍的人肉沙包,训练结束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月拂想知道谢尧会不会去,问:“去的人多吗?” “多啊,训练场各种健身器械齐全,住单位宿舍的人基本都在那醒脑,队长还天天楼下拉练负重十公里跑操,雷打不动的。” 姚睿吃好早餐进来,见月拂在:“月拂你来了,队长让你和我去询问方菲家属。” “来了。”月拂切换工作状态,楼下训练场,她记住了。 询问室。 经过一夜休整,方菲父母情绪稳定下来,接受了女儿不在人世的事实。看打扮方菲家庭条件一般,父母来自农村是干体力活的。难怪方菲早早辍学,农村不读书的女孩子,除了早早嫁人,就只剩下进城打工这一条选择。 “你们上次和女儿联系是什么时候?”姚睿直接发问。 方菲妈妈解锁手机划拉,没一会说:“是上个月的4号,她弟弟看中一双球鞋,我让菲菲帮忙在网上买。” 月拂说:“阿姨我能看下你们的聊天记录吗?” 方菲妈妈有些犹豫,月拂说:“我们只有尽量对方菲生前多了解一些,才能尽快找到杀害她的凶手。” “你给她吧。”旁边没怎么啃声的丈夫说话了。 月拂接过手机,页面停留在母亲和女儿对话的聊天界面,姚睿的问话还在继续:“方菲和家里联系的多吗?” 方菲母亲回答:“不算多,菲菲是个不怎么让人操心的孩子,我们没怎么管过她。” 姚睿过问方菲的教育情况:“方菲是没考上高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不去上学?” “她中考成绩一般,县里的重点高中肯定是上不了,她学习本来也不好,学不明白,读再多书的书对她也没什么用,反正是要嫁人,还不如早点出去挣钱,等到了年纪找个合适的人嫁了。我们老家的女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抱两个的都有。” 方菲之所以没老老实实在老家结婚嫁人大概是能给家里挣钱吧。月拂看着手机里几千几百的转账记录,除了逢年过节,还有母亲生日,弟弟生日,这个手机使用不到两年,在这段时间里方菲转账一共三十八次,大到给家里添置家电,小到弟弟的鞋袜。 而发出去给方菲的唯一一个红包,只有六十六。月拂点开这比记录的聊天记录。 【女儿,生日快乐。】 方菲回复:【谢谢妈妈。】 红包没有被领取,二十四小时后自动退回,方菲也许知道父母挣钱辛苦从没领过他们的红包,也许是知道不会有多少,领了会伤心。 姚睿问:“方菲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她很听话,会照顾家里,会心疼我们挣钱辛苦给我们打钱,是我们的好女儿。” 月拂在桌底下轻轻踢了姚睿一脚,手机屏幕轻轻往一侧倾斜,姚睿不着痕迹带过一眼,问道:“不知道两位在老家是做什么的?收入怎么样?” 方菲父亲回答:“我们在老家是帮人收麦子的,家里有两台收割机,农忙的时候收入也还可以,其它时间靠别人介绍点活,我一个月也有四五千的收入。” 淡季的时候在农村一个月收入四五千也是相当可观的收入,比现在城市应届毕业生的工资还高,养个高中生实在绰绰有余,在有收入的情况下,对女儿的转账也不客气收进自己钱包。 方菲今年才二十岁,正常情况下应该还在上大学,然而她却死在了别墅浴缸里。 姚睿又问:“方菲的弟弟,方浩宇在读高几?” 回答儿子的问题是方菲父亲开的口:“高二,成绩还可以。” “他们姐弟平时联系吗?” “不联系,有手机会影响学习。” “你们给儿子报补习班了吗?” “报了,我儿子是聪明的,就是不肯下苦功夫学习,只能报补习班提下分数。” “你们知道方菲在方陵市是做什么工作吗?”姚睿终于问到了重点。 询问室安静下来,夫妇俩刚还对答如流,现在面面相觑,还是方菲母亲说:“菲菲说是在什么服装店打工,业绩还挺好,工资也很高。” 这个回答和刚才的沉默一样耐人寻味,方菲父母约莫四十来岁,会上网会刷视频,他们只是生活在农村,不是蠢人,在互联网如此发达的当下,他们宁愿相信女儿在外面是个收入很高的服装店员,也没质疑过她一个月平均一两万的转账是否合理。甚至没过问她还有没有钱。 也许是不敢问,要是问了,就跟那六十六的红包一样,敷衍又荒唐。 方菲父母对女儿了解甚少,不可能提供太多有用线索,姚睿问询进入尾声,“感谢两位大老远过来这一趟,等案子破了,我们会联系你们过来领方菲回去的。” “我们还要再来一趟啊?”方菲父亲说:“我们过来一趟不方便,能不能今天把尸体火化带走?” “案子还没破,根据规定,没侦破的刑事案件,家属不能把尸体带走,”姚睿不太友善道:“你们回去等电话通知。” 也许是看姚睿不太好说话,方菲父亲在询问室外拉住月拂,“小姑娘,你能不能找领导通融通融,让我们今天把尸体带回去火化,我们这一来一回要花好多钱。” “还有我女儿的手机,她的手机找不到,手机里的钱,我们能通过什么渠道取出来,她的银行卡我该去哪查,你们能不能帮我查到她银行卡里面有多少钱?” “......” 月拂其实能理解家属问出的问题,很多家庭在亲属死后,不一定会先伤心难过,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该如何瓜分死者身后的财产,毕竟柴米油盐都是钱,人死之后,生者的生活还要继续走下去,是大部分家庭的真实写照,能不沉溺在痛苦之中对活人来说又未尝不是件好事。 只是,方菲一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十几岁出来讨生活,愿意给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当情人,这样的价值观是谁给她灌输的? 月拂说:“两位就从来没怀疑过方菲在外面的收入为什么这么高吗?你们来方陵看过她吗?有了解过她的工作环境吗?你们让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来方陵打工就不担心有人带坏她?” 夫妻俩再度沉默,面对不好回答或者答不上来的问题,基本是方菲母亲开的口,她没有回答前面略带指责的询问,只回答最后一个问题,“菲菲是她表姐带来方陵的,她们姊妹俩一直在一起。” 月拂板着脸严肃道:“既然一直在一起,为什么方菲失联这么多天,她表姐没有报案,也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 “队长,方菲在方陵有个表姐。”月拂回到办公室告知新进展。 众人围在胡咏电脑前站成一堵围墙,陆允对这个消息没有给太多反应,反而把月拂拉过来,“赵家有社交的新线索。” “这个赵家有简直是我见过当代最会发空头支票的人。”管博评价道:“一个项目吃八方,厉害,真厉害。” 只有月拂满脑袋问号。 陆允为她解惑:“昨天从你...从贺医生舅舅那带回来的视频,三个月之内,赵家有不止应邀参加过金鑫一个人的饭局。老胡已经从监控里找到了赵家有另外的六次饭局,每次都是不同的人邀请他。” “身份都核实了吗?”月拂问。 “哪有这么快,目前只对上了两个人的身份,还是通过顾家宇查到的银行流水里找出来的。高盛光,戴钧,两人都是小微企业的老板,专门接外包项目的科技公司,之前和赵家有合作过。” “所以赵家有是在养鱼,还是光撒饵不给食吃的狡诈渔夫?”月拂形容得更贴切。 “差不多是这样。” “可是...不应该啊,”月拂说:“如果是为了拿到项目,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杀掉赵家有的动机,既然高盛光和戴钧有合作过,说明赵家有给的也不是完全的空头支票,他在做的是对比几家里谁给的回扣更高,委托没谈成之前随便捞点油水,要是失败,他肯定也能许诺下一次。” 戚小虎捧场:“确实啊,把渔夫杀了,谁给鱼撒饵。” 陆允撑着下巴思考,月拂分析的不是没有道理,赵家有社交关系复杂,他用一个项目广撒网钓鱼,行为虽然可耻,对于没有拿到项目的公司老板,远没有到能杀人灭口的愤恨地步,赵家有也不可能蠢到连安抚都没有,对于一个在国企混迹多年的人,说话必定滴水不漏,撕破脸更是不可能,否则赵家有早被举报调查,兴许真像月拂说的,赵家有给了他们一张下次一定的空头支票。 照这样看,调查重点不能只放在赵家有一人身上,陆允侧头问月拂:“你刚才说方菲在方陵有个表姐?” 30、第三十章 昨天挂陆允电话的女人在上午十一点终于到了,胡咏把她安排到了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陆允带上了她的新小跟班,月拂关上门坐在领导旁边。 “叫什么?” “林娜。” “年龄?” “27”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林娜施施然翘起二郎腿,姿态放松:“不知道。” 陆允拿出北门饭店的监控截图,开门见山道:“上周五,这个男人带你们进了星都公寓806,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林娜仔细端详手机上的截图,半晌皱眉道:“什么也没发生,这家伙说是带我们回家,让我们先去洗澡,洗完出来人跑没影了,大概是临阵脱逃了吧,我跟我小姐妹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也没见人回来,我给妃姐打电话,妃姐让我们再等两小时,凌晨两点人确实没回来,我们才离开的。” 从公寓监控拍到的画面来看,林娜没有撒谎,他们确实是凌晨两点多离开的公寓,“他在公寓有接到电话吗?” “有,当时我还没进浴室,具体内容是什么我没听清,反正听口气,他挺不耐烦的。至于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就不知道了,当时我俩在浴室,外面动静听不到。” 有个电话?陆允翻了翻打印出来的通讯记录,他们回公寓是八点三十七,到绿墅是九点十四,这个区间,没有电话打进来,可能是赵家有另外有个手机,或者只是简单的语音通话,最麻烦的现场没有找到两人的手机,调数据的话,等审批下来半个月都过去了。 陆允放弃漫长的等待,把赵家有的人际排查交给庄霖他们,叫上司机和小跟班找方菲表姐去了。 方果果,26岁,同样无业,登记地址在距离市局三十多公里外的另一个行政区。 陆允开自己车去的,月拂刚上车就喊饿,“队长,你车上连个能力量棒也没有。” 没吃的又不是领导的问题,陆允语气平淡责难道:“谁让你中午不去食堂。” “中午食堂有红烧肉,我闻见味想吐。”月拂脑子里的阴影挥之不去,除了鸡蛋,她这两天只吃得下蔬菜,还有昨天贺祯舅舅给的红糖小油酥。 “大虎,旁边停下车,我去便利买点吃的。”陆允还能怎么办,没提前做好思想工作的领导,只能当跑腿给月拂去买食物。 停好车,陆允的后座车门有童锁,她扶着车门问月拂:“有什么忌口?” 月拂乖巧道:“除了肉,其他我不挑。” 陆允关上车门,大步流星进了便利店,戚小虎看着队长的背影,感慨说:“月拂,也就你才有这待遇,我们出外勤,路上饿了,都不敢啃声。在队长车上更不敢了,我们练就了在肚子饿咕咕叫之前先收腹的技能。” “你们为什么这么怕队长,她不挺平易近人的嘛,当时不是你告诉我,说队长嘴硬心软?”月拂属于别人对她区别对待也觉察不出来的那一挂,因为她自己也是这样,就比如她区别对待谢尧和一队的同事,同样是男性,她就是讨厌谢尧,恨不能邦邦给他脸上两下。也不喜欢主动找上门来套近乎的顾家宇,她在队里同事面前是个笑脸,顾家宇说是初中的同班同学时,她脸上的笑容刷一下下来,还骗人说自己死了两任前夫。她对有目的靠近的男性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排斥和反感。 “队长这人平日里太严肃了,我刚来的时候不敢和她说话,打个申请都哆哆嗦嗦。”戚小虎笑道:“她还问我口吃这么严重是怎么考上警察的。” 严肃吗?可能有一点点吧,但月拂向来是个迎难而上的主,陆允还没奚禾严肃呢!难度等级不高,能搞定,甚至已经搞定了,陆允拎着一袋食物从便利店出来。 “鸡蛋,玉米,牛奶,豆沙包,素三鲜,还有巧克力。”月拂兜着一袋子报菜名一样,开心道:“谢谢队长,这些我都爱吃。” 陆允在副驾冷淡地嗯了一声,不挑食还挺好养活的,但不吃肉始终是个问题:“你该克服一下,不吃肉营养不均衡,体重涨不上去了,这小体格近身搏斗能打得过谁?” 月拂剥着一颗茶叶蛋,“我十六岁就跆拳道黑带了,我也就干趴过半个班的男同学吧。” “......” “队长,我不吃蛋黄,可以给你吃吗?”月拂在后面问。 陆允通过后视镜看她,“怎么煎蛋里面的蛋黄你不挑?” “水煮蛋和茶叶蛋的蛋黄我都不吃,小时候差点被噎死。”月拂认真剥蛋。 戚小虎没忍住,开着车哈哈大笑。 陆允转过身接过装在小袋子里剥好的蛋黄,揶揄道:“你这干趴下半个班的跆拳道高手还真命运多舛。” “是挺多舛的,所以我家不吃水煮蛋。”月拂递过去一瓶水,还贴心帮领导拧开,“也不吃任何难以下咽的食物。” 陆允遇上了真正的杠精下属,说一句抬一句,还完全不在意料之中,面子是一点没给领导留。 月拂在后排吃了个饱,也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群星苑。由于是跨区域,辖区派出所的民警在小区门口等他们。 “陆队,我是方湾派出所小何,久仰大名。” 两相客套后,小何警官在前面带路,“群星苑是这一片的老小区,房龄有二十来年了,所以房租很便宜,这一片租住率很高,三教九流都有。” “方果果之前被扫黄扫过两次,是社区重点关注人员,她住在这一栋的607。” 月拂抬头望过去,真不愧是房龄将近二十年的老小区,墙体看不出当初的颜色,经过时间侵蚀泛黄斑驳着,走近看墙面是晒裂开的不规则裂隙,像蛛网一样细细密密包裹着大楼。 现在是下午,太阳正烈的时候,一走进去,温度下降至少十度,楼道内阴暗潮湿,地上散落的烟头还在空气中留下淡淡烟味,带路的小何说:“小区物业三天两头罢工,卫生全靠业主自觉,租户那更放飞自我了,你们注意点脚下。” 刚说完,月拂一脚踩空在坑洼的边缘,差点崴到脚,还是陆允及时反应扶了她一把,领导充分怀疑能放倒半个班的跆拳道黑带纯纯是哄人,跟那死掉的两任前夫一样是子虚乌有的幌子。 不锈钢电梯门哐当合上,电梯里面也是不锈钢材质,上面贴满了各种有颜色小广告,还有同行竞争一张盖过一张的管道疏通水电维修,更有人用油漆笔写上大大的联系号码,空间里充斥混乱又顽强的生命力。 戚小虎看着眼花缭乱的小广告,说:“你们这辖区竞争还挺激烈。” 小何警官无奈道:“没办法,都是要吃饭的,我们也通知社区清理过,没两天又长出来,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 六楼到了,电梯门打开又哐当合上,月拂怀疑自己要走慢一步,一只腿就要被电梯给吃了,她打了个哆嗦,赶紧跟上领导,汲取一点精神安慰。 楼道里响起嘣嘣嘣的敲门声,小何警官大声对里面喊道:“有人在家吗?” 半晌没人开,临近的608和609房门紧闭,戚小虎问:“不在家?” “肯定在家,估计是没听见,她们ktv下班特别晚,这个时间估计还没起。” 小何抬手又要敲门,陆允怕惊动楼上楼下邻居,说:“你有她电话吧?” “有。” “先给她打电话。” 电话也响了好一会,隔音很差的老住宅,在屋外甚至能听见电话铃声,方果果确实在。 她没接,挂了。方果果住的是ktv给员工租的宿舍,陆允让小何继续打。 一连三个全是响一会就挂了,小何警官说:“要不我给她老板打电话。” 陆允摆手拒绝,“你给她老板打电话,她这工作肯定保不住。” 月拂说:“我来打吧,我手机号是外省的。” 月拂用自己的手机号拨过去,方果果接了,慵懒的声音外放在楼道里格外清晰:“你哪位啊?” 月拂言简意刻:“警察,开门。” 没一会,门果然开了,戚小虎给月拂比了个大拇指,砸门和电话轰炸都不比一大队的福星好使。 方果果穿着一套异常清凉的睡衣,睡意朦胧站在玄关,陆允和月拂站在前面,月拂提醒说:“方果果女士,我们是市局刑警,来找你了解下你表妹方菲的情况,我们后面有男同事,你最好去披件衣服。” 门口玄关两边堆满了各种鞋子,高跟的休闲的,杂乱无章摆在,这是一个三房的格局,粉色墙纸从边缘处弯曲,卡满了灰尘,房子采光本来就一般,阳台晒满的衣服让房子里大白天也是灰沉沉的,地板上还能看见掉落的头发,长短都有,客厅仅有一张没有靠背的长沙发作为家具放在最中间,长满了皱巴巴的衣服。 方果果披了一件桃红色衬衫出来,对着站在客厅的警察说:“你们坐啊。” 这可不像是有位置坐的地方,陆允说:“我们站着就行,了解完情况我们就走。” 方果果真不愧是一回生二回熟的老油条,她往沙发衣服堆一坐,气定神闲,“你们有什么问题赶紧问,我还要睡个回笼觉。” 月拂自然是询问的主导,她打开录音笔交给陆允,翻开自己的本子,“你上次联系方菲是什么时候?” “忘了,”方果果右手食指绕着发尾,“我们八百年不联系了。” “她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我小叔昨天告诉我的。” “你知道他跟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吗?” “这位漂亮警官,你说话真好听,”方果果笑着看向月拂:“我们的行话叫包养,方菲年轻,长得又好看,她被人看中是很正常的事,也是她命好。” “她是什么时候被...”月拂有些难以启齿,翻手机找赵家有的照片。 陆允比她动作快,把手机举到方果果面前,“包养她的是这个男人吗?” 方果果直起上半身,看完后说:“不是,那男人我见过,长得比手机上这男的要老好多,是个老秃驴。” 戚小虎问:“方菲和老秃驴是怎么认识的?” “妃姐介绍的,她手底下大把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方菲长得好看又年轻,被妃姐给收了。” 陆允微微蹙眉,又是妃姐,看来这女人的出现不可能是偶然。 30-40 第31章 ◎队长欺负人◎ 从群星苑离开,陆允打电话让胡咏调查叫妃姐的女人,他们回市局的路上顺道又去了金鑫的公司。没打招呼直接去的,前台小姑娘看警察又来了,给老板打电话,这次金鑫主动迎了出来。 “陆队,又辛苦你跑一趟了,是还有什么问题?”金鑫殷切地握手道。 “还是去你办公室聊比较好。”陆允提醒他。 “好好好,这边请。”金鑫躬身带路。 “金老板是怎么认识妃姐的,”陆允直接开门见山。 金鑫脸上闪过片刻不自然,笑笑说:“我和妃姐是在一个酒局上认识的,她酒量很好,又会活跃气氛,对她有印象加了好友,我想请她来我的饭局,但是妃姐一般不参加应酬的酒局,找她的都是大主顾,出场一次价格很高。所以她推荐了她手底下的姑娘。我们饭桌上谈生意的人总会有需要的时候,我公司就一个前台,谈业务总不能拉上她去陪客户吧。” 月拂在心里冷笑,那可真是替前台小姑娘谢谢你了。 “妃姐手底下的姑娘是按小时出场的,在酒桌上,一杯白的二百,红的七十五,啤的五十,反正不便宜。” “包夜陪客户是多少?”陆允敏锐的眼神刀子一般扫过去。 “这”金鑫搓了搓手,镜片下精英伪装被陆允看了个精光,他眼神向下一撇,小声说:“一人一万。” “也就是说你从妃姐手下挑了两个女生,一人一万让她们陪赵家有睡一觉,好让他把项目委托给你公司是吗?” “是。”金鑫又为自己挽尊,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我也没办法啊,现金我也送出去了,赵家有没有半点表态的意思,我这么多员工要养活,只能另辟蹊径,我听人说饭局上找几个女孩活跃活跃气氛,谈业务更顺利,就鬼迷了心窍。而且他们也没发生什么,我最多只是给那俩女的付个出场费,不违法。” 陆允问他:“这么说你第二天就知道赵家有失联了?” “只是联系不上,我哪知道他会失联,还死了。我让妃姐找那两女的问过,她们在公寓等到凌晨两点走的,交易没发生,我给的钱一毛也没退。瞧这事闹的,为这个项目我出了不少钱,打水漂还有个影呢,哪知道赵家有就是个无底洞,项目没拿下来,还把你们招来了。” 从金鑫公司离开,天已经黑了,月拂在后排扣安全带,戚小虎当了两次司机,距离市局五公里的路程,陆允良心发现自己开车,“队长,我手机要没电了,你有C口的充电器吗?” “拿过来。”陆允从中控台储物盒掏出一个一拖三充电器。 陆允启动车子,戚小虎在副驾闲不住,问道:“赵家有包里的委托合同,明确是想把项目委托给金涌科技的,最后合同怎么没拿出来?” “很好理解啊,他认为金鑫诚意不够。”月拂在翻下午陆允给她买的食物,想找找有没有能吃的。 陆允问她:“怎么说?” “方菲今年二十岁,还是长期住在绿墅天府,说明她十几岁的时候跟了赵家有,”月拂撕开一包巧克力,“赵家有喜欢的是年轻小姑娘,不是林娜她们这种二十七八的女性。要是金鑫带过去的是两个刚满十八的小姑娘,指不定合同当晚就签了。” “”戚小虎顿感恶心:“还是有钱人玩得花。” 月拂攀着主驾驶座椅,右手把掰开的巧克力送到陆允嘴边,“队长,巧克力吃吗?” 陆允闻着香醇的巧克力味,还真有点饿了,在戚小虎震惊的注视中,叼过来含在嘴里,丝丝甜味在口腔泛开。 “月拂,我也饿了。”副驾同样嗷嗷待哺。 月拂窸窸窣窣从袋子里翻出一包巧克力豆扔给了他,异常明显的区别对待。 “队长,我们晚上吃什么?”月拂边吃餐前小点,询问主食的下落。 陆允心想,这话问的,领导难道还要管饭不成。 戚小虎嘎吱嘎吱嚼着糖豆,说:“我们一般点外卖,或者路边摊随便买点,一个人餐补二十五。” 说到外卖,月拂眼底放光,又趴在陆允座椅后面探出个脑袋,征求领导的意见:“队长,我想在办公室啃汉堡薯条。” 陆允张嘴想说你不是吃不下肉嘛,转念一想能让月拂吃下肉也是好事,为了不扫兴,她妥协道:“你吃吧。” 月拂打开外卖软件激情下单,全家桶不要钱般加了两份,问领导:“队长,牛肉汉堡和鸡腿堡你吃哪个?” “牛肉的吧。” 月拂加好了她自己和领导的汉堡套餐,把手机给戚小虎:“小虎哥,我请你吃。” 戚小虎客套道:“这不好吧。” “一会我想喝奶茶,你能请我吗?” “可以。”戚小虎这才接过月拂的手机。 月拂给办公室的另外四位同事分别点了套餐,下单付款一气呵成,打开地图找附近的奶茶店,“队长,下一个路口右转停一下,我想先去买个奶茶。” 陆允:“”司机使唤起来是真顺手啊。 := 戚小虎打开后车门和月拂下车去买奶茶,陆允望着月拂的背影,饮食结构这么丰富的人是怎么长这么瘦的,站在牛高马大的戚小虎旁边,瘦的豆芽菜似的。关键是这么瘦,月拂还能一脚把李在亭踹飞出去,应该是典型的体脂低,骨骼密度高,打人一定很疼,被她暴揍的领导肯定当场挂彩了。 正想着,中控台手机振动,月拂的私人手机有来电,是贺祯。 陆允看街边两个同时仰头看点单板的人,下车送手机不现实,要不等对方挂?但是下属的手机有来电,还是打过照面的人,不接不礼貌吧,经过一番思想斗争,陆允还是接了,又不是陌生人,帮忙接个电话而已。 “我让你早点下班过来看医生是不是又忘了?同事等了一小时了,还没过来?”贺祯一通噼里叭啦传到陆允耳朵里。 陆允淡淡开口:“贺医生,我是陆允。” 电话短暂安静两秒,贺祯问:“月拂呢?” “她买奶茶去了。” “”贺祯知道,月拂果然是忘了这一茬,“陆队长,麻烦你多看着她一点,除了纯果汁,其它的她都不能喝。” “怎么?” “她睡不着,我给她挂了神经内科的号,既然她过不来,我让同事给她开点助眠的药好了。”贺祯没多说什么,最后出于好友的角度关心,问陆允:“月拂今天几点能下班?我好去接她。” 陆允告诉她:“回局里开个会差不多了,不会太晚。” 挂断电话,陆允挺羡慕月拂的,有人心里时时会挂念她的身体健康,这样挺好。 戚小虎拎着奶茶上了车,月拂手里拿着多请的雪花酥,她还给陆允拿了一个。路边买奶茶的功夫,月拂的外卖配送到了门口保卫室,她过去拿外卖的时候,两个门卫大叔还笑她这么晚还给队里加餐,最后月拂留下两份小食拼盘,和戚小虎抱着大袋小袋回办公室投喂去了。 电梯里陆允一手拎着奶茶,另外两位抱着喷香的外卖,月拂凑到领导旁边:“队长,你摸我口袋。” 这人怎么动不动让人摸,就不能矜持一点,用词能不能不要这么露骨,陆允问:“哪个?” “右边。” 陆允把奶茶换到右手,左手摸进去,隔着裤兜薄薄的面料,甚至能感受到月拂大腿是冰凉的,陆允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把手拿出来,一看,一个粉色包装的雪花酥。 月拂踮脚在陆允耳边说:“这个好吃,我多拿了一个,单给你的,别人都没有。” 陆允只觉得脑子里轰隆炸开,月拂说话喷洒的气息像是灼热岩浆,烫得她左边耳朵能听到咚隆咚隆的响声。 电梯没让陆允有太多的时间处理澎拜的变化,门打开的时候她还是脸上没有表情的冷面领导,只有她自己知道,口袋里右手掐大腿掐的有多狠。 办公室听说有加餐,等得那是饥肠辘辘望眼欲穿,一进门手里的东西被端会议长桌上了,月拂来了就是好,办公室终于能有点人的热乎气,不再是冷冰冰的汇报工作。 月拂回来第一件事是写今日的工作既要,搬着她的小平板,坐到了领导旁边的位置,戚小虎打开奶茶袋子,“月拂,你的咖啡。” 正要接过来,陆允站后面在半空中劈手把冰咖啡夺了下来。 所有人:“???” 陆允端着夺来的咖啡,从容坐下:“刚才贺医生让我看着你,咖啡和茶你别碰,几点了还摄入咖啡因,晚上你睡不睡了!” 月拂手指还放在键盘上,并不纠结贺祯和领导是什么时候勾搭上还统一战线的,大眼睛一眨小嘴一抿,对着其他队友,委委屈屈道:“队长欺负人” 陆允:“*.” 其他人:“!!!” 那泫然欲泣的模样,简直就是领导淫威下受欺负的小媳妇,在场没谁能受得了。队里唯一一个漂亮妹子,甚至是全支队最漂亮的警花,其他部门对她虎视眈眈,受点委屈很可能被不怀好意的部门趁虚而入失去的投喂金主。 庄霖作为走过轰轰烈烈恋爱进入婚姻的老手,反应最快,他迅速在桌上逡巡,略过两杯有茶底的奶茶,穿过胡咏手里红茶泡的什锦果茶,果断用自己的手里柠檬水换管博的酸奶草莓脆啵啵。慈祥的像个哄闺女的老父亲:“来来来,月拂你喝这个,让队长一个人独饮加班到明早吧。” 管博看着手里的被调换的寡淡柠檬水,在庄副队眼神的威胁下,附和道:“对对对,月拂,三分糖的草莓酸奶可好喝了,加了脆啵啵更是一绝,极力推荐。” 眼前的闹哄哄把陆允排除在外,她被衬托的像个冷血无情,欺男霸女的独裁领主。果然,美貌是一种有杀伤力的武器。 这辈子除非月拂喝毒药,否则陆允是再也不敢当着第三人的面,抢她的食物了。 32 第32章 ◎传说中大哥的女人◎ “妃姐,本名妃雪,36岁,外地人,无工作记录,”胡咏抓着个汉堡,边吃边说:“据特情调查到的可靠信息,妃雪十几岁出来混社会,最开始是跟着一个叫壮哥的地头蛇,后来因为严打,壮哥判了十年。” “妃雪因为年轻有姿色被另一个有钱的大佬看中,公开当这位大佬的秘密情妇,道上的人基本都知道她的情况。但是吧,”胡咏看了月拂一眼,想说妃雪大概率也是个克夫的命,跟谁谁凉的本命设定,“后来这位大佬因为树敌太多,被对家派出的小喽啰一匕首囊死死在妃雪家门口。” “因为大佬在死之前和前妻离了婚,与妃雪登记结婚,所以她很顺利继承了亡夫的所有财产,还成功逼退了上门来要赡养费的前妻和孩子。” “这就是传说中大哥的女人吗?”月拂喝着酸甜的草莓脆啵啵插上一句感叹。 “妃姐更像大姐大,她接过了前夫生前的产业,并迅速洗白,在方陵最大的会所就是她开的,背后的关系错综复杂。” 关系错综复杂,是很微妙的形容。 “像金鑫描述的情况,也属实,妃姐手下有一个公关团队,男的女的都有,至于是干什么的,我想大家也明白,妃姐把他们按年龄和样貌分等级,越年轻的等级越高,价格自然也贵,像林娜27岁,属于最低一档,价格也相对便宜。” “经过多方打听,方菲也确实是妃姐手底下的公关,跟客户私下保持长久的关系,也就是包养,并不稀奇,甚至还有一个公关同时被好几个客户包养的情况,总之是一些男女之间你情我愿的□□关系,咱实在是找不到打击的由头。” “方菲目前只有赵家有一个金主吗?”陆允问道。 胡咏回答:“不能确定,特情了解到的信息有限,问多了容易被人怀疑。” “直接把妃雪叫过来问下不就好了?”月拂捏着薯条淡淡道。 陆允皱眉。 “月拂,妃雪能在方陵拥有最大的会所,轻易动不得。”庄霖好意提醒。 “赵家有只是个国有企业的小领导,再大的权利也只是负责几个项目而已,妃雪没必要为这种小角色遮掩。” 众人一副,她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陆允表示赞同,对胡咏吩咐道:“老胡,明天让妃雪来一趟,理由是问话,不要透露太多。” 胡咏硬着头皮接下活。 陆允又问庄霖:“对赵家有周围的人际关系排查怎么样了?” “我们今天兵分两路去了四家公司,赵家有除了吊着金鑫外,同时还和另外四家公司来往,都是没合作过的,他们倒是承认为了拿下项目有给赵家有送好处,一起吃过几次饭,不过没有像金鑫那样请公关在饭局上活跃气氛。” 陆允问:“另外两家合作过的呢,高盛光和戴均的公司。” “联系过了,这两人都不在方陵,去外地谈项目了,而且高盛光和戴均两个人无论年龄身高还是体重都和技侦给出的凶手特征不符,另外他们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基本排除他们的嫌疑。” “他们的照片有吗?”月拂问道。 “有。”胡咏打开平板,递过去,“几家公司老板的信息都在这了。” 月拂接过平板,在划到戴均的个人资料时,微微眯起眼。 陆允察觉到了:“怎么了?” “队长,还记得方果果说的包养方菲的那个老男人嘛,”月拂把平板推过去,“一个老秃驴。” 方果果形容的一点不差,戴均看脸型基本能知道他身形矮胖,脸盘子宽而圆,发顶稀疏,彩色照片可见头顶反光,眉毛颜色很淡,一整个看过去尽显油腻样。 陆允下午没加方果果的通讯,只好让月拂代劳:“你给方果果拍张照过去,让她辨认下戴均是不是包养方菲的男人。” 月拂抬手拍了张照片,编辑一段文字发过去,没有回复,又给方果果打电话,没人接。 “没接正常,她们上班在包厢是不能带手机的。”陆允看了眼手表:“今天先到这吧,写完工作日报就下班吧,明天上班不要迟到。” 陆允拿过月拂没吃的蛋堡说:“你东西没吃完,浪费是可耻的。” 月拂喝了大半杯的草莓酸奶,吃了自己套餐里的薯条和陆允的薯条,哪里还有胃吃得下一整个蛋堡,于是漂亮眼睛一弯:“队长,我吃了你一份薯条,这个蛋堡作为交换给你吧,不要可耻哦。” 美貌不仅是有杀伤力的武器,还是一种无法让人拒绝的武器,陆允平生第一次有种被人拿捏的恰到好处的无言以对的无力感。 戚小虎遛着椅子过来,小声说:“队长,你吃不下给我呗,我还没吃饱。” 陆允果断把蛋堡给了戚小虎。 月拂在电脑面前飞速填日报,贺祯已经在市局不远处等她了,她保存文件,发送领导邮箱,动作连贯到再慢一秒贺祯就要给她家拆了。发完邮件快捷键锁屏,抄起背包就冲出去了,手里还拿着电话对那边说:“来了来了。” 办公室只留下月拂说:‘我先走啦’的余音在盘旋。 戚小虎坐在工位上啃着蛋堡,对今天的日报还在绞尽脑汁,月拂离开时在他脸上卷起一阵风,这下班速度 办公室几人纷纷朝门口竖起大拇指—— 月拂关上车门,抱歉说:“让你等久啦,我请你吃宵夜好不好?” 贺祯冷哼反问:“我什么时候超过十点还吃宵夜?” 月拂打了个寒颤,她确实是忘了贺祯帮忙挂号这一回事,小声试探道:“你会原谅我吗?” 贺祯缓缓启动车子,斜了副驾一眼:“你还和我天下第一好吗?” “当然。”月拂信誓旦旦:“月拂贺祯是天底下最好的异父异母的姐妹。以后咱俩墓地还要挨一起。” “得了吧,”贺祯开玩笑道:“你要是按之前的工作量继续干警察,过劳因公殉职在岗位上,大概率葬的是国家公墓,到时候还怎么排排躺。” 月拂调皮道:“有道理,那我现在立个遗嘱。” “”贺祯抬手劈了她后脑勺一下,“能不能有点避讳,快呸呸呸!” 月拂照做连呸三下,扬起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贺医生还生气吗?” “不生气,我哪敢生你的气,比这更久我又不是没等过。”贺祯目视前方,忽视副驾的灿烂笑脸。 贺祯说:“我下周要去京州学习,大概要去一个月,要是怕你那金龟子车漆被剐蹭,就开我这个,我的车漆补起来便宜。” 月拂听闻下周没有车接车送,还要找车位停车,怪麻烦的,她最讨厌麻烦,询问备选方案:“乌黛还不回来吗?” 贺祯轻笑:“你指望乌黛?!她律所合伙人想几点上班几点上班,又不像我俩一人背一个悲催考勤系统。” “那我还是开金龟子吧,你这车太贵了,我们市局领导才开奥迪。” 贺祯揶揄她:“你那定制金龟子不比我这奥迪便宜好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多时到了小区,贺祯今晚干脆也不回自己家,她下班回去把换洗用品都带过来了,理由是:“反正都要送你上班,住你这上班还近。” 月拂没意见,毕竟她们几个说好要是没找到合适的伴侣,老了住一起养老,又是一起长大的深厚友谊,贺祯非常自然的住进了客卧。 洗过澡,月拂顶着半干的头发进入书房,现在十一点刚到,方果果的信息还没有回复,月拂打开自己的电脑,停在桌面,不见她接下来的动作。 只要一有案子,她就没时间去档案室查资料,陆允盯得实在太紧了,最好的办法是尽快把案子结了,但是进档案室调档总需要一个合适的由头,而且查看档案必定会留下痕迹,谢尧又在市局系统,好几双眼睛盯着,麻烦! 贺祯在书房外敲门,月拂开门出来,反手带上门,贺祯理解,警察有保密条款,不能在外谈论案情,所以书房她从来不进去。 “我让同事给你开了点助眠的药,吃了好睡觉。”贺祯端着一杯水和两盒西药,“胶囊睡前两颗,药丸一颗。” 月拂端过来水杯,迟疑道:“会睡得很沉吗?单位给我打电话没接到可不好。” “不会,只是安抚神经的药物,辅助睡眠,电话铃声肯定能把你闹醒。” 月拂吃了药,往房间一躺,她有睡前看书的习惯,开的药果然有作用,十五分钟后她开始有点朦胧睡意,捧着书往床上一歪,没一会就睡了。 大概凌晨两点的样子,月拂被手机铃声吵醒,一看是方果果打来的,月拂记得让她看见信息回电话来着,月拂眯着眼,不太能适应卧室没关的顶灯,“喂?” 方果果在那边说:“月警官,你发的照片我看了,这个男人确实是包养方菲的第一个男人。至于她是什么时候住到另个男人家里的,这我就不清楚了。” “好的,感谢你及时的回复,后面如果想起点别的,我们随时联络。” 挂了电话,月拂看了眼时间,这个点给领导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她休息,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信息的获悉绝对不能有滞后性。 于是,陆允在办公室接到了月拂三更半夜打来的工作电话。 “队长,方果果认出了照片上的男人是戴均,他是方菲的第一任金主。” 陆允盯着头顶明晃晃的白炽灯,说:“我知道了。” 听着电话那头精神抖擞的声音,月拂关心道:“领导,您还没睡啊?” 陆允冷漠地嗯了一声,睡个屁,拜那杯冰咖啡所赐,陆允倒是想睡,奈何身体里的咖啡因完全干倒了褪黑素,她现在跟眼睛瞪溜圆大晚上出来打猎的猫头鹰一样振奋。 【作者有话说】 不过洋节的人,在这里祝大家天天快乐[比心] 33 第33章 ◎你找找我脑袋上有没有能插钥匙的地方◎ 调查线索被拢到一处,月拂到办公室还没坐下两分钟,陆允就带她出外勤去了,妃雪说没时间,不打算来市局接受问询,陆允听到胡咏反馈的情况后,拉上月拂就走了。 原则上来说不应该由两位女警一同出外勤,但人手不够是明摆着的,经过技术支队沿着河堤两天的矩阵式排查,锁定了一组可疑脚印,常捷为了拿到庄霖吊在他面前的鲜虾鱼籽云吞的配方,沿途找监控,带回来一大箱子监控,视侦好不容易排查完,结果嫌疑人消失在监控盲区尽头。庄霖一早带着几位队员去实地还原嫌疑人消失的具体去向。 此刻的市局停车场,月拂拿着领导的车钥匙,诚惶诚恐打开了驾驶室的门,陆允已经坐副驾等她了。 月拂在驾驶位一顿找,问出了上车第一个问题:“队长,车钥匙插哪?” “”陆允在手机上设置导航,深信要是没有导航,第二个问题很可能是‘队长,往左边还是右边’。 陆允幽幽道:“你找找我脑袋上有没有能插的地方。” 月拂不敢问了,脖子一缩以十厘米为搜索范围,一寸寸找插钥匙的位置,凭她的机敏成功发动了汽车,她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嘴里念念有词:“左刹车右油门” 陆允果断下车,冷脸道:“下去,上副驾。” 月拂被赶到了副驾,扣上安全带还一脸委屈模样,陆允当瞎了眼没看见,关掉碍事的导航,右拐出了市局,等车子驶入平缓路段,陆允开口就是质疑:“你驾照是路边五块钱买的吧?” “队长,你这是人身攻击,是侮辱!”月拂企图证明自己驾照的可靠性与权威性,“我考的,手动挡,一次过的,是我不熟悉这车的构造。” 陆允毫不留情嘲讽:“我看你车技是蹭车蹭退化了,找时间回驾校重考吧。” 月拂说:“知道了,下周我会自己开车上班,精进车技,不会让你有嘲笑我的机会的。” “贺医生不送你了?”陆允察觉关键。 “她要去学习。” “”原来是没有司机才自我激励的—— 妃雪住在距离绿墅天府不远的一个新小区,她们到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半,门铃按了三回也没人开门。 就在陆允打算电话轰炸的时候,一个头发凌乱光着上半身的男人打开了猪肝红的合金大门。 陆允出示证件说明来意,男人则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大脑空空的模样,最后听见是找妃雪,他才有点反应。 月拂充分怀疑这人是个智障,得了纵欲过度的后遗症——痴呆。 “让她们进来吧。”里面传出一道慵懒女声。 妃雪穿着酒红色丝质睡衣套装,轻盈光滑的衣料勾勒她身材丰腴,雪白的大腿和胳膊漏在外面,歪在墨禄色丝绒贵妃椅上,蓬乱未经打理的卷发,衬得她更加魅惑,涂着豆蔻红的指甲,两指夹着细细的女士香烟,袅袅烟雾,活色生香。 她猫一样的眼神把门口的两人打量个遍,笑道:“不用换鞋,两位直接进来吧。” 妃雪收腿坐直,对没穿上衣的男人说:“把我房间的外披拿过来。” 陆允月拂坐在妃雪对面,她套好同色的睡衣外披,指尖勾着男人的下巴,若无旁人略带挑逗道:“昨天你的表现好极了,现在我有客人要招待,拿我的卡去买点喜欢的。” 男人出了门,妃雪送过去一个飞吻,给月拂鸡皮疙瘩都整出来了。 她们终于得以切入了正题,陆允主导开场:“妃雪女士,我们过来是想了解下方菲的情况。” “方菲,”妃雪念着这个名字,然后说:“想起来了,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小姑娘,她怎么了吗?” “她死了。” “死了?!”妃雪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是很真实的,她表现的震惊和意外是才得知消息的正常反应。 她把烟摁进黑色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里,迅速消化了消息,脸上没什么表情问道:“怎么死的?” “被人淹死在浴缸里,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腐烂了。” 妃雪搓着睡袍,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们特意过来一趟想知道什么?” 陆允在茶几上依次排开三个人的照片,最左边是方菲,中间是戴均,后面是赵家有,“我们想知道方菲和这两个人的关系。” 豆蔻红指甲把戴均的照片拖到方菲照片下面,妃雪说:“这个人是方菲的客户,出手很阔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叫戴均,是个开公司的。” 她看向赵家有的照片,沉吟片刻道:“至于这人,没见过,没印象。” 看来妃雪也不知道方菲是什么时候跟着赵家有的,陆允只好先了解方菲生前的一些情况,问道:“方菲在你那工作了多久?” 妃雪避重就轻回答:“她十七岁就跟着我了,方菲这小姑娘挺好的,模样好,性格好,就是脑子不太灵光。” 月拂问:“怎么个不灵光法?” “这孩子,性格好,导致脾气也软了点,容易被人欺负,估计也是被欺负惯了,逆来顺受的。她辍学出来打工,没文凭没技能,但模样又长得好,可不就只能干点需要上夜班的工作嘛,我记得是她堂姐带她入的行,我们这行堂姐妹表姐妹介绍很正常。” “她先去的KTV,那地方一个月才多少钱,给自己留点生活费,剩下全给家里了,生病发烧没钱去看病,都是找同事借的。她呀被家庭吸血,还甘之如饴,可不是脑子不灵光,也不为自己以后多考虑考虑。” “我是看她可怜,才带着她学公关,在我那也就培训了三个月吧,第一次带她出去,”妃雪下巴尖指向戴均的照片,“就这个老男人,一眼相中了她。” 陆允眼底一片寒光,“你把未成年的方菲献给他了?” “怎么可能,”妃雪笑道:“现在是法制社会,谁敢干这种事儿,这老男人不怕,我还怕呢!” “戴均找我要过方菲几次,方菲还没成年,当然不能给出去,他也知道我的行规,就一直用礼物养着方菲,两人私底下也有联络,至于他们有没有背着我发生点什么这我就不清楚了。” “所以,方菲满十八岁之后被戴均长期包养?” “是的。”妃雪说:“从我这里出去的姑娘,不说过得有多差,也比大部分人要好很多。” 妃雪这话的意思大概是,我的行为合法,男女双方你情我愿的事情,既没有威逼未成年,也没有非法组织什么促成交易。 陆允不相信妃雪一个混迹道上这么多年的女人,会是给年轻女孩提供庇佑的好心大姐姐,利益至上是人性最赤裸的初衷。 “方菲只有戴均一个客户?” “据我所知是只有一个的,方菲有点木纳,学不会其他人的灵活手段,她光是吊着一个戴均就很费劲了。” “方菲被戴均包养之后,就不属于你的公关团队?” “当然,能到我手底下干公关的都是奔着赚快钱的目的,也是为了能找个有钱的依靠,这年头谁不喜欢有钱的,这些人愿意花大把的钞票供养,只要伺候好一个,再存下一点钱,后半生不是问题。只要有一个稳定的客户供着,谁还会冒着风险去开发其他客户。” “至于,方菲是怎么跟了另一个男人,你们还是需要去问戴均。”妃雪划定界限,说:“毕竟我管不到人家家里去。”—— 从妃雪住处离开,月拂感受太阳笼罩在身上的暖意,她在妃雪的房子里总感觉阴仄仄的,浑身不舒服。 “队长,我差点都被妃雪给说服了,难怪方果果会羡慕方菲。”现在临近中午,日头下的影子矮矮的,两团变换的阴影靠在一起。 月拂说:“确实有人因为认知和视角,以及周围环境会导致扭曲的价值观,但是妃雪这人太能自洽了,她快要把自己比喻成大善人了。” 陆允纠正她:“不是快要,是她已经把自己当成善人了。她能从一个委身男人的角色成为会所老板,没有点手段很难搏杀出位。” 这种在黑白之间游走的角色,是最难把握的,因为规避分险是她的本能,时常保持的警惕性可以恰如其分抽身剥离,确实很难抓到妃雪违法的把柄。 上午的问询等于是碰了壁,妃雪能提供的信息太少,月拂问领导:“接下来传唤戴均来局里接受调查吗?” 领导没回答,抬手挡住了刺眼的太阳,说:“先去吃中饭吧。” 陆允虽然一宿没睡,精神也很是抖擞,甚至因为过于有精神,早早就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干活。 陆允本打算路边找个餐馆,随便应付一点,月拂提议道:“队长,这里离奶奶家很近,上我家去吃吧。” 于是十五分钟后,陆允坐在了月拂奶奶家的沙发上,听着厨房叮叮当当打蛋的声音当个只需要张嘴等饭吃的厚脸皮领导。 月拂是临时决定回去的,冯淑没有任何准备,饭菜只准备了她和老太太的份量,月拂表示没关系围裙一套,亲自下厨要再炒俩菜。厨房里传来冯淑手忙脚乱的声音:“诶哟,这是味精,不是白糖,你这傻孩子,我来我来” 陆允看着对面斗柜上的家庭合影,月拂奶奶,一对中年夫妻,一位年轻女性抱着一个孩子,唯独没有月拂,正打算从其他照片上找找,转而对上一脸和蔼的老太太,她塞给陆允一盒糕点:“午饭马上就好了,先吃点东西垫垫,月拂在单位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有,月拂很聪明,工作认真负责,和同事相处的也很好,大家很喜欢她。”陆允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是也就让我给她当司机而已,也就让我当剩饭桶而已,也就带队搞节奏而已。 “那就好,”老太太在旁边坐下:“小拂这孩子最热心肠了,去哪都讨人喜欢。” 是的是的,老太太真是了解小孙女,陆允可太知道月拂有多古道热肠了,热心肠给她烫的,领导的威仪熨的是一点也没有了,还乖乖跟过来吃饭了。 34 第34章 ◎队长你也是土老帽◎ 冯淑迅速炒了个尖椒牛柳,月拂只做了一个番茄炒蛋,因为把老抽当成生抽,出来的成品是一盘颜色略深的番茄炒蛋,陆允夹了一筷子,品相虽然一般,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陆允发现月拂吃饭有个习惯,吃饭她必须左手勺子右手筷子,而且今天还是吃不下肉,她用番茄炒蛋的汤汁拌饭,吃青菜的时候像兔子一样一点点往嘴里送,怪可爱。 月拂吃干净碗底最后一口米饭,擦了擦嘴,“奶奶,我吃好了,我想吃贺祯买的冰淇淋。” 老太太笑她:“你是惦记着冰淇淋才回来的吧。” 月拂从冰箱里拿出四盒不同味道的冰淇淋,一人一盒,她给自己选了个香草味的。 “是顺路回来,特意陪您吃个饭。”她还拉上陆允帮她,“不信您问我领导。” 陆允正埋头干饭呢,只好说:“月拂是特意回来陪您吃饭的,本来我们打算外面随便应付一顿。” 吃过饭,既然来了案发小区,陆允决定带着月拂重访第一现场,她俩步行到了11栋,周围警戒线还在。 此刻月拂站在别墅门前:“队长,你会开锁吗?”她还从衣服上摘下从浴室拿的一字夹,“工具我给您准备好了。” “”陆允站在大门前无动于衷,“要是一根发夹就能打开这种C级锁,锁具公司统统该歇业了。” “那我们怎么进去,”月拂退后几步往别墅两边张望,“要不我翻窗户吧。” 陆允看她准备绕去别墅侧面,“干嘛去?” “翻窗啊,难道等钥匙从天上掉下来。”月拂历来是个行动派。 陆允两步过去拉住她,“站这,等钥匙。” 现在还不到一点,太阳正烈,外面除了她俩连第三个活人也见不着,月拂被太阳晒的眯起眼,“钥匙会自己长腿过来吗?” “会从天上掉下来。”陆允把她拉到一处阴影下。 月拂乖乖立在领导旁边,等天上掉钥匙下来,身后是安静空旷的大别墅,暑气正盛,喧闹蝉鸣此起彼伏,月拂不怎么出汗,反倒是陆允等一会就热得冒汗。 “队长,赵家有死了能追回违法所得吗?”月拂等的无聊问道。 “要看情况,对于职务侵占的违规操作有一定的界定范围,而且有很多手段可以规避,检察和公安也不是万能的。” 月拂听完叹了一口气,在陆允旁边蹲下,双手端着脸,惋惜道:“真替代驾小哥不值,他要跑多少趟才能挣到四百。” 陆允垂眼看她,还以为她会可惜那未必能追缴回来的几千万,没料到她说的是代驾小哥那四百块。 月拂经济条件好是事实,贺祯给她买的一小盒冰淇淋就要二百多,她穿的衣服虽然没有任何logo,从面料质地来看也不会便宜到哪去,富养出来的她,辛辛苦苦读书当警察,每个月到手还不够她买零食的钱,典型的花钱上班,她上班可能就图一乐吧。 刚还想夸她接地气,陆允裤腿被拽了下,“队长,那四百块呢?” 陆允也是一个激灵,是啊,那四百块的现金呢? 月拂站起来,“星都公寓的电梯清清楚楚拍到了赵家有把四百块放进了公文包外侧的拉链袋,而现场的公文包里只有身份证件,委托合同以及没拆封的避孕套,赵家有是直接从地下停车场开车到的绿墅,中间没有下车。钱去哪了?” 陆允当即掏手机给庄霖打电话,“老庄,你让常主任派两个现勘去把新都公寓那套房子给扫了,重点找下有没有四百块的现金。” 庄霖跟队友一起窝在路边一家小饭馆吃中饭,嘴里还叼着个鸡腿,满脑袋问号:“什么四百块?” 陆允说:“赵家有从代驾手里要回去的四百块,被他装进了公文包,案发现场的包里没现金。” 挂断电话,陆允在想如果四百块真的是被凶手拿走了,那这案子的性质就变了。住在别墅的两个人都死了,是否还有其他财务丢失也不能确定,如果凶手是图财,为什么没有带走衣柜里的奢侈品包包?还是他不识货? 总之这个案子的凶手行为上处处透着不合理。 “队长,钥匙来了。”月拂看着一个穿白色衬衫的物业工作人员骑着小电瓶,由远及近到了她们眼前。 物业经理停在她们面前,一脸抱歉,送上一个带蓝色标签的钥匙,“陆队长久等了,这是11栋的大门钥匙。” 别墅大门再次被打开,尸体虽然被搬走了,尸臭味还在别墅里飘荡着,陆允车上有常年备着的鞋套和口罩手套,过来的时候揣兜里了。 月拂套好鞋套,站在之前编号24的足迹边,也往沙发上一靠,单腿站立,她的目光从二楼蜿蜒而下的白色仿罗马立柱的楼梯向下延伸,缓慢而耐心地看着赵家有爬下来。 赵家有无法行走,楼梯底部加固的高度给他造成了视线盲区,所以他并不知道凶手在楼下看着他,直到他从楼梯上彻底爬下来。 此时,凶手在做什么?他没有翻箱倒柜,因为一楼没有翻动过的痕迹。他就静静倚在月拂这个位置,如果时空能重合再现的话,月拂和凶手在位置上能合为一体。 陆允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没有外面入侵的可能,实在是令人费解,按先前的推导,方菲是在家的,难道她给凶手开了门?要是她开了门那一定是很熟的人,不然她不会全身赤裸被溺死在浴缸里。而且根据法医推导的死亡时间,方菲大概率是在给赵家有打完电话之后被杀的。 到目前,调查还在原地转圈,动机无法确定,嫌疑人毫无踪迹,死者关系网排查一无所获,陆允讨厌这种无头案。 月拂上了楼,二楼的味道比一楼要淡一点,淡出一种腥味,她来到方菲生前居住的主卧,窗户边是一个长约一米五的白色梳妆台,和床头柜是一种风格,桌上各种护肤品彩妆指甲油,摆的很整齐。 整个别墅的装修风格很混搭,但是方菲的个人物品归纳的很好,哪怕不是她的东西也放在该放的地方,方菲知道这房子不属于自己,也没有宣誓主权在房子里留下太多属于她的痕迹,只有二楼的主卧,是她能拥有的空间。 月拂戴着手套拉开抽屉,左边是单独放在小收纳盒里的手链,耳环,平平整整铺在抽屉里,一目了然,中间抽屉收纳的也是饰品,最右边抽屉拉开是更多的首饰,但是没有左边两个抽屉铺张,可能是这些看上去不太值钱,三个亚克力盒子,每一层里面都是单独封好的,耳环,手链,项链分别一个盒子,有些配戴过没有及时保养,表面出现氧化甚至发绿。 在拉开项链收纳盒最下面的小抽屉时,一个明显不像是项链盒里该出现的东西,吸引了月拂的目光。 月照是个时尚感很强的人,对于一些追求时尚用力过猛的人,她的嘴像淬了毒:“老黄瓜刷绿漆,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学年轻人用什么领夹链,土老帽!” 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土老帽,月拂知道了一种年轻男性时尚单品,领夹链。是挂在衬衫扣子上,用链条来固定领带的装饰,月拂将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归类为,人类无用发明专业收割花里胡哨草包的工具。 月拂把东西拿在手里,手感沉甸甸的,看颜色,应该是铜镀金,链条中间是两节竹子的造型,还镶嵌彩色锆石,更土了。她转身去翻衣柜,方菲的穿衣风格是典型的甜妹穿搭,衣柜里各种蓬蓬连衣裙,不是袖子蓬就是裙身蓬,翻遍衣柜也没找到一件衬衫和领带。 陆允走了进来,看她站在一柜子五彩斑斓的裙子前发呆,问道:“有发现吗?” “有,方菲身材很好,喜欢穿裙子。” 陆允调侃道:“你身材也很好,也可以穿裙子。” “我不穿裙子。”月拂转身把东西展示在陆允眼前,“这是我在方菲首饰盒找到的东西。” 陆允作为被时尚圈排除在外的人,拥有直男相同的审美,自然看不出来眼前的东西是做什么的,“这是手链?” “这是用来固定领带的,”月拂把东西交到领导手里,边翻手机边说:“跟她*那一堆便宜项链放一起。” “所以呢?” “所以,队长你也是土老帽。” “” 领导很尴尬,但月拂没让领导尴尬太久,“方菲的个人物品摆放很有边界感,洗手间洗漱用品,个人衣物,包括她这些首饰,分得清清楚楚,在她一堆的项链里放进去一条不属于她的东西不是很突兀吗?” “也许是赵家有顺手放进去的呢?” “不可能顺手的。”月拂走见到梳妆台前,“你看,项链收纳盒在最里面,还是最下面一个抽屉,一点也不顺手。” “而且,她这盒堆项链是网上买的,价格不高,质感也很差,”月拂给她指另外两个大抽屉,“那边一条手链够买这一盒。这条领夹链肯定是方菲藏在这的。” “你怎么肯定是她藏的?” 月拂就差没当着领导的面翻白眼了,提醒道:“队长,后面那么明显的logo你没看见啊。” 陆允当然看见了,知名大牌logo她还是认识的,问题这东西上面没有logo,是一长串大写英文字母,像是刻上去的铭文。 月拂给手机那边的联系人发了几个大大的爱心,把手机揣进兜里,对领导说:“我们很幸运,这家国际一线大牌在方陵只有一家店,咱去碰碰运气吧。” 35 第35章 ◎好看有能力的人是不会被骂的◎ 月拂回家拿了一瓶香水出来,对着自己就是一通不要钱地乱喷,给开车的领导也来了几下,陆允快要被前调熏死了,忍不住吐槽:“就在里面待了一会,以后的遇见更惨烈的命案现场,你怎么办?。” “我从现在开始向耶稣祈祷,愿天下没有命案。如果耶稣失灵了,我向玉皇大帝祈愿,让所有尸体变成不腐不朽的木乃伊。” “你信仰还挺中西结合的,”陆允勾起嘴角,忍俊不禁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男人是不能承载任何指望的,他们只会让人失望。” “”月拂静静盯着领导,说:“队长,这话你只敢当着我面说吧?” 陆允微一挑眉:“不,我平等瞧不起每一个无用的男人。” 月拂激动地拉住领导的右手,漂亮眼睫一弯,“队长,咱俩好吧,我也讨厌没用的男人,就比如谢尧,我想揍他很久了。” 陆允面无表情抽回手:“贺医生不是你的天下第一好吗?” 月拂小声试探道:“那你当老二?” 陆允很想给她后脑勺来一下,但又怕她哭卿卿回队里装可怜,昨晚抢咖啡一幕还在眼前呢,人不能不长记性。 “你为什么讨厌谢尧?”陆允平心静气道。 月拂懒懒靠回副驾,“我也不是讨厌他,就是近墨者黑,他是顺带讨厌而已。” 近墨者黑?谁是墨?当年被月拂凑了的傻逼领导?能成为月拂的领导,自然不可能是没用的傻逼,四年前X小组在方陵的秘密行动失败,之后月拂回学校读研,如今又回到方陵,这前后的一联系实在耐人寻味了点。搞不好还真是钟淼说的,月拂是回来卧底的 陆允用迂回的方式问道:“你是因为你奶奶在方陵才选择回来的?” “差不多,我没想过走仕途,在哪当警察不是当,而且奶奶岁数大了,见一天少一天,回方陵能陪一天是一天。” 无懈可击的理由,说的人几乎要当真,听的人反而持怀疑态度—— 世隆广场是方陵最豪华的购物中心,据说去里面消费的人,银行卡没有七位数只能空手出来,陆允银行卡存款七位数肯定是没有的,她的工资甚至还没一个领夹的价格标签长。 店员找到了购买领夹链的销售记录,并提供了当天的录像,半月前,方菲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来的店里,她给自己买了一条裙子,给同行的男子购置了全套衣装,付款方式为手机支付,在买完衣服后,他们手挽着手去了五楼一家西餐厅吃午饭。 午饭结束后他们在附近的国际酒店开了房,五点三十二的时候方菲独自离开,打车回到了绿墅天府。 “龙游,24岁,和方菲老家一个地方的,目前无业,现在还住在快捷酒店里,”月拂拿着手机在副驾上给领导念胡咏在办公室查到的最新消息,“这人大概率不是凶手。” 陆允问道:“理由呢?” “很简单啊,杀了人第一时间肯定是跑路,他还在酒店住得好好的。我猜他这几天是在找工作,他身上的钱快花完了,从五星级到现在的快捷酒店,这人不具备提前规划的概念,脑子不会太复杂。” 月拂分析完,常主任的电话进来了,“星都公寓的房子扫完了,没发现你说的现金四百块。成捆的现钞倒是不少,全在保险柜里面锁着呢。” 陆允皱眉,问道:“有多少?” “粗略数了数有六十多万。具体数额等我回局里借台点钞机点完再告诉你。”常捷玩笑道:“我听说死者老婆就来过局里一次,这几十万的现金咱得问问是不是他老公的吧?” 确实有必要会会赵家有妻子任海宁了。 她们回到市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庄霖他们也前后脚的功夫,回来的路上,顺便把快捷酒店的龙游带到市局接受问询。 办公室里庄霖汇报他们外面跑一天的进展:“我们根据常主任提供的位置信息,在嫌疑人最后消失的位置进行实地追踪,能确定嫌疑人消失在距离绿墅五公里远的棚户区附近,但是棚户区的规划混乱,监控也就等同于没有的程度。” 庄霖看向坐在首位的领导,小心翼翼用竹签叉过一块戚小虎路边摊买的炸鸡柳,问:“队长,明天要不多带些人过去展开地毯式搜索?” 陆允在看视侦大队截取的几张角度较为清晰的监控截图,画面中的嫌疑人一身全黑,身材并不算高大,背着一个巨大的单肩挎包,里面鼓鼓囊囊,陆允一张一张对比过去,没回答庄霖的问题,抬头说:“这嫌疑人看着没有一米八,常主任确认没追踪错。” 庄霖叉着一条炸鸡柳正要送进嘴里,又悻悻把嘴边的食物放回去,“没看错,这人身上的衣服还是他从别人衣架上偷的,他绝对有点反侦察在身上,要不是他身上背的包,视侦还差点找不着他。” “庄副,你说的棚户区是属于朱浦派出所管辖的吗?”月拂在电脑后面问道。 “哎对。”庄霖看领导对办公室吃味道大的食物没意见,果断把炸鸡柳往嘴里送。 陆允放下平板,长腿一蹬划着椅子往后,见月拂正用单位配置的老古董查朱浦辖区的犯罪记录。 一个派出所管辖区域的重点关注人员不会太多,月拂精简了搜索条件,重点检索盗窃,入室的相关处理案件。 陆允坐在左边,看着月拂专注的侧脸,不似白天言笑晏晏的模样,带着眼镜的她既然还有点冷淡的斯文气质,很惹眼。 “现场门窗没有被盗的痕迹,屋内也没有明显被翻动的迹象,我们难道不应该排除入室盗窃的可能吗?” “队长,你有没有怀疑过在发现尸体之前,有其他人进入过现场。”月拂直盯着电脑屏幕,鼠标滚动往下滑,“我也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凶手要把狗的尸体带走,带走狗的尸体,比那找不到的那四百块更让我费解。” “你有结论了?”陆允直觉月拂不会轻易检索犯罪记录。 月拂把另外一块屏幕转了过来,“我找到一条与朱浦棚户区相关的本地新闻。” 陆允起身绕道月拂右手边,屏幕上是一条老新闻了,九年前的事,大致内容是一个养狗的男人因为爱犬被狗贩子药死,为了给他的狗报仇,在网上联系了方陵众多爱犬人士联合找狗贩子,几经辗转最后找了棚户区。 棚户区管理混乱,内部是由外地落户在方陵的老乡组成,经过一段时间的变迁,尤其是一个地方来的人抱团抱得更紧了。 狗贩子是一群本家人抱团组成,两伙人见面就起了冲突,整个派出所都出动了,还是造成了一死两伤的局面。 月拂说:“我查过这群人原籍地的传统,他们确实有过年过节吃狗肉的习俗,到现在还有专门的肉狗养殖户。” “你怀疑凶手是住在棚户区的人,因为他们有吃狗肉的传统,所以把狗带走了?”陆允发觉自己有点跟不上月拂的节奏。 “不,我认为是凶手先杀了别墅里的两人,然后有另外一个人走空门,入室盗窃,并且带走了二楼的狗。”月拂连怀疑对象都找到了,她把成果展示给领导看,“袁骋,我的怀疑对象。” 其他人端着吃的大大方方站到月拂后面,戚小虎作为今晚在办公室大胆吃饭的提议者,左一盒右一盒从领导面前经过,从此一大队办公室再也没有不能吃饭的独裁铁律,这是改革的胜利,是劳动人民的春风,为了奖励吹来这阵春风的福星,戚小虎把一盒铁板豆腐孝敬到福星面前:“月拂,来点?” 月拂双手接过:“谢谢小虎哥。” 她继续说:“袁骋是辖区重点关注的两劳人员,因为入室盗窃判了两年,半年前刚放出来,他幼年父母离异,十三岁父亲离世,跟着爷爷长大,初中肄业,修过车,打过架,还因为聚众赌博被处理过。” 管博问道:“你怀疑他的理由是什么?技侦在现场没找到除凶手外的陌生足迹,而且他身高才173,和技术室给出的足迹推导结果至少相差十厘米。” 月拂用鼠标往下翻,“我的依据是袁骋入室别具一格的手法,他是个惯偷,不仅会开锁,还混迹各种小区,在他交代的犯案过程中,他会在门口把自己的脚包好,防止留下足迹,另外在案发的前一天,方菲还请人打扫过11栋,在地面很干净的情况下袁骋使用把脚绑起来的方式,并不会在现场留下足迹。” 刑侦手段不断升级的同时,犯罪手法也在改进,姚睿问道:“那他是从哪进去的,别墅周围只在后门找到足迹。” “这就是你们外勤不严谨的地方了,我们都被后门那组足印吸引了注意力,除了后门,别墅两侧的窗户,都没装防盗窗,”月拂用筷子划拉十字切豆腐,漫不经心道:“我要是全副装备好,从窗户位置进入,你们也未必能找到我的痕迹。” 陆允没好气轻拍了她脑袋一下,“什么你们我们,你不是一队外勤?” 月拂摸着脑袋,气呼呼道:“队长,我不给你吃我豆腐了。” “谁要吃你豆腐!”陆允发现只要她不分析案子,说话总是在无辜中带着愚蠢的懵懂。 其他队员则憋着一张张忍俊不禁的脸。 陆允把椅子推回去,吩咐道:“老庄,联系辖区派出所所长,让他暗中查下袁骋这段时间的活动轨迹,一旦发现可疑,立马动身抓人。” “月拂,”陆允一回头刚好看见一块铁板豆腐包进嘴里,“吃好跟我一起去询问龙游。” 月拂囫囵吞下豆腐,说:“不去,队长,咱俩当一天的连体婴儿了,我今天没迟到没午休,没早退,还加班三小时,你不能老逮着我薅,网上说,和领导呆久了,领导会成为工作第一讨厌的人。” “” 这姑娘是真敢说啊,月拂之所以没挨骂,这张脸消解了一大半,过硬的工作能力又消解一大半,剩下的一点点,完全看对面的人容忍度有多高。 眼见陆允的脸刷得黑下来,姚睿食物一扔,嘴一抹,“我去我去,队长,龙游这种小角色哪里还用的着您亲自出马,我和大虎去。” 36 第36章 ◎领导太凶了◎ 对龙游的问询得到的结果又和月拂分析的一样,龙游是方菲在网上谈的网友,两人在手机上暧昧了很长一段时间,方菲出手很大方,在龙游身上花了不少钱,才有了半个月前的见面。 据龙游交代的内容,方菲答应会帮他物色合适的工作,他也确实去过一次绿墅,门禁是方菲给他的,还让他避开监控探头,是从别墅后门进去的。 刚找出的人被排除了嫌疑,陆允的压力肉眼可见上来了,着急上火的她犯了口腔溃疡,她拿着一瓶冰水降火,问胡咏:“戴均真的是去出差?” “证实过了,确实是出差,行程提前三天就安排好了。” 管博假设道:“会不会是买凶杀人?” 姚瑞手里转着魔方,反驳说:“要是买凶杀人,杀了两个人,得是同时对两位死者有仇怨的人。问题是咱排了一圈也没发现他们有跟谁结怨。” “龙游这条线索断了,还有袁骋和戴均,这两条线盯紧了。”陆允疲惫地揉着眉心,她两天一夜没合眼了,“今天到这吧,大家早点休息。” 月拂早以贺祯在楼下等她为理由溜了,她今天要回奶奶家住,也是为了证实11栋现场进入的情况。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先是在监控能拍到的地方转了一圈,套好鞋套走进了警戒线内。 11栋也有小花园,只不过没人打理,院子里是生长随意的野花和杂草,几块石板搭成的小径铺到入户大门前,说实话如果从外面看的话,这房子完全不像是住了人,但院子里割草机修理过的杂草坪又告诉别人,这里确实有人住。 别墅东面没有修剪过的杂草几乎淹没了月拂的小腿,东面这扇窗是最理想的入口,要想不留下足迹只能贴着墙根行走,月拂用手机录像踩在杂草丛里,停在了窗户边,玻璃上倒映出她单薄的身影。 这扇窗是厨房外窗,可以看见客厅一角的情况,小偷要是想要观察别墅内部的情况,不可避免的能看到客厅的血迹,当然没有小偷会在大白天登门入室,晚上黑灯瞎火的要是看见了那才是见了鬼。 月拂推开窗户把手机放在窗户边,双手一撑踩进厨房大理石台面上,像一只优雅轻巧的白猫,稳稳当当落在厨房。进来之后小偷会在厨房观察一会尽量避免弄出声音,因为他看见了停在外面的车,不确定别墅的主人有没有进入深度睡眠,他必定在黑暗中小心翼翼打开厨房门,推拉设计的玻璃门不会弄出太大动静,只需要轻轻拉开一个可以挤出来的宽度,从厨房出来,他能观察到一楼的情况,很安静,空气中有浓郁的血腥味,他可能一时没有分辨出来是什么味道,打开微弱手电,一寸寸照过去。 他先是看见了血,然后照到了趴在地上被捅成血窟窿的尸体。恐惧,害怕,惊慌失措,冷汗从头顶冒出来,他转身往回走。 月拂盯着厨房玻璃门上一块模糊的印子,很不明显,小偷在惊恐万状的情况下回头撞到了玻璃门上,他迅速冷静了下来。只是死人而已,死人并不可怕。他战胜了心底的恐惧,开始在房子里寻找,他很小心,避开了地上的血迹,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机会,屋主被人杀了,只要小心一点不破坏凶手的现场,没人知道还有第二个人来过。 月拂站在一楼大门口,先是沙发上的包,然后是二楼,二楼主卧梳妆台抽屉里的首饰一个没丢,按贼不走空的路数,一定是有别的东西丢了,小偷才没有去主卧翻找。会是现金吗? 月拂从西边的窗户跳下来,地上铺的是碎石子,随便哗啦两下她落地的脚印就消失了。 她站在路口,躲避监控不难,背着包从护城河离开也不难,问题是怎么进来。月拂边走边挠手臂,刚才一会小腿手臂被蚊子叮的全是包,一辆生鲜车从她旁边经过,巨大的蔬果广告格外引人注目。 对啊,她怎么把这个给漏了,小区有些业主是保姆出门买菜,就比如冯淑,她天天开着保姆车去附近菜场买菜,还有业主的菜是合作菜农直接送上门,物业安保会发临时通行证。 月拂去了门口保安亭,拿到了一份零时通行证的表格,出来的时候贺祯开车去上班,随便把一早起来不见人的工作狂捎单位去。 “早饭先吃了。”贺祯瞥到她一手的包,“一大早喂蚊子有收获吗?” 月拂从中控盒子里抽出一张消毒湿巾,左右擦干净手,“收获还不小,这蚊子喂的值。” 她转身去拿放在后排的包,往后伸手时安全带压着她纤细腰身,清瘦到清晰可见衣服下面的肋骨,贺祯难免有些心疼,说:“工作这么努力,你领导会给你发奖金吗?” “怎么可能,我领导比我还拼命,她都没有奖金,怎么给我发。”月拂够到包带,手指一勾拖了过来,“她是我见过工作第二努力的警察了。” 贺祯知道第一是谁,从小到大的默契让她选择性避开了这个话题,有太多人在月拂心里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友情被月拂排在了工作之后。 贺祯想,要是自己也当了警察,是不是能和月拂有更多的沟通话题? “你不能先把早饭吃了再忙?”贺祯看到月拂从包里抽出笔,对着一份表格涂涂画画。 “很快就好。”月拂对临时车牌登记表做筛选,高度怀疑其中一辆给15栋送菜的生鲜车,她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容易废寝忘食,哪怕贺祯趴她耳朵边提醒也是转头就忘,当即给领导打电话。 陆允才起没多久,她今天没下去跑操,无它,太困了!月拂的到来不仅打破了一大队的军事化管理规定,还打乱了陆允的生活节奏,她用冷水洗了个头,胡乱搓了两把,听见手机铃声。一看是打乱自己生活节奏的罪魁,一大早的 “队长,”月拂好听的声音让陆允脑子清爽不少,“帮我查个车牌号。” “”到底她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陆允语气不自觉地冷淡了些,“让老胡查,别什么事都让领导代劳。” “可是,我没有胡哥的联系方式。”月拂小声说,“我只有你的电话号码。” “没有电话号码就沟通不了?脑子呢!”陆允又不自觉加重了语气,“我把发号码给你。” 月拂愣愣盯着手机,帮忙查个号码至于这么大火气嘛?难道领导生理期? 贺祯没听太清楚,不过从简短的通话时长也不难猜,“领导凶你了?” “不确定,是有点凶。”月拂模棱两可。她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联系陆允,主要还是因为奚禾带她的时候大包大揽,只要月拂要求证情报真伪,奚禾总是最先响应。长此以往月拂就养成了无论大事小事统统找奚禾。 当然,查车牌号这种小到只有芝麻大点的事,只要月拂手边装备在,肯定不会劳烦奚禾动手,有打电话的时间,她自己就查到了。 胡咏的号码很快发到了手机上,月拂联系胡咏帮忙调查车主信息。 等贺祯到市局门口的时候,早餐还是没动,她无奈道:“早餐带上,今晚还回奶奶家吗?” 月拂拎着包腾出一根手指接过早餐,“大概率不回,我要是下班晚你也别在楼下傻等,我可以打车回去。” 到办公室的时候胡咏已经在电脑前面了,他向月拂招了招手,盯着她的脸迟疑道:“月拂,你这是?” 月拂无所谓道:“蚊子咬的。” 胡咏则继续说:“你让我查的车牌号登记在一个叫高明的男人名下的,本地人,也住在棚户区,经营着一家果蔬店。” “查下他的通讯记录,看他有没有和袁骋有过联系。” 胡咏快速在系统输入高明的电话号码,检索结果很快拉出一长串,再对结果进行筛选,“有,还挺频繁,昨晚十点多他俩还联系过一次。” 月拂找到了袁骋进入绿墅的关键,东西往桌上一扔,敲响了队长办公室的门。 “进。” “队长,我知道袁骋是怎么进入绿墅的了。” 陆允看向她,目光从上到下,月拂肤色白,一点点红在肌肤上看上去相当明显,左右脸,脖子,手臂,不知道的人还因为是起了风疹,“身上怎么弄的?” “蚊子叮的。”月拂说着又开始挠,“我早上去了趟案发现场,入室盗窃的人有同伙。” 陆允听闻她重新探访案发现场,眼睛微微眯起,问她:“你一个人去的?” 月拂点头,陆允没直接问查到了什么,反而站起来把门关上,又坐回她的位置,才问:“同伙是什么情况?” “绿墅安保会给业主送菜的车发放临时通行证,而且不用下车检查就可以直接放行,我查到一个叫高明的男人,他在案发第二天早上给15栋业主送过菜,他也住在棚户区,而且昨晚十点和袁骋有过一次通话。” 这条线月拂调查的相当明朗了,陆允应该当场给月拂一顿褒奖,夸她聪明机敏行动迅速,但此刻的领导几乎是黑着脸,“或许我应该夸你?” 月拂一时没明白这问题的意思,愣愣道:“不用” “我跟你说过不要单独行动,作为侦办人员一个人进入案发现场,”陆允板着脸,怒拍桌子喝道:“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声音之大,刚从外面进来的庄霖都听见了,问道:“谁在队长办公室?” 胡咏指了指月拂的工位。 “你难道不知道勘察案发现场最少必须要有两名侦查人员同行?你一个人进去污染了现场怎么办?现场证据失去效力又怎么办?我们获取证据的大前提是合规合法,符合执法办案程序,你不打报告不报备,贸然进入现场,属于严重工作失误。” 月拂低头在陆允对面站着,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捏着宽松裤腿,一副虚心接受批评的模样。 陆允看她身上被蚊子叮的大包小包,也怪自己没有好好带她,否则这种低级错误不该发生在一大队,月拂毕竟没有侦查经验,况且办案条条框框确实多,陆允批评了几句没忍心继续责怪,缓声道:“今天你不用出外勤,八千字检讨,下班前我要看到在桌上。” 37 第37章 ◎完蛋,真把人骂哭了◎ 陆允带着市局签好的文件过去拿人,车上庄霖小心翼翼问领导:“队长,月拂犯啥错了,还不让她出外勤?” 陆允打算把月拂单独进入案发现场的事情摁在自己办公室里,这要是捅到外面还不全市局通报批评,S市的嘉奖令才撤下来没两天,又系统通报,人言可畏,陆允不希望月拂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 “怎么?她找你告状了?”陆允无动于衷地问。 “不不不”庄霖给陆允看胡咏发过来的信息。 【月拂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出外勤?】 【她一边打字一边抹眼泪,庄副,我是不是该过去安慰一下?】 【队长早上凶她,不会是在写辞职报告吧?】 抹眼泪?早上骂的很凶吗?陆允自认为相当克制了,换做别人,不是几句批评了事。陆允一个电话拨过去。那边接通没说话,能听见清晰的吸鼻子的声音,真哭了? 陆允柔声试探道:“月拂?” 月拂又是一吸鼻子,鼻塞导致她的声音听上去带着浓重的鼻音:“队长,有什么吩咐?” 还真哭了!就说了她两句而已,这也太玻璃心了吧,娇气! 领导道歉是不可能的,毕竟月拂的行为确实违规,不挨批不长记性,陆允镇定道:“我约了赵家有的妻子任海宁到市局接受问话,你和老胡一起过去。知道该问什么吗?” “知道,”月拂抽出一张纸,压了压眼泪,“问她丈夫平时和什么人来往,有没有和别人积怨,还有星都公寓那六十多万的归属和来源。” 陆允说:“她一会就到了,先把情绪收拾好。” 情绪?什么情绪?月拂满脑袋问号,自己没什么情绪啊。今天空调温度又低,鼻涕都给她冻出来了,准备一会去更衣室换上执勤服,她穿的大短袖面料实在轻薄,冷风给她吹得身上一阵阵发冷。 月拂又迅速抽了一张纸,掖住快要流下来的鼻涕水,瓮声瓮气说:“知道了。” 陆允看着被挂的电话,月拂说‘知道了’而不是‘知道了,队长’,果然是有情绪了,新人着实敏感脆弱玻璃心,还小心眼。边哭边写检讨,还能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吗?肯定不能,毕竟她都委屈上了,边哭边写检讨呢! 敏感脆弱的玻璃心在办公室一连三个喷嚏,贺祯网上买的花露水太刺激了,也怪月拂想图省事,她喷了被蚊子叮咬过的小腿和手臂,添加了薄荷成分的花露水迅速止痒,还凉丝丝的,月拂心大照着脸上也喷了两下。 痒是不痒了,还被刺激的一直流眼泪水,加上她坐在空调风口,冷风和冰爽薄荷一起发挥作用,冻得直哆嗦,一遍遍擤鼻涕。因此,在胡咏的视角,月拂被队长批评之后,在工位上可怜巴巴地抹眼泪,奋笔疾书打辞职报告—— 陆允一行人到了棚户区的辖区派出所,黄所长早等在院里了,昨晚派出所的民警悄悄摸到了袁骋的踪迹。 黄所说:“袁骋昨晚在棋牌室打了一宿的麻将,根据我们对常去棋牌室几个麻友的询问,他这几天出手阔绰的很,之前牌桌上输五百都要站起骂娘,昨晚输了五千愣是没事人一样走了。” “昨晚他和高明都在牌桌上?”陆允问。 “是的,盯梢的同事说,他们昨天晚上十点半一起进的棋牌室,早上八点半出来的正好十个小时,这会估计回家睡大觉了。” “他们俩的住处,分别是什么情况?” 黄所先是愣了一下,昨晚市局下达的命令是盯梢袁骋,怎么现在又变成两个人了?他说:“袁骋一个人住,他爷爷去世之后给他留下现在住的老房子,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没把他爷留给他的房子输掉,否则只能去睡桥洞。” 陆允追问:“高明呢?” “高明是袁骋发小,他俩一个巷子长大,袁骋不务正业闹事好几次是高明给他办的取保候审,高明和父母住一起,他家的条件比袁骋好一些,有个二层的街边店,一楼做点蔬菜水果生意,二楼是他们住的房子。” “陆队长,你们要是上门拿人,街里街坊的,”黄所皱起稀疏的眉毛说:“他家挺不容易的,前段时间他奶奶因为胃癌住院,家里收入全指望一楼的生意” 派出所和一个地方的居民打交道,家长里短的,谁家有困难,哪户需要帮扶,他们总是先了解。 陆允理解黄所长的顾虑,“我们分两组抓捕,一组先去袁骋住所,黄所你带几个人先去给高明父母做思想工作,我们尽量不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高明带走。” “好,我给你们安排人手。”—— 市局这边,月拂换好执勤服,总算是暖和起来了,胡咏先一步把任海宁安排到了询问室。胡咏作为队里前辈安慰伤心的新人,说:“月拂,你别太往心里去,队长她脾气就这样,批评你是为了防止以后犯相同的错误,咱队里几个没谁是没挨过骂的,比早上还凶一百倍,不,凶一千倍。” 胡咏简直老妈子附体:“队长都不舍得骂太狠,月拂,队长肯定是喜欢你的,我们都很喜欢你。” “队长也让你们写八千字检讨吗?”月拂顺嘴问道。 八千字!胡咏最多写过三千,还是憋了一个礼拜才写出来,正不知道该如何给队长找补时,月拂又给他来了一句:“还让我下班前给她。” “!!!”队长绝对是在搞针对,八千字!还下班前要交!难怪月拂在电脑后面哭卿卿,胡咏要是被罚在一天内写八千字检讨书,他要扛着电脑去支队长办公室哭去,痛诉陆允的专政跋扈,凉了人民警察一颗火热的心。 胡咏虽然没有八千字的检讨,但此刻的内心也是拔凉拔凉的,八千字!还不如直接打辞职报告呢!月拂的辞职报告哪里是报告,是离去的美味宵夜,是失去的不差钱投喂,是消失的办公室可以吃饭的特权,是人情味被残酷扼杀的象征 “月拂,你觉得隔壁技术支队怎么样?”胡咏迅速找到了关系好的下家联盟部门,常主任对月拂也是求贤如渴。 月拂淡淡道:“挺好的,常主任和夏法医我还挺喜欢的。” 有戏。胡咏给自己加戏,他稳住了公大来的高材生,苏教导肯定会感谢我的,整个市局都要感谢我。 月拂打开询问室的门,胡咏在后面把门关上,两人依次坐在任海宁对面。月拂提前做了准备工作,任海宁今年四十三岁,看上去才三十来岁的模样,乌黑中长发用鲨鱼夹挽在脑后,方圆脸上着淡妆,浅绿色衬衫被掖进浅咖色阔腿裤裤腰,干净又得体。完全不像是刚死了丈夫,几次电话都拒绝过来配合调查的家庭主妇。 “口红色号很好看,是哪个牌子的?”月拂没有急着进入主题,她要先让任海宁放松警惕。 任海宁明显是愣了一下,转而轻笑道:“网上随便买的,我可以把链接分享给你。” “好啊,一会结束你发我。”月拂摊开本子,打开了录音笔,温声道:“任女士,我们只是例行问询,想要了解下你丈夫生前的一些情况,不用太紧张。” 月拂当然清楚任海宁不紧张,作为长期享受丈夫利用职务之便违规获取财富的既得利益者之一,任海宁不可能是个一无所知的家庭主妇,月拂只有表现得像个新手,才能让任海宁感觉到可控*。 “你问吧。”任海宁双手交握放在桌上。 “根据我们查到的情况,赵家有除了工作日偶尔不回家外,周末基本是在家的,”月拂温和地注视着任海宁的眼睛,问她:“你知道他平时在家都和哪些人有联系吗?” 任海宁回答:“老赵在家不聊工作的事,也很少接到工作电话,我不太清楚。” “他回家不聊工作,一般做什么?你作为他的爱人,在一个屋檐,他回家总不能是为了回来躺沙发上玩手机的吧?”月拂挖了个坑,赵家有回家确实比宿在外面多,放着宽敞大别墅的沙发不躺,回去躺那一共才七十多平的两居室,显然有问题。 任海宁也听出来了,她说:“老赵很关心儿子成绩,数学作业从小是他辅导的,我和他交流不多,我知道瞒不住你们,我和老赵的关系一般,他回家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儿子,至于他不在家睡在了哪,我不想管,也管不到。” 任海宁交代的倒是挺快,既然夫妻关系不好入手,月拂从旁的地方切入,她翻开一份银行流水记录,“任女士,这是你名下其中一张银行卡的流水,据我们了解,你婚后没有参加工作,也不曾经营稳定的副业,我想知道平均每月高达五万的消费,是你家的日常开支吗?我没记错的话赵家有每月到手的工资两万不到,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财务情况是任海宁最担心也最想回避的话题,她紧抿着嘴,大有不回答的架势,纠结半晌,月拂耐着性子等她。 “这和我丈夫的死有关系吗?”任海宁忍不住地问。 “有的,据调查,赵家有每月差不多十万供养着别墅里那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他在星都公寓还有一套房子记在了他侄女名下,我们在公寓的保险柜里找到了六十八万的成捆现钞。” 在听到新都公寓时,任海宁明显是才听说,看来她并不清楚赵家有的财产情况,月拂又挖下一坑,说:“今天叫你过来除了是想要了解你丈夫生前的情况,另外就是为了弄清楚那六十八万的来源,毕竟我们不能排除是有人因为赵家有收了好处没办成事,才招来的杀身之祸,也不能排除对方为了泄愤之后对家属展开报复,毕竟赵家有很在意你儿子。” 任海宁听进去了,脸都吓白了,命和钱都很重要,要是命没了,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她吞了口唾沫,“你们想知道什么?” 38 第38章 ◎我那掉眼泪又令人捉摸不定的漂亮下属◎ “老赵确实是用一个项目同时和好几家公司洽谈,至于这些年拿了多少好处我也不清楚,就我名下的只有一套别墅,一个小商铺和三辆车而已。”任海宁底气不足抬起眼皮看向对面两位警察,“老赵说他们是自愿赠予” “只有?自愿赠予?如果赵家有不是国有单位的领导,你上外边问问那几家合作公司的老板,有谁是心甘情愿打的款!”胡咏嗤之以鼻,“任女士,我们是执法人员,面对面就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浪费时间了吧。” 任海宁眼神游离,无处安放的目光最后放在了手背上,她低着头:“我知道老赵的钱来得不明不白,我也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我想过老赵被开除或者去坐牢,就是没想过他会被人杀死。” 月拂目前可以分析出这对夫妻之间扭曲的关系,他们夫妻感情并不深厚,按常规的规避追缴违法所得的应对方式,夫妻一般会选择离婚,老婆孩子润国外,钱款照转不误,而赵家有夫妻,没有离婚还共同养育孩子,丈夫并不是爱家庭不舍得离婚,而是任海宁不能离婚。外面那么多年轻小姑娘,面对鲜活的诱惑,即便他养七八个小情人,只要不离婚,任海宁始终是赵家有的妻子,是家人,是既得利益的共同体。 任海宁是个不聪明的女人,同时也是个不自信的女人,她不相信丈夫会把她当成利益共同体,毕竟他在外面有其他女人,所以她不敢离婚,也不相信丈夫会把儿子当家人,她也不能离。她既想要钱,又想要留下妻子身份的牵绊,如今,丈夫死后她和儿子即将面临被清算的局面。 “他近期有没有和人起过冲突?”月拂问她。 “他在公司有没有和同事发生冲突我不知道,但是,有件事我还有点印象。”任海宁回忆道:“大概是三个月前吧,有个人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家里的地址,我正好送孩子上学回来,一个男人蹲在我家门前。” “他站起来就问我赵总是不是住这?”任海宁像是心有余悸,形容道:“那人邋里邋遢的,头发鸡窝一样,胡子也不知道多久没理,身上臭烘烘的,我有点害怕回答说不是。” 月拂问:“你还能记起他的长相吗?” 任海宁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长相,他太邋遢了,印象最深的是一开口说话飘过来的口臭味,脸上又油又脏,黑黑的,像是个流浪汉的打扮。” 月拂追问:“之后呢?” “之后我进了屋,他在门口徘徊了一会,我给老赵打电话,把情况告诉他,老赵说他来处理,让我和孩子住我妈家里去,等老赵告诉我能回家住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月拂皱起眉头,这案子没完没了的,现在又出现一个神秘男人,没有姓名和具体长相,三个月前的事,足够赵家有把后续处理干净了,于是她问道:“你再回忆回忆,这人还没有别的地方让你有印像的,比如口音,或者身上一些别的明显特征。” “口音听不出来,他普通话说挺好的,至于别的特征嘛”任海宁回忆在猫眼中看到的背影,迟疑道:“我是透过门上猫眼看到的,不能百分百确定,他好像有点跛脚。” “左脚右脚?” “右脚。” “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右脚行动不方便的?” “他走路有点慢,像是在拖着右腿走。我家的大门离电梯很近,他一共也没走几步,所以我不是很确定。” 问询进行时间不长,没到中午就结束了,任海宁除了提供一个出现在家门外找赵家有的可疑男人,对于星都公寓保险箱里的六十八万现钞从哪来也是一无所知,问来问去这些钱只能去查公寓监控,并核实赵家有的几次饭局。 “果然,世界上的男人有钱就变心,真理诚不欺我。”胡咏接水的时候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整个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尽管月拂很不想说话,出于礼貌还是接了腔:“胡哥,世界上没有这种以偏概全的真理。” 胡咏端着茶杯,“月拂,你不应该和我统一战线吗?” “当然不,我认识的有钱没变坏的男人也是有的。所以不能和你站一边。”月拂有些头疼,案子查的她脑袋都要炸了,她到现在也没弄清凶手的动机,如果是买凶杀人,凶手没必要虐杀赵家有,如果是单针对赵家有,方菲纯倒霉,那赵家有又是怎么得罪的人,要是目标是方菲,又完全没必要杀死赵家有。问题绕在一起相互纠缠着,月拂头更疼了。 “月拂,食堂一起不?”胡咏问道。 “不去了,我早餐还没吃,你去吧,我先整理下任海宁的问询记录。”月拂没什么食欲,关键是手里还剩下几千字的检讨没写完。 胡咏去食堂没多久,谢尧从门外经过,看办公室只有月拂一个人,敲了敲门。 月拂在电脑后面盯着电脑整理笔录,应了声:“进。” 谢尧走进来,见她正专心盯着电脑,在桌前站定,问道:“绿墅的案子?” 月拂手里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不速之客,不客气道:“你过来做什么?” 谢尧无视月拂的反感,笑笑说:“我作为支队领导有义务来了解调查进展。” 月拂自然是没好脸色给他的,“没什么进展,有嫌疑的都被排除了,我们目前还在寻找新线索,队长外勤应该会有收获,汇报完了,你可以走了,别站这影响我工作。” 谢尧盯着冷若寒霜下逐客令的前同事,几年没见,月拂还是老样子,工作认真起来永远一副冷脸,对谁都爱搭不理,作为奚禾一手培养出来的组里最优秀的分析员,月拂确实有给所有人甩脸子的能力,她对待同事泾渭分明的相处方式也是奚禾给她惯出来的。 “月拂,我认为我们需要好好聊聊。”谢尧平和道。 “聊什么?聊你和姓文的沆瀣一气,聊你们如何一起构陷昔日同僚,还是聊奚禾真正的死亡原因?” 月拂冷着脸诛心三连问,换正常人面子上早挂不住了,谢尧作为了解她脾性的前同事,不恼反笑,“你还是这臭脾气,想进档案室,好歹把你身上的刺收一收。” 月拂脸上不耐烦的表情转为嫌恶,“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教,用权利欺压下属的人,更没资格。” 谢尧说不过她,轻叹了一口气,“你脸色太差了,我进来是提醒你注意身体,毕竟奚禾不会让你废寝忘食的工作,咱们之前是同僚,现在还是” 月拂蹭一下站起来,指了指办公区的摄像头,“别逼我在监控下面动手” 直到谢尧的脚后跟消失在门口,月拂才重重坐回椅子里,胸腔剧烈起伏,搭在扶手上的手抖个停不下来,妈的!就应该照着谢尧脸上来两下,恶心人的功夫简直和姓文的一脉相承。 月拂整理好情绪,手指放在键盘上一动不动,她的工作被打断,脑子像是生生被固住了,一点也转不动—— 袁骋的抓捕有管博和姚睿带组过去,行动很顺利,开门,入户,把人压在被窝里,一整套连环动作下来,袁骋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手铐冰凉又熟悉的触感才让他如梦方醒,在床上挣扎扑腾了两下,管博一膝盖抵在他背上,压得死死的。 “队长,抓捕一组行动顺利完成。”管博押着只穿条裤衩的嫌疑人站在堆满杂物的逼仄客厅向领导汇报情况。 “知道了,先对袁骋家里展开第一次搜查取证。”陆允坐在水果店对面的车上,黄所和庄霖已经进去二十多分钟了,家属思想工作这么难做吗? 思想工作这种费嘴皮子的事陆允能躲就躲,毕竟她口才挺一般的,也没有耐心跟嫌疑人家属周旋,非一般情况她不会亲自出马,她出马的就不是一般的可控情况。现在队里除了庄霖有耐心有口才,月拂在庄霖的基础上更有亲和力,还懂点心理学,今天要是带月拂过来兴许不用在车了干等这么久。 一想到月拂,陆允一个头两个大了,月拂哪都好就是团队合作意识不强,单独行动第二次了,是被批评还会掉眼泪的脆弱哭包,她是真拿看上去柔柔弱弱会掉眼泪的小姑娘没办法,谁让她生平最见不得小姑娘掉眼泪。难道,之前在X小组月拂没犯过错?没被批评过?所以第一次挨批才委屈掉眼泪? 或者是X小组有单独行动的传统?月拂才两次单独行动。但想想也不可能,越是神秘的部门合作意识更强,成员之间相互信任相互托付,陆允脑子一闪,信任!月拂不信任别人?她只相信自己亲自验证过的信息。 她脑子里胡乱猜测着,眼睛盯着对面。突然,二楼外置楼梯口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男子朝外面张望,是高明。陆允直觉不对,只见他从楼梯上下来,甩开两条腿往后面的住宅群狂奔。 陆允果断下车追过去,还没忘给庄霖打电话:“别开导了,高明往后面跑了。” 等庄霖从水果店出来,只看见领导拐进巷子的残影,庄霖忍不住骂道:“这家人脑子装的是汽水吧,蠢的冒泡,跑路有个球用” 戚小虎呼啦从庄霖旁边窜过去,“庄副快别评了,去晚了嫌疑人要被队长打死。” 39 第39章 ◎被傻逼气的◎ 陆允是陆战部队出来的,体力和耐力一直保持在部队训练平均值往上,高明在棚户区长大,对地形了如指掌,哪个巷子口放了堆了杂物心里门清,他在巷道中奔忙逃窜不时在中间扶倒几个障碍物,陆允速度敏捷像只猎豹,单手一撑跨过被放倒在中间的旧桌子,软底作战靴落地连声音也很小。高明回头看了一眼,这追上来的是个什么人形怪物,还越跑越快了! 两人在棚户区里面狂奔,之间的距离在高明逐渐消耗的体能和陆允持续加速的步伐下逐渐拉进,最后堪堪剩下两米不到,陆允见距离差不多双腿发力提速跃起,一个飞扑高明始料未及脸朝下被摁倒在地上。 “跑个球啊,杀人还是放火,跑有用?”陆允单膝压在背上,啪嗒两下反手就给高明拷上,一把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高明脸朝地鼻子蹭破点皮,啃了一嘴泥巴,陆允喝道:“双手抱头,蹲下。” 庄霖和戚小虎肺都要跑出来了,呼哧呼哧到的时候陆允连外勤的中饭都点好了,陆允看着两个累趴下的下属,无情道:“这速度,指望你们,嫌疑人都能跑出国境线了。” “队长”戚小虎连连喘气靠墙弯着腰,给领导竖起一个佩服的大拇指,“下月市局比武演练,咱队全靠你了。” 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把车开到附近,黄所一脸抱歉地从车上下来,“陆队,是我们没注意,没想到他爸居然当着我们的面给儿子通风报信。” 黄所看向不争气的高明,气道:“你也上过几次派出所,执法流程多少也知道点,我好心带市局的同志过去给你爸妈做思想工作,一家子法盲,有机会不好好珍惜,你跑得了嘛你” “现在好了,一个包庇,一个通风报信,你还拒捕,谁去照护你奶奶。”黄所大概是不想看见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对陆允说:“陆队,高明你带市局,至于他父母,还是交给我们辖区吧。” 陆允没意见,说:“我们还需要对高明的住处展开一次搜证。” 高明的房间不大,实际这套街边的房子空间很有限,五十平不到,需要住下一家四口,相当拥挤,高明的房间是次卧被隔成两间的其中一间,窗户边摆着一张一米二宽的木板床,一个小桌子,衣服随意堆在床边的凳子上,杂乱而拥挤,被中午的太阳一蒸,更是泛起干燥酸味。 在搜证人员从床底拖出一个白色鞋盒时,高明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鞋盒打开里面是一本本泛黄的账本,陆允走过去把鞋盒里面的东西倾倒出来,一台外观很新的白色手机静静躺在一堆账本上。 高明挪开目光,陆允戴着手套把手机装入证物袋,走过去问高明:“哪来的?” 高明不说话,陆允也不着急,反正人已经抓到了,带回去慢慢审。 他们带人回市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给高明办好手续,陆允准备先在审讯室晾他一会,等技术室把手机破译,趁空档她回办公室吃饭,进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吃上了,陆允彻底放弃维护办公室不能吃饭的原则,得到解放的队友们一个个撒丫子敞开肚皮吃,得知陆允给他们点了外卖,戚小虎又叫了几份小吃,庄霖在茶水间的冰箱里放着老婆新研究的几个菜。 月拂没去长桌上吃,她面前是摆好了上供一样的小分装,连早饭带的三明治,还原模原样放在边上。 还真是废寝忘食啊,陆允敲了敲电脑屏幕边边,“你脸色不太好,工作固然重要,饭总是要吃的。” 月拂盯着电脑,眼也不抬,一脸冷漠:“我不饿。” 陆允选择听不见,一伸手拿过键盘把电脑锁了。 月拂:“” 陆允把桌子上的食物端走,不容拒绝道:“先吃饭。” 其它人可不敢直接关月拂电脑让她吃饭,见领导一马当先有了动作,庄霖也劝道:“是啊,月拂,工作是工作,没有健康的身体打基础怎么查案。” 月拂无可奈何坐到长桌边,面前是生煎包,糖醋排骨,炸圆子,两块藕盒,都是肉,她没法吃,只能啃早上冯淑做的牛油果鸡蛋三明治。 陆允发觉月拂有点沉默,大概是早上挨批现在还有脾气吧,她外卖里面特意多点了一份全素的轻食沙拉,问道:“沙拉吃吗?” 月拂闷声道:“我不是牛,不吃草,谢谢。” 不吃肉,也不吃沙拉,果然还是有小情绪。陆允尽量转移话题,问起案子的进展:“上午任海宁有提供有用的线索吗?” “有,她说三个月前有个男人在她家门口蹲赵家有。”月拂简短道。 说完月拂又啃了一口三明治,管博问道:“没了?” 月拂不紧不慢咽下食物,缓缓说:“没了,我还在核实这人的身份,等确认了我再汇报吧。” “星都公寓六十八万的来源呢?”陆允问。 “我让祁队长帮忙去核实公寓的视频了,还把北门饭店的视频也交给了他们,祁队说下班之前会把结果给我。” 果然美貌是世界上最方便的沟通工具,祈望的视侦组什么时候给过敢在下班前出结果的保证,其他人表示羡慕,以后这种协同部门沟通的活还是应该交给月拂,没人能拒绝漂亮妹子的要求。 “袁骋的住所有找到什么吗?”陆允望向管博和姚睿。 姚睿回答:“有,这小子床垫下压着五万块钱,另外找到一部没电的手机,已经交给技术部门破译去了,他说他只偷东西没害人,进别墅的时候人已经死翘翘了,顺手拿走了赵家有包里二十万的现钞。我认为是真话,这小子不像是敢捅人的主,最多也就干点偷鸡摸狗的事。” “他把狗带走是为了庆祝吗?”月拂捏着手里的三明治,一口也吃不动了。 姚睿:“还没问,一会审讯室我问下。” 吃好饭,陆允把月拂单独叫进办公室,“坐。” 月拂乖觉坐下,还没说话,陆允先开口:“你状态不对,是因为早上的事?” “不是,”月拂看向别处,“被傻逼气的。” 傻逼?不会是说我吧? 月拂把目光转回到陆允脸上,问领导:“只要我在重案支队,就一定会见到谢尧是吗?” 啊!不是说我,陆允深感宽慰,道:“谢副支队是重案支队的领导,对我们在查的案子,他有监督管辖权。” “哦。”月拂低下头。 “月拂,”陆允温声道:“我不管你和谢副支队之前有什么旧怨,你的私事我不好过问,但既然你成为刑警,穿了这身警服,背了这份责任,就要做好你的本分工作,不要被不相干的人扰乱情绪,影响工作状态。” “知道了,我不该把情绪带进工作。”月拂问道:“队长你还有别的事吗?我检讨还有四千字没写完。” 就完成四千了?陆允想说没关系,今天不着急交,她刚吐出一个字,月拂起身离开:“我先忙去了。” 看,刚还说不该把情绪带进工作,情绪一点也没调整过来。 月拂要写检讨,对袁骋和高明的审讯她没法参加,审讯室内,庄霖戚小虎主审高明。 庄霖疾言厉色道:“你没杀人放火你跑什么?” “我可能是杀人犯的共犯,不跑只能进去吃牢饭。”高明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认罪态度倒也良好。 “杀人犯?袁骋?” “对,他杀了人,还分了我十万块钱和一部手机。” 庄霖撇了他一眼,说:“你们昨晚还一起打麻将到今早八点半,现在你说他是杀人犯,你看见他动手了?” “我没看见,是我猜的。” 袁骋出狱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游手好闲在外面游荡,高明作为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时不时会帮衬他一下,他家在绿墅有个长期客户,高明会去给客户去送菜,带袁骋去过,袁骋十几岁起就有偷窃行为,小到几十块钱大到几千块的电子产品,进监狱之后又得到了狱友指点迷津,偏执的认为有钱人住的地方连地砖都是镶金边的。 高明是真的以为袁骋准备出来好好生活,打算拉着他一起干蔬果生意,绿墅一周他们要去三次,由此袁骋熟悉了绿墅的监控分布,在上周六早上,他俩一起开车去给客户送食材,等送完东西袁骋人就不见了,高明打电话找人,袁骋说在小区里面转转,让高明先去下一个客户那。 没办法,合作的长期客户越来越少,他奶奶又在住院要用钱,高明不能丢了这家饭店的大客户,只能自己一个离开。 高明一天心神不宁等到了晚上,袁骋给他发信息说别墅里面有个大客户,他这一趟要是赚了无论多少都分高明一半。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袁骋邀请他去家里吃饭,一摞十万的现金拍在饭桌上,“哥,说好的分你一半,给咱奶看病。” 高明问他什么客户,钱怎么来的,袁骋一五一十把11栋别墅的情况告诉了他。 “他说他进去的时候人就是死的,其实我不太信。他自小没有爹妈管教,我爸跟他爸也是一个胡同里长大的,说能帮一点是一点,他管我叫一声哥,我也拿他当弟弟,还以为他在监狱里改造好了,这半年除了去棋牌室打麻将,一直老老实实。我没料到他会利用我” “你为什么不报警,还收了钱包庇他?”庄霖责问道。 “这两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有好几个客户的钱我们没收回来,我奶又在医院躺着,每天每天都是钱,能停的药都停了,我知道这是赃款,可一边是我奶奶的命啊”高明哭丧个脸:“我是杀人犯的共犯,坐牢会被判很多年,我只能跑。” “愚蠢。”月拂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冷不丁来了一句。 陆允差点吓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说袁骋没爹妈的时候,队长,你这么专注,我要是敌人给你背后来一下你就die掉了。”月拂拆着手里一根棒冰。 谁会在公安局还保持警惕,陆允觉得好笑,“你可以试试,看看谁先被打趴下。” 月拂掰了半根棒冰给领导,陆允犹豫后还是接过,问她:“谁给你的?” “贺医生。” “贺医生?”陆允看了眼墙上的时候,这还没到医院下班的点呢。 “嗯,她溜班过来给我送东西。” 40 第40章 ◎领导我能下班吗?◎ “从时间上来看袁骋确实没杀人,他们周六早上进入绿墅的时候,11栋的两个人已经死透了。”月拂叼着草莓味棒冰,意料之内的结果。 陆允感受指尖冰凉坚硬的触感,又是一条废掉的线索吗?这案子查起来实在是蹊跷,刚有点蛛丝马迹被毙掉了。 月拂看领导愁眉不展,安慰道:“袁骋不是凶手也不是坏消息,至少我们可以排除杀人动机中的财杀,调查越来越明朗了。” “你查到什么了?” “还没结果呢,我刚写完检讨出来放松下脑子。”月拂用手指将大块棒冰捏碎,说:“袁骋如果真的是在案发现场找到的二十万,还把包里的四百块拿走了,足以说明凶手不差钱,或者对钱不感兴趣,他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杀掉房子里其中某人。我更倾向于目标是赵家友,要是方菲,犯不着把赵家有叫回去。或者凶手的目标是他们两个,只是对赵家有的恶意要更大一些。” “叫回去?”陆允觉察要素,问道:”你怀疑赵家有在公寓接到的电话是凶手打的?“ “从时间上来看,极有可能是凶手用方菲的手机打的,你们不是找到了两部手机,我估计手机上的信息会比目前查到的更多。” “没用!这手机比我上周新长出来的头发还新,”常主任摸着溜滑头顶,睁着眼说瞎话,他压根没有新头发长出来。 陆允满怀期待来技术室要结果,结果是碰了一鼻子的的灰,赵家有新换的手机,干净的跟旁边吃夏法医零食的傻白甜一样空白。夏至拿出一包彩色软糖分享给月拂,看的出来月拂的情绪调整好了,吃不下饭,吃零食的胃口倒是蛮好的。 “另外一部手机呢?”陆允沉着一张脸不甘心问道。 “聊天记录和手机浏览记录刚拉出来,你要是着急,自己拿回办公室去看。”常主任指了指对面桌上的打印纸,旋即笑嘻嘻接过月拂抓来的一把糖果,对陆允说:“下次你让月拂过来就行,你一进来感觉我们部门欠你二百万似的。” “”陆允拉过月拂,丝毫不给同级部门领导留情面:“我会慎重考虑以后让不让月拂和你们部门对接,并且,鲜虾鱼籽云吞的食谱我是不会让庄霖给你的,望梅止渴去吧你!” 陆允带着人和打印出来一大摞数据,在常主任叫嚣卸磨杀驴的呵斥中离开,一次失败的部门外交,月拂再怎么讨喜也是她一大队的人。 月拂怀抱分了还有一半多的软糖,勉强才能跟上领导的步子,“什么鲜虾鱼籽云吞食谱,我没把这东西给过庄副。” “这不重要,以后还是少去技术支队晃悠,夏至一包糖果就把你给收买了?你看常主任稀疏的头顶,夏至头发比刚入职那会少多了,全靠自然卷基因维持茂盛的假象,常主任在技术支队无差别传播秃头病毒,小心被他传染” 月拂发现领导嘴还是挺贫的,一点也不像个大度的领导,背后曲曲人的本事比自己强,“队长,你是不是对常主任有啥误解,他人挺好的啊,除了头发少一点外。” 陆允对想把月拂挖走的竞争部门统一没好感,背后曲曲算轻的了,严重点她要在下月的市局比武演练把他们统统干趴下,“总之以后没有我的授意,你别去其他部门乱串。” “是你带我过来的。”月拂往嘴里送了颗橘子味水果软糖,香甜浓郁的橘子味让她多留意了包装上的品牌,说:“而且,目前我没有单独去过其他部门,上午视侦大队还是胡哥和我一起过去的。” 除了单独行动外,月拂是个听话且执行力很高的下属,陆允转移话题,问她:“案子查到现在,你有没有什么看法?就你自己的看法。” 月拂挑出一颗橘子味的软糖,送到领导面前,借花献佛:“队长,这个味道的好吃,你尝尝。” 陆允停下脚步,她俩并肩的影子被窗框框一起,在地上投出长长的剪影长到很远,陆允把目光从看似亲密无间的影子上收回来,月拂修长细腻的手指捏着一颗透明糖纸拧出两个小翅膀的糖果,夕阳橘黄色的霞光折射在包装纸上,泛起一片片金色波澜,月拂淡淡的笑脸,鲜活地连鬓角的发丝都在放着光,浓黑的眸子里陆允甚至能看见自己在她眼中的样子。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话语和分享,陆允的脸要被不太晒的阳光给烫熟了,迅速收下糖果攥在手心,在噗通乱掉的慌乱中镇定道:“不要转移话题,我在问你对案子的看法。” “像我这种刚入职的菜鸟也可以发表看法吗?”月拂口不对心反问。 “你要真把自己定位放在入职菜鸟的位置上,就不会一个人进入案发现场了。”陆允闻了下糖果包装纸,甚至能感受到月拂指尖残留的温度。 “我的看法是,如果我们排除了所有可能,剩下的不可能就是要找的真相。” “说人话。” “就是排除所有可能后,侦查方向得往非正常方向思路调查,比如他们有没有在路边得罪什么人啊,或者职场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蓄意报复啊,还有早上出门右脚先踩出去犯了某些人的忌讳之类的。” “你这也太随意了,真要往你这个方向调查,这案子估计要成悬案,人山人海上哪排除这些人。” “队长,你查案子查魔怔了吧,只要找到凶手是如何进入绿墅天府,管他人山人海哪冒出来的。” 陆允脚步一顿,是魔怔了,绿墅的出入口一共就两个,只要对案发前后两天挨个排查不就好了,人际关系的排查确实让调查兜了一个巨大圈子,他们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处—— 她们回办公室的时候,庄霖和姚睿的审讯也结束了,姚睿苦道:“队长,袁骋确实没有杀人,上周五晚上十点到周六凌晨,他在家没出过门。而且根据他的供述,周六一早他进入绿墅溜达,撬开了好几户的锁,还在没人住的房子里睡了个午觉,就说这人心态稳不稳吧。” “本来他也没翻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见11栋停在外面的车还原模原样停着,判断这户屋主没在家,而且,据他交代,上午他就想进11栋了,因为没装防盗窗入户不难,但是看到外边的车,他放弃了。一直到晚上他再次经过11栋,才想着碰碰运气,从东面的窗户翻进去。” “可不就让他碰上了,还是死人财。”姚睿说:“这小子看见地上的尸体被吓的摔了一跤,准备跑的时候回头还撞上了厨房的玻璃门,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戚小虎问:“怎么着?” 管博不屑道:“给他撞冷静了呗。” 姚睿给管博竖起大拇指,说:“袁骋小时候见过死人,是他爸,对尸体没有普通人那么恐惧,他撞在门上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来都来了,死人算什么。” “他也不算蠢,为了防止留下自己的痕迹,很小心翻*找房子里的东西,在沙发上的公文包里发现了二十万现金,外侧拉链袋还有四百块,他找到钱之后没有在一楼继续翻找,而是上了二楼,发现二楼只有主卧才住过人,只翻了方菲的包,至于衣柜里那些大牌包,他知道这东西出二手很容易被找到,没敢拿,只带走了卧室桌上的手机,直到被抓也没敢开机。” “那条宠物狗真被他吃了?”陆允问道。 “可不,袁骋上二楼发现了狗的尸体,他不喜欢狗,也非常不喜欢养狗的家庭,他的原话是,有钱人家的狗吃的比人还好,过着比人还舒坦的生活,而他们这些底层活着还不如一条狗。” 月拂适时举手提问:“他爸爸是不是在一场冲突中被养狗人士群殴致死的?” “月拂你咋知道,好多年前的新闻了,整场冲突就死了他爸一个过去劝架的,家里剩下一个老的一个小的,因为法难则众,法院判所有动手的人支付一定的经济赔偿,也没收到俩钱,因为不懂法,他们不知道可以向法院申请对被告执行强制执行,总之,爷孙俩过的挺艰难,还要靠街坊救济,袁骋才不至于饿死。” 庄霖说:“月拂你还真没说错,袁骋把狗带走确实是开荤要庆祝的,他在二楼就摸到个手机,都准备走了,又特意折返二楼把狗带走,想着买点好酒,吃顿好的庆祝庆祝,现成的狗肉都不用找人买,拿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子把狗一套,背走了。你们不知道袁骋多谨慎,他鞋子包了六层,上楼梯还只踩边边,动了哪里原模原样复原回去,这些是他蹲号子期间,里边前辈教他的,活学活用,误导我们调查。” 袁骋这条线确实是被毙了,从月拂找出来到被证实不到一天,眼见已过下班的点,又是没有进展的一天。那边几个大男人闹哄哄聚一起商量点什么外卖,月拂扎进常主任给的一堆数据里一声不吭。 陆允把方菲手机里的数据分了一半给月拂,不多时月拂来找她,“队长,你在通讯录里面能找到一个用户名叫‘库斯’的好友吗?” 陆允在方菲生前的通讯录里搜索联系人,“有,不过他们好像没聊过天。” 月拂推过来几张聊天记录的打印纸,“在案发当天,方菲约这个ID叫库斯的人去过别墅。” 【天太热了,不想出门,你今天能过来吗?】 【你给我买的香槟到了,放冰箱冷藏好了,等你过来。】 后面跟着的一张图片,只不过看不到图片,只有文件地址的一长串字符。 陆允皱眉道:“不止龙游去过绿墅,方菲同时和好几个人保持暧昧关系,她把门禁卡给过其他人?”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而且这人不止一次去过绿墅,方菲没把地址发给他。” 方菲这个女孩年纪不大,感情生活过于丰富了些,陆允见怪不怪,她也算是见过了各路奇形怪状的牛鬼蛇神了,“我让常主任查下这个ID的实名认证。” 陆允给常捷发完信息,见月拂欲言又止,“还有别的发现吗?” “没有,”月拂轻咬下唇,缓缓问道:“我现在能下班吗?” 月拂下午吃过了贺祯送过来的止疼药,现在药效过去了,不仅背疼头也疼,脸色青中泛白,再熬下去她要奉献在岗位上了。 陆允很少关心别人,看月拂脸色比下午还差,关切的话听起来也是冷冰冰的:“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月拂点头。 瞬间,愧疚如山海将陆允掩埋,自己跟外面用了人家还不体恤不关心没有人情关怀的冷漠渣女没什么两样,渣的无以复加,渣的深恶痛绝。成为一大队队长以来,队里除了月拂外没招过女生,走掉的和没走的全是黑中带糙的汉子,实在不需要领导开口关心,像月拂这种白白净净蚊子叮一下红老大一片的小脆皮,说两句还掉眼泪的哭包,陆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亲和:“要不要我送你?” 说完就后悔了,这时候还问什么问!直接亲自开车送人回家,送家门口,不,送进家门,还必须看着她盖上被子躺床上休息,才能充分体现一个领导对下属的关怀备至。 月拂不会给她表现机会,说:“贺医生过来接我了。” 40-50 第41章 ◎明天不用上班,不需要蹭车。◎ 医院里,贺祯揣着血清检测报告从检验科到发热门诊病房,月拂已经挂上第二瓶水了,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多,病房比白天安静,旁边床上是位年轻妈妈抱着她五岁大的女儿,母女俩挤在狭窄病床上相互依偎睡的正香,刚进来的时候贺祯提议换间病房,五岁的孩子不亚于戴着小蜜蜂的蜜蜂在耳边嗡嗡。 有责任感的家长总是能先察觉到周围的眼神,她只好表示抱歉,家里没人带孩子,会尽量让孩子安静点。月拂看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手上又挂着水,于是掏出平板下了个儿童益智游戏,一大一小在病床上无障碍小声交流,孩子妈妈在旁边没一会困的睡着了。 月拂从病床上下来舒展筋骨,贺祯给她推着吊瓶,“报告出来了,寨卡病毒感染,轻微型,不严重。” “就说你小题大做,开点退烧药不就好啦。”月拂慢慢悠悠在走廊晃荡着。 “蚊子叮一下能感染病毒,属于免疫力下降的表现,可不是小事。”贺祯劝她:“想办法提高免疫力,补充维生素,规律饮食和正常作息。” 后面两个要实现还是有难度的,月拂工作有多投入贺祯不要太了解,于是无奈道:“主要还是你这工作性质,一工作随便糊弄自己,饮食作息全乱了,作息不规律免疫力自然下降。” “那能怎么办,不工作你养我?”月拂开起玩笑。 贺祯笑道:“哪里轮的上我养你,你爸给你留下的钱,你养我还差不多。” 月拂也笑着回她:“咱俩还没在一起,你就惦记上我爸给我留下的财产。” “我是惦记,那也要看月照会不会念在咱俩多年交情的份上分我一点。” “你去色|诱姐姐,她有可能把自己的分你一点。” 贺祯哭笑不得,“色|诱你姐,这不玩命嘛,还不如色|诱你呢。” 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医院走廊尽头的贩卖机前,月拂选中一瓶桃子味汽水:“贺医生,色|诱之前能请我喝个饮料当晚饭吗?” 贺祯豪横地扫了一瓶价值六块的饮料作为月拂的晚饭,熟练拉开易拉环,水蜜桃的芬芳喷薄而出,“你晚上真不吃点别的,趁我还没离开方陵,请你吃个宵夜?” 月拂仰头灌了半罐,带小孩玩闯关游戏给她嘴都说干了,“不吃了,吃了要失眠。” 贺祯不再劝,月拂工作后失眠也是老毛病了,还以为回去读了几年书毛病好了,谁成想还是照旧,除非乏得不行,否则只能靠药物佐助。 “上次开的药,你吃了感觉怎么样?”贺祯关心道。 “感觉跟刚开始吃褪黑素差不多,睡是能睡,要是中途醒了只能睁着眼到天亮。” “你失眠的原因主要是压力大,案子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能破,放松些,看开点。” 窗边有徐徐晚风扑面,月拂现在背不疼头不涨舒服得微微眯起眼,案子压力只是一部分,压着她的是更加沉重的东西,她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宽慰好友道:“我会听建议的,你放心去学习吧。” 能放心才见鬼,贺祯正是关心则乱,才把今晚飞机往后改签到了凌晨两点,“还有一瓶补液没挂,我要赶飞机来不及送你,你自己打车回,还是开我的车?” “我打车吧。”月拂清楚自己车技有多烂,月照送的车开了三回,补了两次漆,“车漆哪有十几块车费贵。” “你找时间精炼下车技,不然买回来的车只能供在停车场。” “知道了知道了,术业有专攻,我车技不行,是因为我的技能树点在了别处。” 她们没晃荡很久,贺祯又和值班医生聊了两句,月拂从病房出来手里勾着贺祯刚才给她穿的外套,催促道:“别聊了,再晚一点值机赶不上,落地还有会要开。” “那行,柳医生,我赶时间先走了。”贺祯拿过月拂手里的外套,说:“我朋友挂完水辛苦你再给她量下体温,等我交流回来给你们科室带特产。” 柳医生客气道:“都是同事客气啥,我听说那边酱鸭不错,帮我带一只回来,红包一会转你,千万别忘了收。” 月拂在楼上挥手告别,贺祯刚离开医院没多久,在经过市局附近时外套里的手机响了,是月拂的工作手机,还真是 陆允看了月拂提交的检讨,认错态度诚恳用词规范,末了还不忘含沙射影下领导,拍桌子是不对的,爹味太浓,希望领导也引以为戒。领导在独立办公室轻笑出声,还真是记仇啊。 看完陆允拿起手机,给月拂发过去的信息一条没回,也没在群里回复同事的问候,想起下班时她脸色确实太差,作为领导十分有必要发个问候过去。 贺祯在那边说:“陆队长,我是贺祯,月拂手机落我口袋里了,你现在在市局吗?” “”陆允只好回答说:“我在。” 贺祯指挥司机先拐去市局,掉头回医院肯定赶不上登机,“我赶时间去机场,正好在市局附近,我把手机给你吧。” 市局门口,贺祯从车上下来,一脸抱歉对陆允说:“实在麻烦您了,月拂说医院太冷,随手就把手机揣我兜里了,她也是粗心大意,麻烦陆队长明天帮我把手机给她。” 陆允知道月拂压根没看到自己的信息,问道:“她在医院?” “有点感染,没什么大碍,挂完水可以出院。”贺祯突然想到什么:“陆队长是准备下班?” 她上班跟下班没啥区别,单位宿舍就在后面,陆允冷淡道:“差不多。” 贺祯说:“月拂说过你和她住一个小区,能再麻烦您帮个忙吗?” 陆允其实想拒绝,哪有大半夜请人帮忙的,但贺祯态度实在很好,“你说。” “帮我把送月拂回家,太晚了打车不安全。” 陆允不由得多看了贺祯两眼,这位好友的关心貌似超出了友情范畴,真要遇上图谋不轨的司机,以月拂的身手危险的该是司机才对,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小事,不麻烦。” 贺祯这才放心满意离开。 陆允按贺祯提供的位置找到了发热门诊,问护士站的值班人员,她给陆允指了指在窗户边吹夜风的月拂。陆允发现月拂静悄悄的时候气质是不一样的,沉默中透着阴郁,即使她盯着某个位置发呆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 “怎么不在病房躺着?”陆允在月拂旁边坐下。 月拂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平静地转回去看向夜空,“太闷了,这里有风。” 两人一时无话,陆允鬼使神差抬手去摸月拂的额头,月拂下意识要躲,陆允另一只手摁住她消瘦的肩膀,不容置疑道:“别动!” 不能算是温热,陆允的手掌可以说是滚烫,干热一点汗没有。月拂心想没发烧都要把额头给烫坏了,“队长,我的体温比你温度还低,量体温也不是这样量的,咱要相信科学,温度计更靠谱,你去护士站借个耳温枪也行。” 又开始耍嘴皮子功夫了,陆允相信她是好了,收回手往后面一靠,也嘴贫道:“蚊子叮几下就把你叮进医院了,月拂小同志,你身体素质也太差了,还怎么为人民群众服务。” 月拂撩起自己的裤腿向领导展示,据理力争:“不是几下,是十几二十下,蚊子毒和我身体素质没关系。” 陆允不想和她较真,口才和文笔都不如脆皮下属,从兜里到掏出手机递给她,“工作手机不要到处乱放,要是被不法之人拿到,涉密信息泄露,够你喝好几壶的。” “辛苦您跑一趟了。”月拂打开手机,先点开领导发过来的信息,不确定问道:“明天我可以休息?” “你休吧,贺医生说你后天还要来医院抽血复检,出外勤要是又被毒蚊子咬了,不雪上加霜?回头还要休更久。” “我可以出外勤了?” 真乖,知道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确认,陆允温和道:“检讨我看了,写得不错,罚也罚了,不能让你一直在办公室吹空调,等好了跟我一起去晒晒太阳。” 月拂放下手机认真看着领导,黑溜溜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队长,晒太阳可以,防晒工作要做好。” 陆允斜了她一眼,“我这是健康肤色,不像你病恹恹的。” 月拂轻轻笑了一下,陆允还真是幼稚,非要争个输赢,点滴差不多滴完了,月拂起身去护士站拔针头。 柳医生过来给她量体温,耳温枪温度显示正常,她给贺祯拍过去一张照片,对月拂说:“这两天多喝水,注意休息,药按时吃,饮食不用忌口,爱吃啥吃啥,后天要记得来复检。” 医院距离月拂住的地方很近,陆允践行好人当到底原则,把人送到了家里,已经是夜里凌晨一点多,还以为月拂会像上次一样收留自己睡沙发,结果月拂说:“明天不用上班,不需要蹭车。” 拒绝的如此明显,陆允悲从心来,她果然是为了蹭车才收留我!有贺祯如此体贴的密友,月拂怎么可能会看上不体恤不温柔的领导,除非她眼瞎。正心情低落在楼道等着电梯,月拂开门探出一个脑袋,叮嘱道:“队长,你开车慢点,到了给我发信息。” 旋即陆允内心又噗通噗通起来,只不过脸上表现的一如平常,语气也是一股子不近人情的领导味,她说:“早点休息,好好养病,还等你回来上班。” “我会的。” 电梯里,陆允就差没抽自己嘴巴子,什么叫还等你回来上班?何必多这一句,显得自己只会关心工作,难怪网上会说,喜欢上领导都是脑子有病的人,何况月拂是一个脑子再正常不过的人。 42 第42章 ◎被装修公司赶去上班◎ 滋滋滋~ 超强穿透力的电钻声穿过了楼板,穿过了加装隔音棉,还穿过了高科技降噪耳塞,月拂摸到放床头的手机,一看时间八点半,敬业的装修工人还真是准时准点开工。 月拂被子一闷,认命般安慰自己,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梆~梆~梆~ 月拂实在忍无可忍,哪怕是循环背诵般若心经也没用,被子一掀,光脚踩地上,从抽屉里拿出闲置的头戴式耳机,两层隔音就不信了!刚戴上世界安静到能听见发丝摩擦的声音,真清静啊,正要感叹真无愧是昂贵的高科技,但紧接人类产生的噪音在科技面前无处遁形,楼上滋滋滋,楼下梆梆梆 再贵的减噪耳机也不可能完全阻隔噪音,人类制造噪音,又抵抗噪音,最终只能和噪音共存。 没人能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睡着,月拂洗漱换好衣服,开着她那辆无比闪耀的金龟子吃饱一肚子怨气去上班了。 陆允早上组织大家开会,先告知月拂生病,今天来不了。昨天在排除袁骋杀人的嫌疑之后,庄霖把袁骋送回了地方派出所,交由辖区处理,毕竟让重案支队办理入室盗窃的案子,实在大材小用,眼下凶手还没找到,也分身乏术。 “接下来两个调查方向,一是去查和方菲匿名聊天ID为‘库斯’的网友,二是对赵家有的通讯记录往前半年挨个排查逐个核实,哪怕是外卖快递也必须要问清楚。我们前面的线索”陆允看月拂双手拎着东西,一脚踢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动作相当粗鲁! “”陆允皱眉看向门口,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在家休息?” 月拂走到戚小虎旁边,打开手里的袋子边说:“我也想休息来着,楼上用电钻钻我脑门,楼下锤子砸我床板,待家里很可能会过去跟人家干仗,我还是来感受领导你治下的威严赫赫。” 袋子里买的饮料被月拂摆在桌上,“奶茶咖啡你们自己拿,博士你上次的酸奶草莓啵啵,三分糖哦。” 管博一脸受宠若惊,笑道:“还是月拂你懂我,中午哥请你吃食堂大鸡腿。” 月拂打开了自己的咖啡,给陆允拿了杯果茶,领导很自然给她抽出凳子,果茶自然是要供给领导的,知道陆允想说什么,月拂快速嘬了一大口咖啡咽下,“队长,我没法和你换,我要吃药,不能喝茶。” 陆允:“” 会议被月拂打断,陆允续上刚才的内容,“之前的线索基本被排除,也排除了因为金钱纠纷杀人的可能性,凶手对赵家有公文包的二十万现金不感兴趣,现场除了被袁骋带走的财物外,没有其他财产丢失,由此可以断定凶手与赵家有方菲两人中的一人有仇。基于这一点,我已经让视侦组再次排查绿墅出入口的监控视频,对可疑人员单独登记。” “另外,戴均昨天回来了,约了他十点到市局接受问询,他是目前我们知道的唯一同时与方菲和赵家有接触的人,虽然他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也需要弄清楚方菲是如何跟赵家有在一起的。”陆允在会议桌逡巡一圈:“老姚跟我一起。” “老庄你和大虎负责排查和方菲聊天的ID数据,管博和老胡筛查昨天电信公司调到的赵家有半年的通讯记录。” 调通讯数据还是月拂拜托胡咏的,她抱着咖啡眨巴着大眼睛,望向领导,像是等待恩赐的忠实信徒:“队长,我干什么?” 陆允面无表情问她:“你脑子不是被楼上电钻钻了吗?还有智慧参与破案?” 其他吃瓜队友叼着吸管看戏,稀奇,队长居然也会调侃别人,月拂真不愧是队里的宝贝福星,连队长都有点热乎的人气冒出来了。 月拂缓缓将咖啡放下从容淡定保证道:“我的智慧没有被影响分毫。” “得了吧,咖啡因摄入过多首先影响神经系统,”陆允的目光从月拂手里的咖啡往上走到她气色不佳的脸上,又妥协说:“跟我去询问室当漂亮的人形摆件吧。” “没问题,队长,我保证只喘气不出声。”—— 戴均是个胖墩墩的公司老板,一看就属于饭桌上话多油滑专让年轻人喝酒的老东西,从月拂进来,他的眼神老是止不住往月拂身上瞟,陆允冷脸直奔主题:“你和方菲是什么关系?” “方菲?”戴均眼珠子望向面前的陆允,“早没关系了。她咋了?” 陆允无视他的问题,追问道:“没关系之前是什么关系?” 昨天胡咏电话通知他过来接受问询,并没有透露具体原因,戴均多半不知道方菲被杀一事,以他的脑子,肯定能猜到警方是怎么查到他的,于是他实话说:“就是你们查到的那种关系,我可没和未成年发生关系,方菲她是自愿和我在一起的,这种女的我见多了,都一个样。” 陆允没有考古他和方菲发生关系时,方菲的年纪,她离家时15岁,就算戴均强迫过她,方菲已死,警方也无从考究,又问:“你们在一起多久?” “也就半年左右吧,我记不太清,方菲脾气秉性挺一般的,处久了无趣,她除了年轻长得好看,身上没什么优点,”戴均看向陆允旁边一言不发的月拂,笑嘻嘻道:“当然,她远没有这位漂亮警官好看。” 姚睿啪一下拍桌子,厉声喝道:“戴均,这里是公安局,我们依法依规对你展开问话,你最好严肃点!” “是是是,”戴均显然没有被喝制住,腆着个笑脸,说:“我有个朋友看上了方菲,我就把人给她了。” 什么叫就把人给她了,方菲又不是个物件,她是活生生的人,哪有说给就给的道理,月拂鄙夷地小声对陆允耳语:“队长,我可以骂他吗?” 陆允嘴角往下一撇,并赏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月拂悻悻坐定。 姚睿问他:“你说的朋友是不是叫赵家有,在市交通集团工作?” 戴均先是愣了一下,说:“是,我们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赵总这个人啊,怎么说呢,可能是他们单位说话都是这种腔调,不喜欢直说,老是弯弯绕绕的,非要让人去猜。” 陆允问他:“他看上了方菲,没找你直接要是吗?” “这位警官还真是了解我们男人,”戴均说:“赵总自从饭局上见过方菲之后,时不时跟我吐槽家里老婆没情趣,睡一起跟哥们一样,拐弯抹角说起他老婆年轻时如何如何,又说方菲长得像她老婆年轻那会,这意思明摆着是看上方菲了嘛。” “那我能怎么办,”戴均一摊手:“赵总有权有实力,方菲也觉得我每个月只给两万的生活费没她小姐妹多,我顺水推舟借花献佛呗。” “你确定是方菲嫌弃你给的生活费太少,才和赵家有在一起的?”陆允皮笑肉不笑盯着他,“你怎么不提在方菲被赵家有包养之后,你以七百万的报价拿下了赵家有所负责的项目,在你公司分三次收到项目的对公打款后,你把两百万分四次转进了一家皮包公司,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见他不说话,陆允话赶话又问他:“你不会不知道皮包公司的注册法人是谁吧?性|贿|赂拿下的项目,你这点小伎俩,糊弄鬼呢。” 两个连招打得戴均不知所措,他不似刚进来时的稳如泰山,因为不清楚过来问话的原因,犹犹豫豫试探道:“是不是赵总出什么事了?我这几天给他发信息都没回。” “你们联系还挺频繁。”陆允确实在赵家有的手机上看到很多未读信息,只不过不能确认哪个是戴均。 戴均堆上假笑:“算不上频繁,也就偶尔一起吃个饭泡个脚。” “看来你们很聊得来。”陆允语气讥讽。中年男人的友谊无非那几个,令人感到恶心的是他们最初建立话题是因为方菲。陆允简单明了告诉他:“他死了你知道吗?赵家有被人用刀捅成了筛子,方菲也死了。我们查遍了他们两人共同的关系网,只有你是同时认识他们两人。” 冷汗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戴均稀疏的发根淌下来,他嘴边的肌肉抖动,最终哆哆嗦嗦:“跟我没关系,不是我杀的人。” “你公司财务收紧,作为公司老板都亲自出去洽谈业务了,而赵家有手上有个八百万的新项目,他没念在和你匪浅的交情,把项目交给你,而是选择其他公司。只要赵家有把项目交给你,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实际情况是赵家有没有跟你合作,他从你这要走了方菲,吃回扣的胃口还巨大,你敢说心里不曾怀恨在心?” “我承认我可能对赵家有不满,可我哪敢杀人啊。”戴均差点跳起来反驳:“你们不能光凭我同时认识赵家有和方菲就认定我杀了人,这是诽谤,证据呢,你们有本事拿出证据来!” “冷静点,我们可没说你杀人。”月拂不带一丝情绪的冰冷眼神盯着他:“监控拍着呢,你诽谤警方诽谤你,我们可是有证据的。” 陆允心想着说好的只喘气不出声呢,这是在帮我说话? 月拂并没有帮领导说话,她只是有了想要了解的方向,她对戴均说:“既然你和赵家有私下有接触,你来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43 第43章 ◎月照◎ “赵家有确实贪,我没碰见过胃口比他更大的,为了敛财使老劲压榨,连退路也不给别人留。”戴均义愤填膺仿佛他是受害者一般,似乎忘了在和赵家有的利益勾连中自己也是受益方,“仗着手里有点小权利,不敢招惹大公司,专挑我们这种没什么门路的中小企业下手。他玩的小把戏我也是看透了,一个项目同时和外边几个公司谈,谁能把他哄高兴项目就委托给谁。” “你说的不留退路是指谁?哪家公司?”月拂捡听到的关键提问。 “早不在了,那家小公司被赵家有拖垮,早散了。”戴均说:“我公司招了个谈业务的小伙子,嘴皮子很溜,为人也实在,正好是这家公司出来的,我带他去过一次饭局,他隔老远就认出了赵家有,跟我说他要避嫌,这事我也是听他说的。” 被赵家有拖垮的公司叫恒洋科技,是成立不到三年的小微企业,公司老板技术出身,此前一直在大公司工作,因为年龄问题被解聘,拿着大笔赔偿金和攒下来的积蓄,开了一家规模不到十人的小公司,刚开始还能借着大公司出来的背景接到点业务,偏不巧赶上经济下行,公司日显颓势,没有新项目的同时还要负责员工工资。在进退两难的时候赵家有带着他钓鱼的八百万项目从天而降。 戴均原话是:“要我说,他就不该认识赵家有,及时解体公司,至少手里还有点余钱给女儿治病,到底还是命啊。” 这位不幸的老板叫孙新科,和赵家有接触过几次,也送过几次好处,希望能把项目拿下来,饭也吃了,好处也收了,赵家有不动如山,也不说项目究竟能不能委托,一个字拖,那边孙新科见到一点渺茫的希望不舍得放弃,也没遣散员工,公司正常运转薪水照发。 不久后,孙新科三岁的女儿被确诊急性白血病还伴有并发症,医院一万多一针的特效药吊着,妻子辞职在医院照顾女儿,为了给女儿治病他们贷款的房子低价卖了,老婆住医院陪护,孙新科住公司,如果不是赵家有给了一点点希望,孙新科也不至于拿女儿的救命钱去送好处。 项目还没拿下来,孙新科钱也花完了,女儿的特效药已经从进口换成国产,效果可想而知,没办法,他只能找赵家有退钱,把钱拿回来至少可以把员工的工资发了,给女儿换保守式治疗,他也不奢求别的了,只想陪女儿走完最后一程。 月拂问:“赵家有退钱了吗?” “我猜是退了的,不然老板哪来的钱给他们发工资,员工也知道老板实在困难,没要赔偿,只拿了月薪就散了。” “在那之后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很少有员工会去关心前老板过得怎么样吧。我也是听说赵家有背地里的这一套才不再给他送好处,偶尔在他面前混个印象,逢年过节发过信息问候问候,姓赵的还有意无意说自己手上负责哪个哪个项目,弯弯绕绕让我意思意思,能请他吃饭算客气的,还让我送好处,这不跟肉包子打狗似的。” “这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如”姚睿想半天没想起后半句是什么。 月拂替他接上:“不如断己后路。” 姚睿嘿嘿笑道:“还是月拂你博学。” 三人回办公室的路上,月拂问陆允:“队长,我们接下来是要先调查这个叫孙新科的人吧?” “如果戴均转述属实,孙新科确实有嫌疑,先回办公室看看管博他们的通讯记录核查的怎么样了。” “孙新科啊,有这人,”胡咏鼠标滚动,放下一个重磅炸|弹:“但是他死了啊。” 月拂半口水还没来及吞下,被呛着了,陆允在旁边顺势给她拍背顺气,问:“怎么死的,自杀?” “是自杀,五个多月以前的事,他生前的号码没有注销,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没人接电话我就查号码的身份信息。自杀无误,有目击者,有派出所走访周围群众的笔录。” 月拂没缓过劲,红着脸追问:“他老婆孩子呢?” “等下,我查一下。”胡咏切换电脑应用。 月拂见到了只有黑白色的照片,孙新科的女儿死于疾病,妻子抑郁自杀,这个家庭从社会上彻底消失了。 陆允脸色凝重,线索又死了一条,胡咏偷瞄到领导不咋友善的脸,惴惴不安问道:“队长,我直接排除孙新科的作案嫌疑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的,一个死了五个多月的人就算诈尸寻仇,也只剩骨头架子,把人捅成筛子是不可能,陆允说:“孙新科不用查了。” “要查,”月拂算是缓过来了,推开陆允的手,说:“他人是死了,但是他生前认识的人还活着。” 陆允颇感无奈:“你去追查一个死人的人际关系没有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连员工都知道孙新科是被赵家有拖垮的,说明了解这件事的就不止一个人,我们不知道他生前为人如何,会不会有人因为孙新科的死亡而展开对赵家有的报复。”月拂不是没有遇见过相关的案子,世上总有人一腔热血为别人抱不平而误入歧途从此万劫不复,她言词激烈:“如果人死了就没有意义,那么前面废掉的线索,是不是也说明我们的调查没有意义。” 怎么还急上了?陆允自问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领导没表态,只是青着一张脸,毕竟是第一次被下属当面顶撞,面子上总归有些挂不住。 管博看两人之间颇有点剑拔弩张,过来打断道:“月拂,走走走,哥请你去便利店吃大鸡腿,吃饱了再来工作。” “不去,”月拂拒绝地相当生硬,对陆允说:“我来负责对孙新科生前的人际关系排查,队长我没其他工作安排吧?” “随你。”说完,陆允举步回她的小办公室,反手把门关上了。 等庄霖和戚小虎回办公室的时候,难得感受到了办*公室低沉的气压,庄霖问管博:“队长在办公室不?” “在,”管博忠告道:“庄副,如果你没有好消息,我建议现在别进去。” 庄霖去视侦大队碰了一鼻子灰,还真没好消息,小声问:“咋了?” “刚才月拂差点和队长干上了。” “啊?”戚小虎划着椅子溜过来,“为啥?” “还能为啥,为案子呗。” “月拂呢?又被队长骂哭啦?”戚小虎没见着人。 “没有,队长没骂她,她去楼上找经侦去了。” 这下庄霖和戚小虎双脸迷惑。 月拂开着她那辆鎏金的金龟子载着初中同学去了趟银行调流水,银行不远,只要有手续,调流水不是什么难事,在她去调流水的时候,一大队办公室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走在前面的是他们都认识的谢尧,他后面跟着一位短发戴墨镜,上身白色小香风短袖,搭配质地良好的米白长款阔腿裤,踩着高跟鞋站谢尧旁边比他还高出一点。 谢尧一进来就问:“月拂在不在?” 戚小虎离门口最近,“月拂去楼上了。”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被谢尧旁边拿手机打字,手腕上带着满钻蛇形手镯的女人吸引,好有视觉冲击力的存在。 这位金光闪闪,视觉冲击力超强的女性,是月拂的姐姐,月照,她缓缓开口:“月拂坐哪?” 谢尧给她指了指小办公室外的位置,月照走过去手机边打电话,拉开抽屉,里面赫然是月拂的私人手机,谢尧不自然笑道:“我就说月拂不可能是故意不接你电话,你看,她手机没带身上。” 办公室其他几人,满脑袋问号:“这姐谁啊?” “要不带你去楼上找找?”谢尧摸不准这姐的态度,毕竟她超级无敌反对妹妹当警察的。 “不用,”月照拿着月拂的手机,像在自家一样往旁边小沙发上一坐,气场宛如女王,“我知道这是办公区,我就在这等她,倒要看看这次能失联多久。” 谢尧向办公室仅剩的几条可怜虫做了介绍,说是月拂的姐姐,脚底抹油溜了,这姐攻击力超强,留下很有可能被误伤。 月照食指微微勾下墨镜,带着杀气的眼神在每个人脸上过一遍,笑着说:“你们谁也不许打电话通风报信。” 月照大概是他们见到过气场最强大的女人了,与陆允板着脸的严肃低压相比,月照笑着就能让人感受到脊背发凉。 她还说让他们当她不存在,然而实在是很难让人忽视这样一位气场全开的姐,月照很忙,电话,短信,语音响个没完,胡咏连电话都不敢打,戚小虎在手机上求助,问一大队爹妈啥时候回来,陆允和庄霖去催视侦大队的进度了。 姚睿壮着胆子给沙发上的姐接了杯水,恭恭敬敬端过去:“姐,您喝水。” 月照腾出一只手接过,问起:“月拂的电脑是她自己买的,还是单位配的?” “月拂自己买的,”姚睿尬笑道:“比市局局长用的都高端。” 月嘴毒道:“是你们用的太low了” “”她肯定不是亲姐吧,月拂的嘴也没这么损,完全不像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等陆允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沙发上的漂亮姐,正疑惑,见到救星的戚小虎豁然起身,“队长,这位是月拂的姐姐,她过来找妹妹。” 找妹妹?找到市局办公室了,不能打电话?陆允掏出手机:“我给月拂打个电话。” 戚小虎赶紧按住领导手臂,压低声音说:“她不让打。” “你是领导?”月照透过墨镜看了陆允一眼。 “我是。” “交换下联系方式,以后我找不到月拂能先找你吧?”月照看似是在征求陆允的同意,姿态不见半点谦和,她坐在沙发上保持着优雅坐姿,墨镜一直没摘,低头捣鼓着手机没看陆允。 陆允不喜欢这种骄傲的高姿态,看在月拂的面子上,过去打开了自己的二维码,月照也不着急,问她:“这是你工作号还是私人号?” “我只有一个号。” 月照得到答案才加好友,备注名称时,月照问:“怎么称呼?” “我姓陆。” 这时月拂带着银行流水和最新调查进展冒冒失失冲了进来,戚小虎说:“月拂,你姐”他话没说完,月拂已经嗅到了危险味道,脚步一顿在零点五秒之内,掉头就走。 “站住!” 44 第44章 ◎您是我最尊敬的领导◎ 月照气场瞬间拉到天花板,月拂天不怕的不怕,唯独月照是她的克星,作为家里孙辈长姐,月照凭实力和阅历始终压月拂一头,小时候偏科作业也是姐姐辅导的,为了防止被骂,月拂发愤图强愣是把自己的成绩挤进全年级第三,毕竟有一个被精英教育深度洗脑的姐姐,妹妹不敢太平庸。 “上班为什么不带手机!”月照站在月拂面前足足高出一个头。 月拂只敢低头盯着姐姐的高跟鞋尖尖,声音细若蚊蝇说:“我带了。” 月照把证据举到面前,“这什么?” “手机” “废话,我不知道这是手机啊,”月照把手机拍到月拂手上:“不是没电也不是静音,给你打八百个电话你接了吗?别拿忘带做借口,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要及时联系及时联系,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没有” 月照批评妹妹的嗓门尤其高,显得月拂尤其弱小可怜又无助,戚小虎默默关上办公室门,为可怜虫遮掩,陆允过来解围,说:“月拂忙着查案子,而且我们有时候确实不方便接私人电话。” 月拂不喜欢工作生活混一起,所以她一直是两个手机,月照又嫌弃加工作号污染了她的通讯列表,两个边界感超强的人谁也不肯让步。 月照选择性无视陆允插过来帮腔的话,责问道:“你把奶奶花房搬走了。” “我没有。”果然,月照是从老太太那过来的,该来的总会来的,月拂说:“我只是请人重新规划了小花园的布局。” “我是不是说过小花园不能种树!本来老太太朝南的房间窗户开的就小,种上树太阳都晒不到了。” “买的是小树。”月拂自知理亏。 “你不长个,难道树也不长?你十年前一米六,树明年还是一米六陪你吗!”月照的攻击性超强,嘴还损。 月拂也不知道为啥到了她这基因突变不长个,家里合照永远站最前面。 “木绣球长得没那么快,而且种都种了总不能拔掉吧,奶奶会不高兴。”月拂试图搬出老太太平息这姐的怒火。 “你怎么不问问我高不高兴?”月照冷眼瞧着自己的妹妹,这种不到招呼的行动不是一次两次了,老太太吃准了月拂一定会满足需求的孝心,祖孙俩经常沆瀣一气。 月拂试图去拉月照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姐姐,对不起”紧接着她牵起月照的手腕,“这是新买的手镯吗?真好看!”“哇!钻好闪,我可以摸吗?” 嗯??? 其他吃瓜群众一脸什么鬼的表情,这孩子不是在挨批吗?难道不应该低眉顺眼低头认错吗?怎么奇奇怪怪夸手镯去了? 天底下最了解月照的是月拂,在姐姐生气的时候低姿态认错只会火上浇油,显得没出息,月照最见不得没出息的人,一定要让她骂上两句泻火,要想止戈,必须用奇招。 这不,月照身上气焰小了不少,为了挽住身为姐姐体面,不提小花园也不提没带手机失联的主要问题,双手环抱开始抨击不痛不痒的地方,比如,“你看看你自己,一上班穿的跟外面乞丐一样,咱家是破产了吗?” 陆允低头瞅了瞅自己同样的白色短袖,被宿舍公共洗衣机洗的发黄变形,如果月拂干净清爽的白色上衣算乞丐的话,陆允简直比乞丐还要乞丐 月拂身上的衣服还是月照去年带她去商场买的,基础款白色短袖,不便宜,“这是去年的,今年姐姐你还没带我去买衣服。我今年只见你三次,上一次是毕业典礼上,只出现十五分钟你就走了” 哇!!! 月拂真不愧是把心理学专业书当课外书读的学霸,刚才进来气势汹汹一副准备公堂对簿架势的月照,转眼间被月拂三句两句哄成对妹妹关心甚少的霸道姐姐。厉害厉害,其他人背对着月照纷纷给月拂竖起大拇指,这功夫,不去派出所当调解员简直屈才了哇。 “姐姐你比上次见面更好看了,新发型也好看,比锁骨发更有气场,发尾收的更锐利,一看就是一年能挣好多大钱的超级女强人还超级有品,这款镯子戴你手上更合适不过了” 月照被彩虹屁捧的,嘴角几乎要压不住了,于是绷着脸关心:“还有钱吗?” 月拂有钱,她没什么特别大的开销,东西是家里给她买好的,每个月还有固定零花钱,现在又有工资,回答说:“还有。” “还有?你这个月买了电脑,还给奶奶翻新了花园,能剩几块钱?”月照从来不会让妹妹的生活费低于五位数,又给了她发挥攻击力余热的机会:“难不成指望你这贴钱上班,连买袜子都不够的工资?” 吃瓜群众:啥家庭啊?买袜子要好几千?这姐是来传播资产阶级病毒的吧? 月照边说已经开始拿手机转账了,“我先给你转十万零花,别在外面扣扣搜搜,没钱要开口,知道吗?还有你这椅子也不行,不是工学椅,坐久了腰疼” 吃瓜群众:姐姐不是来传播资产阶级病毒的,她是来扶贫的,难怪月拂点外卖这么豪横,原来是有个豪横的姐。姐姐看看我呢!! 见架势不对,月拂把银行流水塞给领导怀里,赶紧拉着她姐走,再待下去她该攻击办公室寒酸的装修,破烂的办公设备,“姐你一会肯定要忙的吧,我工作挺好的,食堂伙食也不错,同事也挺好的,你想看的都看了,我送你下去。” “我保证以后你给我打电话第一时间响应,坚决不发生类似今天的情况” 登登登高跟鞋声音渐远,姐俩进了电梯,胡咏肩膀碰了管博一下说:“月拂啥家庭啊,零花钱十万,咱队里是来了个富婆?” 管博回答:“奶奶住绿墅天府,你觉得呢?” 月照气呼呼来被月拂哄乐呵呵离开,没人会不喜欢被夸,月照也不例外,尤其有个好看嘴又甜的妹妹,一脸崇拜又真诚的目光望着她,临走前和小时候一样双手轻轻掐着月拂柔软的脸蛋,说:“既然回了方陵,一周至少回去陪奶奶一次,做不到就辞职回家!明白吗?” “嗯嗯,”月拂使劲点头,顽皮道:“照总请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真淘气!”月照是个超级大忙人,永远在赶时间,接不完的电话,回不完的信息,她回一次方陵需要压缩其他行程,特意过来教育月拂肯定是把某个计划改了,她又看了眼手表,说:“你这个队长不错,看着挺负责任,她是哪里人?” “方陵本地的,前退役军官。”月拂替领导小小美言了几句:“她人挺好的,也很照顾我。” “你喜欢她吗?”月照很自然的问。 “啊?”月拂反应慢吞吞,“哪方面?” 作为从小长大的姐妹,虽然年龄上差了六岁,月照是很贴心的姐姐,家里第一个支持妹妹出柜的家人是她,也最是关心月拂的感情状态,她说:“还能有哪方面,她不正是你喜欢的类型?你有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月拂犹豫了一会,没回答,推着她姐上车:“哎呀,你再不出发要给你贴罚单啦。” 月照坐进车里,笑着说:“你现在不告诉我没关系,过段时间再来问你。” 月拂对司机说:“蔡师傅,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司机关上车门,月照隔着车窗挥手道别,直到车子消失在拐弯处,月拂才拎着大老远带过来的高档冰淇淋回办公室,她一进来,戚小虎就过来八卦道:“月拂,你姐坐的车是迈巴赫吧?” “是吧,我没注意,”月拂把装冰淇淋的干冰礼盒放在桌上,“你们要吃冰淇淋吗?我姐从京州带过来的。” “吃吃吃!”富婆姐姐大老远带过来的冰淇淋哪有错过的道理,几人蜂拥而上。 月拂挑了一盒香草味的,问道:“队长呢?” 庄霖说:“办公室,研究你带回来的银行流水呢。” 月拂敲了敲门,也没等应声,推门进去了,陆允正在翻那一沓流水,一盒冰淇淋被放在了眼前,陆允随口说了声谢谢。 月拂安静在对面坐下,陆允拿着材料的手,指节分明骨感清晰,月拂甚至知道这双手的温度有多炽烈。 “有事?”陆允没抬头。 月拂说;“冰淇淋不吃会化。” “知道了。” 月拂还是没走,过了一会,她开口说话:“队长,我姐刚才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什么问题。”陆允翻到下一页,无暇分神。 “她问我喜不喜欢你?” 陆允的目光停在了某一行字符上,然后动不了了,像是卡住的风车,又像是被徒然拦截的水流,开始蓄力满涨,她的注意力从眼前的纸张,爬过朱红色桌面交错的纹理,越过她们中间相隔的漂浮微尘,忐忑着又期待着,陆允问她:“你怎么回答的。” “我没回答。这个问题太绝对,回答只有喜欢和不喜欢。”月拂说:“队长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不会对你图谋不轨的,您是我最尊敬的领导。” 45 第45章 ◎下班后倒霉到家了◎ 月拂的坚持是有用的,作为前情报分析员,在成堆的线索面前,剔除九成的无用信息,唯有剩下的十分之一才是能破案的关键。 孙新科在妻子女儿离世后,世上没有其他直系亲人。他早年丧父,家庭艰苦是母亲把他拉扯大,拼尽全力从农村考上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学的还是在当时很有前景的计算机,一毕业校招进了大公司,收入不错,知识改变了他的命运,他把母亲接来了大城市享福。 然而没多久,命运和他开了第一个玩笑,他母亲去买菜的路上被逆行电瓶车撞倒,事发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因为老太太看上去有点年纪,没人敢扶,就这样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此后孙新科一直一个人生活,机缘巧合下在大城市遇见了高中同学,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相处,恋爱,结婚,生子。 一切如此顺利。 中年被优化对于一个有技术有经验的程序员来说并不是洪水猛兽,被他视为市场给他的第二次改变家庭命运的机会,加上女儿出生,更加笃定了创业的想法,他创业初期创收不错,第一年给妻子换了车,本以为会顺利下去,偏巧赶上市场经济下滑,刚开始他还没什么感觉,毕竟手里有项目,等项目接近尾声,甲方结款一推再推,同时没有新项目落地。 他在市场低迷的情况下也坚持了一年多,直到他遇见了赵家有,不幸的开端。 从银行流水看,孙新科一共取过四次现金,五万,十万,十二万和十万,一共三十七万。后面两次还是他卖了房子之后给女儿的救命钱,在八百万面前,三十七万实在天壤之别,只要能拿下项目,女儿或许能在特效药的坚持下迎来治疗转机。 一切本该顺利。 只是,他不了解赵家有,八百万是一个幌子,就算把项目拿下来,预算砍一半都算有良心。就这样,孙新科被拖到绝望,只要求赵家有退还,甚至还不是全部,退还部分,给员工发工资,支付遣散费。 赵家有退了,十五万,如果员工要经济补偿,这点根本不够,孙新科是个有良心的老板,没有拖欠过工资,该有的福利待遇没少过,用前员工的原话来说:“要是我有钱,我就给老孙投资,继续当他的员工。” 市场总是先淘汰有良知的老板,或者说留在竞争场上的人,必定是狠人,孙新科明显不是个狠角色。他是个坚信也践行善有善报的人,他工作之后一直在资助一个农村的年轻人,从初中就开始了,现在这位年轻人成为了案子的嫌疑人。 陈栋梁,22岁,本科毕业,是孙新科同村老乡,目前不知去向。孙新科资助了他整整十年,从初一到大学毕业,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孩子,父母双亡,由奶奶抚养带大。 孙新科银行卡上最后的金额3512.84,如数,一分不留全部转到了陈栋梁的校园卡,最后的通话记录也是他。 如果只有转账记录和通话记录,并不足以让陈栋梁成为嫌疑人,他成为嫌疑人的原因是月拂把他的照片提供给了绿墅安保的负责人,他一眼认出了证件照上的小伙子曾在事发前一个月当过绿墅的保安,说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不怎么爱说话,但工作态度很认真。 一个了解绿墅监控分布,能完美避开监控的嫌疑人,现在陈栋梁去向不明,祁队长在陆允怀疑的目光下,亲自盯着绿墅两个出入口的监控记录,从陈栋梁正式离职当天下午晚上六点交班之后,一直到案发的,乃至案发后的五天,期间监控没有故障,出入口无死角,哪怕是只流浪猫都能被拍到。 “陆队,你不能一天来我这两次,说我们有遗漏!”祈望在下午根据庄霖提供的时间,仔仔细细看过了别墅出入口,真的是眼睛都不敢眨,在方菲约网友去别墅喝香槟的那天,除了打扫卫生接私活的物业阿姨,根本没人进入过11栋,在调查的第二天他们就找打扫卫生的阿姨核实过,别墅里只有一人一狗。 监控往前倒,连十天前的龙游都拍到了,就是没有这个神秘网友,祈望干了还剩半瓶的功能饮料,空瓶往桌上一跺,“要我说啊,除非这人有高科技隐身衣,或者他是上辈子属鼹鼠的会打地洞,一共就两个入口,否则监控怎么会拍不到他。” 一天去两次视侦大队,两次无功而返,陆允快要被这案子折磨的没脾气了,她自己也看了监控,案发当天确实没有单独进入的陌生人,陈栋梁当过保安,知道会被认出来,绝对不可能大摇大摆从大门进去。问题是绿墅天府三面有电网围墙,只有挨着护城河的一段是河堤,要是能从护城河里爬上来,袁骋没必要搭高明的车进入小区,这种方式都被窃术高超的袁骋给排除了,更何况是别人,嫌疑人能飞檐走壁不成? “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进入小区?”陆允问月拂。 月拂怀里是视侦办公室投喂的坚果零食若干,她没有回答领导的问题,反而问:“队长,你认为陈栋梁是凶手的可能有几成?” “一半吧。”陆允其实不太相信世界上会有人为了给资助自己的人报仇,而搭上全部人生的傻子。 “我比你更有信心,我有十成把握肯定陈栋梁是凶手。”月拂拆了一包坚果,“依据有三,第一陈栋梁是任海宁在家门口遇见的人,虽然她没具体说人有多高,但任海宁身高有一米六五往上,加上她爱穿高跟鞋,所以一米八多的人从她的视角来看是正常身高,如果是比她要矮的她肯定会说个子不高。” “第二,跛脚,队长你有没有发现陈栋梁从保安亭出发去巡逻到回来的时候步态有差别,相较于他出发时轻松的步态,回来时右脚有轻微吃不上力,所以我认为他的右脚应该受过伤,而不是天生的跛足,不然应聘不上绿墅的保安。” 任海宁的问话陆允不在场,提供的信息只知道有限,后期这人身份的确认也是月拂在负责,跛足和身高陆允只当月拂核实这人身份的筛选条件,全然没想过一个出现在赵家有家门口的邋遢男人会是凶手的可能,看监控的时候她压根没注意陈栋梁前后步态的差别、 “第三呢?” “第三当然是陈栋梁了解小区监控啊,虽然现在年轻人不好找工作,但你想想一个工科毕业的应届生,就算校招失败,也不可能会选择干风马牛不相及的保安吧,而且还没干多久。”月拂挑出半块完整的核桃仁给陆允,“队长,补补脑。” 陆允盯着眼前大脑形状的核桃,心中暗暗疑道:她不会是影射我脑子不灵光吧? “不吃。”陆允冷着脸拒绝,怎么谁都能给她喂点吃的,酸溜溜说:“你怎么走哪都带回一堆吃的” “嗯大概是队长有个人见人爱的下属吧。”月拂不忘让陆允沾点光,毕竟她自小挺招人喜欢的。 陆允既然无言以对,人见人爱吗?她试探道:“万一别人喜欢上你,怎么办?” 月拂往嘴里送了一颗葡萄干,想了想,说:“按我以前的处理方式,如果是不喜欢的,说清楚,划界线,减少接触,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领会到拒绝的意思。” 陆允想起自己没有被不喜欢来着,问道:“那喜欢的呢?” “喜欢的?”月拂咽下酸涩的葡萄干,“目前没有,等出现再说吧。不过谁会对一起上班的同事有好感啊!我看上去像那种没脑子饥渴到需要在工作中找对象的人吗?” “”月拂不可能是没脑子的人,她都聪明到暗戳戳让领导补脑了,多半是吃核桃补的。陆允心想,我没吃核桃,难道是我没脑子? 办公室里胡咏对陈栋梁的调查更进了一步,“一周前,也就是案发后的三天,陈栋梁在迁关路附近的ATM机取出了他银行卡里面的三千五现金,之后的行踪,庄副带博士和大虎过去追踪了。” 庄霖和戚小虎上午看了一堆黏糊糊的聊天记录,带着一身鸡皮疙瘩去找祈望核实监控情况,到下午也没丝毫进展,在电脑面前是如坐针毡,所以月拂一有点小希望,就给了他们去外面跑的机会。留下两个有耐心的胡咏和姚睿,一个核实通话记录,一个继续翻网友的聊天记录。 现在九点多,月拂做好了下班的准备,她对陆允说:“队长,今天考勤我算休息,日报我就不写了哈,先走啦。” 也不等陆允说同意,转身就走了,背影叫一个潇洒。果然,没有人喜欢写工作纪要,即便是月拂这样的文书小能手,宁愿上免费的班也要逃避写日报的工作流程。 月拂开着她的金龟子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今天也没午休,连轴转的脑子要累虚脱了,她在车里待了十几分钟给脑子减负,下车没走几步远又折返了回来,绕车一圈,右侧后车门多了道剐蹭,怎么蹭的都不知道。 真好,白上一天班,没工资就算了,还倒欠八千!月拂深呼吸安慰自己,挺好,至少从今天之后她是不会再开车去上班了。 从地库上电梯,她不打算弄宵夜了,回家直接洗洗睡吧,18楼到了,智能锁开了门,她握着门把手站了两秒没进去,反而倒退两步抬头确认门牌号,1808没错。 屋里像是被炮轰过的大厅,天花板成块成块掉下来,屋顶均匀且规整铺满了洞,客厅昂贵的意大利手工小羊皮进口沙发上不明液体淅淅沥沥洒在上面。 人一天不能倒霉两回,但是没关系,月拂今天倒霉到家了。 她没处理过眼前的情况,职业本能提醒她打开手机录像,走进房子里确认财产损失。 客厅沙发脏了,同款意大利茶几被砸裂,吊灯也不亮,电视柜两边的音响被灰堵住了扬声口。挺好的,什么贵毁什么,最便宜的应该是她房间的真丝床品。 这种级别的大额损失,月拂决定先报个警。 46 第46章 ◎诱骗下属到自己房子里◎ 月拂先是向派出所报了警,等民警过来的空档她脑子里想的不是损失了多少钱,而是之后睡哪?方陵的星级酒店一晚要五百多,人来人往又不方便,房子成这样谁知道要多久能弄好,更别提后面定损扯皮,她不会住在有纠纷的房子里,人不能让自己居于危墙之下。 于是,她趁警察还没来之前,给陆允打电话问问申请单位宿舍的条件。 陆允此刻正躲在自己小办公室里给钟淼发信息,问月拂下午那句‘不会图谋不轨’的具体含义。 钟淼发过来一个汗颜的表情包,紧接着又发来文字:【我一个识字的成年人都能看懂这几个字的含义。月拂不喜欢你啊,还问个球!】 陆允还想狡辩,告诉钟淼:【她说没有不喜欢。】 【切,她说喜欢了吗?】钟淼无语到翻白眼,真想一个视频发过去表示自己有多鄙夷,万年不开花的老铁树也会问这种蠢问题。 陆允看着新收到的对话发愣,当然没有,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还是最尊敬的领导,自己年纪有这么大吗?还是工作太忙显老的缘故。陆允哀莫大过心死,钟淼又告诉她:【月拂是个有边界感的姑娘,她会突然和你说这样的话肯定有原因,我觉得她可能意识到了她的行为给你造成了误解,才说这样的话。】 紧接着界面又弹出一条:【人家不喜欢你,谁会和同事尤其还是领导谈恋爱,脑子有病吧!反正我是不会找系统里的。】 钟淼躺床上打着字,突然间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月拂可是带着婚戒的,这瓜给她喂的,当即一骨碌挺起来给陆允打电话,张口就来:“我靠,月拂可是有主的,人家手上那么明显的婚戒,你瞎啊,破坏别人婚姻关系光这一条就够盖掉你之前所有的荣誉,到时候别人背地里搓你脊梁骨,姓陆的,还想不想光荣退休了!” “”陆允忘记告诉钟淼,月拂还单着呢,信息滞后的后果是被好友数落,“不是,月拂她” “不是什么不是,难道你想说你没瞎,是月拂瞎了眼看上了五谷不分六畜不别脑子里只有工作的你,省省吧,劝你认清现实,你的人格魅力还没我耀眼呢,至少我还有做饭的一技之长,你有什么” 钟淼的声音被月拂的来电打断,陆允果断接了月拂的电话,钟淼说的是气话,人格魅力陆允谈不上,论长相,陆允还是有点自信的。 “队长,我能申请单位宿舍吗?”月拂在那边问。 申请宿舍?房子不是住的好好的?而且宿舍条件有限,这矜贵小脆皮怎么住的惯,陆允问她:“你不是刚回家吗?” 月拂坐在勉强能落脚的餐厅凳子上,看着客厅狼藉现况,“我家楼板被楼上装修打穿了,阳台还在渗水,派出所在来的路上,还没想好今晚睡哪,看看能不能先申请宿舍。” 陆允在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已经拾起车钥匙离开办公室了,等月拂说完,人闪现到外面等电梯了。 胡咏抬起头问姚睿:“老姚,刚才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姚睿埋在那堆数据里,“哪有东西,你盯电脑看重影了吧。” 陆允一回生二回熟,轻车熟路到了月拂家楼下,看到了停在楼下的派出所执勤车闪着灯。 月拂正在楼道里和民警陈述情况,电梯门叮一下,弹出个陆允,月拂有些意外,毕竟她打算今晚先去酒店应付一宿了,陆允刚才只在电话里回应帮忙问问。 “这位是?”负责笔录的辅警问道。 “我领导。” 啥领导快大半夜上下属家里来,陆允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市局刑侦队,陆允,我是报警人的队长。” 出任务的民警才知道眼前这个报警的小姑娘也是警察,警察遇到屋里这情况也只能报警,陆允在门口看了一眼,上次精装修小资情调的房子,现在像是轰炸机过境一般,就算清理好,以月拂所谓一点点的洁癖,这房子不得翻新一遍。 “现在太晚了,我们只能明天等装修公司上班过去和他们交涉,最好要有物业人员陪同。”民警问月拂:“明天你有时间吗?” “明天没空,我可以委托律师代理处理吗?”从小月拂知道一个道理,能用钱解决的麻烦事,自己尽量不出面。 出警民警多看了月拂两眼,说:“可以是可以,要提前准备好委托协议,另外家里的贵重物品先收好。” 月拂说:“家里没什么贵重物品,最贵的是客厅沙发,看样子是彻底不能用了。” “沙发什么价格?我们心里有个大概,明天好跟楼上协商。”辅警问她。 “我想想好多年前买的,按当时的汇率,应该是三十六万多。” 辅警手里的笔一顿,不可置信道:“多少?” “三十六万,这是刨除运费和关税的价格。”月拂说:“明天我找下票据和账单,家里大型家具的票据我们有留存。” 出警的两位默契对视,看来明天一场纠纷难免了,毕竟三十六万的沙发 对于昂贵的沙发价格,陆允已经不奇怪了,姐姐零花一次给十万,能给妹妹买便宜沙发?她转头问月拂:“楼上邻居你认识吗?”她必须排除被打击报复的可能。 “不认识,房子十年前买的,我住过两回,一次是装修之后的一年,回来住过一个暑假,其次是现在,楼上楼下都不认识,物业群也没进去,物业费还是我姐交的。” 陆允对两位出警同事说:“我现在能进去吗?” “可以,我们刚才已经拍照录像固定过了。” 陆允抬脚踩进屋里,粉尘味很重,天花板上打的洞排布规整,看样子确实是装修*队的手笔,上次她睡过的沙发上传来一阵阵臊味,陆允看着干涸在米白色沙发靠背和坐垫上的淡黄色印子,恶心滋味直冲脑门。 楼上没人现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民警告知明早会再来一次,月拂没意见,送走他们,陆允一脚已经泡进了阳台。 “队长,你过来泡脚的?”月拂站在客厅问一手举着手机手电筒找渗水源头的陆允。 “我看上去很清闲?”陆允在墙角蹲下,手指放上去,有微微水流从她的指甲盖流过,“过来带你去住的地方,先收拾东西吧。” 月拂以为是单位宿舍,进房间收拾了几件衣服,拿出备用床品,纠结要不要把书房电脑拆了,谁知道这房子的问题多久能解决,“队长,单位宿舍有网线吗?” “有。”陆允湿哒哒踩进来,一脚一个黑泥脚印。 月拂果断进书房把电脑卸下来,书房比客厅的惨烈程度还好一些,仅有承重墙旁边一排洞,掉下来的灰全扑在书桌上,陆允在书房门口,“需要帮忙吗?” “帮我把书桌上的书搬走吧。”月拂放弃落满灰尘的机械键盘,只打算带走主机和显示屏。 “你这书房的书够齐全的啊。”陆允由衷道,月拂书房三面墙满满当当全是书,侦查,询问,搜证,情报分析等等,还有一整面墙的心理学书籍,“这些你都看过了?” “怎么可能,只是为了显得我比较博学,或者当字典翻翻。” 陆允拍了拍书脊上的灰尘,笑道:“不用显得,你本来也博学强记。” “不过,你怎么不回你奶奶家住。”陆允不禁好奇,绿墅的房子那样大,月拂还偏要自己出来住。 “就我这工作性质,每天九十点到家把她老人家吵醒,大半夜再出个现场,我奶奶心脏不好,安静的环境对她老人家很重要,我可不敢叨扰她。”月拂说:“今天下午姐姐之所以过来一趟,是她不敢当着奶奶的面说重话,又必须出了这口气才舒坦,我不就是现成的出气筒嘛。” 骂一顿给十万,陆允可不认为月拂是出气筒,“桌上这些书都搬走?” “嗯,桌上这些最近在看,剩下的我再找搬家公司清走。” “搬家公司?搬哪去?” “这房子目前是住不了了,等贺医生回来,搬她那去。”月拂突然想起点什么,这个点贺祯应该还没睡。 “喂?” “贺祯,家里出现点状况,你房间有什么东西是很贵的吗?我好一起带走。” “什么状况?”贺祯那边刚聚完餐,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她没带贵的东西过去,就换洗衣物几本书而已。 “我一会给你发照片吧,楼上装修房子住不了,我搬单位宿舍去了。你那几本书我帮你一起带走,回来找我要。” 就这样,月拂带着一个行李箱,一箱书,主机和显示屏不算太铺张的搬去了陆允所说的宿舍。电梯到九楼的时候月拂一点察觉没有,直到陆允从裤兜里掏钥匙打开了门,打开大灯。 “队长,这真是单位宿舍?” 陆允不为所动先推着装满书的箱子进去,拍了拍手上的灰一叉腰忍俊不禁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带你去单位宿舍,这是我的房子,平时很少回来住。” “啊?”月拂没拎行李进来,先在玄关一打量,这房子可谓是空旷的不像样子,眼前可以称得上家具的恐怕只有雪白墙壁了,原来房子还可以家徒四壁成这样,她也算是见识到了。 陆允帮她把门口行李拖进来,对月拂说:“次卧有个小书桌刚好够放你的电脑。” 月拂打开所谓次卧的房门,一股子经久未开的味道扑面而来,床垫连包装都没拆,书桌也确实小到只能放电脑,一摸一手灰,“队长,我要不还是住酒店吧。” “知道你有钱,我这条件虽然比不上星级酒店,也总比单位宿舍好吧。”陆允走过来。 “可是好脏。”月拂竖起黑黢黢手指力证。 “脏了擦一下不就好了。”陆允去洗手间给她找抹布。 月拂不太情愿,这哪是好心收留,是让我给房子搞大扫除吧?还不如花几百住酒店呢! 47 第47章 ◎水逆的小脆皮◎ 陆允当然没让月拂给她打扫卫生,先让人去洗澡,她在次卧勤勤恳恳擦桌子,收拾床铺,月拂带过来的空调薄被比一米五的床还大许多,空调换过气之后房间的味道貌似不明显了。 房间捯饬干净,床收拾好了,电脑也摆上了,还是很寒酸,一看就是个临时居所,陆允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逡巡一圈才发现月拂没有枕头,她从来没想过让别人住到她的房子里,客卧的床还是陆欢买的,说是可以过来小住,房子买了几年,她一次没来过。 陆允只能把自己的房间的枕头拿过来,一想又不对,月拂有洁癖,睡过的枕头,会被嫌弃吧?要不等人出来问问? 纠结之际,浴室传来东西掉地上的声音,陆允过去敲门问道:“月拂,你没事吧?” “没”月拂仓皇套好裤子,“没事,滑了一下。” 月拂收拾匆忙,东西没带齐,拖鞋也没拿,陆允给了拖鞋,她洁癖没穿,光脚淋浴,洗澡时没滑倒,单脚穿睡裤的时候滑了一下,她下意识用右手撑了一下,左手还扶倒了窗户边边的沐浴露瓶子。 开始没什么感觉,等月拂准备吹头发的时候,发现右手腕骨下一快疼的厉害,用力的时候痛感更强烈。 “嗯”市医院骨科大夫看着片子,说:“手舟骨骨裂,小姑娘你还挺幸运的,一般人这块骨头都伤不到,大部分人滑倒裂的尺骨和桡骨较多,你这个位置还挺清奇。” 陆允站在后面,“严重吗?” 夜班大夫认识陆允,说:“不严重,没到开刀动手术的级别,都不用打石膏,上个护具的事。” 月拂比较关心会不会影响她的战斗力,问:“护具要戴多久?” “护具少说要戴一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带护具也要尽量避免右手的使用,注意不要提重物,影响恢复。” 月拂盯着着微微有些肿的右手手掌处,说:“我要是揍人,会把恢复期拉长多久?” 陆允:“”她要揍谁? 大夫看向同样一脸莫名的陆允,揍人?现在不是不给暴力执法嘛?但碰上非常情况下,警察也不能站着挨打吧,他恍然大悟说:“揍人这种事还是交给你队长吧,恢复期拉多长我不能确定,但加剧骨裂是不可避免的。” 月拂带着医生安装的护具离开,现在将近凌晨两点,她转着手腕嘟囔着:“队长,护具好丑。” “都骨裂了,你还嫌弃护具丑!”领导相当无语,浴室滑一下就骨裂,简直天选碰瓷圣体。 “都骨裂了,还不能嫌弃护具丑?”月拂单手插裤兜,对此也很无奈。 陆允刚才就很在意了,月拂的睡裤长到脚踝,裤腿还是束口的,夏天穿这么长的裤子睡觉难道不会热么,问她:“你睡觉一定要穿长裤?” “怎么,队长连我穿什么衣服睡觉也要管?”月拂反问。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带点火|药味,陆允安慰自己是错觉,“你穿什么睡觉是你的自由,我只是觉得你要是不穿这条长裤,也不至于骨裂。” 月拂原模原样学回去,“楼上装修不把楼板打穿,我也不至于去你的房子。” 论顶嘴,陆允是一次没赢过她,已经很晚了,斗嘴还费脑子,陆允选择让着她,开车送人回去,到家后,陆允征求月拂的意见:“你枕头没带过来,不嫌弃的话,先用我的可以吗?” “队长,你睡觉会流口水吗?” “不会。” “那我不嫌弃。” 又折腾了一会,将近三点,陆允才洗漱好回自己房间睡觉,没一会周公就找她来了,睡眠质量相当好。 月拂就不一样了,次卧没住过人,她是第一个体会居住体验的人,次卧不大,床对面是空调,空调制冷最高只能调到26度,即便是最小风力,无论上下摆风还是左右摆风,空调被里团成一团的月拂还是冷,把空调关了没几分钟房间里又热起来,翻来覆去三点多也没睡着。 最后月拂不得不抱着被子夹着枕头去敲陆允的房门,陆允从床上爬起来开门,“怎么了?” “队长,我要和你睡。”月拂站在门口。 陆允大概是脑子还不太清醒,只嗯了一声。 得到同意的月拂,像泥鳅一样滋溜滑进去,夹着的枕头还拍到了陆允的侧腰,她借着床头小灯,给自己铺被子,陆允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刚才答应了什么? 陆允站在门口问:“小房间不好睡?” “不好睡,空调是不知冷热的外星人装的吧,开着冷关了热,根本睡不着。”月拂很自然地躺下。 陆允看了眼主卧的空调,没对着床,制冷24,是非常合适的入睡温度,陆允心里打着鼓,这可是同床共枕啊,一个枕头啊!她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地躺下的,白天,哦不,昨天还说不会对我图谋不轨,夹着枕头来睡一张床是什么意思?! 月拂小时候要么月照带她睡,月照不在她总能找到带她睡觉的人,贺祯,乌黛,老太太都带她睡过,所以两个女性睡一张床对她而言,是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行为,为此她无辜打断愣门口还在心猿意马的陆允,“队长,你还不睡吗?” “哦睡”陆允关了小夜灯,躺进被子里,闭眼又睁开,怎么睡的着? 没一会,月拂带着困意的声音说:“我能盖一点你的被子吗?” “还冷?” “有一点。” 陆允把自己一半薄被盖到月拂的被子上,不多时,旁边传来平静轻缓的呼吸声。 睡着了?陆允微微转过头,生怕惊动了旁边,就着空调显示数字的微弱光源,月拂对背着她,脸埋进了被子里,隔着单薄的被子,都能想象到被子下面消瘦的肩膀。 小脆皮!陆允在心底默念,又把被子往旁边盖过去一点。 第二天清晨陆允闹钟准时响起,她在月拂睡着后,酝酿了好一会后才有点朦胧睡意,估摸着睡了两小时不到,闹钟一响就关掉了,小心翼翼看了眼旁边睡着的人,幸好没被吵醒。 陆允没急着起床,换作在单位宿舍,她已经洗漱好,换衣服负重跑圈去了。此刻,竟然破天荒想再躺一会。八点半上班,现在六点,开车预计十五分钟,那就是还可以躺两个小时,陆允果断决定再睡会。 这一睡就睡过了头,早上关闹钟是一种危险行为,在睡眠不足的情况下,大脑认为的只睡一会会,很可能一闭一睁几个小时就过去了,陆允是被月拂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乌黛给月拂安排的律师,约的上午九点,律师在小区楼下等了十五分钟,一直没见到人,只好先给乌黛打电话,一分钟后月拂的电话响了。 陆允摸到手机一看时间,当即头皮发麻,九点十六,她旁边一滚从床上起来。月拂也从被子下面伸出右手去拿手机,全然忘了骨裂的事,直到拿起手机,肌肉发力疼得手机拿不稳掉到地上。 看来手机也是重物,陆允过去给她捡手机,说:“动作快点,睡过头了。” 月拂疼清醒了,先接了乌黛的电话,才去洗漱。 等她去洗手间的时候,陆允捯饬好了,连牙膏也一并给她挤了,忙忙碌碌的,陆允在门口弯腰换鞋对慢吞吞刷牙的月拂说:“我先去局里,你不用跟我一起赶时间,先把你房子的事情处理好,处理完了再去医院抽血复查,中午前能搞定吗?” 陆允看她光脚踩地上,松松垮垮的浅灰色睡裤挂在腰上,简单修身的白背心紧裹纤腰,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极致宽松和纤细腰身对比着,带来强烈视觉冲击,有种不修边幅的凌乱美,尤其被浓黑的大眼睛望着的时候,陆允有种隐晦而含蓄的紧张感。 月拂点了点头,陆允意兴阑珊准备出门,都走出去了,又退回来。 “什么忘了吗?” 陆允去次卧把月拂昨晚摘下来的护具拿出来,说:“我先给你带上。” 月拂左手刷牙,听话抬起右手,笑道:“队长,你不着急上班啦?” “反正都迟到了,急也没用。”陆允昨天看了医生是怎么配戴护具的,魔术贴收紧的时候,问:“要不要再紧一点?” “可以。” 陆允一点点小心收紧,太松了护具没作用,必须要有点压迫感,才能帮助骨裂愈合,太紧了又会影响手部血液循环,所以她在月拂眉毛微微皱起的时候知道松紧刚刚好,绕过两圈魔术贴固定,陆允出门前,还不忘提醒中午前不要迟到。 月拂打车回小区,去委托处理房子的事情,乌黛安排的是一位经验老道处理过多起经济纠纷的女律师,屋子里定损的相关事宜全部交由她代为处理,月拂找出家具购买单据,又收拾出一点东西,派出所民警过来的时候她正准备把东西带下去。 昨晚的辅警没来,来的是另一位看上更有年纪的警察,看肩章比旁边的民警还高处两个衔,他主动上前拎箱子,未语先笑,“市局的月拂是吧,我听说了你的情况,我是辖区副所长,姓李,叫我老李就行了。” “邻里纠纷也需要李所出面调解吗?”月拂知道派出所主调解,向他表明态度,说:“既然您了解情况,房子里的损失您心里也有个大概,我不打算和楼上面对面协商,您也知道,在这种纠纷中,如果对方知道我是警察,对我反而不利。” 李所还没开始沟通,月拂就把路堵死了,“我们的工作性质您也知道,我没时间浪费在这种琐事上,所以全权委托给朱律师处理,以后一切沟通事宜由她代劳。” 月拂还赶事情去上班,昨天还信誓旦旦不开金龟子上班,今天就把后备箱塞满满当当开去了市局,计划和说过的话永远也赶不上变化,谁能想到,从昨晚发现划痕之后,又经历了房子被毁,搬到了家徒四壁的领导家,洗个澡还把手摔裂了,真应了那句话——人倒霉的时候,意外总是接踵而至,也可能是最近水星逆行影响运势。 为此,月拂兜里特意揣上老太太几年前给她求的平安符,她相信玄学会打败玄学。 48 第48章 ◎上克下◎ “队长,你把我玄学打湿了,你得赔。”月拂从湿漉漉裤兜掏出一个藏青色绣金线的小荷包,里面是一张湿透透的黄色符纸。 陆允从食堂回来,看月拂站在胡咏桌子旁边两人正交流分析孙新科和陈栋梁的交流频次,陆允因为迟到还没来得及看,自然过去听一耳朵,一只蚊子悄悄往月拂靠近,陆允要扑蚊子,不小心碰倒了胡咏的水杯,蚊子侥幸逃过一劫,只有月拂遭了殃,大半杯的水全灌她裤子上了。 “”就说是天生碰瓷圣体,陆允从月拂手里拿过护身符,说:“问题不大,烘干就好。” 胡咏擦干桌子,看戏笑道:“月拂,你还信这个。” “我现在信物理能打败玄学。”月拂用纸巾吸裤子上的水,话题转到了案子上:“从通话次数上来看,他们联系的还挺频繁,尤其是孙新科在公司经营不下去的那段日子,多是陈栋梁主动打过去的电话。” “也说明陈栋梁很可能了解当时孙新科面临的财务危机。”陆允指出关键,“不然他们的通话时间不会这么长,两个男人互诉衷肠?” “可能,孙新科从小条件艰苦,面临危机不会一味逃避放弃,而是选择坚持,这也是公司能在他的经营下又坚持了一段时间的原因。”胡咏说:“我筛完了孙新科生前一年通话记录,排除了推销骚扰电话,快递外卖,经常主动呼入的电话除了他老婆,只有陈栋梁而已。” 陆允说:“陈栋梁的协查通告已经发下去了,他目前是案子的一号嫌疑人,调查重点可以放到追踪他的行迹上。” 明摆着的事实,陈栋梁在案发之后销声匿迹,无不加深了他的嫌疑,月拂更在意,他是如何绕过围墙电网,避开24小时无死角的出入口监控进入绿墅天府,总不能是小区业主带他进去的吧。他都那么谨慎了,为什么会在别墅里外留下明显的足迹,还是他完全不在意留下足迹。事后他选择消失,说明他并没有在杀死赵家有之后获得大仇得报的解脱,这是一个目的性很强,心理上又很纠结的凶手。 “队长,要不让老盖回来?找人没谁比他更在行了。”胡咏建议道。 没归案的嫌疑人是非常危险的不稳定变量,及其容易走极端,毕竟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捅,有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陆允叹气道:“我打电话通知他。” 陆允回办公室打电话通知盖峰回来上班,盖峰欣然应允,会买最近的一趟高铁赶回来。 打完电话出来,陆允准备出去找庄霖它们,从昨晚到现在,他们一直在外面追查陈栋梁的行迹,出发前陆允觉得有必要给月拂换条裤子,毕竟大半个裤腿都湿了,“我去宿舍给你拿条裤子?” “不用,一会就干了。”月拂正小心翼翼展开黄色符纸,红色符文被水打湿洇成一片,看样子是彻底被物理打败,失灵了。 陆允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表情有些不自然,“这符哪求的?我有空去给你请个一模一样的回来。” “算了吧,光是飞机就要六个小时,更别说画这张符的高僧早圆寂了。”月拂也放弃拯救了,能打败玄学的领导,一定比玄学更厉害,或者单纯是领导克我。 “这样啊”那没办法了,陆允要溜,说:“我还是给你拿条裤子吧。” 陆允去宿舍给月拂拿了条自己的裤子,为了防止洁癖小脆皮不穿,她还特意拿的今年夏天新发的裤子,特别说明一次没穿过,月拂才愿意换上。 刚上车,月拂给她发来张照片,黑色燕尾夹固定好的裤腰严丝合缝卡在腰上,陆允的腰身比月拂大,定制裤子,月拂套上还能往里面塞个拳头,陆允让她用皮筋扎,被嫌弃丑,果然知识分子解决问题的方式都透着一股聪明的体面劲。 陆允笑着回了大拇指表情过去,开车前往另外一个区。行至半路,方菁菁的电话突然进来,才想起来她一直没来认领母亲的遗体,说是还有些事情没办妥,会尽快带母亲回家,看来她说的事情多半是办妥了。 “陆队,我今天过来接我妈回家,你现在方便吗?”方菁菁在电话那边问。 “我现在在外面出任务,我安排同事过去,你到市局了吗?” “我在门口。” 留守不能出外勤的伤号月拂,自然是接待家属的同事,陆允简单说明了情况,让月拂带她去找夏至,家属签完相关手续就可以带家人回去。 月拂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怕弄不好,又向胡咏打听了一些细节才下去,期间还把碍事的护具给拆了。 方菁菁穿着白称衫,洗到发白松垮不合身的牛仔裤,挎着一个很大的托特包,看上去有点重量,她有些好奇,问月拂:“你也是刑事警察?” “我是。”月拂走在前面带路,“为什么会这样问?” 方菁菁回答:“我妈妈的案子,见到的刑警多是男性。” 月拂温和道:“你妈妈的案子,主办人是我队长,女性在刑警行列占比不高,少,不代表没有。” “少,难道不是问题所在吗?”方菁菁始终对妈妈死后遭受的不公正歧视而感到愤懑。 “你在意的不是性别问题,你更在意的是态度。”月拂说:“如果第一次接案子的是女警察,她要是态度不好,破案不够积极,你还会投诉态度问题吗?你是学新闻的,对于寻找矛盾点将矛盾放大,演化成社会议题,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吧。” “我这样做,为我妈妈讨公道,不应该的吗?”方菁菁反问。 “当然应该,只是现在是网络太发达,你如果真在网络上公开,有想过你要面临的局面吗?上网的人多,有人攻击警察不作为就会有人替警察说话,还有人会攻击你,攻击你妈妈。到时候你会被网上的人扒出所有信息,你的生活,工作都会被影响。” 方菁菁确实想过将遭遇发布到网上,她相信自己有操控舆论的能力,只要遣词得当,会有大量网友同情她,只要有话题有热度,妈妈的案子就能被重视,称呼她为‘女被害人’,而不是‘那个老卖|淫|女’。 的确,她在乎的不是性别问题,而是侦办警察的态度。 “我们不仅要为受害者讨公道,让凶手伏法,也要让死者家属继续安稳地生活下去。” 月拂点到为止,方菁菁是聪明人。 夏至的文件早准备好了,案子结了,家属带尸体到殡仪馆火化并不代表着结束,还有之后的公诉,审判。方菁菁步入社会的第一个大事件是参与母亲死后的所有流程。 “要看一眼吗?”停尸房金属冰柜前,夏至问死者女儿。 “看。”方菁菁抿着唇,强忍着眼泪。 夏至拉开冰柜,雾一般柔和的白气散出来,包裹着世界上最尖锐的寒冷,是生离死别。 方菁菁不敢看刀口,只露出脸,尸检包括颅脑损伤鉴定,施国芳的头发全剃掉了,缝合的手术线扒在头皮上,她从没见过妈妈这么丑的模样。 上次回家她还帮妈妈染过白发根,买的还是网上很便宜的染膏,味道很重,涂抹发根的时候,熏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方菁菁从包里拿出她带过来的东西,笑着说:“妈,这是我的博士毕业证。” “这是新单位的劳动合同,”方菁菁忍不住哽咽,“这是我落户方陵人才引进买的小房子,申请贷款买的,够咱俩住,很小,我的工资也够还房贷,我很喜欢阳台,朝南,阳光很好,以后晒衣服不会有潮味了。” “又要骂我提前消费,不好好攒钱是吧?”眼泪大颗大颗坠在施国芳脸上,“妈,咱不等了,你等我高中毕业,等我大学毕业,又等到了博士毕业” 方菁菁泣不成声:“以后再也不用等了” 夏至红着眼背过身,方菁菁趴在冰冷的尸体上哀嚎,再也没有人等她了,月拂挪了两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等方菁菁平复好心情,对月拂道谢,“谢谢你,我之前想法很偏激,不认为你们警察会认真查我妈妈的案子,我知道我妈工作不光彩,我是个无能的女儿,没让她过上好日子,还拖累了她这么多年,她死了还要被别人评价,所以我才愤怒。” “我妈妈没错,她只是想让我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才选择这个行当,三十块钱够我在学校一天的伙食费,她才会不舍得” 月拂主动给了她一个拥抱,“我知道,你们一直过得很辛苦。你也不要自责,你妈妈知道会很难过。” 方菁菁收住眼泪,真诚道:“谢谢,谢谢你月警官,也谢谢陆队长,还有夏法医,谢谢你们。” 殡仪馆的车拐弯离开,夏至和月拂并肩站在一起,目送这对母女,夏至松了一口气,说:“这案子总算了了。” “当时破案压力很大吗?”月拂问。 “破案是挺顺利的,就是当家属的情绪太激烈,她见不得男警察,看见就要冒火。”夏至说:“领导甚至放话,男同事尽量别在她眼前晃悠,不然刚才我也不会让你帮忙搬遗体。” 是的,月拂的右手因为拆了护具,表面看与正常人无异,肿脸充胖子的后果是给自己喂止疼药,等陆允傍晚回办公室看到肿老高的手腕,“我只让你接待受害人家属,你还动手了?” “没动手。”月拂心虚把手藏桌子底下。 “护具为什么不戴?” “手肿了。” “废话,我不瞎,”陆允气急败坏:“问你为什么摘下来!” “透透气。” “透什么气肿成这样,你吸进去的是酵母吗?”陆允一把拎起月拂,回来还没坐下,夹着不听话的下属又上医院去了。 【作者有话说】 方菁菁回看19章 哦 49 第49章 ◎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姑娘,你刷新了从医以来的复诊记录啊,”骨科大夫看着新拍的片子,灯箱上两张X光片对比,能明显看到今天拍的片子骨裂比昨天要严重,大夫叹了一口气,说:“是不是偷偷背着你领导动手揍人了?” 月拂说:“没有,就帮同事一个小忙。” 陆允都不用猜,肯定是帮夏至抬遗体了,整个技术支队就她一个女的,哪个男的敢让月拂帮忙抬东西,陆允垂眼问:“你不能拒绝?” 月拂无奈表示,“技术室只有夏法医是女的,其他同事知道方菁菁来了,早藏起来了。” 陆允没说话,也怪自己顾虑不周,以后还是别让她上其他部门走动了。 大夫笑着说:“你这种逞强的行为,换做是小孩子,肯定是要被爸妈揪耳朵回家面壁思过的。” 陆允怕月拂不高兴赶紧插话打断,问大夫:“要手术吗?” “不,打石膏吧。明显一点,就没人会差使小姑娘干活了。”大夫问月拂:“要不要我给你开个假条。” “我这不是工伤,不好因伤告假。”月拂还偷偷看了领导一眼。 陆允: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大夫给石膏塑形时,月拂突然问:“要吊起来吗?” “不用,手舟骨骨裂不需要上三角巾固定,你的手臂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等石膏干燥硬化后,医生问过患处没有强烈压迫痛感才放人离开,月拂亦步亦趋走在陆允后面,抬着右手仔细观察,似乎对自己的新护具很感兴趣,“队长,石膏不重诶,这么厚的石膏,我还以为会是沉甸甸的。” 陆允心累,敷衍地嗯了一声。 月拂是个很好奇的人,对新鲜事物总带着孩子般的稚气,她用左手中指弹了下硬邦邦的石膏外壳,笑道:“真的有用,一点不疼。”她快步走到领导旁边,举起打石膏的右手,像是在邀请参与有趣的事情,“队长给你弹一下。” “”陆允没理她,继续大步流星。 走廊出来是候诊大厅,月拂看到一个空位,停下来,“队长,敲一下会疼吗?” 陆允略带威慑的语气,“你敲下试试。” 月拂完全没听出来,用邦邦硬的石膏壳一下敲到椅背上,舒展的五官瞬间痛苦地拧起,牙关一连挤出好几个疼字。 人有时候的好奇心还是不能太重,陆允一把拽着月拂,气冲冲回到诊室,“周大夫,你还是给她把手臂吊上吧。” 就这样,月拂吊着手臂在医院大门等领导把车开过来,右手被固定死了,剩下几个手指头能动,陆允把车停到她面前,探身打开副驾车门,月拂上车沉默着扣上安全带。 “还不高兴?”陆允的车驶出了医院。 “现在我能下班回去了吗?”月拂转移话题。 陆允偷瞄了一眼,小情绪全写脸上了,心道:还挺记仇! “你今天上班去晚了,没给你写请假,跟我再上几小时班,算你整天班。”陆允无视月拂气恼的小表情,像极了无情冷漠只关心绩效的工作领导。 “我是伤号。”月拂抗议。 “不是工伤,请假要扣工资。”陆允也是没话可说,月拂又不差这几十块。 “在你家摔的,”月拂确实不在意几块钱的工资,“队长你要负责。” “这不正在负责。”陆允为了防止人不在眼前整出点别的幺蛾子,必须把人带在身边。 月拂放弃抵抗,靠在车座上,闷闷地问:“接下来我们去哪?” “先去高铁站接老盖,庄霖他们追着监控找到了陈栋梁最后消失的位置,老盖那边有可靠情报。” 月拂说:“行吧,我也去学习学习。” 陆允又瞄了一眼,看着像是消气了,嗯!这人还挺好哄的。 现在是晚上,知道月拂怕冷,陆允没开空调,车窗降下小一半,在经过一个路口时,路边摊的香味飘了进来,月拂随口说了句好香。 陆允问她:“要吃吗?” “我们不是要去接盖叔?” 陆允在路口掉头,找路边能停车的地方,“不着急,买个吃的用不了几分钟。” 滋啦冒油的烤羊肉串小摊忙碌着,热情的摊主问:“小姑娘,要几串?” 月拂看着一肥一瘦串好的串,烤得焦香扑鼻,再撒上香料,许久没吃肉的她此刻又饥肠辘辘,馋的咕嘟咽口水,她问老板:“我可以要全瘦的吗?” 摊主为难笑道:“我这都是串好的,全是瘦肉口感不好,不好卖。” “你想吃几个?”陆允问她。 “有肥肉。” “肥肉给我,”陆允准备给其他人也带点,“老板,给我来个二十串。” “好咧。” “还想吃其他的吗?”陆允问道。 “嗯”月拂左右观望,指了指旁边,说:“鸡蛋汉堡,我没吃过。” 陆允先把羊肉串的钱付了,过去买鸡蛋汉堡,等她们回到车上,后座还放了炸薯条,烤玉米,烧烤两大盒,车里充斥着满满的烟火味。 羊肉串冷了不好吃,陆允让她先过个嘴瘾,月拂用打石膏的手夹着打包好的热乎羊肉串,左手拿着一串比小臂还长的串,吃了满嘴油。 “队长,肥肉。”吃剩下的羊肉串横在陆允面前,月拂还算有良心没让领导全吃肥肉,*给她剩了块瘦的。 陆允张嘴,月拂拔签子,既然莫名的和谐,满嘴油香在口腔迸开,陆允也确实是饿了,咽下食物后,突然想起来,“你奶奶是不是说过让你别吃路边的东西?” “嗯?”月拂叼着串,紧了紧怀里的羊肉串,一脸戒备,可爱极了。 陆允看了觉得好笑,“放心,买都买了,不跟你抢,你奶奶不会知道的。” 月拂这才放心下来,随口就说:“队长你真好。” 半小时前还因为吊手臂不高兴,现在,几根羊肉串全忘九霄云外去了,确实是好哄,陆允调侃问道:“第几好?” “贺医生不在,队长,我宣布现在和你天下第一好。” 看来天下第一好也没有很重要嘛,几根羊肉串就能替下来,这钱花的相当值。 她们时间卡的刚好,车刚停下,月拂就看见盖峰从出站口出来,陆允也看见了,按了下喇叭。 “盖叔,你吃了吗?”月拂转过身问。 “还没呢。”盖峰一上车就闻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队长车上的味道。 月拂把羊肉串递过去,“队长请客,羊肉串,可好吃了,趁热。” 盖锋接过串,早听队里其他人说过了,月拂来了之后,队长大行方便之门,盖峰对送上来的羊肉串没有很意外,反倒对月拂挂起来的手臂感到意外,“月拂你这手?” 陆允开着车还能抢先回答:“帮法医搬尸体,骨裂。” 月拂不明所以望着领导侧脸,眨了眨眼。聪明如她,队长一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住在她家,想想也能理解,下属住进家里,传出去总不太好。 陆允可不是这样想的,月拂打石膏确实是帮法医搬尸体加剧了骨裂,她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其他部门以后再差使月拂干活,一大队的小脆皮可是非常脆弱且宝贵的。 “烤玉米应该不烫了,你现在不吃一会忙起来要吃不上了。”陆允提醒她。 “我吃不下一个,可以分你一半吗?” “可以。” 月拂下午和胡咏在办公室也没闲着,陈栋梁没有离开方陵,至于会去哪,他们两人在办公室展开了讨论。根据胡咏查到的信息,去年暑假,陈栋梁来过方陵,公司前员工也证实,他在孙新科公司实习过两个月,暑假结束回去读书了,偶尔在手机上还能刷到他的动态。前同事试图联系陈栋梁,无一例外的关机。 从前同事口中,月拂大致了解到陈栋梁的性格,他敏感自卑,话不多,被问到问题还会紧张口吃,符合一个父母双亡成长困窘的青年人的心理表现状态。 这样一个胆小怯懦的人,主动打电话给别人需要莫大的勇气,实习工作估计是孙新科安排的,对于陈栋梁而言,开口求一次实习机会,还不如海投上千份希望渺茫的简历。贫穷不是原罪,贫穷的人更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他们才会更自卑。 胡咏还从前同事口中得知,陈栋梁实习期间租住在金栗区,至于是哪一片,他们不是很清楚。 月拂推测陈栋梁去了金栗区,庄霖他们也确实查到了金栗区,这时候就需要从警二十余年的盖峰出马,盖峰从巡防员到现在重案支队刑警,兢兢业业一心只想着破案,升官发财一个没赶上,默默无闻到现在。 新领导觉得他年纪大,不好管,推荐信把盖峰从分局调入市局,黄支队问哪个大队缺人,盖峰自然就进了一大队。 过段时间陆允发现,虽然盖峰年纪大,但他多年在基层的工作经验,比陆允一个本地人还了解方陵,手底下还维系着一个可靠的线人网络。 他们现在正往线人提供的小区过去,为了确保信息可靠,需要盖峰亲自核实。 快到的时候,陆允瞄到月拂突然跟加了倍速的仓鼠一样啃手里的半根玉米棒子,疑道:“吃这么急做什么?” “我们不是快到了吗?”月拂含糊不清道。 导航没开,陆允甚至没告诉她去哪,她怎么知道快到了? “小虎哥在路边遛弯呢,”月拂嘴边还沾着玉米粒,“他伪装侦查太生硬了,哪个大男人会在回家吃饭的点,慢悠悠走路上思考人生的。” 50 第50章 ◎真凶落网◎ 社区办公室里,嗷嗷待哺的队员,大快朵颐吃上了,办公室还是辖区派出所所长临时协调出来的。 “月拂你咋还提前扮上了?”戚小虎撸着串开玩笑。 “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警察。”陆允在旁边看物业调出来的监控还不忘无情讽刺下属。 “队长攻击我”戚小虎也学起月拂装可怜的那一套。 管博飞起一脚,“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块头,别在这倒胃口。” 戚小虎侧身一闪,夺过队友攻击,顺势拿走羊肉串,借花献佛送到月拂面前,笑嘻嘻问:“月拂,来点?” “我吃过了。”月拂正和陆允头挨着头看监控,眼睛也不带眨的。 监控画面中突然出现一张熟悉面孔,她俩几乎是同时点暂停,陆允的手指碰到月拂的手背,凉凉的滑滑的,月拂没有注意到这短暂的肢体接触,盯着暂停画面微微眯起眼,羽扇般的睫毛遮蔽她乌黑眸子,浓黑一片。 陆允很少见到她如此严肃的模样,问:“怎么了?” “他在看监控。” 陈栋梁确实在看监控,还特意停在了监控正中央,抬头望着监控探头,生怕监控拍不到他似的。很反常,一般杀人潜逃的凶手,会往人迹罕至的地方逃窜,即便选择藏在城市也会尽量避开有监控的地方,陈栋梁反其道而行之,他不仅选择了人口稠密的社区,还特意在监控下停留。 陆允正不解的时候,盖峰和庄霖问完线人回来了。 戚小虎送过去一把羊肉串,“庄副,给你留的羊肉串。” 庄霖拍了下戚小虎肩膀,“谢了。” 盖峰说:“根据线人提供的线索,陈栋梁从二房东那租了群租房的次卧,他说自己是刚毕业的学生,出来找工作,本来押一付二一个月六百的房租,他九百短租一个月付的现金,免押金。跟他同租的有四个人,一个快递员,两个公司小职员,还有个跑外卖的,全是男的,年纪也都不大。” “小虎哥,你们追踪到现在,有记录陈栋梁的支出吗?”月拂问。 “有,庄副让我记了,”戚小虎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递给月拂。 陈栋梁在案发后的第三天取出了银行卡所有的整钱三千五,在附近晃荡了很久,一个人早饭吃了六十多,午饭在一家小餐馆一个人点了二百多的菜,吃不完也没打包,晚上花九百租了房,又在小区附近餐馆给自己点了一顿豪华晚餐。 “他的钱快花完了吧。”月拂大概算了算,陈栋梁取的现金应该还剩下七百不到,当保安的工资又还没发,“他不打算等到发工资了。” “打算什么?”陆允问道。 “打算自首。”月拂补充说:“他打算把钱花完就自首。” 戚小虎疑惑道:“啥玩意?自首?他咋不第一时间投案自首,非得把钱花完。” “大概是他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吧。”月拂看着监控中年轻的脸,他还很年轻,才22岁,穿着松弛的白色短袖,黑色长裤,肩膀挺得很直。 “队长,嫌疑人半小时前回出租屋了,我们现在行动吗?”姚睿过来问道。 “行动吧,人已经找到了。” 二房东送来了房子钥匙,还把陈栋梁房间的备用钥匙一并拿来了,此刻一大队的人在大门外严阵以待,为了防止嫌疑人跳楼逃跑,单元楼下还打开了气垫网,一切部署完毕庄霖用钥匙打开了出租屋的大门,陆允下意识把月拂往身后藏。 月拂小声说:“队长,不用紧张,陈栋梁不会反抗的。” 陈栋梁的次卧房门开着,洗手间亮着灯,至于他的室友,已经被警方拦在了楼下,逼仄的隔断房只有狭窄过道作为公共空间,窄到连两个人都容不下,过道尽头的洗手间传来水龙头放水的声音。 气氛难免紧张和压抑,只有月拂轻松的像是看热闹的人一样,陆允不让她上来,非要跟过来。执拗的跟电视剧里拖人后腿的煞笔女主角一样。 嫌疑人在洗手间的情况下,抓捕人员只能在门外屏气凝神等人从里面出来。 哗啦啦等了有差不多半分钟,水流声突然停了,洗手间的门朝内打开,管博一下扑了进去,紧接着戚小虎也挤了进去,脆弱门板咣当撞墙上,被庄霖一手按住,嫌疑人被摁在镜子上,陈栋梁没有反抗,只有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被撞歪了。结果确如月拂所料,嫌疑人没有任何反抗动作,从房子里出来时,月拂还看了眼他的双手。 嫌疑人被押上警车,周围有群众聚集,陆允站在不引人注意的墙角见管博关上了车门,微微侧身问身后的月拂:“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反抗?” 月拂说:“他知道警察找到他了,房门开着,在洗手间也没有洗手,他也在等被拷上手铐的这一刻。” 市局审讯室的审讯第一时间展开,姚睿和管博第一轮审讯开始。 “姓名?” “陈栋梁。” “年龄?” “22岁” “学历?” “本科。”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知道,”陈栋梁垂着头,“我杀了人,杀了两个,一男一女。” “为什么杀人?” “因为他们该死。”陈栋梁恶狠狠道。 姚睿问:“谁该死,是男的还是女的?” 陈栋梁想了下,说:“男的吧。本来方菲可以不用死,但是她不愿意把那男的叫回来,没办法我只能先送她上路。” “那男的,是赵家有?” “是。” “你杀他,是为了给孙新科报仇?” “是。” “详细交代你的作案计划。” “我跟踪过赵家有,知道他在绿墅养了个小情人,因为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正好看到别墅招保安,所以我就去了,入职后我趁着工作之便,经常在11栋附近走动,认识了方菲,有时还会帮她遛狗。久而久之她对我示好,时不时往宿舍点外卖,我也给她买过东西作为回礼。接近方菲是计划第一步,接近她就能接近赵家有。” “和方菲聊天的‘库斯’是你吗?” “是,我买的小号,之后这个账号被我删了。” “作案当天,你是怎么进入小区里面的?” “钻管道,绿墅的雨水管道连着外面护城河,我下去研究过,19栋后面有一个最大的雨水井盖从那里下去,可以直接爬到外面,我老家的房子就修在河边我水性很好,管道出口事先钉好了绳子,六点天黑没人的时候,我游到管道下面,拉着绳子钻进管道,在竖井里有我提前放在那的整套行装,我换好衣服趁着天黑到了11栋的后面,方菲给我开的门。” “进屋里之后,我们聊了一会,看了大概半个小时的电影,方菲说要去洗澡,让我先等着,不一会又喊我进去给她送浴巾,进去的时候,她正泡在浴缸里玩手机,时机刚好,我向她摊牌,让她把赵家有叫回来,哪知道她居然会袒护她的老男人,死活不同意。她知道我的计划,又不愿意帮我执行,我就把她摁进了浴缸里,没扑腾几下就不动了。她养的狗太吵了,我就去厨房抽了把刀把狗脖子抹了,扔在沙发边等赵家有回来。” “你怎么把赵家有骗回来的?” “我有录音,方菲床上的录音。” “赵家有果然回来了,我在窗户边看见他停好车,开门进了别墅,我在二楼主卧埋伏他。进来的时候一刀砍在他手臂上,他要跑,这胖子怎么可能跑的过我,然后他开始求饶,让我放过他,要多少钱都可以。我计划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放过他,孙哥求他退钱的时候,他怎么不想想给别人留条后路等于给自己留一条。” “孙哥请他吃饭给他送钱,让他把项目委托给公司的时候,他说会回去考虑考虑,次次都是这样,次次落空。我一刀一刀慢慢剁在他身上,听着他叫不出声的哀嚎,等赵家有完全咽了气,我按原来的路线返回,我想,”陈栋梁把目光抬到天花板,像是在告慰远去的逝者,“孙哥一家人也能安息了吧。” 月拂满脸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我看他认罪态度良好,还以为是真的认罪伏法,没想到居然是过来背诵小课文的。” 陈栋梁交代的内容破绽实在太多,就比如,杀害方菲,他只简单说是摁浴缸里淹死,挣扎过程很短暂,对于杀死方菲的动机却非常生硬,他明明有能把赵家有骗过来的录音,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告诉方菲自己的计划,这种杀人的事情,难道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方菲作为需要金主喂养的金丝雀,怎么可能配合他把赵家有骗回来,除非方菲对他爱到不可自拔的地步,或者陈栋梁非常自信,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相信方菲会站在自己这边。 陆允问她:“他哪些是真话?” “杀人动机和钻管道吧,至于其它,姑且有几个标点符号能信。”月拂一脸不屑:“拙劣的表演。” 戚小虎在旁边一脸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很费劲才能听懂的表情,“这么说凶手不是他?” 陆允看他像是扶不上墙脑子被摔坏的阿斗,当初就不该让这有个子没脑子的下属进队里,月拂绝对是老天看不过戚小虎捉急的智商给一大队的补偿,说:“凶手是他,至于他想要掩饰什么,还需要进一步深挖。” 50-60 第51章 ◎谁还没点小心机◎ “陈栋梁认罪态度积极,他交代的情况虽然和我们初步的推测相符,同时也存在疑点。”陆允在办公室展开了第二次审讯策略的商讨,“针对第一次审讯交代的内容,接下来的审讯从三个要点作为询问重点。” “第一,确认他和方菲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两人有没有发生进一步的亲密行为。” “第二,陈栋梁说的小号,技侦没在手机上找到任何遗留的数据,有可能被他删的一干二净,所以需要确认和方菲聊天的‘库斯’是不是他本人。” “第三,着重询问他是如何杀死方菲,期间方菲是否有挣扎,如何挣扎,以及杀死方菲之后的感觉。” “队长,方菲被溺死在浴缸,过程不会太长,我们为什么要把重点问询放在这上面?”戚小虎举手提问。 “我去物证问过了,别墅里没有找到方菲约‘库斯’到别墅当天,她提到过的香槟,即便是被他们喝了,也该有个瓶子留着,”陆允补充说:“而且,赵家有包里二十万成捆的现金原封不动在包里,谁气急败坏捉奸还不忘记把包从车里拿下里放沙发上的。” 管博:“兴许是赵家有爱财,怕丢呢,毕竟他连代驾小哥的四百都不肯放过。” “当天的监控核实过了,赵家有回到星都公寓时,手里拎的包是扁的,等他再次出来,电梯监控拍到的画面中,他的包能明显看到鼓起一块。也就是说,袁骋从包里拿走的二十万,是赵家有从公寓带过去的。” 庄霖附和:“按这么说,赵家有是过去送钱的。” 陆允看月拂没精打采趴在桌上,动了恻隐之心,继续说:“陈栋梁对杀害方菲的动机太生硬,而且从赵家有带钱过去的结论上看,方菲可能是陈栋梁的同伙。至于他是怎么说服方菲欺骗赵家有大晚上赶去绿墅的,现在也就只有还活着的陈栋梁清楚。” 陆允抬手看表,“距离最长审讯时长还有4个小时,你们努把力,争取今晚把陈栋梁拿下。” “我们?”姚睿问道:“队长,你不跟审讯啊?” “思路给你们列出来了,怎么问还要一一写下来?”陆允面无表情严肃道:“没有我,审讯进行不下去?” “不是不是,”庄霖赶紧打圆场,笑道:“队长,我们这不是习惯有你当主心骨镇场了嘛。” 陆允说:“主心骨这个月加班比上班时间还长了,你们不奋进不独立,是要把我熬死在岗位上吗?” “不不不。”年轻队员们齐齐摇头,统一口径:“我们奋进,我们独立” 只有盖峰端着他的茶杯,含笑不语。 陆允带着已经蔫吧到不行的小趴菜下班,队友们在办公室遥望相送,主心骨走了,办公室就是他们的天下啦,迎来改革顺利的同胞们,准备一鼓作气斗志昂扬要把今晚的敌人拿下。 在战斗之前,庄霖先把中央空调制冷调成换气,给老哥们一人派了一支烟,燃起了一大队办公室陆允当领导后的第一只烟。 “这么困吗?”电梯里陆允问月拂。 月拂靠着电梯,有气无力:“可能是晚上摄入太丰富,胰岛素吸收血糖,血糖下降导致的疲惫困倦,俗称,吃太饱。” “那你以后晚上少吃点。”陆允建议道。 月拂说:“我晚上一般不吃。” “你中午也没吃吧?” 月拂想了想:“好像还真是。” “你以前工作也是饥一顿饱一顿?” “差不多,人一旦忙起来是意识不到时间流逝的。”月拂以前工作确实一头扎进去,只有出了结果才会给自己喘息的时间,这种坏习惯,奚禾批评过她很多次。 陆允不一样,无论在军校,还是在部队,后勤部门和炊事班,只要不是军事演习,顿顿准时准点,把他们当猪喂,饿肚子是不存在的。让战友饿肚子,简直是炊事兵的耻辱。 到了停车场,月拂想起来,自己是开车过来的,“队长,要不你开我的车吧,后备箱我装了点东西。” 然后,陆允见到了月拂的座驾,她拿着车钥匙游移不定,年纪轻轻小姑娘,怎么有如此独特又清奇的审美,“这真是你车?” “对啊,我姐送我的毕业礼物,定制车漆,可贵了呢。” 地下停车场不算明亮的白色灯光照在车身上,给鎏金的高级墨绿糊上一层要透不透要闪不闪仿佛猪油半凝固的质感,显脏还不高级,车价掉了十万不止。 月拂绕到副驾,介绍说:“这是金龟子的颜色,金龟子,队长你知道吧,被昆虫学家认为是自然界最美丽的昆虫,没有之一。” 明明是屎壳郎的颜色,陆允自然没说出来,月照是很有品味的女性,她会选中这款车漆,肯定有她独到的见解,于是领导恭维下属说:“嗯,很有生命力的颜色。” 月拂:“” 陆允对带轮子的东西自来熟,不会问车钥匙插哪这种蠢问题,她连调座位都是稳中带熟,得心应手。 本来也不远,月拂即便是困也没打算眯会,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案子,“我总感觉陈栋梁不是和方菲聊天的网友。” 陆允目视前方,“为什么?” “不像,陈栋梁不像是一个会甜言蜜语的男生。”月拂捏着眉心,尽显疲态,“他在聊天过程中称呼方菲为‘小宝贝’‘乖乖’‘宝宝’之类,还喜欢在一段话结尾说叠词。” 陆允看过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简直不能用黏糊两个字来形容,就差没抱一起互啃倾诉爱意的程度,陈栋梁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能说出令人恶心到起鸡皮疙瘩的话? “或许他电诈培训班待过吧。”陆允说:“只是一个称呼而已,陈栋梁也说接近方菲就可以接近赵家有,方菲还年轻,现在年轻人聊天都是这个调调。” “称呼倒还好,毕竟手机打字,不需要说出来,但是叠词,‘次饭饭’‘洗香香’‘睡觉觉’这些日常对话,太口语化。一个人如果没有口癖,是无法在网聊中出现如此频繁的叠词。”月拂又不是很确定,“或许手机对面是一个深陷热恋的女性?” “女性?”陆允跟不上她的节奏。 月拂拿出手机,在列表往下翻,点开几段语音,一段夹着嗓子的女声在车里播放。 【宝宝,吃饭饭了嘛】【宝宝,想不想我啊】【小乖乖,怎么不理我啊】【宝宝,睡觉觉了吗】 陆允开车瞟过一眼,全是语音绿泡泡,一条回复也没有,好奇道:“这是谁?” “一个见人就开屏的老孔雀。”正说着又弹来一条新信息,“是只锲而不舍的老鸟。” “你的追求者?还是?” 月拂正色道:“不,是个恋爱脑深度患者,严重到要住医院的程度,离近了还会人传人,是我最讨厌的人种之一。” “人种?”陆允深表好奇,世上除了按肤色划分,难道还有别的人种? “在我这里只有两种人,有脑子和没脑子的。”月拂没料到话题能跑偏到姥姥家,强行把谈话内容拉回来,“我最讨厌没脑子的恋爱脑,尤其是说叠词的人。” “队长,你见过几个在对话中用叠词的人,还是男的。”月拂问她。 陆允溜了一圈,“没有。” “也可能是我太敏感了,但陈栋梁完全不像是逢场演戏能把对话演得这么逼真的人。”月拂昨天没睡好,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单手揉着太阳穴。 陆允不打算继续聊案子,“姚睿预审有经验,他知道接下来怎么问。” 月拂侧脸望着车窗外,少见的泼冷水,“预审会问是一回事,陈栋梁肯不肯答,如何回答是另一回事。” 之后两人无话,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陆允打开后备箱,月拂还特意拿了床厚被子,枕头也一并带过来了。 到了九楼,陆允一打开门,月拂又怀疑自己走错了,今早还家徒四壁,晚上就家电齐全能拎包入住。 “队长,你家” 陆允把被子放在新买的沙发上,说:“我姐布置的,怎么样?看起来像家的样子吧。” 电视,茶几,沙发,扫地机器人,地板一尘不染,干净到能照镜子,陆允带她到洗手间,指着淋浴下一块防滑板说:“脆皮伤号独家专属防滑垫。” 陆允隐隐有些得意,洗耳恭听要接受表扬,结果月拂说:“奶奶浴室也有这个,她说是老年人专属。” “”陆允小小失落了一下,催促道:“你不是困了吗?赶紧洗洗睡。” 月拂说:“床还没铺。” “都打了石膏了,我还能让你自己动手。先去洗,我给你铺。” 月拂正在房间里拿睡衣,陆允在门口敲门,说:“空调我给你修一下,你不是说对着床吹冷嘛。” “这样能修?”月拂看了眼方方正正的空调。 “当然能,”陆允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工具箱,“从小家里电器坏了,基本是我修的。” “可是,空调没坏。” 陆允信誓旦旦:“我把挡风板的位置调一下,让风往上吹,你睡觉就不会冻着了。” 月拂半信半疑:“你修吧,我先去洗澡。” 等洗完澡,月拂回房间,陆允拍了拍手上的灰,打开空调,挡风板被固定在一个锐角,风确实是往上走的,她眉毛一挑,“厉害吧。” “厉害,队长简直十项全能。”月拂麻溜拍马屁。 “行了,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陆允洗好澡,躺床上将近半夜了,她数着时间,看月拂什么时候来敲门,在她熄灯后不久,月拂果然过来了,“队长,空调制冷好像坏掉了,吹出来的风一点都不冷。” “怎么会。”陆允假装很意外,“刚才不是好好的,我看看。” 陆允单手叉腰,左手举老高感受空调送出来的风,立在月拂面前,无比高大,“是不冷。”当然不冷,制冷剂都拔掉了,会制冷才怪。 “能修吗?”月拂问。 “我只动了挡风板,估计和这个没关系,不确定问题出在哪,一时半刻也不好修。”陆允转过头,难为情道:“要不,你再跟我挤挤?” “客厅沙发” “客厅没空调,”不装空调也是陆允计划中的一部分,她友善提醒:“睡着会热醒。” “好吧。”月拂只能拿起枕头,被迫和领导同睡一张床。 52 第52章 ◎队长,加油,你最帅!◎ “我不想睡你家了。”月拂在副驾,没睡够的怨气值拉满,“明明八点半上班,为什么六点把我拉起来。” “工作要劳逸结合才能保持稳定的状态,你这一天到晚不是肚子饿就是犯困的,我带你去训练场放松放松。”陆允还是充当金龟子的司机载着月拂去上班。 “哪有人把训练当放松的。”月拂非常不满,“队长,你不能把你的生活方式强加到别人身上。” 领导不语,一味坚持自己的决定。 月拂闷闷不乐说:“我要喝咖啡。” “不行。” “”月拂转头盯着领导的侧脸,没头没脑说:“队长,你一定没谈过恋爱。” “你想说什么?” “你的这种独裁行为注孤生” 为了防止注孤生,陆允特意在市局外停车,带着月拂进了便利店,对收银员说:“一杯咖啡,正常糖。” 月拂拿过来一个三明治,陆允也一起给付了。 “队长,你不吃吗?”月拂发现领导啥也没给自己买。 “我吃食堂。” 市局后面有大片训练场,作为集训用,平时是日常拉练的操场,比如陆允,绑着铅块跑操,月拂才不要跑,她端着咖啡往跑道旁边的凳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享受领导给她买的早餐。今早天气不错,有微风天空很干净,太阳也不热,晒太阳也能补钙,有助骨裂愈合。 如果没有某个扫兴的男人的话,月拂一整天的心情会很不错。 “手怎么受的伤?”谢尧出现在后面,灰色体恤大裤衩,脖子上还挂条擦汗毛巾。 月拂遥望陆允跑步时飞扬跳跃的发梢,很蓬勃的生命力,收起嘴角翘起的弧度,冷着脸,“与你无关。” 谢尧没眼力见往旁边一屁股坐下,“陆队很关照你。” “你没别的事了?”月拂厌恶的往旁边挪了挪,“一天到晚盯着我,你们捂的这样严实,是怕我真找到点什么?” 谢尧说:“你误会了,我只是单纯认为,以你的能力,进档案室,实在是浪费人才。” “等一大队手上的案子了了,你来找我,你要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谢尧直视前方,“我知道拦不住你。” 月拂皱眉看着他,很是不解,这男人要整什么幺蛾子? 陆允跑到跟前踱步,对谢尧发出邀请:“谢副,一起?” 谢尧拉着脖子上的毛巾起身跟过去,陆允跑了两圈,速度保持在正常水平,边跑边问:“谢副,你该不会是要从我手底下挖人吧?” “我可挖不走,况且一大队本来也没几个人,我听苏教导说了,盖峰想转岗。”谢尧脚步轻快,和陆允保持同步,“盖峰年纪大了,重案支队的工作量也实在熬人。” 陆允知道盖峰想要转岗的事,她先前找过苏教导,拜托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岗位安排。盖峰是在804专案破获之后想要转岗的,他说现在年轻人脑子活络,传统破案方式逐渐落于下风。盖峰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是当警察破案,最亏欠的是家庭,老婆孩子总指望不上他,今年他妻子步入更年期需要陪伴,女儿又在外地读书,这时候如果他还一门心思工作,这个家会为他迁就到分崩离析。 听谢尧的意思,他是把盖峰转岗的事给安排好了,陆允又属于被通知,这个谢副支队总是喜欢先斩后奏。 陆允暗自跟他较劲,加快速度,一圈,又一圈,谢尧依旧和她保持在相同的水平上,第三圈的时候,陆允负重三公斤逐渐有些吃力,谢尧慢慢超过了她,月拂在跑道另一头,双手拢成喇叭状大声喊道:“队长,加油,你最帅!” 整个训练场上的人都听见了,紧接着陆允跟装了发条似的,莽着劲超过了前面的谢尧,一鼓作气跑到了月拂面前。 谢尧:“” 陆允冲了澡,换好衣服又去食堂拿了早餐,慢悠悠去办公室。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焕发,路过夏至的时候,夏法医被打了声招呼。 夏至嘴里叼着半根油条,“哎呦呵,今天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后面的法医助理苏辉不解道:“不就陆队路过了一下,很奇怪吗?” “你没听见啊,她跟我打招呼呢,还说早。”夏至看着远去的轻快步伐,对苏辉说:“你来的晚不了解,陆大队长的性格啊,她手里要是有案子没破,两条眉毛夹一起能把路过的苍蝇夹死,脸臭的八百米开外都能闻见。” “没有吧,”苏辉说:“我看陆队,脸不臭啊。” 夏至鼻腔发出一声闷笑:“现在看当然不臭了,她呀,老孔雀怀春,正炫耀自己屁股呢。” “夏法医,只有雄孔雀才开屏。”苏辉纠正道。 夏至说:“跟性别没有关系,反正都是一副得瑟样。” 当众被夸帅的陆允,心花怒放到了办公室,其他人还没来,月拂在工位上看昨晚的问询笔录,翻了有一大半,她打石膏的右手压着材料,左手拿着铅笔在笔录上圈点,陆允深呼吸过去,正常到没有任何波澜的口吻,问:“有新发现吗?” “有,”月拂翻动几页笔录,点到一段对话上。 姚睿问:和方菲发生过关系吗? 陈栋梁答:没有。 姚睿问:你杀死方菲的时候,她反抗了吗? 陈栋梁答:有。 姚瑞问:方菲怎么反抗的? 陈栋梁答:她抓着我的手臂,腿在浴缸里扑腾,没一会就不动了。 “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关系,是方菲主动邀请陈栋梁去别墅,陈栋梁*到了之后,两人看了会电影,然后方菲去洗澡,让陈栋梁进去送浴巾。”陆允咂摸着双方谁更主动,“应该是方菲打算发生关系吧。” “队长,你忘了香槟。”月拂提醒她。 事发前提到的香槟,现场连瓶子碎片也没找到。 “在我看来陈栋梁挺木纳的,最重要的是,他对方菲没有很强烈的恨意。”月拂盯着笔录,“他没有杀死方菲的必要。” 陆允问:“陈栋梁还是坚持是方菲不愿意配合把赵家有骗回别墅才杀她?” 月拂点头。 “陈栋梁没说实话,如果方菲不配合,赵家有不会接到电话后带着二十万现金过去,他想掩饰什么?” “不清楚,他说和方菲聊天的‘库斯’是他本人,具体的聊天内容也记得很清楚。” 陆允看了眼时间,“嫌疑人凌晨两点回的羁押室,十点半再审一次吧。”—— 陆允主审第三次审讯,管博记录,月拂在外面旁听。 “把这上面的对话念一下。”陆允递过去一张纸,上面是月拂挑出来的‘库斯’和方菲的聊天记录。 陈栋梁接过来,看到文字,犹豫了一会,在陆允的注视下,开口念了出来:“宝宝,吃饭饭了吗?乖乖,想你!宝贝,晚安么么哒!宝宝早安,亲亲” 戚小虎在月拂旁边龇牙咧嘴吸气搓着胳膊,“哎呀妈呀,给我恶心的鸡皮疙瘩掉一地。” 姚睿问道:“为啥让他读这个?” 月拂盯着审讯室陈栋梁的表现,他捏住纸张的指关节发白,还是硬着头皮读了下去。月拂说:“我只是想确认陈栋梁在日常中有没有叠词的口癖。” “我认为没有,哪个大男人会用叠词。”戚小虎说:“这不娘炮嘛!” 姚睿接话:“未必,有些地方方言就有使用叠词的习惯,你总不能说那一片的男性都是娘炮吧。” 戚小虎:“首先排除陈栋梁是说叠词那一片的。” 审讯室里是陈栋梁没有任何情绪的朗读声,生硬毫无情感,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他字与字之前难堪的停顿。 “可以了。”陆允让陈栋梁停止朗读。 陈栋梁放下纸张,垂着头,不敢和陆允发生眼神上的交流。 陆允摆着她那张严肃到过于冷漠的脸,眉宇间是不可直视的凌厉,“你昨天说杀死方菲时没什么感觉,当时她反手抓着你的手臂挣扎,她抓的是左手还是右手?还是两只手都有?” “都有。”陈栋梁回答。 “都有?你确定?”陆允蹬了他一眼。 陈栋梁点头。 “回答确定还是不确定。” “我确定。” 陆允问:“那天你穿的什么上衣?杀完人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物业发的制服,烧了,扔路边垃圾桶了。” 审讯室安静了几秒。 “陈栋梁,我们念在你认罪态度良好,给你机会坦白,”陆允甩出昨天送羁押室之前拍的照片,冷声道:“你昨天被抓,距离案发十天不到,能解释下为什么当时穿短袖的你手臂上没有留下方菲挣扎过的任何痕迹?” 陈栋梁扫了眼不见任何损伤的手臂,紧张到发根冒出细细冷汗。 陆允耐心问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方菲是不是你杀的?” 审讯室安静了半晌,陈栋梁牙关缓缓挤出一个是。 “靠。”庄霖忍不住骂道:“这小子耍我们呢!” 陆允一拍桌子,呵斥道:“方菲当时挣扎了没有?” 陈栋梁吓得脑子一懵,说:“没有。” “她为什么没有挣扎?还是她不能挣扎?她当时是什么状态?”陆允三连问。 “她不能挣扎,晕过去了,她她动不了。”陈栋梁小声说着:“所以我手上才没有痕迹。” “她怎么晕过去的说清楚。” “我我把她打晕的。” “打的哪里?用的什么工具?” “头,后脑勺。” “工具呢?” “工具”陈栋梁双手止不住的抖,在陆允的逼问下,紧张到无处遁形,“工具” 陆允冷笑道:“你自己杀的人,用的什么工具要想半天?” 月拂同样冷笑,错漏百出的计划。 53 第53章 ◎又燃起来的神秘论坛◎ 陆允话锋一转问起杀人之前的经过,“你们在看电影的半个小时内,有没有喝酒?” “喝了。”陈栋梁回答:“是我买的。” “是方菲聊天里提到放冰箱里的起泡酒?” “是。” “什么牌子,在哪买的,价格多少?” “几百块吧,我不清楚,不懂牌子,见包装好看就买了。” 陆允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冷眼神盯着他,说:“就几百块,你当保安一个的工资转正后六千,试用期打八折,一个月算你能拿到四千八,连衣服都舍不得买的你,居然舍得买几百块的酒送人,我姑且相信你是为了博得方菲的好感,那你要怎么解释,你手机上,银行卡都没有这一笔支出。” 为防止嫌疑人再编织出不必要的谎话扰乱调查,陆允趁他思考的间隙打断他,“别说你是店里买的,任何一家商铺门口都装着监控,只要你出了门,我们就能找到你的轨迹。” 月拂在外面观察着,“他快坚持不住了。” 陆允的气势一寸寸压过去,问题赶问题,根本没给陈栋梁思考的时间,高压下一紧张,漏洞自然会出现。 陈栋梁没说出酒的来处。 “方菲收到的酒不是你买的,我刚才问你们喝的是不是放冰箱的起泡酒,但其实方菲在聊天里说的是香槟。”陆允拔高声音:“如果真是你买的,你会分不清起泡酒和香槟的区别?” 陈栋梁一愣,旋即哭丧着脸,哀求道:“我认罪,方菲和赵家有是我杀的,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尽快结案对你们有好处不是吗。” “我们是要破案,破案的同时不放过任何一个凶手,也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陆允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大好的未来可以去争取,却偏偏一脚踏上没有回头路的末路,她软下态度,说:“抛开你杀害赵家有的事实,你是个好孩子,读书一定很辛苦吧。” 当一个人习惯了坚强面对磨难,在当下冷漠的社会中,总能从容应对,冷嘲热讽不一定能搅动情绪,反而是陌生人一句关心,顷刻间击垮长久坚固下来的心理防线。 陈栋梁表情渐渐控制不住,眼泪鼻涕一起流,大概是觉得自己哭得太难看,用他手捂着脸,“辛苦太辛苦了,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还是比不过班上有资源的同学,我成不了栋梁” 陆允送过去几张纸巾,等陈栋梁情绪稍平复下来,才问:“给你起名字的是你爸爸?” “不是,是我奶奶。”陈栋梁眼泪鼻涕一起擦,“我们家只有我了。” 陆允看过材料,拉扯他长大的奶奶,两年去世了,可怜人,她问:“孙新科是很重要的人吗?” “孙哥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去了大公司,挣了钱,是他给我买衣服,帮我付学费,我才有了读书的机会,不然就要跟村里同龄的其他人一起出门打工,一辈子浑浑噩噩。”陈栋梁猛吸了下鼻子,“孙哥说只要好好读书就能走出山里,外面的世界很大,楼比山还高。” 陆允说:“既然他对你寄予厚望,又为什么自毁前程,知道杀人的后果吗?” 陈栋梁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而且外面的世界对我们山里的人并不友好,一切太新鲜了,我不会坐地铁,看不懂规则,我只有两套衣服换洗,洗衣房的洗衣机也不会用,等我终于适应了城市生活,发现自己还是格格不入,我始终被排除在外,到现在我也还是怀念我的大山。” 陆允说:“你放弃回大山,选择杀了赵家有。” “不是,我回不去了,我的大山,也没有我的家,我奶奶去世之后,那里成了一片荒地。”陈栋梁说:“哪里都容不下我,与其这样,还不如多带走一个社会败类,为民除害,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月拂突然警觉起来,这话听着耳熟,“陈栋梁手机在哪?” 庄霖回她:“好像是在队长办公室。” “我去拿手机。”说完月拂就冲出去了。 姚睿疑惑道:“月拂这是急啥?” 戚小虎摊手,“不清楚。” “替天行道?你这极限一换一,算那门子替天行道,你也是读了书的大学生,为孙新科抱不平不是只有杀了他这一种法子。” “我还有什么办法,我没有证据,光凭孙哥电话里跟我说的几句话,根本不能作为证据,而且我一个没背景没资源的穷学生,拿什么去和他抗衡?” 陆允不是来听迷途大学生抱怨的,她直接切入主题,“三个月前你是不是找到了赵家有住的地方去了?” “是。” 陆允记得任海宁说出现在门口的人有点跛脚,“你当时的腿,是怎么伤的?” “赵家有找人打的。” “你怎么确定是赵家有找人打的?” “我在赵家有公司门口蹲过他几次,我去告诉他,是他害死孙哥,他骂我胡搅蛮缠,还让保安把我赶出去,最后一次,是路边突然冲出来一辆面包车把我拉上去,载到一个全是树的地方,对方有好几个人,他们照着我身上乱踢乱打,右腿就是被一个拿铁棍的人砸伤的。” “当时你报警了吗?” “没有,其中一个人说,要是敢报警,会把我剁碎喂鱼。” 陆允微微皱起眉头,他们对赵家有的关系网进行筛查的时候,也没发现有这号狠角色啊,难道是漏了不成?“那你怎么还敢找到他家里去?” 陈栋梁说:“我当天是找他去拼命的,只要他在家,我肯定能拔出刀子捅死他。但是那女的说赵家有不住那,我就走了,偷偷藏在他公司外盯着他的行踪,才跟到了绿墅天府。之后就和我之前交代的一样,方菲确实是我杀的。” “执迷不悟!”月拂去办公室把陈栋梁的手机拿了过来,边翻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单开通讯,对陆允说:“队长,他有同伙,陈栋梁在袒护同伙。” 听到声音的陆允相当不解,只能暂时停止审讯,和管博一起出来。 陆允问:“你说他有同伙?” “嗯,陈栋梁的邮箱收到过一个神秘论坛的验证码。”月拂把手机举到陆允面前。 陆允盯着看了一会,凭她少量的单词储备量,也就认识一串带引号字符的验证码和一个‘login’的单词,是登陆验证码,“所以呢?” “尽管陈栋梁把手机里的数据删的很干净,但他忘删邮箱了。”月拂读出邮件标题:“Justexaminationandapproval,正义审判,一个很中二的傻逼邪|教论坛的slogan之一。” 戚小虎不可置信,月拂居然说脏话,“啥?谁傻逼?” 月拂没回答,说:“我认为这案子需要知会谢尧。” 副支队办公室,谢尧看着手机上眼熟无比的中二字符,“不应该啊,我们当时把所有人都送进去了,不可能死灰复燃。” “事实明摆着,没死透。”月拂没给他面子,“他们又燃起来了。” 陆允坐月拂旁边有些尴尬,这俩能不能不要加密跨服聊天。 谢尧不得不怀疑当初的行动有没有把整个论坛彻底扑杀干净,“难道有漏网之鱼?” 月拂懒得跟他客套:“你要怎么处理?” “容我想想,”谢尧看了眼月拂,又看向陆允,说:“陆队,你这案子嫌疑人的审讯先停一停,我需要核实些情况,等我通知吧。” “这案子还查不查了?”戚小虎得知谢副支队暂停调查的通知相当意外,问月拂:“难道陈栋梁袒护的是月拂你说的傻逼邪|教论坛中的某一个?” 月拂回他:“很有可能。” “邪|教论坛你了解多少?”管博好奇道。 “他们是一群混迹各大平台,以挑战赛的名义把人拉到一个群里,在里面分享各自遇到的不公,可以理解为情绪垃圾站,久而久之,这里面的人被各种负面情绪影响,对社会更加不满,对所处现状失望,进而引导情绪濒临奔溃的人自杀。” 戚小虎不能理解:“不能吧,自杀还能引导?” “可以的,大部分被引导的是未成年人,现在的孩子压力大,父母不能及时照顾到孩子的情绪变化,他们的挑战赛等级从低到高,依次筛选更听话完成度更高的人,未成年人没有成年人那么多顾虑,很容易上当,从拖拽路边的小动物,偷同学一支笔这种小挑战,到更刺激找一个人口密集的街道,从楼顶扔石子的大挑战,压力大的孩子需要情绪宣泄口,这种有悖社会规训的行为,极大刺激了他们的心理,所以会一次次向更高的挑战做出尝试。” 陆允问:“最后的挑战是什么?” 月拂沉声说:“直播自杀。” 庄霖不可思议道:“所有人一起看?” “当然不,是组织挑战赛的人看,最后挑战成功的人,会在论坛里得到一个金色皇冠,被冠以勇敢之冕,是其他低等级挑战的象征。” 姚睿:“这还正义审判?哪里正义了。” 月拂说:“他们宣扬世人皆有罪,只有惩罚罪恶的其他人,自己才能在死后进入天堂。” 盖峰也忍不住插嘴评价,“鬼扯,真是。” 陆允问道:“不是被打击掉了吗?怎么还能死灰复燃?” “要想完全扑杀是不存在的,有些思想一旦下脑子里打上钢印,旁人的劝解不亚于对牛弹琴。”月拂淡然道:“我们很难拯救一个自愿踏入深渊的人。” 【作者有话说】 娃出息了,单机一年,今天终于成为签约作者啦,之后会努力加油的 54 第54章 ◎你不要听她的,去了技侦会获得河童同款发型◎ “你对这个论坛了解多少?”去食堂的路上陆允问月拂,“之前参与过调查?” “当时我们连续收到好几个未成年自杀的情报,他们在不同的省市,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集,自杀方式又完全一样。查来查去只有一个加密的论坛,通过对受害者生前在网上留下的线索,我们大概摸清楚了他们挑选受害者的方式。” “一类受害者对现状不满意,很容易被挑唆成社会危险份子,一类是心智尚不成熟,敏感又脆弱的年轻人,容易被他人影响的,也是这一类完成了最后的自杀表演。” 外边烈日当空日头正盛,明亮到让人睁不开眼,体感接近有四十度,陆允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她不禁好奇,“论坛成员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有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上班族,闲到发慌的无业游民,最年轻还有一位16岁的高中生。” “运营一个这个的论坛需要不少钱,他们是怎么交易的?” “队长,事实并不是你想的这样,搭建论坛除了运营成本外,并没有其他大的支出,这个论坛中制定挑战规则的人是自愿无偿加入的。” 陆允停下脚步,不解地垂眼看向月拂:“无偿?” 月拂半边脸在阳光下,漆黑的眸子通透非常,说:“世界上同类相吸,找到臭味相投能畅所欲言,比金钱更有吸引力。队长你想想,一个平日里老老实实的上班族,每天装成一个正常人和同事交流,表象之下,他想象的是把人踩在脚下,剥皮抽骨,身边所有人都是他意|淫的对象,长此以往,他们不会满足于大脑的想象,会主动寻找同类的存在。” 陆允追问:“怎么找?” 月拂缓缓道:“拥有这种阴暗思想的人,被社会制度束缚,短时间内不会成为危险分子,但他们需要情感上的宣泄,虐待流浪猫狗,把视频放网上,自然会有同类被吸引过来,慢慢形成了规模。群体是需要领袖的,领袖会带领着他们寻找更安全更隐蔽的角落,以此来培育阴暗的种子壮大规模,一群志趣相合的人在里面群魔乱舞。到我们发现的时候,他们整个模式已经很成熟了,策划,运营,技术,一个稳固可长久发展的论坛存在了很多年。” “既然存在了很多年又为什么会被发现?” “因为他们策划了最高等级的挑战,直播自杀是一位新加入的成员策划的,当时论坛成员规模已经有上千人,一些不痛不痒的挑战刺激不到他们,为此策划才把挑战赛拔高一个等级,挑战最后一关的成员,需要向论坛所有管理者直播,管理者在直播中要求挑战者完成不同指令,最后一条指令是跪下,把脖子套进绑好的绳索中。” 陆允听完一阵恶寒从后面包裹着她,比起对人性无底线的恶意,更多的是不能理解,她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陷入这种无聊的挑战赛当中,一次次挑战居然只是为了提高在论坛中的等级,最后挑战成功的人,会死在现实世界里,而论坛会赋予已经死亡的挑战者一串字符,贴上荣誉榜,宣告挑战者的胜利,她说:“这不荒诞吗?” “队长,你平时打游戏吗?”月拂不答反问。 “不打。”陆允对游戏没兴趣。 “你不打游戏,所以不能理解挑战者的行为,论坛的等级挑战和闯关游戏很像,一开始是小挑战,很容易完成,渐渐难度拉高,有部分人会因为太危险选择放弃挑战,及时止损,对于一些极度想要通关,想知道下一个挑战的赌徒来说,上榜荣誉墙,通关下一级是他们想赢,想把控全局的原动力,他们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荒诞,对于一个现实世界的NPC来说,在论坛等级墙上,接受其他低等级的膜拜,是令人无比振奋的向往。” 看月拂描述的这样详细,陆允问:“你当时也进去了?” 月拂微微耸肩,说:“当然,不进去怎么把他们一网打尽。” 月拂当时卧底在里面长达三个月,整个X小组都在配合她挑战等级赛,最后一次的时候差点把自己吊死,好在奚禾赶到及时,不然X小组的情报新星就英年早逝在作死路上。 “他们现在死灰复燃你有什么看法?”陆允推开食堂玻璃门,食堂冷气给月拂冻一哆嗦。 月拂抱着手臂走在领导旁边,今天该穿长袖的,食堂冷气开得也太低了,她说:“这种论坛很难全面扑杀干净,他们服务器架设国外,要不是其中有个人偷录直播过程,挂暗网上交易,我们连他们教唆杀人的证据都找不到。在国内的能找到的论坛管理者该判的都判了,技术在不断进步,有心人想要卷土重来并非什么难事。” 见陆允眉头紧锁,月拂安慰她说:“队长你放心,这种级别的案子,不会让你介入的,咱还是专心查命案吧。” 陆允拿了两个餐盘,准备递给月拂一个,看她吊着的手臂,于是主动帮她拿盘子,“没你这么安慰人的,陈栋梁已经认罪,谢尧不让继续审,陈栋梁又不肯交代,我们去哪找杀死方菲的人,这案子我看还是要停下来。” 打好饭,陆允找了个角落,月拂在她对面坐下,“其实我有个思路。” 像是知道月拂会说什么,陆允开口:“你想去查把陈栋梁拉上车揍了他一顿的那伙人?” “队长,咱俩越来越默契了。”月拂捧臭脚夸道:“你简直和我一样聪明。” 陆允笑道:“你还真是一点不谦虚。” 月拂得意道:“人不能过谦,要适当自信闪亮放光芒,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是花瓶。” 陆允挑眉问她:“所以你是为了像别人证明自己不是花瓶,才闪亮放光芒证明自己是钻石?” “不是,我是让他们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钻石本钻,照亮他们愚钝的思想和眼光。” 陆允听完觉得更好笑了,“对,你是钻石本钻,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超级闪耀独一无二的钻石。” “聊这么开心啊,”夏至端着盘子闻着八卦味,没有眼力见的过来拼桌,问陆允旁边的空位:“这有人吗?” 陆允还记着月拂帮忙抬尸体加剧骨裂的事情,不客气道:“我的精神体在这,你别坐。” “切,”夏至一脸不屑,干脆一屁股坐下:“抱歉,你的精神体被我坐死了,会进化成神经吗?” “”陆允:“我变神经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塞进停尸间的冷柜。” 夏至没理,从自己的盘子里给把鸡腿夹给月拂,说:“小月拂,我听老常说了,昨天让你帮忙抬遗体,害你手受伤,吃个鸡腿补补,下午姐姐请你喝奶茶,小饼干和蛋糕要不要吃?” 月拂看着盘子里挂满汤汁的大鸡腿,又看向对面领导,想说,其实手不是帮忙弄伤的,但是一想到领导不想让同事知道自己住她家,只好说:“谢谢,夏法医。” 陆允泼冷水:“这是鸡腿,月拂伤到的是手掌,补了没用。” 夏至拿起手机,“我让我妈买两斤猪手炖汤。” “别,我不吃猪蹄,”月拂立马拒绝,肥腻腻的东西她是吃够了,赶紧转移话题,问起案子相干的问题:“夏法医,要是人在生前被喂了某种使人昏迷的药物,五天后尸检是不是查不出来?” 吃饭时间讨论尸体的话题,对法医和刑警来说简直太正常了,月拂昨天吃了羊肉串,陆允相信她已经克服了心理障碍这一关。 “你说的是方菲吧。”夏至对经手的每具尸体都有印像,“很多药物不用五天,两天就会随着尸体腐败检不出任何成分。” 陆允插话:“方菲的指甲里没有提取到其他人的皮肤脱落组织,是不是能说明她当时没有挣扎。” 夏至回她:“不能排除凶手在死者死亡后清理了她的双手,总之,是发现的时间太晚,很多会留在尸体表面的信息因为腐败而消失。” 陆允又问:“尸体表面真的没有损伤?” “啥意思?”夏至正要把饭送嘴里,一听到这问题,当即放下筷子炸毛道:“质疑我!姓陆的,虽然咱俩平级,我当法医那年,你还不是警察呢,尸体有没有损伤,这种低级错误我从业以来就没犯过,你知道什么是尸检吗?尸体抬上解剖台,从上到下每一寸皮肤都会检查,从里到外,所有器官跑一遍分析,居然问我表面有没有损伤!我跟法医助理四只眼睛盯着,有损伤我不会写进报告里?你到底有没有看我递交的尸检报告?” 事实证明外行不要质疑内行,会被喷很惨,夏至可以被质疑人品有瑕疵,唯独不能被质疑她的专业,陆允踩在雷点上了,被点着的火没有熄灭的架势,夏至喋喋不休专攻敌军要害:“你现在脑子里尽想着调戏队里小” 见架势不对,陆队长眼疾手快抄起盘子里的鸡腿堵住了夏至的嘴,月拂为了自家领导免于被喷的体无完肤,送上手机,“夏法医,消消气,下午喝什么奶茶,我请客。” 夏至咬了口鸡腿,陆允送上擦嘴的纸巾,在同级的瞪视下,考虑到两部门的友好合作关系,夏至接过送上来的手机,“我请,昨天你帮忙还弄伤了手,怎么能让你请客。” 月拂说:“没关系,我有好多零花钱。” 夏至还是坚持她请客,月拂不让,互不相让之际,陆允对夏至说:“你让月拂点吧,她一次零花钱十万。” “!!!”夏至放下手机,眼前是清秀美丽富有的漂亮妹妹,和蔼道:“月拂,你以后要是一大队待不下去,第一时间考虑我们部门,我认为你有当技侦的天资,我和常主任会为你敞开怀抱敞开大门的。” “”陆允也不考虑什么部门外交体面了,当着夏至的面对月拂说:“你不要听她的,技侦有秃头诅咒,去了会获得河童同款发型。” 月拂不说话,埋头吃饭,随她俩斗去吧。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感谢浇灌的宝[猫头],我去成为大树哦 55 第55章 ◎骄傲的漂亮小鸟◎ 月拂这几天不忙,绿墅的案子因为牵连到疑似卷土重来的神秘论坛,被谢尧亲自接了过去,陆允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手底下的其他人不太乐意,这天下午一大队所有人除陆允和庄霖外都蹲在办公室旁边的楼梯上吃雪糕。 “这别人家的果子就是甜啊。”管博阴阳怪气地说。 他们吃的甜筒是常主任慰劳月拂请的下午茶,得益于陆允天天带月拂去食堂,全市局的人都知道,月拂帮忙搬尸体把手给弄伤了,黄支队还特意在会上点了常揭让他队里的小伙子勤快一点。于是,常主任亲自到一大队办公室表示慰问,办公室每天下午都有技侦送过来的下午茶,昨天是三斤水果,今天是一箱甜筒,月拂啥什么时候拆石膏,慰问补偿送到什么时候。 胡咏拍了下管博的肩膀,“知足吧,我们至少还有案子的知晓权,没直接把案子从我们手里拿走,谢副让咱等消息,等着呗。” 姚睿说:“放心,陈栋梁是我们抓捕归案的,这果子摘不走。” 这几天他们在排查陈栋梁所说的把他带走暴揍一顿的开面包车的家伙,由于路段监控不全,陈栋梁对方陵又不熟,只知道被带到了一个全是树的地方,那伙人揍完他之后,把他一个人扔在那,陈栋梁全程被套着头罩,既没有看见车牌也没看见对方的长相,他拖着瘸腿走了一整个晚上才搭上了回市里的车,这个范围实在太大,找起来还废了不少功夫,经过几天海量的视频监控筛选,他们才刚锁定一辆嫌疑车,陆允就被叫去开会了。 “月拂,你说这部里下来的人长什么样?”戚小虎问正在啃甜筒外边脆皮的小脆皮。 “两眼睛一嘴巴呗。”月拂对部里安排人下来协助调查并不感到意外,谁能想到声名在外的X小组,雷霆手段处理的案子,居然还有返工的一天,姓文的好面子,不会大张旗鼓派人过来调查,悄悄让人过来的。 重案支队的人一大早看见谢尧亲自把人引进了自己办公室,在里面聊了好几个小时,等陆允被叫过去的时候,月拂猜到了大概。 “能在部里工作的人那得相当厉害吧。”戚小虎警校吊车尾,对学校拔尖,还没毕业就被各部门预定的人才有着学渣对学霸的天然向往。 “不一定,都是肉体凡胎,和我们没什么两样。”月拂理所当然补充一句,“有时候部里老领导也是会看走眼的。” “啊?”戚小虎正准备追问,姚睿说:“队长通知我们回去开会。”—— 办公室里,陆允谢尧都在,另外还有两副生面孔,一男一女,陆允介绍说:“这两位是部里刑事侦查局的同事,过来调查陈栋梁涉嫌与非法论坛分子合作的案子。” 月拂听到了关键词,合作?这么快就有结论了?陈栋梁不是被唆使? 坐在陆允旁边的女生先自我介绍:“我叫温静,是刑事侦查局调查员。” “邵一帆,也是调查员。” 大家各自入座,月拂和戚小虎的位置被他们占了,只能默默坐到对面去。 “人到齐了,我们先交换下当前的调查。”谢尧对温静说:“小静,你先介绍下你们调查到的情况。” 小静?月拂心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之前是哪个部门的是吧?蠢男人! 温静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连在办公室共享屏上,一张全黑的电脑网页截图赫然展示在大家眼前,网页中间是一串设计过的银白色字符‘NONENTITIES’,字符周围还增加了氛围光设计,在氛围光不算太清晰的显示中,一只轮廓模糊的蚂蚁,正从这串字符前爬过。 ‘蝼蚁’,月拂记得这个网页,‘Theymustnotbe-underestimated’,他们将成为一群蝼蚁。 第一次访问到这个页面的时候,月拂对他们中二至极的标语表示过鄙夷,也不知道是建立这个论坛的人认为除同类之外的人类是蝼蚁,还是这个论坛本身是蚂蚁巢穴,总之她认为,把这段话视为圭臬的人,要么脑子不好,要么有什么大病。 温静介绍道:“蚁巢,是论坛对外的称呼,论坛创始人罗逸,最开始是个普通的人,有些见不得人的小癖好,虐待小动物,在网络媒体对视频传播管控还不够严格的时候,他靠着虐待流浪猫狗的视频,拥有大批受众,盈利赚了不少。” “之后国内开始对视频传播进行管控,他的视频分享不出来,罗逸联系了几位和他有相同爱好的合作伙伴,在国外搭建了这个论坛。” “蚁巢第一次被发现的时候是六年前,当时我们的情报员注意到各地区有不同青少年自杀事件相继爆出,这些少年都以相同诡异的姿势死在家里,或者外面。” 庄霖问:“什么姿势?” 温静回答:“他们脑袋套进绑好死结的绳索中,双膝跪地,面前摆着手机。” 共享屏幕上切换了一张照片,是多个自杀现场的图,场景都不一样,同样的是自杀者的姿势,他们脑袋微垂,舌头被挤了出来,双手与地面保持垂直角度,身体僵直,因为人体上肢较重,头和身体向前倾倒与地面行成锐角,其中有一张是穿黑色衣服的少年吊在公园歪脖子树上的现场照片,周围是霭霭雾气,从正面看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怨鬼,伸着脖子吐出舌头*,垂着惨白的双手,拖着膝盖在人间游荡,像是要游进摆在前面的手机里面去,诡异非常。这张照片还是月拂收集的,没想到离开X小组多年,居然还能看到这些老信息。 满屏都是这种死亡姿势,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绳索各异,有布条,有电线,无一例外的夺走了他们年轻的生命。不单看某一个的话,整个屏幕有一种向死亡奔赴的决绝气息,而以这种姿势死亡的少年,还有很多,光是月拂一个人查到的就有十四个,全是未满十八岁的孩子。 “这些是蚁巢被发现时情报部门收集到的青少年自杀且有记录的案件,一共三十二起,部里对教唆青少年自杀的蚁巢展开了扑杀行动,历时三个月,把国内的群聊,线下组织,包括境外的服务器全消灭个干净,主犯之一的罗逸至今还在监狱服刑。我们在收到谢副支队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联系了网侦,对陈栋梁收到邮件的邮箱地址进行解密,发送验证码的是一个国外的代理邮箱地址,国外这种代理邮箱很多,一时半刻我们无法确定对方服务器的具体地址,进而不能对服务器展开攻击,也获取不了论坛的其他的信息。” 温静介绍完情况,旁边的邵一帆说:“我们过来合作是希望能以陈栋梁作为抓手,问清楚他的验证码是从哪个渠道获取到的。” 陆允说:“陈栋梁现在不配合,他还是坚持是他杀死的方菲,到现在也没松口,而且我们没找到他的电脑,手机数据只有一封邮件而已。” 谢尧看月拂一直没说话,主动问她:“月拂,你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我?”月拂想了想,问道:“目前没有新的教唆自杀案例是吗?” 温静回答:“是的,我们整合了半年来国内青少年的自杀事件,没有发现被教唆的迹象,多是家庭压力,社会压力导致的情绪性自杀,排除引导式自杀的可能。” 说来说去就是没有新线索,蚁巢死灰复燃是明摆着的事实,月拂知道部里为什么派俩年轻人过来了,这是要让自己当苦力干免费的活啊!这算盘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敲的,珠子都飞到远在方陵的人脸上了,月拂自然没想好脸色给他们看的,也有可能是被陆允传染了臭脸病毒,不客气的问他们:“周子铭现在在哪?” 温静和邵一帆面面相觑。 见部里同事不说话,戚小虎问月拂:“周子铭是谁?” “蚁巢的策划人之一,”月拂注视对面两位可能是前同事的同事,态度强硬,“你们不共享信息,我们怎么合作调查?” 啊?!月拂太勇了吧,这两位可是部里的,上上级部门到市局指导工作,哪有下级部门敢有她这态度的! 反观陆允,则好整以暇望着她,作为队里唯一知道月拂掉马身份的先知领导,很乐意见她趾高气扬的模样,像只骄傲的漂亮小鸟。 邵一帆有些为难对月拂说:“抱歉,月前辈,组长的意思是,这种级别的调查,不适合向下级部门公开。” 月拂嘲笑道:“不公开,你们过来干什么?指导下级部门工作?” 谢尧出来打圆场,对邵一帆说:“一帆,你要不出去打个电话请示一下你领导的意见?” “稍等一下。”邵一帆拿着手机出去,温静也跟了出去。 等他们出去之后,坐在月拂对面的谢尧说:“月拂,你需要注意下态度。” “对待没有诚意的人,我相当克制了”月拂瞪了他一眼:“看不惯,让他当面和我对峙,看他敢不敢来吧。” 队友们挂满脑袋问号和叹号——月拂是勇士!没见过这样打领导脸的,简直是整顿职场核弹级别选手,天底下没她不敢怼的人吧! 果然,有实力家里有钱的人就是腰板硬,敢拿领导面子当抹布用。 56 第56章 ◎领导的嘴可真硬◎ 邵一帆和温静请示完领导进来,说:“组长同意了。” 温静调出周子铭的个人档案。 月拂一眼看出档案照片没有更新,还是六年前拍的,少年头发略长,眼尾上挑,似笑非笑对着镜头,带着渗人的寒意。 温静介绍道:“周子铭,被抓时年仅16岁,是蚁巢最年轻的策划者,在他进入论坛之前,蚁巢还没有挑战等级划分的规则,更像是一群施虐者的聚集地,周子铭父母经商家境不错,对建设论坛也出了不少钱,他提出论坛应该有个制度进而方便管理,得到罗逸的认可。” “周子铭的论坛挑战等级制度上线后,一度得到许多人的追捧,这群施虐者会按挑战等级完成任务,拍照上传论坛,由管理员统一审核是否符合通关要求,合格的人自然会更新等级,不合格的人需要重新发起挑战,有人为了率先排上榜首,到了几近疯魔的程度。” “一开始挑战赛等级的难度不高,大部分是些社会上不被人认可,危害公告安全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小挑战,没多久就被挑战完了,整个论坛接近五分之一的人都在榜首,周子铭为了提高难道,将挑战赛对外的挑战变成挑战者对自身的挑战,比如徒手握冰二十分钟,凌晨三点出门徒步,挑战三天三夜不睡觉之类。” “真有人会遵守?”庄霖说:“挑战者不可以作弊吗?” 邵一帆回答道:“不可以,这种对内的挑战,必须在论坛内发出申请,管理员同意后会加上好友,由管理员发布任务,挑战者在发起挑战前是不知道挑战内容的,而且挑战过程中,需要随时报备挑战状态,轻易蒙混不过去。” “论坛是怎么被打掉的?”陆允好奇,服务器假设国外,论坛管理者又不挣钱,最后怎么定的罪? 谢尧看向月拂,说:“月拂,你当时卧底进去过,你来说下吧。” 月拂又被点,作为在座唯一一个全程参与调查的人,她只能向众人介绍当时扑杀这个论坛的过程,“我在进入论坛后不久,技术部门成功解析到了他们的服务器地址,对论坛几个分布式服务器展开了大量网络攻击,从技术打掉了论坛入口,但是论坛成员手机上还有群聊处于在线状态。管理员在群里通知挑战赛可以继续,服务器在抢修,论坛会恢复访问。” “挑战赛确实在继续,群聊扑了一个另又起一个,为了彻底扑杀,我的任务是挑战等级,加上管理员的联系方式,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周子铭就是我的挑战监督管理之一。”月拂缓声说:“他是个很聪明的少年,可以说他拥有操控他人的能力。在挑战过程中,他用语言不断打压挑战者,并严格要求挑战者按标准完成,期间稍不满意,挑战就要重来。” “不是,”戚小虎说:“我打断一下,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去挑战这些反人类的等级赛?给自己找不痛快?而且都语言打压了,不能撂挑子直接不干嘛?” 月拂给他举了一个很简单的例子,“队长骂你,你敢撂挑子吗?” 戚小虎看了陆允一眼,“不敢。” 月拂说:“很简单,之前对外的挑战,是为了筛选愿意服从规则的人,被规则挑选的人是不敢轻易反抗的,他们看似是为了走到论坛等级最高峰,为了勇敢之冕,其实是一步步登上了死亡阶梯。” “最后的挑战是将绳子套脖子上坚持十分钟,以直播形式公开给管理员,管理员会先发来房间号的地址和时间,如果在特定时间内没有出现,则被视为放弃挑战,而且最高等级的挑战不可重新申请。在我进入直播间之后,技术人员通过几层转发解码,才锁定了管理员所在的IP地址,彻底打击了这个论坛。”月拂快速略过其中细节,“周子铭是论坛管理员兼策划人,因为未成年,加上他父母又请了很有实力的律师为他辩护,最后进了少管所。” 温静接过话茬,“实际上周子铭在少管所只待了两个月,他的父母出示了精神鉴定报告,证明周子铭确实有精神疾病,出于对其他少年安全问题的考虑,少管所只能放他回家。” “之后他的父母给他转了校,没有参加国内高考,十八岁时他的国籍被转去了美国,所以我们不能确定蚁巢的回归和他有没有关系。”温静看向月拂,说:“月前辈,您当时和周子铭接触过,来之前我还看过您和刑院合作撰写的研究报告,您在报告中说明周子铭具有天生的反社会人格而且智商高,没有普通人的情绪感知能力,需要通过掌控他人来获得满足感,本案嫌疑人陈栋梁会不会是他操控的一个傀儡?他从少年起就能策划引导自杀,成年后会不会转变为教唆杀人。” “别叫我前辈了,听着怪想退休的。”月拂问她:“你说周子铭在国外,他有入境记录吗?” 温静:“没有。” “既然没有,定他教唆杀人为时尚早,陈栋梁有同伙不假,他收到的验证码也只能印证蚁巢可能卷土重来,不能说明周子铭参与到了赵家有被杀一案当中。”月拂正色道:“这不能算是一个案子,我认为还是要分开调查,你们查蚁巢,我们继续调查真正杀死方菲的人。” 我们?陆允暗自窃喜,她可总算是把第一人称给用起来了,不错。 “月前月拂,”邵一帆不自然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我又不是你们侦查局的人,我看谢副支队挺无聊的,让他跟你们一起吧。”月拂心想,白嫖我?没门!窗户都给它焊死。 接下来的调查分了两路,温静和邵一帆准备去攻克陈栋梁这个硬骨头,月拂还是跟着队里的调查脚步走,送走三位大神,庄霖关上门,调侃道:“可以啊,月拂,你之前居然在侦查局待过,还瞒着我们这么久,不厚道” 月拂说:“我没打算瞒你们,之前的调查大多涉密,可是签了保密协议的,我要是不小心透露了不该走漏的信息,到时候一大队一锅端。” 陆允听后没忍住笑。 姚睿好奇问她:“那你怎么会想着来方陵,待遇不如以前吧?” “待遇上没什么区别,之前的工作压力太大了,我是回来养老的。” “养老?”管博调笑道:“你养老回来当刑警啊?” 月拂点头,当刑警可比当X小组情报分析员轻松多了,说养老也没毛病,毕竟她也擅长查案子,属于舒适区—— 晚上下班路上,陆允现在天天上下班给伤号当司机,司机说:“那十分钟是什么感觉?” 月拂一时没明白,“什么?” “最后挑战的十分钟。” 月拂一愣,旋即笑道:“没什么感觉,演戏而已。” 陆允直视前方,轻松又平常的口吻问道:“温静提到的发现青少年非正常死亡的集体自杀事件的情报员,是你吧。” “这都被你发现啦,”月拂嘴甜笑道:“队长,你也有敏锐的信息捕捉能力哦。” “我可不能跟你比,我为了当警察还备考了好几个月呢,不像你一毕业直接进公安部,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职业终点。”陆允自然顺到下一句:“为什么不继续留在那?养老这种借口就不必说了。” 月拂侧过头看她,复又把目光收回来,如果奚禾没有参加那次卧底任务,如果自己发送的信号再早一点点,或许她们依旧在X小组内所向披靡。 如果有如果,今天自己就不会坐陆允旁边,是永远的陌生人。 “队长,你知道很多事情是人类无法掌控的吧。”月拂收敛了笑意,右手无名指指腹轻轻摩挲石膏表面,一点都不光滑,有凸起的小疙瘩,痒痒的。 “当然,人类无法预测未来。” “我以前是个很自大的人,认为只要我了解和掌握的信息足够多,就能预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我比其他情报员更了解人心,我不仅参与分析情报,我还参与行动部署,那几年我只出现过一次失误。” 行动失误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也是最不可控的,失误必定会伴随人员伤亡,陆允十分清楚,她问:“什么失误?” “我预判了敌人的行为,却忘记分析行动组的人心。”月拂叹了一口气,闭上眼靠在车座上,“是重大失误。” 陆允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问:“所以你才动手揍了你的领导?” “不,揍他有更可恶的原因,我不能容忍对亡故之人的亵渎。是人就会有道德瑕疵,但道貌岸然成他那样的,我实在忍不了。”月拂睁开眼,目光轻飘飘落在陆允的耳廓,说:“队长,你这种背后查人老底的行为,也属于道德瑕疵。” “我正大光明问过了,你不说,我有什么办法。”陆允轻笑道:“要当我队里的人,不知根知底可不敢用。” 月拂今天在办公室被迫掉马甲,但没有全部掉完,“不清不楚也用了,还用的颇为趁手,还跟我躺一张床。” 陆允打断道:“诶,事先声明,是你先躺我床上来的。” “我也是得到你的同意才躺的,”月拂说:“你完全可以拒绝。” “你都躺下盖好被子了,我难道把你赶出去不成。” 月拂没回话,领导的嘴可真硬。 57 第57章 ◎把人吓跑了◎ 今晚是这些天陆允下班算早的一次,月拂终于有时间约人上门来修空调了,其间月拂有让陆允找人来修,不是忘了就是太晚了明天吧,本来有个效率超高能在一天内把家电补全并让人上门安装齐全的亲姐陆欢,也被单方面宣布了没空。 月拂能怎么办,只能自力更生另想办法,在陆允去洗澡的间隙,预约的维修师傅终于来了,为了让师傅晚上过来一趟,月拂还多加了一百块钱。 “空调没坏啊,”师傅倒是挺实在,“就是制冷剂的接口没接上,这空调之前开过冷气吗?” 当然开过,还冷到把月拂冻去了陆允的房间,月拂诚实道:“开过的,26度可冷了。“ 师傅打开空调,手放在出风口,没一会他说:"没坏,就是制冷剂没接上,按道理也不应该松动的,姑娘你这空调被人动了手脚吧。” “”月拂不是傻子,谢过维修师傅,付了钱。从师傅上门到送人离开,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陆允洗澡都还没出来。 陆允夏天用冷水洗澡,也不像月拂要吹了头发才出来,她头发短,毛巾随便搓两下剩下等自然干,出来看月拂坐沙发上也没进房间,问道:“客厅热,怎么不进去?” “次卧的空调修好了。”月拂幽怨的目光从洗手间跟着陆允到了阳台。 “哦,多少钱我转你。”陆允正往洗衣机里扔衣服,语气和行为相当自然。 月拂望着她,“维修师傅说空调没坏,制冷剂被拔掉了。” 陆允打开上方收纳柜拿洗衣凝珠的动作一滞,一时间既不知道该左手先放下来还是右手关柜门,她选择厚脸皮不动如山糊弄到底,和平日的动作没什么两样,往洗衣机里面扔了一颗三合一,“所以呢?” “是队长你拔掉的。”月拂可不是好糊弄的,她事事讲究原则,一定要追究出个子丑寅卯来。 “所以呢?”陆允又往洗衣机扔了颗洗衣凝珠。 “所以,队长你是另有图谋,你动机不纯。”月拂盘腿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微微仰着头,陆允发梢有水珠滑落,掉在棉质白t恤上,洇成一个圈。 月拂说:“你想和我睡觉。” 陆允低头不语,月拂说话的时候,她在阳台侧对着,陆允又往洗衣机扔了第三颗三合一,缓缓盖上盒子,转过身,自上而下的目光锁定在月拂脸上,两人对视,月拂的眼睛始终是纯粹的,不带多余的私心,陆允不是很喜欢她这样的眼睛,纯净到没有任何杂质,反显得自己像个居心叵测的登徒子。 就连她说‘你想和我睡觉’这么暧昧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是嗔怪,而不是拿捏到别人短处的狡狭,令陆允陡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她缓声说:“跟我睡觉,你不是睡得挺好的。” 月拂想了想,是挺好的,但也有可能是白天太忙了,晚上直接累到倒头就睡的,月拂在沙发上挪了挪盘僵的双腿,“队长你在转移话题。” 陆允看着她的眼睛,直截了当承认,“我确实动机不纯,对你有所图谋,想和你睡觉,你要怎么办?” 这下,换月拂不知所措,她仓皇收回目光,低下头想半天,怎么办,搬出去?她食指指甲一点点扣着大拇指的螺纹,“那那我” 陆允在她旁边坐下,沙发陷下去一大块,迫使月拂朝她靠近。 “你之前说你对周围的感知能力很强,能分辨出谁喜欢你谁不喜欢你,”陆允双手抬起小白兔的脸,四目相对,“月拂,你感知到我的喜欢了吗?” 月拂紧紧抱着抱枕,如此进的距离,她甚至能数清楚陆允的下睫毛,这双不经意间瞥见含着笑意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月拂以为那是欣赏的目光,原来不止欣赏 月拂低下头,陆允自然放下双手,等她表态。 “队长,办公室恋情是不对的。”月拂说。 “没有规定说不能发生办公室恋情。” 月拂又说:“和下属谈恋爱会影响工作。” “我认为不会。” “可是”月拂抬眼看着陆允,又把头低下,盯着抱枕上的花纹,”我对你没有图谋不轨的想法,谈恋爱是双方的喜欢,一个人单方面喜欢是舔狗。” “”怎么还没谈上就变狗了呢,谁教的歪理邪说,陆允不信邪,说:“你都和我睡一起了,至少说明你没有不喜欢我吧。” “可是,”月拂又一个可是反驳:“我和很多人睡过。” 陆允内心一沉,很多人?不会吧?看着一点也不熟练,于是问她:“都有谁?” “我姐,我姐的朋友,贺医生,我奶奶,我大伯母,还有贺医生的妈妈,我和她们都睡过,我也喜欢她们。”月拂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着,像是替领导感到为难,“队长,我跟你睡,和跟她们睡一起,没什么区别。” 悬着的心放下,陆允说:“你那么早跟家里出柜,我认为你会比我熟练一点。” “熟练?”月拂更迷惑了,“哪方面,谈恋爱,还是在床上的表现?” 好直白,这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等,我为什么会把月拂当做孩子,虽然也就大了六岁吧,不对,是5.5岁,但也不应该把月拂当孩子,人家都研究生毕业了,参加工作的时间比自己还早,到底是哪里让自己带入了长辈视角,陆允凝视月拂微垂卷翘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带着倔强的孩子气。 是的,月拂自带孩子气,她情绪是外化的,喜恶是简单的,喜欢谁就纯粹对谁好,喜欢和不喜欢是可以说出来的,陆允则从小在丁瑛的教育下不敢表达情绪,喜欢还要偷偷算计着,小心翼翼惦记着。 “你谈过几个?”陆允问她。 “谈恋爱我没什么经验,我只暗恋过,而且我不喜欢当别人炮友,我有洁癖。” “暗恋?”陆允察觉危险要素。 “谈不上暗恋,应该是崇拜,我那时候不懂,我只觉得她超级厉害,我时刻仰望着她,希望能成为她一半厉害优秀的存在,所以我总是很期待能见到她。我最开始以为是暗恋,所以向家里出了柜,后来我发现更多是仰慕。”月拂实话道:“队长,你了解这些没用,我现在没有很喜欢你。” “没有很喜欢,”陆允试探道:“是有一点点喜欢?” 月拂团着抱枕,热得冒汗,“一定要回答吗?” “一定。” “嗯我可能对你的皮囊有一点点好感吧。” 陆允内心闪过一阵的窃喜,良好的开始。 “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月拂掐灭某人不切实际的幻想,说:“我始终认为爱情并不是必要的,毕竟我每天都这么忙了。” “”陆允,难道我不忙? "队长,我是个很无聊的人,我的脑子里工作占大半,家里人占大半,分不出心思去照料别人。"月拂一脸认真,说:“你如果想要谈恋爱,我可以给你介绍,我认识很多有趣的漂亮女生。” 陆允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你拒绝就拒绝,没必要把我推给别人吧。” 月拂劝道:“队长,你会觉得我好,可能是你接触过的人太少,有很多女生比我还要优秀,也值得你去认识。” “不用了,”陆允感到挺无奈的,月拂描述的是事实,自己接触的人太少,月拂见过的人那样多,自己又能比得过谁,陆允起身,说:“挺晚了,早点休息吧,当我什么都没说。” 月拂把被子抱进了次卧,在门口对陆允说:“晚安,队长。” “晚安。” 次卧房门关上了,整个房子里只有洗衣机运转的声音,真尴尬啊,陆允算是体会到了,高中被自己拒绝的女同学当时窘迫的心情。表明心意被拒绝后,一个部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月拂一回房间紧急在养老群里call人。 月拂:【我没地方住了,有人可以收留我吗?】 贺帧:【???】 月照:【你不是借住在你队长家?】 月拂:【不太方便,我想搬出去,不行我就去住酒店。】 月照:【酒店怎么住,一个人多不安全,你早点下班回奶奶家不行吗?】 乌黛:【我后天回去了,小拂,你上我家来吧,但是你要自己开车上下班,我可没有小祯贴身,不提供接送服务哦】 月拂:【OK,我明天回奶奶家住,后天去鸟律师家】 月拂:【ennn爱你们,晚安】 刚躺床上没多久,陆允收到隔着一个客厅发过来的消息:【队长,我朋友回来了,明天就不借宿你这了,这几天麻烦你了。】 陆允:""表白失败就算了,还把人给吓跑了? 月拂是有边界感的人,她当时回答陆允,如何拒绝别人的喜欢时,她会和对方说清楚,划清界限,减少接触,陆允是有脑子的人,可见月拂是真的不喜欢她,毕竟和领导谈恋爱,是挺奇怪的。 陆允没回复,拿着手机发呆,拒绝的如此干脆,月拂自然不好在这住下来,陆允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早知道就不说出来,现在好了,人都要搬出去,还不如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败笔。 58 第58章 ◎敏捷的小豹子◎ 第二天一早,月拂麻溜爬起,为了避免陆允过来叫她起床,十五个闹钟只响一个就起来了,等到洗手间没有声音她才出去,陆允正在阳台收衣服,打了声招呼说早。 “早。”月拂快速溜进洗手间。 白色盥洗池旁边是挤好的牙膏,一如前几日。月拂在想,领导对于表白被拒,反应不大啊,还是自己反应太大? 等月拂洗漱好出来,陆允换好衣服在等她了,“你的衣服给你放房间床上了。” “哦,好。”月拂闷声回房间换衣服,领导反应确实不大,应该是自己太敏感了。 去上班的路上,两人谁都没说话,罕见的尴尬气氛,陆允专心开车,月拂坐的笔直,在想是不是该找个合适的话题缓解一下,没等她开口,陆允倒是先问她:“你的那个朋友住哪?” 月拂回答:“离市局不远,开车几分钟。” “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还没,下班回去收拾吧。” “你朋友来接你?” “她明天回来,我今天先回奶奶家住一晚。” 陆允瞟了一眼她还打着石膏的右手,“你奶奶知道你受伤的事?” 月拂后知后觉,说早了,完全把骨裂的事给忘记到耳朵后边了,要是吊着打石膏的手回去,老太太半个月估计都睡不好。 “我今天能去把石膏拆了吗?” “不能,”陆允严肃拒绝道:“周大夫说了,最少一个月才能拆,还是看在恢复情况好的大前提下。” 月拂咬着唇不说话。 “你再多住一晚也没关系。”陆允说:“要是我昨晚的行为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月拂,好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不是能不能培养起来的问题,是我根本不想谈恋爱啊,月拂心里偷偷念叨,难道领导是个恋爱脑,可看着也不像啊。 “早餐食堂还是便利店?”陆允问她。 “便利店。” 月拂早饭固定搭配,咖啡加面包或者三明治,陆允从便利店给她买来了,另外还多买了一兜子零食。 她把食物交给副驾上的人,说:“今天估计会有外勤任务,先给你买好充饥的食物,免得又在车上喊饿。” “哦。”月拂把袋子放腿上。 陆允扣好安全带再度启动汽车,叹了一口气,“任劳任怨现在连句夸奖也没有了。” 有些话说开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会不自然,月拂说:“队长你真好。” 这话不止自发的,语气相当生硬,陆允听着刺耳,转移话题,“你最近有注意老盖吗?” 月拂说:“注意到了,我猜盖叔是要转岗了吧。” 还挺机灵。 “今天是老盖最后一天班,他不让我告诉队里,今天调查要是顺利的话,晚上队里聚个餐,”陆允补充说:“按传统,每一位新人入职都有一次聚餐,之前忙连环抛尸的案子没时间,案子结了你又请假休息,今晚聚餐当是欢迎你加入一大队,同时庆祝老盖即将去新部门报道。” “我没问题,盖叔还在市局吗?” “不在,他转到离家更近的辖区派出所当指导员去了,至少在退休前,不用像现在辛苦,还能照顾照顾家庭。” “队长,你将来要走仕途吗?”月拂突然问她。 “我?你看我像是走仕途的材料吗?”陆允轻笑道:“我呀,大概率是当刑警,运气好的话一直干到退休。” “你不打算建立家庭吗?” “算了吧,地球上人口已经足够多了,不差我一个人奉献,组建家庭生孩子这种事还是交给有使命感的人吧。”陆允微微侧过脸:“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月拂说:“队长,你有耐心,又会注意生活小细节,要是有家庭和孩子,一定能照顾的很好。” 陆允纠正她,“不是我有耐心能注意到细节,而是我只对你有耐心,只关注你的细节。” 见她又不说话,陆允又叹了一口气,“算了,我这样说又等于给你施加压力,你不用放心上,我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可以不说出来,明摆着就是给我压力,队长果然是有心机的!—— 昨天温静和邵子帆审了陈栋梁六个小时,愣是一点有关蚁巢的线索也没放出来,月拂还没到办公室,他俩就求助来了。 “他不说,我也没办法,审讯不是我的专长。”月拂对他俩倒过来的苦水无动于衷,自顾自打开自己的咖啡。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温静请教道。 “你工作多久了?”月拂问她。 温静回答:“两年不到。” “你呢?”月拂又问邵一帆。 邵一帆:“两年。” “谁带你们?” “文组长。” 月拂刚还想提醒他们扩大信息收集范围,从陈栋梁的上网习惯去排查,陡然没了兴致,说:“文朔指派你们两个过来,遇到瓶颈,你们自然是该去找他。” “可是,组长让我们来向你请教。”温静说。 月拂往后退了两步,说:“我已经不在原先部门了,如果真要是想学点什么的话,我还真有东西可以教给你们。” 对面两人眼中燃起希冀的光。 月拂和邵一帆保持两步远面对面的距离,“这个角度和距离,用左勾拳能把文朔的干翻,本人亲测过,保真。” 温静:“” 邵一帆:“” 送走碰一鼻子灰的两位小年轻,陆允从办公室出来,“你也不用这样打击他们吧。” 月拂也不谦虚,“我确实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可以教给他们,动手能力倒是真的。” 文朔派了两个小年轻过来,不就是想白嫖么,月拂不可能让他如愿,谢尧好歹之前是副组长,总不能让他当摆设,光薅自己一个人吧。 “我们现在要出外勤吗?”月拂问领导。 陆允一脸严肃:“出,但是事先说好,服从命令,作为伤号要有伤号的自觉,让你躲后边就躲后边。明白吗?” “明白,服从领导安排。” 经过一大队和视侦大队的排查,掳走陈栋梁的是本地一伙小混混,作案的面包车还是偷开家里的,他们今天的调查任务是把这几个小子抓过来询问作案动机,陆允开自己车去的,另外几位队友开单位的车,一早庄霖已经带他们先过去了。 目的地是一片城中村,她们开车到了庄霖发的位置上,了解完基本情况的副组长过来汇报情况。 庄霖说:“根据住这一片居民提供的情况来看,这五个年轻人平时不学无术,家里忙于生计也没时间管他们,经常相约网吧打游戏,还成立了一支游戏战队,挣不挣钱不知道,反正邻里听他们说话不是喊打就是喊杀的。” 陆允边走边问:“他们现在还在网吧?” “在,他们这几天在网吧包夜。” “派出所的人都到了吗?” “到了,网吧只有前门和后门,已经派人守住了,就等命令行动了。” “网吧里*面是什么情况?” “上午网吧人不多,他们五个人的座位在前台进去的第二排,开黑一宿,正趴着睡觉呢。” 了解完情况,陆允发号施令:“抓人。” 除了月拂这个吊着手臂的自觉伤号靠在队长彪悍的大吉普外百无聊赖等行动结束的信号,部署在两个出口的同事也一起进了二楼网吧,平均年龄二十岁不到的少年,或趴或仰睡在椅子里,抓捕人员的脚步很轻,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几位少年被反手压在键盘上,嚎叫声和脏话不绝于耳。 陆允在网吧逡巡一圈,皱眉问庄霖:“还有一个呢?你不是说他们开了这一排电脑?” 庄霖赶紧把老板拉过来,“他们当中还有一个人呢?” 网吧老板战战兢兢,“上上厕所去了,在你们进来之前。” 陆允问:“厕所在哪?” “厕所在楼上,楼梯上去就是。” 与此同时等在外面的月拂看见一个顶着爆炸头瘦的跟骨头架子似的精神小伙从楼梯上下来,左右观望后拔腿就跑,月拂来之前看了眼资料,一眼就认出他是五个少年中的一个,想也没想就追上去了,“站住!” 在二楼的陆允听见了,推开窗户一看,月拂已经追出去了,陆允后悔下车前没把人关在车里,迅速跑下去追人。 别看爆炸头小伙瘦的麻杆似的,人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潜力是无穷的,月拂吊着三角巾的手臂跑起来不方便,她干脆把手臂放了下来,四肢摆动协调的情况下,月拂的速度更快了,陆允在后面拼命的追,小小一只跑着跑着怎么还加上速了呢。 精神小伙跑进了密集住宅区,一辆路过的电瓶车差点撞到他,及时刹住车的倒霉车主被吓到魂飞魄散,登时破口大骂:“找死啊。” 还没骂完月拂又从他面前风一样卷过去,追进了巷子里。 慌不择路一门心思跑路的小伙完全是无头苍蝇乱窜,几个拐弯硬生生把自己拐进了死胡同。 月拂跑的有些喘,一步步逼近,“跑啊,有本事从这道墙上翻过去。” “你你你你别过来。”爆炸头哆哆嗦嗦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展开。 月拂像是没看见似的,慢慢朝他靠近,嘲笑道:“你才几岁玩这么危险的玩具,知道拿刀指着我要判几年吗?年纪轻轻不学好,刑法不会因为你是法盲对你网开一面” 还没说完月拂左脚蓄力瞬间一个飞踢,爆炸头吃痛手里的刀被踢飞出去,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她左手抓住爆炸头右手小臂,借力迅速绕到人后,抬起右手就是一记肘击落下,爆炸头还没来得及嚎一嗓子,当场被矫健的小豹子三招干趴下。 等刚才倒霉的热心路人开小电驴载陆允过来时,爆炸头被月拂压在地上正翻白眼呢。 “队长,你速度也太慢了,要不是我,这小子都跑国外去了。”月拂用吊手臂的三角巾反绑爆炸头双手。 “”这话听着耳熟,陆允取下腰间的手铐,“我来吧,你别把人压死。” 【作者有话说】 没回家过年,差点忘了今天是除夕,祝大家新年快乐! 愿我的精神股东们新的一年诸事顺遂,平安喜乐,事事如意! 59 第59章 ◎我配月拂,绝对是够的!◎ 审讯室。 姚睿:“姓名?” 被拷在审讯椅上同款爆炸头少年,抖着腿,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卫泽。” 姚睿拿出一张陈栋梁的照片,问他:“这人,认识吗?” 卫泽伸长脖子看过去,几秒后说:“认识,是这小子报的警?” 姚睿把照片收起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下巴朝对面一指,“说说吧,你们跟他之间是怎么回事。” 卫泽说:“就,收人钱,帮人办点事而已。” “办点事至于把人拉到深山野林里揍一顿?”姚睿敲了敲桌板,“你都成年了,知道这事是什么性质吗?故意伤害,严重的要坐牢。” 卫泽笑嘻嘻说:“警官瞧你说的,我们下手有分寸,没打他的要害。” 陆允没耐心听他扯皮,通知姚睿:“直接问重点。” 收到指示的姚睿拉快进度,“你们收的是谁的钱?对方给了多少,用什么方式交易的?” “打游戏认识的,他给的不是现金,送了我们一人几套装备,”卫泽喜形于色:“别说,高级装备就是不一样,我们这几天把把都下场虐菜,战队挣了不少,要不了多久就能代表大区打竞赛,到时候我们就是最炙手可热的团队” "给你们送装备的人,你加好友了吗?"姚睿打断少年的畅想。 “没有,我们在游戏里直接交易的。” 姚睿拍桌子厉声喝道:“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吗?他给你送几套装备,你们就头脑一热把人拉走给揍了,那是不是送一套顶级装备,你们就敢拿刀捅人?” 许是姚睿气势太骇人,卫泽小声说:“捅人我们肯定是不敢的。” 陆允吩咐戚小虎说:“让技侦去定位这个游戏账号。” 五人的口供出奇的一致,法律意识简直比食堂紫菜汤还寡淡,月拂跟在陆允后边回办公室,“不像是赵家有的手笔,他又不打游戏,不可能想出这样的点子。” 陆允问她:“你认为是谁的可能性更高?” 月拂说:“以我这上帝视角来看的话,我认为是陈栋梁袒护的同伙。” “为什么?” “很好解释啊,”月拂快步走到领导旁边,“我先假设陈栋梁加入了蚁巢,在很多人的群里分享了自己的故事,自然会有大把的人为孙新科的遭遇感到愤怒。” “愤怒是可以利用的,有人正是利用了陈栋梁朴实的性格,一点点引导加剧了他对赵家有的恨意,从而有了杀人计划。” “陈栋梁并不是一点就着的炸|药桶,他接受过高等教育,自小成长艰难,所以他的性格会比常人更加隐忍,即便他找到赵家有公司去,也只是告诉赵家有是他害死了孙新科一家,他还是用自己的惯有思考方式去看待别人,赵家有要是能被他的言语影响,就不会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 “如果我带入陈栋梁同伙的角度,在我看来他到赵家有面前去讨论要说法,是相当愚蠢的行为,聪明人是讨厌蠢人的。” 陆允顺着她的推理说下去:“他的所谓的同伙,添了一把柴,把火烧的更旺,找人教训了陈栋梁一顿,使他彻底恨上赵家有,因而有了必须杀之后快的想法。” 很完整的推理逻辑,动机和思维模式几乎无懈可击,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陈栋梁要袒护同伙。 “陈栋梁没有杀死方菲,要是同伙下的手,又该怎么解释他杀死方菲的行为呢?”陆允问。 月拂沉吟了片刻:“不清楚,可能是方菲看见了他们的脸,怕被抓,也可能方菲在一开始就是计划要被杀死的,只是陈栋梁下不去手。”她摊手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咱还是等陈栋梁老老实实自己交代吧,毕竟他才是当事人。” 陆允并没有月拂乐观,“他还会交代?” 月拂乐观道:“当然会,被算计挺不好受的,我想他能想明白的,何必去袒护一个算计自己的杀人凶手呢。” 追踪游戏账号的任务自然是交给技侦,今晚的聚餐也定了下来,去月拂胖舅舅的北门饭店,月拂提前打好了招呼,还开了个吉利包厢。 陆允不喜欢铺张,一共也就八个人,包厢也没要太大的,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饭点,胖老板担心不好停车提前空出了两个位置最好的车位,在收到月拂快到的消息时,亲自过来迎接。 月拂一下车就往胖老板旁边一个高高瘦瘦的美丽妇人扑过去,甜甜喊了声舅妈。 “哎呀,小拂几年不见又变漂亮了啊,就是,你这手怎么伤的?“漂亮老板娘关心道。 “不小心滑了一下,小伤,我这石膏都快拆了。”月拂微一侧身,介绍说:“他们是我新单位的同事。” 她还特意单拎出陆允介绍,“这是我队长,姓陆,是不是很帅?” 漂亮老板娘回答:“帅,比我之前见过的都帅,有眼光。” 陆允:之前见过的?什么意思? 戚小虎之前来过,夸起了饭店的菜品,和老板聊得很愉快,饭店老板亲自带着他们去了包厢,月拂夸起老板娘的美甲,“舅妈,你指甲是新做的嘛,好看。” 老板娘喜笑颜开,“好看吧,今天刚做的,晚点我还要去打麻将,再给我的老姐妹秀一把。” 月拂挽着老板娘的胳膊持续嘴甜:“这么好看的抓钱手,把把都会胡的。” 老板娘笑得花枝乱颤,“借你吉言,要是今晚赢了,舅妈分你一半。” “那可不行,我现在是警察,收个二百块的红包都要报备,赢了您留着多做几次美甲,让我过个眼瘾就成。” “数你嘴甜,小祯那闷葫芦,逢年过节才开嗓说话。” “贺医生太忙了,舅妈,我们做家属的,要习惯家里有位奉献个人的伟大女性。” “好好好,习惯习惯,你俩是说好的吧,都帮对方说话。” 到了包厢,老板和老板娘亲自安顿好宾客后自觉退下,等门关上,庄霖拿着菜单问道:“月拂,真是你舅?刷你的脸,能给咱打几折?” 月拂翻菜单,好久没来,加了不少新菜式,她说:“不是亲舅舅,我的脸能打五折。” 五折也是好大的脸,于是点菜的时候他们看价格自带砍五折滤镜,价格一点都不心疼的,服务员过来确认菜单的时候,陆允说:“多加一份红糖小油酥。” 服务员为难道:“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的红糖油酥好多年不卖了,或者您看下我们其他的甜点呢。” 月拂说:“没有就算了吧,我看点的菜也够了。” 冷菜是胖老板送的,外面聚餐喝酒要报备,他们临时决定聚餐,没报备就没点酒,要了几扎饮料,陆允给月拂倒了半杯的粗粮热饮,给自己到了杯雪碧,用勺子敲了下杯壁,朗声说:“今天聚餐,一是终于有空能欢迎月拂加入一大队,我们碰杯欢迎新成员。” 大家齐齐举杯,“欢迎月拂加入。” 月拂笑着喝了一小半的饮料说:“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她现在说这样的话,陆允可不会怼她了,博士调侃说:“月拂,你多关照我们才是。” 戚小虎也跟着起哄:“就是,你这深藏不露的本事,回头多漏两招,让哥学学。” 姚睿打击他说:“得了吧,大虎,月拂这叫天姿,人家天生就是干刑侦的材料,你再投入两倍的努力,看能不能和有天赋的人在一个水准线上。” 陆允没加入他们,宣布了今天聚餐的第二个原因:“另外,通知下大家,老盖明天要去新单位报道,我们举杯,祝他在新单位一切顺利。” 没人举杯,刚还欢声笑语,气氛一下冷场,连庄霖都被瞒在鼓里,“老盖,真的假的?” “嗐,我就说让我悄悄的走,队长你这不是破坏气氛嘛。”盖锋端着杯子,不自然地笑道:“多大点事,那话咋说来着,哦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古代人没电话没手机的,开个席发请柬就要半拉月,我们聚餐打个电话的事,哪有那么伤感,”盖锋高举杯子:“而且啊,我是去新单位提前适应退休生活,免得突然退休不习惯,你们都该恭喜我。” “是该恭喜,”庄霖尽管有些意外,但当警察很少有同事是能共事到退休的,也理解,他缓解气氛道:“那我在这里以茶代酒,祝老盖在新单位能早睡早起,每天睡够八个小时。” 有庄霖起头,大家纷纷举杯,气氛渐渐回温,他们点的菜也陆续上了,上完最后的菜,刚才没有的红糖油酥又有了,陆允正要问,服务员解释说:“红糖油酥是老板吩咐厨房特意加的,另外还多送了一份蹄花汤,各位请慢用。” 大家开饮畅聊,从上学糗事到从警工作的糗事,几个大男人平时回忆起来都不堪回首的尴尬经历,在一起说开了就是饭桌上的笑料,一箩筐一箩筐往外面倒,同为警校毕业的月拂被问到警校有没有同学追她。 月拂回答:“没有,一般人不敢过来跟我搭话。” 戚小虎追问:“为啥?” 月拂想了想,“可能,是我太优秀了吧。” 众人哈哈大笑,胡咏说:“确实,太优秀的人,一般人实在高攀不起。” 陆允:什么意思?我是一般人,高攀不起呗!但转念又一想,我哪里是一般人了,想当年我在军校也名列前茅过的好吧,在部队,还立过功呢。 我配月拂,绝对是够的! 60 第60章 ◎我要是你的上级,我要在上面◎ “队长,明天下班我就过去,我们以后不用一起上下班了。”月拂在副驾欣赏着夜晚璀璨灯火,普通人平淡无波的日子好像也还不错。 陆允平静地嗯了一声,既然有些许失落。 瞥见月拂一直盯着外面,问道:“在看什么?” 月拂回答:“在看,正常人的生活。” “你也是正常人。”陆允提醒她。 “我正常吗?”月拂自问自答:“其实我知道我不正常,我融入不了普通人的生活,这份工作的特殊让我对周围经过的人始终保持警戒,人群里会不会突然冲出拿刀的歹徒,或者路边会不会出现蓄意冲撞报复社会的车辆,种种这些,所以我出门观察最多的是人脸上的表情,他们的眼神,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 “你也太紧张了,”陆允安慰道:"就算是有,那也是小概率事件。" 月拂低声道:“小概率落在任何一个普通人身上,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队长,你会给家里人做安全预防吗?”月拂问。 “安全预防?是什么?”陆允连家都没回几次,要是给家里人科普如何做好安全预防措施,大概率会被丁瑛女士一阵冷嘲热讽。 “每年我会给家里做不同年龄的安全教育,让他们在日常中提高警惕。”月拂轻叹道:“自从当了警察,面对各种各样的死亡案件,我总是害怕,所以,如果真有不幸降临,他们会知道该如何去应对,我虽然是警察,能为他们做的实在不多。” “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感慨?” “盖叔刚才说,老婆小产的时候他在出任务,女儿出生的时候他在外地抓犯罪嫌疑人,她们母女俩遇到楼上邻居纠缠的时候,他在忙案子。我们知道盖叔是尽职尽责的好警察,然而尽职的背后是家庭对他的妥协,最后妥协到彻底不需要他。” 陆允沉默,她的家庭也不需要她。 “有时候被需要,并不是一种麻烦。”月拂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我小时候特别羡慕班上一个小女生,她总是骄傲的告诉所有人,我爸爸是警察。” 陆允回忆道:“我小时候也这样,那时候班上同学还不信,我把他们带到我爸单位去,指着照片墙上的照片告诉他们这是我爸,然后我爸牵着我下班回家。” 这是陆允小时候为数不多的洋洋得意的记忆,在小孩子眼中,警察高大威严的形象,和动画片里的英雄处于同等地位,他们仰起稚嫩的脸,崇拜着他们的伟大英雄。然而,等陆允当了警察,是加不完的班,写不完的材料,她成为伟大职业中的一份子,憧憬和摩拜,被日复一日的琐碎冲淡。她也不过是普通人中的普通一员。 月拂说:“我爸妈在我六岁离的婚,因为一直是我妈妈带的我,他怕我跟他过得不好,就让我跟着妈妈。每年的寒暑假他都带我出去玩,我们坐绿皮火车到过最西边,飞机去过最寒冷的村落,他说,我的女儿,要知道世界有多辽阔,他从来不问我的学习,哪怕考零分也没关系,他最大的宽容是对我没有任何要求。但他在得知死期后,让我去了京州,教育我什么是死亡,尽管我并不想学。” “临终病房会给病人最大的关怀,尽量不让他们走得太痛苦,但是对于家属来说,在那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因为人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有可能撒手人寰。我看着他越来越虚弱,慢慢瘦成骨架子,他的意识渐渐不清晰,还是会叫我的名字,摸着我的头。” “我每天每天都在祈祷,希望他能多坚持一天,同时又在他忍不住哀嚎的时候祈祷痛苦能在下一瞬终结。在他感受到大限将至那天,他让我去买个蛋糕,要妆点我喜欢的淡粉色奶油,一家人在病床前分完了一个蛋糕,他才吃了一口,就走了。” 陆允安静地倾听,她没有参与父亲死亡的过程,连得知消息的时候给她反应的时间也是很短暂的,见到丁瑛痛哭流涕时她是麻木不解的,之后丁瑛迅速整理好心情,把家里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就是家里少了个人,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何况父亲本来见的也少,对于父亲的离去,陆允并没有太伤心,只有家里氛围变得沉重,生日,过节,再也不布置了。 死亡,对陆允来说是瞬间的告别。 月拂说:“死亡是漫长又短暂的过程,我们每一天无时无刻不是在向死亡靠近,对明天充满着期待,又害怕明天不可预见的意外。” 这一点陆允赞同,意外虽然是小概率事件,但谁又能保证意外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陆允腾出手,揉了下月拂的脑袋,“你这个年纪,有这种危机意识,也不是坏事,但是也别太杞人忧天。” 月拂一把抓住推开陆允的大手,“队长我发型乱了。” 简单的马尾辫算啥发型,陆允悻悻收回手,发质还是不错的,很柔软。 等到了家,洗过澡,月拂带来了哪些东西,需要整理清楚,陆允边把书装箱,嘴上又在试图挽留:“你手受了伤,开车上下班多不方便。” 月拂把衣柜的衣服扔进行李箱,说:“我打车就好了,不远,也花不了几块钱。” 陆允把装进去的书拿出来换了个角度又放进去,“你那朋友靠谱吗?住那安全吗?” “比住你这是安全的,至少她不会对我图谋不轨。”月拂不客套说着实话。 “”陆允干脆不帮忙收拾了,往床上一坐,“你不想和我恋爱,是不喜欢我?还是单纯因为我是你领导,不喜欢办公室恋情?” 月拂手里拿着件白色上衣,认真思考了一会,然后把衣服草草团吧团吧,说:“后者吧。” 陆允也是脑子短路,“那要不你回部里?这样咋俩就不是上下级了,你当我上级也行。” 月拂突然来了兴致,把揉成团的衣服扔进行李箱,踱步到陆允面前,一条腿站在岔开的双腿中间,月拂微微弯下腰,不安分的左手调皮地勾起陆允的下巴,眼睛里含着摄人心魄的光,她说:“我要是你的上级,我要在上面。” 卧槽!!! 陆允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是空白一片,她看见的是月拂明眸皓齿,是翕动的柔软红唇,是近在咫尺的芬芳。 陆允一把抓住勾在下巴的罪魁祸手,迅速把人拉进怀里,月拂躲闪不及跌进陆允怀中,陆允往后一躺,一个侧翻身,月拂被她压在身下,两人面对面,鼻尖几乎要碰一起,陆允一字一句宣誓自己的主权:“你还是别回去了,我必须是在上面的。” 说完她作势要吻下去,月拂转头侧脸躲过,一个短暂又热切的吻落在了月拂左脸。 房间里是窒息般的尴尬,陆允担心把人压坏,毕竟一只手还吊着呢,欺负伤号,行径实在太卑劣,她慢条斯理坐起,仔细观察还能从她的从容中品出一丝得意,“这次,就当作你调戏领导的惩罚,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月拂又羞又恼,小脸通红着,无视陆允的警告,一脚踹过去,陆允背后长眼,精准擒住脚踝,忍不住嘲笑道:“你还是干趴全班男生的黑带呢,也不过如此。” “放手。”月拂挣扎着要把脚踝从铁钳中挣脱出来。 “不放,谁让你背后搞偷袭。”陆允坏笑道:“你再让我亲一下,我就放。” 月拂停止挣扎,用她以为很凶狠的眼神瞪着领导,在陆允看来,像是一只炸了毛的漂亮波斯猫,可爱非常。 被抓住脚踝的人放弃挣扎,月拂浅笑,勾勾手指,说:“你过来一点。” 陆允以为真的让亲,鬼使神差往床沿过去一点,顺势弯下腰,月拂左手勾住陆允的脖子,放松警惕的陆允松开脚踝,月拂得以解脱,蛇一样缠住陆允的脖子,整个人骑到领导背上,借助体重,把陆允结结实实压在床上。 “大坏蛋!”月拂骂道。 陆允被勒着脖子,怀疑自己绝对是恋爱脑中毒,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觉得月拂连骂人都是可爱的,可爱到冒泡。 月拂格斗是技巧型,有个致命短板,那就是力量上的绝对悬殊,陆允掰开脖子上的手,长年累月的训练,月拂这点重量,除非她愿意让着,否则不可能被月拂压在身下。 陆允上半身受限而已,要站起来相当容易,等她完全站起来月拂还跟树懒一样挂在她背上。 月拂:“” 陆允倒退把月拂抵在墙上,“下来。” 月拂知道打不过,乖乖照做,光脚踩在地上。 陆允不打算放过她,在人还没溜走前,面对面,将月拂禁锢在墙上,沉声道:“我刚才说过的吧。” 月拂微微仰头,望着她晦暗不明的眼睛,“什么?” “我必须是在上面。”说罢,她单手掰着月拂的下巴,强势吻了下去。 月拂的牙膏橙粉色带细闪,陆允给她挤牙膏的时候也认为月拂就该用这些粉粉嫩嫩亮晶晶的漂亮小东西,跟她本人一样明媚闪亮,橙粉色带细闪是玫瑰味的,轻盈又柔软,香甜又细腻。 钟淼说的没错——谈恋爱确实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是被馨香围绕的粉色世界。 粉色世界没有围绕多久,月拂终于推开了陆允这块没脸没皮的狗皮膏药,幽怨的眼神盯着她,也不说话。 陆允得意道:“下次还敢”她没说完,只见乌黑深潭瞬间蓄满水,溢出了眼眶,脆弱的睫毛没拦住豆大的眼泪水,滚滚而下。 月拂嚎啕大哭,边哭边骂:“太过分了我都听话下来了” "臭流氓大坏蛋"月拂用手背擦眼泪,一抹满脸都是,陆允见状赶紧主动过去抱住她,让月拂把眼泪蹭自己衣服上。 “好了好了,我是流氓,我是坏蛋,我道歉,我知错。”陆允拍着她的后背,耳边全是月拂嚎啕的哭声。 月拂埋在怀里哭嚎,“我还没亲过我喜欢的人,被你夺走了你赔” 这怎么赔!?陆允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招,就说:“我也是第一次,咱俩都是第一次,算扯平了好不好” 月拂哭得更凶了,她朦胧着泪眼,一颗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到脸颊,像孩子一样争执:“骗人,你这么熟练,骗人” 陆允敢对天发誓,自己的初吻绝对给了月拂,陆允赌咒发誓说:“我绝对是第一次!” “骗人,”月拂哭得更大声了,“你明明很熟练,你都,你都伸舌头了大骗子” “”陆允竟无言以对,这是什么奇怪的脑回路,这也能成为大哭的理由? 60-70 第61章 ◎只要你不哭了,骑到我头上都行◎ 陆允是彻底没招了,怎么这么能嚎啊,上次面对如此手足无措的情况,还是她那两岁小外甥找不到上厕所的妈。稍微凶一点,陆允威胁说再哭扣下月奖金,月拂嚎的更厉害了,还一个人默默蹲到房间角落去嚎,牛一样,陆允拉都拉不动,好话歹话安慰个遍,月拂还是哭,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淌。 “我真的知道错了,月拂,小宝贝,咱不哭了行不行。”陆允也蹲在房间地上,月拂背对着她蹲墙角,委屈巴拉哭得异常伤心。 “赔赔赔,你说个方案,要我怎么赔都行。”陆允脑袋都要炸了,态度几近乞求,只要别哭了就行,以后她是再也不敢惹到月拂了。 月拂抹了把淌到下巴的眼泪,带着哭腔确认道:“真的?” “真的,绝对是真的,骗你我一辈子升不了职,破不了案。”陆允发毒誓做出保证。 月拂转过来,哭红的眼睛看着陆允,啜泣道:“我说如果,如果你真的追到了我,并且我同意和你处对象了,我我要在上面。” “”陆允: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么奇怪的要求,不就是在上面嘛,不就是被压嘛,不就是陆允其实很犹豫,想我堂堂顶天立地一大高个,被下属压,传出去还当不当人了。 见陆允没有第一时间表态,月拂一扭头,转回去面对墙壁,又哭上了,“你还犹豫,你还说什么都行,你就是想压我一头。” “行行行,上上上,”陆允凑上去掰过月拂的肩膀,用纸巾给她擦眼泪,哄道:“不就是在上面嘛,只要你不哭了,骑到我头上都行。” 陆允可算是见识到了人有多能哭,眨下眼就是一颗滚烫的小珍珠掉下来,这谁敢得罪,不得时时刻刻小心翼翼供着,换做别人陆允可没耐心,但这可是月拂啊,全支队,不全市局,乃至全省最漂亮的警花,供着也是赏心悦目。 月拂不哭了,但还在小声抽噎,鼻尖被搽的通红,她看着陆允,确认道:“我在上面。” “对。” “不骗人?不反悔?” “不骗人!不反悔!” “你立字据,按手印签字。”月拂还是怕她反悔,毕竟陆允挺没脸没皮的。 “写写写。”陆允想起来家里没本子,软和道:“我这地方没本也没笔,我明天给你写行不行。” “不行,”月拂猛地吸了下不通气的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包里有。” 于是,陆允捧着本,端端正正盘腿坐在月拂对面,月拂念一句她写一句。 “我,陆允,向月拂做出保证,如果我们有一天成为了情侣,月拂必须在上面,如有违反” 陆允停笔,问道:“违反会怎么样?” 月拂思考了好久,说:“我还没想好。” “那我先空出来?”陆允小心征求合约另一方的同意。 “可以。” 写上日期,陆允签上自己的大名,月拂把着她的右手大拇指往上面涂唇膏,涂好后郑重其事说:“好了,你现在按手印,保证书开始生效。” 陆允正襟危坐,一脸肃穆往她认为幼稚又荒诞的本子上,摁上自己鲜红的手印,然后非常正式的将本子双手呈递给月拂,她长这么大没有像此刻这么中二过。 月拂端详保证书三个大字,说:“队长,你的字好丑。” 陆允:“”怎么又嫌弃上我的字了呢,陆允试探道:“要不我重写?” “不用了,字丑,重写也不会好看的。”月拂合上本子,看了陆允一眼,一想到刚才过分的举动,又生气又委屈,幽幽道:“我还是有点生气。” “生生生,就应该生气,夺人初吻多过分的事。”陆允眼前一双眼睫哭湿的婆娑泪眼,又委屈又生气的样子更动人了,不由得心生柔软,一把将人拉进怀里,摸着丝滑柔软的头发,安慰道:“不委屈了啊,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保证不亲你。我向你道歉,是我鲁莽了这次。” 闹剧以陆允去楼下给月拂买哈密瓜口味的冰淇淋才得以结束,楼下便利店没有哈密瓜口味的冰淇淋,又不愿委屈月拂吃别的口味,陆允开车去更远一点的大商超,等她回来,月拂蒙着被子一个人睡着了。 她蹲在床边,轻轻掀开被角,连睡着了也这么可爱,伸出手想要抚摸,却在快要碰到时停了下来,指腹在空气中缓缓勾勒出月拂的侧颜,从额头到鼻梁,最后停在那触感柔软微凉,令人翩跹遐想的浪漫红唇上。陆允克制地收回手,又轻轻盖上被子,缓缓站起身,她的目光将床上沉睡的轮廓完全笼罩,一寸寸勾画,在心里留下势在必得的烙印。 房间灯被关上,陆允站在房门口握着门把手缓慢关门,她的影子被客厅的光投在床角,一点点,一点点,渡向月拂盖着的米色被子,直至黑沉沉地压在上面。 “晚安,幼稚小哭包。” 陆允今晚亲也亲了,哄也哄了,自己弄哭的自己补偿,临睡前乐得嘴角都下不去,睡的问心无愧,连做梦都带粉色泡泡。 第二天一早,陆允又知道什么叫‘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月拂没事人一样照常起来洗漱,洗好出来第一时间惦记的是自己的冰淇淋。 月拂睡衣还没换,站客厅问陆允:“队长,我冰淇淋呢。” “冰箱里。”陆允也装作昨晚无事发生,一贯稀松平常的口吻,在阳台给月拂收今天要穿的衣服。 昨晚陆允把不同品牌的哈密瓜口味的冰淇淋全买回来了,冰箱冷冻层塞了满满两层,月拂挑得眼花,哪个都想来一口,站在冰箱前纠结了起来。 陆允走了过来:“还没选好啊,我们要出发了。” “好多是我没吃过的,”月拂苦恼道:“可我今晚就不住这了。” “这还不简单,你再多住几天不就好了。”陆允笑道。 月拂回头瞪了陆允一眼,坚决拒绝:“不要,跟你在同一屋檐下很危险,你*昨晚强吻,再住下去,就要扒我衣服了。” 陆允看着月拂娇俏的侧脸,忍俊不禁:“我现在在你心里的形象,已经和禽兽无异了吗?” 月拂嗯了一声,重重一点头。 “行吧。”陆允也不为自己狡辩,有点得意又有点失落,说:“给你两分钟慢慢挑,禽兽特意买的冰淇淋。” 特意两字被她咬字极重,稍微一琢磨,带着点隐晦又明显的欲望。月拂听出来了,想着冰淇淋也不是非吃不可,但又一想,亲都亲了,自己还是被占便宜的一方,不吃?岂不是亏待了自己,助长陆允嚣张的气焰。 吃!必须吃!她还一下拿了三个。 电梯里,为了赶在冰淇淋融化之前消灭掉,月拂一早大口大口吃上了,陆允关心道:“一大早的,你能吃这么多冰的东西?” “怎么不能,这是我的精神补偿。”月拂说:“这叫一步到胃。” 行,一步到胃,陆允笑着,满眼都是努力消灭冰淇淋的可爱模样,也不知道她肚子里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变形成语,还一步到胃,补偿到位应该就不记仇不生气了吧? “我要在办公室放个冰箱。”月拂在副驾上说。听口吻,是通知,而不是征求领导的意见。 “你放,还有什么想安排吗?”陆允早失去了对办公室的掌控权,也懒得为自己夺回权利,月拂喜欢什么放手让她做就对了,要是拘着她,指不定整点别的幺蛾子出来。 “咖啡机?”月拂问。 “可以。” 月拂得寸进尺:“我要是在办公室做刨冰会不会有点过分啊?” 陆允:“” 是有点吗!是非常过分且嚣张!被局领导看见了,那还得了,陆允不能再退让了,要是刨冰机进了办公室,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在办公室开火做饭了! “办公室是办公的地方,你要是想吃刨冰,我可以给你买。” “哦,好吧,那我买个冰箱和咖啡机,”月拂大方道:“不用给我报销。” 陆允在心里笑道:傻孩子,这两样压根报销不了。 吃了冰淇淋,早饭也免了,陆允还是开着月拂的金龟子,她停好车,让月拂先去办公室,她要去一趟技侦办公室了解昨天对神秘游戏账号的调查情况。 月拂应允,也没问陆允为啥不带她一起。 主要还是技侦太能惦记,月拂去一次他们惦记一次,挖人墙角的铁锹都挥到领导的脸上了,这还得了。陆允宁愿自己亲自去技侦,摆着别人倒欠她二百万的臭脸,也不想月拂捧回技侦供奉的零食库存,尤其是夏至,月拂还挺喜欢她,她是一号危险人物。 整个市局,月拂只能喜欢自己,这样才不至于被挖走。 月拂到了办公室,昨天那俩小年轻又来了,他们昨天扩大了收集范围,并没有找到有效可用的线索,蚁巢卷土重来,但警方却找不到入口,愁眉苦脸的两人顶着压力和俩乌青的黑眼圈来寻求月拂的帮助。 温静态度恳切,“月前辈,我们把该试的方法都试过了,蚁巢完全舍弃了之前的扩建方式,更隐蔽更难定位,我们的希望还是在陈栋梁身上。” “这样啊,”月拂没急着拒绝,说:“你们先去食堂吃个早饭,等我队长回来,我再看看下一步怎么安排,行吗?” 月拂和昨天截然不同的亲切态度,倒是让两位小年轻一时不知所措,他们都做好了被拒绝搬出另一座大山的打算,看来是不用了,两人挂着满脑袋问号受宠若惊去了食堂。 62 第62章 ◎写好的剧本◎ 月拂亲自出马参与对陈栋梁的审讯,由邵一帆在旁边做她的记录员。 审讯一开始就是开门见山,月拂把技侦调查到的材料,贴着桌面推到陈栋梁面前,一张普通彩印的人像,是一位同样年轻的男人,单眼皮,眉毛眉弓很淡,整张脸很平缓,唯一能让人有印象的是他肉而圆的大鼻头,放在这样一张平淡的脸上,增添了一点朴实的气质。 “知道这人的真实名字吗?”月拂问他。 陈栋梁在看清男子的脸后,将目光转向别处,“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没关系,我来向你介绍下,他叫杜哲,今年二十七岁,无业,独子,家里是开工厂的,家庭条件很不错。他本人在高中时因为带头霸凌同学被学校开除,在国外买了个大学文凭回来,目前是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等着继承家业的公子哥。”月拂说话时观察着陈栋梁的反应,她刻意顿了下,说:“这些,他有向你坦白吗?” 陈栋梁双手大拇指和食指仓促地捏着,他比刚进来时要憔悴许多,不变的是他依旧坚持方菲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他还是同样的说辞,“我不认识他。” “人在不能反抗的情况下呛水,是非常痛苦的过程。”月拂平静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认为方菲走的方式很温和。” “她挣扎了。”陈栋梁像是无意识的接话。 “对,她挣扎了,她死得并不平静。”月拂问他:“知道你为什么下不去手吗?” 陈栋梁无助的望向月拂,然后又迅速反应过来,坚定道:“是我动的手。” 月拂怜悯地看着他,像是同情一只被人引导走向绝境的迷途羔羊,“你高中的时候有拍过女同学裸|照,威胁她们和其他男同学发生关系吗?你有用拖鞋抽过班上男生的脸吗?你会往老师的茶杯里偷偷加料吗?” 陈栋梁疑惑不解地望着她。 “你不会,你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有人在学校尤其是高中,学业如此繁重的时期,做出这些震碎三观的下作事情。我刚才列举的种种,是杜哲本人的经历,因为行为太过卑劣,即便是给钱就能盖过去的私立高中,学校也还是把他开了。” “他不是高中才变坏,他一直是这样的人,他通过吸食别人的痛苦来让自己获得快感。”月拂一字一句通知他,“杜哲,是个比赵家有还要阴损的人,他同样也是恶人,你为这样一位恶人打掩护,不会觉得肮脏吗?” “你胡说!你骗人!”陈栋梁把手铐砸在桌板上,双目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像只徒劳挣扎的无望困兽,发出他此生最后的呐喊。 陆允则平静的站在观察室,月拂总能用平淡的口吻,轻易挑动犯罪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她还说审讯不是她的专长,看来也有谦虚的时候嘛。 月拂打开审讯前准备好的视频,来到陈栋梁面前,无视嫌疑人愤怒的挣扎,点开了播放键,手机扬声器泄出女孩凄厉的惨叫,与视频里得意大笑的声音形成强烈对比。 陈栋梁怔怔地盯着视频,视频很短,十秒不到,一个女孩被绑在课桌上,另一个男生压在她身上,旁边是站着的处于少年阶段的杜哲,他拿着相机,对着课桌,画面定格在杜哲无比嚣张的脸上,尤其是他那口洁白的牙齿,白的刺眼。 “怎么样?眼熟吗?少年成长为青年,十年不到的时间,容貌上不会成长到你认不出来的地步。这就是你认识的杜哲,多年前他就是行为卑劣的少年预备犯。”月拂把手机放在陈栋梁面前,缓缓说:“你是不是还想替他说话?他现在不这样,他改了,他帮了你,他是个好人。” “人是无法在明知真相后还继续欺骗自己的,我说的不是你,我说的是杜哲。”月拂站定在陈栋梁面前,双手环抱,沉着道:“知道他为什么会改吗?因为他害怕,他怕死,他怕猎物跳起来反抗,一刀给他捅死。” “有个女生不堪杜哲长期的欺凌和压迫,用一把二十厘米长的刀,在学校操场,几乎把他捅穿了,杜哲切掉四十多厘米的肠子才得以苟活。” 陈栋梁不看手机,也不看月拂,绝望地盯着桌角,“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和我又没关系。” “杜哲没在看清自己卑劣的行为后欺骗自己,他选择改变自己作恶的方式,一坏到底。他原先明目张胆欺凌弱小,现在他帮助弱小,替他们不愤,为他们讨公道,将他们推入更黑暗的深渊。” 月拂收走手机,“我和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明白,真正的帮助不是燃烧自身,以破罐子破摔为代价,即便你成为不了社会的栋梁,也该带着对未知的期待和挑战活下去。” 月拂坐回去,陈栋梁听完之后沉默着,月拂对邵一帆耳语,“给他端杯水进来。” 邵一帆照做,到外面接了杯水进去。 陆允哑然失笑,她还是谁都能使唤。 陈栋梁接过纸杯,对邵一帆道谢。 喝过水后,陈栋梁放下杯子,“他现在不叫杜哲,他说他叫杜泽,恩泽的泽,为了纪念他大难不死改的名。” 陈栋梁说:“我们是在一个群里认识的,他让我叫他泽哥。” “你自己进的群?还是有人拉你才进去的?”对于这些细节月拂必须要了解清楚。 “校门口小广告看见的二手群,我当时想要一台笔记本电脑写作业,新的我买不起,就想找找学校有没有同学出二手的。” 二手群?确实不在扩大的收集范围内,难怪温静他们找不到线索。 “我进去之后发现不是学校的二手群,里面人不多,就十几二十个,我以为群是新建立的,也没多想就问群里有没有人出二手电脑。没多久有个人主动加我,他就是杜泽,他说他有一台闲置的笔记本,问我要不要。”陈栋梁说:“他那台笔记本挺贵的,看着也没用多久,我说我是个穷学生,买不起这么贵的二手。” “他知道我的情况之后,把笔记本先给我用,说一时半会也不差这几个钱,让我有钱了给他就行。我们只是偶尔聊天,他问我会不会打游戏,我说不会,而且我忙着兼职挣生活费,没时间打游戏。没多久他淘汰了一部手机,寄过来给我用,里面有下好的游戏,让我练习打游戏的技巧,他说我是学理科的,打游戏肯定厉害,将来能加入他的战队就更好了,他说打游戏也能挣到钱。” “泽杜泽也带我打过游戏,他确实有个团队,里面有四个人。” 月拂打断道:“四个人里,有没有女生?” “有,在游戏里她的昵称叫赛赛,好像她在现实里也叫这名,他们线下是认识的,赛赛负责辅助,我有好多次听到他们都是这样称呼的她。” “‘库斯’不是你,对吧。”月拂几乎可以确定了。 “是,我不擅长聊天,”陈栋梁垂着头,“方菲一直以为和她聊天的人是我。” “‘库斯’是赛赛吗?”月拂又问。 “我不确定,聊天记录是杜泽单发给我的,为了防止我在方菲面前露馅,具体的聊天内容我需要记下来。” “所以你的同伙不止杜泽一个人。”月拂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戏弄,陈栋梁单纯的以为自己遇到的是好人,殊不知‘好人’一点点的恩泽,吞噬了他全部的人生。 陈栋梁犹豫后,点了点头。 月拂问他:“孙新科公司经营不下去那会,你为什么频繁给他打电话?” “因为因”陈栋梁突然哽咽,月拂又站起来给他送了两张纸巾,温和道:“你平复一下。” “谢谢谢,”陈栋梁手里攥着纸巾,颤抖着说:“因为,是我介绍孙哥和赵家有认识的。” “是我,是我害死了孙哥一家。” 戚小虎不淡定了,“什么?不是!孙新科跟赵家有接触那会,陈栋梁他还是个大学生,他上哪去认识赵家有?” 陆允揉了下嗡嗡作响的耳朵,不耐烦道:“再嚷嚷把你叉出去。” 戚小虎悻悻躲到庄霖后面,小声嗫嚅:“庄副,队长好凶。” “我去年在孙哥的公司实习了一个暑假,我第一个月发工资请杜泽吃了饭,他问了我在哪里上班待遇如何,我家里穷,没交过什么朋友,我以为正常朋友都是这样交流的。” “真正给孙新科赵家有牵线的是杜泽,”月拂说:“你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想给孙哥的公司拉点业务,去年暑假公司就没有新业务了,孙哥几次出去谈都没谈成,全靠老项目在撑着,杜泽告诉我他有个大项目,问我孙哥公司感不感兴趣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后面我忙着毕业设计,等我再有空去问孙哥项目进展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一直没把项目拿下,女儿还确诊了白血病。” “所以你才经常打电话安慰孙新科?” “我能力有限,没钱,没人脉,帮不到孙哥,只能给他打电话安慰几句没用的话,我没想到,一切会发生的那么快,他女儿出院的第二天就去世了,没多久孙嫂自杀。” 陈栋梁无助道:“要是没有我在中间介绍赵家有认识,公司散了,至少孙哥的家还在。” “一切要是重来,你还会做相同的选择,你没有做错什么,”月拂又重复了一遍:“你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这不能怪你。” 63 第63章 ◎妈的!蠢的我生气!◎ “方菲一开始是不用死的对吗?”月拂问陈栋梁。 “是。”陈栋梁吸了下鼻子,说:“我找到绿墅,小区的安保很严格,在外面转了两圈就有保安过来问我的身份,我知道要杀掉赵家有难度不小。” “刚好杜泽来问我工作找的怎么样,我找不到合适的人倾诉,就一股脑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他,他知道孙哥对我有恩,愿意帮我一把。他在网上了解到绿墅招保安,让我先去面试。” “我面试上之后,摸清赵家有住在哪,只是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他就让我先去接近方菲,接近了方菲就能接近赵家有,同时还让我留意小区里面的监控,我借工作便利,找到了能完美避开监控的地下管道,方菲那边也一直有人在跟她聊。” 月拂问他:“方菲是怎么同意你们的计划,协助把赵家有骗回来的?” “其实那天到别墅的是两个人,我按事先排练好的内容,告诉方菲我离职了,是过去见她最后一面的,她之前收到的香槟被动过手脚,喝到一半的时候她昏沉沉说有点困,就靠着沙发睡着了,等她睡着后是我通知杜泽进来。” 月拂皱眉,杜泽居然真的亲自过去了,他也爬管子进去的? “杜哲也是和你一样,是钻管道进去的?”月拂问道。 “是,他还专门去学了潜水。” 月拂:这人可真是不讲究啊。 “我们的计划是由我录到方菲的声纹,用AI生成一段语音,把赵家有骗过来,杜泽在看方菲的手机时,给我递了一瓶水,让我先歇会,他要先了解方菲和赵家有对话的习惯,不然随随便便一段语音很可能引起赵家有的警觉。” 陈栋梁说到这里像是头疼地揉着脑袋,说:“我要是没喝那瓶水就好了,那瓶水有问题,等杜泽打电话把我叫醒,那会已经是晚上八点五十五了,别墅里面只有一片漆黑。” “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一切都搞定了,赵家有在来的路上,让我找个趁手的工具蹲到赵家有过来。”陈栋梁能回忆起当时的焦急,他虽然去过别墅两次,对陈设不算太熟,又不敢开灯,只能摸黑去楼下厨房找工具,“我在楼下厨房找到一把刀,赵家有随时可能回来,我当时都没空去想方菲在哪的问题,赶紧拿着刀进了二楼主卧。” “没多久赵家有回来开了灯,上二楼叫方菲的名字找人,我等得了那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刻,在赵家有走进主卧第一步,我就拿刀砍了他的左臂,他逃不掉的。” 陈栋梁砍杀赵家有的过程和陆允根据现场痕迹推导的过程几乎一致。 月拂说:“你并不知道在赵家有接到方菲的语音时,方菲就已经死了,杜哲是在什么情况下告诉你方菲死了。” “第二天,第二天我们见面的时候他告诉我的,说方菲不下心滑进浴缸里淹死了。” “你信了?”月拂看他不争气的样子,心里窝着火。 “我,”陈栋梁有些犹豫,“我其实不太信,但是我不得不信。” 月拂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说,方菲死亡的时候你不在现场,她死亡过程是你自己脑补出来的。” 陈栋梁回答:“是。” “你想自首的时候,杜哲也劝过你了,是吧?” “是,他不同意我自首。” “杜哲没有在现场留下痕迹,而你不知道方菲死在浴室里,你除了带走杀人工具,你还带走了什么?你有清理过现场吗?”月拂问他。 “我只带走那把刀,当天房子里很干净,我们进去的时候很小心,也没有清理现场,我等到赵家有咽了气就走了,之后没有再回去过。”陈栋梁说:“杜泽拦不住我要自首的决心,他只让我别把他供出来,所以我把手机里和他相关的信息都处理掉了。” 月拂实在不忍心再告诉他,他对赵家有起杀心的那次,其实是杜哲策划的,月拂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告诉他,问他:“杀死赵家有之后,你认为自己的罪,赎干净了吗?” “有吧,有过一阵子,我从河里爬到岸上,天上挂着月亮,周围很安静。” “你本来是没有罪的。”月拂平静地对他说。 陈栋梁看着月拂,五官挤出难看的苦笑,“现在有了,就算赵家有十恶不赦,我现在也是个罪人。不过我还是不后悔,至少去了下面,对孙哥一家,我还有个交代。如果还能见到的话。” 照陈栋梁交代的内容来看,杜哲去过案发现场,杀死方菲,还清理了自己留下的痕迹,这案子绕的。 审讯结束,回去办公室的路上,月拂依旧愁眉不展。 陆允问道:“审的挺好的,问的也都交代了,怎么一副这样的表情?” “我刚才全靠意志力,才没忍住在监控和外边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揍这小子,”月拂重重骂道,“简直愚蠢,愚蠢至极,别人给他带沟里,这几天还给对方打掩护,妈的!蠢的我生气!” 陆允一扬眉毛,觉得有趣,“你说粗话。” “不行吗?”月拂挑衅回她。 陆允说:“当然行,还挺可爱的。” 月拂无语,加速竞走,远离可怕的恋爱脑领导。 结束对陈栋梁的审讯,一大队办公室又组织了一次会议,月拂作为主审发言总结:“根据陈栋梁交代的内容,我来把杜哲的计划进行一次完整梳理。” “首先,是杜哲认识了陈栋梁,并有打算让他加入蚁巢,但陈栋梁加入蚁巢之后并没有去了解蚁巢的规则,他忙于打工兼职,把蚁巢给忘了,同时因为蚁巢匿名的规则,杜哲以为陈栋梁参与了挑战。” “不久后,杜哲送了一台手机给陈栋梁打游戏,可以理解为是邀请加入的信号。在这段时间里,杜哲知道了陈栋梁没有参与蚁巢的排名赛,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失控。” “然后计划就开始了,杜哲知道孙新科对的陈栋梁的重要性,所以他先针对的是孙新科的公司,至于为什么选择赵家有作为工具,我推测,他们四个人中的某一个认识赵家有或者对赵家有的行为有所了解。” “从一开始杜哲就知道赵家有不可能把项目给孙新科的公司,他才把赵家有介绍给了陈栋梁,由陈栋梁在中间牵线。”整个办公室只有月拂冷静清丽的声音响起,她说:“这一步其实对陈栋梁造成的影响并不大,最多也就是让孙新科亏点钱,让他对陈栋梁产生一点心理上的隔阂,只是孙新科实在不走运,他女儿患病要用钱,急于拿下项目他只能继续肉包子打狗,因而一直滑向谷底。” 月拂停了一下,办公室也跟着安静了下来,只见她低头闭上眼,左手揉着太阳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缓缓说:“很简单的一步棋,拖垮了一家公司,消灭了一个家庭,如果我是策划者,我大概会开瓶香槟庆祝下。” “这不是值得令人高兴的事情。”陆允说。 月拂放下手,看向陆允正义凛然的脸,有些人长成了职业该有的模样,比如陆允,正经起来的凌厉眉眼不怒自威。月拂看着她,说:“队长,你是警察,你有你的立场,但我要是策划人,一次小小的蝴蝶振翅引发的海啸,这种失控的,能覆灭生命的策划,称得上绝妙。” “在坐的没接触过周子铭,”月拂收回目光,“我见过,他骨子里是自傲的,对普通人的蔑视是从小存在的。他不懂什么叫尊重,什么是平等,在他的认知里,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同类,和蝼蚁。” “杜哲他们这种戏弄人于鼓掌之间的玩法,和十六岁时的周子铭简直如出一辙。这次简单的策划导致的结果,让杜哲之流有了另一种玩法,陈栋梁就是他们的新玩具。” “杜哲利用陈栋梁对他的信任,推动了整个剧本的走向,是他安排了陈栋梁被暴打的戏码,加深陈栋梁对赵家有的恨意,之后也是杜哲让他去绿墅当保安,博取方菲信任,摸清绿墅监控排布,到最后的入室杀人。” 月拂整理完都累了,更别说推动整个计划的杜哲。 “动机呢?”管博发言:“杜哲整这七拐八绕,他的动机是什么?我们已知的受害人中,有人和他结过梁子?” “没有动机,也不需要动机,”月拂脑子机械般运转着,说:“杜哲和周子铭他们这样的人,说通俗一点,就是吃饱了撑的,闲的没事干给自己找刺激。我们不能按传统破案思路去寻找作案的动机,还是更应该关注杜哲在作案过程有没有留下过破绽,光凭陈栋梁的供词,给他定罪有难度。” 这点陆允赞同,在审判过程中,检察院看的又不是动机,只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才是定罪的关键。 月拂提醒温静他们:“你们去找找杜哲在国外读书那几年,有没有和周子铭发生过交集,以我对周子铭的了解,如果这里面有他的影子,那他一定是重要角色。” 会议结束,陆允通知技术室现堪带上全套装备重访陈栋梁他们的作案路线,月拂本来还打算一起去,顺道回家蹭个饭,她老是忘记自己是伤号的事实,陆允不得不提醒她。 月拂有气无力趴在桌上,“你们去吧,我没喝到的汤会保佑你们的。” 陆允看她可怜样,关心道:“你想喝什么汤?我回来给你带一份。” “不用了,冯姐炖的汤,外面买不到,你们出发吧,让我一个人默哀一会。” 64 第64章 ◎队长,你帮过我,这次我帮你。◎ 对绿墅的排查一寸寸开始进行,陆允闲着没空,借着熟悉周围环境,观察有没有遗漏的可能性,溜去了月拂奶奶家。 给她开门的是冯淑,老太太还以为是月拂工作出了什么状况,领导单独过来,听到是月拂想喝家里炖的汤,老太太才放宽心,嗔怪道:“这孩子被我给惯坏了,她想喝汤给家里打个电话,我给她送过去的事,还麻烦领导你替她跑一趟,一会我要好好说道说道她。” 陆允赶紧替月拂打圆场,"月拂工作忙,随口提了一嘴,刚好我出任务,是顺路过来帮她跟您说一声,您可别批评她。" 老太太拉着陆允的手,怎么看怎么顺眼,笑盈盈和蔼道:“你也是个好孩子,我家小拂好相处吧。” 陆允说:“好相处,月拂工作能力很出色,性格也好,我们队的人都喜欢她,其他部门的人也喜欢她。” “那就好,”老太太又问:“小拂工作没有不高兴吧?” 很少有家长会关心家里孩子工作高不高兴的问题,陆允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月拂工作高不高兴,其实陆允看不太出来,她从审讯室出来还说自己生气呢。 陆允模棱两可,说:“我看着是没有不开心的。” “没有不高兴就行,这孩子当初不顾我们反对非要当警察,我在网上看到好多年轻人说当警察有多消耗精气神,加班是常态,还说什么上班如上坟,只要小拂没有不高兴那她选的就是对的。”老太太紧握了握陆允的手,“下次小拂回家里吃饭,你要是有空也一起过来。” “诶,好。”陆允自然是要答应下来的,毕竟她惦记老太太孙女有些日子了,陆允还要回去盯着现场,说等汤好了再过来拿。 现堪分了两组,一组从护城河的管道口进入,一组下到19栋后面的竖井下面,直径六十厘米的管道里,取证人员只能匍匐着一点点前进,常主任已经骂骂咧咧十分钟了,“真他娘的能想出来,爬水管躲避监控,真不怕下边有毒气直接睡死在地底下,连入土的流程都免了。” 陆允在上面惬意地感受阳光照在身上的热乎气,站着说话不腰疼拿起对讲往井底添油加醋,“常主任,下边没太阳,怎么还这么大火气。” 常主任在井底叉腰抬头呐喊,“姓陆的,这是你的案子吧,我们在这当爬水管的老鼠,你搁外边晒太阳,还有没有点良心!” 井外冷酷的大长腿,无动于衷还看了下表,说:“你队里小伙子,年轻力壮,正是锻炼的好时候,让他们多习惯习惯错综复杂的环境也有助于丰富工作经历不是。” 常主任在井下没吱声了,领导在会议上批评技术队的小伙子不知道给法医帮忙,月拂一新来的刑警,苏教导看好的香饽饽,就因为帮夏至抬了下冻硬的遗体,人家吊着的手臂,成为常捷每天被各路路过的英雄好汉亲切问候的由头。 即便月拂骨裂不是技术队造成的,但陆队记仇啊,我的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使唤的! 井下不断有好消息传上来,由于管道底部淤积了一层松软的淤泥,能完整还原凶手进入案发现场的过程,另外,他们还在接近管道出口的位置,发现裸露在管道内壁上的一截铁丝刮下来的几根衣料纤维,铁丝上还有明显凝固干涸的血迹,被刮到的人还受了伤。 参与调查的人都知道,陈栋梁身上可没有新伤。 就这样陆允放心地提前离开,余下的工作自然是交给需要锻炼的队员,她借口家里有事,带着冯淑炖好的汤,献殷勤去了。 月拂下午尝试用语音输入的方式完成调查报告,换了好几个软件,识别速度都跟不上她的语速,即便识别出来了,错别字出现的概率还是很高,需要她手动修正。最后还是胡咏好奇她为什么在电脑后面反复说车轱辘话,提出帮忙,月拂口述,胡咏敲键盘,配合有小半个小时,报告进度仅完四分之一,月拂打算把报告完成再下班。 陆允电话过来了,他俩不得不先暂停。 月拂接通,“队长。” 陆允在那头说:“下班。” 看着电脑上的报告,月拂说:“我准备写完陈栋梁案子的调查报告再下班。” “报告不着急,现场勘察的人还没回来,你先下班吧,我在负一停车场等你。” 挂掉电话,胡咏抬头和月拂四目相对,他问:“队长说什么?” 月拂说:“她让我下班。” “???”胡咏看了眼外边,说:“太阳是西边下的山啊!队长居然打电话通知你下班,真是稀奇。” 既然报告不着急,月拂自然不加班,乖乖搭电梯到负一层。 从电梯里出来,一眼瞧见了靠在黑色大吉普外的欣长身形正拿着手机打字,高腰制服裤衬得陆允的腿格外长,宽肩窄腰优秀的身材比例,加上长期训练在她身上凝成一种坚实又很有张力的气质,陆允的车停在了月拂的金龟子旁边,那彪悍的大吉普,显得金龟子跟娇妻似的,月拂决定自己下一次换车也要换个酷酷的。 见月拂过来了,陆允收起手机,大拇指朝后指向自己的副驾,笑着说:“上我的车。” 月拂有些犹豫,她最近一段时间是不能开车的,但是让陆允开她的车送自己到乌黛那,历来擅长捕风捉影的乌黛,肯定不会放过八卦,然后在群里大书特书。 “队长,要不还是开我的车?”月拂试探道。 “开你的车,把你送到目的地,然后我再自己打车回来?”陆允一扬眉似笑非笑看着她,突然想要调戏她一下,“还是你想让我开你的金龟子专门送你,再让我开回来?” 月拂一声不吭,绕过陆允主动去副驾。 陆允笑而不语,只觉得月拂真可爱。 一打开车门月拂看见副驾上放着的保温食盒,有点眼熟,望向陆允:“这是?” 陆允表现的很自然,说:“哦,你不是说想喝冯姐炖的汤嘛,我从你奶奶家带过来的。” 月拂看了眼食盒,又看向主驾驶扣安全带的陆允,“队长” 此刻我在月拂眼里的形象一定很体贴,很热心,很执着,让感激和感动淹没我吧,陆允心潮起伏澎湃就差没把脸凑过去求表扬,嘴上倒是表现的一贯冷淡,“不用谢,顺路的事。” “哦。”月拂没再表示什么,温吞上了车,把保温食盒放在腿上。 哦?这就没了? 月拂扣好了安全带,见陆允还没启动车子,乌黑又无辜的眼眸看向司机,“我们还不出发吗?” 还真没了!陆允启动车子,就不应该多嘴! 月拂没主动找话题聊天,陆允一贯的蒙葫芦,两人沉默了有一会,行至半道时,月拂忽然说:“队长,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你收留我在你家住的*这几天,我请一顿饭算是答谢。” 现在还早,吃饭肯定来得及,陆允问:“你想去哪吃?” “我请客,地方你挑,”月拂拍了拍食盒,“最好是能允许外带的餐厅。” 陆允还真有个地方能去,准备下一个路口拐弯,电话响了,是她姐陆欢打来的,这个路口有监控,陆允只好把手机免提打开,放中控台。 刚接通那边没什么声音,陆允叫了一声姐,紧接着是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陆允顿时心里发慌,“出什么事了,姐你冷静下,慢慢说。” 月拂把手机从中控台卡槽拿出来,扬声器那边的哭声更明显了,说话断断续续的:“小允,航航航航被他爸打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怎么办” 陆允听到外甥被打,一股子邪火登时冲上脑门,月拂甚至能看到她瞬间绷紧的下颌,“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陆欢在那边说:“航航学校附近的麦当劳,再过半小时,他奶奶就要过来把他接走了。” 陆允沉声道:“我马上到,你们不要离开那。” 月拂一把攥住陆允手腕,“队长,红灯。” 陆允紧急一脚刹车,先稳住陆欢的情绪,说:“姐你放心,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趁着红灯的间隙,陆允搓了把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对月拂说:“我找个路口把你放下吧。” 月拂盯着陆允握方向盘上青筋暴起的手背,问她:“你能处理好吗?” 陆允不知道,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对于陆欢母子的遭遇,她一直无力且愤怒,陆欢每周只有两小时的探视权,离婚之后孩子没有跟妈妈睡过一天的觉,陆欢有多爱孩子她看在眼里,偏偏这么爱孩子母亲,为了顾及自己的前程,放弃了抚养权。 这是陆允不考虑后果一时冲动欠下的债,为此她不敢和陆欢在一起待太久,陆欢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儿子,时至今日,她从没有成功解救姐姐脱离家暴男的成就感,更多是致使他们母子分离的愧疚,她处理的多是刑事案件,唯一参与处理家暴就是她姐的家事,最后还被她搞砸了。 “我不知道。”陆允盯着红灯倒计时,每一秒都让她感到焦灼,她想尽快过去,可过去之后自己又能做些什么?该怎么做? 月拂能感受到陆允的迫切和焦虑,她把手轻轻放到陆允的手背上,微凉的指腹轻抚凸起的青筋,“队长,你帮过我,这次我帮你。” 陆允看向月拂,橘红色夕阳撒在她一侧的脸上,照进她乌黑如深潭的瞳孔,温暖又热情,像有一团小火焰在里面燃烧,陆允渐渐平静了下来。 月拂提醒她:“绿灯了。” 65 第65章 ◎主动讨打的前夫◎ 她们两人到的时候,陆允一下车就看见了坐在窗户边的母子俩,陆欢正在孩子辅导作业,完全不像是刚在电话里哭得控制不住的无助女人,月拂能理解她,做母亲的大概是不想在孩子面前展示脆弱的一面,毕竟小孩子视角是往上的,被家暴的孩子,心思敏感脆弱,如果抬头看见的是妈妈掉下来的眼泪,孩子大概也会不知所措。 “我认为你们最好避开孩子单独聊。”月拂在进去之前对陆允说。 陆允欣然答应,“好,你在里面陪着航航。” 陆允她们去了车上,月拂在店里点了个儿童套餐,坐在小男孩旁边,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校服,藏青色校服裤,按身高分发的校服套着他瘦小的体格,尤为宽松,“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手里握着铅笔,在写数学作业,低着头,“我叫宋航,今年八岁。” “八岁啊,那你还是个小朋友,”月拂吃着薯条,坐直身体,往宋航偏大的校服上衣领看进去,有一大片的青紫,边缘有皮下出血点,月拂喉咙有些发紧,为了防止孩子听出来,她端起可乐喝了两口,“我叫月拂,今年二十八岁,是大朋友,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宋航懵懂地望向旁边一分钟前认识的漂亮姐姐,说:“大人也可以和小孩做朋友吗?” “为什么不可以。”月拂夺下宋航手里的铅笔,在学校的练习册上,大大方方写下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二年级能认识好多字了吧。” 宋航点点头,“老师说,练习册上不能涂画。” “涂了会怎么样?”月拂不是很在意。 “不知道,老师没说。”宋航把练习册翻到第一页,指着自己的名字,“这是我的名字。” “既然交换了名字,我们现在是朋友啦。”月拂把儿童套餐往宋航旁边推了过去,还把里面的玩具盲盒单独给了小朋友,“朋友是可以共享食物的,盲盒送你当见面礼。” 对面车上,陆欢忍不住哭泣,说:“我看见了,航航身上,那么大一片的青紫,没打在手臂上,藏在衣服里,我就上周没时间过来看他,就一次” 陆允抽了几张纸巾,"姐,你先冷静点,航航被家暴,你想把抚养权要回来吗?" 陆欢用纸巾掩面,“我当然想要回来,可问题是,我没有固定工作,收入又不稳定,还要做复健,我没有经济条件优势,法院会把抚养权判给我吗?” “我们在来的路上咨询过专业律师了,针对航航的情况,我们有很大概率能把抚养权要回来。” “真的?”陆欢心里没底,红着眼说:“航航八岁了,要是他不想跟我怎么办?自从他奶奶接他过去之后,这孩子对我越来越沉默,每次我们见面,他像是完成任务一样,从头到尾对我不太亲热。” 陆允把手机外放打开,里面传来月拂的声音,“爸爸打你,告诉妈妈会怎么样?” 月拂问的很直白,宋航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往往这种敏感沉默的孩子有自己的世界,而月拂又是个很讨孩子喜欢你的大人,她总能轻松获得小孩子的信任。 宋航说话声音不大,语速很慢,像是怕说错什么,需要思考很久,他说:“不会怎么样?妈妈也帮不到我,奶奶说她早不要我了,她不爱我。” 陆欢听到后,用力捂着嘴,泪如雨下,一点声音没敢发出来。 “那你觉得爸爸爱你吗?” 宋航没有任何犹豫地摇头。 “奶奶爱你吗?” 宋航呆呆地思考了一会,“不知道,奶奶看到爸爸打我,她会帮我骂爸爸。” “你爸爸为什么打你?” 宋航眼里噙着泪,也没哭出来,“他说我长得像妈妈,他说我写的字太大一个了。” 月拂想要伸手安慰下可怜的孩子,宋航大概是被打怕了,肌肉记忆形成的条件反射往后一躲,月拂的手抬了个空,有些心疼,她把轻轻手放在小朋友的头顶,矮下身和宋航平视,温和道:“宋航小朋友我们先不计较大人谁更爱你的话题,我们来做个假设,假设你跟妈妈住一起,她送你上下学,陪你写作业,还不会打你,外婆也和你们住一起,另外还有一个酷酷的当警察的小姨偶尔回来陪你们,你还会害怕吗?” 宋航紧了紧手里的铅笔。 月拂摸着小朋友不算柔软,手感有些刺挠的头发,“最关键是你爸爸再也打不到你,你不会因为长得像妈妈被打,你的字,想写多大写多大,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打你,这样你会想和妈妈在一起吗?” 宋航盯着数学练习册,安静了很久,小心翼翼问:“可以吗?” 月拂纠正道:“不是可不可以,是你想不想?”—— 她们从麦当劳离开,第一时间带宋航去派出所报了警,派出所民警接下案子,马不停蹄带小朋友去医院验伤,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陆欢手机上孩子奶奶和前夫的电话有打进来,她通通没接,只接了丁瑛打来的电话。 陆欢告知了宋航的情况,挂断电话看向陆允,“妈说一会派出所见面,你们?” 她们母女俩上次不欢而散,到现在谁也没软下态度和好,陆欢夹在中间有些为难。 陆允语气冷淡,“她过来能帮上什么忙,打架吵架她一个也不行。” 月拂作为外人,也算是了解到这对母女的关系有多僵。 伤情鉴定结果显示孩子没有内伤,多是浅表淤青,皮下出血,施暴者还故意避开容易被发现的裸露四肢,打在大腿根,屁股,背上,腰上,不会伤及要害的部位,淤痕变淡后有新的淤青淤紫覆盖,宋航被家暴不是一次两次了,陆欢气得背过去直到眼泪,陆允不得不收敛自己的情绪安慰亲姐。 在回派出所的路上,月拂接到了乌黛的电话,“月小拂,我就位了,你人呢?” “刚从医院验完伤,马上到,你带了几个人过来?” 乌黛那边背景音嘈杂,听语气,她还挺兴奋,“对付窝里横的家暴男,姐姐一个人就能搞定,放心吧,在派出所,老娘只动口不动手,上一单挣得窝火,刚回来就有傻逼送上来。” 宋航没进调解室,大人之间的纷争,小孩子不需要在场,丁瑛负责在外面带外孙。 调解室里,月拂见到了孩子爸爸,光看外表实在不像是会家暴的人,他鼻梁上架着斯文的无框金边眼镜,穿着干净得体的白衬衫,她们四个坐对面,心里对这斯文败类私底下家暴的行径一清二楚。 前夫一坐下来,目光挨个看过去,最后在月拂和乌黛两个人之间来回,挤出一个很礼貌的微笑,说:“恕我冒昧,两位是航航的什么人,这毕竟是我们双方的家事,外人在场总不好吧。” 乌黛旋即也礼貌地笑着推过去一张名片,"这是我名片,这位是我新带的助理,带她来见识见识家暴男长什么样。" 前夫拿起名片端详,大概是乌黛一头玫瑰粉的长卷发和传统律师形象不同,“律师?”他不屑地看向对面的前妻:“陆欢,你现在有钱请这么贵的律师?别是外面有人看上你这个残废了吧!” 陆允:“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一下就火了,家暴男还是一幅恶心人的嘴脸,月拂桌底下膝盖碰了陆允一下,示意她冷静。 乌黛瞟了他一眼,同样不屑道:“看来宋先生对我们律所有一定了解嘛,那你应该不了解我,我这人接案子有个传统,如果上一个案子钱多费劲,那么我下一单只接让我痛快的案子,钱多钱少的无所谓。” 陆允一家还没表态,乌黛就和前夫杠上了,前夫问乌黛:“你代理什么案子?” 乌黛眼中尽是嘲讽:“我当事人陆欢和宋先生关于宋航抚养权归属的案子。” “抚养权?”前夫嗤笑一声,陡然抬高声音:“陆欢,你拿什么和我争?你外面的男人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陆欢气得发抖,乌黛示意她不要说话,摆出刚才医院出的伤情鉴定和照片,一张一张铺在桌面上,“宋先生,你也知道家暴见不得人,避开了孩子的脸和四肢,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打一个八岁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声说话。你喜欢嚷嚷,我可以把门打开,让外边来往的人看看打孩子的人长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大多数家暴男有个相同特性,在外好面子,在家充里子,前夫打扮人模狗样的派头,在外面必定是个装货,乌黛最讨厌没本事还硬装的男人,“我们是来找你协商孩子抚养权的问题,你也知道法院会优先考虑孩子的利益,一方有家暴行为,法院变更抚养权是理所当然。” 前夫不为所动,轻蔑道:“你们凭什么说孩子身上的伤是我打的,你们有谁看见了,一个孩子说的话能信?你们把航航叫进来,我亲自问他,是不是我动手打的,”他眼神飘向陆欢,意有所指,“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指不定,是受了某人的挑唆。” 陆允实在忍不了了,拍案而起,指着前夫的鼻子,骂道:“你在这装什么装,当初不是你动手打我姐?警察和法院都清楚你是什么为人,狗改不了吃屎,现在又打孩子,你TM还算是男人。”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好男人,”前夫一脸狡狭,对陆允说:“我听说你现在混成大队长了,耍官威压人是吧。” 前夫站起来靠着桌子,得意地把脸往中间凑,“来来来,你有本事再给我一拳,我看你这官位还保不保得住。” 调解室的长桌是由两张拼在一起的合金材质的桌子组成,不重,月拂一直闷声不吭,进来一句话没说,也没任何动作铺垫,左手垫在桌底,蓄力一抽。 前夫上半身突然失重,结结实实脸朝下,哐一声砸在了灰白色桌面上,用脸磕了一个巨响的头。 陆允:“” 乌黛坐在月拂左手边,自然看见了小动作,她忍住笑,佯装一脸吃惊,“哎呀,怎么行这么大的礼,我还是头一次见讨打前先磕头的。” 等前夫狼狈爬起来扶眼镜,乌黛双手推着桌子前后来回移动,戏精附体趾高气扬道:“这桌子质量不行啊,不年不节的,让你给我们磕这么一响头,是不是该给你包个红包表示表示。” 66 第66章 ◎你这个队长对你有意思◎ 前夫恼羞成怒,怒拍桌子,大声对陆允陆欢喝道:“你们姐妹俩今天是成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 “我打断一下,”乌黛优雅翘起二郎腿,对前夫说:“你们之间的旧怨不是今天聚在这里的原因,我们聊的是宋航抚养权的归属问题,宋先生,不要跑题上升到人身攻击。” 陆允缓缓坐下来,到底谁不让谁好过,打老婆孩子就是好过?这种不知悔改唯我独尊男人,从不反思行为上的错误,他们总是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倒打一耙,为这种人犯不着动气,陆允心平气静说:“摄像头拍着呢,我不会对你动手。” 挑动失败,前夫也不演了。 “抚养权,”他理了下上衣,看向陆欢,眼中净是嘲讽:“陆欢,你一个半残废,拿什么养儿子,你有工作吗?一个月收入有我高吗?你还跟我争抚养权,还不如趁着你现在有生育能力,上外边多找几个男的,给他们生个一儿半女的,至于航航,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他是我儿子,我想怎么对他,你管不着” 乌黛懒得跟他废话,"行,既然你不想通过调解来解决抚养权变更问题,我们走法律途径。我们现在有报案记录,接警记录,以及医院的验伤单,你有明确的家暴事实,在抚养权变更期间,孩子不会跟你回家的。” 前夫理直气壮,“凭什么?我是孩子爸爸,你们有什么资格不让孩子跟我回家。”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爱孩子似的,在这大呼小叫。 “凭现在是法制社会,老婆孩子不是挂在你身上的物件,你的脑子是一百年前从你祖上一脉单传传到你这封建余孽身上的吧,”乌黛力拔山河站起来单方面字字诛心持续输出:“戴眼镜装什么斯文读书人,你个裹小脑的玩意,还凭什么,凭你不配当人,婚内家暴老婆,离婚后打孩子,会挣钱了不起?会挣钱就能打人?老娘接一个案子抵你一年,按你的逻辑,你都不配在我面前坐在,你该跪在门口,和我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 “你个衰男,脏心烂肺的东西,法制社会跟我谈资格,家暴的人没有资格。” 对面的前夫被骂的半张着嘴,愣是一句话也输出不了,陆允陆欢对这位留粉色大波浪律师肃然起敬,月拂在心里默默鼓掌,真不愧是百灵鸟律师,说出来的话果然悦耳。 乌黛清楚这种情况下调解没用,直接开门通知外面的民警进来,“你好,我的当事人和对方没有调解的必要了,我们决定走司法流程,麻烦你们把这家暴男抓起来吧。” 两位派出所民警进入调解室,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警察说:“宋先生,我们民警问了小朋友身上的伤是谁打的,孩子能清晰表达你是用什么工具,在什么时候对他进行的施暴行为,验伤报告结果是轻微伤,较于孩子年龄还小,我们经过商议也问过孩子的意愿,今天小朋友由孩子妈妈带回去,另外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我们将对你采取五日的拘留措施。” “凭什么拘留我?一个孩子说的话怎么能信,指不定是他妈在中间挑唆,”前夫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看了陆允一眼,瞬间明白了什么,指着陆允说:“你们官官相护是不是,就凭她是市局警察,你们下级部门舔上级臭脸是不是” 老警察厉色吼道:"你少在这阴阳怪气,我们就事论事,小朋友不是你打的?他一个孩子会冤枉你一个大人不成?孩子肩膀上两个烟疤不是你烫上去的,孩子妈妈一周就见两小时,连吃顿饭的时间都不够。这么大一个男人敢做不敢当,还在这偷换概念。" 调解室家暴男被当场留下,初战告捷的她们来到派出所大厅,宋航的外婆和奶奶分别坐在等候区的两边,中间隔着遥远的楚河汉界,陆欢今天在外面耗了太久,腰伤又犯了,陆允扶着她姐走过去。 陆允叫了一声妈,丁瑛嗯了一声,问道:“处理好了。” “治安处罚五天。” “五天,航航被打成那样,才五天。”丁瑛表现的同样愤怒,“五天之后呢?” 陆欢说:“我明天向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在抚养权还没判给我之前,航航先跟我。” “跟你,凭什么跟你?”前夫那不争气的妈过来了。 真不愧是一家子,说话拿腔拿调的架势都是一样的。 乌黛大概是在调解室没有喷爽,对着前夫妈又是一顿输出:“行了老太太,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你想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儿子不仅打老婆还打孩子吗,这人来人往的,他单位工作还要不要啦。”乌黛对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家风很是鄙夷,“他不要脸,你也不要脸?” 前夫妈生气归生气,比不过对方人多势众,她要是有气势,绝不会在儿子动手打孙子的时候,只无关痛痒的骂几句。 摆脱前夫妈,她们来到派出所外边的停车场,宋航早在陆允车上睡着了,双方分开前,陆欢拉着乌黛的手表示感谢:“今天谢谢你乌律师,要不是你出现及时,我们心里着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没事,刚好我憋了一肚子火没出撒,算这男的倒霉,明天我会把委托合同带过去的,你一会把地址发给我,我们详细聊下后面的一些准备工作,毕竟抚养权变更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乌黛另一手拍了拍月拂的肩膀,热情道:“律师费你放心,看在我这小妹的面子上,我不白干也会不让你们为难。” 她们一家人目送乌黛冰梅粉色大奔驰离去,丁瑛是位传统的女性,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乌黛漂亮张扬有个性的女生,她说:“乌律师这头发染的不错。” 陆允陆欢默契的无声对视,丁瑛从小对她俩教育很严格,染头发什么的一律不被允许,连陆允剪个在耳朵上面的短发也会被批评,染粉色头发在她家不亚于是洪水猛兽的存在,陆欢说:“妈,我们先回家吧,晚饭还没吃呢。” 说到晚饭,陆允才想起来月拂的汤还在车里放着,赶紧打电话过去,“月拂,你的汤。” 月拂在手机那边说:“我忘了,你们也没吃晚饭,帮我喝了吧,乌律师会给我做好吃的。” “家里的东西?” “先放两天,或者你有空帮我带市局也行。” 陆允挂了电话,她可没空,今天要先把娘三送回家,大概率是睡家里。 见月拂挂了电话,乌黛说:“你这个队长对你有意思。” “你又看出来了?” 乌黛骂人骂爽了整个人神清气爽,洋洋得意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什么眼睛,八卦炉炼了足足三十二年的火眼金睛。” “重点是火眼金睛嘛,难道不是八卦。”月拂放下手机笑道。 乌黛八卦到底,“你们到哪一步了?” 月拂告诉她:“我拒绝了。” “拒绝了,你还让我帮忙处理她们家的纠纷,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不喜欢她嘛,有戏。”乌黛是月照的密友,两人虽然不在一个城市,又各自忙于事业,联系倒也频繁,“其实是你姐跟我提过,说你现在的领导是你会喜欢的类型,还以为你会把她攻下,没想到你先拒绝了。” 乌黛以过来人的经验劝诫道:“月小拂啊,你哪哪都好,偏偏感情上太犹豫,喜欢就是喜欢。陆队那大长腿,虽然看着是个闷葫芦,私底下一定很会照顾人,哪怕不想发展长期关系,短期当个炮友先爽一把也行啊。” 追求者不断,如穿花蝴蝶般的乌黛,作为百无禁忌的情场老手,看人先看脸,及时行乐永远挂在嘴边。 月拂回忆起昨晚那个唐突的吻,当时没有脸红,现在回想起来,耳朵都要烧起来了,她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吃油煎三文鱼。” “岔开话题是吧。”乌黛没有在话题上为难人的习惯,既然月拂不想提她自然不会继续,“三文鱼没有了,还剩点牛排,你只能将就一下了。” 陆允先开车到家附近的商场买了点小孩子需要的东西,收银台买单的时候丁瑛挤过来抢着付钱,“你那点工资,还是我来付吧。” 陆允不想起争执,随亲妈去了。 母女俩拎着东西去地下停车场的路上,丁瑛说:“今天单位忙吗?” 陆允干巴巴回答:“不算很忙。” “回家随便吃点,上次你拿回家的云吞,你姐说好吃,还给你留着呢,正好航航也在,也让他尝尝。” 陆允没有拒绝,她开始试着理解一位终年活在恐惧中的母亲。 她们到了家,陆欢先去给儿子洗澡,她们母女俩在厨房准备晚饭,现在将近晚上十点,不好准备太多,陆允帮忙切汤底需要的佐料,丁瑛沸水下锅煮云吞,她们母女之间少有的安静。 “那个叫月拂的小姑娘是你的下属?”丁瑛找了个话题。 陆允回答:“是,警校研究生,刚来没多久。” 丁瑛说:“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家里怎么舍得让她当警察。” 陆允斟酌后,边切红葱头边说:“本来是不舍得的,她家里人尊重她的选择,而且她能力很出色,也适合干警察。” 提到月拂家里人对她的支持,陆允以为丁瑛会借着矛头攻击她的选择,丁瑛却说:“是个好孩子,她有男朋友吗?” 看,三句话离不开感情和婚姻,丁瑛还是丁瑛,陆允语气不自觉变冷硬:“你可别想着给她介绍对象,她家里很有钱,以她的能力和条件不结婚也可以过得很好。” “结婚有什么用,还不是搭伙过日子,”丁瑛看着锅里翻滚沸腾的云吞,有感而发:“你姐活生生的范例,婚前人模狗样,领了证就原形毕露,不结婚也不是什么坏处,女人靠得住的还是房子和票子。” 陆允震惊于亲妈脱胎换骨的惊人言论,是上网被洗脑了吧?丁瑛女士居然有一天能看透婚姻的本质,不再相信女人的归宿是家庭,绝对是被洗脑了,这得是把存储长期记忆的大脑皮层都洗了个遍,才能说出这样的话,离谱到换了妈的程度。 云吞煮好了,四个人刚好能坐满桌子,陆欢先问陆允:“今晚你睡家里吗?” 丁瑛给外孙盛小碗的云吞,“这都几点了,折腾来折腾去的,回单位能睡几小时。” 陆允知道亲妈在嘴硬,把汤放进冰箱,说:“今晚睡这,明早可以顺路去接月拂。” 67 第67章 ◎命中克夫,结一个死一个◎ 杜哲是昨晚拉回来的,技术部门紧急对比了他的DNA,与管道出口处提取到的少量可供检测的生物样本DNA序列一致。 没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结果,但审讯室杜哲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现,很快消耗了侦办人员的兴奋,笔记本扬声器播放着杜哲叫嚣的声音:“有我的DNA又怎样?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杀了那女的,我和她无怨无仇,犯不着放弃外面逍遥自在的生活去杀一个别人的情妇。我想请问你们,我的动机呢?光凭一个杀人犯的指控,他的证词法院能信吗?” 月拂一动不动盯着画面中姿态松弛的嫌疑人,看完后,望向会议桌的其他人,“他说的没错啊,我们没有直接证据,DNA对比结果只能说明他钻过绿墅的管道,不能说明他杀死了方菲,我们目前连他进入11栋的其他佐证也没有。” “这孙子把犯罪现场清理的这么干净,不会是惯犯吧。”戚小虎嘴里嚼着油条含糊不清道。 管博接话:“也有可能是准备很充分也说不定,这年头在网上什么学不到,清理犯罪现场,对准备充分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胡咏说:“那咱接下来怎么办?羁押时间有限,我们总不能亲自把他抓进来,又眼睁睁看着他大摇大摆的出去吧。” “他们怎么说?”陆允问庄霖。 庄霖向来是个心平气和的老好人兼和事佬,此刻他阴阳怪气地说:“那俩小年轻把杜哲的手机电脑平板全收走了,说涉及蚁巢,我们没有调查权限。” 姚睿也有些不服气,“你们说气不气人,陈栋梁是月拂发现的,杜哲是技术支队定位到的,连蚁巢的线索也是月拂报上去的,什么叫我们没有权限。” 月拂把笔记本挪开,掏出手机,罕见的参与到不愤的情绪中,她说:“是挺气人的,咱中午要不吃点好吃的消消火?” 陆允:“”不高兴可以用食物哄好,生气要吃好吃的下火,这么丰富的饮食结构也没见她脸上长出二两肉来。 “好啊好啊,”戚小虎作为办公室胃口最大嘴最刁的饕餮,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干饭的热情,“我知道一家臭豆腐不错,去店里排队都要半小时,他家刚开通了外卖,月拂你想要来一份尝尝吗?” 戚小虎问的是月拂,眼神却小心地往陆允那边挪,毕竟领导才是办公室掌握生杀大权的人。 陆允在翻杜哲的个人档案,齐刷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头也没抬,冷声道:“可以,我看你对臭味情有独钟,以后现场抬尸的工作交给你再合适不过了。” 月拂对臭臭的食物不感兴趣,说:“我点几份糖水,好下火。” “你中午还有汤要喝,糖水免了吧。”陆允今早把昨天月拂心心念念的汤带过来了,自然不会让她喝其它的。 “那是我昨天想喝,今天不想喝了不行吗?”月拂望向领导。 陆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她收起桌面上的材料,起身说:“老胡,你准备下陈栋梁入室杀人的调查报告,我去找黄支队。” 走到门口,她还回头特意叮嘱了戚小虎,“大虎,你要是敢点臭豆腐,夏法医会很高兴你加入技侦大家庭。”—— 支队办公室内,谢尧也在。 “这案子确实要分开调查,谢尧说的这个神秘论坛既然是之前由部里负责,”黄逸斌拿不准陆允的脾性,毕竟这案子一开始是一大队接的,调查到尾声,犯罪嫌疑人都落网认罪了,现在冒出个公安部侦查局,他问陆允,“陆队,你怎么看。” 怎么看?还能怎么看,都确定要分开调查了,陆允腿再长也伸不进侦查局要调查的案子,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高这么多级。 “我没意见,刚好,最近家里也有点事要处理,实在抽不开功夫,部里要接管这个案子,就让他们接吧,但是,”陆允不能白白吃暗亏,“月拂是一大队的人,如果部里需要她协同调查,必须要有我的同意。” “那是自然,你手底下的人,自然要经过你的同意。”黄支队笑笑说:“我看月拂在你那干得挺不错,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两次来我这闯门说不要人家,一副我们把人强塞给你的受气脸,现在知道她厉害,要当宝贝供起来啦。” 陆允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含混道:“有这回事” "你看,现在还不好意思承认。小陆啊,有时候别老板着一张脸,同事之间态度亲和一点没什么不好,这点你要向月拂多学习学习,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多讨喜。"黄支队没什么官架子,不严肃办案的时候和家里会看玩笑的长辈没两样,谢尧见陆允态度有所软和,也居功自傲起来:“我说的没错吧,月拂在哪都是个宝。” 谢尧一捧,黄支队肚子里那点墨水就盛不住了,自顾自地往外滴答,“你们年轻人就该像月拂这样,从细微处找线索,用宏观视角观察案件走向” “我还有事,先走了。”陆允可没闲工夫听领导在这喷墨水,“下午我出去一趟,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允要陪她姐去趟法院申请人身保护令,虽然她妈也陪着一起,陆允不放心,一个上了年纪,一个身体不好,两人搀扶着上检察院,总让在当警察的陆允良心难安。 对于提前从庄副队那了解到小道消息的卑微队员们,糖水点了,臭豆腐也安排了,独裁君主不在,他们可以撒丫子狂欢,还用大鸡腿收买了君主的忠诚部下,庄霖。 迎来胜利的他们错开中午饭点,扎堆去了食堂找了个下风口,戚小虎的臭豆腐一打开,瞬间盖过了月拂的糖水味。 庄霖找食堂师傅,帮月拂*热了昨天的汤,冯淑的拿手好菜之一花胶鸡,天然食材炖煮恰当的香味,压过了百分百添加剂的味道,他们一个人分了一小碗,月拂没喝,她的胃不能一会甜一会咸。 戚小虎面前是盖上的分完还有一半的臭豆腐,他品了一口香醇浓郁的鸡汤,珍馐,简直人间珍馐,队长不在他终于可以有机会问他一直想问的问题,于是他在滋补温暖的鸡汤的怂恿下,壮着胆子问:“月拂,你两任前夫是怎么出的事?” “啊?”月拂舀了一颗桂圆,正要送嘴里,问题抛过来她都愣住了。 庄霖抬手就给戚小虎后脑勺削了一下:“有汤喝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好奇嘛,而且我看月拂也没有很伤心。”戚小虎搔着后脑勺,小声嗫嚅。 “你们想知道吗?”月拂放下勺子小声说。 几个脑袋凑一起,也放低声音:“想。” 月拂张嘴就来,“第一任是话多嘴欠被人打死的,第二任是外面装大款被骗了个精光,跳楼自杀死的。” “” 月拂说得很认真,半点不想撒谎的样子,这么机灵的小姑娘,遇人不淑,可怜。 姚睿在沉默中,缓缓问:“真的?你当初怎么看上他们的?” 月拂搅着碗底的红豆,想挑不甜的花生吃,“我是个恋爱脑,只知道看脸,看不见他们道德上的瑕疵。” “”吃瓜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聪明漂亮的公大研究生,能破案,能写报告,能徒手擒拿嫌疑人,居然是个人不可貌相的恋爱脑,果然老天是公平的,技能树的点亮也是公平的,但,一点点小瑕疵怎么能掩盖月拂自身的华彩熠熠呢。 戚小虎同情地问:“那你还找吗?以后还结婚吗?” 月拂是个讲究人,骗人还包售后的那种,一脸苦大仇深哀自己不幸的可怜样:“我也想啊,家里人给我算过了,大师说我天生的克夫命,男的跟我在一起是没有好下场的,不管是结婚还是婚外情,一视同仁的克。” 又是一阵沉默。 “月拂,有时候吧,”庄霖一马当先打破沉默劝道:“玄学那套是不能信的,信了你岂不是要寡一辈子。” “一条人命呢,”月拂把挖到的花生一颗颗挑出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好歹也是个有良心的警察,要珍爱他人生命不是。” 几个大男人看月拂专注的模样,年纪轻轻这么有社会责任感,但是不恋爱不结婚,她一个大美人,终归还是可惜了一点。 “所以我看开了,”月拂往嘴里送了一勺炖到绵软的花生,淡淡甜味泛开,她很喜欢,咽下食物后,她说:“我现在喜欢女的,只和长得漂亮的女生谈恋爱,玄学克男不克女。” 胡咏差点没被鸡汤呛到,这柜出的,全市局不怕死的都没希望了。 全队就俩女的,一个当领导男人不敢近,一个命中带克男人不能近,陆允直不直他们不知道,但月拂是已经弯的拉不回来了。 月拂看他们的震惊模样,她的目的得逞了,以后都没人敢来关心她的情感状况,她故作懵懂:“你们怎么不吃了啊,这家糖水煮的挺不错的。” “吃哈哈” “是挺好吃的” “我也觉得,以后还点这家” 戚小虎不知滋味的干吞糖水,稠成沙状的糖水一大勺下去有点噎吧,用鸡汤顺了两口,脑子大概也被冲成了浆糊,他问月拂:“你觉得队长咋样?” 庄霖就差没上手抽他嘴巴,恨不得当场用糖水给他嘴糊上。 谁知月拂放下勺,认真思考后,不急不慢说:“队长挺好的,长的不赖,腿还长,工作能力也不错,要是平时不那么凶就更好了” 其他人两眼茫然,队长危 陆允正推着她姐从法院办事厅出来,一连三个喷嚏,陆欢给她送上一张纸巾,“没感冒吧。” “没有,估计有人背后骂我吧。” 68 第68章 ◎你们没怀疑过队长本来就不直?◎ 下午谢尧单独将月拂叫到他的办公室,礼貌示意月拂坐下。 “你把我单独叫过来,不怕我动手?”月拂落座,眼神冰冷,活像一只刺猬。 “你手还吊着呢,能别一见到我就只想着动手吗?”谢尧苦笑。 月拂说:“不能,你当时不在,要是你也在现场,我连你和姓文的一块揍。” 谢尧并不想庆幸自己躲过一拳,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一串串的数字,直入主题,“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整理好了,凭你多年分析情报的能力,我想你能看出一点我没注意到的东西。” 月拂这人恩是恩怨是怨,涉及工作她的个人情感收的很快,她拿起来仔细端详,既不是加密破译的母本,也看不出每串字符之间的联系,她困惑又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谢尧,“这是档案编号?” “对,我这两年在市局利用工作之余去档案室收集的。”谢尧端起陶瓷茶杯灌了一口,眼见月拂对内容果然感兴趣,语气和缓说:“你我都清楚奚禾那次行动失败,对我们整个小组的打击有多大,小组因此差点解散。” “说重点。”月拂不是来怀旧的。 谢尧扣上茶杯盖子,说:“这是十年内市局记录的失踪人口登记,鉴于三年前奚禾成功解救的两波,在这之后失踪人口报案有明显下滑的趋势。”他明显犹豫了一下,“至少,我们的行动并非完全失败。” 月拂捏着纸张冷哼道:“牺牲一个副组长还不算失败?你的成功指标也太低了吧。” 谢尧无可奈何地长吐一口气,月拂总是能轻易挑动别人的情绪,“我知道你对行动失败耿耿于怀,月拂,三年多了,连小组内部都换了一波人了,你为什么非要揪着不能改变的结果不放呢?” “是不能改变的结果吗?是你们不打算改变,奚禾的清白呢?她舍身卧底,在明知暴露的情况下,你们对我的警告视而不见。”月拂仿佛置身三年前的指挥室,重复着三年前说过的话,只不过她没有当年歇斯底里,她冷静到几乎冷漠的程度,字字诛心:“奚禾牺牲,你们有反思行动部署的疏漏吗?你们贪大喜功,凭着一点点的侥幸,白白看着她去送死。” “我不接受你们给奚禾安排的结果。”月拂起身,收起谢尧给她的纸张就事论事:“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我会去档案室核实,但并不代表在奚禾的事情上我会和你们同一立场,抛弃队友的人,不配和我站一起。” 在月拂即将开门出去时,谢尧扶案站起,“月拂,我对你最大的支持仅限于把我调查的内容交给你,至于之后,我希望你能适当寻求帮助,这不是单打独斗能解决的问题。” 月拂摆摆手表示:“看情况吧,也许我没有良心,知难而退了呢。” 副支队办公室的门啪嗒一声被关上,谢尧坐回椅子里,还是没变的牛脾气,之前在X小组,谢尧以为是奚禾给月拂惯的没边,后来才发现,月拂骄傲的姿态来源于她从不出错的工作能力和洞察全局的情报分析,她就应该是骄傲的,不需要假模假样分出心思来应付旁人,她的机敏该用在合适的地方。 过了一会,谢尧从兜里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对那边说:“我把线索交给月拂了。” “她收下了吗?” “当然。” “好。”—— 陆允开车带着法院的文件去了趟宋航的学校,在班主任和校长的共同见证下,她们出示了法院出具的人身安全保护令,并给他们看了宋航身上的伤,校方也出于孩子安全的考虑,保证不会让孩子被他爸爸和奶奶家的任何人接走。 今天的手续跑一趟下来,丁瑛和陆欢多少有些憔悴,在前夫没从拘留所出来之前,她们还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就怕人一放出来人身保护力对他形如虚设。马上要到放学的时间,她们在车里等在校园外,后面陆续有接孩子的车停下她们后面。 “临时保护令只有30天,我们30天之后该怎么办?”丁瑛坐在后排,还是忍不住的担忧。 陆允在后视镜看了一眼,丁瑛确实是老了,在她们长大之后很多事情她逐渐力不从心,在陆欢被家暴时,丁瑛保护女儿的方式几乎是笨拙的。陆允见过她在医院楼梯间偷偷抹泪的背影,当时陆允才发觉,原来小时候那么强势的妈妈,在岁月面前也不得不顺从,默默接受事实,接受她看好的女婿家暴女儿到半身不遂的境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欢的婚姻是丁瑛促成的结果,面对家暴留下后遗症的女儿,陆允之前总是在想,丁瑛看着女儿,大概也是煎熬的吧,但煎熬,改变不了任何结果,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点相应的代价。 出于好心的强行干预,也同样。 陆允说:“要是他过来了,你们全程录音录像,非必要,不要和他共处一室,要是找到家里来,千万别给他开门,你们给我打电话,他要是敢违反保护令上的内容,我还能给他送进去。” 丁瑛看了女儿一眼,今天她们没有吵架,似乎只要不是单独针对陆允的话题,她们还是能和谐相处的,丁瑛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地问:“你晚上加班吗?” 陆允手上的案子被截胡,她没有调查资格,答道:“大概率不加。” “正好,我们晚上约了乌律师上家里吃饭,顺便把委托合同签了,”丁瑛假意拿出手机漫无目地看菜谱,“你把月拂也叫上吧,我随便弄几个菜,感谢下人家这次帮忙。” 陆允犹豫不定,倒不是约不到月拂,主要是亲妈做的饭拿不出手啊,炒个青菜配粥喝都齁人的致死量,回头给人吃出个好歹来,月拂又要讹上她了。 据陆允的记忆,丁瑛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从小吃到大的酱油面,让月拂来家里吃面条多寒碜人呐,陆允想了想说:“月拂从小吃挺精细的,她可能吃不惯你做的,或者我让外面饭店送过来?” “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能精细到哪去,我又不做大鱼大肉,几个家常菜能有什么吃不惯的,你把人叫过来就好了,做饭的事不用你操心。” 陆欢终于从购物软件上眼花缭乱的儿童玩具上抽出功夫来当和事佬,她笑着扯了下陆允的袖子:“听妈的,妈现在做饭不难吃。” 陆欢回头把手机递给丁瑛:“妈,你看下晚上做什么菜,你选好,我付钱。”—— 月拂去了趟档案室,扎进去就没出来,档案室有规定,只要卷宗出了档案室必须要有登记,在里面查阅卷宗为了防止内容外泄,可拍照的电子设备一律不能带进去。 一开始,月拂是准备进入档案室的,没成想谢尧横插一脚给她踹进了重案一大队,破案就破案吧,反正作为刑警也有进入档案室的资格,但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光是查案就分走了她绝大部分的时间,此刻她站在档案室故纸堆前,脑子里是谢尧写满了一页纸的编号,这些卷宗要研究到什么时候。 但来都来了,能看一份是一份,犹豫不前还不如先翻开一卷,谢尧说三年内的人口失踪有所下降,下降不能代表没有,她从最新鲜的日期开始往前翻。 [林昭,22岁,酒店服务员,住酒店宿舍,领导报的警] [方晓筱,21岁,奶茶店员工,和同事住一起,同事报的警] [汤丹,23岁,家具城员工,独居,房东报的警] [钟娜,19岁,学生,和父母吵架离家出走,父母报警,至今未归] [向楠楠,25岁,便利店店长,独居,区域管理员联系不到人,才向警方报警] 月拂才看了几份觉察出一点门道来,首先失踪的都是年轻女性,她们之间工作无交集,生活圈无交集,除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年轻学生,另外几位全是突然失踪没有任何征兆,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就凭空消失。 这一堆卷宗是市局挤压下来的没被处理的案子,失踪需要确认人已经失联超过24小时才能立案,然而24小时对于现在日渐冷淡的同事关系来说,同事之间并没有亲密到发现人不在岗能立刻反应过来报警的程度,这几个人里面只有钟娜失踪是父母报的警,还不是24小时,足足过了48小时之后,警方才接到报案。 五份是不够的,这些月拂能看出来,谢尧自然也能看出来,月拂继续翻,她需要足够多的信息支持,档案室看不到外面的太阳,日头西斜,时间用自己的速度迁移流走,直到档案室值班小周要下班了,不得不过来提醒:“月拂,我要下班了,你要不登记下,把卷宗带回办公室慢慢看?” “抱歉,”月拂合上材料,礼貌笑道:“我就不带回去了,队长要是看见我研究别的案子,怕是要说我上班开小差,我这就走。” 月拂领了自己的手机离开,看到陆允给自己发的信息,去她家吃饭? “吃饭?!”办公室站起了一堆震惊的土拨鼠,每个人脸上都是不可思议。 其中一只土拨鼠队友问:“队长让你去她家里吃饭?” 月拂自顾自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很奇怪吗?”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队长要是弯的就不奇怪。 他们在门口目送月拂潇洒离开的背影,管博拐了庄霖一下,“副,你和队长同事六年,你上队长家吃过饭吗?” 庄霖干巴巴回答:“没有,队长两个家,我一个也没去过。” 姚睿羡慕道:“月拂才来多久,她就能收到邀请。” “就是,我当了那么多回司机,队长家的水我都没喝过一口。”戚小虎幽幽道。 胡咏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呆头呆脑道:“队长不会是被月拂掰弯了吧。” 庄霖推了他一把,“你嘴可别开光了,重案支队一共就俩女的,月拂是为了珍惜广大男同胞性命才弯的,队长绝对不可能弯。” “庄副,你也别太绝对,”管博提醒道:“那可是月拂,有颜有钱有能力,她要是真看上了队长,队长哪怕是根定海神针也未必招架的住。” “不是,”戚小虎插嘴:“你们没怀疑过队长本来就不直?她相过两次亲,哪次不是往死里整相亲男。” 庄霖一把堵住他嘴,再让他说下去,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方陵市局重案支队全体成员,都喜欢女的!!! 69 第69章 ◎辅导孩子写作业会变得不幸◎ 乌黛会从律所直接开车过去,月拂只能打车,到了熟悉的小区门口,她还特意买了点水果过去,作为一个吃货,各种应季水果她都要来点,水果店的员工光顾着给大方慷慨的客人推销进口紧俏送人有面的商品,全然无视月拂吊着的手臂。 结果就是,别人推荐什么她买什么,光是葡萄月拂就买了五种,有籽的无籽的,红皮绿皮都有,陆允下来接人的时候,在水果店门口见到了还没摞起来礼盒高的月拂。 “你这是?”陆允往壕气逼人的目标过去。 “队长,这个葡萄很甜,”月拂从服务员端着的试吃盘子里,拿了一个粉紫色的葡萄,快有乒乓球那么大一颗,她往衣服上蹭蹭了,献宝一样举到陆允面前,眉毛眼睛弯成漂亮宜人的弧度,整个散发着淡粉色的芬芳。 “你尝尝。” 陆允眼里全是月拂婉约漂亮能溺死人的眉眼,她木讷地接了过来,尝了一口,确实甜,口感清脆果香浓郁,馥郁芬芳在口腔迸开,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甜腻,是佳品没错。 “好吃吧!”月拂得意拍了拍旁边的礼盒,“我买了几串,你帮我搬上去吧。” “你管这叫几串?”陆允眼睛都要看直了,买东西不用顾虑银行卡余额的人活得就是松弛啊,陆允一趟都搬不完。 “是啊,一盒里面才两串,你吃的这种葡萄叫妮娜皇后,还有其他品种,肯定也要尝尝。”月拂补充道:“老板一个人搬不完,所以才叫你下来帮忙。” “我妈只是让你来家里吃顿便饭,没必要买这么多吧。”陆允相当无奈,月拂初次上门的豪爽手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婿第一次上门见丈母娘呢。 月拂不知所谓,反正她买的都是自己喜欢的,无所谓道:“阿姨第一次让我去你家吃饭,难道不应该给她留下个好印象吗?” 好印象?奢靡铺张的印象?见后面的服务员眼神逐渐复杂,陆允还能怎么办,买就买了吧,毕竟是一片好心。 最后,老板还送了月拂两斤刚到的荔枝,陆允和水果店老板一人抱着半人高的礼盒进了小区,月拂一个人慢吞吞走在后面,想吃荔枝独臂侠又打不开,陆允瞧见了停下来等了她两步,“不着急现在吃,等到家我给你剥。” 水果店老板还笑着调侃:“你们两人感情真好。” 月拂解释说:“她是我领导。” 老板乐呵道:“那你领导对你还挺好,能一起工作也挺好。” 月拂:“” 水果送到了家门口,老板放下东西就走了,听到声音的宋航被陆欢差遣过来开门,月拂给了宋航一个大大的热情又积极的笑脸,“宋航小朋友我们又见面啦。” 宋航乖巧地立在门口,他似乎还处理不好热情的人际关系,显得呆傻呆傻的,“姐姐好。” 陆欢围着围裙过来,看到了后面和陆允一样高的礼盒,看向热情洋溢的月拂,狐疑道:“月拂,这些是你买的?” 月拂打了声招呼,“姐姐好,是我买的,楼下水果挺新鲜的,夏天多吃水果对身体好。” 两姐妹默契对视,都有一种想要说点什么又什么都不敢说的无奈感,陆欢先把人迎了进来。 这是月拂第一次来陆允家,房子挺大的,三室的格局客厅依旧很宽敞,通屋铺的红木地板,立在电视柜旁边的立式空调正吹着冷气,虽然家具看上去有些年头,但增添了一种厚重的生活气,淳朴又踏实的感觉。 丁瑛擦干手从厨房出来打招呼,“月拂来啦。” “阿姨好。”月拂非常有礼貌,加上从小被家里长辈宠惯了,她上前亲昵地挽住丁瑛的胳膊,很自然地撒了个娇,“阿姨,我刚才在楼下买水果一不小心买多了,您不会怪我吧。” 陆允:“”但凡她刚才能对自己这样说话,别说一趟,十趟都能跑下来。 丁瑛看到陆允挪进来的礼盒,本来还想说两句太客气之类的话,月拂一句就给她嘴堵上了,只好客气道:“下次过来可别买了,本来是我们一家人想感谢你和乌律师,还让你破费。” 月拂摆摆手笑道:“不费不费,我有零花钱的。” 陆欢进厨房给亲妈打下手,月拂无所事事打量起身处的三居室,她小声在领导耳边感概:“队长,你那套房子和这比起来,那简直是监狱。” 陆允不轻不重地瞧了她一样,不以为然道:“你见过哪个监狱是席梦思还带空调的。” 月拂还看到了被单独隔绝在阳台的轮椅,她知道陆允的姐姐在家暴中留下了后遗症,想必那是她姐姐的东西。像是一个人身体内部无法去除的顽疾,哪怕表面看与寻常人并无二异,但有些东西的存在,只需轻轻瞄到一眼,便只能佯装无碍。 “给我剥荔枝。”月拂的目光从阳台一带而过。 “行,给你剥,”陆允去厨房拿盘子。 宋航自从爸妈离婚之后没来这住过,所以家里属于小孩子的东西很少,他个子还不够高,在饭桌上写作业够不着,就让他趴茶几上写。 “宋航没有书桌吗?”月拂问陆允。 “我姐今天刚在网上下单,要明天才能到。”陆允半蹲在旁边剥荔枝,双手一捏,荔枝壳从中间裂开一条缝,半透明紧实晶莹的果肉包裹在其中,月拂等不及往陆允旁边一坐,手心朝上。 陆允刚想把剥出来的荔枝给她,顿了一下,问道:“你洗手了吗?” “没有。”月拂老实回答。 “你不是有洁癖?” “只有一点点,不严重。”月拂还是伸着手,意思是不介意。 陆允把剥好的荔枝放到盘子里,站起来一把拽着月拂的胳膊拖她去了洗手间。 “还选择性洁癖,尸臭零接触你恨不得把自己给剥了,吃东西手都不洗。”陆允往月拂手上压了一泵洗手液,打湿了自己的手给月拂搓泡泡。 “我饿了嘛。”月拂小声嘟囔。 月拂的手很软,关节纯在感不强,手心和五指光滑细腻,连多余的茧子也没有,陆允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们警校没有枪|械课吗?” 相比月拂,陆允的手上可有太多茧子和割伤愈合的浅色瘢痕了,陆军训练重实战,演习拉练是家常便饭,警校出来的学生都细腻到月拂这种程度了? 月拂噗嗤一笑,“我这是左手,警校训练是右手持枪。等我石膏拆了,给你看看我的训练痕迹。” 陆允并没有让自己尴尬,把月拂的手拉到水龙头下冲洗,手背掌心指缝,借着冲洗泡沫的功夫,有短暂的十指相握,短暂又令人向往。 月拂近距离观察陆允的侧脸,能看出紧绷状态下被按捺的冲动,直而挺拔的鼻梁,常年不苟言笑微微下压的嘴角,月拂看向镜子,问道:“队长,你平时压力很大吗?” 陆允抬头和镜中的月拂四目相对,压力吗?可能吧,她总是习惯压抑情绪,当她选择为自己找个出口时,结果总是不尽人意,最近一次,可不就被拒绝了。 “问这个做什么?” 月拂诚恳道:“我只是觉得多笑一笑没什么不好。” “没什么值得开心的,怎么笑。”陆允揶揄她:“像你一样,傻乐吗?” “我这是乐观。改变不了结果就看开一点,不然连自己也要赔进去。” 陆允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有些敷衍,“那我先感谢下你的乐观,希望你能继续保持。” 洗好手,陆允贴心帮她擦干,两人回到客厅,从月拂进来到现在,宋航还停在一道数学应用题上。 这孩子数学不行。 陆允借着剥荔枝腾不开手,把辅导作业的重担交给了前学霸,现文书小能手。 在宋航懵懂问出一米为什么等于一百厘米时,陆允可没见月拂保持住她的乐观。 月拂耐着性子,保持笑容,从牙缝里挤出来亲切的声音:“没有为什么,这种单位之间的关系你直接死记硬背就行,你现在还小,不需要掌握数学技巧。” 宋航默下,但下一题他又指着应用题其中的提示,问:“小明爸爸身高1.85米,小明120厘米,小明为什么比他爸爸高这么多?” 月拂一口气往嘴里连塞了三个荔枝连带着陆允手里的也急吼吼抢过去,就是为了防止自己爆粗口攻击小孩子,她不能当一个凶悍的大人,要理性,要忍耐,要博爱 宋航还只是一个脑子尚在发育的小蠢货而已,恃强凌弱的大人是卑劣的,不能做一个卑劣的大人,要成为孩子眼中的榜样。 月拂安慰自己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好脾气地提问,“宋航,一米等于多少厘米?” “一百。” “对嘛,一米等于一百厘米,我们把小明爸爸身高1.85米分成两部分观察” 宋航举手打断:“小明爸爸是一个人,为什么要分成两部分来观察,他可以解体吗?” 陆允听着都要忍不住冒火,她们小时候可没有让丁瑛辅导作业,她家聪明绝顶的智慧基因,绝对被宋航他爸的劣质基因给污染了。 月拂没生气,孩子有自己的想法,按他的思路走就行,她向来倡导鼓励式教育,于是她说:“对的,小明爸爸可以灵活解体,他被人砍成了两段,一段1米,一段0.85米。” 陆允:“”她这样教真的没问题吗? 月拂看宋航能理解,继续说:“我们假设小明也解体成了两段,一段也是1米,剩下一段就是20厘米,20厘米等于0.2米,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吗?” 宋航恍然大悟的模样,“我会了,只要用小明爸爸0.85的一段减去小明0.2的一段,就可以得到他们的身高差,我会了姐姐。” 陆允:居然真的行! 70 第70章 ◎陆队,你家里人知道你的情况吗?◎ 陆允真的见到了亲妈的改变,展开能变圆桌的饭桌上是做好的九菜一汤,丁瑛的厨艺什么时候发展成现在的水平,陆允不知道。她去军校读书后,没在家吃过一顿体面安静的热乎饭菜,在她选择成为刑警后,好不容易有轻微转好迹象的母女关系,又在得知她成为警察后,吵的不可开交。 之后陆允不在执着于丁瑛对她的看法,她早已成为大人,翅膀硬了,她想飞哪飞哪,丁瑛不能像干涉陆欢一样染指她选择的人生。 陆欢见她盯着满桌的菜愣神,用筷子轻轻敲了下她的手背,“你不知道,妈这几年在网上特意学的做菜,谁让你每次回来匆匆又走了,妈现在做的菜可好吃了,一会你多吃点。” “是嘛。”陆允帮她姐布好碗筷,给自己找点其它的活转移话题,“家里杯子够吗?” 陆欢指了指放在厨房门口地上的超市袋子,“我刚才在网上超市买了一套杯子,在袋子里,你拿厨房帮我洗一下。” 厨房玻璃推拉门内是丁瑛还在忙碌的背影,陆允有点后悔自己嘴欠没事找事,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过去了。 丁瑛在收拾厨房,她总是个体面的人,必须把厨房收拾齐整了才会开饭,尤其是有客人来访,更不会把乱遭的厨房展示在人前。 陆允进来洗杯子的时候,她瞄到了一眼,说:“冰箱里有提前冰镇好的罐装饮料,你问问月拂和乌律师她们要喝什么?” 陆允不喜欢麻烦,弯腰边洗杯子,不以为意说:“摆桌上就行,要喝什么她们自己会拿。” 丁瑛没说什么,算是同意。 方桌坐四个人刚好,展开的圆桌六个人又略显空荡,乌黛多少单子是饭桌上签下来的,她大方落座先对丁瑛说:“阿姨,这么一桌真是辛苦您了,您可得多吃点。” 丁瑛笑着客套道:“哪里是我一个人做的,有欢欢给我帮忙呢,谈不上辛苦,你忙了一天,晚上还让你过来一趟,比我们辛苦。” 月拂乖乖坐在陆允旁边,捏着筷子等了有一会,她盯着眼前的白灼大虾,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陆允剥了小半斤荔枝也没喂饱她,就等开餐信号了。 陆允清楚她早饿了,为了防止饭桌客套起来没完没了,她开口:“妈,先吃吧,月拂早等饿了。” 丁瑛热情笑道:“对对对,今天晚饭有点晚了,月拂还给航航辅导作业,辛苦辛苦,多吃点。” 乌黛凑过来问:“小拂,要吃虾吗?” “要吃。” 正要给月拂剥虾的乌黛,被陆允拦了一下,陆允顺便夹了一只虾到乌黛的盘子里,对她说:“你是客人先吃饭,我来给月拂剥。” 乌黛先看了眼落在盘子里的虾,又看向剥虾的陆允,再看正又左手夹菜的月拂,要不是在别人家,她肯定能把‘我磕到了’几个大字写脸上。 宋航在饭桌上,她们不能聊抚养权变更的问题,丁瑛又不喜欢陆允刑警的身份,话题最终落到了乌黛头上,她侃侃而谈:“当律师唯一的不好就是对待婚姻的看法会更犀利,不相信世上有纯粹的爱情,我们律所一年要打上百场财产分割的官司。” “就比如婚内转移财产,婚内养小三,或者是隐瞒实际收入的,闹到这一步没有谁是体面的,个个都红着眼细数对方的过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男的,拿出了三米长的账单,里面是和他老婆从恋爱开始到婚后的所有共同支出,他要求AA,连计生用品也记得呢。” 乌黛提这些当然不是饭桌上没有其他轻松话题,她的目的是为了给丁瑛洗脑,婚姻不是女人唯一的归宿和靠山,人活在世能靠的只有自己而已,伴侣,孩子,总有离去的时候,一个人来,也会一个人走。 “是啊。”丁瑛感叹道:“楼下邻居,六十多岁的李姐,去年还在跟他老伴打离婚官司,法院判离,女儿把她接到自己的城市去了,前几天还给我发她旅游爬山的视频呢。” 陆欢给她妈夹了块红烧肉,“妈,你想旅游我们也可以安排啊,航航放寒假我们一家人来趟自驾游。” 丁瑛无奈道:“你现在复健,哪里能出得了远门。” 陆允安静听着,丁瑛没出过远门,甚至是没出过省,结婚生子后她被绑在家里,丈夫牺牲她被年幼的孩子绑着,孩子长大又替陆欢张罗着婚嫁,没过多久陆欢被家暴住院,之后是长达几年的复健陪伴,丁瑛被困在这个家中,哪也去不了。 剥好的虾放进了丁瑛的碗里,陆允说:“短途自驾是没问题的,姐现在复健又不用天天去。” 往往这种时候月拂是参与不进去的,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带她看过了辽阔的四季,现在也不需要孝敬自己的生母。她选择沉默,一味往嘴里塞食物。 吃过饭之后,丁瑛切了三份水果,一份给在看电视的小外孙,一份放在了餐桌上,另外一份她端进了主卧,陆欢和乌黛在房间里详聊委托合同的细则,厨*房里月拂帮陆允洗碗。 陆允把洗涤剂洗过的碗交给月拂冲洗,她把一个装鱼的陶瓷盘子放进水槽,“这个盘子太沉了,我来冲。” 月拂也不逞强,乖觉应了一声好。 “你今天有点沉默。”陆允说。 “我喜欢听你们讲话。”月拂把盘子竖在沥水架上,“我觉得阿姨有在迁就你。” “大概是有客人在。”陆允并不太确定,丁瑛或许有了些改变,只是她常年不在家,觉察不到,毕竟每次回家都不欢而散,陆允哪里有时间去体会丁瑛的改变。 “你说大概,说明你看到了阿姨的改变,只是短时间内你还不能接受。”月拂回头看了一眼独自坐在客厅看动画的宋航,“你们一家人有共同要面临的难题,我相信你们会一条心处理好的。” 陆允郑重道:“宋航的事情,我该谢谢你。” 月拂也不客气低头笑道:“我听见了。” 换做往常,稍微让月拂得意一点,她就要蹬鼻子上脸向陆允提条件了,比如在办公室放绿植,桌上摆点与工作无关的小废物,然而此刻她很安静,低垂的睫毛渲染上一层低落的孤寂。 陆允记得那晚月拂煎出来一个不圆蛋黄严重偏移的鸡蛋,她看着锅里的蛋,说她的妈妈也曾像爱弟弟一样爱过她,她的妈妈也曾爱过她,所以她很高兴。月拂说很高兴的时候,始终盯着锅里煎歪的鸡蛋,陆允没看出她哪里高兴,只有落寞。 丁瑛虽然经常拿陆欢来做榜样,但陆允从来没觉得丁瑛是偏心的母亲,两个女儿,她投入了相同的期待和精力,只是陆允没接受她的安排才闹得母女关系比较僵而已。 “你会想她吗?”陆允忽然问。 “想谁?”月拂不知反问。 “你妈妈。” “不会,”月拂不带任何犹豫地回答,“我尽量不去想她,偶尔会想我爸爸。” 月拂又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伯父和爸爸长得有多像,他们只差三岁,第一次见到伯父的时候我在幼儿园,盯着长得像爸爸又不是爸爸的人看了好久,其实是我爸计划的一次防拐测试。” 陆允好奇问:“你跟他走了吗?” “走了,他手里拿着我很喜欢的粉色棉花糖,还叫我小名。”月拂笑着回忆:“之后一个月我连一颗糖也没见着,我长这么大每次回去吃饭,大伯父他总拿这件事开玩笑。” 陆允得意道:“那我比你强一些,我读幼儿园都自己背书包回家。” “你好幼稚,这也要比。” 陆允笑了笑没反驳,月拂看她笑,也笑了。 她们收拾好后,乌黛没一会也出来了,时间走过了晚上八点,客人不好久留,陆允拎着月拂的包出来送人,电梯里,乌黛倒是很直白:“陆队,你家里人知道你的情况吗?” “什么情况?”陆允疑惑不解。 乌黛笑吟吟看着她,说:“你喜欢月拂的事。” 陆允看了月拂一眼,月拂嘴里叼着半颗李子,正要往乌黛嘴里也塞一颗。 乌黛压下月拂的手,说:“我家小拂可是跟家里出了柜的,还得到家里同意和支持,陆队的家人也能这么开放吗?” 陆允没法回答,陆欢倒还好,关键是丁瑛。 乌黛表明立场:“你要追小拂我没意见,但你如果只是喜欢她,没打算向家里出柜,不能让小拂成为破坏你家庭关系的恶人。” 月拂没让陆允送到停车的位置,电梯门一开,她夺过陆允手里的包,拉着乌黛就跑了,为了掩饰尴尬,她还礼貌说了句:“队长,明天见。” 等走远,月拂责备道:“鸟律师你要干嘛?” “干嘛?当然是替你扫清障碍啊,你总不能没名没分的和陆队在一起吧。” “没有的事,你想太多啦。”月拂拉着乌黛健步如飞。 “是我想多了吗?”乌黛跟上步伐,调笑道:“你洁癖到别人给你剥的桔子碰都不碰,我看陆队刚才剥虾,你吃挺欢的。月拂,别不敢承认,你现在正是谈恋爱的大好年纪,等你到我这个年纪,遇见爱情只会心如止水,当然看到好看的皮囊还是会蠢蠢欲动的。” 月拂闷声当鸵鸟。 乌黛继续念经,“我要是你这个年纪,我要一次谈八个,可惜我当时光顾着搞事业。现在只能找懵懂的小年轻,我喜欢的沉熟稳健型,要么上年纪要么图我的钱。” 月拂扬了扬手机录音界面,得意道:“我要把你刚才的话截出来发给姐姐,就说你让我一次谈八个,妄图扭曲我的价值观。” 乌黛暗骂,哇靠,差点忘了,月拂的最强靠山,月照。只有月拂才搬得动,她想搬大山压就能压谁。 70-80 单亲妈妈失踪案 71 第71章 ◎看着漂漂亮亮一女孩子,动起手来恐怖如斯◎ 对于绿墅的案子,一大队只能交出去,当然陈栋梁入室杀人的调查报告和结案报告,陆允没假手他人,侦查局的人需要从杜哲身上寻找关于蚁巢的突破口,在人带回来的第一晚他们和杜哲有过接触外,之后他被带去了哪,他们不得而知,多年前部里亲自扑杀的论坛,死而复生,傻子才会交给下级部门调查。 这段时间一大队可算清闲了一阵,月拂上班到下班整天见不到人影,她一到办公室打个招呼就扎进档案室去了,美其名曰,我是伤患,局里组织的比武大赛我连蹲外边鼓掌的资格都没有。 根据历年统计的有效数据,每年秋末之际,接警台接到的报警电话会呈断崖式下降,大概是天气没有热到让人失去理智的地步,毕竟大部分的犯罪多是在头脑冲动的情况下发生的,像雨夜连环抛尸案的凶手潘灏,即便是同样从畸形家庭环境中成长出来的多数人,也很难心理扭曲到他那种程度,家庭经济免除了他大部分的烦恼,不需要为生计发愁的他,更容易因为精神空虚而产生极端想法,而普通人光是谋生足够让人疲惫,哪里还有空闲去恨同样挣扎谋生的同类。至于杜哲之流,社会基本运行规则靠的也不是他们这群有钱有闲的富二代,这种人还是少数。 没有案子陆允安排队员紧锣密鼓的加练,一年一度的比武演练,去年他们在查案子没时间参加,趁着空闲,陆允要试试他们几个格斗技巧有没有退步。 训练场第一天,他们一个两个统统被陆允干趴下,过招最多的是庄霖,最惨的是队里内勤老留守人员胡咏,腿还没打开就被陆允飞过来的一个绞索给干懵了。 陆允还以为今年报名能拿个团队名次,终归是错付了,与其指望男人,她还不如自己上。 此刻,戚小虎吊在单杠上试图挑战两年前的记录,二十个连续的引体向上,庄霖在旁边给他报数,“大虎,你还行不行,第十个你就上不去了?就这,你还怎么赶超你两年前的纪录。” “我”戚小虎赤红着脸,整个人憋的大汗淋漓,紧咬着牙还僵持在曲肘一半的位置。 管博坐地上吆喝起哄道:“不行就认输吧,今天的草莓酸奶脆啵啵我是喝定了。” “我买了哦。”月拂的声音从他们后面传来。 胡咏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接过了月拂手里拎着的外卖袋子,戚小虎一口气还是没上去,狼狈地从单杠上掉到沙坑里。 “队长去哪了?”月拂左右张望没看到人。 “刚才夏法医给她叫走了,说是二队有个案子一直没确定嫌疑人的特征,夏法医找她做实验去了。”庄霖接过胡咏递上来的奶茶,开玩笑道:“月拂你出关啦?” “我也没有闭关吧。”月拂到今天才把谢尧提供的档案看完,作为奖励,她给自己点了个冰淇淋。 月拂带着孝敬给领导的奶茶去技术支队找人去了。 “停!”夏法医上前制止陆允的动作,拿着她的胳膊往下压,“陆队,根据尸体表面留下的痕迹,你这一巴掌应该扇在低于鼻子,与下颌线平齐的位置。凶手比死者矮,你能别上来就削苏辉脑袋嘛,万一把他新植的发际线给削没了,一个毛囊十块呢,我可报销不起。” 陆允:“” 年纪轻轻被秃头病毒诅咒的法医助理苏辉幽怨道:“夏法医,我植的是发顶不是发际线。” 一旁来要结果的二大队队长季赢,实在是忍不住,说:“夏至,你就不能给我找个更合适的实验对象?陆队这身高快赶上模拟死者了。” “你以为我不想找啊,问题是全市局有比陆队更能打的嘛。”夏至拉开陆允和苏辉之间占位,让他们重新保持她设计好的距离。 陆允说:“季队,我能来就不错了,你身高比我高,你来当扮演被打的死者不就好了。” 季赢连连摆手,陆允的功夫他在比武演练场上试过了,一点情面都不带留的,招招下死手,也就只有苏辉这新来的小年轻敢站在陆允面前,不知者无所谓,季赢能找来苏辉当靶子,心里也虚着呢,转移话题说:“说八百遍了叫我老季,别叫我‘季队’,不知道的人听见还以为我手底下是一帮禽类。” 季赢这人出了名的好面,尤其在乎被人对他的称呼。 恰逢月拂过来,夏至眼尖把人拉了进来。 陆允眉毛一抬,给月拂做介绍:“二大队的季队长,你之前见过的,只是没时间介绍你们认识。” 月拂礼貌又乖巧:“季队好。” 季赢嘴里叼着点燃就会被夏至扫地出门的香烟,咧开嘴笑道:“别听你队长的,叫我老季就行。” “好的,季队。” 陆允站后面忍俊不禁。连季赢看过来的眼神仿佛在说:真不愧是你队里的人。 “队长,给你。”月拂把奶茶给陆允,又问:“你们在做什么?” 夏至热情地把月拂拉过去,“来来来,小月拂,给你看个好东西。” 夏至掏出平板,点开相册,展示她说的好东西,一具躺在解剖台上的男尸,她介绍说:“这是季队。” 季赢在旁边吼道:“叫我老季!还有,别对着尸体说‘这是季队’!我还没躺下呢!” 夏至当没听见,掰过月拂分心的小脑袋,说:“你看啊,这是老季队上周接的一起非自然死亡的案子,死者身高189厘米,体重185斤,现场有打斗痕迹,死者右手肘,右手臂,双膝都伴有点状出血点,具体死因为窒息,他脖子这片青紫,是生前凶手扼住他脖颈留下的,气管遭到了巨力压迫导致无法呼吸,活活被勒死。犯罪现场没有找到作案工具,又因为死者生前是处处留情的海王,现场只采集到女性足迹,老季又不认同凶手是女性的结论。” 月拂来回翻着几张尸体照片,死者脸部皮肤乌中泛紫,眼球凸出,舌头还被挤出来半截,确实符合扼颈死亡的表征。 季赢这会不执着于称谓,为自己据理力争,说:“本来就是,哪个女的能有这么大力气把一米八的大高个勒死,,而且死者生前喜欢个子不高娇滴滴的小姑娘,你要说凶手是女的,有两个协同作案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夏至怕月拂看不明白,还调出了她模拟出来的3D模型图,“这样看尸体表面的淤伤更清楚。” 陆允凑过来,“你刚才没给我看这个。” “市局近身格斗冠军还要看这个?”夏至清楚陆允不会轻易把月拂借给她,话当然要拣好听的讲。 夏至的话听着心旷神怡,陆允故意炫耀地问月拂:“你过来干嘛?” 月拂在平板上划拉夏至建好的模型,随口回答:“给你送奶茶。” 看完模型,月拂问夏至:“需要我做什么?” 眼见某领导心情相当不错,夏至大着胆子拉月拂到苏辉面前,“你的身高得到的数据会比你队长的更准确,你想办法把苏辉打成模型上那样。” 月拂眨了眨她漂亮的大眼睛,说:“你让我动手啊,这不好吧,而且死者身上没有抵抗伤,说明他没有掌握任何格斗技巧,苏辉?” “放一万个心,苏辉是我们整个部门唯一非警校出身的,打架半点不会,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夏至拍拍苏辉肩膀,鼓励说:“放心大胆的来吧,我已经备好了跌打药油和药膏。” 月拂把吃了两口的冰淇淋交给领导,踩进软垫。 夏至退到一边,陆允双手环抱看热闹,训练软垫上月拂和苏辉面对面站在,因为陆允管不到,月拂手臂要吊着的三角巾,在住到乌黛家的第二天就被她忘戴了,之后更是忘性大发,没一天是见她戴上的。 “月拂你动手吧,你盯着我怪紧张的。”苏辉说。 “我直接打你脸也没关系吗?”月拂不太敢下手,到底是同事,上来招呼一巴掌,多没礼貌。 没等苏辉答应,夏至作为部门领导,喊道:“月拂,不要有顾虑,一切为了实验数据。” 苏辉反应慢,刚要点头月拂左手一巴掌就招呼过来了,啪一声脆响紧接着月拂左手掰着苏辉的后颈用身体的重量把他往下压,右手手肘格挡,弓背勾脚,重心往上,苏辉被压到地上单膝跪地,月拂用右脚勾住苏辉的脖子,左小腿垫在后颈整个人往后面倒,双腿绞锁形成一个致命三角,令人喘息不得,苏辉下意识用右手往上去拽,反而被月拂抓着他的手往后掰。 从动手到苏辉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全程不会超过五秒,动作干净利索,关键月拂还是个右手绑石膏的伤患。 季赢惊到下巴都掉了,嘴里的香烟直直往地上坠去。 夏至作为从不参加比武演练的刑技,只觉得月拂绞索两招看着眼花缭乱又干脆非常。苏辉先是右膝盖跪地,然后是右手反抗被压迫到肘部,和尸体上的位置几乎一样。人才啊! 陆允看两位目瞪口呆的同僚,嘴角沾沾自喜,怡然自得道:“夏法医,你的助理要被绞晕过去了。” “够了够了。”夏至赶紧喊停。 脱离控制的苏辉滚到一边大口喘气,太可怕了,月拂看着漂漂亮亮一女孩子,动起手来恐怖如斯,分分钟要人性命。 陆允把月拂拉起来,冰淇淋塞回她手里,表扬道:“干得漂亮。” 季赢失去表情管理的脸上一脸木然,他幽幽问:“月拂也参加这次的比赛?”疯了吧,陆允格斗已经够强了,现在又来了个不可貌相的小姑娘,别到时候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市局重案支队几十号男的,干不过俩女同志,他们一众同胞的脸就要丢到太平洋去了。 月拂挖了一勺冰淇淋,“不参加,我是伤患,队长说要自觉。” “季队,你录到没?”夏至给苏辉刚才触地的位置做标记。 季赢一拍脑门,手机忘开了,他根本没料到月拂上去就还原了过程,夏至挖了他一眼,拉着要跑的苏辉,笑着对月拂说:“月拂,咱再来一次?” “不用,”季赢找回领导该有的理智沉着,“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夏至看着奔窜离开的背影,“他知道什么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眼光有多狭隘了吧。”陆允扎开月拂亲自送过来的奶茶,品了一口,果然香甜。 【作者有话说】 叮,新篇章开启咯 72 第72章 ◎贺祯要回来了,我不打算跟你好了。◎ “你想研究的档案看完了?”陆允回办公室路上简单了当地问。 “七七八八。”月拂跟在后面爬楼梯,陆允的大长腿一次迈一级,她总感觉领导迈不开。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案子让你如此感兴趣了吗?”陆允很乐意她去档案室看卷宗,不然其他部门排着队来借月拂帮忙。闲下来第一天月拂被经侦借走帮他们翻译一份英文合同,没办法全市局唯一持有专八证书的警察,有些光环挡都挡不住。 在档案室成为积案卷宗的自然不是什么不能被知晓的秘密,月拂沉吟片刻,说:“人没被找到的失踪案。” “很多吗?”陆允直觉不是一两起,否则月拂这半个多月不会一直耗在档案室,而且普通失踪案也不会送到重案支队。 “挺多的。”月拂不仅研究了谢尧提供的,还看了成功找回的卷宗,有被亲友骗进传销自救成功的,有偷渡东南亚地区被解救回来蹲大狱的,这些成功把人找回来的失踪案五花八门,和月拂需要研究的失踪案有很大出入。 “有结论了吗?”陆允在楼梯拐角停下脚步问她。 月拂也顿住脚步,她转身朝向窗户边,秋末阳光是浅浅的金色,下午的太阳没有酷暑煎熬的热度,浅金色阳光斜斜地在窗框上切出明暗的两边,月拂把指尖探到阳光下,仔细感受渡在指尖上的温度,没被金色笼罩到的位置冷意更明显一点。她站在太阳顾及不到的阴影里,望向外面被照耀着的明晃晃的世界。 她缓缓说:“队长,你认同在当今社会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质上是一门交易吗?” 看领导有些不解,她补充说:“亲情,爱情,友情,处在这些关系里的人,并不是出于纯粹的情感。” 陆允安静听完,这话有些消极情绪,从她的角度看,月拂身处的亲情关系中没人向她求索,月照对妹妹的担忧和偏爱是几个小时没接电话能找上单位的那种,友情如乌黛贺祯,乌黛作为律所合伙人,接的案子上千万的都有,但她还是会因为月拂的介绍接下抚养权变更只挣几千块的小案子,她们对月拂的关照爱护旁人看在眼里,这种爱护甚至还爱屋及乌,月拂是被亲情和友情滋润的很好的姑娘,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情绪,至少陆允是很羡慕她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陆允问她。 “我研究的卷宗,那些失踪没找回来的人,大部分是女性,年轻,没有稳固的亲密关系,直白点说就是没有值得依托信任的人,她们消失了好一阵子警方才接到报案,因此错失了最佳调查时机。” “这和你得出的结论有什么关系?”陆允完全不了解她聪明的脑袋瓜是怎么思考的。 “一个人自出生起,最亲密的关系是父母,成长过程中会有兄弟姐妹或朋友,这些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当踏入社会会发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要是决定斩断之前的关系联结,从我的角度推测,她们大概是看明白了某些之前没有琢磨明白的道理。” 月拂盯着楼下花坛里一株被晒蔫的兰草,缓缓说:“我之前相信骨肉亲情之间是纯粹的,要么爱,要么不爱,但其实还有更模糊的一种状态,叫不在乎。不在乎远离家乡的孩子生活如何,工作如何,一年半载没个联系,警察联系上他们的时候,不知道,不清楚。不被在乎的孩子,会比别人更渴望亲密关系,这种渴望会成为一个信号,被猎人嗅到。” “你认为有人盯上了这类人,然后呢?” “然后,开始织网,等着猎物自己掉进陷阱,喝血吃肉,榨干所有价值。”月拂把手收回来,“所以我才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处处是算计。” 陆允不喜欢以偏概全的结论,反驳说:“我不能否认没有这种关系的存在,绝大部分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相互的,再冷漠的关系也会留一点人性牵绊着。” “如果是陌生人呢?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没有感情作为牵绊,只为了从别人身上谋取利益,在唾手可得的财富面前,他们身上留下的人性还会剩多少?人性是经不起财富考验的,如果可以,那一定是钱给的还不够多。” 陆允盯着月拂的侧脸愁眉不展,在档案室就研究出个这?还不如让人蹲训练场外边看她是怎么虐那群菜鸟呢!陆允当了六年刑警,没人性的东西她见多了,虽然她对卑劣的人性失望透顶,可见到纯粹善良的人还是会带着期许,比如月拂。 她抬手一个暴栗。 “啊!”月拂吃痛揉着后脑勺,一脸不高兴,说:“队长你居然搞偷袭。” “谁告诉你我不能搞偷袭,我本来也不是光明磊落的人,还有可能是你嘴里说的,处处计较算计,惦记着别人的小人。” 月拂黑眼珠轱辘一转,小声咕哝:“哪里是可能,分明就是,你算计人的心思全点我身上了。” 陆允当然听见了,“我是小人行为,你不也会夸我好嘛。” 月拂既然一时语塞反驳不了。 陆允大力给她揉着刚才弹过的位置,“世上不是非黑即白,世事也无绝对,你还说要乐观一些,看个档案还给你整出消极情绪来了,需要我找苏旻给你疏导疏导吗?” “不用,”月拂本来挺郁闷的,陆允还弹她脑袋,更郁闷了,她快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站在半截楼梯上放话,“请和我保持距离,队长,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苏旻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月拂字正腔圆的一句,全被她听了去,“月拂,你队长怎么你了?” 陆允:真是禁不起念叨的女人。 “我刚才去办公室找你来着,结果你不在,快向我告状,你在一大队是不是待的不高兴?”苏旻亲切地拉着月拂的手,和蔼道:“正好,宣传科空出来一个位置,你形象好” 陆允站在下面阴仄仄打断道:“苏教导,我还在喘气呢?” 苏旻转头撇了她一眼,说:“你刚才没听见吗?月拂现在不喜欢你,和不喘气有什么分别。”她又亲切笑着对月拂说:“考虑下,月拂,宣传科待遇很好的,不加班还有双休” 陆允一步两级台阶跨上来,撇开苏旻不识大体的手,“月拂刚才说的现在,已经是过去式,你作为刑侦支队的教导员,胳膊肘还往外拐,收好处了?” 苏旻没有胡子,但被气得吹胡子瞪眼,“诶,你这个” 月拂见缝插针替领导说话:“苏教导,刚才我和队长开玩笑呢,在一大队上班挺开心,暂时不考虑转岗,辛苦您跑一趟了。” “苏旻哪根筋搭错了吧,把你挖去宣传科。谢尧肯定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能让苏旻过来找你?”陆允走前面数落不和队里同一条心的苏旻。 见月拂没搭腔,回过头问她:“还生气呢?” 月拂沉闷地嗯了一声。 “你刚才不说是开玩笑?”陆允还以为翻篇了呢,果然还在使小孩子脾气。 “我是在苏教导面前给你留面子,”月拂气鼓鼓控诉:“我怀疑你有暴力倾向。” 陆允:“”轻轻弹一下,算暴力?月拂大概率没见过什么是暴力。 月拂比陆允先一步进入办公室,口无遮拦地说:“贺祯要回来了,我不打算跟你好了。” “!!!”躺着歇菜的其他队友,一个个振奋精神鲤鱼打挺竖起耳朵,什么!?月拂居然和队长好过!她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什么时候?”陆允没料到这么快就被月拂的老相好给顶下来了,要不再供几根羊肉串?那可是天下第一好呢! “今天,下班前要是没案子的话,我去机场接她。”月拂抽开工位椅子,弯腰把休眠的电脑打开。 陆允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表现的很无所谓,至少在其他队员眼里是很无所谓的,她说:“两个小时内风平浪静的话,你可以去,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月拂尽量避免和陆允单独共处,还会搞偷袭,还算计她,一不小心跌进去可怎么办,她是真不想和领导谈恋爱,被其他人知道了,陆允还怎么一视同仁当领导。 吃瓜群众:什么?队长居然还要送月拂去见她的老相好?我滴个乖乖,好错综复杂的关系,队长白给月拂都不要。完了完了,以后要戴有色眼镜谨慎审视她俩的不正当关系了! 月拂运气一向不错,她顺利下了班,打车去的机场。 陆允在楼上目送人上了车,细白的一截手臂关上了车门,仿佛在楼上也能听见关车门的沉闷声,她盯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发愣。月拂心思敏感细腻,很容易受到案情干扰,情绪太敏感的人当警察有优势,自然也有劣势。而且这种劣势是有伤害的,警察比普通人更能遇到可怜人,怜悯可怜人耗费的是自己的精气神。一个见到路边形单影只散步的老人要回头望好久的姑娘,太善良未必是件好事。 内线电话不合时宜响起,陆允一看号码,是谢尧办公室拨过来的。 谢尧在那头问:“陆队,月拂下班了吗?” 月拂桌上明明有内线电话,谢尧还多此一举绕到了陆允这,联想月拂几次对谢尧都没什么好脸色,识趣又卑微的男人。 “她刚走。”陆允回他。 谢尧沉默了两秒,对陆允说:“那你来趟我办公室吧。” 73 第73章 ◎单亲妈妈失踪案◎ “失踪?”陆允两小时前还听了月拂研究失踪一类卷宗的长篇大论,现在案子就送眼前来了,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她佯装意外地看向谢尧,说:“重案支队现在连这种案子也要接吗?” “重案支队又不是只查谋财害命杀人分尸的大案要案,”谢尧笑道:“刚好一大队手上没案子,辛苦你们了。” “谢副,你把案子单给一大队,不仅仅是我们现在没案子吧,”陆允一直不喜欢谢尧拐弯抹角的做派,直说道:“是因为月拂在我们队里,对吧。” 谢尧脸上永远挂着笑意,对谁都这样,他空降市局快两年了,没人见过他笑眼咪咪之外的表情,他还是那副表情,“我确实看好月拂,她聪明能干,能多栽培自然是要多照顾照顾。” 陆允可不喜欢打马虎眼,“你是为了锻炼她,还是因为她有调查过失踪案的经验?” 有一瞬谢尧的表情是僵住的,很快被他调整好了,笑着眯起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陆允,说:“月拂很信任你,我也相信你们一起调查,效率会更高。”为了防止陆允在这探出点别的,他说:“黄金营救时间有限,最长的72小时已经过去一天半了,我劝你还是先把月拂叫回来。” 人刚兴高采烈去接她的天下第一好,估计刚到机场呢。 机场。 月拂大老远瞧见穿白衬衫的贺祯,瘦高的身影在人群里尤其扎眼,她高兴地挥了挥手臂,贺祯瞧见了,推着行李箱加快了步伐。 到跟前没来得及寒暄,贺祯先问:“你这手怎么回事?” “借宿领导家不小心摔的。”月拂还想用左手帮贺祯拿行李箱,被贺祯挡了回去。 贺祯少见的有些恼:“哪个位置?什么程度?多久了?一声不吭还不告诉我。” “就手舟骨裂了一个小口子,家里被楼上轰炸那天的事,”月拂小心翼翼观察贺祯的脸色,亲密地挽住她的胳膊,“真的不严重,过两天可以去拆石膏啦,骨科的周大夫你认识不?她人挺好的。” 贺祯很吃月拂这一套,只要月拂态度软和一点,闯天大的货,贺祯都会帮她遮掩。她是最先知道月拂性取,也是她鼓励月拂向家里出柜坦白,贺祯永远都能兜着她,也正是因为关系太好,贺祯才不敢踏出那一步。 两人上了车,目的是贺祯住的小区,她问月拂:“你房子处理的怎么样了?” “楼上业主,装修公司,物业,三方扯皮,”月拂有跟律师沟通过,“最大的损失还是姐姐送我的那套沙发,腌入了味彻底报废,乌黛送的那对音响倒还好只进了点灰,送去返厂了。” “那套沙发不便宜,他们有说协商怎么赔吗?” “本来楼上业主是说要赔的,他一听价格以为我敲诈勒索,姐姐把付款记录,海外托运单都提供了,现在没人敢赔。我估计后面肯定要打官司。” 贺祯担忧道:“打了官司楼上楼下有了纠纷,你住那不安全。” “姐姐也是这样说,让我等这件事情处理好,把房子挂出去,”月拂耸肩,“反正也没住过几天,没什么感情,卖就卖了吧。” “房子卖了你住哪?” “可能加点钱买个地段好的,我上班忙,也不能住奶奶那,在此之前,我先蹭住你和乌黛的房子,我会给房租的哦。” 贺祯笑道:“房租就不用了,帮我干点家务活,用劳动抵房租也是一样的。” 对于家务月拂能逃避就逃避,能花钱的绝不自己动手,她说:“还是付房租吧,我可收拾不了家务。” 贺祯又问:“我记得你说过在乌黛那住不惯,她精英女强人的强悍作风有影响到你吗?” “可太有影响了,乌黛工作应酬好多,到家比我还晚,有两次醉醺醺回来,还是我去小区门口接的她,她一个人住大平层太放肆了点,还是应该让姐姐来收拾她。” “你告状了?” “当然没有,你不在,万一她给我扫出来怎么办?”月拂拿出手机,“刚好你回来,我问候下姐姐最近忙不忙。” 贺祯失笑。 快到贺祯小区时,月拂接到了陆允叫她回去加班的电话,最近这段时间相安无事,过得月拂都快忘了自己是刑警,随叫随到是她的职责,“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贺祯清楚月拂的工作性质,除了表示支持,她什么也帮不上,对司机说:“师傅小区门口把我放下,然后你在送我朋友去市公安局。” “不去市局,”月拂新收到陆允发过来的位置,“师傅,去金桥社区。” 到位置下车,贺祯站车外对月拂说:“你要不想住乌黛那里,下班直接过来,钥匙我给你放老位置。” “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月拂赶到金桥社区时,天已经黑了,陆允也刚到没多久,她在社区服务中心外等月拂。 见面第一句先问她:“吃了吗?” 简直没眼看的恋爱脑领导,月拂也不客套,“队长,你不应该先把失踪案的详细情况告诉我吗?” “我也刚到一会,上哪去了解情况,”陆允带着月拂往社区大院里走去,“谢尧只说这边有个叫王丽丽的女性失踪了,别的情况他多一句也不肯说。” “就我们两个?” “当然不是,博士和大虎在里面和社区工作人员,还有派出所的人对接。”陆允心里还记着下午的对话,在浓郁的夜色中笑道:“我这不是为了算计你,特意出来迎你么,以防你在黑灯瞎火的院里又摔一跤。” 月拂挺无语的,领导不仅好强要比高低,还幼稚,还记仇,一点队长该有的样子也没有,月拂认为自己也能当领导。 金桥社区在方陵市远郊,从市局过来开车将近一个半小时,是城市的边缘地带,如此边缘的地方一起失踪案能被谢尧注意到,可见不是一般失踪性质。 社区服务中心的工作人员下班了,大厅此刻黑洞洞的,只有一个办公室还亮着灯,是发现王丽丽失踪的工作人员被派出所民警叫过来加班。 今天下午两点,是社区的例行巡查时间,有几位独居老人是重点关照对象,社区每天都会派人过去问候,在确认一位90岁高龄的老爷子无碍后,社区工作人员准备去下一家,老爷子送他们出来时说对面的孩子从早上哭到下午,家里大人也没哄,怕孩子遭到什么虐待。 两名工作人员在外面敲了十五分钟的门,孩子在里面哭得更响了,为了防止意外,他们请示社区主任联系开锁师傅过来开门,开锁师傅说大门没有上保险反锁,大人不像出远门的样子,何况有谁会把一个两岁大的孩子孤零零放在家里。 “但王丽丽确实是不见了,我们问了住一圈住户,好几个人看见她昨天一早出门,之后没人看见她再回来,手机也关机了。” 管博问:“王丽丽一个人带孩子?” 社区主任也过来了,他回答说:“是一个人,她三年前搬过来的,一直住在那套房子里,也不太和人打交道,没多久周围邻居见她大着肚子在外面散步,住对门的葛大爷也说没见她家来过人,应该是单亲妈妈。” “她生产的时候也是一个人?”陆允追问,陆欢生宋航的时候,还没有和前夫撕破脸,全程有人陪着,一个人生孩子不可能连签字的家属都不在场。 社区主任推辞说:“社区要关注的人这么多,我们精力有限,加上社区工作人员流动大,总有关注不到的疏漏。” 月拂问他:“孩子现在在哪?” 主任回答:“在社区医院,那里有24小时值班人员照顾,要是王丽丽一直找不到的话,我们只能开证明把孩子送儿童福利院。” “你们这的监控?” 对接的民警接话:“陆队,监控就别提了,王丽丽住的那一栋,附近有八个监控,五个是坏的,所里把周边昨天的监控全筛了一遍,没人看见王丽丽去了哪,又是怎么消失的。” 了解完情况,陆允让戚小虎把信息同步回队里,让胡咏调查王丽丽的档案,现在他们几个人踩在铺着沙砾的石子路上前往王丽丽住的地方,这种远郊的老住宅群没有物业,大事小情全靠社区服务中心解决,社区没有收入,基础建设自然差,隔老远才有一盏昏黄的老路灯亮着,手机手电筒照过去的路,一会一个坑洼。 夜深人静,他们脚步匆匆,居民房在旁边竖着,这么近的距离,一行人谁也没说话,一旦开口,寂静夜晚会把他们的声音送进居民的客厅,卧房。 到王丽丽住的那一栋时,他们走了大概有一千多米,社区主任为了赶上警察同志的步伐,追得气喘吁吁,他上气不接下气说:“到了,三楼301是王丽丽住的地方。” 他们在门口穿鞋套戴手套,陆允问派出所民警:“目前房子里都有谁进去过?” 民警回答:“两名社区工作人员进去把孩子抱了出来,我们接到报警的时候也来了一趟,也是穿了鞋套进去的,没有动过屋里的任何东西。” 月拂站在逼仄狭小的两居室的客厅里,奶粉罐子滚到一边,淡黄色奶粉撒了一地,上面有小手印和一块一块边缘齐整的小半圆形状,应该是孩子饿极了舔地上的奶粉吃。 凌乱,无序,拥挤,是空间造成的视觉感受,也如月拂此刻理不清的头绪,她不明白谢尧把案子交给她的用意。 74 第74章 ◎三章连更◎ 王丽丽住的房子是她租的,房东人在海外,一时联系不上,胡咏还在想办法联系房东在国内的亲属,至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联系王丽丽的亲属,主要是胡咏在系统里没找到她的亲属。 两室一厅的房子,里面各种生活用品堆积,粮油米面在次卧备货一样堆在墙边,戚小虎诧异道:“王丽丽年纪不大吧,怎么跟我奶一样喜欢在家里囤粮食。” 次卧没有居住痕迹,孩子的奶粉,尿不湿,堆在一米五宽的床上,大米囤了至少有三十袋,五升装的食用油在墙边放了满满一排,这些东西屯放倒挺整齐,月拂说:“喜欢囤积粮食没什么奇怪的,大概她有过饿肚子的经历,或者受末日电影的影响,觉醒了危机意识也说不定。” 戚小虎表示同意,他奶奶那一辈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总是害怕饿肚子。 陆允挂了胡咏打过来的电话,说:“王丽丽没有实名登记的电话卡,找不到她的通讯记录。” “会不会用的家里人副卡?”月拂准备打开次卧衣柜追问道。 “不会,王丽丽档案显示,她没有家人。” “孤儿?” “差不多,她搬到金桥社区之前,档案显示父母亡故,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打开柜子,与月拂预料中应该囤积塞满的画面不一样,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她带着手套摸上去,只有一手的灰,真奇怪。 月拂问:“她孩子在哪生的?” “这是最奇怪的地方,胡咏查到的信息,王丽丽未婚,单身,没有查到她的生育记录,妇幼保健院,社区医院都没有记录。” 月拂关上衣柜门,没有任何头绪。 管博主卧固定录像好了,“主卧固定好了,可以进去了。” 主卧进门左侧是靠墙顶到天花板的衣柜,推拉门上面还粘着防止孩子夹到手的童锁,然后是床,再过去是放各种杂物的飘窗,窗帘没拉开。 主卧比次卧大几个平方,一米八宽的床上支着简易蚊帐,床上铺的凉席,一侧床边的蚊帐压在了床垫下,小枕头也放在了那边,大概是为了防止孩子夜里翻身掉下床,按生活中怎么方便怎么布置的设计,不应该把离房门最近的一侧蚊帐压住,否则大人起床要绕床一圈,不太方便。 月拂留意了空调风口的位置,看来王丽丽还是很在意孩子的。 陆允拿起桌上的梳子,有几根梳下来的头发带着毛囊,装进带过来的物证袋中,“大虎,多提几个生活检材,回去交给技术室。” 床头柜,飘窗,梳妆台,随手可以拿到的尿不湿,月拂能想象到王丽丽匆忙找尿不湿的慌张,一个光屁股啼哭的孩子,错开一眼就有可能从床上掉下来,她才在家里到处放着没用过的尿不湿。 主卧他们检查了衣柜,所有抽屉,没有任何男性用品。 洗手间同样。 检查完厨房,他们站在散落一地玩具的客厅,陆允说:“王丽丽确实是一个人带孩子住这。” “她有工作吗?”月拂问。 陆允告诉她:“没查到,胡咏刚发来消息,王丽丽名下只有一张银行卡,没有查到任何公司的汇款记录。” “这就很奇怪了,”月拂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据我的观察,王丽丽财产情况应该是不错的。衣柜里的衣服虽然不多,质感却不错,另外她用的护肤品光是水乳就好几百了。” 她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奶粉罐子,“还有这个进口品牌的奶粉,三段奶也不便宜。” “什么是三段,还有别的段?”戚小虎单身没带过娃,当然不知道婴幼儿喝的奶粉是有阶段的。 陆允虽然之前抱过还是婴儿的宋航,奶粉倒没冲过,也不懂。 月拂解释道:“一段奶粉是零到六个月的小宝宝喝的,二段奶粉适合六到十二个月的,王丽丽的孩子刚好是喝三段奶粉的年纪。” “这一罐奶粉,市场价大概一千五,熟人手里拿也不会便宜到哪去,喝三段奶的孩子虽然可以佐以辅食,一罐900毫升的奶粉,宝宝的奶瓶是350毫升,加上辅食,只需要冲两次奶,一个月就是两罐不到,按两罐来算,一个月奶粉钱是三千块。” “妈耶,养个孩子真费钱。”戚小虎感叹。 陆允说:“不是所有家庭的奶粉都是这个水平,几百一罐的也有。” 管博说:“王丽丽条件是挺好,只不过她一个单亲妈妈独自带娃,哪来的钱?” 屋子里静默,没人知道王丽丽的钱从何来,她现在又身处何处。 从房子里离开,他们开车去了趟社区医院,在值班医生旁边小床里睡得正香的粉嫩嫩的小姑娘,就是王丽丽的孩子,小姑娘头发浓黑,睫毛又长又密,一看就是营养很到位。 值班的李医生怕吵醒孩子低声说:“这小姑娘很乖,吃饱了就睡觉,一直睡到下午,同事怕她找妈妈哭闹,带着她到处走,这会累的睡着了。” 月拂蹲在小床边轻轻把手指放在孩子握成拳的小手中,睡梦中的孩子,慢慢抓紧了她的手指,像是攥着救命稻草,月拂看着她沉睡的小脸摸了下柔软的黑发,温柔地无声笑着,陆允居然在月拂身上看见了温柔的母性。 这么可爱的孩子,饿了一天,她妈妈知道一定很心疼吧。月拂敛起笑意,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小的家属,被攥着的手指传来不可忽视的温度,她发现责任是有形状的,是儿童圆钝指节的形状,孩子力气不大,责任感仿佛一座山压在她身上。 孩子不能失去妈妈! 月拂慢慢抽出手指,缓缓站起,“李医生,你可以采血了。” 采血针扎进孩子粉嫩的指尖,睡梦中的孩子大概是被刺痛惊醒,看着一屋子的大人不安地大声啼哭,嘴里含糊不清喊着妈妈。 “妙妙,你看这是什么呀。”月拂把主卧床上的粉色小熊带过来了,能被孩子抱着睡觉的玩具,通常具备安抚功能。 小姑娘伸出手抱小熊,小声哭泣,还是要找妈妈。 月拂看她实在可怜,弯腰单手把孩子抱起,“妙妙,妈妈出趟门,她会回来的,你要乖好嘛。” 小姑娘抱着小熊,靠在月拂肩上,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一直叫着妈妈。 “谁家小姑娘长这么漂亮呀,是妙妙小宝贝,”月拂没少带孩子,经验告诉她小孩子很好哄的,“哭鼻子要不漂亮咯,小熊也会不高兴哦。” 小姑娘被哄着,慢慢就不哭了,她轻轻抚过孩子额头汗湿的小头发,温柔又耐心地说:“宝贝,阿姨会帮你把妈妈找回来,妈妈会来接妙妙回家,妙妙在这里要乖哦。”—— 回市局的路上,对于这种毫无头绪的失踪案,他们都被那乖乖坐小床上送他们离开的小姑娘给整的压力有些大。月拂还信誓旦旦会把她妈妈找回来,现在晚上十一点,按昨天早上八点邻居看到王丽丽的时间来算,已经过去了四十个小时,虽然黄金营救时间最长有七十二小时,但标准只能作为参考,实际还要考虑失踪者状况等其他因素。 显然,王丽丽的情况很复杂。 月拂回到局里第一时间去了谢尧办公室,他还没下班。 “你再来晚一点,我快要回去躺下了。” “躺下我也给你叫起来,”月拂单刀直入,“王丽丽是什么情况,时间有限,别跟我打马虎眼。” 谢尧其实也急,自然免去了客套,“王丽丽是我们之前的特勤人员家属,特勤在执行任务时身份暴露,为了保证家属的安全,部里使用证人保护同等规格,为他的家属设计了新身份。” “王丽丽失踪,会不会是有人蓄意报复?” “不像。” 月拂皱眉,谢尧说不像,直接问他:“是奚禾参与的那次行动?” “对,我们会定期询问她的生活状况,上个月回访,她还说一切正常。” “她既然有了新身份,为什么没给她的孩子登记。” “说实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有孩子,为此我也很意外,她手里有特情家属的补贴,还有她丈夫留给她的钱,而且,”谢尧停顿了一下,才说:“她的态度表明了是不太信任我们。” “多正常的事,丈夫卧底死了,她又必须隐姓埋名,你想让她相信丈夫生前卖命的人,亡夫的教训在前,你们让她怎么相信你们。” 月拂从谢尧那要到一个手机号码,谢尧说:“这个号码你不能告诉别人,我托组里的人查过了,只有我们回访的通讯记录,连个快递电话也没有。她是特情遗孀的身份坚决不能暴露。” 月拂知道了手机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距离金桥社区有段距离,回到办公室她调出了全市地图,手机信号消失的位置在金桥社区往西,市区的反方向往更偏僻的区域过去了。 很好,只要对方有车,不往市区四通八达车水马龙的地方扎进来,月拂相信自己能找到王丽丽。 “你要怎么找?”陆允站在她后面。 “王丽丽最后的手机信号消失在了这一片。”月拂用鼠标在地图上画了个圆。 “往山里去了?”陆允没问她手机信号哪来的,当然知道是谢尧给的,查个案子遮遮掩掩的。 “我也认为是往西边的农村过去了。” 线下最要紧的是先找到人,其它可以等找到人再慢慢计较,陆允对胡咏说:“老胡,金桥社区往煤山镇方向的监控先筛。” “博士,煤山镇主要干道往窑水乡方向的道路监控去找公路管理局调出来。”她转念一想,反正公路管理局不远,打申请要监控几个流程走下来,黄花菜都凉了,陆允说:“你和老姚直接过去,这样更快。” “老庄,协商道路交通运输综合执法支队,让他们把这几天金桥社区往西方向的收费站所有车辆登记的数据发过来。” 陆允分完任务,见月拂抬头望着她,灯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像是碎了一池的璀璨星光。 “看我做什么,”陆允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月小拂同志,一大队是个整体,没有单打独斗的道理,你不会打算自己一个人看监控吧。” “当然没有,我这不正准备把查到的线索告诉你嘛,哪知道队长你这么厉害,一点就通。” 陆允听着恭维的话,可没听出来多少真心,怎么X小组出来的人都藏藏掖掖的。 【作者有话说】 前几天找编编,说还没到入v有效收藏,让攒几天,结果今早一起来就v了,措不及防的入v,本来打算慢慢码缓两天,一个鲤鱼打挺马不停蹄到电脑前日万,头都要秃了。 今天连更三章,是每位看文的大可爱小可爱们应得的[红心][红心][红心] 75 第75章 ◎三章连更◎ 月拂拥有全办公室最顶级的设备,双屏28寸电脑屏幕上是八开的监控录像画面,她站在胡咏后面看得更全,全神贯注连眼睛都不敢眨,双眼熬得通红,突然她说:“右边第二个画面暂停。” 胡咏迅速点了暂停。 “倒回去,刚才有一辆面包车的车窗拉上了帘子。” 画面倒退几秒,一辆银色的面包车退回画面中,监控只能拍到车辆的侧面,月拂问:“这个位置的探头是从哪过来的?” 陆允看了眼视频编号,“左下角第一个。” 胡咏又把左下角视频画面按倒退键,一直退到监控中同样出现这辆车。这次倒是有车辆正面了,只不过司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个下巴。 之后他们又找了其他几个围绕金桥社区的路段监控,昨天,不,应该是前天,此刻办公室时钟即将走到数字一,前天上午的监控中并没有找到这辆车是从哪个位置进入金桥社区,或者这辆小面包可能是社区里的车,为了确认车辆信息,庄霖给他车管所的朋友打电话。 大半夜的,车管所和刑警不同,他们不加班,朝九晚五准时准点上下班,要查也只能等到明天早上。 好在道路执法支队是有人值夜班的,他们发过来一个数据包,里面是高速收费口的通车记录,现下虽然没有车管所的车辆信息,只要这辆车上了高速,他们就能确定下一步。 月拂的电脑主机装了四根16G的固态,数据包在别的电脑上打开的卡顿闪退在她这是不存在的,胡咏双击打开文件几乎是秒开。 几双眼睛盯着胡咏的操作,他输入车牌号,全局匹配搜索,高性能的设备连忐忑等待的心情也相当短暂。 搜索结果显示【无结果】的红色提示,失望也来得飞快。 胡咏盯着结果,茫然道:“或许,这辆车真的是金桥社区的,社区监控探头本来也不全,车主要是把车停在了监控盲区,拍不到从哪出现也正常。” 月拂靠墙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决意赌一把,她说:“道路执法支队发了一周的数据,从前往后每一天的都试一遍。” 胡咏退出前天的数据文件,打开了大前天的文件,全局搜索复制粘贴,转机多是在不抱希望的时候出现的,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超高效率的匹配算法就把结果定位到了。 “前天晚上九点二十一分,方常高速煤山入口进,泰光出口出,晚上九点五十七下高速。” 办公室大屏上显示高速泰光出口距离金桥社区至少有三十分钟的车程,月拂沉着道:“如果车主是金桥社区的住户,在泰光出口下高速回家无疑是绕远路,距离金桥社区最近的高速入口是金台出入口,晚上九点多回家,舍近求远,不正常。” “可是我们不能确定王丽丽一定在这辆车上啊。”戚小虎脑子彻底思考不了了。 月拂说:“现在也没有别的可疑车辆。” 公路管理局那边,管博紧催慢催终于见到了负责人,公路管理局的结构比道路综合执法支队要繁杂得多,管博不知道跟多少人解释了过来的原因,关乎性命,执法部门耽误不得,由于他们来之前不知道具体车牌号,陆允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刚好负责人问他们要查的车牌号有没有。 结果很快就传回了办公室,陆允转述道:“查到了,在王丽丽前天上午八点左右被邻居看见,这辆车在八点四十四,被拍到往煤山镇方向驶离,没走高速。” “咋又不走高速?”戚小虎抓耳挠腮。 “方常高速最后一个出入口在窑水乡,煤山镇距离高速出入口也不远,”陆允在地图上做标记,“王丽丽失踪前一天,这辆车从煤山镇方向过来,第二天上午八点,走国道返回。假设对方的目的地是煤山镇,走国道比高速要绕远三十多公里,除非这辆车是途中给人送货,否则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截止到昨天的一周内,这辆车只有上过一次高速的记录。” 陆允继续说:“每到夏天有些司机为了给车内降温,会在车窗加上帘子,高速收费口偶尔会有执法人员对车辆进行临检,对于车窗透光差,车帘拉上的情况,工作人员会要求司机降下车窗,接收检查。” “王丽丽失踪前一天,要是空车,当然不需要担心检查,直接上高速,车帘不拉开也没事。里面要是载了不该载的东西,往偏僻的地方开,不仅没有检查,连个红绿灯都未必有。” 他们不能等下去了,既然有调查方向,片刻耽搁不得,陆允决定先开车去煤山镇,胡咏还是留在大本营等待指示,管博和姚睿还在公路管理局还原这辆车的所有行程。 戚小虎先去便利店买了几罐功能饮料,庄霖当司机先干了大半瓶,戚小虎往后排送了两罐咖啡,“月拂,咖啡提下神,今晚有得忙了。” “不用,我现在不困。” 陆允把咖啡接过来放在车门上,“到煤山镇要两个小时,你要不先睡会?” “不睡,”月拂手里抱着平板,正在研究王丽丽主卧的照片,“邻居说王丽丽出门穿的是一条白色连衣裙,一双带跟的鞋子,只拿了手机和钥匙。” 陆允把车顶的灯打开,昏暗环境下看平板伤眼睛,“周围邻居还说她平时多是宽松上衣和裤子,很少见她穿裙子。” “她穿裙子反正不可能是去买菜。”月拂放大照片,停在了桌上的一个包装纸盒上,她放大到不能再放大,包装盒上全是英文,陆允凑过来,“这口红包装有问题吗?” “队长你居然认识。”月拂在陆允的公寓住了几天,领导全部的护肤品只有一个洗面奶,她还用不了,彩妆更是一个没有,陆允立体分明的骨相,确实不太需要化妆加持。 “我有糙到这种程度吗?”陆允垂眼反问她。 月拂玩笑道:“嗯也就和我的精致程度差了十个庄副吧。” 天天梳大背头的十分精致庄霖忍不住往后视镜看了一眼,队长也没生气,只是微微侧过脸,带着笑意看着低头的月拂,像小心翼翼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 “王丽丽下楼把垃圾桶的垃圾带走了,桌上的口红包装她大概是忘了。也可能是她认为自己只离开一会,回来再收拾也没问题。”月拂说:“一个两岁半的儿童,正处在口欲期,看见什么都会往嘴里送,梳妆台的高度,妙妙垫下脚就能够得着。” “我更倾向于后者,她出门见人,离开一会就回来,不可能是约会,王丽丽不是不负责的母亲。而且约见面的地点也不会太远,一个两岁半的孩子在家会很危险。她还简单收拾了自己,说明这人和她并不熟络。” “你现在推导为时尚早,”陆允目光落在她右手上,问:“你右手的石膏是不是又变短了?” 月拂每天下班回去磨掉一点,本来包到只留一个指节在外面的石膏,到现在她四根手指能灵活使用,石膏被剥到了手掌的位置。 陆允看到过几次,没说她。 月拂把手藏到一边,眼睛浅浅一弯,心虚笑道:“队长,你记错了吧,周大夫打的石膏就在这个位置。” “我虽然不精致,并不代表我记性不好。”陆允食指轻轻戳在她心口,“你发誓,你没有一个人偷偷躲起来敲石膏?” 月拂单手发誓状,“我发誓我没有一个人躲起来敲石膏,是乌黛嫌丑,她帮我磨掉的。” 戚小虎在副驾憋着笑。 月拂偶尔会让陆允很头疼,比如她这随心所欲的行为,而且她的行为总能有人支持,没人支持还能变出别的救兵站她。光是这一点陆允就想把人关在眼皮子底下,时时刻刻盯着。 为了让领导放宽心,月拂说:“我问过贺医生了,她说敲掉一点没事,不用力就行。而且过两天就能拆石膏了,我这不是给大夫省点力气嘛。” “贺祯是外科医生。”陆允不肯放过。 月拂则继续嘴贫:“外科医生是医生,骨科医生也是医生,学术是相通的。” 陆允哪说得过她,况且赢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人家只是想让手指重获自由而已,她的朋友都能支持她,为什么自己不能,陆允单方面认为能成为伴侣的第一步,一定是在行为上给予支持,语言上加以鼓励,要学会包容,不是责问,而是赞扬。 于是,她的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变,说:“你的手好看,当初打石膏的时候该让医生给你包短一点的。磨得很不错,边缘整齐,还不影响美观。” 前排两人大跌眼镜,领导您坚守的立场呢?他们都忍不住通过后视镜往后瞅,领导表现的很淡定,一点也不分裂。 果然恋爱使人愚昧! 月拂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新鲜招数?先前从未见过,她坐直身,关掉平板,只能先把话题转到王丽丽的案子上。 “王丽丽的失踪和我在档案室看到的卷宗有相似之处。”月拂说。 “我说月拂你这半个来月待档案室干嘛呢,原来是研究积案。”庄霖原单纯地认为是公大研究生好学,参加不了比赛给自己找点别的活干。 戚小虎转过身好奇地问:“王丽丽的案子,难道你未卜先知?” “哪有未卜先知,我又不是神算子,”月拂说:“方陵市每年都有人失踪,王丽丽的失踪与之前失踪的女性有很多相似之处。年轻,没有社交关系,或者关系薄弱,人消失好几天也不会有人报警。” “王丽丽不一样。”陆允说:“她有孩子。” “我推测,对方不知道王丽丽有孩子。所以我很好奇对方的身份,能让一个单亲妈妈单独过去见面的人,是男是女?以什么名义把她约过去?” 76 第76章 ◎三章连更◎ 他们没有在煤山镇停留,而是直接开车去了窑水乡,方常高速的最后一个出入口,窑水乡位置和邻省接壤,翻过两座山就能出省,窑水乡有十个自然村,胡咏又找道路执法大队要了到了当天收费口的监控画面,司机付的是现金,当时的他没有戴帽子,高速拍照设备拍到了他的脸。 胡咏第一时间对比了居民数据库,徐竞,外地人,37岁,初中学历,在方陵没有登记任何房子和车子,驾驶证在很年轻时就考了,他上一次的社保缴纳记录是四年前,在快递公司当快递员。 他在方陵没有房子,又没有登记过居住证,行踪不定。 在公路管理局耗费了半宿功夫的管博和姚睿,查到这辆车最近两个月只上过这一次高速,其他时间多在乡镇行驶,很少到市区。另外两月前还吃了一张闯红灯的罚单,罚的是车主本人,叫张金保,窑水乡田水村人,是当地一位五十多岁的农民。 也是这张罚单把他们引去了窑水乡田水村。 山间公路坑洼,还好开的是陆允的大吉普,要是月拂的金龟子,底盘多半要报废。他们凌晨两点出发,现在快五点了,他们穿越在群山之中,山后面还是山,庞然大物屹立在公路两边,这里的路不仅差,还绕,绕山修建的公路,每五分钟必定一个大弯,如此艰苦的路况也没耽误戚小虎的睡眠质量。 副驾上他睡得正酣,还酣的过头,倒下的座椅把月拂逼到不得不和陆允紧挨着,陆允正闭目养神,肯定也没睡着,没人能在震震雷响中睡得着,除了打鼾的本人。 月拂困过一会,靠着陆允眯了几分钟,很快被进入深睡眠的戚小虎吵醒,她属于一点响动就要睡不好的人,陆允心疼她,要庄霖把戚小虎叫醒,月拂看了眼导航上的目的地,说算了,他们也快到煤山镇了。 结果管博那边的信息传过来,他们要去更远的窑水乡,路况太差,晃荡的人头晕,月拂只好睁着眼欣赏外边的天空,从浓黑到深蓝,以及此刻的天青色。 又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群山往后退,他们开到了一处地势平缓的公路上,左边是临星错落的农村瓦舍,右边是巍峨大山,庄霖开车知道月拂一宿没睡,对月拂说:“月拂,看左边。” 低洼处是浓郁的绿色村落,有一两间瓦舍升起白色炊烟,袅袅往上,天边是一抹浓烈非常的橘红色从深绿的涂层下跃出,从村头一直抹到村尾,极致的深绿与饱和度极高的橘红交相呼应。 月拂被眼前的美景治愈,“好看,”她喃喃说:“我有点想吃用海苔裹的寿司,里面有一整颗咸蛋黄的那种。” 庄霖被她逗笑。 陆允睁开眼就是近在咫尺,对着窗外美景垂涎欲滴的饿货模样。 “饿了?”陆允问她。 月拂点头。 “昨天便利店买了几个面包要吃吗?” 月拂摇头,“我想吃寿司。” “这穷乡僻壤的,上哪给你买寿司。” 月拂在戚小虎的鼾声中沉默。 “还有多久到?”陆允问庄霖。 “到田水村预计还有半个小时。” 陆允倾身用力拽了下戚小虎的短袖,“大虎,醒醒。” 见他没反应,庄霖拍了下他的大腿,“大虎,开饭啦。” 戚小虎猛一下坐起,“吃饭,哪呢?” 陆允:“你梦里还没吃够呢,赶紧把口水擦擦。” “队长,你咋知道我做梦了。”戚小虎抹了把嘴,不好意思笑着。 月拂说:“小虎哥,我们听见你说梦话了,你说‘真香’。” “嘿嘿,我梦见咱又去月拂舅舅家饭店吃饭了,还有一大盆花胶鸡。”戚小虎把座椅调回来,“是真的很香,咱下次啥时候去?” 庄霖听了他好几个小时的鼾声,忍不住啐他:“美得你,一天天光惦记着吃。” 说到吃,月拂的胃从刚才开始泛酸,昨天下班本来贺祯要请她出去大吃一顿,要查案子没去成,到现在她就喝了两口水,胃里什么东西也没有。 见她捂着肚子,陆允不由得关心道:“胃不舒服?” “饿的。” “你吃点*面包先垫一垫。” “不要,干巴巴,不好吃。” 陆允:“” 昨晚陆允有特意让戚小虎买巧克力面包,是月拂喜欢的那一款,怕他买错,连面包品牌也发给了过去,她把便利店袋子拿过来,故意问:“巧克力熔岩夹心面包也不吃?” “吃!”月拂眼睛亮起来,“我还想喝昨天的罐装咖啡。” 陆允把面包给她,应该是饿极了,月拂咬了一大口,嘴边粘的全是可可粉,陆允把打开的咖啡递给她,“你慢点吃,细嚼慢咽,吃太急胃会受不了。” 月拂包了一嘴的香浓巧克力面包,接过咖啡,含糊不清说:“谢谢队长。” 陆允本来想用湿纸巾给她擦嘴角的可可粉,看了又觉得怪可爱的,就让她再可爱一会吧。 吃了巧克力面包,喝了一罐咖啡,月拂在咖啡因的作用下又满血复活,她摇着陆允的胳膊,像没见过乡野世面的城市孩子,“队长你看,那是羊吗?” 陆允好脾气说:“是。” “队长,那有牛。” “队长,农村养的牛,牛角没有电视上的牛角大,也不像黄油牛角包。” “有没有可能,那是一头小牛。” 前排俩灯泡识趣地不插嘴,队长的好脾气和耐心也就只有面对月拂才会存在了,要是他们问这些蠢问题,陆允只会冷着脸说:“警校是怎么教的你们,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指望你们还能有什么用!” 他们得出结论:美貌是会被偏爱的! 月拂对没见过的新鲜东西总是很热情高昂,还容易忘记环境。他们可是来这山旮沓查案的,越偏远的地区法律意识越淡泊,长期在此生存的人有自己的道德衡量标准。 陆允看她雀跃的模样,这乐观劲头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于一会要面对的未知,能轻松点就一点轻松点吧。 他们到村委的时候,乡镇派出所的民警早已到了村委院里,里面不好停车,庄霖勉强把车停在了田埂边上,月拂跳下车撑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长长吐出一口气,感慨道:“山里的空气好干净啊。” 她光顾着研究眼前几间瓦房围起来的所谓村委,全然没留意脚下,一低头,月照刚给她买的才穿一天的八千块运动鞋踩在柔软滑腻的一颗草上,几条很新鲜盘在一起颜色淡黄的狗屎被挤到了白色鞋底边边上。 作为一个洁癖,月拂用很强的意志力才没喊出声惊扰田间生灵。她伸手死死捏住陆允的衬衣,被恶心到连声音都在发颤:“队长” 陆允回头一看,还不如不看,这是要完蛋的节奏。 她的小洁癖此刻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 庄霖也停下来回过头,问:“怎么了?” “我的脚不能要了,剁掉要剁掉”月拂就差哭出来,她居然踩到了狗屎!还是新鲜的臭烘烘的狗屎!她感觉鞋底柔软的触感穿过了鞋垫,穿过了昂贵材质的鞋面,从编织的缝隙中,包裹了她的整只脚,脚趾缝,指甲缝 欲哭无泪的她,此刻她只想回到乌黛香喷喷的房子里,当个窝在沙发上的废物点心,谁爱来这狗乱拉屎的地方谁来! 陆允使了很大力才揪开月拂攥着制式衬衣的手,衣服面料皱巴出一大块,她无奈叹气说:“你还穿着鞋子,又不是光脚踩到的,蹭一蹭就好了。” 月拂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去看右脚一眼,举目无泪,说:“蹭不干净了,我被狗屎攻击了,我整个人里里外外都被污染了,我不干净了。” 陆允还能有什么办法,是她同意小洁癖跟过来的,她对庄霖摆摆手,“你们先过去,我帮月拂处理下。” 两个大男人自觉往村委过去。 陆允看旁边有条小河沟,拖着一动不敢动的洁癖过去,“可以睁眼了,这里没有狗屎。” 月拂看到领导下蹲弯腰给她解鞋带脱鞋子,还说:“让你走路不看路,路边边的狗屎也能被你踩到,你这狗屎运不是一般的好。” 月拂把裤腿拉高,露出一截米黄色袜子,“是狗屎攻击我,我长这么大没踩到过脏东西。” “在农村,狗屎不是脏东西,粪便是有机肥,狗都把屎拉到草上了,被你一脚把有机肥给踩没了,那颗草才是最可怜的。”陆允把脱下来的鞋拎在手里,月拂右脚搭在左脚鞋面上,看得出来她有在努力克服了,脚趾头抠的很用力。 月拂说:“我没有踩完,还留了好多。” “难道刚才那颗草要感谢你脚下留情。”陆允笑话她。 月拂不知道说什么,小表情气鼓鼓的。 陆允踩在湿滑的石板台阶往下走,“除了你,我没给别人洗过鞋子。” 乡间小道上月拂一人金鸡独立,她说:“队长,你人好,以后我说不定真会对你以身相许。” 陆允在坡上随意薅了一把山野的小草,多团了几下,好笑问道:“你给过几个人以身相许的空头支票?” “一个,只有你一个!”月拂着急解释没保持好平衡,单脚在陆允头上的位置跳来跳去,陆允觉得她这样也可爱,摘下水沟旁边的芋头叶子,抛上去,“踩好,别摔了,等我上去。” 不就是刷个鞋底嘛?多大点事,自己现在有以身相许的承诺呢。陆允自然甘之若饴,甚至很想感谢路边边的——一坨狗屎。 【作者有话说】 码完了,人也麻了 77 第77章 ◎这话好重,我听着不喜欢。◎ “真的洗干净了?”月拂脚边是领导亲自弯腰给她洗干净鞋底的鞋子。 “洗干净了,”陆允强调道:“水沟堤上的草要被拔完了,大小姐,您放心把脚穿进去。” 月拂不情不愿把脚伸进去,陆允给她系好鞋带。 “这会走路可要看着点,你要是再踩一脚,我可不给你洗了。”陆允叮嘱道。 小洁癖使劲在石子路上蹭,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陆允她看使劲的模样,得,这双某品牌洗干净的鞋,回到市区,它的归宿只能是垃圾桶。 “你洁癖一直这么严重?”陆允好奇问道。 “这不是洁癖,任何一个踩到狗屎的人都会恶心。”月拂不认为自己洁癖很严重。 “你还要把脚剁掉呢。”陆允用刚才的话搪塞过去。 “”月拂:“这地方克我,刚才空气好的优点,被路边没礼貌随地大小便的狗给破坏了。” 洁癖不是一时半刻能克服的,陆允语气尽量委婉,“以后这种地方的外勤你不跟过来就好了。” “到乡村出外勤的次数多吗?” “不多,抓捕行动到农村的要多一些,你不在抓捕组,以后下乡村的锻炼只会越来越少,好好珍惜机会。” “珍惜踩到狗屎的机会?” 陆允在村委院外顿住脚步,回头看向走一步右脚要在沙地上撇三下的月拂,郑重其事道:“月拂,你是刑警,只有你适应环境,没有环境要来适应你的说法,刑警工作艰苦,下水道捞尸骨,犯罪现场搬尸体是常有的事,和你今天遇到的情况,实在天壤之别,性别不能成为被谦让被照顾的借口。” 月拂站在陆允三步远的距离,那双如谭水般深邃的眼睛锁过去,好耳熟的一句话,奚禾也说过,是在她不堪严格加练的一次抱怨,奚禾也站在自己面前,一样谆谆教导的语气:“月拂,你是这几年唯一招进组的女生,你只有和那些男人同样优秀,才不会因为性别受到谦让和照顾,那是弱者才会需要的东西。” “我知道了,队长。”月拂看向陆允的眼神异常坚定,“以后再有今天的情况,我可以自己洗鞋子。” 陆允感慨,还挺听话。 月拂顿了下又说:“另外,队长,队里谦让和照顾我的只有你而已,你放大到性别上,这话好重,我听着不喜欢。” 陆允仿佛当头一棒,确实如此,队里只有自己才对月拂多有照顾,所以?到头来有问题的是自己?是自己谦让和照顾的行为,在潜移默化中认为月拂是需要照顾,在照顾之后,又觉得她娇气,陆允感觉身上沾上了又当又立的脏东西——爹味! 她们进了院子,院墙是用石头堆起来的,要有一定厚度才能保持稳固,厚度大概是月拂的一臂长,院门外挂着一块木板,上面用黑色毛笔字写着‘窑水乡田水村村委会’,要是没有这趟外勤,月拂还不知道在方陵有这么朴实的村落。 院子里养着几只母鸡,悠然自得从月拂眼前经过,一只大公鸡飞上院墙,卯起胸脯,长长的啼叫从声带震出来,盘旋到寂静的村子上方。 庄霖和戚小虎从主屋出来,后面跟着四个男人,其中两位穿警服一老一少是乡镇派出所民警,另外两位应该是村委的人。 戚小虎过来打趣道:“月拂你鞋子洗干净啦?” “洗干净了,”月拂翘起右脚尖,“队长洗干净的。” 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村委负责人过来和陆允打招呼握手,一开口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领导过来很辛苦吧,我们这地方不比你们城里,家里养的畜牲大小便都随地解决,大老远的你们来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陆允抽回手,客套道:“小事,怎么称呼?” “叫我老张就好,我是田水村的村委主任。”张主任皮肤黝黑,比陆允夏天出外勤被晒黑的黑还要深许多,像是在乡村被阳光腌入了紫外线的味,笑起来一脸的朴实憨厚,“你们还没吃饭把,上我家,让我老婆子给你们简单弄两个菜。” 陆允婉拒道:“不用,我们在车上吃过了,案子要紧。” 一条浅黄色的狗从她们后面绕进来,张主任没有任何预兆地照着狗肚子踢了一脚,朴实憨厚面相换成了凶神恶煞,嘴里骂道:“狗东西,到处乱拉乱尿,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 月拂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整愣了,看向慌忙躲进院里柴堆的大黄狗,它小心翼翼的眼神望过来,月拂感觉自己是帮凶。 张主任又对她们笑着,说:“农村养的狗就是这样,不打不长记性。” 陆允撇了月拂一眼,都不用猜,她肯定内疚上了,陆允冷笑,对张主任说:“小时候没教好,长大再教育矫正起来有难度。” “是是是,领导说的是。”张主任恭维道。 月拂感觉耳朵也不干净了。 他们一行人走在田埂上,张主任在前面介绍说:“张金保那辆面包车是他儿子给买的二手,也没多少钱,主要用来拉粮食上乡里去卖,平时村里谁家要用车,或者要去赶集,他都会帮忙。” “他的车借给别人开过吗?”陆允时不时张望后面小洁癖有没有在好好走路。 “这我就不太清楚,现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别看这边房子多,大部分是空的,田水村不比以前,留在村里上了年纪的人学会了用手机,不用干活就躺家里刷视频,也不太走动了,晚一辈的年轻人出去了也不愿回来,在城里安了家的有孝心的都把父母接到城里享福去了,家里的地就让它荒着。” 张金保的房子在山坳坳里,从村委走过去小半个小时,七点的太阳翻越过大山,撒在田间,山里清晨雾气重,月拂的鞋面被打湿,裤腿也湿了一大截,终于见到了高大杉树后面的瓦舍,跟村庄一样,安静,不起眼,灰扑扑的两间瓦房。 “这位置不通车,平时他的车放哪?”陆允问张主任。 “放山脚下的粮食站,谁要用车跟他讲一下,他要是有空准会借的。” “留村里的人,有多少是有驾照的?” “没几个,年轻人基本都有,但他们不兴住这,也就清明开车回来给祖宗上个坟,上完坟就走了。” 张金保家的门关着,张主任过去拍门叫人。 没一会一个身形中等,头发稀松的中年男人从里面出来,“张主任,找我啥事?” 张金保五十五岁,妻子因为嫌弃家里太穷,出去打工一直没回来,他有一个儿子张鑫,在市里上班。不是陆允刻板印象,虽然张金保有地种,农忙也固定那几个月,现在过了二季收割的时间,地里闲下来了,像他这样闲赋在家的实在不多。 陆允留心关注张金保走路的姿势,四肢健全,步伐稳健,除了脸色看着不太好,没看出其他毛病。 张主任介绍说:“这几位是市里过来的领导,来找你了解点情况。” 张金保看向后面几个人,慢了好几拍才有反应,“进来,先进来。” 房子有些年头了,月拂迈过门槛,湿冷的寒意当场让她竖起鸡皮疙瘩,这屋子里又简陋又拥挤,一张比膝盖高点的四方桌子,宽不足一米,凳子只有两张,他们八个人谁也不好意思坐下,拥挤是他们几个人一站进来,连多余打量的空间也没有。 大概是这么多人没地方坐,张金保有些尴尬,他说:“你们先等一会,我去洗把脸。” 张主任打破沉闷说:“张金保家庭比较特殊,家里几十年没个女人,也没人张罗收拾,单身老汉,让你们见笑了。” 房子里实在没什么好观察的,处处积满一层厚厚的灰,月拂来到外面,刚才她就瞧见了,一颗长势很好的桃树快有他家屋子的一般高,枝叶繁茂,在十一月初绿意依旧。 月拂走到桃树底下,看树干直径,这棵树种了估计有十来年,也没有虫蛀的情况,说明这棵树有人打理,月拂不是很理解,一个家务不整理的老男人,打理一颗桃树? 张金保从屋后面绕出来,见到月拂站在树底下,过来说话:“我这颗树长得不错吧” 月拂说:“土壤调理的不错。” “是我儿子弄的,他在网上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是土,又是肥料的,托他的福,村里人每年能吃上一次新鲜水果。” 张金保回到主屋,他还换了件上衣,庄霖问他:“你最近这几天有把车借给别人吗?” 张金保回答:“有,前几天我还把车借给张旺那后生,他说是去城里买点东西。” “前几天是哪几天?” “这月一号。” 一号也就是王丽丽失踪的前一天。 “他把车还你了吗?”庄霖追问。 “他第二天用完就给我放山脚下粮食站了,还没去看。” 张旺家在张金保家的后面,要从山腰上绕过去,他们兵分两路,戚小虎和另一位年纪稍大的民警由村委副主任带他们过去确认车辆情况,张金保被拉着一起爬山去张旺家里。 山里温度低,月拂爬山出了一次薄汗,迅速被山里的冷风给她吹成冷汗,她打了哆嗦,小声对陆允说:“队长,这山里好奇怪,我们到现在也没见着其他村民。” “刚才张主任不是说了,村里没剩下多少人。”陆允走在月拂前面:“跟紧点,注意脚下打滑。” 月拂隐隐有种不安,这山里与世隔绝,安静到连声鸟叫都没有,只有它们穿过芒草爬山赶路的动静,“我们是不是该申请增援?” “现在还没影呢,增援过来做什么?放心,博士他们在过来的路上了。” 张旺家的房子比张金保家的要大很多,三间瓦房合围,视野宽阔面朝一望无尽的深山,月拂不懂怎么会有人把房子建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 张主任在大门前大声叫门,大门即没落锁,屋里也没人回应。 庄霖让张金保给张旺打电话,陆允注意到他拿手机的犹豫。从见到张金保开始,她就觉得这男人奇怪,他有一种想表现平静的用力,平静是最不该出现的态度,见到警察至少该问是因为什么来找他,他除了回答,没有问任何问题。 陆允两步过去,夺下他的手机,庄霖会意拦下张金保,说:“请配合我们调查!” 通话记录没有,短信也没有,陆允一边翻手机,问他:“你这手机是你儿子给你买的?” 张金保后退半步老实作答:“是。” “那你可真是有个孝顺的好儿子,”陆允点开隐藏的最近删除文件夹,讥讽道:“手机上的东西不是删了就没有。” 她点开最新删除的一条信息,倏然冷下脸,“这个‘跑’发给张旺了?” 张金保又后退半步,庄霖有所察觉,正要给他摁住,哪料到这家伙跟泥鳅似的,只抓到一层衣服还从指缝里划走了,月拂本来站在屋子外边的排水沟观察生活垃圾,张金保迎面就冲过来了,还差点把她推进冒灰色泡泡的臭水沟里。 这月拂哪里能忍,她反应迅速利用距离优势比庄霖快两步,跑起来像风一样,见准时机和距离,蓄力助跑。 庄霖在后面只看见月拂跑着跑着飞了起来,然后一脚踹在张金保背上,他两个趔趄一头栽进脏兮兮的水沟。 庄霖:这姑娘是不是太 陆允从他旁边过去卷起一阵风,把张金保从水沟里拉起来。 月拂嫌弃地站在三米外的位置理直气壮:“队长,是他先逃跑的” 陆允提着臭烘烘的张金保往地上一扔:“这不是你把他踹进水沟的理由。” 庄霖取下后腰手铐,咔嚓两声拷住了张金保全是脏污的双手。 月拂凑到领导旁边,肩膀挨着肩膀,振振有词说:“我发誓,单纯力道没控制好,谁知道他一个跟头能栽这么老远。” 陆允不轻不重的目光落在月拂孩子气般卷翘的睫毛上,阳光轻盈地停留在她的睫毛上,沉重的无奈却从陆允的胸膛中升起,语气倒听不见半分责怪,“你发五都没有,你该庆幸执法记录仪没打开。” 他们押着张金保回到张旺的院里,大门没开,刚还在敲门的张主任没影了。陆允瞧着屋子另一头绕过去的小路,这田水村问题可大了去了,她吩咐庄霖:“向乡镇派出所申请增援。” 陆允来到大门前,一脚踹开大门,“执法记录仪打开了吗?” 月拂站在边上,“开了,队长好帅。” 陆允:“没让你录我踹门。” 78 第78章 ◎阴森山洞◎ 张旺家的房子比张金保家的房子宽敞许多,一左一右各有一间房,堂屋正中央也是一张四方桌,一米多高配有四条板凳,月拂走过去,上面还有几个油腻腻全是辣椒没收拾的菜碗,现在天气不热,加上山里本来温度不高,多放个两天也不会长毛。 “看份量,房子里不止一个人。”陆允说。 月拂赞同,一个人可吃不下六七个菜。 “先去卧室看看。”她们往房子右边的房间过去了。 大花被凌乱团在一起,陆允伸手一摸被窝,说:“还是温的,人没走多久。” “要去追吗?” “不追,山里路况太负责,我们对环境不熟,贸然追出去不安全,”陆允环视身处的房间,笨重斑驳的衣柜,床对面是一张堆满杂物的木桌,一看有些年月了,上面刷的漆几乎掉光,粗糙木纹裸露在外面,桌面上堆着各种颜色积满灰尘的塑料袋,她过去拉开其中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工具,锈迹斑斑,抽开旁边一个,是和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智能手机。 她俩对视一眼,各式不同的手机壳无声地像她们传达一个信息,这些手机分别属于不同的女性。 陆允带上手套,挨个拿出来,无一例外,全都开不了机,她在屋里寻了一圈也没看见能充电的。 陆允拿出手机给戚小虎打电话,“大虎带个充电宝上来。” “好咧,队长,我刚要给你打电话,张金保的车在山脚下停着呢,车内没什么异常,虽然发现了几根长头发,但是村委副主任说这车载过很多人。不过我还是把收集的头发入袋了。” 对啊,村委副主任还在下面呢,陆允说:“大虎,你走远一点,表现自然些。” 戚小虎拿着电话抬头看起碧蓝色天空,漫不经心散起了步:“对,我知道,继续。” 陆允说:“村委有问题,你和老许注意点村委副主任。” 戚小虎在那头啊了一声,问:“那我充电宝还送过去吗?” “先不送,你在下面等增援过来,别让村委的人跑了,机灵点,明白吗?” “明白。” 陆允挂断电话,现在抽屉里发现了五部手机,新旧程度不一,陆允没法判断手机被收进抽屉的先后顺序,“我们还是先找找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吧。” 这房间不大,能藏东西无非是衣柜,床底下,陆允打开随身手电,衣柜每件衣服都翻了一遍,包括衣柜里的抽屉,床底下除了落灰的饮料瓶和一些滚进去的小零碎,这个房间唯一有价值的发现只是几部手机而已。 陆允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对月拂说:“去另外一个房间看看。” 另外一个房间比右边的房间更惨烈,活像在老房子里堆出个垃圾堆,房间也有一张床,只不过看着好些年没人在上面躺过了,上面摞满了杂物,有水盆水桶,缺个角的椅子,积灰的木箱,她们能见到的生活大件几乎全堆在了这里,房间很深,陆允打着手电往里面走,这个房间确实被沦落成了杂物间。 “队长,你看这里。”月拂在门口的位置叫她。 月拂两根手指捏着,从床后面一个拉链坏掉的行李箱里拉出一截布料,继续拽出来,是条花裙子,她研究了上面的花纹,说:“这是今年夏天的款,今年流行繁复的腰果花元素,这面料手感,应该是纯聚酯纤维,水洗标也没有,说明这条裙子很便宜,买下这条裙子的人,经济条件一般。” “住这的人走的很匆忙,只可能是一个人走的。要是真有失踪的女性在这,跑路带上只会拖慢他逃离的速度,而且房子里也没有关过人的痕迹。” 现下陆允也没更多头绪,只好说:“先在房子周围转转吧。” 这套坐落在半山腰的房子,像是在山腰生生用刀挖掉一块,堂屋后开了两扇门,左边一扇敞开着,是黑黝黝的厨房,右边一扇门关着,她们决定先开右边的。陆允打开插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是几米外摞起来捆好的柴堆靠在长满青苔的山壁上,月拂尽量避开同样长满青苔地上的脚印,走进了瞧,前面几捆柴,很干燥,但是上面连个蛛网也没有,她对陆允说:“队长,我们先去厨房看看把。” 厨房建在了堂屋后面,也就是她们现在站的左边,她们需要回堂屋从另一个门进去,厨房地上没有铺水泥,踩上去脚感不平,左边是需要烧柴的用土砖砌起来的土灶,上面被砸了一个大窟窿的铁锅被灰堆满,废弃的土灶旁边是更现代化的设备,煤气灶,旁边放着小罐煤气。 陆允试着点火,哒哒哒几声响动,火苗从煤气灶下面丝滑窜上来,陆允立马把火关上,对月拂说:“你确实有当刑警的天资。” 她们重新回到堂屋后面,站在柴堆面前,月拂说:“这些柴火捆绑的方式还不一样。” “说明收集柴火的也不止一个人。”陆允一步当先,“你手还伤着,我来挪。” “队长你当心别破坏地上脚印。”月拂提醒道。 “刚夸你一句,就得意上了?”陆允撸起袖管,“放心,观察过了,只有一组脚印,我踩这没问题。” 陆允把堆在中间的七八捆柴挪到一边,最后一捆搬开后,半人高的一个山洞出现在后面。 现在是上午十点不到,房子建在背阴处,阳光根本照不到这,她们面前是从来没有晒过太阳,黑暗,阴冷,幽寂,一个被藏在柴堆后面的漆黑山洞,里面有多高多深两人不了解,反正陆允手电打进去的光什么也没照到,她们站在洞口,里面仿佛有一只鬼气森森的怪物在黑暗中紧盯着她们。 “队长,咱俩进去吗?”月拂小声说话,生怕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东西。 陆允关掉手电,说:“我们不能进去,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们一无所知,而且庄霖一个人在外面顾不过来,要是有危险,他和那派出所小年轻未必招架的住。” 月拂此刻觉得队长有点领导样。 陆允不敢离开半步,就隔着一个堂屋的距离,她不敢大声把庄霖喊过来,也不能让月拂脱离自己视线,这只莽撞的兔子,一不小心跳进山洞可怎么办,她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庄霖打电话:“老庄,把张金保带到堂屋后面来。” 张金保被反拷双手,在柴堆前蹲下,陆允居高临下问他:“这洞里有什么?” “我”张金保整个人泛着难闻的酸臭味,支支吾吾说:“我不知道。” 庄霖站他面前牛高马大一个,满脸怒相呵斥道:“不知道你跑什么?干了什么亏心事?老实交代!” 张金保说:“我就干过几次而已,张旺这小畜生说那些女的是没人要的,玩玩也没事,反正他会把人送走,天高皇帝远的,没人会知道她们身上发生过什么。” “他把人送哪去了?”陆允问他。 “这我哪里知道,张旺是去过城里的人,他的门路哪里会让我们知道。” “你们?除了你还有别人。”月拂这句话仿佛是寒霜冻成的刀子,直直地插了过来。 “几次?”陆允几乎是用牙缝挤出来的声音质问。 张金保的秘密败露,哆哆嗦嗦:“七次,也可能是八次,记不太清了,张旺隔很久才能弄回来一个人。” 月拂胸口一团火在烧着,她等不到增援过来了,一个转身独自躬身进了山洞,山洞里面要是真藏了什么怪物,她要生剁了它! 几步远的距离陆允想拦都没来得及。 庄霖看队长火烧眉毛,说:“队长,你赶紧进去,外面有我们,月拂一个人太危险了。” 山洞里面的高度和宽度只可供月拂直立行走,陆允不得不微微弯下腰,她快步上前拉住月拂手臂,现在不是批评她莽撞行事的时机,不带商量的口吻说:“让我走前面。” 月拂的性格是在气极的情况下,如果对方不好好打商量,态度还强硬的话,她偏要反着来,更无法商量更强硬。 她一手举着手机手电筒,脚步更快了,全然没把陆允的话当回事。 陆允拉着她的手臂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提高警惕盯着前面。 从外面一进来她们就闻到了,越往里走味道越重,到深处甚至被恶臭熏得眼睛疼。 陆允的手电之所以打不进来,是因为洞很深,有一个接近于九十度的拐角,月拂想也没想快速拐进去,突然她脚步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连呼吸都凝固了。 突然停下的步子,害陆允的鼻子差点撞到月拂脑袋上,她顺着灯光看过去,当场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浑身血液都在叫嚣着后退。 手机后置手电筒白惨惨的光照在幽寂山洞最深处,山壁上有一团巨大的恐怖阴影,距离她们不足一米远的位置,几乎就在月拂眼前。一颗头颅从山壁上伸出来,上面挂着几缕头发,像索命的厉鬼,嘴巴大张,两个空荡荡的眼窝锁定了闯进来的两个大活人。 ——这里是地狱。月拂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两个黑色的空洞眼窝带走了她的灵魂,是陆允在背后用温暖大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用活人的声音召唤她:“月拂,别看!” ‘月拂,别看!’一天之内闪回两次记忆,这不公平! 月拂感受到心脏在胸膛重新跳动,她又活过来了,这里是人间,她身处人间制造的地狱之中。她慢慢掰下陆允的手,她看见了,一团黑色的头发动了一下,山洞里没有怪物,只有人,活人和死人。 她说:“队长,有人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大半夜睡不着写的有点阴间,所以白天更 79 第79章 ◎我会努力成为你将来的上级◎ 山壁上挖了三个能容纳一人的小洞,高度一米不到,最里面关了一位浑身赤裸的女人,不知道她被关了多久,浑身瘦的皮包骨,月拂蹲下身不顾自己踩在一堆黑色的不明物体上,女人的脑袋抵在困住她的生锈铁门上,这道门非常简陋,是固定在插进山体的两根钢筋上,在两侧缠上铁链锁住,陆允甚至能掰动钢筋。 月拂伸手探到女人鼻尖下,“她还有呼吸。” 陆允想打电话给庄霖让他联系医院,结果手机显示没信号。 “队长,我们把人救出来吧。” 陆允弯下腰用手电查看女人身上的情况,她瘦的十分干瘪,导致右手的骨折看上去非常明显,她的腹部凹出一个弯,肋骨清晰可见,无意识的团缩在里面,干枯头发从里面垂到了她们踩的地上,呼吸声几乎听不见,胸腔的起伏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 她躺在里面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陆允站起来,她习惯谨慎行动,“先不动,她身上的情况很复杂,我们贸然挪动很可能造成二次伤害,等救援过来。”她看月拂蹲的那样近,说:“你去外面让庄霖打电话,申请医疗救援。” “她眼睛动了。”月拂仔细盯着眼前孱弱的女人,全神贯注在她的一呼一吸上,“队长,你去外面,我留在这。” 陆允看着卡在她们上面的一颗恐怖头颅,这地方空气闭塞,又鬼气森森,陆允拉起她直接往外走,“你留在这也帮不上她,先去外面等救援人员过来。” 月拂也不管女人听不听得见,回头喊道:“你再坚持一下,我们找人来救你,你再坚持坚持,很快的。” 陆允一出来就对庄霖说:“里面有人受困,让*乡镇派出所联系最快的医疗队,一定要快,受害人情况很不乐观。另外安排法医过来,里面还发现一具尸体。” 庄霖反应速度很快,刚才也是他对接的乡镇派出所,那边人员还没整顿出发,他电话又过去要求法医到场,调查王丽丽的失踪案现在牵扯上了命案。 月拂从里面出来,呼吸到外面干净的空气反而让她感到极大的不适,陆允看她扶着墙壁干呕,以为她洁癖又犯了。 陆允过去给她顺气,他们上来的时候连瓶水也没带,月拂只是犯恶心,什么也吐不出来。 情况稍缓,月拂说:“王丽丽不在这。” “队长,”庄霖挂了电话,过来汇报:“刚才张金保交代了,张旺借他的车去进货,其实是开车去拉人,他们管着叫进货,他还交代了村里知情的其他人,我刚才通知了乡镇派出所增援人手过来封锁田水村的主要道路。” 陆允问:“他认识徐竞吗?” 庄霖:“给他看过照片,他说见过,但是张旺没介绍他们认识。” 月拂问道:“所以,王丽丽被他们送走了?” “还不清楚,张金保知道张旺进货回来,张旺还说这次的‘货色’很不错,王丽丽确实带回来了,至于她去了哪,只有张旺知道。”庄霖补充说:“我刚才在屋子外面寻了一圈,除了我们过来的脚印,没发现可疑的女性足迹。” 月拂提出猜想:“要是王丽丽不能行走呢?” 庄霖首先否决道:“不太现实,我们从山下上来,光是爬山就要二十多分钟,就算是张旺和徐竞一起回来,也不可能扛着王丽丽走这么久的山路。” “我们刚才进去的房间没有打斗挣扎过的痕迹,王丽丽也没在山洞里,”陆允提出她的推测:“早上八点半从金桥社区到田水村走国道,下午两点左右能到。” 庄霖说:“张金保交代张旺是晚上八点还的车。” “八点?”月拂抬头仰望茫茫大山,如果王丽丽没有被关到堂屋后面的山洞,又没有被带上山,那么她会去哪?张旺昨晚是一个人住在这半山腰的房子里,那么开车的徐竞又去了哪? 月拂回到堂屋,开始研究桌上剩下的几个菜碗,陆允站她后面,“有什么发现?” “没有发现,才在找线索。”月拂本来想端起碗来闻,想想又怕破坏表面痕迹,就俯身去闻,大概是调料加太多,她确实没闻出坏没坏的味。 “这几个碗肯定不是昨天和前天放着的。”陆允说:“现在天气不热,加上房子里木材家具较多,砌墙用的土砖,湿度不高,放几天也不会馊。要想知道具体放了多久,还是应该交给技侦做微生物检测和菌落对比,光靠眼睛和鼻子是确定不了的。” 月拂站起来,抿唇,思考,她参与现场调查的经验肯定没有陆允足,毋庸置疑的事实,她最擅长的是利用少量信息结合已知情况,多方面去考虑结果的形成。 她说:“大前天是一号,也就是张旺向张金保借车的日子,徐竞是晚上下的高速,那么这顿饭就是他们出发前吃的,二号上午他们成功带走了王丽丽,本应该下午回村,但却是晚上八点还的车,中间有几个小时的空白,二号没人收拾桌子,三号又没人收拾,直到今天我们过来,张旺逃跑。” “正常的发展是这样。”陆允表示赞同。 月拂还是愁眉紧锁,“信息不够多,队长,你让小虎哥在村里去问下张旺二号到底是几点回来的,这个时间很重要,让他多问几个人,我想确认王丽丽有没有被带到田水村。” 戚小虎带着派出所老许拉着村委负责人一起去走访村里住户,村里本来人也不多,又多是老人,谁会有事没事去注意面包车是几点开回来的,他们能问的人不多,有人说没看见,有的没注意,最后提供有效信息的是一位嗓门很高的大姐。 “这大姐说她前天下午去菜园摘菜,看见张金保的小面包停在山脚下的,”戚小虎仿佛也是被传染了大嗓门,陆允手机外放开着,月拂听见那头哇啦哇啦的,“她记得非常清楚,而且她认得张金保的车牌号,之前她家还借过车。据她回忆,当时车里没人,车门车窗是关好的状态。” “具体是几点看见的。”陆允问道。 “具体她也忘了,她说是晚饭前,她家晚饭是五点,去地里摘菜太阳还没落山,我估计是三四点的样子。” 陆允对戚小虎说:“你们继续走访,能多了解些情况最好,另外再问问昨天村里有没有人看见张旺。” 挂断电话,陆允听见月拂说:“够了。” “什么够了?” “我有这些信息够了,”月拂请示道:“队长,我想让张金保给我带路,一条能最快到山脚下的路。” 陆允不同意,“等增援。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必须要留着人在这等救援过来。” 月拂试图打商量,向领导递上自己的方案,她说:“我和庄副押着张金保,队长你和派出所同事留在这。” “不行。”陆允坚决反对,小年轻怎么老是这么莽撞,“张旺提前得到消息跑了,徐竞去向不明,刚才又溜了个村委主任,我们不熟悉山里的情况,没有地理优势,就算有你和庄霖,要是碰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们处理不过来。” “我知道你心急救人,再急也不能把自己和同事置身险境。”陆允缓声规劝说:“救人的大前提得先保证我方人员的安全,就算救了人,我们要是出现任何伤亡都不能算是胜利。” 月拂静静地听领导说话,此刻在她眼里陆允比某人更像领导。比起两次无视自己的警告,让奚禾一人涉险的文朔,陆允更有活人气息—— 管博他们比乡镇派出所的增援来得要早,一起过来的还有谢尧和支队两位新来的实习生。戚小虎又找到嗓门很高的大姐让她带管博他们走最近的山路去张旺家,陆允让管博他们留意山道上不正常的痕迹,同时要提高警惕,毕竟现在他们知道的有两个人躲进了山里,行踪不明。 陆允挂了电话,转过身对月拂说:“现在放心了吧,博士他们会留意山路痕迹,不是所有事情都要你亲力亲为来完成,团队之间要讲究合作。” “你之前所在的部门难道单打独斗不成?”陆允问她。 “倒也不是,”月拂说:“带我的前辈告诉我,情报的真伪需要自己去核实鉴别,我对情报的质疑与确认,不需要一个团队来完成。” 月拂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靠的是智慧!” “我们现在的方式不够智慧?”陆允好笑反问。 “我没有这意思,队长你不要特意曲解,工作与工作之间是有差距的,我以前很少出外勤,锻炼机会少。”她漂亮的眼睛看向陆允,说:“队长你可要好好教,我会努力成为你将来的上级。” “”陆允提醒她:“你刚毕业而已。” “我之前也有工作经验啊,还有学历优势。”月拂对自己很有自信,毕竟她向来优秀,她信誓旦旦:“即便不走仕途,我想也会比队长你升的快。” 月拂说的是大实话,陆允转业凭借军校和部队优势进了市局系统,当警察六年了还是个大队长而已,她不是专业刑院毕业,工作之余还要恶补专业知识,又不擅长经营系统内人脉。 经由盘点,自己还真比不上月拂。 月拂有知识背景,凭侦查局两位小年轻对她的态度,侧面印证她之前很被重视,现在依旧受重视,搞不好月拂哪一天回到原单位,职称一下上去,真成领导了。 陆允不想被压一头,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紧迫感,偏偏紧迫感还来自于喜欢的优秀下属。 80 第80章 ◎吃你的,别看!◎ 医疗救援到位,带着口罩的救护人员用担架把人从里面抬出来,乡镇没有法医,只能向上级部门申请,为了沟通方便,他们还最终选择了让夏法医到场,夏至带着法医助理开车直接上高速,盘过了山路十八弯,才姗姗来迟,彼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你的小跟班呢?”夏法医拎着她的吃饭家伙,终于从山下爬上来了,累的大喘气。 陆允站在山路上等她,说:“月拂跟着大部队找山路上的线索去了。” 夏至吐槽道:“诶,不是我说,你人高马大一个,就不能下来迎我一下,你知道这箱子有多沉吗?” “你提高□□能就不会觉得箱子沉了,这是难得的锻炼机会。”陆允转身无情拒绝。 夏至气得咬牙切齿,对苏辉说:“活该这没人情味的家伙寡一辈子,她要是能找到对象,对方肯定是瞎了眼。” “夏法医你小点声,当心陆队听见。”苏辉在后面小声提醒。 “怕个球,我又不是她的下属,难不成她能给我小鞋穿。”夏至不以为然。 因为山洞内有活人,一切以生还者为先,山洞内的足迹被破坏的差不多,现场痕检只对山洞外的足迹拍照固定,穿着全套勘查服的夏至在见到探照灯照亮的山洞内部情况时,忍不住爆粗口,“姓陆的你个球,你们怎么找这地方来的。” 此刻卡在山壁铁门上的头骨静静瞪视着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活人。 “失踪案查过来的。”陆允在他们后面幽幽道。 “失踪现在变人命案?”夏至走到尸骨跟前,近距离观察卡在铁门外的头颅,“这得死了有一年多了,在湿度这么高的山洞里腐烂成白骨,山洞不是完全密封。” 陆允说:“在你们来之前,还有个被关了很久的活人,送医院去了。” 夏至没嘴贫,只说:“等人醒了安排心理医生看看吧,和一具骷髅相处这么久,一般人估计都疯了。” 刚才随行医生看过了,幸存者的情况不太好,能不能撑到看心理医生的流程,也只能听天意了。陆允没搭腔,问道:“需要我帮忙吗?比如把铁门卸下来?” 夏至绕着头颅里外看了一圈,“我先把头颅取下来,苏辉过来拍照。” 陆允帮法医把铁门给拆了,留下来也没她什么事,她只需要等鉴定报告就行,她又从山洞出来,谢尧在和乡镇派出所所长交流些什么。 谢尧招手叫她过去。 “谢副支。”陆允认识月拂久了,私底下也大呼其名,当人面该恭敬还是该恭敬的。 谢尧颔首,示意派出所所长先去忙,他对陆允说:“派出所人手有限,山里太大,我向局里申请了治安支队过来协助,村委副主任已经被控制,至于村主任张乾和张旺,等支援过来了对周围展开地毯式搜索。” 他们来到张旺家外面,视线越过苍绿连绵大山不见半点现代城市的影子,谢尧严肃道:“现在最危险的是王丽丽,她二号被带回来后去向不明,月拂推测她在被带上山的过程中逃脱。要是真逃了,一天一夜过去了,情况未必会很好,况且逃进山里的还有另外两个” 下午开始西斜的太阳终于笼罩到了被阴处的房子上,洒在衣服上有点轻薄的暖意,陆允没怎么和谢尧相处过,多是讨论案子,此刻站在连绵不绝的青山面前他那双笑眯眯的眼睛没有半点笑意,也是,眼前棘手的情况换谁也笑不出来。 陆允问:“警犬大队的搜救犬什么时候能到?” 谢尧回道:“刚出发,金桥社区的民警也刚去王丽丽家取气味样本。” 有领导下场镇守,陆允自然不能干等,她向来是行动的实干派,“我去找月拂汇合。”—— 月拂和庄霖戚小虎一群人此刻停在山上某处芒草倒伏还算平整的地面上,他们追寻的足迹和植被折断痕迹在这里消失,头顶上是遮天蔽日的松林。 庄霖看了一圈芒草倒伏的范围,上面还有塑料袋几个矿泉水瓶,“这里应该是村民上山砍柴临时歇脚的地方,我们散开在周围找找可疑痕迹。” 他们四散开往周围寻找,不多时,在上山的方向,有侦查员喊道:“快过来,这里有发现。” 一块带血的尖石头躺在山草中,旁边草叶上还有滴落状血迹,看颜色属于近两天的新鲜血迹。 他们沿着血迹走,月拂渐渐反应过来,他们在下山,于是她问戚小虎:“小虎哥,刚才你在车里有发现新鲜血迹吗?” “血迹?那倒没发现,”戚小虎说:“张金保的车太脏了,车垫都碎没型了,坐垫也是脏兮兮的。要是有滴落血迹,应该不难被发现。” 月拂继续跟着他们下来,一直到山脚下,眼前是一户燃起炊烟的人家,跟踪血迹的侦查员说:“这里几滴落在一起的血,受伤的人在这停过。” 再往前他们就找不到血迹了。 众人疑惑之际,月拂先他们一步朝起炊烟的农户靠近,庄霖让戚小虎跟过去,院子里的竹竿上晾着衣服,月拂来到大门前敲门。没一会从昏暗的厨房走出来位上了年纪的妇人。 她看看到门口站着的陌生男女,戚小虎穿着警察的制式衬衫,月拂还是昨天下班的行头,她山路走热了,穿着单薄的圆领上衣,手臂上挂着夹克外套。 大概是看出老妇人有些踌躇,月拂先开了口,站在门外大声说:“奶奶您好,我们来问问您昨天家里有没有丢过东西。” 上年纪的老人家应该是没听太清,戚小虎的警察制服她在电视上看过,知道不是坏人,放心地走了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姑娘我耳背,你再说一遍”,她还指了指耳朵。 月拂懂了,一字一句大声重复自己的问题:“奶奶,您昨天家里有没有丢东西?” 老太太听懂了,蹒跚的步子从堂屋一张竹凳上取下两个空衣架,说:“毛巾,我晒外面的两条毛巾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谁家这么缺德,我老头的擦脚毛巾也要,昨天收衣服的时候发现的,就给我剩两个衣架在外面。” 了解完情况,月拂向庄霖汇报:“庄副,我认为受伤的不是王丽丽,第一,下山两组足迹明显没有王丽丽的,其次,如果是王丽丽受伤,张旺他们没必要带着她下山,我更倾向于受伤的是徐竞,张旺的家里没有发现血迹和绷带以及医疗用品,由此我认为王丽丽用石头打伤了徐竞,张旺带着他下山找附近的医院去了。” 庄霖向陆允汇报,又找到村委副主任了解了情况,村委副主任又给邻村的诊所打电话,田水村没有诊所,村民要看病需要去另外一个人口较多的村里,邻村诊所在前天下午确实有接诊一个年轻人,带他过去的人说是他不小心磕到石头上。 村诊所平时处理头疼脑热,跌打损伤还可以,像徐竞所谓的磕伤,村医不敢接,徐竞磕到了眼睛和眉骨周围,出血严重,还伤到了眼球玻璃体,村医让他们赶紧上县医院。县医院也确实收治了一位眼睛受伤的伤患,等他们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医院也在找这个人。 陆允站在田埂上,头疼,张旺通风报信,徐竞也跑了,她捏着电话向谢尧汇报情况,“徐竞上午八点二十从县医院离开,头上还包着纱布,特征很明显,可以向县里发协查通告,让他们留意可疑人员。” 谢尧在那边说:“我来协调,你们继续寻找王丽丽的去向。” 挂断电话陆允给月拂送过去一瓶水,“先喝点水,马上天就要黑了,天黑山上不安全,我们今晚大概率要留在这。” 月拂接过水仰头灌了两口,说:“我还想去发现血迹的位置确认下,我要确认王丽丽距离往哪个方向逃了。” “可以,我和你一起过去,现在天还没开始黑,时间上来得及。” 她们走原路返回,回到那处芒草倒伏的平缓位置,染血的石头还在原处,折断的山草植被证明这里有过挣扎,同伙被抡伤了眼睛,张旺第一时间查看情况,王丽丽趁机逃脱,她知道不能往下走,因为对方很大概率也是要下山,她只能往上逃。 确实是往上逃的,月拂在距离染血石头几十米远的位置发现了一只白色高跟鞋,再往前走几十米,又捡到一只,她直起腰,盯着近在咫尺的山路思考。 “她上山了?”陆允实训作战时,也会留下点迷惑敌军的线索,所以她对王丽丽选择上山的行为,存疑。 山路上没有可供追踪的倒伏痕迹,月拂拎着两只鞋,转身望向下面燃起几缕炊烟的村落,王丽丽是母亲,她的女儿才两岁半被独自留在家中,王丽丽或许也哀求过,到了田水村,她知道回去的希望渺茫,于是奋勇逃脱,拼命搏杀,她给自己挣来了一线生机。 月拂想起她堆在次卧的粮油米面,以及家里到处备着的尿不湿,一位会给自己留后路的母亲,她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扎进大山里。她肯定也站在这个位置回头看向有活人的村落。 天黑了,她们从山上下来,山脚下,乡里来了负责人,搜救组就位,六条警犬待命准备出发,搜寻方案以矩阵覆盖,三个小组,分别搜寻不同的目标人物,月拂终于得以坐下,她坐在陆允后车厢歇脚,村委被设立为临时指挥点,院里是过来帮忙的乡里同志烧水伺候他们的晚饭,泡面。 月拂叼着管博从车里找出来的草莓味饼干,换做平时她肯定不吃,草莓味饼干是闹饥荒才吃的东西,对于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个面包,整天没停下的月拂来说,此刻她的五脏庙正处于闹饥荒的时刻。 一大队其他人人手捧着一桶泡面或站或蹲在田埂上,陆允到月拂旁边坐下,“真的不来点?” 月拂摇头,她讨厌吃泡面,在X小组她加班顿顿都是泡面,到后来闻到泡面味就反胃。她又往嘴里塞了块饼干,干巴巴的,味同嚼蜡。 陆允在旁边像是故意勾引她,吸溜一大口,吃得喷香。 没有油水的食物根本吃不饱,月拂眼睁睁望着领导又是吸溜一大口,心里不由得狐疑:泡面有这么好吃? 她放下饼干,问陆允,“好吃吗?” “我认为比博士的草莓味干好吃。”陆允从汤里捞出一叉子泡面,说完又呼噜呼噜起来。 月拂掰着领导右手,“我想尝一口。” 陆允在心里暗笑,这才对嘛,辛苦一天怎么能一点油水不吃。 戚小虎在田埂上瞄到队长亲自给月拂喂泡面,两人亲密无间,尤其是队长,那眼神趴在月拂身上,拉都拉不开。 庄霖用脚勾了他一下,“吃你的,别看!” 80-90 81 第81章 ◎月拂受伤◎ “你以前出外勤的次数多吗?”陆允走在乡间小道上问月拂。 “很少,我基本是不出现场的,到我手里的信息已经足够多,只需要分析出合理的可能。纯脑力活,不像刑警又是脑力又是体力,活干的多,工资还没之前的高。”月拂开玩笑吐槽工资结构。 “当警察就没有人是奔着工资来的,真要挣钱去哪不是挣。”陆允侧过头看见她在夜色下朦胧的脸部轮廓,说:“我以为你选择刑警这份工作是出于热爱。” 热爱吗?其实没有,月拂心里清楚,她穿上警服时的澎湃,在国徽下宣誓的庄重,到参加工作后被现实抨击的体无完肤,她总有鞭长莫及的时候,奚禾说:“你救不了所有人,我们已经在能力之内做了最大的努力,你不该背负别人的命运。” 是的,奚禾不让她出现场,她总是很容易被环境影响,她敏锐的感知能力,在面对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家属时,会难以自控的同情别人,同情是一种消耗自我的无能情绪。月拂自小领略过人性低劣,好在她之后得到了很好的滋养,她的世界被爱意和温暖填满,使她在长大后能直面社会的黑暗。 但是没有人告诉她,自责是一种什么情绪,该如何去消解,每当她接手一次案子,她就知道有谁谁谁死掉了,有多少家庭被摧毁,她肩负的责任不止一次自问,“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为什么没有再快一点” 她总是不够快,奚禾说的没错,‘你救不了所有人’,其中也包括奚禾。奚禾是一个爆发点,是对自己工作厌恶的开始,也是对自我厌恶的开始。 ‘只要早一点’,‘如果能快一点’,‘为什么没有再努力一点’ 哪里还有热爱,她从深渊中爬起来,还学会了融入环境,奚禾不在,她要自己寻找情报,去找回奚禾该有的荣光。 “队长,你热爱这份工作吗?”月拂反问。 “我们要是找了王丽丽,让她们母女团圆,那就是我想要的热爱。” 山道上穿着几条发光的线,三支队伍已经出发,搜救人员叫着王丽丽的名字,由远及近,整个村庄一声接一声响着,盘旋往复。 陆允时不时说的话也会在月拂的脑子里盘旋,重复,像是奚禾一遍遍的教导,月拂顿住脚步,她俩打着手电,走在巡村的小道上,肩并着肩,并不亲密无间。 “队长,你总是让我想起一个人。” “你暗恋到崇拜的那位?” “她很优秀,很强大,是我见过最能奉献的人。”月拂深知自己没有奉献的无私,自嘲地笑了下,“我不喜欢她的奉献,因为我做不到,我的家庭不希望我成为这样的人,我也很小气,小气到对家里每个人都要求他们掌握足够多的安全知识,小气到害怕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抛弃不了他们,所以我做不到。” 陆允安静等她说完,才缓缓问:“她奉献了什么?” “她抛弃了所有,一切。” “她很伟大。”陆允听明白了。 “伟大需要被人记住。”月拂不平道。 “我们有很多无名英雄,有时候被人知道未必是好事。”陆允意有所指。 月拂不想深入聊太多,奚禾可以不是无名英雄,哪怕她不是英雄,她的名字也该正大光明的出现。 之后两人无话,田水村不大,巡村的任务交给了没有山林搜救经验的其他人,一共八只队伍负责全村以村委为核心的九十四户住宅,两人一组。 月拂紧紧裹着身上单薄的夹克衫,早知道她昨天出门应该拿件厚一点的,山里晚上的温度跌得实在厉害。 陆允作势要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月拂立马拒绝,“我不冷。” “不冷,你把外套裹成这样?”陆允看她恨不能把自己紧裹成粽子。 “反正我不要,你脱了我也不穿。”月拂态度很坚决,领导脱了外套,要是把她给冻感冒了,可是天大一个人情。 陆允犟不过她,只能加快脚程,尽早结束任务,“你多吃点,身上存点脂肪,就不会怕冷了。” “我有在吃啊,除了正餐不爱吃,零食蛋糕可没少过。”月拂快步跟上陆允的速度,说:“到了我这个年纪,有工作又不用住家里,想吃什么吃什么,从没亏待过自己。” “零食蛋糕不能当正餐吃。”陆允给她举例:“你看看大虎,他加入一大队以来,已经胖20斤了,他三餐不仅不落还经常偷跑隔壁二队加餐。” “小虎哥说他是过劳肥,队里加班太严重才导致的。” 陆允嗤笑一声,“你信吗?” 月拂说:“我信啊,过度疲劳会降低代谢从而导致肥胖,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我是让你多吃点,囤点脂肪抗冻,你在这跟我讲科学。”陆允败下阵来。 她们又来到一户空住宅前,检查了大门门锁,一侧矮屋是厨房,没有落锁,她们推门进去,像这种久不住人的房子里,贵重物品基本搬走了,落不落锁无所谓,更老一点的土屋,因为没人住,连墙都倒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厨房没什么可看的,不到大腿位置的土灶台,一个和陆允差不多高的碗柜,旁边是结满蛛网的柴火堆。 手电打到和厨房连着的去往堂屋的一道门上,没锁,陆允说:“进去看看。” 月拂把门推开,陆允蹲下身用手电贴着地面照过去,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一组很淡的脚印,是赤足。 “这房子里有人来过,光脚,女性足长,很可能是王丽丽。” 她们跟着足迹一步一步跟到了二楼,二楼和楼下堂屋左右布局的不同,二楼只有房间,且房门朝向相同,外面是一米宽的过道,不足半人高的栏杆,每个房间外都有足迹。 陆允说:“王丽丽很可能在这三个房间里面。” 她们推开第一个房间,木板床,衣柜,大木箱,此外没有其他的家具,陆允检查了床底下,衣柜,月拂打开的大木箱里面是一箱旧的发陈味的衣服。 第二个房间依旧没人,此刻她们站在第三个房间门外,陆允转动门把手,打不开,她们在黑暗中心照不宣地对视,陆允抬手敲门:“王丽丽,你在里面吗?我们是方陵市局刑警。” “我们知道你这两天遭遇了什么,别怕,你现在安全了,先把门打开。” 寂静,陆允话音落地,回应她的只有远处山上某只咕咕叫的猫头鹰。 月拂的耳朵贴在门上,对陆允摇了摇头。 陆允走到窗户边,窗帘是被拉上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况,2号下午王丽丽从张旺徐竞手上逃脱,到现在已经有五十几个小时,两天两夜不知道她有没有进食,身体状态怎么样。 月拂转着门把手,“从里面被锁上了,队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直接撞门吧,坏了联系屋主赔偿就行,我们救人要紧。”陆允说完就暴力踹门,月拂闪到一边。 两脚下去,房门纹丝不动,陆允说:“有东西在门口抵着。” “我试试能不能把锁给拆了。”陆允大力去掰已经松动的老式圆形门锁。 陆允一顿操作的动静在夜里格外响亮,但月拂还是听见了一点别的声音,是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月拂快速跑到旁边的房间,拉窗帘,开窗户,一个人影正掉在隔壁的窗外,一小截露在衣服外的白色裙边,可以确认是王丽丽,她正作势要往下跳。 “别跳,王丽丽你这样很危险。”月拂喊道。 哪知她刚说完,隔壁挂在窗外的人就已经跃下去了,噗通一声掉在泥地上,她在地上挣扎爬起,连爬带跑往黑暗中奔去。 月拂迅速拉着到门外准备进来还不知道情况的领导往外跑,“王丽丽跳下去了,我们得追上去。” 陆允更是满脑袋问号,在门外她们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不开门反而跳窗逃跑,这女人的脑子是怎么想的,眼下也不是计较的时候,陆允跟着月拂的脚步,通知同组的其他人过来汇合。 等她们从房子里出来,王丽丽已经跑了有一段距离了,陆允的手电还晃到了她奔离的背影,她俩在后面追赶。 这户空屋在山脚下,王丽丽很快跑进了树林,一路是落叶被踩碎的窸窣声,她像一只处于应激状态下的母猫,看见人就躲。 深夜看不清树林的路况,村委副主任还提醒树林里有村民放置的捕兽夹,几百斤咬力的捕兽夹能把成年人的小腿夹断,月拂心急喊道:“王丽丽,你不想再见到你女儿了吗?” 前面女人的脚步一顿,她停了下来,一脸警惕的回头看向她们。 王丽丽身上套着不知道哪找来的一件深灰色的男款外套,强光手电打在她脸上,迫使她不得不闭上眼,月拂下压手电角度,慢慢走过去,陆允本想过去,但她刚走一步,王丽丽就往后推,这也难怪,王丽丽看不清她们的脸只能看到身形,陆允又长得比月拂高出许多,她下意识认为陆允是男的。 月拂给陆允打手势,让她等在原地,月拂把手电放在地上,双手向王丽丽摊开,慢慢过去,“你不要紧张,我们真的是警察,你女儿叫妙妙对吧?” 月拂和王丽丽之间距离大概十米,王丽丽始终保持警惕的姿态。 林中萦绕着月拂冷静亲和的声音:“妙妙在家哭了一天一夜,社区工作人员发现了她,昨天被送到了社区医院,她很好,睡醒了要找妈妈,你放心,没人会伤害她,现在也没人能伤害你。” 王丽丽脸上的妆早花了,滚烫的眼泪几乎要模糊她的视线,灭顶的恐惧将她淹没,月拂朝她缓缓靠近,柔声说:“你安全了。” 突如其来的危机像慢速黑白默片,月拂不可置信盯着白色衣服上扩大的暗红色范围,感觉不到疼,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可惜了月照刚给她买的衣服,扎出一个洞,大意了,一天内昂贵的装备折损两件,月照肯定要骂她贴钱上班。 陆允几乎是在王丽丽动手的一瞬基于本能冲过来的,她扶住即将猝然倒地的单薄身体,不远处是王丽丽消失在树林中迅速逃离的一只右脚。 月拂试图推开陆允,“队长,快追!” “追什么追,不要命了!”陆允用手去摁住伤口,很快温热的血液从衣料洇出,顺着指缝滴落。 82 第82章 ◎队长,我录个遗言。闭嘴!◎ 剧烈的疼痛感从伤口处扩散开来,疼得人几乎要流出眼泪来,月拂看见伤口流出来的血盖过了陆允的整个手掌,领导在给山下的医疗救援打电话,本来是给王丽丽准备的应急方案,现在月拂成了首先被抢救的人。 陆允打电话的手在抖,月拂只觉得疼,并没有很害怕,要是真交代出去了,身边还有个人在,不至于曝尸荒野。 “出*血量有点大,我担心伤到了内脏,你们动作快点。”陆允对着电话那边吼。 月拂靠在陆允怀里用右手拉了下陆允的衣服,“队长,你要礼貌一点。” “礼貌有屁用,”陆允气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讲礼貌,“你对王丽丽讲礼貌,她怎么回应你的?” 陆允单手脱下外套,按住伤口的手不敢松开,“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要平躺,可以减少疼痛和出血,我扶着你躺下。” 月拂知道眼下该听话,尽管她很不想躺地上,谁知道躺过的地方会不会有没礼貌的狗屎,陆允扶着她慢慢平躺,还是牵拉到伤口,疼得要喘不过气。 “好疼。”疼痛扩散到整个腹部,为什么奚禾当时会说不疼,明明疼的人都要被撕开了。 “我知道,你坚持下。”陆允双手捂着伤口不敢多看一眼,这种事情有生之年为什么还要经历一遍,她试图为自己在即将窒息的当下找个喘息的出口,“你聊点什么,转移下注意力。” 月拂视线之上是针叶林露在外面的几个星子,很亮,很安静,“队长,你在害怕。” “你早上刚许下一张空头支票。”陆允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月拂还能说话,能说话比不能说话更有盼头,“我怕兑现不了。” “我没有许空头支票的习惯。”月拂的眼睛望向陆允,她现在看不懂她,害怕和紧张外,月拂从她紧绷的肢体上,读出一点别的东西,像绝望,还没到绝境,不该绝望的。 月拂是在奚禾的尸体被盖上白布的那一刻,她才崩溃绝望,死亡无法逆转,那是无可转圜的绝境,然后急速而来的下坠,一直往下坠,落不到底又不能向上求索的绝望。 冰冷的手轻飘飘盖到手背上,陆允只觉得冰凉,像是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毒蛇,冷到极致,月拂说:“我受伤和你没关系,是我忽视了王丽丽对警察的抗拒行为,我们谁也不知道她会对警察下手,大概率是我哪句话刺激到了她。” 月拂的声音很轻,她说:“队长,这不能怪你。”她再清楚不过,自责会吞掉整个人生。 “我不该停下来等在原地!”陆允愧疚道。 “是我让你停下的,王丽丽怕你,在不知道她会伤人的情况下,我过去很正常。”月拂感觉山里太冷了,冻得声音打着哆嗦,“是王丽丽有问题,等抓到她了,队长,你能让她赔我这件衣服吗?” 陆允知道失血会导致体温下降,为了让月拂放松,她用正常的交流语境回答她:“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一件衣服。” “可是很贵啊,姐姐上周刚给我买的,纯羊毛纱线织的,虽然穿着轻飘飘的,但是要一万二,被她扎了个洞,洗干净也不能要了。” “王丽丽归案不仅要面临审判,还有你这上衣的天价赔偿,她亏死了。”陆允跪在月拂旁边除了等待增援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陪她说话转移注意力缓解疼痛,“你要把发票给我,我立案向她追责,赔你一万二。” 月拂说:“我穿了一天半,不能按全新的价格索要赔偿,我亏一点,打个对折,六千吧。” 陆允想笑又觉得一笑眼泪可能会砸下,小脆皮要是没有个强大的靠山让她靠着,对半会害怕会瞎想,陆允说:“六千就六千,她还要照顾女儿,一万二确实有点多。” 不擅长聊天的人总是会把气氛聊到冰点,月拂不由得想起社区医院等妈妈的两岁半的可爱小姑娘,“妙妙以后怎么办?” 脚步声临近,手电光也晃了过来,支援到了,陆允说:“先操心下自己。” 同组增援过来了,他们纷纷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月拂身上,防止失血导致的身体失温,身上是暖和了,与地面接触的背上被冰冷大山吸走了她大部分的温度,月拂感觉脑子被冻得有些不太清醒,连领导和他们交流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听不太真切。 救援担架一会也来了,急救医生用止血带压在月拂的伤口上,陆允才终于站了起来。她把衣服平铺在担架上,帮助医生把月拂从地上抬到担架上,医护人员用织带固定好伤患,月拂害怕要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她不喜欢一个人去面对,于是用左手抓住了陆允,“队长” “我在,我陪你一起。”陆允让医护人员先走,交代后续搜寻的注意要点后快步跑去追担架。 山路蜿蜒,他们怎么盘进来现在怎么盘出去,没有抄近道的可能,前面一辆派出所警车鸣笛开路,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对患者做了简单的身体情况预估,月拂对拿着一块板子的医护人员说:“空调能打高一点吗?车里太冷了。” 戴着口罩的急救医生回答她:“空调已经最高了,你冷是因为失血,血压低,才会觉得冷。” “医生我还有生还的可能吗?”月拂不知所谓地问。 医生回答:“你比意识模糊的大部分病人生还几率要大,你很清醒。” 月拂眼前是边缘不清的重影,山里的路不好走,晃得犯困,她告诉医生:“我好困。” 医生出于安慰病人的角度,说:“现在晚上十一点,正常人都会困。” 月拂紧握了握陆允的手。 陆允出声:“我在。” 月拂往右边看过去,看得不太真切,最清楚的是陆允紧蹙在一起的眉头,她说:“队长,你带重影也好看。” 医生掀开盖着的衣服看了一眼,止血带被染了个透湿,腹腔比刚才要隆起一些,判断伤口伴有腹腔内出血,趁着伤患还清醒,她问月拂:“姑娘你是什么血型。” “O型。”月拂又问医生:“我这出血量能坚持到医院吗?” 医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田水村到乡医院光是盘山路就要盘半个小时,眼见医生沉默,月拂倒是很淡定,对陆允说:“队长,我外套里面有手机。” 陆允以为她要给谁打电话,帮她把手机翻了出来。 “队长,帮我找到录音。”月拂说:“我录下遗言。” 陆允刚用月拂的拇指解锁手机,不由得吼道:“闭嘴!” 急救医生:这姑娘也太消极了。 月拂依旧坚持,“我录一下有备无患,免得一句话也没留下。” 医生用手去按压患处,说:“姑娘你少动两下,少说几句我们还能坚持到医院。” 月拂疼得直冒冷汗,她紧咬着唇一下给她疼清醒了,“我要说。” 她不认为录遗言是很消极的行为,她只是做好了面临另一种结局的准备,“队长,你把录音打开。” 陆允打开录音。 “我是月拂,现在是十一月四号晚上十一点,可能多一点,具体不重要,我要是不幸死亡,那我很抱歉。是我没有对王丽丽的行为进行预判,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就我本人的行动而言,和我一起巡村的陆允,也就是我的直系领导没有任何关系,她不该为我的行为和行为导致的后果承担任何责任。” 陆允眼睛有点发烫,努力保持着手机稳定。 “队长帮我换一条重新录。” 陆允重新点开一条录音。 “姐姐,你生日快到了,礼物给你看好了,全款交过了,我不是内行人,只知道好看,价格就不告诉你了,反正没动小金库,用的是你们这些年给的零花,我偷偷攒的,用脑子存下来的,勉强算是劳动所得。另外我名下所有财产由你们自由分配,但是要记得每年以我的名义送桃子生日礼物和新年礼物,让她知道小姨很爱她。”月拂说到这哽了一下,她没哭,只说:“姐姐,谢谢你,我也很爱你。我不在了你们一家人不要难过,不要那么快把我葬在爸爸旁边,至少等奶奶去世之后,我和奶奶一起去见他,不至于难过。奶奶那边你们帮我想个理由糊弄过去吧,她会信的。” 安静了一会,陆允问:“要再换一条吗?” 月拂的声音很轻:“不换了,贺祯和乌黛,她们要安慰姐姐,我留多了,伤心的人也多了。” 又困又冷又疼,死亡的体验感可太差了,月拂没什么力气去握陆允的手,只轻轻动了下手指,旋即被温暖覆盖,她勉强动了下嘴角,“队长,我再拜托你一件事。” 陆允微微倾身,“你说。” “你让乌黛去找我妈妈,要求她对我说一百遍‘对不起’,然后,让她拿着一百遍的录音每天在我墓前放一遍,放满一百天,我接受了一万次道歉,我才可以原谅她。只要她愿意,我有一张爸爸留给我的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只要她愿意,卡归她。” “好,我答应你。”陆允牵着月拂冰冷的手,心口的钝痛绞得她喘不过气,颤着声音问:“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月拂努力想要看清陆允的样子,可她太困了,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她用仅剩的意识低声说:“如果运气好我活下来了,我会兑现今早的承诺。” “如果不幸,当从我旁边路过,不要停留继续往前。” 83 第83章 ◎太重了,要她如何背得动!◎ 救护车从盘山公路盘出来的时候月拂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尽管急救医生一直按着伤口,也拦不住车上的自动血压计数值往下掉,一直掉了60mmHg以下,陆允握着月拂的手,只感觉越来越冷,前方开道的警车后面,是疾驰呼啸的救护车,在寂静深夜响裂遥远的乡镇。 着急的不止车上的人,为了保住头顶乌纱帽的乡派出所所长,在得知市里来的警察受了伤,火燎屁股地下达指令,提前联系了医院,让院里经验最老道的内外科医生待命,血库随时备战。 月拂被裹在一堆黑漆漆的衣服里,整个人白得毫无血色,救护车轮床刚推下来,候在急救入口的医护人员拉着轮床起飞,轮子就差没在地面抡出火星子。 陆允跟着一路跑到急救室外,直到手术室的门将她拦在门外,她才找回一点尚在人间的知觉,胸膛扑通扑通地跳着,她扶着墙缓缓蹲下,想用手搓把脸让自己冷静,一抬手全是月拂的血,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强烈的不适感让她有点反胃。 她站了起来,开始反省今天的失误。她不该让月拂一个人去面对王丽丽,但凡自己站在旁边,也能及时反应,陆允在记忆里一帧一帧回忆。 “你别害怕,我真的是警察,”月拂准备去摸兜,王丽丽警觉往后退,月拂立即解释道:“你别紧张,我把我的警官证找出来给你看。” 最后月拂在上衣外套的左边口袋找到了自己的警官证,“你看,我确实是警察,是来救你的,我们从金桥社区周围的监控中找到了带你离开的车,我知道你这两天经历了什么,你别害怕,现在你安全了,我们会带你回去和妙妙团聚。” 王丽丽比月拂矮一些,加上距离问题,陆允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记得月拂又靠近了一步,王丽丽没有退,咫尺之间月拂试图用怀抱去安慰一个处于紧绷状态下的年轻母亲,王丽丽没有拒绝。 然后就是王丽丽在月拂拥上来之后,她用不知道藏哪的刀动了手,不到一秒,迅速转身逃离,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位可怜母亲设防,月拂也不会。但王丽丽确实是刺伤了拥抱她的人。 陆允经历过和今天一样的情况,她还在部队时,有次参与边境打击毒贩携带毒|品非法越境行动,陆允作为参与行动其中一支队伍的负责人,在深入边境丛林时和毒贩发生了火拼,毒贩投过来的一颗土制炸|弹在不远处炸开,她的战友因为距离爆点太近躲不开,在明知道躲不开的情况下还是选择飞扑过来挡住了飞崩的炸|弹碎片。 有时候人的运气实在是会差的没边,最小的一块碎片,偏偏穿过了颈动脉,陆允被喷了一脸的血,也和今天一样,她根本摁不住,温热的血无处不在,能从任何一条缝隙里流出来,一条生命就这样从她的指缝里流走。 那是她最黑暗的一段时光,战友的血在梦里喷她一脸,真实到连梦中呼吸的空气都带着粘稠的血腥味,再过段时间她不敢睡,也不敢去面对战友的亲人,她龟缩进背负他人生命的巨大愧疚中,白天行尸走肉般执行指挥和训练,日复一日,直到她受不了形如丧尸的日子,直到丁瑛住院,她回了一次家。 她从没如此渴求过有个地方能收下她,能收下她无处安放的歇斯里底挣扎求救的灵魂,她承担不了,她再也担不起任何一条生命的重量。 陆允自嘲地牵了下嘴角,月拂思量周全,她连接下来作为失职领导要面临的审查和盘问的录音都准备好了。陆允心里也清楚,不管战友是否扑过来,飞崩的碎片也会嵌入血肉之躯,但是如果呢?如果扎透颈动脉的碎片是飞向自己的呢?如果没有被挡一下战友兴许不会伤到要害呢?像今天,如果自己拒绝月拂让自己等在原地的手势,此刻她们便不用被手术室的门隔断在两个世界。 太重了,要她如何背得动! 时间分分秒秒走着,陆允只能干等在手术室外,时不时有护士跑进跑出送血袋,她的心也跟着开合的门一次次下沉。 她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是庄霖。 “哎呀老天,队长你可算接电话了,王丽丽抓到了,好几个人才摁住她,没人受伤。”庄霖那边闹哄哄的,只听他说:“谢副支先把人带走了,让我们继续搜寻张乾和张旺。” 陆允麻木回答:“知道了。” 庄霖从未听过陆允没有语调没有情绪如此干巴巴的声音,在那边愣了一下,旋即问道:“月拂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血袋送进去四次了。” 手机里沉默了一会,庄霖佯装轻松安慰道:“月拂不是说自己运气向来不错嘛,她肯定能挺过来,队长你也别太心急。” 陆允不想听没营养的话,简短道:“有新进展给我电话。” 她挂断电话,抢救室外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处在真空一隅,陆允试图转移注意力开始翻手机,没翻一会,她又把手机放下,顺着墙根缓缓蹲下。 乡镇医院不比市一院,陆允不管什么时候去市一院,那永远是敞亮的,而此刻,只有她所在的这一条走廊亮灯,黑暗中仿佛有无数道目光在注视着她,嘲笑她的无能为力与追悔莫及。 她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时间下一秒会滑向哪个终点,她害怕又期待着手术室的门在下一秒打开,她无法预判门后出来的是奔去血库的护士,还是告诉她好消息的医生,还是 陆允像一颗守护在病房外的青松,她不敢离开,生怕错过任何一瞬,一直站到天光微曦,等到鱼贯而出的护士和医生,向她传来喜讯。 她只是麻木地听着摘下口罩的医生上下翕动的嘴,目光越过了医生,越过了护士,看到一张苍白沉睡的脸,她才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 渐渐她能听见医生说话的声音,被拉过来加班的医生是位有年纪的医生,她两鬓落下几根霜白的头发,温和道:“这姑娘运气好,差一点被捅到胰腺,刀口要是再往下偏一些,胰液流出来腐蚀内脏,情况可就凶险了,不幸中的万幸。” “谢谢医生!谢谢!”陆允千恩万谢,用力抓着医生的手,她那一手的血污,握在医生干净的手上掉了一手的碎细,是月拂干掉的血。 医生并没介意,她看着陆允熬得通红的双眼,“你可以安心了,你们送医及时,急救措施也做到了位,除了失血在术中出现点小状况,没有脏器衰竭,接下来好好休养,她还年轻,你们年轻人身体恢复起来很快的。”她轻拍了拍陆允的手背,“你也需要休息一下。” 陆允听完医生的话,病床推到了她跟前,想要摸下月拂的脸,才看到自己不忍直视的手又缩了回去。她后退一步让路,差点一个踉跄,好在有半夜被派出所踢过来加班的两位实习民警给她扶着,才不至于倒下。 “陆队,你没事吧。”年轻的见习警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陆允摆摆手,“给你们所长打电话,说手术很成功,也别派人过来慰问了,病人要静养。”她说完跟着病床一起过去了。 单人特护病房是特别安排的,医护人员安装好医疗监控设备,医生在临走前又叮嘱道:“伤口周围有锈掉的铁屑,术后可能会出现感染发烧的症状,抗生素先滴上了,病人虽然输血及时,毕竟是场腹腔手术,昏睡久一点也正常。你也趁着这个时间眯一会,仪器都在监视着呢。” 陆允再次谢过医护人员,等人走后,单间病房里只有检测仪器的嘀嘟声,她轻轻走过去,生怕吵醒月拂,被子外是扎着输液针的手背,凑近了看还能看到干在指缝的血污,小洁癖要是醒了肯定会大叫着要洗手,洗手液要挤三泵才行。 还是很冷,陆允牵着月拂的手,她正用脏兮兮的手碰在月拂的手腕,感受指腹下规律跳动的脉搏。真好,她渴求的仅仅是这跳动的微小的生命信号而已。 陆允从没有像此刻如此安静,近距离的,贪婪的注视过月拂,目光从月拂沉沉合着的双眼,划过夏至夸过的按教科书长的鼻子,停在她毫无血色紧抿的嘴唇上。 好看到让陆允有些想哭。 偏有不懂礼貌的小年轻过来打扰,派出所的见习警站在病房门口,“陆队,天快亮了,我去帮您买个早点?” 陆允收回目光,沉着脸拒绝:“不用。” 她走到门前,脸色不太好看,两位小年轻不约而同的认为,他们派出所可能倒欠市局二百多万,二百多万开口对他们说:“病人要静养,过来敲门务必轻一点。” 两人看了眼并没关上的病房门,齐声回答:“好的陆队。” 没等下一句,二百万无情地关上了门。 陆允把陪护床展开,紧挨在月拂右侧,说是床其实有点夸张,就是一张折起来的躺椅,功能还没有陆允办公室的躺椅齐全,甚至连躺平动能都有没有。 鸡肋到不能躺平的陪护床,很得陆允心意,她坐在上面,只需要微微一侧头就能看见月拂,她侧身裹着衣服躺下,没一会感觉有点冷,于是起来把病房的空调给打开了。 她再次躺回去,盯着月拂的侧颜,缓缓放松肩膀,不一会熬了两天的人也顶不住周公的召唤,在偏远的乡镇医院清晨,伴着令人心安的仪器有规律的嘀嘟声,渐渐沉入睡眠。 84 第84章 ◎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彼时还没完全苏醒的金桥社区,一俩黑色帕萨特停在王丽丽租住的房子楼下,从车后座下来一男一女,天色蒙蒙亮,两人却反常地戴着口罩,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形如鬼魅轻声缓步上了三楼,来到房子门前,两人对视一眼,男的蹲下来从兜里掏出工具开锁,不多时门开了,他们穿上鞋套小心翼翼踩进去,反手带上了门。 房子里还是月拂他们上次过来的样子,他们依次巡完客厅,卧室,次卧,最后站在客厅交谈。 穿短皮夹克上衣露出一小截灰色衬衫衣领的女声沉着道:“月拂肯定看出来了。” “她看出什么了?” 一道不轻不重的目光落在同行胖高个男子的身上,那眼神仿佛在说‘和你沟通真费劲’,她说:“这房子里没有装宽带,王丽丽不止一部手机,我们能查到的手机号没有网购记录,她又很少出门,桌上那些东西你猜是哪来的?” 她总是很忙,来的也仓促,没时间听已经有答案的回答,“你们回访工作做的太差,居然连王丽丽有个孩子都不知道。” 哪怕戴着口罩,胖高个面子依旧有些挂不住,“这她不信任我们,也没办法,每次打电话回访她都说很好。谁知道她还能自己悄摸生孩子,这女的也是厉害。” 现在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医院没传来消息,她紧锁的眉头从见面就没展开,不免责怪道:“你是年纪到了进入了职业倦怠期?要是干不了,趁早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胖高个笑了笑说:“奚组,你看你言重了不是,我们特情管理组有多努力工作你最清楚不过了,光是给特情安排新身份这一项,就得跑十七八个部门签字” 正说着,奚禾手机震了一下,一条新短信进来,简短干净显示着:【平安】 横平竖直的两个字,在下一瞬抚平了奚禾不安的眉头,焦虑紧绷渐渐放缓,她把手机揣回兜里,说:“自己掂下肚子,这是跑十七八个部门的工作量?再过阵子该赶上老肚怀胎八月了。” 武重知道奚禾是玩笑话,真掂了下肚子,“哪有你说的夸张,也就五六个月大而已。” 两人下了楼,回到车上,车子发动往来时的路返回,车里气氛不似来时能冻死人,武重又是个闷不住的,在冰封解冻的裂隙中钻出来喘了一口气,他说:“还是让月拂回组里吧,她才当刑警多久,挂的彩比我工作以来都多。” “你有那能耐,你说去?”奚禾回他。 “老肚亲自出马都搞不定的事,我哪有那能耐,”武重看了眼旁边,试探道:“王丽丽要不交给月拂,让她主动发现你?” “时机还不够,先把洞里发现的那具尸体交给她吧,现在让她查王丽丽太危险了。” 武重嗯了一声,靠在座椅上感叹说:“确实危险,小月拂之前在你手底下哪受过伤,等计划结束,你还是把她劝回来吧。” 奚禾划着手机,点到一小段视频没播放,她看了很多次,里面任何一处小细节她都记得,是月拂和陆允面对面坐在市局食堂吃饭,视频角度是从斜后方拍的,周围有在吃饭的其他人,陆允把剥好鸡皮的鸡腿夹到月拂盘子里,她眼睛弯弯的,说了谢谢。 谢尧说月拂现在逮谁扎谁,唯独对陆允不一样。 还能劝回来?奚禾自问,她很了解月拂,也清楚月拂最痛恨欺瞒和利用,月拂毕业后选择成为刑警超出了她先前的预料,但她会选择方陵又在意料之中—— 夏天的训练总是最折磨人的,要是摊上丛林环境更糟糕,陆允趴在一处草丛里,不透气的作战服闷了她一身的汗,她保持趴窝的姿势有五六个小时了,大下午的就算有遮阴还是热,她的频道里时不时传来某个方位的战友被俘虏或牺牲,她在脑子里复现模拟作战的全区地图,判断敌方距离自己还有多远,此起彼伏的蝉鸣吵得她脑子里嗡嗡响,一只竹节虫顺着她的胳膊上爬到作战手套上,一直爬到了裸露在手套外的手指指节上。 陆允能清楚看到小虫子晶莹剔透的眼睛,它努力朝上抬头寻找新的落脚点,陆允缓缓把手靠近一株小草,虫子顺着草叶爬走,但陆允的手指还是痒痒的。 她睁开眼,是月拂还打着石膏的右手,用食指轻轻触摸陆允的手指,不带一点重量,轻飘飘的,她微微一侧头对上一双黑珍珠般的眸子。 陆允轻轻握住月拂的手,有点烫,温声道:“醒了?” 月拂戴着氧气面罩,上面结了一层雾,嘶哑的声音虚弱地说:“热。” 是有点热,陆允把温度打高了,她把空调温度调低几度,摁了呼叫铃,值班护士过来了,她给月拂量了体温,又去喊医生过来。 在等医生过来的空档,月拂拉了下陆允的制服裤,她现在说话嗓子疼,尽量简短说:“摘掉。” 陆允弯腰问:“摘掉什么?” 月拂眼神示意,摘掉氧气面罩。 氧气面罩是后来才戴上的,护士进来操作的时候。陆允刚睡下,她掀起眼皮听护士说是医生要求的,也没太在意,牵着月拂的手合眼又睡了。 陆允温柔道:“听话,等医生过来,她同意摘就可以摘掉。” 月拂望了一眼她的手,还没开口,陆允为了防止小洁癖嫌弃,说:“我先去洗个手,马上回来。” 她一出来,昨晚那两小年轻毕恭毕敬站在外面,病房门口堆了一排的慰问品,陆允一看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多了,她关上病房门,“你们所长让你们过来的?” “是的,所长说及时向他汇报医院的情况。” “人醒了,你们也不用一直守着,回去休息吧,”看他们有些为难,陆允补充道:“就说是我说的,你们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 打发走俩小年轻,陆允去洗手间迅速搓了手,指甲缝也搓的干干净净。来病房的是另一位交班医生,他了解了基本情况,对陆允说:“除了有点发烧,其他指标正常,一会往点滴里加个退烧针,先观察下情况。” 他俯下身问月拂,“姑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月拂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医生回答:“估计是昨晚手术呼吸道插管遗留的症状,你多休息休息,要是醒了还疼,我给你开个消炎药。” 医生又问:“伤口有疼得厉害吗?” 月拂感受了一下,然后缓声说:“没有很疼。” 医生说:“说明麻药还没完全过去,一会要是疼得厉害,可以让护士给你打一针止痛。” 月拂微一点头,她现在困得厉害,全凭礼貌回答问题,陆允送走医生关上了病房门,她回到病床边,问道:“渴不渴?医生说你现在可以适量喝点喝水。” 月拂摇头。 陆允又忐忑着问:“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先给你买好。” 月拂还是摇头,她刚一抬手,陆允看见了主动伸手去握。 “坐下。”月拂对她轻声道。 陆允在右侧坐下,月拂右手竖起大拇指,缓缓吐出两个字:“额头。” 刚开始陆允还没明白过来,以为月拂说的是她自己的额头,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求证道:“我的额头。” 月拂嗯了一声,看向自己的大拇指。 陆允懂了,她躬腰把额头贴在病床扶手边,月拂的大拇指贴了上来,热热的,干燥的,在她的眉心轻轻揉着,又带过毛茸茸的眉弓一遍又一遍,陆允只觉得月拂的举动好温柔,仿佛轻柔地舒展一张被揉皱的纸张,能填满每一道艰难坎坷的沟壑。 “皱眉,不好。”月拂柔和地说。 陆允任由月拂温柔地融化她,冰山融化的水汽几乎要从她的泪腺奔涌而出,温柔到让人想哭。 月拂说:“不怪你。” 冰山边缘一角融化崩离,向下坍塌,坠进平静冷漠的深蓝色海面,砸起巨大的白色浪花,飞扬又落下回归水面的波浪成为涟漪,涟漪一圈圈泛开荡漾到陆允崩溃失控的泪腺。 失控情绪撼动她强撑着的脊梁,大颗大颗眼泪砸进月拂手心,她用最温柔的方式疏解放松紧绷的神经,包裹她的体面和自尊。 月拂最清楚不过了,本该来得及的来不及,会如深渊巨兽,吞下追悔莫及的可怜人。 月拂不能眼睁睁看着陆允被吞掉。 过了很久,陆允控制好了情绪,压在她心口的东西变轻了些,她摸了把脸,仓皇地找纸巾给月拂擦手,小洁癖不喜欢手上湿漉漉的。 一团纸巾乱糟糟的,走过掌心,指缝,带过手背,月拂困极了,也还是望着她。 等擦干净手,月拂吐出一个字:“困。” “困了再睡会,你该好好休息。”陆允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我在这陪你。” 月拂在被子下握住陆允的手。 陆允看着她,“想说什么?” 月拂的氧气面罩撤了,陆允能看见她浅浅的笑,月拂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勾起小指,陆允会意,也用右手小指勾过去,月拂笑着说:“盖章。” 两个大拇指紧紧贴在一起,是月拂轻柔的声音,“盖章认证,我兑现我的承诺,队长,我喜欢你,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你做好准备了吗?” 陆允甚至反应不过来,她对月拂的了解大概冰山一角,总也接不住她跳脱的话题和行为,等她想回答的时候,月拂已经困得顶不住睡过去了。 85 第85章 ◎在家,我是你的上级,我要在上面。◎ 陆允在病房陪到下午,手机消息响个没完,她此刻躲到病房外面接电话,是庄霖打过来的,他在那头说:“队长,只抓到张乾,至于张旺那小子还在找,山里太大了,就算有气味标记,四通八达的,搜救犬也没了方向,田水村穿过张旺家前面那片山是邻省地界,我已经让老胡给邻省的兄弟部门发协查通告了。” “辛苦了,”陆允在医院走廊里,声音不敢太高,这一层毕竟是特护病房,病人大多需要安静的环境,她对庄霖说:“你们也歇会吧,实在熬太久了,身体要紧。” “月拂没事了吧?”庄霖在那边问。 陆允说:“上午醒了一会,有点发烧,打了退烧针这会睡下了,没什么大碍,术后恢复注意点就行。” “那就好,”庄霖也松了一口气,轻松道:“大虎说窑水乡这边有泉水蒸的酒酿很出名,还说要给月拂带两坛回去。” 陆允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看了病床上沉睡的人一眼,牵了下嘴角说:“你让大虎去买两坛,我报销,等月拂出院了,开一坛给她庆祝。” “你们找个旅馆休整下,张乾暂时由乡里看押,让胡咏准备好手续,连同张金保一起带回市局审。” 庄霖在那边爽快应声,之后挂*了电话,陆允突然觉得有点饿,回到病房想要给你点个外卖又发现这地方的外卖全是小炒,连点清淡的汤水也没有,她看月拂睡得实在沉,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也懒得点外卖了,索性从派出所送过来的慰问品里拆了根香蕉。 胡咏给她发来了张乾,张旺,张金保的个人信息,田水村本家姓张,村委主任也是村里投票选出来的,说到底还是自家人推选自家人,这里面有多少内幕和水分可想而知,就张乾当着她们的面,踹狗的举动,陆允不用猜都知道他是个欺下媚上的主。 张乾今年五十三岁,最高学历读到了初中毕业,在田水村,他这个年纪小时候有书读就不错了,他的工作经历几乎没有,也可能是在外务工没有及时登记,他在四十七岁被评上村干部,五十岁当上了村委主任。 他的妻子张兰,也是五十三岁,没有任何工作经历,全职家庭主妇,他们有一个儿子,张润,和张金保的儿子张鑫一样在市里工作。 当时张乾是怎么说来着,村里去外面混得好的年轻人多数都把父母接过去享福了,张乾和张金保都有一个儿子,也在城里工作。 陆允给胡咏发信息,让他查下张润和张鑫两人工作的单位,顺便再查下两人名下的财产情况如何。 陆允一直忙到了下午五点多,期间月拂还是在睡,陆允几次检查她的体温,怕烧没退下去,给人睡迷糊了,然而体温证明,月拂就是在补觉。为了尽快找到王丽丽,她两天一夜没合眼,见到王丽丽后又被捅伤差点走了趟鬼门关,陆允满眼心疼地看着她,能睡就多睡一会吧,谁知道回了市局要忙成什么样子。 人一旦停下来就有时间去思考一些没注意到的细节,王丽丽的案子是谢尧接过来的,最开始他内线电话准备找月拂,结果月拂下班了。一个失踪案,居然会惊动市局重案支队的副支队长,结合王丽丽见到警察就跑的行为,她的身份恐怕不简单。 陆允先到走廊外给谢尧打电话,等了一会才接通,谢尧倒是先开口:“陆队,月拂怎么样了?” “”明明上午才发信息汇报过手术顺利,怎么又问一遍,陆允回道:“还在睡,目前一切指标很正常。” “那就好,”谢尧在那边先入为主地说:“王丽丽由我接管了,你们一大队先确认山洞里幸存者和那具尸骨的身份,我现在还有点事,具体的等你们回局里再详细商讨。” 谢尧没等陆允同意,啪地中断了通话,好像他忙到脚不沾地似的。也难怪月拂不喜欢谢尧,陆允也不喜欢谢尧的行事风格,她留了个心眼,给真正留守在办公室忙到飞起的有求必应屋胡咏发消息,让他悄摸查下王丽丽的个人信息。 陆允回到病房,天色渐暗,她站在开关处纠结了一会,还是没开灯,月拂睡觉不喜欢有光,连空调显示板上的数字她也觉得刺眼,头两天她还不说,后来实在受不了在大晚上开口:“队长,你家有眼罩吗?” 陆允从来不用这东西,自然是没有的,她瞧了眼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轻声问她:“屋里很亮吗?” “很亮,空调的光就很亮。” 于是陆允半夜爬起来把空调的数字灯用卡片贴住了,还收到了月拂说她贴心的表扬。 此刻她静坐在月拂旁边,就着微暗的光线,月拂脸上的线条更深刻了些,羽扇般浓密的睫毛遮盖住那双漂亮的眸子,她睡着的时候很乖,陆允在月拂主动要求睡一床的那晚,她就认为月拂睡觉很乖,不会乱动,不抢被子,安安静静躺着,呼吸轻柔绵长,连陆允悄悄靠过去她也不知道。 她是什么时候对月拂有好感的?是初见的巷道中她一把将自己拉在身后说别怕,还是在化装侦查的车上,她问庄霖为什么自己行动时周围没有人及时支援,还是她温和地指出丁瑛企图对她的掌控来自于恐惧,让自己能平静地面对丁瑛。月拂对她的关心很直白,很坦诚,不带任何掩饰,但月拂对其他人也是如此,陆允不认为自己有做好女朋友的觉悟,她会嫉妒,嫉妒别人能得到月拂同样的善意和关心。 陆允甚至怀疑月拂会在醒来宣布自己成为她的女朋友,是出于关照情绪的考量,毕竟她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愧疚,她会不会是不想让自己太难过才同意在一起? 她在被子下抓着月拂的手不清不重地捏着,有些高兴又没有很高兴,她没有很了解月拂,或者可以说是她看不透,月拂是个讨喜的姑娘,她从入职开始,整个一大队,苏旻,黄逸斌,不管哪个部门大家都很喜欢她,她业务能力出色,嘴甜又爱笑,其他部门有多艳羡一大队,就差没在办公室门口摆鲜花祝贺一大队荣获至宝。 陆允见过月拂安静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发呆的样子,一动不动,连陆允叫她都没反应,站到跟前,她又是眼睛弯弯,温顺可爱的模样。 给她一种这人很真实,又不完全真实的感觉。 不远的公路上乍然刺来长途客运货车穿透力极强的喇叭声,月拂在沉睡中被吓得一激灵,陆允看到心率陡然上升了几个指数,用手轻轻拍着月拂胸前的被子,指标才渐渐下去。 月拂被吓醒,她睁开眼,是陆允背着光笼罩下来的朦胧身影,令她安全感十足。 陆允轻声说:“醒啦。” 她声音听着很悦耳,月拂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刚醒来的时候,她的声线明显紧绷着。 “疼。”月拂只说了一个字。 陆允便急着问:“哪疼?是伤口,还是嗓子?” “伤口。”月拂老实道,她醒来第一时间感受到伤口处细细密密的痛感,稍微一呼吸都是痛的。 “我让医生给你加止痛针。” 昨晚做手术的医生过来了,她看月拂醒了,检查了体温和几个重要体征指标,“情况算不错,小姑娘,你知道你运气有多好嘛,”她大拇指和食指比出了一个很小的距离,说:“就一点点,伤到胰脏。” “谢谢医生。”月拂礼貌道。 “不用谢,虽然没伤到胰脏,还是在你的肝脏上划了个口子,问题不算很严重,术后要好好保养,忌烟忌酒,饮食清淡,”她想起这姑娘是市里来得警察,语重心长说:“你们警察加班多,你伤到了肝脏又需要时间保养,我可以给你开张单子证明加班会影响身体恢复,你领导应该会多关照你一下。” 月拂看了陆允一眼,猜到医生大概不知道病人的领导就站在跟前,她对医生说:“不用开了,我领导不是那种让伤患加班的周扒皮。” 加了止痛针,药效有一会才起作用,陆允为了转移月拂的注意力,说:“你真的不吃点东西?医生说你可以吃点流食。” 月拂摇摇头,说:“我不饿。” 陆允第一次谈恋爱,又是刚宣布关系才几个小时,没有经验的她,此刻有些笨拙,没话找话说:“王丽丽抓到了,不过被谢尧带走了。” “所以,我们接下来,是查张旺家后面山洞里发现的案子。” 月拂的脑袋瓜确实聪明,都不需要提点。 陆允聊上案子,语气便自然了起来,“幸存者就在楼下病房,我刚才去问过了,她情况比较严重,脱水加长期缺乏营养,一直处于昏迷,医生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会醒。” “能确定身份吗?”月拂问。 “暂时还没有,夏至在失踪人口登记库里面跑了一遍数据,没有能比对上的记录,” “张旺家里找到的手机呢?” 陆允依旧摇头,“手机卡被拔掉了,还被格式化了,干净得跟刚出厂一样。” 月拂脑袋搁在枕头上,看向天花板,抱怨说:“队长,我睡了这么久,你就没点好消息能告诉我?” “唯一的好消息是张乾抓到了,张旺还在逃。”陆允施舍道。 月拂嘴贫说:“勉强算0.5个好消息吧。” 之后是沉默,陆允实在找不出除了工作外可以聊的话题,她的恋爱经验也新的像刚从娘胎里才出来一样。 还是月拂主动挑起话题,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真的做好成为我女朋友的准备了吗?” “当然。”陆允想这一刻,努力争取很久了。 月拂说:“我之前的工作内容涉密。” 陆允答:“你不说,我不问。” 月拂说:“我的生活习惯不节俭。” 陆允答:“家里一切听你的。” 月拂问:“你妈妈那边?” 陆允答:“我会解决,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征求她的同意。” 月拂说:“我还不想让同事知道我们的关系。” 陆允则回答:“没问题,我们上班时间是上下级工作关系,下班才能谈感情。” 月拂想了想,工作时间是上下级,她们工作时间只有上班和加班的概念,一天也才24小时,刨除睡觉的时候,陆允当领导的时候肯定很长,用她被月照灌输家里谁在上面谁就拥有话语权的理念,月拂认为自己如果不在谈感情的时间里掌握主动权,她将永远被陆允压一头,于是她说:“在家,我是你的上级,我要在上面。” 陆允:“”她现在相信月拂在这方面的经验完全为零,甚至没主动去了解过,说不定更好糊弄。她忍住笑,郑重道:“同意,我没意见。” 86 第86章 ◎幸好是你,也恰好是你◎ 晚些时候其他人在招待所休息过后,来医院看月拂,她因为打了止痛针又昏昏沉沉睡着了,陆允只让他们在病房门外照了一眼,庄霖把目光从病房收回来,低声说:“队长,要不把月拂转市一院去吧,这里条件毕竟不比市里。” 庄霖的提议陆允也考虑到了,乡镇医院实在不是个休养的好地方,公路上时不时经过的车辆鸣笛就能把沉睡的人吵一激灵,陆允实在不忍心月拂一遍遍被吓到,而且他们还要回市局查案子,留在这实在不是办法。 陆允对庄霖说:“山洞里救下的幸存者在楼下病房,你去找下主治大夫,问他现在能不能转院,我去找下月拂的医生,要是能转院今晚一起转市里。” “转院?”主治医生从病历上抬起目光看向陆允,“转是可以转,月拂现在的情况基本稳定,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感染,毕竟捅伤她的刀上有不少铁锈,术后挂了抗生素和退烧针,现在药效起作用退了烧,就怕药效过去发高烧。” 医生转念一想,说:“罢了,你们还要回去工作,不能留人小姑娘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养伤,市里的条件也比我们这好,我先把病历填好,联系市一院外科有没有多余病房,有的话今晚让你们转过去。” “谢谢医生。”陆允说:“病房我们联系就好了,市局经常和市一院打交道,更方便些。” 陆允这边进展顺利,楼下的医生也建议他们转院,患者情况恢复的太慢,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要是能组织市一院专家会诊,说不定醒来的希望更大些。 在晚上十一点多,救护车载着两位伤患,闪着灯把她们送到了市一院,陆允随救护车下来时,一眼看见了候在医院侧门门口的贺祯,她扎着低马尾,双手抄在白大褂的外套里,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她们眼神碰到一起的时候,贺祯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无框眼镜片还闪着寒光。 陆允心说,贺医生今天看着一点也不热情。 戚小虎开着领导的车跟着救护车进来的,准备和领导一起把月拂送进病房,贺祯签好了转院手续的单子,示意后面的值班护士可以把病人推进病房。 在去病房的路上,贺祯开口就是冷冰冰的,她说:“陆队,我回来上班接手的第一位转院病人就是月拂。”她的眼神还带过戚小虎,丝毫没有顾及月拂同事的面子,直言不讳道:“你们牛高马大一个,月拂出趟任务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们队里不会在搞什么新人霸凌吧?” 天大一口锅从贺祯嘴里飞到一大队集体头上,谁敢霸凌月拂,一大队的条条框框在她借调回来后形同虚设,连带着其他人也飘了起来。戚小虎一脸震惊地看向波澜不惊的领导,这锅咱可不能背啊,月拂是整个重案支队的宝贝,谁知道宝贝点这么背,戚小虎准备驳两句,被领导给挡住了。 陆允说:“是我的疏忽,月拂本来可以不受伤的,以后我会多加警惕。” 贺祯含针带刺的话扎到了棉花上,对方但凡回一嘴冤枉人,她也不至于暗自咽下滚烫的火气,之后她没再说话,带着他们到了住院部的单人病房,这一层安静,人少,专门针对特殊病人的病房,自然是市局和医院沟通后的结果。 月拂在换病床的动作下被折腾地迷迷糊糊,但她实在是太困了,半梦半醒间抓着陆允的手指,又安心地睡过去了。 贺祯的目光落在她们握着的手上,问陆允:“她今天睡多久了?” 陆允回道:“凌晨四点结束的手术,上午十点醒了十几分钟,下午六点多又醒了二十分钟的样子,打了止痛针一直睡到现在。” “期间有进食吗?水有没有喝过?”贺祯翻着乡镇医院的诊疗记录。 “没有,她说不饿,也不渴,就是犯困。”陆允瞧着贺医生的脸色不太好,不安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贺祯没回答反而问她:“前天晚上她回去加班,到受伤,期间有睡过觉吗?” 陆允望了眼杵在门口被贺祯气场吓得不敢进来的打呼震天响的棒槌,实话说:“没有。” “没什么问题。”贺祯合上病历,冷着脸说:“疲劳过度,纯困的,又经历了一场手术,身体难免的元气大伤,食欲不振加嗜睡很正常,先让她睡饱个一天一夜吧。” 陆允留下来陪护,贺祯没意见,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月拂睡觉很浅,你手机最好静音,夜里也别闹出什么动静,另外两小时量一次体温,要是出现发烧的情况及时按铃。” 草草洗漱后,陆允轻手轻脚在月拂的病床旁边展开陪护床,手机调好两小时一个的闹钟,体温枪放在旁边,她车后备箱有备用的枕头和薄毯,关了灯她盖着毯子和衣躺下,病房的检测设备泄出微亮朦胧的光,薄薄地渡在月拂沉睡的侧脸上,陆允心满意足极了。 她的心满意足在第三个闹钟叫醒她的时候,陡然提心吊胆,体温枪上显示38.6度,医生担心的情况还真的发生了,月拂术后出现了感染。 月拂的刀口足足缝了十针,贺祯看着伤口周围的红肿,还有轻微渗液,恢复效果比预想的要差,她研究了给药记录,重新让药房配了药,点滴又要挂上了,伤口消毒重新上敷料,这一折腾月拂哪里还睡得下,她右手还打着石膏,左手没扎留置针,她的血管又不好扎,护士扎了两次都没扎进去,月拂看着挂上面的三袋点滴,虚弱地笑了笑,对贺祯说:“贺医生是要把我打成注水猪肉吗?” 眼见第三针成功扎了进去,贺祯松了一口气,说:“你要是在市一院成了注水猪肉,你姐该来医院闹事了。” “你要告诉姐姐吗?”月拂问道。 “看情况,你要是一直不见好,”贺祯调整点滴滴速,轻飘飘的眼神带过杵在旁边的陆允,说:“家属肯定是要通知来医院的。” 月拂玩笑道:“那姐姐肯定会让我从单位卷铺盖回家继承家产。” “多少人求之不得,偏你要没苦硬吃。”贺祯无奈道。 月拂的精气神实在不好,她能和贺祯你来我往的攀谈两句主要是伤口疼得厉害,必须嘴皮子贫一下转移注意力。 贺祯离开后,病房天花板上的灯晃得她实在合不上眼,她开始漫天说胡话,“队长,等我好了我们要有一次约会。” 陆允说好,问她:“你想怎么约会?” 月拂说:“我看电视上主角都是相约餐厅共进烛光晚餐,或者月光码头散步,经济一点的去电影院看电影。” “你喜欢哪种?” “都不喜欢。”月拂说:“我们可以做点和普通情侣不一样的事情,我们打一架吧,看看谁掌握的格斗技巧更厉害,输掉的一方要承包一整年的家务。” 陆允:“” 月拂烧到发烫的手握着陆允的手指,脑子也烧得不太正常,说:“你不能赢我,因为我不想做家务,我没谈恋爱之前也没做过家务,谈了恋爱更不能做家务,姐姐说,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是一加一大于二,如果要我做家务,那肯定是小于二的。” 陆允头次发现她这小嘴这么能巴巴,当她是脑子烧迷糊了,自然由着她说,“家里洗衣做饭让我来,你只负责享受就行。”让月拂做家务如果是小于二,那自己做家务肯定是大于一,加一起自然大于二。 说到洗衣做饭,月拂可没见过陆允下过厨房,领导的公寓里连个锅也没有,她又说:“你厨房太简陋了,煮泡面的条件都没有,我们要是住一起,能先把厨房布置起来吗?” 陆允轻轻揉过月拂的头发,欣然答应道:“等你出院,厨房一定是布置好了的。” “你会做饭吗?”月拂又问。 这问题可把陆允难住了,她的厨艺大概就是煮泡面的水平,在部队有食堂,当刑警还是吃食堂,这也是她没有布置厨房的原因,一个人单身寡久了,房子自然是按自己的生活习性来布置。她回答道:“我没怎么下过厨房,你要是想吃什么,我可以现学现做。” 月拂是会给足够情绪价值的伴侣,她夸赞道:“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要是你做了饭,我可以逃避洗碗吗?” “可以。”陆允一遍遍用手梳着月拂的头发,想让她能舒服点睡下,这嘴可太能说了,“我们在谈恋爱,一加一不能小于二。” 月拂微微闭上眼,她朦胧地有了点睡意,“队长,你有对别人好过吗?” 陆允答:“没有,你是第一个。”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陆允轻轻嗯了一声。 “陆允。”月拂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很自然,不扭捏,仿佛私底下已经练习过千遍万遍。 “我在。” 月拂又叫了一遍:“陆允。” “我在。” 月拂不知疲倦的叫陆允的名字,陆允不知疲倦的次次回应。 “你经常让我想起一个人,”月拂没有再叫她的名字,闭着眼说:“这对你不公平,你是陆允,不是别人,我在你身上找她的影子,对你不公平。” 陆允沉默,只是一遍遍轻抚月拂的头发。 “队长,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想照顾我多一点?”月拂睁开眼问她,“你之前总给我一种错觉,一种你认为我需要被照顾的错觉。” 陆允思考了一会,柔声说:“因为喜欢,所以想照顾你,我动机不纯,对你图谋不轨,我平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幸好是你,也恰好是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要开始推进调查进展了,奚禾再出现估计会在很后面 87 第87章 ◎她求生过,只是她失败了。◎ 月拂笑了,她没料到有一天陆允居然把自己在她家沙发上说的话原样打回来。 ——队长你另有图谋,你动机不纯。 月拂的手指轻轻抠着陆允的手心,“我当时确实没想过要谈恋爱,可能对你有一点好感,如果要从我以往相过亲的一众任选中挑一个,还真挑不出来。要是把你放进去,我大概率会选你。” 陆允手心痒痒的,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为什么?” “因为,我们离得很近,因为,我们职业相同,”月拂深邃的眸子看着陆允:“因为,是你。” 陆允也笑了,她淡然道:“所以我是沾了职业的光才能追到你的是吗?” “不是,还因为你长相也是我喜欢的类型。”月拂十分坦诚:“谈恋爱自然是要选个顺眼的,职业上也合得来最好。” “我也不是因为这次受伤,怕你自责才想和你在一起的,”月拂柔柔的声音说着很幼稚的话,“我只是觉得要是就这么交代了,我一个万好女青年,恋爱都没谈过,很亏。” 陆允的手停在月拂的额头,还是烫,这孩子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这个年纪什么滋味都尝过了,唯独不知道谈恋爱两个人在一起是什么滋味,”她用额头去蹭陆允的手心,像一只被摸得很舒服的猫咪,“我要尝尝你的味道。我喜欢的人的味道。” “好,等你好了,你想怎么尝都行。”陆允温柔道。 “一会你去上班吧。”月拂说。 刚还说要体验恋爱的滋味,现在就要赶人,陆允确实跟不上月拂的思维,“你不需要我陪你?” “案子会更需要你,”月工作狂魔拂说:“我们谈恋爱归谈恋爱,不能影响工作。” 她知道陆允是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医院不方便,“你不用担心,贺祯认识医院靠谱的护工,你安心去上班吧。队里没了你当主心骨可不行,况且我也没有一谈恋爱变娇气的道理。” 陆允真被打发走了,等回到自己车上,她对自己和月拂在一起的事实,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基本是月拂处于主导位,离开病房前,甚至都没亲一下,跟没谈恋爱之前好像没什么区别,陆允越想越不对劲,她得找个时间去请教钟淼。 她先回单位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到办公室的时候是八点二十多了,一大队准时上班的铁则早已被月拂踢翻,毕竟她可是敢当着陆允的面大声批评这条变态规定的不合理,“如果上班要准时到,那我们无上限加班的时间又怎么算?这条规定和外边私企压榨打工人的资本家有什么区别?” 之后不久,只要前一晚加班太晚,月拂必定迟到,受她的影响,昨晚回来补觉的其他人也没到办公室,只有兢兢业业的留守万事屋胡咏在岗位上。 他见到陆允的第一反应是有些错愕,问道:“队长,我听庄副说,你在医院陪床来着,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月拂怎么样了?” “我能过来说明医院不需要我。”陆允走进来问胡咏:“我要的资料都查到了吗?” 胡咏回道:“除了王丽丽的不好查,其他人的都查到了,我发你邮箱了。” 陆允停下进办公室的脚步,侧目问道:“王丽丽是什么情况?” “有点复杂,王丽丽的个人信息显示她26岁,高中学历,就我能查到的个人经历,她高中之后,四处打零工,社保记录断断续续的,这三年更是没有,她父母双亡,配偶空白,她还凭空生出来一个孩子,还没登记户口,简直了。”胡咏灌了一口冷茶,继续说:“我访问了她高中学校的校园网,在历年毕业生的大合影上也对不上18岁的王丽丽。” “她的档案改过。”陆允干脆道。 胡咏一拍桌子,“巧了,我也是这个思路。” 陆允还没走进自己小办公室转身出去了,“我去找谢尧。” 谢尧?胡咏望着领导离开的背影,心说:队长怎么跟月拂一样连名带姓称呼谢副支,之前她可不这样。 陆允在重案支队大办公室找了一圈也没看见谢尧人影,只好拦着支队内勤问:“谢副支今天没来?” 捧着一堆文件的内勤回她:“没来,谢副说这两天不在队里,有事直接找黄支。” 什么情况?昨天还说具体情况等回来开会,今天人居然不在局里。黄逸斌此刻焦头烂额地过来了,“小陆,正好你过来,上办公室聊。” 黄逸斌详细了解了月拂受伤的过程,沧桑的嗓音浑浊道:“哎呀,你这属于严重工作失误,好在你们当时没有戴执法记录仪,否则月拂受伤的事,市委计较起来,够一大队喝一壶的。” 陆允并不觉得黄支队是在安慰她,她问道:“王丽丽去哪了?” “王丽丽是被带回来了,不过很快又被谢尧给押到其他地方去了,至于去哪,他说是部里要求保密,走的神神秘秘。”黄逸斌端起茶杯又放下,“一个失踪案,查出非法拘禁,还带回来一具无名尸体,犯罪嫌疑人目前逍遥法外,月拂还受了伤,这案子查的” 一大早黄逸斌被主管刑事案件的吴副局长给数落一次了,他把一言难尽给吞了下去,吐露道:“既然谢尧接管了王丽丽的案子,就以前天为立案时间,成立1104专案,你们一大队专门负责。” 黄逸斌语重心长道:“这案子下面很多部门盯着,市局已经把影响压到最小,你们最近辛苦一点,要是有什么加急手续直接来找我。” “还有啊,”黄逸斌关心起月拂,问道:“月拂伤得重不重?” “除了伤口有些感染,其它没什么问题,不算很严重,术后” 陆允没说完,黄逸斌说:“既然月拂伤得不重,你们的调查可以让她参与,她脑子活络,比你队里那些棒槌好使。” 一大队的其他人哪怕是棒槌也没有让还在住院的伤患参与调查的吧!陆允有点庆幸黄逸斌不是外边压榨员工的私企老板,否则以他这连伤患都要催着上班的行为,肯定是吸血资本家一枚。 陆允无语,却也清楚了上头给的破案压力不小,她起身说:“时间紧迫,黄支,我先回去组织案情讨论会,至于月拂那边,我会把调查同步给她的。” 黄逸斌摆摆手让她先出去了。 第一次1104专案会议上午在一大队办公室召开,主要参会人员是一大队成员,另外还有被紧催慢催赶过来参加会议的法医夏至,她顶着一头毛躁到没时间打理的爆炸头,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工作给轰的。 陆允朗声说:“关于重案一大队负责调查的1104专案,第一次专案会议开始,请夏法医先介绍下在张旺家后面山洞里发现的尸骨情况。” 夏至顶着两乌青的大眼圈,在一众注视下开口道:“根据尸骨骨盆可以认定死者为女性,结合耻骨联合面的情况以及长骨骨骺的闭合情况,初步认定死者年龄不会超过25岁,没有生育史,身高在155到158厘米之间,参照山洞里的环境,死亡时间在一年到一年半之间。” “颅骨没有外力损伤,具体死因,我初步判断是死者被囚禁在山洞时,企图掰开困住她的简易铁门。”夏至往会议桌中央放了一张照片,“你们看,禁锢死者的铁门相当简陋,卡住她的这一道开口上宽下窄,我给出的初步死因是自杀。” 管博最先不淡定了,“死者被囚禁在山洞里,你说她是自杀?夏法医,你的结果是要呈交法院,会影响犯罪嫌疑人最终被定罪的重要依据,我们救出来的受害者浑身瘦的皮包骨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 陆允抬手示意管博稍安,“夏法医,你判断死者自杀的依据是什么?” 夏至先问陆允,“你和月拂进入山洞的时候,尸体头颅是正面对着你们的是吧?” 陆允回忆里中最有印象的是黑漆漆的两个空洞眼窝,当时确实是正面直勾勾对着她们,她甚至担心月拂今后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正常人看个恐怖片突然和画面中的骷髅四目现对都要惊出一身冷汗,何况她们是身临其境。 陆允脸上闪过一瞬的担忧,说:“确实是正面相对,月拂走在前面和尸骨之间的距离大概六十公分左右。” 夏至默默心疼小可怜两秒,回到案情讨论上,“一直到我们出现场尸骨始终保持着侧卧位,我和苏辉观察了尸体所在位置,从死者死亡到尸体腐败,期间没有人挪动过尸体,也就是说死者是侧卧着死去的。” “囚禁死者的小洞不足以让她站直,她试过掰动铁门上的空心铁管,虽然有效果,却不足以逃生。”夏至竖起两支模拟上宽下窄的签字笔,“她能在上面把头伸出来,下面的宽度又不够让她的上半身经过,我猜她一定试过很多次,最后彻底绝望的她又把铁管掰了一点回去,她把头伸出去,让足够窄的两根铁管卡住脖子,压迫气管,直到窒息而亡。” 众人静默,为曾经奋力挣扎过的死者默哀。 夏至点了点她的有力依据,桌面上的那张照片,“你们仔细观察两根被掰弯的铁管的形态,要是单个方向变形,不该在底部三分之一的位置往里凹这么多,这是死者自杀的证明。” “她求生过,只是她失败了。” 88 第88章 ◎哪个傻逼送的花◎ 陆允打破沉默,“身份能确定吗?” 夏至一脸憔悴,说:“今早四点才完成PCR提取,好消息是DNA提取成功,坏消息是失踪人口数据里没有能对比上的结果。常主任联系了省里画像师,让他们尝试还原死者生前样貌,我这边已经尽力了。” 法医一般不会在这种会议上留太久,一堆任务还在等着夏至,她汇报完情况回她的老巢工作去了。 目前山洞里发现的一死一生还不能确认身份,结合在张旺家里找到的五部手机,侧面证明了受害人不止一个。 陆允脑子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手机里面数据没有了,但是手机唯一编号是固定的,现在手机厂商都要求用户绑定实名身份,老胡,你联系手机服务商,*问问他们那有没有留存手机用户的个人信息。” 胡咏在任务中记下这条。 “张乾和张金保两个人有交代什么吗?”陆允问庄霖。 “张金保倒是交代了,和他在张旺堂屋后面交代的内容差不多,张乾什么也没说,窑水乡派出所拘了被供出来的几个人。”庄霖为难道:“关键是只有张金保的证词,没有受害人,咱也没法立案,派出所所长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说家属在所里闹事,要求放人。” 管博冷哼,说:“一群刁民,半点法律意识没有。” 姚睿嘲道:“唯一读过书的被我们带回来了,他们找不到人没可不就只能闹事嘛。” 陆允则一脸凝重,庄霖说的是明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实,没有受害人,警方没法立案,光凭张金保求表现交代的内容,也拿不下这群法律意识淡泊的老家伙们。月拂不在,陆允有种手脚打不开的困顿感,她说:“今早医院给受害者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结果最快要下午才能出来,她如果能顺利醒过来,我们才能展开对她的询问,在此之前也不能让派出所干等着,先上审讯,他们当中不可能全是老无赖,让派出所注意敲打的节奏。” 庄霖会意,继续说:“关于徐竞和张旺的协查通告已经同步发给了窑水乡临近的几个乡镇,有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陆允翻着手里的材料,第一次专案会议掌握的信息实在不多,犯罪嫌疑人在逃,受害者身份没有确认,眼前唯一的突破口也就张乾而已。陆允合上材料,说:“审讯室。”—— 审讯室张乾还穿着那天的行头,只是白衬衫脏的不像样子,拒捕时他被摁进了泥里,他丧眉耷眼被拷在审讯椅上,姚睿和管博进来的时候,他低着头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像极了那只被踢一脚躲进柴堆的老黄狗。 ——有些狗就该夹着尾巴当人。 “知道这是哪吗?”姚睿问他。 张乾闷声回答:“知道。” “知道为什么会在这吗?”审讯开场基本是这几个老问题,看似官方又明知故问的问题最能体现嫌疑人的认罪态度。 张乾肤色黝黑,消极情绪反应在他脸上发着灰,他说:“知情不报。” “知的哪些情?如实交代。” “张旺和他的朋友,就那个姓徐的小子,干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张乾悻悻说:“我知道,没报警。” 姚睿冷笑道:“你确定只是知情不报?张金保可不是这么交代的,他的认罪态度比你积极多了,要不了多久他儿子就能接他回家。” “这”张乾瞪着浑浊发黄的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他都交代了什么?” 姚睿不为所动,“现在是我们在问你,你要是不积极主动配合,你儿子今年冬天就只能去看守所给你送棉裤了。” 张乾的眼珠子四处乱转,陆允在外面算着时间,张乾心理素质很差,否则不可能在张旺家门前逃跑,囚徒困境下,他最多能坚持一分钟。 果然,一分钟不到,张乾开口了,“我交代,我坦白,求政府对我宽大处理。” 陆允冷笑,戚小虎不小心看到,冻得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他忽然很想小太阳月拂在场,有她在队长就不是冷冰冰的。 审讯室内张乾开始交代。 “张旺是几年前开始搞这事的,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他以谈朋友的名义把女孩子骗到家里,弄晕了再偷偷卖到东边去,能挣不少钱,张旺是个孝子,他光是靠这个,就在市里给他爸妈买了一套房,把父母都接过去了,没事基本不回来,还以为他洗手不干了。”张乾回忆说:“是年初的事,张旺他爸摔伤了腰,做了个大手术,估计是家里没钱了,他这次还拉个同伙,姓徐,长的很高大,说是帮他开车的。” “村里知道他干这事的人多不多?”姚睿问道。 “村里留守的老家伙大部分是知道的。” 管博瞪了他一眼,讥讽说:“你能进村委,他们还真是选对人了。” 姚睿问他:“张旺家后面山洞里的那具尸体你知道多少?” “尸体”张乾脸都吓白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吐出几个字,“什么什么尸体?我我不知道” 管博喝道:“一年前的事,你在这装什么不知情,张旺带了哪些女孩回去你自己心里清楚。” 张乾整个人快要裂开了,他丧着脸说:“我是真不知道他家洞里有尸体,去年去年张旺就带了一个女的回来,那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干了,我还以为他找到别的发财路子了。警察同志,我们也就上张旺家玩玩的,完事就走,从来不敢闹出人命来” 陆允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要气炸了。 张乾急吼吼说:“肯定是张旺这小子手上没轻没重,那些女的被他拴着,不顺着他的意,不是动手就是不给饭吃,肯定是他弄出的人命,跟我没关系。” 姚睿问他:“张旺去年几月把人带回去的?” “是夏天,”张乾眼珠子转着,说:“是收第一季庄稼那会,张旺来找张金保借车,当时正是农忙的时候,张金保还找我抱怨,说张旺借车不是时候,每天都有人要用车,张金保就让他晚上用。” “对就是去年,六月底七月中的样子,地里庄稼一般是那个时候收,张旺家的田承包出去了,他回来无非就是那点事。” 陆允催他们加快审讯进度,“问他还记不记得受害者的长相?” 姚睿会意,问道:“还记得人长什么样吗?” 张乾说:“记不太清,挺瘦,不高,眉心有颗痣,村里那些老爷们说她的长相是普萨转世,有几个还不敢动她,怕冲撞了神仙,影响家里运势。” 简直荒诞至极,行凶做恶的人居然害怕冲撞神灵,会为家庭带来厄运,他们宁愿相信菩萨会怪罪也不认为自身的行为违法。 陆允等不及省里的颅骨复原了,她当即联系了市局的画像专家过来,再进来时,姚睿正好问到今年张旺是什么时候把人带过去的。 张乾回答:“年中他带回来一个,也是瘦瘦小小的,大概一个半月前又带回来一个。” 陆允听着直皱眉。 和她有同样感受的姚睿则继续保持审讯节奏,“他带人回来的次数频繁吗?” “这几年挺少的,也可能是他家条件上去了,为了攒阴德干的少。” 管博问他:“你们村里确定只有张旺才是做这个的?” 张乾激动说:“确定,怎么不能确定,别看张旺学历不高,但是这小子长得好,嘴皮子功夫也不错,他还吹牛说一次能谈五个女朋友。别人眼红也要有他那条件才行。” 姚睿翻开文件夹,里面是张乾儿子张润的个人档案,他饶有深意看了对面一眼,不经意说:“你儿子跟你长得不太像,看样貌也没比张旺差哪。” 张乾听后,紧紧闭上了嘴巴,是上了锁链,闭口不言。 一般遇见被审讯人员闭口不谈的情况,这种回避行为后面的问题反而更严重,相较小问题上的说多错多,不说反而更能证明他们心里藏着鬼。 张润成为他们新的嫌疑人。 管博打破审讯室僵持的安静,说:“看来你儿子今年冬天是不能去看守所给你送棉裤了,你妻子张兰,可以给你们父子俩一起送。” 紧绷充盈的气球,只需要外部给一点点尖锐的力,就能完全被冲破,张乾就是那只奔溃的气球。 “我说,我交代,我儿子完全是被张旺欺骗才会他被张旺给骗了” 中午前,黄逸斌签发了拘捕令,重案支队的抓捕组立刻动身分别去了张润和张鑫任职的公司,陆允不在抓捕组,她开车去了市一院,医院的结果也差不多要出来了。 她记得市一院外有家花店,于是在医院外停了车,花店老板说今天有新到的粉玫瑰,陆允虽然没什么审美,却也认为一大束红玫瑰落在病房太夸张,接受了老板的推荐,要求设计一捧粉玫瑰。 陆允左手拎着水果右手捧着花,之前她不认为自己在人群里有多显眼,怎么给女朋友买束花,全世界都在看她一样,陆允没太往心里去,她安慰自己,一定是中午借工作之由看望女朋友的偷感太重。 病房门开着,陆允在门口就看见骨科周大夫正拿着小锤子敲敲打打拆石膏,比拆石膏更显眼的是病床对面地上摆了一排的鲜花,这鲜花数量比花店老板一天进的货都多,要论最扎眼的,还是被地上一路鲜花相引,高高束在离病床最远一张小桌上,直径将近一米的暗红色玫瑰,在一众小清新灿烂的康复鲜花中显得尤其没品。 ——哪个傻逼送的,不知道月拂现在有正主了吗? 站在病房门口的正主才想起来,目前没人知道她们的关系。该不会是月拂手机里那只又夹又喜欢说恶心叠词的老孔雀吧? 89 第89章 ◎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月拂扎着留置针的左手放在贺祯拿来解闷的阅读器上,本来还在和医生说话的她看向门口一身全黑面无表情,全世界欠她二百万的冷脸,尤其是捧着一束跟穿搭完全不搭的粉嫩嫩玫瑰,不像是给人送花,倒像是来讨债的,或者可以说更像是给老婆上坟来的,毕竟陆允盯着那束红艳艳的玫瑰,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 “队长,下次送花,不要求面带微笑,也请不要摆着工作脸。”月拂对那束簇拥到比杨梅果肉还拥挤的红玫瑰没太在意,说:“你一过来,班味都飘过来了,还没出院,感觉你是来催我上班的。” 周大夫手里小锤子差点敲偏。 陆允听到月拂的称呼,脸色冷得更厉害了,工作场所要求保持上下属关系就算了,怎么在医院还叫队长,她缓步走进来,语调里像是带着细细密密的冰碴子,说:“给你送玫瑰的那位,也面带微笑?” 月拂往窗户边瞟了一眼,笑道:“过来给我送玫瑰的不只有你一个吗?” “那是什么?”陆允下巴一指,她不瞎。 月拂明显也不瞎,无所谓说:“不知道,我醒来那束花就在了,护工阿姨下午过来,我还想拜托她帮我扔掉呢,病房里的味实在太复杂了。” 陆允把花放在床头柜子上,很自然的用手去摸月拂的额头,温度下去了,问道:“中午想吃什么?市区好点外卖。” “贺祯今早回奶奶家了,她中午会给我带汤过来。”月拂拉着陆允的手,望着她,眼睛弯弯的,“你能给我买个奶茶吗?” “你昨天刚做完手术能喝奶茶?”陆允两条眉毛就差没跳起来,她在面对月拂时,表情多数很生动。 “贺祯说可以喝。”其实是月拂自己想喝,她刚退烧,身体极度渴望来点甜甜的,冰冰凉的东西拯救。 “你让她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陆允无情抽出自己的手,作势要给贺祯打电话,“或者我现在问她也行。” 月拂没得逞,闷闷不乐头扭到一边,不去看她,右手尴尬地抓起周大夫敲下来的石膏碎,莫名的还挺可爱。 陆允走到窗边,左找右找也没找到正常送花会放的小卡片,送花的还是个无名氏。难怪月拂不知道,不知者勿怪。陆允又逡巡地上放着的花,市局同事送的,真不愧是走哪,哪就春风得意人见人爱的月拂,隔壁二队,楼上经侦,技术支队,平时连买个泡面都要报销写单子的小气鬼,送花倒是不要钱一样,还不如留着买泡面呢!陆允这么想着,此后月拂是不可能转去其他部门了,那些劝人转部门的棒槌在月拂耳边刮龙卷风都没用。 月拂生闷气,陆允挨个检查自己地位不稳固的可能性,病房里只有大夫小锤子敲敲打打的声音,为了不让人尴尬太久,陆允站在医生身后问道:“周大夫,她这手恢复的怎么样?” 被贺祯用三只烤鸭拜托过来拆石膏的大灯泡说:“能把医生打的石膏剥成这样,这么大还不听医嘱的患者,我也是第一次碰见,继续戴护具吧,半个月后再拍一次片子。” 不听医嘱的患者望着白惨惨的天花板狡辩说:“贺医生说剥掉一点没关系,只要不受力就行。” 周大夫拿起月拂的右手,在手指上量了距离,说:“姑娘你对一点似乎有误解,你这将近十厘米了。” 狡辩失败的患者:“” 已是中午,还没吃过东西的月拂,光是吃瘪就饱了。 送周大夫离开后,陆允叫来了这一层的保洁阿姨,让她帮忙把病房的花收走,尤其是那束没品的玫瑰,她怕阿姨闪到腰,亲自抱走送到了专门放置垃圾的楼梯间。 病房清空后,空气也干净了不少,陆允连带着心情也变轻松了些,有些东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陆允在病床边坐下,拉开蒙着的被子,月拂闭着眼说瞎话:“我睡着了。” “睡着的人是不会说自己睡着的。”陆允觉得女朋友更可爱了,说瞎话也可爱,她好笑道,“病人遵医嘱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月拂睁开眼,目光却转向别处,嘟囔着:“应该的,病人是没有人权和话语权的。” 陆允不恼反笑,月拂不敢看自己的小动作也可爱,她笑着问:“你这动不动上价值,是受谁的影响?” 月拂把被子拉回去盖脸上,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坐我边上某个姓陆的。” 坐边上某个姓陆的琢磨了一会,好像确实是自己影响的,当时在田水村村委外,陆允上升到了性别高度,还被下属批评了一通。 有些人连生气算旧账,也是可爱非常,钟淼说的没错,谈恋爱确实是很美妙的时光,两人同处一个空间下,飘满了轻轻柔柔的粉色泡泡。 粉泡泡没飘多久,贺祯拎着一个食盒一个保温桶,没敲门直接大大方方进来,陆允正准备在粉色泡泡烘托下,和女朋友腻歪个两块钱的,结果连两厘也腻歪不了。 两人再次四目相对,让陆允回忆起早前在月拂家叫赖床的某人起床时的画面,也是尴尬对视,此刻依旧是贺祯先开的口:“月拂还在睡?” “我醒着。”月拂撩开被子,气鼓鼓说:“病房里有个醋精,熏到我了。” 陆允:“” 醋精?贺祯看到床头的那束粉色玫瑰,一头雾水,也没追问,毕竟月拂不喜欢被问太多,“醒了就先吃点东西,我让冯姐炖了鱼汤,有助刀口恢复。” 陆允站起来打开病床上的小桌板,贺祯将食物搁在桌板上,又摘下双肩包放到靠墙的凳子上,走到床尾弯腰把病床摇起来,说:“疼了喊。” 月拂没喊疼,经过一上午休整,换了药,退了烧,伤口只要不碰到,不去注意就不会太疼,贺祯带过来的是普通家常菜,和家里正常的饮食基本一样,简单的三菜一汤。 陆允是没吃中饭过来的,本来还打算点个外卖关起门来和女朋友安安静静吃一点,鱼汤盖子一打开,浓郁鲜美的香味勾的她五脏庙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在安静的病房听着格外明显。 陆允:“” 月拂彻底解放的右手拿着不锈钢筷子望了过来,贺祯则当没听见,就一份饭,有点眼力见的领导这时候也该主动离开去外面给自己买份饭。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贺祯的意料,月拂把手里的筷子给了陆允,说:“你先吃,这么多我吃不下。” 筷子从月拂手里传到了陆允手里,贺祯心中顿感不妙,月拂有洁癖,筷子这么私人的东西,除非她克服心里障碍,否则不可能给别人。 贺祯放下盛出来的小碗鱼汤,盯着手里拿着筷子要跟病号抢饭吃的陆允,冷着脸直截了当地问:“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陆允:“恋爱” 月拂:“工作” 贺祯:“” 两道不可置信的目光同时落在月拂身上,仿佛她犯了什么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罪过。 陆允想的是这也不是工作场所,两人当然可以向贺祯坦白关系,而且贺祯是月拂好友,谈恋爱告诉好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月拂跟她不一样,在陆允去上班没多久,值班结束的贺祯带着一肚子火气在病房义愤填膺愤愤不平地数落陆允作为领导有多不靠谱,伤口距离胰腺只有0.5厘米,差一点点,月拂就要交代在那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再见面就是硬邦邦的尸体,什么老太太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月照可能会投诉陆允到引咎辞职之类的啦。 这时候要是公开两人关系,不亚于火上浇油。 贺祯冷冰冰的目光看着月拂,仿佛在用眼神警告,你最好说实话。她拿出多年被医学折磨的没有脾气的良好修养,耐着脾性问月拂:“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月拂:“恋爱” 陆允:“工作” 贺祯:“”我长得很好戏弄是吧? 月拂怨怼的眼神扎到陆允身上。 陆允:???不是你不准备向贺祯公开的嘛?我这是为了配合你,哪晓得你一会一个想法。 两个在一起没两天毫无默契的新情侣,活生生把贺祯给气走了。陆允甚至有点庆幸把人给气走了,有电灯泡在,她手脚放哪都觉得不自在,她捞了一勺鱼汤里的豆腐送到月拂嘴边。 月拂还在手机上疯狂向贺祯道歉,哪有心思理她,头往旁边一撇。 陆允把脑袋拱过去看女朋友手机,是一大堆滑跪的表情包,于是,她把豆腐滑进自己嘴里,不以为意道:“咱俩只是谈个恋爱,又不需要通过贺医生同意,为什么要道歉?” 陆允哪里知道在贺祯单方面疯狂愤怒输出的时候,月拂是有一句附和一句,才平息了值夜班医生失常的怒火,换成任何一个人,明明早上还和闺蜜吐槽那谁谁谁不行,中午闺蜜光速和那谁谁谁宣布了关系,换作月拂,也是要气炸的。 没眼力见的猪队友,月拂看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就来气,想要推开陆允,刚一抬手牵扯到了刀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陆允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扶着她的手臂缓缓放下,“你能不能有点伤患的觉悟,术后恢复要少动少动!” 月拂脸色苍白,嘴上功夫半点没减,嗔怪说:“你能不能有点女朋友的觉悟,贺祯脸色都那么难看了,你还说我们是工作关系,她又不傻。” 陆允安抚道:“我傻我傻,快别气了,你先吃点东西,我一会该去工作了。” 90 第90章 ◎去医院压榨伤患◎ 楼下病房,重案支队新来的实习生守在门外正扒拉盒饭,见陆允过来匆忙收起盒饭毕恭毕敬站成电线杆子打招呼:“陆队。” 陆允微一颔首,示意他们继续吃,拧开门把手轻声进了病房,医院给受害者上了呼吸机和心电监护设备,病床上的人面色蜡黄,头发干枯,瘦的皮包骨,导致她整个人看上去干巴巴的。 她走进了一点,因为瘦到脱相的缘故,受害者的眼窝看上去尤其深,显得眼球有些突出。如果张乾交代内容所说属实,张旺他们挑选受害者还真是一脉相承的瘦小,柔弱,容易控制。 其中一位有眼力见的实习生把主治医生给喊过来了,“陆队,左医生到了。” 医生经常和警察打交道,自然没有握手的虚礼,左医生说:“上午我们科开了个诊疗会,针对患者现在的情况先进行补液治疗,用乳酸林格液纠正脱水,结合血液检查结果,对血液补充钾、纳等其他电解质,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消化功能受损只能通过静脉注射营养液,她身体很虚弱,静脉滴注不能太快,至于她什么时候会醒,要看具体的身体恢复情况。” 陆允掀开被子看了受害者右手骨折的位置,手臂外侧有根骨头断裂面凸出来,实在不难引入遐想,左医生有些不忍直视地撇开眼,她说:“她这只手基本废了,骨折没有及时治疗,现在尺骨断裂面错位愈合还压迫到了尺神经,就算后面接受手术复位,被压迫的神经也很难恢复正常。” 左医生说完无奈叹了口气,轻飘飘压在陆允心头。 “她醒过来的概率大吗?”陆允问。 左医生委婉道:“我只能说生命指标有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是长期营养不良是会要人命的,醒过来是一回事,能不能活下来是另一回事。” 陆允了解完情况,直接从医院离开,她没去看月拂,本来是打算去看一眼的,结果被自己所谓的班味很重愁眉不展的臭脸劝退,还是算了,让人先好好养伤吧。 回到局里,张润已经被带回了,至于张鑫,他向公司告了假,就前后脚的功夫,抓捕组扑了个空,等单位联系他的时候,手机已经关机了。 “他没开车?”陆允问过去拘人的管博。 “没开,他那宝马还在公司楼下停着呢,大虎正带人追踪他的去向。”管博愤愤道:“会不会是张旺通风报信了?” 陆允翻着刚送来的材料,沉着道:“不可能,技侦一直有在盯着张旺的手机,他不可能冒着被抓的风险通知同伙,多半是张鑫有所察觉。” 管博很是遗憾,“这也太巧了,他同事说今早张鑫和往常一样去上班,连咖啡都买平时一样的,没看出哪里不对劲。” 陆允放下经侦送过来的材料,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宽慰下属道:“你要接受嫌疑人行为是不可控的,我们也有运气不好的时候。一会审讯室还是你和姚睿一起吧。”—— 审讯室里,张润被带进来拷在审讯椅上,他身高目测不超过一米八,长得很老实,面相上的老实,五官没有大收大放的明显优劣,很端正,要是放违法乱纪的班房里,像个平庸的好人。他也确实不像亲爹,他很白净,身形中等,白得不像是农村出来的,一看就是家里不舍得他干农活,跟养在猪栏里不长肉的猪一样,不长膘的猪,在农村是一笔赔钱买卖。 目前这只白猪状态很紧张。 姚睿选择先用温和的方式放松嫌疑人紧绷的状态,但他问的问题又很直白,“像你们村,在城里混得好的年轻人不都把父母接外面享福,你这么年轻有为,有房有车,怎么没想着把你父母接出来。” “我爸妈住不惯外面的楼房,”张润搓着手,笑的有些不自然,“而且我爸是村主任,他走不开。” “那你妈妈,张兰呢?”姚睿问。 “我妈要照顾我爸,她又听我爸的,而且我爸说我现在还没成家,他们来了城里也没事干,他们就留村里了。” “你多久回去一次?” “不好说,我想回的时候就回,没有固定时间。” 姚睿在检查张润的手机,语气很轻松,问道:“你有个城里女朋友是吧?” 张润笑了笑说是。 “你是公司业务经理,收入怎么样?” “还可以。”张润的眼神时不时瞟向姚睿手里的手机。 “还可以是多少?”姚睿追问。 “业绩不好的时候□□千,好的时候也有个几万块吧。” “上个月业绩怎么样?”姚睿完全是唠家常的口吻在审讯。 “不太好,这两年经济不行,我们靠提成吃饭的人,扣除五险一金,上个月才八千多。” “八千多也没影响你给女朋友送大牌包,你女朋友这个包,官网一万二,”姚睿点开手机上的照片,转过来展示给张润,很自然地给嫌疑人挖了个坑,“看来你在经济好的时候存了不少钱吧。” 张润把眼神挪到别处,顺着坑往下走,说:“我是有点存款。” “工作攒的?” 张润犹豫了一下,又点头说是。 他的心虚全映脸上了,对于这种撒谎会心虚,还存在侥幸心理的人,再用力敲打一下,他们就能领会到什么是司法的铁拳。 姚睿不准备继续兜圈子了,悬而未决的刀再来几个来回,对面心理素质超级差的嫌疑人自己脑补都要吓死了。 “张旺。”姚睿说出这个名字特意停下来。 张润在听到名字的一瞬,像是被雷击中一般,定在审讯椅上脊椎发直,一动不动。 管博适时响亮一声合上文件夹,给张润吓一哆嗦。 陆允看张润一副要吓尿的样子,内心嘲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忙忙碌碌一直到晚上,陆允同时盯着的几个任务到了晚上终于有个好消息传来,市局画像师玉倾研究了张乾张金保对死者的容貌供述,又开车去了窑水乡派出所,结合几位求表现要求宽大处理的老东西的描述,第一时间送来了还原度很高的人脸画像扫描件,此刻正贴在办公室白板上。 戚小虎抱着桶泡面从外面进来,在画像前呼噜呼噜吞了两口急救粮,评价道:“这姑娘长得真面善,她叫啥。” “目前知道她名字的两位嫌疑人在逃,”管博拿着烟盒想点又不敢点,郁闷道:“你问他们去。” “她真不是张润骗过的女生之一。”戚小虎下午找丢了嫌疑人,忙得晚饭没吃,也很郁闷,“那家伙交代的内容可信吗?” 姚睿附和:“可信,跟他爹一个德行,随便呵斥两句就吓得要尿裤子。” “他们到底怎么骗人的,简单跟我描述描述。”戚小虎好奇问:“我就不明白了,宣发部门铺天盖地的宣传预防诈骗手段,提高日常警惕,怎么还有女孩子会上当。” 姚睿说:“那是因为宣传针对的是电诈,从事电诈人员选中的目标多是有点小钱的人。我们这案子的受害者,是正经谈恋爱。” 管博纠正道:“老姚,注意措辞,一次谈八个不是正经恋爱。” 戚小虎下巴要震惊掉了,“谁?张润?一次谈八个?他身体吃东西吗?” 管博和姚睿已经在审讯室被震惊过一次了,默契给了戚小虎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只有胡咏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对话,脑袋快要埋到电脑里去了。 戚小虎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像二傻子,准备再拉个二傻子,“老胡,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你也想一次谈八个。”胡咏头也没抬,说:“你别被他两给忽悠瘸了,一次谈八个是在挑选合适的目标,某个目标很难攻克他们会迅速放弃,一旦选中的目标能被他们掌控,”他响亮地敲下发送按钮,“那就是我们要找的受害人。” “你跟审讯了?”戚小虎问道。 下午光是发协查通告给其他部门,胡咏就忙的没空离开桌子,“没,月拂要审讯笔录,我简单整理了一下。” “不是吧,月拂都住院了,队长还要压榨她。”戚小虎没过脑子的秃噜话往外冒。 恰巧陆允和庄霖从外面进来,一字不落听得干干净净。 除陆允外,同胞们集体为他默哀三秒,然后假装很忙打开了电脑或者手机之类的,陆允沉着脸问胡咏,“月拂找你要笔录?” “啊,是。”胡咏桌面是刚发送不久的工作邮箱界面,在领导冰冷的注视下,既然心里发虚,“月拂说在医院躺着无聊,让我把笔录发过去给她研究研究。” 众人只看见陆允的表情在胡咏说完话的下一秒本来也没什么好脸色的脸,冻的更冷了,就差没往外冒幽幽寒气。 陆允很难不气,黄逸斌说是让月拂参与调查,关键人家一个伤患,早上术后感染还在发着烧,赶鸭子上架也得等几天,月拂可倒好,不用赶,自己走架子上去了。这过分自觉的鸭子中午还怪她把班味带过去,搞得陆允连案子相关的内容一个字都不敢提,真行! 她回自己办公室给月拂拨了个电话过去,没让她等太久,她问那边:“睡了吗?” “嗯,马上就睡了,你忙,不用过来了,贺祯今晚值班在呢。”月工作狂魔拂,正躺床上研究刚收到的笔录呢,忽悠女朋友那是张口就来。 陆允要不是稍微有点了解她这骗人扯谎异常丝滑的语气,就要跟外面那群相信她克死两任前夫的棒槌一样愚蠢。快十一点了,还没出院,人已经开着熬夜加班了,有几条小命够她熬的! 领导办公室的门刷一下打开,陆允风一样刮出来,庄霖看她拿着车钥匙急匆匆的,“队长,这么晚你上哪去?” 陆允只留下一阵风声:“去医院压榨伤患” 【作者有话说】 玉倾,先浅浅埋一下吧[菜狗] 90-100 91 第91章 ◎我是自愿加班◎ 陆允悄悄到了病房外,从门缝里泻出一条孜孜不倦的冷白色光带,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进去,月拂果然没睡。笔记本搁在小桌板上,右手拿着一支笔抵在脸上神情专注,陆允高中赶作业都没她这么勤勉。 “你说你要睡了。”陆允门也没敲,相当没礼貌地进来。 月拂看到她先是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说:“你是来给女朋友制造惊喜的吗?” 看,月拂好像知道怎么让人瞬间哑火。陆允就是那不甘不愿被熄灭的火种,幽幽冒着怨气,“医生说要按时休息,加班熬夜影响身体康复。” 月拂的注意力又放回笔记本屏幕上,“我领导没有让我加班。” “”陆允站在病床前沉着脸,说:“给你五秒钟,关电脑躺下休息。” 月拂轻轻嗯了一声,尾调上扬,带着点俏皮的疑惑,听得人心里痒痒的,她的行为更令人发痒,她拉过陆允的左手,在食指*上一笔一划,勾出一个胖嘟嘟幼稚的爱心,先描形状再填满,坚硬又冰冷的笔尖在手指上描画着,空心一点点被填满。 画完,月拂自豪道:“我画的很好,女朋友的十级认证。” “你的认证洗掉就没有了,”陆允旋即明白了她的意图,冷漠无情道:“要讨好我,麻烦给点更实际的东西。” 月拂则完全无视陆允板着的脸,长长哦了一声,调皮道:“我的好处是给领导还是给女朋友呢?” 陆允才意识到月拂这蹬鼻子上脸的行为用得有多自然,肯定是之前给她放水放习惯了,她冷声道:“我们在讨论你不顾身体强行加班的问题,不要岔开话题。” “没有强行加班,我是自愿的。”月拂如实的口吻,“谈恋爱可不是用来约束对方的。” 陆允深呼吸吐出一口气,说:“不约束也不能任由对方罔顾身体健康任性妄为。” 两人平静对视,一个自上而下的不容拒绝,一个自下而上的捍卫选择自由。在一段关系中妥协的某一方,一旦作出让步,只会一直退让,还没在一起之前陆允就是退让的那位,如今确认关系,地位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十分钟。”陆允抛出底线。 “一小时,”月拂为争取时间自由补充说:“我下午睡了好久,现在一点也不困,睡不着干躺着也是浪费时间。” “不行,最多二十分钟。” “四十五分钟” “半小时不能再多了。” 月拂:“成交。” 陆允:“”这人一开始就想好了半小时吧。 得逞的月拂当然要安慰下女朋友,拉着陆允的手,仰着头一脸崇拜地望着她,语气要诚恳有得意,她说:“领导,你要听下我的分析吗?” 陆允僵着脸坐下,月拂简直是一团棉花,哪哪都让人使不上劲跟她生气,陆允今天也算是领略到了,她就是有让人偃旗息鼓的本事,自己找的女朋友,自己宠着呗。 “你从审讯记录里看出点什么了?”陆允问她。 “张旺和张鑫的合作比张润的更加紧密。” 陆允扫了她一眼,这不废话嘛,“你还有二十九分钟,说点我没看出来的。” 月拂问她:“队长,张旺买在市里的房子,当时售价多少?” 得亏陆允是本地人,买公寓的时候刚好研究了方陵的房价,“按地段的话,差不多一万,他的房子是个三室,九十多平,粗略估计要一百万。经侦没查到他按揭还款的记录,他父母也没有贷款记录,只能是全款买的。” “张旺学历不高,没有正经工作经历,父母又是老实农民没出过村子,能给他提供的资源实在有限,张旺今年31岁,房子是三年前买的,也就是说他二十多岁手里就有一百万来路不明的买房款。”月拂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年的行动失败,不仅没有精准打击犯罪,还让某些人提高了警惕,没有覆灭整个犯罪团伙,还加速了更隐蔽的犯罪模式升级,卧底行动连奚禾也搭进去了。虽然行动计划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完美,像如此惨烈的局面,不该是X小组全员努力半年的成果,难怪姓文的会需要一个人来顶包,与其承认计划有疏漏,不如直接祭出去一个死人。 或许,奚禾一开始的卧底就是错的。 “怎么了?”陆允注意到月拂神色有些黯然。 月拂一抬眸,刚才的黯然像是错觉,她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领导,“队长,你了解国际人口贩卖吗?” “倒是有听说过。”国际人口贩卖是一个复杂的全球性问题,陆允成为刑警倒也侦办过那么一两个失踪案,只不过是搭不上国际人口贩卖的小案子。 国内的人口贩卖陆允倒是从小被她爸打过预防针,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放学早点回家之类的念叨。陆允小时候不信,她所在的社区全是熟人,几乎所有邻居同学都知道她爸爸是警察,所以她能从下午放学在外面野到晚上九点。那时候丁瑛挨个给同学家里打电话,然后打着手电来接她回家。 陆允对社会险恶的认知是在转业成为刑警之后,带她的师父说她对社会的了解有种晚成的木讷,这话拐个弯的意思是说她愚钝。 “我可能比你了解的多一些,”月拂娓娓道来,“我以前所在的部门有对接国外大使馆,一次他们找到我们核实一位女士的身份。” 月拂记得那次出国经历,她和奚禾在地球另一端见到了失踪一年多的连晓玲,她团缩在大使馆安置的小房间里,因为长期遭受非人虐待,她的精神和语言系统崩溃,要不是有好心人路人给她送到大使馆,在零下的冬天,她只有死路一条。 获救之后,她依旧对大使馆的工作人员抱有敌意,好在大使馆有位女事务官,问出了她的名字。 组内收到消息第一时间确认了连晓玲的身份,奚禾察觉连晓玲背后可能涉及国际人口非法买卖与偷渡问题,准备亲自过去了解情况,因为连晓玲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月拂作为研究过受害人心理学的分析员也一起过去。 “连晓玲是我认识的第一位国际人口贩卖的受害者,她一共被转卖过四次,在她的回忆里是各种混乱的画面,每一次转手她都要接受来自蛇头的侵犯,她住过全是女性的小房子,长途跋涉的后车厢,闷热窒息的船舱,多次被挑选,被侵犯,最后她精神失常卖不出好价格,辗转到一位手头没那么宽裕的皮条客手里。”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还原出一条她受迫害的完整路线,”月拂眼神的焦距汇聚到陆允脸上,“最后,我们找到了方陵市。” “方陵并不靠近国境线。”陆允对于方陵是国际人口贩卖的出口表示质疑,相反方陵是一个很内陆的城市,既不靠近口岸,也不接壤其他国家。 “我当时和你有同样的疑惑。”月拂解惑道:“我们在还原连晓玲被转手的过程中,有陆续解救其她受害者,她们都提到了方陵,因为她们是主动来方陵的。” 陆允的职业操守提醒她务必谨慎探听调查过程,缓声问:“你确定要告诉我这些?” 月拂确实不能告诉她,X小组的调查过程从来不会向外公开,“我只能告诉你,方陵的人口买卖由来已久。” “三年前我们有针对方陵开展过一次绝密的卧底任务,很遗憾失败了。”月拂点到为止。 陆允心领神会,提供的信息不多,也足够她完善逻辑链,“你有怀疑的对象?” “说实话,从谢尧接管王丽丽的失踪,我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等我们找到田水村的山洞,张旺抽屉里那些对不上号的手机,我猜到了大概。这可能是一起性质相同的人口贩卖案件。”月拂回答说:“怀疑对象有,但是我不能确定,因为我们当时费了很大功夫也没确认主谋的身份,只有怀疑对象,我们没有直接证据,对方又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所以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过早的对号入座会扰乱当前的调查方向。” 陆允默了默,既然月拂说还不能确定,她也不好继续问,“在张旺没和徐竞搭伙之前,张旺和张鑫有合作,光凭他们两个人是不可能把人弄到境外的。” “也不一定要是境外,哪怕不把人弄到国际黑市上贩卖,在国内也有些违法勾当是可以盈利的,”月拂的目光看向窗外,“只要底线足够低,遍地都是钱。” “说这么多,还是要先找到张旺他们,确认有多少受害人及受害者身份。” 笔记本自动开启屏保模式,月拂看了一眼,是随机换上的一张绿色护眼壁纸,她没太在意,“张旺逃进了山里,我对山林不了解,肯定无法预知他会逃往哪个方向,关于徐竞,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思路。” 陆允好整以暇坐定,“洗耳恭听。” “徐竞之前是快递员,走街串巷的工作经历会让他对楼房更有安全感,我猜测他大概率还是在窑水乡,他不可能像张旺一样扎进密林当中,他是外地人,对当地山林不了解,一个慌忙逃窜的人,冷静下来只会往熟悉的环境找掩护。小区或者密集住宅地,都有可能成为他躲藏的目的地。” 陆允记下了,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分析的差不多,准备要休息,结果月拂盯着笔记本屏幕一动不动。绿色屏幕中央是一颗开在群山中的粉白色桃树。 “桃树。”月拂嗫嚅着。 “桃树怎么了?” “张金保的房子外面也有一颗很大的桃树,而且养护的很好。”月拂微微蹙起眉头。 “有什么不对吗?”陆允问。 “这很不对!” 【作者有话说】 [菜狗]昂,又到了每十章检查错字的时候,我会对前面几章的错别字进行检查,看过的宝不用重复看哦。 92 第92章 ◎月完美预言家拂◎ 陆允在大半夜联系了庄霖,让他协商留在田水村的乡镇工作人员,明早去把张金保家门前的桃树给挖掉,对于这条指令庄霖则是满脑袋疑惑,一早拿着锄头铲子的乡里干部也是迷惑,直到他们挖到桃树底下半米深的位置,撅出来一节手骨,倒霉干部一屁股吓得跌在坑里。 法医夏至接了杯水,又给值班电脑桌前的新摆件,财神爷供了苹果,供品刚放下,屁股还没坐热电话就来了,她挂掉电话,一手端着水欲哭无泪,哪个绝世大傻缺想出在法医的办公桌上供财神爷,妥妥的有病。 夏至被叫去田水村出现场,她本来是要随勘察车一起过去的,停车场遇见一脸寒霜的陆允也准备去事发现场,于是脚尖一转,对苏辉说:“我上陆队的车,你们跟紧点哈。” 苏辉有点佩服夏至,陆队扑克脸都板那样了,她还敢主动蹭上去。 陆允这次外勤只带了司机戚小虎,夏至走到车后排不请自来,上了后座。 司机大虎跟夏法医打了声招呼,陆允只往后瞟了一眼,毒舌道:“勘察车现在是装不下你了吗?” 夏至早习惯陆队日常的冷言冷语,边脱外套边说:“勘察车实在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你这案子嫌疑人多就算了,还一天挖出一个死者,我为你殚精竭虑枕戈待旦,蹭下车睡个觉不过分吧。” 她看似是在征求陆允的同意,但人已经躺下了,她可是清楚陆队嘴硬心软的人。 “少乌鸦嘴,哪有一天一个死者,救出来的受害人好好在医院躺着,你别乌鸦嘴咒别人。”陆允今早顺道去看了,左医生说病人的恢复指标有趋向好的方向发展。 夏至戴上耳机,手机上翻着补觉歌单,“月拂怎么样了?我给她送的花,她喜欢不?” 陆允宣布说:“不喜欢,我扔了。” 不愧是经常和死人打交道的夏至,她对活人语言中的蛛丝马迹尤其敏锐,但是碍于扑克脸的下属在场,她不好直接问,于是给陆允发信息:【你和月拂在一起了?】 陆允看到手机弹出来的消息,简短回复:【嗯】 卧槽,夏至脱口而出,“什么时候的事?” 戚小虎听到队长说:“昨天中午的事,月拂说鲜花有味道,而且医生也不建议在病房摆那么多花,跟上坟似的。” 夏至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鬼扯’的模样,明明是你自己吃醋吧。 戚小虎啊了一下,说:“那我给月拂送的百合也扔了?” 陆允的眼神就差没刀他,冷声道:“香水百合花粉有毒,还会影响睡眠,你有那钱还不如攒着当彩礼。” 戚小虎哭笑不得,“队长,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攒彩礼给谁啊。” 夏至发现人一旦谈了恋爱确实是不一样了,比如陆允之前惜字如金的作风,别人唠嗑她听着,多往外说一个字跟会掉金币似的。夏法医难免有些惋惜,月拂人美嘴甜多好一个姑娘,年纪轻轻偏看上一个无趣寡淡的灵魂,真可惜。夏至越想越觉得不值,给住院的月拂发信息,问她:【月拂,你和你队长在一起了?】 月拂刚好在看手机,回复很及时:【是的,夏法医要保密哦,昨天的花我收到了,很喜欢,等我出院请你喝奶茶】 就是嘛,夏至嘴角带着笑,还是和月拂聊天更愉快,副驾那冰疙瘩哪里配得上甜甜的月拂,也不知道是谁的眼神出了问题。 吃瓜夏,吃饱饱在后排睡到了田水村,她的睡眠质量和戚小虎有得一拼,盘山公路也盘不醒她。还是到了田水村陆允叫她,她才醒,夏至走在陆允后面,显然没睡够,哈欠连天说:“你这车真好睡觉,和你出任务也就这一点好处了。” 此刻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她俩走得很近,夏至秉持着吃瓜要新鲜的一口,凑到陆允耳朵边,悄声问:“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陆允斜了她一眼,万分后悔今天当值的法医是夏至,但凡她有的选也不会叫上这只瓜田里的猹,这人八卦的劲头比上班的怨气还要深。陆冰山允实在不想废话,况且她的问题也相当难回答,月拂还在医院躺着呢,哪有下一步发展,今天离开前陆允也就只配准许亲了亲额头而已。 一行人来到了位于山脚下的张金保家,土坑挖了有半米深,丝毫没有影响到桃树,它还直挺挺立在两间瓦舍外,被吓得战战兢兢的乡村干部应该是下基层来锻炼的,年纪不大,他蹲在墙角看到来人,扶着墙站起来,对陆允说:“陆队长,我们挖的时候不知道下面会有尸体,不小心把尸体的手掌给铲碎了,骨头我们只翻到五块,还拼不起来。” 夏至看了一眼地上找到的小骨头,内行人安慰他说:“不是你们铲碎的,这是完好的白骨化手指骨节而已,尸体埋了很久,骨头早就分离开了,你们一铲子下去,只是把骨头挖出来了而已,放心,你们运气还是很好的,说明死者在保佑你们,不会怪罪的。” 年轻的村干部并没有感到安慰。 她们来到桃树前,夏至看了一眼土坑里的桃树根系,啧了一声。 陆允:“怎么?” 夏至为自己的中饭默哀三秒,说:“大工程,还是要把树砍断,桃树的根系长在了尸体上,尸骨肯定是不完整的了。而且,我看这骨头的颜色,尸体埋在这下面,至少十年以上。” 十年以上。陆允想起张金保那外出务工再也没回过家的妻子。她的目光瞭向远处,今天天气很好,比他们来的那天要暖和的多,她一眼望见的是比邻的房屋,宁静绵延的农田和远山,论风光,张金保这处房屋的视野绝佳,能收揽整村的风景,这种视野离热情的邻居很遥远,桃树是什么时候栽下的未必有人会知道。 戚小虎在找来看热闹的村里人做笔录,忙得不可开交,几张嘴排着队要跟他告状一样,生怕自己知道的比别人少,陆允瞧着他们绘声绘色的表情,这笔录能提供的可靠信息不会太多。 陆允收回目光,说:“先把树锯了吧。” 盘根多年的罪恶成果在众人的努力下倒伏至一旁,夏至踩到坑里,用小手锯费力的锯树根,进度缓慢,陆允因为手上力道太大,一不小心撞到了尸骨,夏至嫌弃她只会帮倒忙,干不了法医的细致活,从坑里被赶上去了。 陆允无所谓,拍了拍手上的泥,估摸着月拂应该没睡,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甜美的声音从医院传到陆允耳朵里。多少次现场忙碌纷乱的景象,偏这次陆允的心情有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她此前多半沉默,犯罪现场无论多惨烈她都没什么感觉,习惯会让人麻木。而这次她感到了窒息,想喘口气。 “桃树下发现一具尸体。”陆允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月拂问道:“能确定死亡时间吗?” “夏至初步判断有十年以上。”陆允补充:“性别还不能确定。” 性别还不能确定,但俩人心中已有了答案。 陆允低下笑道:“我本来是想给你打电话问你吃饭了没有,结果一开口就是案子。” 月拂听出里话里带着的自嘲,温柔道:“现在是你的上班时间,和我聊工作很正常,而且我也在等你的进展。” 陆允被温柔包裹着,如同此刻在阳光下被笼罩,“现在我以女朋友的身份问,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月拂笑着说:“贺医生摆着臭脸送过来的,还好你没过来,我从来没见她的脸这么臭过,和你有得一拼。” 月拂也顺嘴一问:“你呢?吃过了吗?” “没呢,等夏至把尸骨起出来,回去的路上随便买一点。”陆允不好给自己开太久的小差,叮嘱说:“吃完要午休,病号要自觉。” “知道啦。” 田水村的工作一直进行到下午三点,夏至和苏辉确认了两遍挖到的骨头数量,206块不多不少,在挖出长骨和骨盆之后,夏至就告诉陆允埋在这里的是位女性,而且结合村民七嘴八舌提供的内容,大概率是张金保离家打工多年的妻子,至于她叫什么名字,戚小虎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只知道不是本地的。 挖出来的尸骨装进了裹尸袋,现场工作结束,他们准备回程,胡咏在大本营传过来的消息比较晚,他汇报说:“张金保没有和妻子登记过结婚,负责去村里做人口普查的工作人员还记得,是张金保提供妻子的名字找不到具体的身份信息,加上他们夫妻确实很多年没有再见过面,就把他的婚姻状态填成了离异。” 因为开的是外放,戚小虎忍不住插嘴:“难怪这么多年没找过,在家门前树底下埋着,会找才怪。” 陆允捏着眉心,吩咐胡咏:“先让庄霖提审张金保,问清楚死者身份。” “好的队长,”胡咏刚收到月拂发过来的信息,忐忑征求领导的指示,“刚月拂找我要张鑫同事的询问笔录,队长,我能给吗?” 还真不把自己当病号啊,陆允瞧着时间,应该是午休过了,也不准备打电话问候睡的如何,说:“你给吧。庄霖审完也把笔录整理好第一时间发给她。” 戚小虎正同情月拂是什么绝世小可怜,受伤住院,队长不仅不让他们过去慰问,工作还紧锣密鼓的安排给人家,真没人性啊! 胡咏电话挂断,管博的电话排队一样进来,“队长,你还在田水村吗?” 陆允:“我们刚离开。” “正好,窑水乡派出所来电话了,徐竞抓到了。” 93 第93章 ◎我是很棒的女朋友吗?是,天下第一最好的女朋友!◎ 陆允到乡镇派出所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她刚下车,两天前在医院的其中一位实习生就过来迎她,“陆队。” “徐竞在哪?”陆允连多一句闲聊的功夫也没有。 “在审讯室,我们副所亲自看着呢。”实习生走在前面带路。 徐竞此刻被拷在简陋的审讯椅上,可以预见他这两天过得挺狼狈的,他身上的外套还是被王丽丽砸伤那天穿的,有明显血污,负责抓捕的警察颇有些得意,对陆允说:“这家伙躲在一间空房子里,半夜应该是渴了找水喝,摸黑踢翻了客厅的凳子,刚好楼下邻居家有位睡眠质量不好的老太太,老太太一大早跟儿子说楼上房子空了大半年,半夜有响动以为进了贼,他儿子没太在意,到了单位听同事说从医院逃出个通缉犯,留了个心眼给我们打了电话,我们到了他家楼上一看,门锁确实有被撬动的痕迹,进去的时候,这家伙躺在主人家卧室呼呼大睡呢。” 陆允在外面扫了一眼徐竞的眼睛,问:“他的眼睛?” “医生来过了,他这眼睛多半是没用了,治疗时间被耽误,以后只能是独眼龙了。” 王丽丽下手确实稳准狠,徐竞成了个残疾人,他作恶在先,怨不得任何人,陆允倒是更心疼躺医院的小可怜。 陆允和戚小虎开门进去,徐竞左眼用医用纱布包着,他的右眼抬了一下,嘴角紧紧抿着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陆允淡然入座,说:“张旺有告诉你他逃去哪了吗?” 徐竞一只眼睛看着陆允,不屑笑道:“我要是知道,还至于被你们抓回来?” 陆允倒也不恼火,她站直走到徐竞面前,直接问他:“山洞里那位没被送走的女生,你们谈的价格是多少?” “你,张旺,张鑫,三个人均分?还是他们拿大头,你只拿司机该拿的部分?”陆允不需要徐竞的答案,只需要徐竞开口而已,她居高临下垂眼说:“你当快递员的时候月薪最高有拿过一万五,最低也没少于八千,尽管挣的是辛苦钱,这个收入也足够你赡养老家的父母,干到四十岁肯定能攒下不少。” “为什么铤而走险去犯罪?”陆允问。 “干快递太辛苦了,想挣块钱而已,”徐竞说:“一件二十四瓶的矿泉水爬楼梯送上六楼,我挣一块钱,不送客户还要投诉,一个投诉我一天白干,这钱挣的憋屈。” “跟张旺挣钱就不憋屈?他和张鑫是本家,你姓徐,他们可不会把你当本家兄弟。”陆允特意顿了下,“张鑫也跑了,你猜是谁通知他的,他们两人又可以东山再起。张旺没告诉你他会去哪,是不是说明他们嫌弃你瞎了一只眼,才放弃了你。” 事实上张鑫并没有收到张旺偷偷报信的电话,他要是收到了就不至于昨天中午才逃跑,可见张旺逃跑的时候有多匆忙,徐竞从医院逃跑的原因是他主动给张旺打电话没人接,才察觉事情可能败露,从医院偷偷离开。 陆允巧妙利用他们之间的信息不对等,打造了此刻失衡的局面,三个人的组合比两个人的合作更好打破平衡,更别说徐竞一个外姓人。 在派出所的初审进行到了晚上五点半,正好是晚饭时间,陆允实在忙,拒绝了所长热情的挽留,签好交接文件,派出所单派了辆车把徐竞送到市局羁押。 回去的路上车里只有陆允和戚小虎两人,只要是出外勤,戚小虎就喜欢给陆允当司机,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彪悍霸气的大吉普,陆允没怎么纠结,给月拂打去了电话。 电话接通,月拂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有在准时吃饭哦,是有下饭的新进展吗?” ""这人怎么开口就是问工作,也不问问我有没有吃饭,不合格的女朋友!陆允同样是工作狂魔一枚,很快消化了小小的不满,说:“徐竞抓到了,你昨晚推测的不错,他确实躲在一处居民宅中。” “我猜徐竞没有交代完整的交易链。” 陆允:“”你都猜对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徐竞加入的比较晚,张旺今年才找到他入伙,主要任务是把车停在没有监控的地方,协助张旺把人弄晕了带上车,一单的报酬很高,张旺每次是现金现结。”陆允还留意问了今年他们有合作过几次,“今年他们合作了三次,和张乾交代的一致,年中一次,一个半月前一次,以及王丽丽这次。” 月拂在那边认真听着,沉吟片刻后问道:“他认识张鑫张润他们吗?” “他只认识张鑫,他们一起吃过饭,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论骗术张鑫比张润更胜一筹,与张旺的合作也更紧密。” 既然提到了张鑫,月拂自然把话题过渡到了张金保,“张金保家桃树下发现的尸体让我有点困惑,队长,你帮我捋一下。” 还叫‘队长’,听着好生分,陆允心里小声念叨,转念一想,她们才刚开始谈恋爱,不能要求太多,陆允公事公办的口吻,“你说。” “我那天站在桃树底下,张金保过来说桃树是他儿子在打理,而且打理的很好。”月拂说:“这很奇怪。” 陆允回应道:“桃树的横截面上年轮有十八圈,而且根系长在了尸体身上,夏至也可以确定是在桃树种下去那年埋的尸。” 胡咏作为专案内勤发给月拂一整个专案压缩包,里面自然会有嫌疑人的基本信息,月拂点看张鑫的个人档案,他脸型圆中带着点钝角,导致他看上去有种老实靠谱的气质,人类经常会被看到的形状欺骗。 “十八年前张鑫十五岁,”月拂的目光在屏幕上移动,“十五岁他在乡里读初三。” “张鑫现在是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在外租房,张金保说他很少回去,老家的房子破成那样了,他连个靠谱的家具也没买回去,侧面印证张鑫没把田水村的房子当成自己的家来经营,”月拂思绪自然流淌着,“偏偏去料理一颗桃树,比照顾亲爹还上心。” 陆允适时开口,堵上流淌的思绪,“张鑫或许知道树底下埋着他妈呢?” 月拂有沉默了一会,她思考需要连贯的思维发散,她问陆允:“张金保有家暴史吗?” 陆允打开扩音,把问题向戚小虎复述了一遍,他们刚上高速,路况很好,不需要全神专注,戚小虎回答说:“还真有,就之前给博士他们带路的那个嗓门很高的大姐,她家离张金保家最近,她的证词更可靠。” “她说张金保是突然讨的老婆,没有办婚礼,也没有通知村里去他家喝酒,也可能是张金保家里实在穷,她很少见死”戚小虎顿了下,说:“我还是直接称呼她为张金保前妻吧,还没确认身份说是死者总不好。” “邻居大姐很少见到他前妻出来,她家有块地在张金保房子的前面一点,她见过前妻挺着个大肚子洗衣服做家务,生孩子的时候她也被叫过去帮忙了,张金保得了个儿子,摆了酒席请全村里人吃了个饭,后来邻居大姐怕她一个人带不好孩子,偶尔过去帮忙,有件事她记得很清楚。” “那会张金保前妻还在坐月子,大姐过去给她送鸡蛋补身体,给孩子喂奶的时候看见他前妻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张金保在村里的名声是出了名的老实,谁会想到他居然对还在坐月子的妻子的动手,总之她说了张金保两句,后来大姐见到张金保前妻的次数越来越少,远远看见了她还会躲进屋里。” “一直到张鑫长大,他前妻在村子里很沉默也很少单独出来,张金保下地干活她跟在后面,几乎不和村里人说话,没什么存在感,她什么时候消失的,村里人也不知道,只是别人问起,张金保说是她嫌家里穷出去打工挣钱了,再后来演变成了看不上贫穷的张金保在外面跟了别的男人,背着抛夫弃子的骂名。” 戚小虎说完,车里安静了很久,陆允先开口,“月拂?” “我在听,”那边叹了一口气,紧接着月拂说:“我需要消化下刚才的内容。张金保有在审吗?” “庄霖还在审,笔录整理好了胡咏会发你。”陆允说:“我今天不知道要忙到几点,太晚就不过去了。” “嗯,工作要紧,今天伤口也没那么疼了,贺祯说过两天可以下地走动走动。”月拂在那边说:“我会尽快康复争取早日归队。” 挂电话之前,月拂突然想起点什么,“队长,再次审讯徐竞的时候,详细问下他四年前辞职之后在做什么,这个时间节点我认为挺重要的。” “我会留意的。” 他们回到局里,戚小虎把徐竞安排进羁押室,陆允不顺路去了技术支队,夏法医还在做蒸馏提取试验,尸检报告一时半会出不来,审讯室张金保拒不交代,进度卡在了重要的尸检上,庄霖索性先把人撂审讯室。 胡咏把几个手机服务商提供的数据整理成表格交给了陆允,说:“这五个人我核实过了,身份无误且处于失联状态,年纪最大的余蓉乐失踪有三年了,她的家里人在老家报的警,失踪未结案状态,其余几位和她差不多,只有两位是没有报案记录的。” 胡咏指向白板上的画像,“其中一位是山洞里发现的死者,瞿晴,27岁,邻省晏城人,她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两年前去世,所以她的失联没有人报案。至于另一位丰芝慧,看照片像是医院的受害人。” 陆允手里是一张表格,上面的字符没有生命没有重量,却沉甸甸地压在专案组头上。 沉甸甸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戚小虎怀里抱着手里拎着沉甸甸的食物进来了,“来个人,搭把手,月拂点的外卖。” 几个大男人扎堆过去,现在办公室吃外卖成为了日常,导致他们工作起来不用卡饭点,这是个被月拂打破的坏习惯,坏习惯还影响到了陆允,本来好好卡饭点,变成了不饿就不去食堂,这习惯跟桌面上月拂送的小绿植一样顺其自然,理所当然地在它本该在的位置。 陆允放下纸张,准备谴责某人铺张浪费,弹进来的消息打消了她的念头;【上班辛苦啦,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把我觉得好吃的都买了一遍。】 紧接着,月拂又发来一条信息:【我是很棒的女朋友吗?】 陆允嘴角勾了一下,有些甜,像蜜糖化开,工作瞬间没那么苦情了。 【是,天下第一最好的女朋友!】 94 第94章 ◎怜悯只会提醒我是个可怜人◎ 五张照片依次并列在徐竞面前,陆允问他:“认识这些女孩吗?” 徐竞犹豫后伸出手指,分别把第二张,第五张和第四张照片往前推了推,陆允垂眼看结果,眉心*微微下压,她把照片收回来,重新排列组合,又一张一张缓缓放在小桌板上,她的眼神始终锁定在徐竞身上,说:“再选一次。” 这一次徐竞犹豫的更久了,由于证件照统一的拍摄标准,一排摆一起的黑衣白领大头照,隔远了乍一看还是很相像的,徐竞犹犹豫豫又推出来三张,和刚才选出来的结果出现了偏差,唯一一样的是瞿晴的照片没有被选中,因为她有脸上很明显的特征——眉心有痣。 陆允收回照片坐回去,处变不惊地问:“你脸盲的毛病,张旺知道吗?” 五张照片里没有王丽丽的照片,徐竞今年刚加入只参与三次,然而他因为脸盲,误以为辨认数量是三位,陆允由此判断出这家伙是脸盲。 徐竞不自然地开了口,“不知道,我只需要等在张旺指定的地方,他会告诉我对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从你四年前离职后,到今年来方陵和张旺他们搭伙,这期间你在干什么?”陆允问他。 “四处打零工。” “为什么不找份更稳定的工作?”陆允平静地直视他,“以你的年纪和条件,找份长久稳定的工作并不难。” 徐竞一声不吭。 陆允倒也不着急,“采指纹和DNA取样的时候,你在害怕什么?” 还是沉默,审讯室安静到能听见徐竞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呼吸声,陆允继续施压:“趁着对比结果还没出来,你还有主动交代的机会。” 徐竞依旧不开口。 双方僵持着,外面的戚小虎咚咚咚敲了单向玻璃。 “队长,这家伙身上背着案子呢。”戚小虎送上案情材料,“故意伤害,就在他以前当快递员的地方,他的DNA和受害人指缝里刮到的生物样本DNA一致。” “这案子挺奇怪的,”戚小虎咕哝说:“受害人正常走在回家的路上,凶手在后面箍住她的脖子从后腰捅了她一刀,事后验伤只被认定轻伤二级,因为受害人没有看到凶手的样子,加上受害人一家在小区口碑不错,没有与人结怨,这案子没有明确调查方向,就被搁置了。” “对比结果肯定没问题,不过我就想不通,徐竞他费这劲干啥,警察都没怀疑到他,他自己离职跑了,然后四海为家到处游荡。” 陆允回到审讯室,把戚小虎送上来的助攻甩到徐竞面前,“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你自己选。” 桌上是一张案发现场图片,照片是晚上拍的,狭窄的巷道中,地上一滩暗红色血迹。徐竞只看了一眼便挪开目光,陆允对他说:“照片上没有人脸需要辨认,你要犹豫这么久?” “你也知道自己找错人了是吧?”陆允也不想等回答了,说:“轻伤二级,求得谅解的话,法院通常判三年以下。” 徐竞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允。 “你之所以会被排除嫌疑,是因为你动手选择的目标并不是刁难你的那位客户。警察自然不会把你列为嫌疑人,要是在动手之后没那么快离职,多打听打听就知道受害人伤的并不严重。”陆允失望地看着他,“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还活着?”徐竞终于舍得开口了,“我以为我杀了人,要是杀的是那个经常投诉我的女人还好,偏偏找错了人。” 徐竞一切不幸的开始要从他送的一单快递开始,他负责区域有位客户要求上门送件签收,整个小区就这一位客户特殊,在他之前的每一位快递员基本都被这位客户投诉过,徐竞入行时被前辈告知要小心对待。年中的大型购物节,站点忙到爆仓,徐竞一天拉了三趟快递到驿站入库,忙到晚上九十点还没下班,当晚他还在站点处理客户的寄件,那位客户给他来电话了,劈头盖脸就骂他为什么没有把快递送上门,是不是送快递路上被车撞了之类的,每骂一句话必定带上爹妈。 徐竞在电话里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第二天一早亲自去驿站取件送上门,就一个包裹,买的是海产。腥臭的海鲜味在楼道内弥漫,他记得客户刁难时的嘴脸,滑腻发臭的鱿鱼甩到脸上,那滋味至今还留在他的脑子里。 他记不住人脸,但记得那一刻的屈辱。他说:“我捅错了人,那真是太可惜了,”说后他又笑了,“只能说甩臭鱿鱼的那个女人运气太好。” “运气好?”陆允说:“你只凭衣着判断目标,并不是谁运气好。” 徐竞牵强地扯了下嘴角,说不上是嘲讽还是认同。 对于之后徐竞的工作经历,他回答的很模糊,交代以为自己杀了人,到处躲,只能找短时工挣钱,他是在出租屋上网看到的张旺找日结的司机才联系上的。 徐竞这人很不老实,说的话真假参半,还需要挨个去核实,就从他不肯交代有前科的犯罪经历,他始终心存侥幸,徐竞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走投无路才选择和张旺合作,这位嫌疑人有没交代干净的内容。 庄霖的审讯结束比陆允早,经过夏法医的不懈努力,提取到的微量DNA结果和张鑫单位水杯上的DNA序列相合度约有50%,桃树下埋了十八年的尸骨就是张鑫的生母。 对于埋尸一案,张金保有些支吾,最后也承认了是把前妻埋在了树下,他说是妻子山上砍柴脚滑滚下山不小心死的,因为出不起丧葬费,就草草把人埋在了家门前,在上面种了颗桃树掩人耳目。 两场审讯的嫌疑人都有种把警察当猴耍的不机灵不配合的劲头,导致此刻办公室士气低迷,又是一整天过去,除了确认了手机主人的身份,1104专案进展一无所获,张旺把人弄去了哪?受害人是否还存活在世?张旺在别的地方有没有其他合作对象,陆允光是想想脑袋都要炸了。 同样炸了的还有炸毛的夏至,“胡说八道,脚滑从山上跌下来能造成颅骨左右两侧的开放性骨折,你们明天把他带上山去指认现场,让他跌个给我看看,他要是能在山上摔死,我跟他姓。” “他要是摔死,你就得写检讨脱警服回家。”陆允单手支着太阳穴疲惫道:“你还是把重心放在凶器的确认上吧。” “吧?陆队长,您可真是坐着说话腰不疼啊!”夏至抓着她不羁爆炸的自然卷,抓狂道:“十八年啊,十八年人都投胎转世成大姑娘了,你让我十八年后再去找凶器,还不如让我也再投一次胎呢。” 庄霖见她俩打的有来有往,隐约有点冒火星子的意思,开口打圆场说:“夏法医,这话严重了,我们部门还仰仗您建功立业呢!” “指望我?”夏至用鼻孔看旁边一副被工作折磨的要死掉的扑克脸,哼道:“你看看你们领导这是指望我给你们建功立业的态度吗?” 其他人敷衍地呵呵一笑,领导确实被工作折磨的脸泛绿光。 陆允腾地站起来,椅子被她的后膝抵着划出去老远,夏至下意识往旁边躲,这家伙虽然不会对同事动手,但是拍人肩膀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能拍出淤青的那种,很有暴力嫌疑。 陆允只是抬手看了眼时间,说:“今天太晚了,大家还是休息换下脑子吧,明天上午再说。” 确实是很晚了,将近凌晨,陆允也不方便去医院探视,只能回单位宿舍休整,说是换脑子,她也没有多余的脑子可换,一堆待核实的细节,回宿舍路上,陆允时不时看眼手机,傍晚的消息之后月拂没再给她发过信息,安静又迟钝。 月拂那边的实际情况是,贺祯过来查房,裹着寒霜的脸收了她的笔记本,还威胁说要是不按时休息,替她遮掩受伤的消息也要按不住了,大概率是会飞到远在京州的月照耳朵里。 月照知道了那就不是鸡飞狗跳的小事,很可能会发展成烽火连天刀剑闪烁的战场,不仅月拂会搬靠山,他们姐妹一脉相承的都会。在关乎生命安全的原则性问题上,月照不会退让半步。到时候老太太泪眼婆娑一犯病,月拂只有辞职这条路可选。 等贺祯查完病房回来,月拂已经洗漱好了,她可以下地挪到洗手间,不消两天她就能自己举着吊瓶去楼下买零食。 贺祯站在病房门口监督不听话的工作狂病人,看着月拂一点点挪到病床上,双手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握成拳,她必须要学会放手,月拂有自己的选择,就像当年尊重月拂的性取一样。她只能被通知,停在原地,看着人越走越远,望着背影,期待月拂的一次回眸。 “可以关灯了。”月拂对门口的好友说。 贺祯手放在开关上,犹豫了一会,走到病床前,她问:“你真的和陆队长在一起了?” “嗯。”月拂大概是清楚贺祯还在生气,主动拉起贺祯的手,再次替陆允解释:“这次受伤和她真的没关系,否则她早被上级领导责令写检查了,她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要是没有她在旁边,我都未必能见到你。” 贺祯的目光停在她们握着的手上,从小到大牵过无数次,多到月拂从没觉察是谁牵的更紧。 “你选择她的原因是什么?”贺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像多年好友日常的关心。 许是太像了,也平常惯了,月拂完全听不出来不对劲,她很认真地思考,眼睛一弯,“没有很特别的原因,和她相处很舒服,很自然,比起那些拿腔拿调的相亲对象,我更想和她在一起。” “她了解你吗?”贺祯发问,月拂身上有太多创口,都被她一笑而过的表面给遮掩下去了。 “她尊重我。”月拂温声说:“我不想暴露太多东西给她,一旦多了,她就会同情我,可怜我。我不想要这种东西。” 月拂望向贺祯的眼睛,“从我被带到奶奶家开始,你们都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可怜的弱者,好像我天生就该被你们呵护,因为你们需要释放同情,所以我长成了预期中的形状。” 贺祯静静看着她,家里的长辈,还有她们几个,小心翼翼和她相处着,生怕某个场景刺痛了月拂敏感的神经,贺祯从没意料到月拂在意的是平等的对待,因为她曾经的经历,对她垂怜,等于变相将她视为弱者。 月拂说:“我需要正常的,不带任何怜悯的目光,怜悯只会提醒我是个可怜人。” 95 第95章 ◎贺医生不高兴我们在一起◎ “抱歉,”贺祯把手抄回衣兜,她接受的家庭教育,从不会让她有为自己争论的冲动,发乎情止乎礼的教养以及对月拂的了解,使她撤回安全线以内,她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妈说你是新来的小妹妹,让我照顾好你。你给我的第一印像也确实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哪怕你如今成为警察,我也还是带入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视角。” “这不能怪我,你也的确照顾不好自己。”贺祯在病床一侧坐下,此刻她们不是医生与患者,是无数次促膝长谈的好友,“月拂,你的工作性质注定会让我对你的健康和安全产生担忧。你前一份工作所在的部门加班两次急性胃炎,一次肝炎住院,更别说工作高压带来的焦虑症,警察这份工作在消耗你。” 贺祯语重心长道:“后来你回学校读研,我们都以为你会走学术方向。结果你选择当刑警,还进了重案支队,这次受伤距离胰脏0.5厘米,下一次呢?我可以帮你打一次两次掩护,难道月照次次都觉察不出来。” “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嘛!”月拂笑着嗔怪道:“我怎么可能回回受伤,而且体检报告你也看了,我现在的体质比之前强多了。” 贺祯沉默的目光扫在月拂避重就轻的笑脸上,总是这样,月拂总是这样!她永远笑的轻松,用笑容和讨巧的话抚平别人忧虑紧锁的眉头,话题轻悠悠被她盖过去,实际问题却一点也没解决。 眼见贺祯没有任何表示,既不怪她转移话题,也不如往日严肃板正批评她任性妄为,月拂索性靠回枕头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死亡并不是洪水猛兽,是每个人都要面临的结局。” “你是医生,我是警察,我们面对生死的机会比普通人多得多。”月拂声音很轻,“爸爸的死亡让我明白,一个人离去,可以像水流一样平静。” “我平静地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平静地让大伯母给我戴黑纱,我也可以平静地抱着骨灰盒从殡仪馆离开,”月拂黑沉沉的目光看着贺祯,说:“我之所以能如此平静,是爸爸在患病后告诉我,他会离开,他说我要学会告别,我们每个人都要接受死亡的到来。” “活着的每一天,其实都是在告别。” “所以你是在给我铺垫死亡教育?”贺祯冷着脸,“让关心你的人,能坦然接受你在某一天突然消失在世界上?” 贺祯像是针扎一样站起来,看上去有些动气,“你之前是怎么说的,你说你不喜欢被动的教育,你也不喜欢你爸爸的告别方式,长到像钝刀子在凌迟,如今呢?你的方式何尝不是用钝刀子凌迟我?” “就因为我包容你,可以在月照面前,在你奶奶面前帮你遮掩一切你不想让她们知道的坏消息,”贺祯激动说着:“你就没有想过,我能不能平静又麻木地消化你的离开。你明明每年都要求大家学习安全手册,你自己呢?你转头就冲到危险前面去了!” 贺祯失控了,就算有职业上的优势,她也无法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月拂望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低下头垂着的目光定在白大褂上,轻盈又哀伤,“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成为挡在前面的安息墙,是我自以为是,认为医生面对一个人的离去会更平静。” 贺祯撇开目光看向别处,她不忍心直视月拂的哀伤,所以她始终怯懦。 “你知道的,没人在我面前提起爸爸,明明大家都接受了他的去世,因为我年纪小,大人们避而不谈,只有你才会和我聊起。”月拂想起在京州的房间,“我每次想他,只能打开抽屉看一眼夹在字典里的照片。” 月拂对缓慢的仿佛凝滞的时光印象深刻,那时候是冬天,她不敢思念太久,赤脚穿着薄睡衣站在书桌前,偷偷想念爸爸,很薄的一张相纸,远没练习册厚重,没镀膜泛着黄。她就站着,思念和寒冷一同漫长,长到她冷的受不了,安慰自己是爸爸催促她回被窝睡觉。 “每年的忌日和清明,大人们才敢光明正大去缅怀他。我跟在他们后面,踩着他们一级级往上的脚印,”月拂说:“直到工作后,我也成为大人,才明白想念一个人是要放在高处的,大人要考虑的太多,现在,我也到了为别人考虑的年纪。” “我想着,你是医生,又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让你可以有光明正大回忆的自由,我记挂的人不多,除去亲缘关系,我只能想到你,我习惯你的包容,导致我忘记你也会害怕,在救护车上我接受了我会死去的结局,我没有不甘,我明白很多事情不能强求,生命也一样。”月拂伸手捞到贺祯白大褂的一点布料,把她拽过来,“贺祯,我跟你讨论死亡并不是我消极,我很积极在活着,我有认真对待还在呼吸的每一天,我只是能安然地面对不可控的结局,但同时我也害怕任何我在乎的人走在我前面,是我这次受伤太平静,忘了换位思考,你也有我同样的恐惧。” “而我,试图说服你坦然面对。”月拂诚恳道歉:“对不起,是我忽视了你的感受,还用曾经不喜欢的方式让你消化恐惧。这很卑鄙,对不起!” 贺祯兜里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挣扎在安全线边缘,最终她问:“你和陆队长在一起,是因为她能接受你平静的告别?” 月拂回忆当时陆允在山里按住伤口止血时,那抑制不住地颤抖,“不,她比我更害怕。”月拂和缓道:“我选择她,是因为,我在她眼里不是个可怜人,她说我很好,她没有可怜我,这就很好。” “那是因为她不了解你。”贺祯说完就愣住,太急了。 “你还是这样,我爸妈离婚我就可怜了吗?爸爸去世,我就孤苦无依了吗?妈妈不爱我,我就要可怜吗?”月拂对她说:“贺祯,我从不认为自己是可怜人,哪怕爸爸走的早,我还有姐姐一家,我也从没觉得妈妈不爱我是可怜,世界上有爱孩子的妈妈,自然就有不爱孩子的妈妈。我很喜欢你,也喜欢贺阿姨,是贺阿姨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不需要女儿讨好的妈妈,丰富了我对多元母女关系的认知。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挣扎在一段不良的母女关系中求索,我没有因为不被爱而内耗,我接受她不爱我,等同的我也不想爱她。” 贺祯盯着月拂垂顺在肩头的长发,是啊,月拂足够清醒,她接受了她妈妈不爱她的事实,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一位偏心母亲的观念,因为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太难,到月拂成年后,她已经不需要来自她母亲的任何关心,她独立,她有思想,她没有被畸形的关系困住。她的灵魂如此丰盈美好,月拂从不可怜,是自己在健全家庭中成长,先入为主的认为月拂需要被同情,需要被关照。 思及此,贺祯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可能和月拂在一起,为什么月拂从不回头看她一眼,她强大到能独立走出了泥沼,主动陷入沼泽的是自己,她苦笑道:“是,怪我,怪我没意识到小时候打雷往我怀里钻的小兔子,已经是可以独自狩猎的猎豹,怪我不敢承认你的优秀” 怪我循规蹈矩不敢迈出安全线一部,怪我只敢望着你的背影远去,怪我怯懦胆小不敢叫你回头看我,怪我没有宣之于口的克制,怪我自以为你需要我 贺祯走前关了灯,月拂躲进被子里,手机屏幕很快在被窝里凝上一层水汽,她给陆允发信息:【睡了吗?】 陆允刚洗好澡出来,手上还冒着热腾腾的气息,她主动打电话过去。 “怎么还没睡?”陆允问。 “准备睡了,要给你发晚安的。”月拂在被窝里声音压的很小。 陆允抹开镜子上的水蒸气,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月拂在干嘛,“你又背着贺医生熬夜是吧!” 月拂在被窝里,声音闷闷地解释道:“没有,贺医生刚走,我躺在被窝里了,你要是不回我电话,我直接给你发晚安了。” 感情是我不该回电话?陆允拿出一罐新到的面霜,因为谈了小女朋友反常地开始注意保养了,她说:“你睡吧,我一会也睡了。” 月拂沉默,陆允察觉到了,问她:“是有什么要跟我说吗?” “我好像把贺祯弄生气了。”月拂捂着手机,刚才贺医生离开的背影,像针一样扎到了她。 陆允听了只觉得贺医生气性真大还很持久,自从月拂住院,她就没给过好什么脸色,于是问道:“贺医生平时也生气吗?” “不,她脾气一直很好的。”月拂说:“是我这次受伤吓到她了,我还让她帮我瞒着姐姐她们,多半让她不高兴了。” 陆允倒不是很在意,多年交情的好友,会生气是多正常的反应,“那你要好好向她道歉。” “我道歉了,可是她好像更不高兴了。” 陆允说话不过脑子,“那她生气的主要原因就不是你受伤住院,应该还有点别的缘由。” 别的缘由啊月拂想了想,肯定不是自己熬夜看材料,那只剩下一个了,“我觉得她可能不高兴我和你在一起。” 陆允单手开面霜盖子的手一顿,回想月拂转院当晚,贺祯那霜天雪地的态度,与前一次见面赶时间送手机时的热情主动判若两人,也不难理解,好朋友出一次任务,牛高马大的领导和同事连头发丝都完好无损,偏偏月拂受伤住院,差点交代在那穷乡僻壤。 “是该生气,我要是贺祯,也会不高兴。”陆允挖了一坨面霜涂到脸上,胡乱抹开,“你从她的角度想想,自己最好的朋友跟她的无能领导在一起了,你不会生气吗?” 月拂倒没留意陆允是在嘲讽她自己,反倒想起贺祯管培期间带她的那个主任,唯一被贺祯吐槽过的发顶稀疏专搞权术不精医术的中年发福油腻男。 “嗯,我肯定也会生气,瞎了眼才会和无能领导在一起。” 陆允动作一顿,月拂是在说自己瞎眼?还是骂我无能? 没等她回复,月拂就说:“我明天再开导开导,争取让贺医生高兴一点,晚安!” 看着挂断的电话,陆允在寂静深夜迷惑地眨了眨眼,不对吧!情侣是互道晚安的吧? 单方面挂电话说晚安是什么意思?难道真觉得我无能? 96 第96章 ◎桃子小朋友◎ 此后几天天案情进度推进缓慢,躺医院的受害人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因为没有新的指认,窑水乡派出所迫于压力不得不把那几个涉案的老东西放回村,等待专案的新进展。 要说世界上还有谁是最关心受害者的,大概是月拂了,她自从能下地每天早中晚必定到楼下病房一趟,不管病人能不能听见,必须拉着丰芝慧的手跟她唠个几分钟。 贺祯上班要是没看见月拂在病房,必定来楼下捞人。然后月拂又笑嘻嘻跟在贺祯后面一步步挪回病房。 今早贺祯值班结束,按惯例来病房给月拂送完早餐再回去休息,一看病房门开着,都不用进去,转身就下楼了。 楼下病房里,左医生,支队实习生,月拂穿着病号服挤在他们中间。 早上月拂醒了个大早,闲不住的爬起来到楼下看病人的情况,她照常告诉丰芝慧今天天气如何,昨天又有什么新闻之类的,她习惯握着病人的手,说话间,丰芝慧不轻不重的回握了她一下,给月拂激动的椅子差点碰倒。 左医生刚交班被拉了过来,月拂比主治医生还激动,受害人要是醒了,运气好的话意识清楚能指认嫌疑人,就能还原张旺张鑫他们的作案细节,还有那几个因为没有受害人指认而放回村里的老东西们,通通能再塞回去。 “是握了你一下,不是手指动了一下是吧?”左医生一边看脑电图,一边询问月拂刚才的细节,毕竟昏迷中的病人,手部神经偶有抽动情况。 月拂左手抓起医生的左手,掌心相对,她刚才也是这样握着丰芝慧的,她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握了医生一下,声音听着有些振奋,“她就是这样握了我的手,她肯定听见我说的话了。” 脑电图还是和昨天一样没有明显波动,左医生看月拂高兴的样子,不想打击人家的积极性,毕竟这病人挺可怜的,明明确认了身份,家属到现在一次也没出现过。在远离家乡的城市出了事,孤零零的躺在医院里,只有这位小警察过来陪她。 “看情况是比昨天要好的,说不定是你在旁边念叨起了作用,”左医生轻拍月拂的肩膀,“她的情况没有变糟,说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会我再给她安排个脑部CT。” 左医生瞧见了来到病房门口的贺祯,笑着说:“你不用来的这么勤快,你也是住院的病人,刀口还在恢复期,跑来跑去影响恢复。” 月拂说:“我没跑来跑去,我从楼上下来,坐电梯龟速花了5分钟。” 贺祯开口:“这位龟速病人,放风时间结束,你该回病房了。” 月拂这几天在贺祯面前表现超级好,该吃药吃药,该睡觉睡觉,除了她每天放风时间晚归病房外,是位很听话的病人。 而贺祯,经过那晚之后,没再和月拂聊过什么,上下班查一次房,叮嘱护工和护士让月拂准时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忙,陆允两次夜里过来都没看见她。 回病房前,实习生问道:“月拂,要不要把情况告诉陆队?” 月拂想了想,“再等等吧,等CT结果。” 于是,龟速病人跟在贺医生后面一点点挪回楼上,月拂问:“我还有几天能出院啊?” “你就这么等不及回去工作?”贺祯作为月拂的医生,在她们深夜谈话的第二天让陆允收走了月拂的电脑,连个草稿本都没给她留下。月拂想要了解点什么进展,只能打电话问队里同事,陆允知道后特意跑到医院批评她,说什么病人该有病人的样子,好不容易有一次带薪养伤的机会,好好珍惜,别咸吃萝卜淡操心,队里没有你难道还破不了案不成。 贺祯含着刺也用同样的话扎她,“你们队里少了你就破不了案不成?” 月拂低声抱怨:“我哪有那么重要,只是在医院养伤太无聊了,闲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贺祯回头看了一眼可怜的要闲散架行动迟缓的乌龟,无情地收回目光,冷淡道:“你要是无聊,我可以让乌黛过来陪你,她最近刚结束一个案子,也闲着。” “不不不。”乌黛那大嘴巴要是来了医院,月照肯定也来,月拂嘿嘿一笑,“不无聊,你阅读器里面百十本书够我消遣的,不无聊不无聊” 不多时,月拂挪出了电梯,早上医院不忙电梯也不挤,一出来,走在前面的贺祯开口冒着寒气,“今天探视够早的。” 陆允手里拿着早餐,正要打电话找人,一抬头看见月拂跟在贺祯后面,热情洋溢地走了过来。 “贺医生早啊。”陆允打了声招呼,过来搀着月拂。 某人的得意劲看得贺祯心里酸溜溜的,她点头算是回应,把手里的早餐交给陆允,说:“既然你过来了,我先下班了。早餐后的十分钟记得吃药。” 她们看着贺祯离开的背影,陆允问:“贺医生还在生气?” 月拂说:“没有啊,我问过了,她说不气,是日夜颠倒的工作导致情绪不稳定。” “真的?”陆允感觉贺祯像是在针对她,一见面就要走。 月拂信誓旦旦说:“真的。贺祯从来不会骗我。” 回到病房,陆允给月拂盖好被子,“一大早的,你又去楼下了?” “我刚才给丰芝慧读新闻,她握了我一下。”月拂拉着陆允的手,也握了一下,“像这样。” “左医生说情况比昨天要好一点,要是醒了,是不是可以让她的家属过来了?” “胡咏通知过了,他们不肯来。”陆允把买来的肠粉打开,放在小桌板上。 “为什么?”月拂不是很清楚丰芝慧家里的情况,她的注意力在病人的恢复情况上。 陆允把一次性筷子递给她,“她父母说是方陵太远,家里有小孩要照顾,大人走不开。丰芝慧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两个哥哥,都结婚生孩子了,她父母在老家给她的两个哥哥带孩子,没空过来。” 月拂愣愣地接过筷子,问道:“她两个哥哥呢?” “工作忙不好请假。” 月拂没了胃口,筷子往桌上一放,“我们现在怎么办,她也不能一直住在医院吧。” 一般像通知家属的小事由专案内勤胡咏负责,陆允只等结果,对于现在的结果他们也无能为力,家属不过来,总不能扛着火车去接他们。 “她家经济上确实不好,住的又远,家里大概真的走不开把。”陆允把筷子放回月拂手里,颇为无奈,“我就不该一大早过来,你一问案子连心心念念要吃的肠粉都不吃了。” 月拂一低头,确实是她在手机上刷到的那篇帖子里提到的店铺,早上过去排队也要小二十分钟呢,她只提了一嘴,大忙人陆队长还真给她买来了。 她拿着筷子截断一小块,用盖子垫在下面,先送到陆允嘴边,“跑腿辛苦啦,你先吃。” 跑腿一口叨过来,具体什么味她没尝出来,女朋友亲手喂的,亲密行为比食物更有味道。 月拂只吃了一口,然后说:“我有些心疼你。” 陆允:“???” “这家肠粉不好吃,没味道,里面的肉沫不太新鲜,”月拂放下筷子,嘟囔着:“以后我再也不信网上的分享帖了。” 陆允觉得还好,毕竟她对食物的要求不高,充饥就行,于是她拿过月拂的筷子,“以后不去买了,我也没排很久的队,五分钟就轮到我了。”她把贺祯买的广式早餐推过去,“你吃贺医生给你买的。” 月拂夹着一颗糯米丸子,咬了一口,她吃东西很斯文,细嚼慢咽,咽下食物才会说话,“丰芝慧的家属是不是担心医院费用啊?” 医院对于类似的需要紧急救助病人,会先行垫付费用,后续再通过刑事案件中提起民事诉讼要求赔偿。 “胡咏没具体说明情况,反正她父母那边小孩子哇哇大哭,乱糟糟的,他们普通话说不利索,估计理解起来很费劲。”陆允说:“她两个哥哥情况还好一些,只是听说妹妹住院,原因也没问就说没时间过来,很大概率是怕承担医药费。” “张旺在市里有套房子。”月拂说。 她解决问题向来一针见血,张旺有民事赔偿的条件,丰芝慧作为受害人,她的家属有权利向犯罪嫌疑人提出民事赔偿。 “回去我让胡咏给她的家属去个电话,沟通还是困难的话,让村委去沟通。” 陆允早上留的不久,太多工作需要她盯着,光是寻找张旺的下落,田水村附近各乡镇每天都有*汇报过来,另外还有蹲守在张旺家附近的盯梢工作,张旺张鑫他们亲属的经济情况与往来汇款记录的调取,徐竞所交代近几年的经历核实。更别说黄支队一天两次来办公室催进度。 月拂在医院闲的要散架,他们是忙的要散架,偏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嫌疑人依旧在逃,受害人数量还没确认,这才是最让人窝火的。 今天又空忙到下午五点多,因为月拂不在进度同样缓慢的经侦顾家宇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他刚坐下没多久,楼下门卫大爷带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过来敲门,众人齐齐朝门口望去,一个长的像月拂0.5版本的小女孩背着双肩包乖巧地站在旁边。 门卫大爷和月拂很熟,说:“陆队,这小姑娘来找月拂。” 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屋里一排大人,一大队办公室是她此行目的地,她非常有礼貌的对门卫大爷道谢:“谢谢爷爷。” 大爷乐呵呵地走了,留下一屋子呆若木鸡的大人,庄霖走过来半蹲下问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月拂是你什么人?” “我叫桃子。” 陆允被黄支叫走了,聪明伶俐的桃子小朋友见办公室一个女的也没有,和月拂一样,弯着眼睛,骄傲地说:“她是我妈妈。” 【作者有话说】 满级小朋友桃子,闪亮登场 97 第97章 ◎妄图用美色安抚人,可太混账了!◎ 顾家宇一听差点被一大队的茶水给呛死。 这位号称是月拂女儿的桃子小朋友,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用粉色的卡通桃子皮筋扎着高马尾,该说不说眉眼和月拂确实有点像,校服上还绣着京西幼小的字眼,按月拂的年纪,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也挺正常。 庄霖妻子在备孕,天天手机上刷各种漂亮可爱的小女孩,说是以后要让自己女儿也长这样,桃子就是网上女儿奴们天天炫耀的那种长相。大眼睛长睫毛,肉嘟嘟的小脸蛋。 一群大男人对月拂死两任前夫的事情深信不疑,这小姑娘和月拂长得确实有点像,会也不开了一窝蜂的涌上来。 “你今年几岁?” “一个人坐飞机过来的啊,好厉害!” “现在读几年级啊?” 庄霖手机响了,一看是月拂打过来的。 被月照通知接驾的月拂,紧赶慢赶打车到了市局外,为了防止自己偷偷从医院溜号被某人发现,她先打电话探听情报,“队长在办公室吗?” “不在,她开会去了。”庄霖问道:“队里来了个小朋友,说是你女儿?” “”作势下车的月拂冷不丁碰到了伤口,差点给她疼的喊出声,小桃子和亲妈一样擅长给人添堵。 桃子大名月耀,是女强人亲妈月照,在别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生下来的,用她的话说,老娘年纪轻轻有钱有孩子,成家?笑话! 因为月耀这个名字太大,孩子外婆担心压不住,又起了个小名,月拂在京州的时候一休息必定是带小桃子出去玩,比起安心放养挣大钱的亲妈,桃子对小姨更依赖,会说话就小姨长小姨短。再大一点,月拂要是有不想去又拒绝不掉的相亲,带上小桃子,喊一声妈,能劝退大多数。 月耀今年六岁,刚好是能理解小姨让她喊‘妈’打掩护的年纪,对着一屋子不怎么优质的男性,是个帮小姨扫除麻烦的小卫士。 月拂缓慢从车上下来,对庄霖说:“我马上上来,你们别告诉她我受伤住院的事。” 庄霖自行脑补单亲妈妈独自将孩子拉扯长大,受伤住院还不敢让孩子知道的苦情戏码,心说月拂也太不容易了,为了防止另外几个嘴上没把住门,他把桃子小朋友安置在月拂的工位上,热情又和蔼夹着嗓子说:“你妈妈马上来了,坐着等一会,要不要喝水,饿不饿?” “谢谢叔叔。”桃子和月拂一脉相承的有礼貌,“我不渴也不饿。” 哎呀太可爱了!庄霖此刻也想要个女儿的渴望拉到最满。 人家小姑娘在办公室等妈妈,他们肯定不好开会,反正一会也就来了,戚小虎拿着手机走过来,“桃子小同学,你想吃蛋糕吗?” 六岁的小朋友礼貌归礼貌,面对蛋糕的诱惑是挡不住的,“我想吃。” 戚小虎更高兴上了,真不愧是月拂的闺女,外卖搭子的女儿也很对胃口,他把手机放在桌上,“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叔叔请你吃。” 这边桃子小朋友让整个办公司沦陷在结婚一定要生个女儿的理想中,那边陆允刚从支队办公室出来,迎面碰上了过来送报告的夏至,经过夏法医孜孜不倦的努力,在尸骨两侧颅骨造成开放性骨折的凶器确定下来了,是一把柴刀,夏至上午又二勘了张金保的家,中午带着在厨房柴跺找到的一把生锈柴刀回局里。 去一大队办公室的途中,夏至得意洋洋说:“你运气好,柴刀放在厨房干燥避光又是低温环境,虽然陈旧血迹中的DNA降解程度受到了影响,但光谱分析结果显示刀背确实敲过人,我想这个结果也够让那老东西蹲的久一点。” 夏至说是陆允运气好,其实等于变相夸自己,陆允也不是冷漠无情,她只是有时嘴比较损,对于这个好消息,陆队长准备捡两句好听的,开没开口,电梯门叮一声在她们旁边打开。 即将接受夸夸的夏至见陆允停下来,一回头,某人一动不动盯着电梯里应该在医院养伤的伤病号。 月拂下意识要关电梯门,陆允抬手点了下行按钮,电梯门在两人的动作下大剌剌敞开,陆允不松手大有在我眼皮子底下你还想跑的架势,两人对视静默僵持着。 夏法医恨不能当场从人小情侣剑拔弩张的现场原地消失,而且你俩有事说话,霍霍公家电梯干什么! “出来。”陆允冻着脸。 背着女朋友偷偷不干人事,还倒霉到女朋友跟前的月拂,自知理亏从电梯里视死如归地挪出来,月拂想说自己没有溜号,和医院护士打过招呼了。 “是不是要我把你拷病床上才不会乱跑!”陆允盯着走到跟前不敢抬头的月拂,都跑出来了,心虚有屁用。 夏至提取关键字,拷?拷床上?卧槽这是我能听的内容?你俩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啦!?姓陆的平日里脸上看着八风不动清心寡欲的模样,关起门来玩这么花? ——啧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陆允扫了一眼脸上变幻莫测的夏至,炸毛电灯泡一点自觉也没有,冷声说:“报告给我。” 话外音就是你可以圆润地退下了。 夏至会意,报告往陆允手里一拍,脚底摸油,圆润地溜之大吉,走前还说:“月拂下次约奶茶哈。” 夏至留下的话音消失,陆允沉着脸,“跟我过来。”月拂亦步亦趋跟上。 陆允带着月拂没往办公室去,反而去了洗手间,这一整层是重案支队的办公场所,本来女刑警就没几个,重案支队不到三十号人,只有她俩是女的,所以这层的女士洗手间使用的频率相当低。 洗手间的门被大力关上反锁,月拂靠在水池旁解释说:“姐姐不知道我受伤住院的事,以为我在单位,没和我打招呼,飞机把女儿送过来了,还直接送市局,我才过来,没想到” “没想到碰见了我。”陆允说话的语气像是刚从雪地里刨出来的活尸,冷冰冰,边说话边往外掉冰渣子。她听完更生气了,这么小的事情,打个电话过来,顺手就给解决了,某人倒好非要从医院过来一趟,过来就算了,还准备避开自己。 月拂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你们姐妹还真是”陆允认为背后曲曲月拂姐姐不太好,于是当面批评自己女朋友,“你比你姐还任性妄为,贺医生就不该替你瞒着她。” 月拂伸手拉住陆允衬衫的一小块面料,打着商量:“我把桃子送奶奶家,马上回医院躺着。” 陆允没了办法,她总能在月拂的一些小动作下消气,“我送你。” “我打车吧,”月拂想也没想拒绝,“打车很方便。” “我送你有什么不方便吗?”陆允霜着脸刚下去的火又要冒起来。没在一起之前使唤她当司机不挺自然,怎么确认关系了还生分起来了。 月拂不用看她的脸,光是听语气也知道这人在想什么,她只是不想在工作时间,尤其是有案子的时候麻烦陆允而已,她抬头一弯眼睛,“我是怕你没空,要是有时间那最好,网约车确实臭臭的。” 陆允脸色也不见有多好看,她要是好哄,某人蹬鼻子上脸,以后肯定能干出更反了天的事。 “你还生气?”月拂见她不答,拽着陆允的衣服往下拉,“你太高了,低一点。” 陆允微微弯腰,月拂冰凉的指尖放在她常年紧绷的下颚,缓缓凑过去,在唇角留下一个很淡很浅的吻。 “还生气吗?”月拂深而黑的眸子蛊惑道。 陆允唇边是月拂留下的轻柔温热的触感,像被小猫咪柔软的肉垫从身上经过,恨不得把小猫抱起来狠狠亲一大口。 ——妄图用美色安抚人,可太混账了! 陆允分分秒秒也忍不了,倾身托住月拂后脑,更深更沉地吻了上去。 洗手间内只有呼吸缠绵交错的细小响动,一吻结束。陆允好笑地看着一脸窘迫的月拂,“要让我消气,应该是这种程度的亲吻。” 被熨烫平整的陆允没了脾气才带着月拂回办公室,她走在前面的步伐颇有点君子坦荡荡的架势和把人抵在洗手池前面的混账东西判若两人。 月拂想着,这就是年龄上的鸿沟吗?对方居然可以如此熟练?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桃子小朋友看到心心念念的小姨,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小小一个跑起来□□一样要过来抱月拂。 陆允哪敢让她冲撞上来,长手一捞把桃子抱自己怀里。 小桃子:“” 陆允左右看了看小姑娘,说:“你这外甥女跟你长得还挺像。” 众人:“外甥女?不是闺女吗?” 小桃子见面就不喜欢这个唐突的大人,小短腿一阵晃悠挣扎要下来,向她最亲近的人求救:“小姨~” 陆允把小姑娘放下,小桃子双脚刚落地,没轻没重上去就搂着月拂的腰,脑袋还使劲往月拂的外套里头在钻,奶身奶气撒着娇:“小姨我好想你啊,今天想了一万次。” 月拂疼得差点没站稳,好在陆允扶了一下,她轻轻捏着桃子肉嘟嘟手感超好的脸蛋,惨白着一张脸替桃子解释,“这是我姐的孩子,比较黏我,偶尔管我叫妈。” 除了陆允,其他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是嘛!月拂哪里看着像有这么大一个孩子的妈妈,一个嘴碎被打死,一个脑子不行被骗,两任前夫未必有这么伶俐的基因,虚惊一场。 陆允把桃子从月拂怀里拔出来,惹得小姑娘一脸的不高兴。 还别说,不高兴的样子简直跟月拂一模一样,小嘴微微撅着,大眼睛往旁边一瞥。 月拂用手摸了摸桃子凉丝丝的小脸,缓缓弯下腰,笑着对她说:“桃子,小姨要上班,送你去太奶奶那好不好,刚好新花园你还没去过,有新装的秋千哦。” 小孩子的粘人程度大概和牛皮糖没差,桃子作势又要往月拂怀里钻,陆允给她拉住,一脸严肃说:“这位小朋友说话就好好说话,不要动不动就抱你小姨。” 月拂:“” 许是她看上去太严肃,桃子小朋友自小是个讨喜的孩子,还没有哪位第一次见面的大人像陆允这么凶。她巴巴的眼神向月拂求助,声音长长拖着:“小姨~” “好啦好啦,”月拂把桃子拉过来,温柔道:“小朋友是该站着好好说话,小姨今天的衣服不干净,就不抱啦。” 桃子改牵着月拂的手,一手握着一根手指,抬头望着大人,说:“小姨,我能留下来等一会吗?大虎叔叔买了小蛋糕,我很想吃。” 陆允眼神刀一样甩了戚小虎满脸。 “???”感到莫名其妙的戚小虎很冤,他只是单纯的请月拂外甥女吃个蛋糕而已,队长怎么凶巴巴的! 最后月拂把桃子安顿进了陆允的小办公室,这家口碑很好的蛋糕店,距离市局也有很好的一段距离,配送至少要一个小时,月拂把自己的手机给桃子,泰然自若在会议桌前坐下,其他人伸着脖子送上关心。 最积极的要属顾家宇,他问:“月拂,你伤的不重吧?” 他这废话招来一桌白眼,要是严重,人还能好好坐这,属于没话找话的多余关心。 月拂则礼貌笑道:“不严重,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陆允给月拂接了杯温水,在她面前放下,“两天?哪个医生说的?” 月拂把杯子抱在手心,“外科方医生,我今天去找过她了,她说伤口恢复的还不错,过两天就能出院。” 月拂说的过两天是方医生给的一个最短时间,对于在医院已经闲得要散架的人来说,一段时间区间,当然选最短。 陆允心里明镜似的,方医生说的,不是贺医生说的,要是去问贺祯,下礼拜都未必能出院。 戚小虎高兴道:“好啊,我们从窑水乡带了两坛酒酿回来,等你出院了庆祝一下。” “酒酿你自己吃。”陆允又出来扫人兴致,“医生说康复期,忌烟忌酒。” 戚小虎脸上的乐呵劲瞬间被陆允给冻下去,月拂难免为陆允感到捉急,也不知道她这脾性是怎么当上领导的,月拂主动替女朋友挽尊,“酒酿不能吃,聚餐可不能少。” 月拂像一个征求领导同意的下属,“队长,等我出院,可以去北门饭店摆一桌吗?” 陆允看她在同事面前卖力的表演,只有配合的份,板着脸同意:“可以。” 顾家宇举手找存在感,问道:“月拂,我能去吗?咱以前是同学,现在还是同事呢。” 月拂婉拒道:“你去的话,我们不好悄悄说坏话了。” 98 第98章 ◎你在孩子面前摸我头不太好吧。◎ 顾家宇的调查汇报先开始,他带来了书本一样厚的打印材料,“你们要的张旺、张鑫、张润以及徐竞这四人,包括他们的直系和旁系亲属的经济情况我已经汇总好了。” 月拂说:“我想先看看徐竞的。” 顾家宇从其中抽出一沓蓝色燕尾夹夹好的材料传过了。 顾家宇继续说:“其中张旺的财产情况和之前调查的相差不大,他的买房款和买车款来路不明,今年他的财务情况也确实堪忧,大额支出花在了医院上。” “他爸年初摔了一跤动了个手术。”姚睿提醒顾家宇说点他们之前不知道的。 “张旺他爸名下有张银行卡六年前开的户,之后陆续往里面存现金,多是在自助机上操作,存钱的网点涉及三个省市,我没整理出规律来,现金存款的总金额有六十四万,三年前这个账户被清空,刚好是他买房那阵,收款单位也是房产公司。” “张鑫呢?”陆允问。 顾家宇回答:“张鑫他很正常,他没什么亲属可以查。他的名下银行流水汇款只有他毕业后后任职的几家公司,我看不出任何异常。至于他爸张金保,两张银行卡里的存款不超过一万,还都是张鑫用工资卡汇过去的” “剩下就张润这傻子,他的流水你们上次也看了,他其中一个开户行有两笔现金存款记录,数额不大不小,一笔三万,一笔四万五,还有一些是他交往对象给他打的钱,其余无异常,他父母和其他旁系亲属也没发现异常。” 由于月拂还在翻徐竞这份有一定厚度的调查结果,陆允又问:“徐竞的亲属有异常?” “没有,他的材料之所以厚是因为这家伙十六岁就有银行卡了,一共有十几张卡,打出来就有这么多。” “他的银行流水很正常,账户里存下来的钱有三十几万。”月拂说:“对于一个工作有二十年的人来说,这个数字有点正常。” 有点正常?是什么形容,陆允感到迷惑。 “啊对,基本正常,徐竞没买房子,也没买车,家里又有两个老人要赡养,能存下三十多万也算很不错了。”顾家宇说完没话了,除了张旺他爸银行卡有明显异常,张润账户有两笔异常,更多的哪怕月拂亲自出马也榨不出来了。 “辛苦了,我们会仔细研究你查到的信息。”陆允用完工具人开口赶人。 顾家宇哭笑不得:“陆队,你们还当我面点小蛋糕,用完赶人不合适吧。” 庄霖习惯替同事找回面子,说:“哪是赶人,你楼上也忙,蛋糕到了大虎给你送过去。” 顾家宇走前耿耿于怀地问:“月拂,你出院聚餐真不能给我加个座,或者我单独请你也行?” “你要是不怕我两任前夫去梦里找你,可以请啊。”月拂拿起另一份材料,漫不经心回答他。 在座长眼睛的生物都能看出来月拂不想跟楼上工具人单独吃饭,工具人自然也看出来,开口说:“我那天” 庄霖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把人推了出去。 一大队等经侦几天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结果,还是没什么可以推进调查的进展,陆允见月拂专心研究银行流水,开始下一个调查探讨。 “金桂的原籍还没确定吗?”陆允先问胡咏。 金桂这个名字是张金保提供的,对于一个给他延续后代的女人,家里没有她的任何照片,画像师玉倾只能去田水村问乡邻,张金保家附近的大姐还记得,至于名字是‘金桂’还是‘金贵’无法确认,大姐说张金保前妻不识字,也不会说普通话,交流起来有困难,专案组只能用‘金桂’代称她。 胡咏没开口先叹气,这案子肉眼可见的消耗人,“玉倾还原了金桂各年龄段的画像,根据长相她推测金桂来自西南一带,画像已经分发给该地区个部门了,目前还没有消息。” 管博说:“正常,只有一个模糊的名字和画像,人死了十八年,张金保连她的具体年龄都交代不清楚,我们只能寄希望于原籍地还有亲人惦记着她。” “夏法医的凶器鉴定报告出来了,”陆允把文件夹递给庄霖,“一会你用这个把张金保扫了。” 月拂边听边翻材料,突然问了一嘴,“徐竞辞去快递员的工作后,他停留了哪些城市?” 复核统计徐竞口供是姚睿的工作,他回答道:“基本在省内,有段时间在邻省的晏城待过一段时间,好像是两年前吧。” “瞿晴也是晏城的,”月拂随意提了一嘴,又说了几个城市地名,无一例外地和姚睿复核的城市对上了。 戚小虎日常捧他的饭搭子,“月拂你怎么知道徐竞去过这些城市。” “张旺他爸银行卡的存款记录里有。”月拂合上材料推到领导手边,“队长,徐竞这人不老实。” 陆允一点就通,“老胡,联系这几个城市的兄弟部门,向他们要近几年失踪未找回的人口数据。” 月拂一过来新的调查方向马上就有了,难怪有人说她是福星,陆允正庆幸着,蛋糕提前到了,戚小虎忙不迭跑楼下去拿。 由于月照和孩子外婆对桃子管的相对严格,月拂也不敢让小孩子看太久的手机,把桃子小朋友从陆允办公室放出来。 “小姨我想买这个。”桃子举着月拂的手机,上面是一颗璀璨水晶球,里面有七色炫彩,发着耀眼的光,价格也同样耀眼,差不多月拂一个月工资。 “喜欢就买,支付密码你知道的。”月拂转着月耀的小辫子。 “可是有点贵”尽管月耀从出生就注定了不会为生计发愁的可能,月照还是给她灌输挣钱很不容易的教育,桃子对金钱的概念是数字越长,越辛苦。 “小姨这月零花钱还没用完,可以买。” 桃子双眼放光,不过很快熄下去了,嘟囔着:“妈妈说不能让你花钱。” 月拂把手机拿过来,爽快下了单,她扬了扬手机说:“买了,寄外婆家里,你跟妈妈说是我给外婆买的。” 陆允可不认为月照这么好糊弄。 桃子开心得不得了,作势要给月拂一个大大的抱抱,陆允又给她拉住了,小姑娘不高兴看她,躲到了月拂身后。 月拂对陆允说:“你别老是拽桃子,这样她会不喜欢你的。” 陆允没吭声,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小丫头没轻没重的,要是抱出个好歹了,受罪的不还是她自己。 戚小虎拎着两盒外卖进来,桃子被蛋糕吸引过去,陆允在月拂耳边低声说:“有你喜欢就够了。” 月拂脑子里闪过刚才洗手间的一幕,被陆允摸过的耳垂有点要烧起来的迹象。 桃子在桌边高声喊了一句,“小姨过来看我给你挑的小蛋糕。” 桃子小朋友一个人拿了两个小蛋糕,走之前她打开书包拿出一叠零花钱,是真的一叠,目测将近一万,她按人头点了几张出来,交给戚小虎,“大虎叔叔,这是我请你们吃蛋糕的钱。” 戚小虎哪里敢要,笑笑摆手说:“叔叔请你,不能收钱。” 桃子从小被月照教育,不能因为长的可爱就收下别人的东西,如果想要什么可以回家找大人商量,在外面别人给东西一定要还回去,对于好不容易出次远门的桃子,月照给足了支配的自由。她想吃蛋糕,小姨的同事帮忙买了,付钱在她的认知里是应该的。而且她有很多钱,请小姨同事吃蛋糕也是她可以支付的。 大人不收,桃子抬头求助小姨。 月拂看了眼外卖单子,走过来从几张里面抽出三张,对桃子说:“三张就够啦。” 她把钱交给戚小虎,“小虎哥,你要是不收,这蛋糕桃子也不会吃的。她说请你们吃可不要驳了小朋友面子。” 没被驳了面子的小朋友拿着蛋糕欢天喜地离开,陆允作为送人的司机拎着书包也溜班走了,戚小虎拿着三张钞票望了眼她们离开的背影,乐不拢嘴对其他人说:“桃子跟月拂不仅长得像,为人处事也像,我也想要个这样的闺女。” 管博一勺挖掉草莓蛋糕上的草莓,塞嘴里含糊不清地嘲笑他:“你连女朋友都没有还想要个女儿!就算有,你能保证你的基因能生出这么伶俐的闺女,不趴你脑袋上拔头发就不错啦。” 戚小虎不甘心地回嘴:“博士,你也没女朋友吧,说的你带过孩子一样。” 姚睿掺合说:“他没女朋友,但是她姐有个女儿,我记得是读三年级了吧。” 管博应道:“现在大了懂事了,小时候差点没把我头发拔光。劝你们生孩子要慎重,毕竟别人家孩子是别人家的。” 地下停车场,桃子乌溜溜的眼睛到处找小姨的金龟子。 然后两个大人停在一辆黑色彪悍的大吉普面前,她才问出来:“小姨你不开自己车上班吗?” “你小姨今天没开车。”陆允替月拂回答,打开了后排车门,没眼力见地一抬下巴让桃子自己上去。 桃子车接车送没坐过底盘这么高的车,一手一个小蛋糕向月拂抬起胳膊,“小姨抱。” 陆允又有眼力见了,半蹲下要抱她上去,桃子胳膊一夹不让她抱,气鼓鼓说:“我不要你抱。” 陆允半蹲着,心说着小姑娘真麻烦,月拂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跟摸小孩一样,她对桃子说:“小姨右手使不了力,桃子可以自己上车吗?” 月照是知道她手受伤的,几次视频桃子也知道,于是乖乖的桃子同学把蛋糕给了小姨,很费劲地爬了上去,刚坐好准备求表扬,陆允一探身给她扣上了安全带。 关上车门,陆允拉着月拂的手,“你在孩子面前摸我头不太好吧。” 月拂表示:“有什么不好的,手感很好啊。” 陆允哑然失笑,她是懂得怎么安慰女朋友的。 99 第99章 ◎谁主张谁举证,给你找出我有前任的机会◎ 将近晚上七点,月拂才把桃子送到老太太家,一听重孙女要过来,老人家别提有多高兴,路上两三个电话催到哪了。 陆允把桃子抱下来,小火箭炮脚刚着地,飞着马尾辫冲去了她太奶奶的怀里。 刚好是饭点,陆允当司机顺便蹭了顿饭,月拂尽量表现的像个没事人,尽管每走一步就疼的她冒汗,好在老太太全心全意的高兴劲在重孙女身上,不然还真能被老人家看出个好歹来。 一老一小在饭桌上高兴的叽叽喳喳,月拂给月照拍了张照片,吃过饭她没敢留太久,怕老人家看出点端倪,放下筷子没两分钟拉着陆允准备离开,说要回去加班。 老太太嘱咐了两句让她注意身体,这次回来又瘦了不少,月拂在玄关打着马虎眼糊弄过去,她趿拉着鞋子和陆允从小别墅出来,院墙上爬满了青藤,在十一月还郁郁葱葱,关上院门月拂轻轻捂着伤口嘶了一声。 陆允自然是听见了,她蹲下身把月拂的鞋子穿好,边系鞋带边说:“让你逞强,现在知道疼了。” “我要是不逞强,信不信我姐给你打电话,要你把我开了。”月拂在地下停车场摸了一把手感很好的发顶,逮着机会又薅上了。 “要你辞职给我打电话做什么?”陆允任由月拂摸她脑袋,权当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 “她劝不动我,会尽她所能,找认识的所有人给我施压。”陆允头发不长,比初次见面长一点,月拂抓一把又从指缝滑出来,乐此不疲薅的更起劲了。 “你这警察当的还真不容易,政审的时候你家里舍得帮你说好话?”陆允感觉月拂的手法像是宠物店洗狗。 “没走政审,我的档案在上学的时候就过了审核。” “好了。”陆允把最后一只鞋系上了蝴蝶结。 小桃子在的时候月拂还演一演,现下只有她俩,月拂缓慢又艰难地爬上副驾,她疼的脸色发白,对眼前扣安全带的陆允说:“队长,你要不考虑换个车?” “不换,我开着挺方便的,或者我去乌黛那把你的金龟子开过来。”陆允叭嗒扣上安全带,为了防止压迫到伤口她用自己折好的外套压在了伤口处。 月拂垂眼看到的是她脖颈处的肌肤,近到仿佛能体验那温热微微紧绷的手感。 “怎么不说话了?”陆允侧过头,发现月拂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看。 “没什么,咱俩的车一个太高一个太低,都挺不方便的。”月拂挪开眼,看向车窗外。 此处夜深人静,路灯识趣地立在远处,导致月拂的眸子看上去沉的能把人吸进去。陆允靠在车座旁,心中暗笑,这人对近距离接触还不太熟练,笨拙中透着点可爱,她用手指轻托着月拂凉丝丝的下巴,温声说:“你快点好起来哪个车都方便,”她还故意凑到月拂耳边,暧昧不清道:“当然还有其它方便的事情也可以做。” 后面几个字陆允咬字又慢又轻,细一琢磨,月拂只觉得老道还不正经。 月拂假装听不懂,往另一边挪了挪,耳朵尖尖都是红的。陆允在亲密的人面前才会适当暴露点狡黠的渴望,她眼里含着笑,“躲什么?我对你动机不纯,对你图谋不轨,你不是早知道了吗?” 月拂想起她们第一次的亲吻,虽然不太美妙,也的确是月拂纵容后的结果,尽管之后她从陆允的公寓搬出来,不经意还是会想起那个唐突的吻,带着点迫切,强势。当时自己只觉得委屈,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如此突然地强吻另一个人,亲密行为难道不是双方相爱的情感下的产物吗? 此刻,她能理解了,咫尺之间,有些情愫是难以自抑的。 月拂抓着陆允的衣领出人意料地吻了上去,错乱的呼吸在车内交叠,很奇妙的感觉,月拂想着,乱就乱吧,她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 一吻结束,陆允凝视着月拂,嘴角一弯笑出了声,是那种很高兴的笑,笑起来眼睛里含着光,使她看上去生动了许多,如果她不说扫兴的话,月拂会觉得更生动,她说:“月拂小同志,你的吻技实在有待提升啊!” “”下午说她吻的不够深,晚上嫌弃她吻技不行,月拂被扫没了兴致,“你最好把这句话收回去,否则我以后再也不亲你了。” “收收收,”陆允眼底笑意更深了,她捋了下垂在月拂颈侧的长发,“我们有的是精进的机会,共同学习一起进步。” “你还用学吗?”月拂撇了她一眼,“我怀疑你在我之前交往了八个。” “你怎么知道我的技术是谈了八个的结果,难道之前有体验?”陆允更来兴致了,掏出手机放月拂手里,调笑道:“来来来,谁主张谁举证,给你找出我有前任的机会。” 月拂被臊的没话可接,她发现某些人人前正经冷漠冰山脸,背地里笑嘻嘻的不要脸,自己肯定是被她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模样给哄瞎了眼。 陆允早把月拂从医院溜号的不高兴抛九霄云外去了,月拂今天主动亲了她两回,这是载入史册的进展,她要在老了写进回忆录里。 彪悍大吉普驶出绿墅,拐入直行道,陆允抓起月拂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月拂没和她说话,靠在副驾上闭目养神。 “困了?”陆允问。 “有点累。”月拂合着眼回答。 陆允把车内温度调高了一点,月拂的手摸着有点凉,她说:“累了睡会,到了我叫你。*” “不了,睡不着。”只是累,睡肯定是睡不着的。 既如此,陆允捡了个话题,不涉及月拂此前工作的问题,她问:“你当初是怎么说服你家里人同意你当警察的?” “那份工作不危险,除了偶尔加班比较厉害,比当刑警更容易被他们接受,而且前途一片大好。” “怎么不继续留在那?是因为你动了手被处分?”陆允慢慢在边缘试探,“我看你之前的部门还是很稀罕你的。” “大概是不喜欢我的领导吧。”月拂言简意赅,“我跟他理念不和。” 陆允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也是你的领导,要是我们有分歧,你不会也对我动手吧。” 月拂睁开眼,眼底一片寒凉,转头看向陆允的时候带上了笑意,说:“我对你动手,算违反纪律还是家暴?” 陆允想也没想回答:“算切磋。” 说完两人都笑了。 到医院的时候,贺祯已经查完了一遍房,她从护士那了解到月拂外出几小时,算着时间也超了不少,于是给乱跑的病人打电话。 陆允才刚停好车,月拂接起电话对那边说:“我到住院部楼下了,马上上来。”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等挂了电话,陆允解开安全带,“贺医生催你了?” 月拂嗯了一声,陆允酸溜溜说:“她看你看的比我还紧。” “她是医生我是病人,医生对病人负责是职业操守。”月拂扶正某个即将撒出来的醋瓶子。 “女朋友也要遵守女朋友的操守。”陆允回道。 “我自认为遵守的很好,没在外面给你招惹花花草草。”月拂抬手揪了一小撮陆允的头发,不轻不重把玩着。 弄的人心里痒痒。 “那一大束红玫瑰,”陆允捉住月拂不安分的手腕,半酸道:“我认为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月拂看了她一眼,垂下睫毛盯着陆允的手背,得出结论,她很在意。 “我猜是市局的人送的,还没有署名,应该是某个偷偷喜欢我的人送的。”月拂似乎并不打算在陆允面前避讳有人偷偷喜欢自己,毕竟她收到的花还是挺多的,她说:“我不认为我需要去解释,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解释一遍给你听。” “你女朋友有洁癖,不仅生理上有,心理和道德上也有,移情别恋或者见异思迁我不敢百分百保证不会,但得陇望蜀不是我的作风。我一次只会喜欢一个人,如果别人要喜欢我,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你要是很在意,我并不介意在全市局公开我们的关系。” 月拂很坦诚,陆允听着听着好像是自己小气了,但转念一想,皱起眉头问:“什么叫移情别恋或者见异思迁不敢百分百保证?” “我只能保证我此刻,今日或者明日是爱你的,”月拂看着她的眼睛,“一辈子很长,我们才在一起,期间要是磨合的不好呢?我们之间要是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呢?” “我没办法对将来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证,要是我们之后没在一起,你就当我是移情别恋,也不会耽误你的下一段感情。” 陆允脸上没了笑意,“你对我们在一起这么没自信?” “不是没自信,”月拂抽出手盖在陆允手背上,柔声说:“我只是单方面认为许下一生一世长长久久的誓言太沉重,我们每一天要面对各种未知。无论你我,我们任何一个都要有能重新开始的勇气。” “不过,我可以保证,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会比昨天更爱你。” 文采好的人说话也好听,陆允牵着月拂回到病房的时候脑子里还响着月拂的这句话。 刚扶着人躺下,贺祯过来了,还是白大褂,戴着口罩,她先给月拂量了体温,问道:“桃子周末你不陪她?” “想陪也陪不了。”月拂躺在病床上,说:“我安排好了,乌黛明天有空,后天下午我送桃子去机场。” 贺祯撩起衣服,轻轻揭下刀口处的纱布,略微皱了皱眉。 被贺医生无视的陆允见状连忙问道:“怎么了?” “伤口有点红肿。”贺祯问月拂:“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月拂老老实实回答:“除了累,伤口有点疼,没其他不舒服。” 贺祯再次无视陆允,“我让护士过来给你换敷料。” 等人走出听不到说话声的距离后,陆允牵起月拂的手,“感觉贺医生对我不太友好。” “因为她最好的朋友跟她的无能领导在一起了。” 陆允:“” 100 第100章 ◎恋爱脑,该治一治脑子◎ 将近晚上十点陆允回了趟家,距离上一次回来还是丁瑛请月拂和乌黛来家里吃饭那次,为了避免丁瑛说她回家不打招呼,陆允在开车前给陆欢发了信息报备。 她用钥匙开了门,客厅里,陆欢丁瑛在陪宋航看动画片。 丁瑛生硬中带着点自然的语气,说:“回来啦,吃了吗?” “吃过了,”陆允放下钥匙换鞋,问道:“快十点了,航航还不睡?” “明天周末,今天晚点睡也没关系。”陆欢摸着宋航的脑袋温柔地说。 “你这么晚回来有事?”丁瑛问她。 “妈,我想和你谈谈。”陆允站在客厅,平静地望着亲妈。 丁瑛看了眼陆欢母子俩,“去你房间聊。” 房间内,丁瑛坐在陆允房间的书桌前,陆允本来想站着,但一站一坐让她觉得有点像是在审讯室审犯人,于是,在距离丁瑛最远的床尾坐下。 陆允脑子里是月拂平淡如水的告白,那种平静沉着的力量也传给了她,此刻她在丁瑛面前保持着平静温和。 她说:“妈,我这辈子不准备结婚。” 丁瑛看向女儿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困惑,她不理解为什么突然要说这样的话,“这几年我没有让你去相亲。” “这不是相不相亲的问题,”陆允直入主题,“我有喜欢的人,她是女生。” 说完,是时间停滞的沉默,分分秒秒煎熬着人心。 陆允打破窒息的沉默,说:“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我选择什么工作,喜欢什么人,这些是我的人生课题。我自己选择的课题,我会负责,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不能接受我也不强求。” “你喜欢的人是月拂?”丁瑛木着一张脸问道。 “???” 陆允自认为这些年藏的很好,而且丁瑛只见过月拂两次,她怎么看出来的。 丁瑛看她的表情,不屑地哼了一声,说:“你妈我也活了几十年了,不可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你喜欢她什么?有钱?样貌好?”丁瑛问。 不对吧!?这和陆允想象中的出柜场景不一样啊,丁瑛女士难道不该大发雷霆,说她败坏家风,摔凳子摔碗,然后把她扫地出门,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你觉得你配得上她吗?”丁瑛问得更扎心,她说:“月拂学历比你好,家庭条件也强过我们家,她喜欢你什么?她也喜欢你不成?” 陆允从没和丁瑛有过一次平等的谈话,在她的记忆力,丁瑛是冷硬的石头,忙忙碌碌回家必定制造冷空气,对于要出柜,陆允做好了丁瑛能把家里冻成-18冰窖的准备。 然而,事实证明她不了解丁瑛,不在家的这些年丁瑛发生了改变,最明显的是她以前进厨房糊弄肚子的酱油面厨艺,能做出上次招待月拂她们一大桌子的美味菜肴。 不过,有些东西还没变,她对自己的打压,陆允不自然笑了笑,“我以为你会生气跟我吵一架,然后把我赶出家。” 丁瑛冷嘲道:“我生气有用?你读了军校,现在不照样成了警察?” “我和月拂是自由恋爱,我们相互喜欢,没有谁配不上谁的问题。”陆允不喜欢丁瑛聊到军校的话题上,她总是忍不住回忆那年冬天连家门也进不来的心灰意冷。 “不是男女就不用在意门第了吗?你没在意是你够不上她家,月拂父母能同意你们在一起?”不是丁瑛悲观,而是她到了年纪,观念和想法更现实。 “月拂家庭关系有些复杂,她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了,至于她妈妈,她很少提起,她被过继给了伯父,她家里人知道她的性取向,还给她张罗过相亲,对另一半的选择上,她家里给了她很大的支持。” 对此,丁瑛无话可说,陆允的人生大事,她早不想插手了,毕竟她有过一次失败的干预先例。月拂来家里吃饭时,她看出点不一样的东西,只是一颗怀疑的种子,因为忙着帮陆欢处理抚养权变更的纠纷,她把这事给忘了,谁知道陆允今天特意回来给她开了个大的。 “你需要我的支持?”丁瑛冷着脸问。 “你支不支持不重要,现在你知道我和月拂在一起,你如果不支持,我不希望你去找她,我和你是母女,这是我们之间的矛盾,我们的矛盾不能转嫁到她身上,你可以不支持我,但是我恳请你尊重月拂。”陆允说:“她是很好的女生,接受过良好的教养,她也很善良,也是她让我敢承认你的不容易。” 陆允看着丁瑛,难以启齿又情不自禁,“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对我当警察,我也理解你为什么从小对我们管的那么严。我之前有怪过你,我怪你从不认可我,我怪你把我关在家门外,怪你过度干涉我的人生。” “妈,你现在不用这么紧张,也不用这么辛苦,我和姐长大了,爸爸走了二十多年,这么多年你辛苦了,你可以松一松。” 丁瑛生硬地别开脸,沉默片刻后,她说:“你军校回来那次我的确不该把你关在门外,你姐给我看了你穿军装的照片,你不知道和你爸年轻的时候有多像,你越像他,我就越害怕。” “我知道。”陆允温声回答。 丁瑛说:“我知道你很在意,我也不想跟那些要面子的家长装作忘记了,我向你道歉。” 陆允鼻子泛酸,被她忍住了。 丁瑛第一次在女儿面前红了眼,“你的心比我还硬,之后你真就一次也没回来。” 陆允主动坐过去,拉着丁瑛的手,“我也向你道歉。妈,其实我也想回来见你。” 将近十二点,母女冰封僵持的关系在今日和解,陆允踩着轻快的步子从家里离开,她理解了丁瑛,也表达了自己多年来想说的话,她希望丁瑛不用这么辛苦,小时候丁瑛是挡在她们面前的冰凉高墙,如今她们姐妹已经从墙内成长出来,回首看,小时候抬头仰望的高墙被岁月斑驳,遍布风雨的痕迹。 现在,她们也有了能抵挡风雨的能力。 陆允在车里给月拂发了条信息:【睡了吗?】 月拂刚吃了药,还不太困,回道:【还没】 信息刚发出去,没三秒陆允电话打进来了,“我刚从家里出来。” “嗯,你想和我说什么?”月拂温和地问。 “我和我妈坦白了我们之间的情况。” 月拂顿时警觉起来,陆允和她妈妈要是吵起来挺像俩冰山撞一起的,她们母女关系因为宋航稍有缓和,要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又撞的分崩离析,月拂还真不好处理,她知道陆允对家庭是心存期待的,她惶恐地问:“你们没吵起来吧?” “没有,”陆允的声音听着也像是松了一大口气,“她既没同意也没反对,态度模棱两可,估计是需要时间来消化,毕竟我今天也挺突然的。” “是很突然。”月拂想了想,问:“是因为我在车里说的话吗?” “不全是,我们在一起本来也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同意。”陆允从月拂身上学到了一种新的相处模式,那种平静又温和的力量,像是舒缓的水流将人包裹着,接受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流淌,任其奔流汹涌,唯有坚持本心才不至于被强流撼动。 “我坚守我的原则,月拂,我想爱你,毫无保留地爱你。”陆允在昏暗的小小空间向病房里的月拂告白,“我不希望你对我的家庭产生顾虑,不管丁瑛接受与否,你和我在一起不需要任何顾虑。” “同时,我还要感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开导我,”陆允的成长环境使她不擅长说感谢,她开始学着感谢和赞美,“是你让我有直面丁瑛的勇气,我在她的打压教育下长大,小时候不懂事我不服她,长大后我对她心存抱怨又心疼她。我今天终于敢对她说,在我没回家的那几年,其实我很想她。” “真好。”月拂不知道为何有点想哭,但她没哭,她没有合适的理由,她也很多年没有因为母女关系掉过眼泪,她说:“你妈妈很爱你们,你们之间的矛盾得以消解,往后你们会相处的很好。” 陆允在那边说:“没有你,我迈不出这一步。”要是没有月拂那一晚的收留,陆允对丁瑛还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要不是月拂剖析丁瑛的恐惧,陆允这辈子还是会怪丁瑛从不认可自己。丁瑛反对她当警察,有很多种反对的方法,她可以去单位闹,她可以让单位领导给她调岗,丁瑛是不支持,但从来没唱反调。 “迈出这一步的是你,我只是给你提供了另一个看待你们母女关系的角度,”月拂唇角弯了弯,说:“能帮到你,不胜荣幸。” “月拂,能遇见你,荣幸备至。”陆允由衷道。 挂了电话,月拂倏然收起笑容,看着手机屏幕的光熄下去,又点亮,熄了又亮亮了又熄。 啪一声,病房夜灯被贺祯打开,“还没睡呢?还想不想好了!” “接了个电话,睡不着了。”月拂把手机放在床头。 “谁这么没礼貌,大半夜的给你打电话?”贺祯见月拂面无表情,瞧不出喜怒,“你那位新女朋友?” 月拂被她的称呼逗乐,“我还有旧女朋友吗?” 贺祯挑眉不语。 “她和她妈妈和好了。”月拂说:“我挺为她高兴的。” “你看着可不像高兴。”贺祯戳穿道。 “是吗?”月拂开玩笑假正经说:“我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贺祯不为所动,“我只能说你这女朋友挺没眼力见的,也不知道你看上她哪了!” 月拂说:“我喜欢她没眼力见的直白。” 贺祯:“你该治一治脑子。” 100-110 101 第101章 ◎陆队长,压榨下属用不着敲锣打鼓的◎ 上午十点多一大队收到医院电话,丰芝慧醒了。 出发去医院的车上,开车的戚小虎还在纳闷,“月拂不是在医院吗?怎么她没给队长你打电话?” 陆允连打了两个电话给月拂,没人接,她只好给贺祯打电话。 “有事?”贺祯淡的跟白开水的声音传过来。 陆允:“”我像没事贴冷脸的人吗? “月拂手机没人接,她在病房吗?” 贺祯瞟了眼还在沉睡的人,说:“躺着呢,发烧39.8。” 陆允心里一阵发紧,“伤口感染?” “不,普通发烧,估计昨晚受凉了。”贺祯回她。 陆允实在不擅长和态度冷淡的人聊闲篇,多扯两个问题简直能要了她老命,只好挂了电话。 戚小虎瞥见领导愁眉不展,问:“月拂还好吧?” “没事,有点发烧。”陆允同样安慰自己,发烧不是什么大问题,发发汗醒了又能活蹦乱跳到处溜达。 到医院的时候左医生已经等了有一会了,她伸长脖子问,“你们队那小姑娘今天怎么没来?要是看见病人醒了,她肯定很高兴。” 陆允说:“她有点发烧,还在楼上病房躺着。” 左医生恍然大悟轻轻啊了一声,像是在表达某些遗憾。 陆允问医生:“病人现在能说话吗?” “能,但你的问题不能太直白,”左医生说:“她刚醒过来,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尽量不要刺激到她。”说完要开门带他们进病房. 陆允跟着医生进门的脚步一顿,转头对戚小虎说:“大虎,你在门口等着。” “啊?哦,好。” 丰芝慧遭受过非人的虐待,指不定对男性有排斥反应,戚小虎牛高马大一个男的,穿着警服看着也还是吓人,莽撞进去别再把人给吓出个好歹来。 陆允是对的,她跟在左医生后面,丰芝慧惊恐的眼睛盯着刚进来的她,靠在病床上满脸戒备。她没让左医生关门,缓步走进去,在丰芝慧左侧床尾拉着张凳子坐下,她温声开口:“你别害怕,我是警察。”她从兜里拿出警官证让左医生送过去。 左医生有大夫特有的温和气质,她弯下腰,把丰芝慧的手指放在警官证上,“别害怕,是这位警官把你救出来的。” “不是!”丰芝慧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动了动,看向白大褂医生,像是在求救,她重复道:“不是她。我听见了她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陆允皱眉,受害人不太配合。 左医生告诉她:“你听见的是另一位警官的声音,她也在住院,就在楼上,但是她生病了现在下不来,这位警官是她的领导,你和她说也是一样的。” 丰芝慧貌似只听到了左医生说的‘下不来’。 ——下不来。 ——下不来。 是近在咫尺的头颅,她的鼻尖几乎贴在了冰冷发臭的骨头上,男人恶魔般的低语在耳边嗡嗡响起——不听话!你就跟她一样卡在上面到死也下不来。 病房陡然响起凄厉喊叫,是丰芝慧振聋发聩的尖叫,她把陆允的警官证扔出去好远,眼前像绳子能捆住人的东西乱抓乱扔一通,包括她手上的输液管,针头带出一串血珠,陆允连忙过去和左医生摁住她。 丰芝慧下半身在病床上挣扎扑腾,她那长期伸不直的腿,在病床上得以舒展开来,门口戚小虎和实习生听见声音进来,丰芝慧看见他们叫的更响亮了,她奋力挣扎着,尖利的嗓子喊着:“出去,出去,滚出去” 左医生第一时间按了护士铃,“护士长,三二五床,五毫克□□,速度!” 病房门口三个大男人直挺挺杵在那,想帮忙又不敢过来。 混乱之间月拂从门口挤了进来,她清丽的声音传到人嗡嗡作响的脑子了,“丰芝慧,你醒啦!” 丰芝慧听见了,在她垂死之际,在她接受自己也会烂在暗无天日的山洞中的结局后,有个声音朦朦胧胧很不真实,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的召唤。 那个声音说——你再坚持下! 迷迷糊糊中,她看到一点光,还带来了人间的响动。再后来,那个声音过来和她说话,她听见了,只是无法回应。 丰芝慧此刻才看清,那不是神,是和她穿着同样衣服的女孩,她脸色苍白,正微笑着走了过来, 月拂轻轻把手放在丰芝慧的手掌上,紧握了握,她说:“你昨天回应我,我感觉到了。” “今天是我来晚了,”月拂温柔的眼神注视着她,平静的力量通过眼神交汇,她说:“我来告诉你今天的天气,多云转晴。” 她抬起左手,遥遥一指,“你看,太阳出来了。” 丰芝慧的目光被月拂的指尖引导到窗外,阳光照在窗外广玉兰浓绿丰厚的叶片上,熠熠折出闪亮的光芒,仿若开了满树星光。 陆允和做医生对视,慢慢松开双手,丰芝慧平静下来了,陆允转头示意让戚小虎他们出去,护士长拿着针剂奔过来,一脸狐疑地看向左医生。 左医生将忙乱中落下的一缕碎发拢至耳后,一脸抱歉对护士长说:“病人平复下来了,镇定剂我看是不用了。” 有月拂在,左医生认为自己留下来作用不大,出去前把陆允的警官证捡起来,提醒说:“我在门外守着,病人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及时喊我。” 陆允收下证件,“好的,麻烦左医生了。” 病房门关上,丰芝慧又紧张了起来,月拂安慰道:“别怕,这是医院,没人会伤害你。” 丰芝慧不安地瑟缩在病床上,在月拂的安慰作用下稍有放松。 陆允把凳子挪远了一点,让月拂坐下,她身上还带着没好全的伤,受害人要是又毫无预兆的发狂,碰到她可有得疼了。 丰芝慧不信任的眼神时不时看向一米七几的陆允,月拂拉了下陆允的袖子,“队长你太高了,站着会让人有压力。” “”陆允又给自己搬了把凳子坐在月拂旁边。 “你别紧张,我叫月拂,她是我的队长,是我们发现了你。”月拂特意避开‘山洞’两个字,免得勾起受害人不好的记忆。 陆允打开执法记录仪,月拂默契地开展正式问询,她说:“你叫丰芝慧是吗?如果你不想说话,点头摇头就可以。” 丰芝慧点头。 月拂说了一串地址,问她:“这是你家里的地址吗?” 丰芝慧有些犹豫,而后点头。 “还记得你是怎么被关起来的吗?”月拂发现这个问题还真委婉不了,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你现在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丰芝慧不带任何犹豫地说:“我记得,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脸。” 陆允带过去的嫌疑人照片集,丰芝慧指认了张旺,张鑫,徐竞,另外还有村里几个侵犯她的老男人,她还特别指出其中有个男人的耳朵被她咬掉了一块,然后她被暴打一顿,关进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里。 丰芝慧记得很清楚,她从老家过来,是为了来参加一次面试,张鑫是公司人事经理,让她到指定位置去等他。她在路边等了有十分钟左右,徐竞和张旺开着面包车停在了她面前。 她被打晕带上车,醒来就在张旺那老房子里了,他们轮番欺辱了她,扒光了她的衣服防止她逃跑,刚开始的一周,他们不会对她动手,她记得张旺对徐竞说:“身上有伤,卖不出好价钱。” 但她没有被卖掉,是徐竞气急败坏摔了手机说什么蛇头被端了,他们过不去之类的,丰芝慧缩在角落里饿的昏昏沉沉,听不太真切。 只是之后,她开始被暴力对待,张旺,徐竞,还有那些上了年纪的男人,他们的污言秽语辱骂她,拳头,巴掌,烟头落在她身上。 逃脱无望的她,在一个年纪比她爸还大的老男人身上反抗了一次,她撕开那肮脏血肉,吐到地上,发癫似的享受男人痛苦的嚎叫声。 ——他们说她疯了。 一群疯子说她疯了。 后面她可能真的疯了,她每日与洞里那具枯骨相对,她并不害怕,她知道那是另一位可怜的女生。张旺想起来会给她送点吃的,饿的受不了她就挖山壁上的土吃。 再后来她连挖土的力气也没有了,山洞里太暗,她只能看到一个轮廓,那是死亡的形状。 对话一直进行到下午,出来的时候,月拂像是心口有什么东西压着她喘不动气,脸色异常的难看。 戚小虎见她俩出来,赶紧上前,“怎么样,受害人交代了吗?” “基本交代了,细节还需要后面落实,她能坚持这么久的问询已经很不错了。”陆允不经意带过月拂一眼,对两位支队习警说:“这几天辛苦你们了,她的家属没过来之前,恐怕还需要有人在这守着。” “没问题陆队,这是我们职责所在,你太客气了。”其中一位习警回道。 陆允之前可不是会说这话的人,戚小虎目光落到月拂身上,小心翼翼问:“那个队长,贺医生来了三次,她问你什么时候把病号放回去。” “我现在上去,你们先回市局。”月拂顶着她那毫无血色下一秒人就要虚脱倒下的脸,催着他们回去。 “我送你回病房。”陆允不带任何商量的语气,拉着人就走。 中午医院电梯忙,她们走的消防通道,陆允终于有机会开口,她说:“不好好在病床上躺着,操不完的心是吧!” “我听护士说丰芝慧醒了,想着下来看看,”月拂每上一级台阶缓一下,微微喘着,她说:“还好我下来了,一针镇定剂下去,你们今天可别想拿到结果。” “是是是,一大队上上下下都无能,全指望你一个病号来推进调查进展,”陆允故意拿话刺激她,“还望病号能自觉点,早日康复出院。” 月拂无奈笑了笑,实在分不出情绪来敷衍她。 “徐竞比我们预想中藏的更深,他能知道蛇头被端的消息,说明他并不是被动和张旺搭伙。” 陆允感受着月拂手心那不正常的热度,按下脱口而出的话,说:“姚睿从昨天傍晚跟徐竞耗到了凌晨,软硬都用上了,徐竞还是不松口,开口交代的内容可信度也很低。” “张旺张鑫那边呢?” “还在找。” “那” 陆允踩上最后一级台阶,长手正要拉开消防通道的门,“别这那的,一大队没有压榨病号的传统,真想查案子,争取早日出院,我们敲锣打鼓列队欢迎你归队。” 话音刚落,白大褂贺祯绿着一张脸站在消防通道外,讥讽说:“陆队长,压榨下属用不着敲锣打鼓的。” 陆允:“” 102 第102章 ◎以貌取人,虽然不对,但分人!◎ 月拂被她的医生带回病房,她是贺祯收治过最忙,最闲不住的病人,恨不得直接把人绑在病床上,体温枪上的数字明显让这位教养良好的医生崩坏气愤,“我是有底线的人,你再这样下去,你姐真要过来了。” 月拂自知理亏,解释说:“我下去的时候,刚好受害人情绪失控。” “情绪失控你还上赶着,真不拿自己的安全当回事是吧!”贺祯被她气得要是有胡子,多半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她需要我,而且我认为我能处理好她的情绪失控,就没想太多”说到后面,月拂的声音小的贺祯站她面前快要听不见了。 “我们还需要你完好无损健健康康呢。”贺祯心知肚明又无可奈何,“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本该回家睡觉的我,在这跑上跑下的。” 月拂试图去拉贺祯的外套,贺医生往后一退,铁了心不吃这套,她说:“赶紧把午饭吃了,我不回去补觉了,下午在这看着你,你要是再跑,可别怪我无情。” 贺医生看着确实是能无情的样子,月拂只好乖乖照做。做归做脑子是停不下来的,丰芝慧无意中听到徐竞说的蛇头被端,这让月拂很是在意,毕竟在方陵的上游,所谓蛇头多半是在国内。 难道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方陵多山,除市区作为经济开发核心地带,周围村镇多数依山而建,人一旦扎进茫茫大山确实难找,更别说像丰芝慧这类瘦弱的女孩子,哪怕是逃了,为了躲避追踪,很容易迷失在不见天日的密林中。 然而王丽丽!月拂差点把她给忘了,王丽丽的逃生技巧,实在不像是一位单亲妈妈该有的机敏,加上她对警察那反常的排斥,实在令人对她起疑 贺医生啧了一声打断月拂的思绪。 “怎么了?”月拂呆愣愣问她。 贺祯抽了几张纸巾,擦拭被食物酱汁弄湿的病号服,“还怎么了?衣服湿了你感觉不到?你是在吃饭还是在吃自己的脑子!” 月拂低头看了一眼被茄汁大虾搞上颜色的条纹上衣,没所谓说:“脏就脏了吧。” “你说你养个伤还思虑重重的,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休息吗?”贺祯把纸巾投进了垃圾桶。 月拂发觉贺祯这两天对她没什么耐心,总是逮着机会数落她,可能自己确实不是个合格的病人,于是说:“我在休息啊,下午我哪都不去,保证躺床上一动不动。” 贺祯:一动不动?信你才是真有鬼! 月拂有没有鬼好好休息一大队不知道,真有鬼的徐竞倒还真让一大队头疼,听完陆允从受害者丰芝慧那了解到的情况后,管博牙疼似的吸了一口凉气,“要不咱上点手段吧,嫌疑人不吐也不是办法。” 戚小虎抱着盒饭大快朵颐,“要我看,徐竞能和蛇头接洽,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上手段未必有用。” “那咱也不能干耗着吧?”胡咏说。 陆允也是头大,一时想不出应对徐竞的招数,于是转了个方向,问起庄霖:“张金保交代了吗?” “交代了,他承认是自己‘失手’,导致金桂受伤不治而亡,”庄霖气不打一处来来,“别看张金保没什么文化,在逃脱罪责方面不是完全的法盲,避重就轻说是失手,感觉他没少在网上看普法视频。” “失手?”管博忍不住地冷嘲热讽:“失手能左右颅骨各一个窟窿,一边是失手我勉强能信,两边都失手,动作电影都未必能设计出来,这老东西跟他那狡猾儿子有的一比,正不愧是父子。” 张金保的具体裁决主要是看证据和尸体上留下的痕迹,这些工作自然会由技侦出具相应的合理报告。两次对金桂死亡的审讯,他一次说是金桂从山上滚下来,这一次说是失手,就这样的认罪态度,他哪怕背了整本刑法都兜不住他。 “对于儿子张鑫,张金保有交代什么吗?”陆允问道。 庄霖回答:“还是没有,张金保说儿子上了大学之后不怎么回家,除了偶尔打个电话,转点生活费,他连儿子在外面做什么都不清楚。” “队长,我们的重点不应该在张旺身上吗?”戚小虎虎着脸问:“你怎么对张鑫这么关注?” 陆允看了一眼往脑子里扒米饭的棒槌下属,戚小虎长着一张虎脸有优秀的格斗表现作陪才进入一大队,他也有心细的时候,只不过没点在破案上,陆允反思了一下自己,这种因外在选人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当初不就是因为月拂长得漂亮,*被自己狭隘的偏见归类花瓶,哪晓得人家是漂亮万花筒,一转就有惊喜,反观戚小虎,他现在胖的转都转不动了。 ——以貌取人,虽然不对,但分人! “昨天顾家宇送过来的材料你没看?”陆允板着脸问自己的虎脸下属。 “看了啊!”戚小虎茫然不知,“张鑫的财产情况没有异常。” “没有异常才是最大的异常。”管博点拨道:“张润交代过,张旺和张鑫的合作更密切,结果张鑫的财务状况规规矩矩。他要是分文不取,那他可真是张旺的大恩人。” 戚小虎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下,“确实,丰芝慧还是他骗过来的,分文不取不现实。可问题是我们上哪找他的赃款,他那破出租屋,我们翻了个底朝天,一毛钱也没找着。” “他的出租屋很破?”陆允觉察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些细节。 “是啊,还是合租房,”戚小虎说:“他在老小区整租的一个三居室,另外两个房间被他租出去了,自己当二房东,他一人力资源总监,犯得着跟人合租么。要说他节俭吧,他又开了个宝马,早餐是咖啡三明治,打底消费要二十块,说他消费大手大脚也没有,他自己住的是个小房间,一个月六百块,衣柜里除了两条带logo的皮带,几件说得上品牌的西装外套,剩下的东西要多凑合有多凑合,整一人格分裂似的。” “张鑫出租屋的宽带访问记录结果分析出来了吗?”陆允问。 庄霖回答:“还没,他们几个人共用一个宽带,访问记录有成千上万条,技侦还在分析。” 陆允吩咐胡咏:“老胡,你联系张鑫的大学同学,最好能问到他的大学室友,张鑫包装的太厉害,他同事提供的描述不具备参考价值。” 胡咏记下任务。 姚睿问道:“队长,徐竞下午还审吗?” “先不急,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审讯很被动。”陆允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搓着手里的笔,不经意问:“张旺父母那没任何动静?” “没有,盯梢的同事说,张旺他妈今早还是正常去菜市场买菜,瞧不出异常。”管博补充说:“他也没给家里打过电话。” “不正常。”陆允的目光定在办公桌对面信息繁杂的白板上,她说:“张旺是张乾嘴里的大孝子,他全款买房把父母接到城里,确实是孝子行为。” 陆允分析道:“大孝子出事到现在有一个礼拜,哪位父母一礼拜联系不上儿子还能淡定出门买菜。” “他父母有心脏类的疾病吗?”陆允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管博带人去过张旺父母那,情况他最了解,“我看是没有的,除了他爹躺床上要人伺候,他妈看着还是挺能张罗的一个小老太太。” “那把他妈带局里来。”这招有点损,调查走到这一步,也不得不兵行险招,陆允补充:“多开两辆车过去,高调点。” 管博不太能理解领导的操作,犹豫道:“队长,这不好吧,我们把老太太带过来,那摊床上的人谁管?张旺可没给家里请护工。” “正好,我倒要看看张旺这个大孝子能憋多久。”陆允继续吩咐:“周围的警戒不要放松,继续原地蹲守。” 会议结束,陆允站在楼上看着三辆警车前后从市局院里驶出,她给月拂发了个信息过去:【我让管博去张旺家抓人了。】 月拂此刻在病床上躺着,她想睡,脑子里思绪不停导致她想睡也睡不着,为了避免吵醒旁边补觉的贺祯,她的手机调成了振动模式。 【张旺出现了?】 陆允看信息回复这么快,随手一个电话拨过去,月拂那边直接给她挂了。 “???” 月拂:【贺医生在旁边补觉】 陆允想起中午本来打算陪月拂吃个饭,结果被贺医生一记眼刀给她整退缩了,愣是一句话不敢讲,马不停蹄掉头回来上班。 陆允:【不听话的病人确实需要一个严格的监工。】 月拂伸手轻轻把盖在贺祯身上滑下来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回复:【监工确实辛苦,我也该当个听话的病人】 陆允:【孺子可教也。】 月拂嘴角微微翘起,问:【所以,张旺有下落了?】 陆允:【没有,他妈一如往常去了一个礼拜的菜市场买菜】 月拂聪明通透,立马明白了陆允的用意,表扬陆允:【你这招用的很好,跟我一样聪明】 陆允正眉毛飞起沾沾自喜,月拂的消息又弹过来了,【但是让一个瘫痪在床的人独自留在家,还应当保持警惕,防止意外】 眉头倏然落下,月拂考虑确实比自己全面,陆允直接给管博打电话。 管博问:“队长,有什么指示?” 陆允说:“你们把人带回来之后,悄悄留两个人在张旺家,记住是悄悄,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挂了电话,陆允盯着月拂的信息,不禁好奇,这种超越年龄处事的稳重是怎么养成的?陆允首先排除是月照影响的,她姐能急吼吼打飞的把女儿送月拂这,既不像稳重的妈妈,也不像是稳重的姐姐。 【作者有话说】 无情的码字机器路过~ 103 第103章 ◎讨论案情◎ 张旺是父母的老来子,对偏僻闭塞的农村来说,三十几岁还没有孩子无异于是村里的异类,张旺就是在看待异类的目光中被生下来的,带着父母骄傲的期待,又是个儿子,从此他爹在村里腰板挺得笔直。 张旺家和张金保家一直处的有来有往,在任何一个群体环境中,不被看好的,被排挤的,好像天然地会抱团取暖。 被带回来的老太太重复八百遍说自己儿子不可能犯法,被问到她家那房子是怎么来的时,老太太回答:“是张鑫带着张旺在外面挣了几年钱,发了点小财。” 问到张旺现在在哪,老太太又支吾说不知道。 “诶,我就纳了闷了,这没电话没信息,”戚小虎研究老太太的老人机半天也没发现可疑,挤眉弄眼焦灼道:“儿子失联她咋还这么淡定呢!” 陆允翻着这一周蹲点同事发过来的日报,老太太每天早上六点多出门去固定的摊位上买菜,买完回家,下午带着老头到小区楼下晒太阳,然后回家做晚饭。 自张旺潜逃后,每天如此。而张旺的手机,再也没开过机。 老太太说张旺和张鑫的关系很好,要是联系不上张旺,她应该第一时间联系张鑫,然而张鑫的通讯记录显示,老太太并没有给他打过电话。 凭张旺不在家老太太两三天一次的语音或者视频联系频率来看,静默了一周的对话框,已经说明很有问题。 陆允的注意力被热情的摊位老板娘吸引,这是蹲守同事拍下的照片,老太太正在挑着鸡蛋,年纪比她稍小的老板娘在和她说着什么,两人的交流看着还算愉快。 这张照片被单拎出来,陆允点了点照片对管博说:“联系附近蹲守的同事,最好能要到摊主的手机号。” 一下午又过去了,陆允照例去黄支队办公室汇报进展。 谢尧这段时间不在,黄逸斌镇守支队大本营,陆允敲过门应声而入。 “听说下午带了个老太太回来?”黄逸斌放下大茶缸,单刀直入问道。 “我怀疑张旺有和家里联系。”陆允说明情况。 “怀疑落实了?” “还在落实。” “小陆啊,”黄逸斌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没等坐下他便说:“有点草率了,你莽撞把人带回来,领导还在上面盯着,要是在局里出了点什么事” “有安排人全程盯着,”陆允沉着脸说:“年纪大不是包庇儿子逃脱罪责的理由,而且他们作为既得利益者,没有一点责任要承担?” “你看你又浮躁了不是。”黄逸斌劝道:“嫌疑人自身的违法行为已经让他的家庭付出了代价,他们现在的生活是从往后借来的。” 陆允转念一想,黄支队这话本身并非没有道理。 “黄支,我们市有过人口买卖的犯罪吗?”这几天有空闲陆允也去档案室翻了翻,要说人口买卖,多是拐卖妇女儿童的旧案,人贩子基本判了刑。 “只针对女性的人口买卖交易,从我们这偷渡到海外的案件。”陆允补充说。 “按说像方陵这样的内陆城市偷渡基本不可能。”黄逸斌斟酌片刻后,说:“三年前,快四年了,市局配合上面组织过一次秘密行动,保密级别很高。” “结果你是知道的,行动失败,局里来了次大换血,我当时还在下边分局,听到过一点风声,行动针对的是国际人口贩卖组织的打击。至于为什么失败,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黄逸斌敏锐的眼神抬向陆允,“你是怀疑,现在调查的案子和国际人口贩卖有关系?” “我还不能确定。”陆允模棱两可,月拂都不能确定的事情,可不好在领导面前落槌定音。 但,月拂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国际人口贩卖。 陆允知道自己对月拂的了解不够多,当时不该夸下海口的,好歹给自己留个台阶,一个对她过往了解的台阶,眼下这条路被自己假意慷慨给堵死了。除非月拂愿意主动聊起,基本也不可能了,涉密工作,有职业操守的人都该守口如瓶。 瞧这事给她整的,要多闹心有多憋屈,以至于连月拂都看出来了,“你有心事?” 陆允在病床边削着餐后苹果,切开一小块递给月拂,“很明显吗?” 月拂下巴指了指小桌板上的水果叉。 陆允无奈一笑,在聪明面前心思是一点都藏不住,她把切好的小瓣苹果放盘子里,叉好给月拂,说:“下午黄支队提起了三年前那次打击国际人口贩卖的秘密行动。” “你想知道什么?”月拂捏着叉子,瞧不出喜怒,也没有对陆允的话题表示反感。 “我能知道什么?”陆允问。 “徐竞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月拂反问,能把陆允逼过来吃晚饭,肯定是调查停滞不前。 这案子嫌疑人多,全是调查的突破口,归案的张润不是核心人员,可惜了解的情况有限,张旺,张鑫在逃,徐竞又耍猴一样糊弄警方,哪个角度入手都不爽利。 “丰芝慧证词里提供的内容对徐竞的描述不多。”陆允给自己叉了块苹果放嘴里,糊弄嚼两下咽下后才说:“要不是她看见徐竞摔手机,听见他说蛇头被端,我们对徐竞在他们团伙中的定位还是司机。” 月拂吃东西不怎么主动,有了陆允的示范,她才不自觉地咬了一口苹果,慢慢咀嚼,慢条斯理,赏心悦目。 “所以你认为张旺他们在从事国际人口贩卖?”月拂问她,不等回答她自己先说:“徐竞摔手机的场景有很多种,比如本来定好的时间一推再推,上线接头的人联系不上之类的,但是他对‘蛇头’的称呼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蛇头’是组织非法移民或者人口走私活动的头目,负责安排路线和交通工具躲避执法。一般会有个绰号,徐竞说‘蛇头被端’这句话基本可以认定他处于边缘,连头目名号都不知道。” “方陵三年前的那次行动,只拔除了部分从事人口贩卖的人员。”月拂放下索然无味的水果,“卷土重来并非不可能,但是” 月拂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一半陡然停下。 针对方陵的人口走私,当年X小组一共提出来两套打击方案,一是奚禾提出的以国外几个重点偷渡口岸作为打击目标,联合国际刑警将口子彻底封死,再对国内的人口走私组织展开扑杀计划,另一个是文朔提出的先找到国内源头,从源头上解决问题,再考虑是否需要和国际刑警合作。 决议通过了是文朔的方案,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也是两人的分歧所在,奚禾的方案先外后内,她考量的是当时X小组对该犯罪团伙内部结构并未探知清晰,贸然打击根源很有可能会出现漏网之鱼,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很高。 如今的事实确如奚禾所料。 陆允等了一会,忍不住问:“但是什么?” “但是太快了。”月拂垂着的眼睫抬起,看向陆允,“瞿晴一年半前就死在山洞了,在她之前还有其她女孩。张乾说张旺有段时间洗手不干,是真的不干还是去了别的城市,我们还不清楚。” “从张旺的财务情况来看,他好像确实是因为他爸需要钱治病才捡回老本行,让徐竞加入。”月拂感觉自己都要绕不明白了,于是对陆允说:“队长,能提供一份纸笔吗?” 陆允从自己的外套里拿出随身的小本子,月拂打开,轻笑了下,“您的字还真是和您本人一样豪迈奔放。” 只有A6大小的本子,本来也没多宽,陆允老大一个字飞扬在上面,写不了几个就要换一行。 “我们现在的线索实在繁杂,”月拂新翻一页动笔,“张乾说张旺有段时间洗手不干,我初步推测是瞿晴事后那段时间。” “然后到了今年,年初张旺他爸摔了一跤,动手术住院,我们先暂时先推测他是钱花光了重抄旧业,在丰芝慧之前已经有个女孩被他们送走了,这也是徐竞为什么会错认王丽丽,从五个不包含王丽丽的受害者中选出三张照片。因为徐竞确实只参与了三起,而这当中没有瞿晴。” 月拂在瞿晴前面打上一个问号,“在徐竞没来之前,瞿晴是张旺还是张鑫选中的人?要等人归案我们才能知道。” “另外是交易资金交付的升级。”月拂分析说:“三年前张旺清空他爸名下的银行卡用于买房,之后他的财务情况和张鑫徐竞的一样正常,他并没有在之后洗手不干,而是选择了更隐蔽的方式,他住处翻到的手机,最早有三年前的,可见他的犯罪从来没有停止过,那他获利的赃款去了哪?我们查不到,这也是疑点。” “我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确定张旺在从事国际人口贩卖,是因为时间节点不对,三年前方陵秘密行动失败,但也拔除了部分犯罪成员,能在这么快的速度中卷土重来,要么胆大包天顶风作案,要么不是打击的主要目标。” 陆允听得很认真,问道:“你排除了他们顶风作案的可能?” “从我参与行动中对犯罪组织成员的了解,张旺他们不在其中。”月拂说:“当年的行动很仓促,为了保证受害者的安全,不可能每一步都按计划实施,错漏是难免的” 这时陆允电话响了,是队里打来的。 胡咏在那边说:“队长,摊主的手机通讯记录有结果了,张旺潜逃的第二天,他在窑水乡隔壁一个镇给摊主打电话,让她转告家里说这几天有事去趟外地,让父母不用联系他。” “他还留下话,要是家里有事,可以用这个号码联系他。” 【作者有话说】 昂,头要秃了,写完这本,计划看十本甜甜的恋爱文,烧脑东西轻易碰不得>︿< 104 第104章 ◎带贺医生干点不守规矩的坏事◎ 兰锡机场,月耀八爪鱼缠着她小姨的胳膊,熟练撒着娇:“小姨,我能经常来看你吗?” 月拂轻掐两下小姑娘柔嫩的脸颊,温柔道:“可以啊,但是下次来之前要提前告诉小姨,我好请假陪你。” 小姑娘并没有因为月拂这两天没陪她而不满,毕竟乌黛带孩子很有办法,只要不是经常带孩子的人,一两天总是很有新鲜感。 机场VIP专务人员手里拎着大袋小袋的礼物,笑盈盈等着她们依依不舍的告别,为了防止月拂蹲下牵拉到伤口,贺祯抱起桃子让她搂着月拂左右各亲了一大口。 最后桃子牵着负责送她登机的工作人员的手,一步三回头,月拂站在原地目送外甥女离开。 贺祯笑道:“舍不得,可以去京州养伤。” 月拂没好气挖了她一眼,“别添乱了成吗?你知道我不会去。” 月耀远到剩下一个渺小的背影,贺祯问她:“你以后要一直留在方陵?” 月拂目光放在桃子离开的方向,她知道贺祯是什么意思,奶奶毕竟年纪大了,那一天总会到来,血脉之间的联结消失后,月拂更没有去京州的必要,她淡然道:“大概率是的。” “因为陆队长的原因?”贺祯故意问。 月拂心里闪过片刻的微讶,倏尔一笑说:“嗯,现在多了个留在方陵的理由。” 贺祯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在自讨没趣,“走吧,我送你回医院。” “回医院前我想去个地方。”月拂征求医生的同意。 “一小时,不能再多了。”贺祯在病人恢复良好的情况下,勉为其难开了个小口子。 月拂爽快道:“成交。”—— 玉坊镇某处自建房周围一辆不起眼的银灰色面包车里,参与行动的几人猫在车里,戚小虎没了耐心,说:“这都快五点了,这家伙能一觉睡到下午?” 昨天陆允作为行动负责人连哄带威胁说服了摊主配合他们演了一出戏,也不能算演戏,她只是把部分事实告诉了这位心大的同乡大姐。 大姐也是窑水乡人,和张旺他妈很聊得来,老太太买菜只去她家,一来二去张旺认识了她,还在她家订过菜,她只知道张旺是长相不错又有孝心的老实小伙,对他三十多岁还没结婚比他亲妈还着急,要把远房适龄的侄女介绍给他。 为此,当张旺给她打电话说去趟外地办点事,不方便联系,防止父母担心,让她转告消息,要是家里有什么事可以联系他。 心大又热情的大姐全然没当回事,直到陆允把张旺他妈被带上警车的视频给她看。 于是技术人员通过实时手机通话,定位到了这栋自建房,位置有多离谱呢,就是只要张旺从房子出来,穿过路边五十米外的省界地标,陆允就要申请跨省执法权。 这栋房子久无人住,通过邻居得知,确实是有个小伙前几天住进去了,问题是没见人出来,玉坊镇虽然紧挨着窑水乡,靠近省界这一块距离窑水乡最远,基层执法还没查到边边位置。 “这家伙是不是忒沉得住气了。”管博动了动已经坐木的屁股。 “会出来的。”陆允冷静的声音通过耳麦传了过来,“他今天在网上找护工上门,一共打了十五个电话。” 得益于摊主大姐对张旺夸大的描述,说他爹一天没吃东西差点饿的厥过去,屎尿糊了一裤子,陆允当然没让瘫在床上的人这么难堪,两位留在他家里的同事当了一次护工,在群里嚷着以后自己要是瘫了,肯定自己想办法吊死,光屁股被人伺候还不如死了算了。 算着时间,也该出来了。 他们上午喵悄地拉了屋子外的电闸,手机总是要充电的吧。 从对外呼出号码的情况来看,张旺除了在给他爹找护工,余下的主动打给了一个处于关机模式下的号码。陆允对于张旺蛰伏在这几天的情况,基本可以认定他是在这等人,可能是张鑫,也可能是其他同伙。 在五点半天快黑的时候,一楼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各组注意,嫌疑人要出来了。” 环伺在几个主要出口的抓捕组成员第一时间开始戒备。 陆允隐在前面一户自建房的后窗观察,“嫌疑人出来了。” 张旺站在门口四向望了望,不远处有亮着灯的人家,于是,他狐疑地走到电闸前。 跳闸? 前几天住的好好的,怎么偏偏今天跳闸,他警觉地巡视了一圈,什么也没有,乡村独有的安静,不远处传来不知道谁家的狗叫声,前方邻舍喷香的烟火气,唯一在动的大概是晚风下旁边菜地里摇曳的秋草。 他搔了下发痒的后背,一个礼拜没洗澡了,再等下去他要在这地方蹲出虱子来。 电闸盖子被他打开,开关推了上去,啪嗒一声响动,电闸设置在房子左侧,旁边跟着啪嗒响动冒出来一个人,是来到屋后的管博,他趁着张旺推电闸的功夫摸到了屋侧。 “卧槽!” 张旺本来就处于紧张中,被管博冷不丁出来吓一跳,一屁股坐地上,手脚并用作势要跑。 管博箭步上去直接一脚踹在张旺后背,张旺被踹了个狗吃屎趴地上,管博用膝盖抵在他的后背上,右手锁喉,咬牙切齿恶狠狠说:“丧尽天良的东西你也会害怕!”手上勒的更用力了,被锁住咽喉的张旺挣脱不开一个劲翻着白眼。 戚小虎从另一个方向冲上来帮忙,把张旺反手拷上。 张旺低着头反手蹲在房子前,只听见周围脚步声越来越多,一双软底皮靴踩在他面前,背后的人字正腔圆喊了一声,“队长。” “嗯。” 声音很冷淡,听得张旺心里一阵阵发冷。 陆允划拉着张旺的手机,一个显示播出四十七次的号码,她一把将张旺提起来,手机几乎要怼嫌疑人脸上,霜着脸问,“这个号码是谁,你要是老实交代,你妈今天就能回去伺候你爸。”—— 贺祯在路边终于等到了司机接单,她无奈扶额,“我以后再也不会信你的一小时了。” “我们在里面一小时不到呢。”月拂轻松道。 “从机场过来花了一个半小时,现在回医院还要一小时,”贺祯低声道:“这地方网约车我加了五十块小费才有车接单,司机还要二十分钟才能过来。” 晚风萧瑟,两人在路边等车,贺祯后悔自己跟过来,又庆幸跟了过来,要不是自己催着,这人半夜都未必舍得回医院。 至于贺医生为什么要小声说话,是因为月拂刚才干的事情超出了她对月拂多年以来的了解。贺祯不是个喜欢八卦和围观别人生活的人,当她亲眼看着月拂用一根发夹打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她才知道这了不起的病人,带着她私闯民宅。 ——了不得了! 贺祯作为有极高道德操守的医生,站在玄关看着月拂在房子里来回逡巡,她紧张的汗都要下来了,而月拂始终淡定的像个回顾案发现场的执法人员。 “这里没别人,你可以正常说话。”月拂提醒一脸紧张的贺祯淡定些,“咱又不是做贼来的。” “不是做贼你撬人家门锁干什么?还开得那么熟练!”贺祯头一回通过不正常开门方式进入别人家,有种老实孩子第一次被坏孩子拉上贼船的心惊肉跳。 “溜门撬锁多正常,这是在学校学的手艺。”月拂紧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警校还教这个?”贺祯是不信的,没有正式文件,和私闯民宅有什么分别。 月拂开锁确实是警校学的,只不过不是正式教堂,是X小组特训的小课堂,用奚禾的话说就是调查人员不能被条条框框限定死,非常情况该用非常手段。 她今天撬开了锁,至少证明她的技能没有退步。一大队失去了对王丽丽调查的执法权,不正是非常情况嘛! “教啊,怎么不教,要是发生了紧急事件,警察总不能背个开锁师傅去现场吧。”月拂拍了拍贺祯手臂以示安慰,“在系统里,开锁技术高超的同事教人怎么开锁的论文还能拿奖呢,所以啊,不只我一个人会溜门撬锁,大部分都会。” 月拂说的是实话,她认识的开锁高手中,就有一位开锁大师,凭着高超的开锁技术闻名系统内,私底下教过她两招。 贺祯明显是被糊弄过去了,还是止不住地汗颜,“你明天就出院了,犯得着非要今天过来?” “犯得着,”今天要是不过来,回去上班后更过不来了,没在一起之前陆允时常盯着她,现下她们在一起,陆允只会看得更紧,月拂笑道:“上班就不能私自行动了,今天是我自由活动的最后一天。” 贺祯:“” 陆允那边押着嫌疑人在回市局的路上,趁着空闲给月拂打电话。 月拂一看来电还真是不经念想,她当着贺祯一秒变脸,乖觉温顺地对陆允说:“刚好想到你,电话就来了。” 贺祯:“” 陆允心里一软,嘴角不自觉上扬,公事公办又带着点自满的语气说:“张旺抓到了。” “哇,好厉害,你没受伤吧。”月拂的表扬如期而至。 “没有。”陆允抿下嘴角,忍住心里头的小雀跃,要是人在跟前她要抱过来狠狠地亲。 一辆白色小车在经过她们的时候发癫按了下喇叭,陆允在那边自然是听见了,狐疑道:“你在外面?” 月拂望着嚣张离去的罪魁祸车,要不是自己有伤,贺祯又在旁边,她很想对着后视镜同样嚣张地比个中指,被抓包的月不老实病人拂,对女朋友说:“嗯在外面。” “哪外面?”陆允追问,送完外甥女不回医院,反了天了,带伤在外面还不向自己报备,况且这个点还在外面游荡,不怕贺医生甩脸色了? “很外面,”月拂像是知道陆允会给她上纲上线,搬出会甩脸色的贺医生打一针安定剂,说:“贺祯跟我在一起呢。” 贺祯:“”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跟着你过来撬锁了是吧? 105 第105章 ◎滑溜溜的工作狂魔◎ 贺祯前脚把月拂送回病房,她后脚打车直奔局里。反正陆允也知道她今天溜过一次号了,她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一顿批评是批,两顿批评也是批,不如并成一次划算。 陆允他们押着张旺回来走完手续,马不停蹄准备开始审讯。 作为1104专案的重要嫌疑人之一,陆允和胡咏负责第一次审讯,例行开场白还没结束,月拂压着门把手进来了。 庄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尽管他的声音传不到审讯室里,他还是偷摸做贼一样压低自己的声线,“我去,月拂你不在医院好好躺着,过来干什么?” “张旺落网,我来旁听下审讯。”月拂双手插兜,姿态轻松又理直气壮。 自从她的笔记本被陆允收走后,她对调查的了解只能通过陆允,这种不能掌握一手消息的状态是在令人焦灼,毕竟这么大的案子,还可能和奚禾三年前的行动相关,多一宿她都躺不了。 “庄副,我明天就能出院了,早一晚没什么影响。”月拂宽慰道。 庄霖心说你是没什么影响,问题是里面那位可不是这样想。 戚小虎左右开弓端着两桶泡面进来,“哎呦我去,月拂你咋来了。” “旁听。” “你吃了吗?要不来点?”戚小虎莽撞地问。 庄霖一脚踢他后脚跟,笑骂道:“你让一个还没康复出院的伤病号吃泡面,活该你单身!” 月拂笑笑说:“我给大家订了鸡汤饭,一会就到。” “鸡汤饭”戚小虎手里的泡面陡然没了味道,说:“那我吃面不喝汤了。”—— “把头抬起来!”陆允对张旺喝道。 张旺抬起头,审讯室雪白的光照得他灰突突的,张旺头发蓬乱,脸色灰败,滋长的胡茬在他端正的五官周围添了一把乱,眼底浓郁的青色说明他这几天没睡过好觉,拜他所赐,除了月拂受伤在医院昏睡过几个小时,整个一大队没几个人睡过好觉。 “警官,我妈真放回去了?”张旺问。 “回去了,进来之前你不是亲眼看见她上车?”陆允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要不我现在给她打个视频,你确认下?” “不用了。”张旺耷拉下眼皮,“我没脸见她。” 陆允实在是被大孝子恶心到了,“你是被发现犯罪没脸见他们?还是因为没法尽孝没脸见他们?” 张旺不知该如何作答,问道:“我会被判多久?” “看你表现。”陆允说:“要是不想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把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以及知道的一切交代干净,最终法院会根据你的认罪态度,酌情考量。” 张旺只读到了初中,他从小学习不好,初中毕业后年龄不够,在村邻的小作坊干黑工,满了十六岁之后他去了镇上的一家电子厂的流水线上工作,因为长的不错,厂里年纪大的车间同事喜欢给他介绍女朋友,张旺在这方面开蒙比较晚,然后粘上了挑挑拣拣的不良习性。 电子厂混了一年半没混出什么名堂,他手里攒了点小钱,受奋斗鸡汤文的影响,他准备用手里的资金做点小本买卖,在自由市场上寻访了个遍,挣小钱的他嫌不体面,挣大钱的他又够不上资本,犹犹豫豫之下本来也没多少的存款被他耗光。 此后张旺一心怀揣着挣大钱的想法,当过服务员,修过车,小打小闹,总也没什么起色。 直到他上大学的发小毕业后联系他,张鑫比张旺大两岁,小学初中在同一所学校,从小张鑫对张旺多有照顾,张鑫考上了镇上的重点高中后两人联系逐渐减少。 在张旺陈述他和张鑫初中的那段时间,陆允问道:“他母亲消失的那段时间,张鑫表现上有什么异常吗?” 张旺盯着天花板,回忆说:“除了人更闷一点,学习上更用功,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他很少提起他妈,就连他妈出走的消息还是我妈告诉我的,让我别在他面前提起她。” 出走?陆允冷笑。 张鑫大学毕业后改头换面完全不像和张旺一个地方出来的,张旺向他取经,张鑫还真就大方地倾囊相授。 于是张旺摇身一变成了西装革履风度翩翩的专业人力资源,任职一家中高档会所,负责在网上发布招聘启事,社会经验不足的年轻人很容易被高薪、零经验吸引过去。 面试成功提高入职门槛,*交个服装费押金之类的,多数醒悟的年轻人维权困难,几百块权当是长经验交的学费,及时抽身。张旺的目标是那些深陷骗术为了几百块钱留下来的小年轻,等人入了职,旁敲侧击的介绍人去干更挣钱的工作,夜场。 然后从他们的酒水中抽成,张旺形象好社会经验足,哄人的本事在电子厂就用的得心应手。干了三个月挣到了他之前一年的工资。 当然和张鑫全款宝马,名牌衣服之间还有很长一段差距。 于是,他又去取经了。 张鑫给他介绍了真正可以发财的门路。 那两年张旺在不同城市游走,新到一个地方给自己换一个新包装,有钱的骗钱,没钱的骗人。不过没多久这套也不行了,网上铺天盖地的杀猪盘宣传。偏偏这时候张鑫约他吃饭,还在商场轻轻松松买下一块二十几万的手表。 张旺又陷进对金钱的渴望中。 “有意思!”月拂冷不丁来了一句,张旺交代的内容比她三年前收集到的情报更值得挖掘。一个循序渐进的引导过程,打从开始,张鑫一点点引导他们往里面陷进去,然后他躺着当渔翁,等着钱从四面八方来。 庄霖偏过头看一眼便顿住了,月拂的目光锁定在审讯室张旺身上,眼神淬出冰冷寒光,那种眼神是带着强烈攻击性的,像是身体内循环的愤怒有了出口,但她的表情又很淡,仿佛淡淡放狠话:你小子死定了! “怎么了庄副?”月拂一转头又是那种人畜无害的漂亮笑脸。 错觉!一定是错觉,庄霖掰了下僵硬的后脖颈,“脖子太僵了,我活动活动” “你和徐竞认识挺久了吧?”陆允问道。 “认识,张鑫介绍我们认识的。” “他主要负责什么?” “他负责运输。” “运去哪?” 张旺回答:“之前是运到方陵东边那一块,后面不知道为什么路线改了,改了之后一直没定下来,我也不清楚,我只负责把人弄到手,至于徐竞之后会把人送去哪,他从来不告诉我,也不会让我跟车?” “徐竞运输的时候是一个人?” “在没改路线之前他还有个搭伙的,改路线之后就他一个人。” “知道徐竞把人送去了哪吗?” “具体去哪不清楚,反正国内外都有。” 陆允冷声问他:“被你们卖掉的那些女孩,你知道她们会有什么下场吧。” 张旺嘴巴周围肌肉动了动,说:“知道。” 审讯室节奏被陆允这个问题打乱,她只好另起一个问询角度:“徐竞的路线是三年前改的?” “警官你怎么知道?” “回答是与不是?” “是,大概是三年前春天那会,我收到张鑫的消息,说最近不太平,让我注意点。”张旺说:“我也挺想歇会的,加上钱攒的差不多,就想张罗着让我爸妈来城里享福。” “你们合作过多少次?” “七八次吧。” “七次还是八次,具体说清楚点!” “我单独和徐竞合作过的,加上今年,一共七次。”张旺缩了缩脖子。 “你确定?”陆允微微眯起眼,“徐竞在你隔壁,要不我把他喊过来你们把数字和年份对一对?” “九次,真的九次,加上今年两次。” “今年算两次?” “警官,今年我和徐竞确实只有两次合作,一次是半年前,另一次就是被你们发现这次。” 陆允问道:“照你这么说,丰芝慧和死在山洞里的那个女孩,是张鑫骗过去的?” “丰芝慧是张鑫利用找工作的名义骗过来的,每次把人送走之前张鑫会先把照片发出去,等有人要了徐竞想办法把人送走。丰芝慧和死在山洞里那个女的性格太倔了,尤其是死掉那女的” 陆允打断他,把瞿晴的照片给他看,问:“是这女孩吗?” “是。” 陆允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她叫瞿晴。” “啊对,她是叫这名字,”张旺继续说:“瞿晴是自己跟着张鑫回村里的,也是我第一次见张鑫亲自把人带回村里。” “什么意思?张鑫还有别的地方?” “可能有,我之前还以为他只让我一个人入伙,后来才知道他还带动了张润,不过那家伙不够聪明,顶多只能帮张鑫打打下手,骗骗女人上床的小把戏。” “你还挺自豪?” “不是不是,”张旺解释说:“我市里的房子定下来之后,张鑫说我家的老房子地段好,四面环山,有了地方不用去外面租房,还不用害怕会被人发现,村里的老东西随便编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 “我把老家的房子贡献出来,张鑫会把瞿晴带回来,是那女的太难缠,她卖了家里房子非要来方陵跟张鑫处,还追到了他的出租屋。” 瞿晴怎么到田水村的过程是弄清楚了,陆允适当放缓审讯节奏,问道:“你是怎么把王丽丽骗出去的?” 陆允可不认为王丽丽是会轻易上当的人,她不需要找工作,又不会被杀猪盘套路,她有生活的核心——她女儿。 “她是张鑫主动让给我的,早知会被发现,我就不该接下来。”张旺回忆起王丽丽把徐竞砸了个头破血流的场景,那女人跟疯了的母狮子一样,“张鑫说这女的是客户预定的,生过孩子没什么搞头,卖出去也挣不了什么钱,索性让我处理,刚好我急着用钱,就接了。” “没怎么骗,张鑫给了我一个她的手机号,让我用她老公朋友的身份把她约出去。” 陆允追问:“以什么名义?” “给她送钱。”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出声的,比如月拂,谢尧他们太心急了,带走王丽丽不代表没了调查方向。 月拂相当不喜欢卸磨杀驴的行为,一大队为了及时解救王丽丽,自己平白挨了一刀,他们倒好,招呼不打直接把人带走,一礼拜过去了也没给个回应,这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很文朔,很让人不爽。 月拂当场有种连夜买机票飞X小组办公室照着文朔脑袋梆梆来两下的冲动。 现实的理性痛感提醒她不能冲动,月拂呼出一口不爽快的浊气,说:“我去拿鸡汤饭。” 106 第106章 ◎月拂,我希望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样。◎ “队长给你点的鸡汤饭。”月拂笑得一脸无辜在办公室会议桌前,而她的前面摆着在医院被收缴的笔记本电脑,陆允记得拿回来之后她放自己办公桌上了,不打招呼还登堂入室。 ——简直无法无天! “你怎么过来了?”陆允面无表情走过去,“贺医生今天不值班?” “贺祯今明两天休息,后天她可以上正常白班。”月拂还贴心地打开外卖盒子,说:“我听医院的护士说这家的鸡汤很不错,用瓦罐炖的,可鲜甜了,队长趁热。” “嗯!我作证,这家鸡汤确实不错的。”戚小虎作为帮月拂把外卖扛上来的苦力,吭哧吭哧喝了一大半,大快朵颐啃着鸡腿。 陆允啪地把审讯材料放到桌上,动静不小,月拂当然清楚她的脾性,扬着笑脸把筷子送陆允手里,“一会你能送我回医院吗?” “怎么,能自己来不能自己回?”陆允一手拿着筷子坐下,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生气,是下午没准时回医院,还是晚上从医院溜出来,或者是此刻她试图继续糊弄过去。 ——有个太有主见还管不住的女朋友,还挺令人头疼。 “没事月拂我送你。”戚小虎吃了外卖搭子的外卖,自然是要献殷勤的。 庄霖路过顺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鸡腿都堵不住你的嘴。” 陆允生气归生气,终归不会在场面上闹得人下不来台,缓声道:“大家边吃边讨论吧,吃完早点回去休息。” 张旺藏身的那栋自建房是他们的一个临时落脚点,位置特殊,前面是省界公路,靠后有大山,张鑫从原房主手里租了这套房子五年,今年才是第一年,他们是有大展宏图打算的,谁知道一个瘦小的王丽丽让他们提前暴露在警方眼皮子底下。 按计划,要是被发现他们会从各个地方到这里会和,彼此还有用来联络的手机号码,张旺手机上拨出去四十七个无人接听的号码就是张鑫留下的紧急联络号码。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急着逃到更远的地方,主要是没钱,张旺确实没钱,他名下的银行卡被警方监视,三年前张鑫把现金结款改成了汇款到海外账户,账户自然是在张鑫那,张旺不懂海外开户的流程,出于对张鑫的信任,他的钱放在了张鑫的海外账户上托管。 “这也太蠢了吧,把钱放别人银行卡,我既然不愿相信嫌疑人之间还这种级别的信任。”管博嘲讽说:“他俩真的没有点别的关系?” “发小,关系好很正常吧。”胡咏发表直男言论。 管博继续阴阳:“一起长大的发小拉人下水?那我只能说张旺对张鑫的信任蠢的可以!” “其实在张旺的角度不难理解,张鑫从小带亲弟弟一样照顾他,又在长大后带着他一起发财,”月拂说:“至少在张旺看来,张鑫是真的在帮他。” 陆允把剥掉鸡皮的鸡腿放在外卖盖子上,推到月拂面前,“现在问题是张旺不知道海外账户,张鑫很可能偷渡到国外把账户里的钱取出来。” 戚小虎说:“他怎么出去,边境出入境是摆设不成。” 月拂打开一次性手套,“总有办法的,国境线那么长,而且也不一定非要走国境线,走海关,上轮渡,张鑫不缺这方面的门路,只要他能成功离境,联系海外蛇头办个假身份就能瞒天过海,逍遥法外。” 几人静悄悄看着她,管博问她:“月拂,你好像对张鑫的逃跑路线比我们更了解。” “谈不上了解,我只是推测出了他下一步的行为,这人一直有润到国外的打算,他在国内没有置购房产,车开的是老款,多节俭又谈不上,大概是因为他不敢消费的太明显,毕竟他的出身和主业工资水平在那,太奢侈容易被人眼红,他来自农村,农村家庭出来的孩子,对金钱的消费欲望不会太高,他们没有投资头脑和条件,最好的理财方式是把钱放在银行卡看着数字缓慢增长。” 陆允默了默自己的银行卡余额,数字也在缓慢增长,也不知道够不够养这么金贵大方的老婆。 “我刚才联系了以前的同事,他们会对近期即将出海的轮渡多加注意。”月拂拿起鸡腿,“我的能力只能做这么多,国境线实在太长,张鑫要是选了这条路,我只能祝他平安。” “你更倾向于他会选择出海?”陆允清楚,月拂要是没把握不会主动联系她的前同事们。 月拂说:“走海关是最方便的,东边国境线以外的国家没有成熟的偷渡团队,伪造假身份对他们来说难度系数太高。”有X小组的工作经验背书,月拂对周边国家的偷渡技术水平不要太了解。 徐竞的审讯方案还需要商讨,目前有张旺的证词,也算对他们之间的分工合作有了明确的掌握,不会盲目被嫌疑人牵着鼻子走。 讨论没有进行太久,陆允简明扼要定下接下来的调查方向,捞起车钥匙就下班了。 车门嘭地被关上,月拂坐在副驾一脸坦然,说:“队长,这车咬你了。” 听听!说的是什么话。陆允没有急着开车,地下车库安静空旷,她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在沉默中平复下态度,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她说:“月拂,你是不是太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了!” “我有注意身体啊,我还吃了晚饭呢。”小桃子收到了月拂买给她的水晶球,用她外婆的手机发过来好多视频和照片,月拂说:“如果你要批评我从医院溜出来,我会虚心接受的。” 陆允:“”这语气,不等于在说‘我可以接受批评,至于改不改,看我心情’。 “天底下有管得住你的人吗?”陆允问。 月拂把注意力从手机移到陆允脸上,“为什么要管,我是成年人,我受道德约束,没有成为糟糕的社会危险分子,不管作为公职人员还是国家公民,我一不违法二不乱纪,我自己也能管得住自己。” “你所谓的自我约束,就是不遵医嘱,带着伤到处乱跑?”陆允第一次发现自己脾气居然这么好,换做以前,早被点着了。 “队长,我找的是女朋友,不是找妈。”月拂说:“你不觉得,你现在很像管孩子的妈妈吗?” 陆允没当过妈,被丁瑛管过青少年时期,虽然没有仔细到生活的细枝末节,大事上丁瑛不会放弃她能行驶的管教权。 “你作为一个伤患,难道不需要被照顾吗?”陆允蹙起眉。 月拂拉起她的手,碰了下自己的额头,又撩起衣服下摆给她看长好的伤口,“医生说伤口恢复的还可以,而且我也没有完全不顾身体,下不来床的几天,不是乖乖躺病床上休养了么。” 月拂握紧了陆允的手指,温声说:“我现在好好的,你太紧张了。” “你害怕过吗?”陆允同样回握她的手,又转为十指紧扣,偏过头凝视着她,薄唇微启:“月拂,你知道等在手术室的那几个小时有多难捱吗?我把我们认识以来的每一次见面交流在脑子里过了个遍。你在昏迷前说‘当从你路过,不要停留’。” “可我不敢!” 陆允重复一遍:“月拂,我不敢。我怕忘了你,我怕失去你,你可以给你姐姐留那么长一段话,我很喜欢你,你只让我不要停留。让我继续生活下去。” 陆允说:“这很难做到。” “你受伤,我作为巡村任务的搭档,作为你的直系领导,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知道你录下那段话会改变什么吗?” 月拂沉默不语,只是盯着陆允略微泛白的指关节。 "什么都不会改变。要是抢救失败,我可以凭你的录音免于内部审查追责,我可以继续在系统内任职,"陆允说:“你处理的很好,你总是处理的很好。如果你不幸牺牲,你觉得我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吗?” “我不想了解你世故的成熟是如何养成的,”陆允喉咙发硬,被她隐了下去,“但是我想告诉你我的感受。” “我或许可以木然接受你滴水不漏的安排,把我应该承担的责任抛诸脑后,我也理解你不想让我被这件事困住。”陆允说:“你很好,月拂。” 陆允缓缓道:“但是,你把我困住了。” “我被困在没有责任的假象中,这几天睡着后我还是会梦到那天发生的一切,我拦不住你,同样拦不住你身体里流走的血液,我想让这件事过去,可我又很清晰的知道我逃不了。” 月拂用另一只盖在陆允的手上,一如她温和的情绪处理。 “你很优秀,很独立,这样的你或许不需要一份感情来充盈你的人生,可你喜欢我。连你的喜欢也是独立的,像你刚才强调的,我不该对你有所约束,要是对你过多的关心,你会觉得我在管着你。” "你说你恢复的很好,明天就能出院,可这些天我一停下来还是会忍不住的后悔!我要是没有等在原地,王丽丽那一刀就不会捅伤你,就连局里关心你恢复情况的同事问到面前,我会过分解读成他们是不是在怪我,怪我没有在行动中没有照看好你。" “我从来没有在乎过别人看我的眼光,可是这一次。”陆允凝视着深潭般的乌黑眼眸,“我希望有个人能批评我,我讨厌这种温和的处理方式,哪怕你在术后告诉我你很疼,我也不想看到你在麻药过去忍着痛的眉头。” “月拂,我希望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样。”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107 第107章 ◎我伤害了你,对不起!◎ 车内安静了许久,月拂的目光划过陆允浓郁鲜明的眉眼,里面像是盛满对亲密信任的渴望,她抽出自己的手,在副驾坐好,低头轻笑,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陆允感到诧异,毕竟自己说的话没什么值得感谢。 “谢谢你告诉我,你的情绪感受,”月拂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其实贺祯有跟我提起过。” “她说我对亲近的人太过残忍,”月拂的指腹搓着安全带的编织纹路,缓缓说:“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我不敢太依赖谁,也不敢把喜欢表达的太明显。” “我虽然没有在完整的家庭长大,但我接受的教育赋予了我健壮的人格。我见过很多和美的家庭,很多优秀的父母,我在的场合,他们是不自在的,因为他们觉得我可怜。” 月拂非常讨厌可怜的形容,父母离婚可怜,母亲不爱可怜,父亲病逝可怜,好像她人生是用可怜堆起来的,她该扮演一个需要被人照顾的可怜角色。 学习成绩好,是老师眼里的可怜好孩子,是同学家长嘴里的‘人家无父无母的孩子都比你争气’的比较。 她的家庭好像成为一段灰色污点,优秀成为了别人眼里的争气。 ——争气?争什么气?争谁的气? 当一个人有可怜的出身,又在同龄人中格外突出,就会成为凝视的焦点。目光会落在身上,像是扎进衣服的刺,找不到在哪又始终刺挠着皮肤。这种凝视从父母离婚开始,到大学才结束。 她选了众人意料之外的警校,班级群里对她的讨论成了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 月拂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不太合群的孩子,要不是有贺祯同级,她未必会走高考这条路,她高中在京州就读,父亲病逝后,她留在了京州,作为大伯父的孩子,进了一所还不错的学校,她学着像月照一样处理同学关系,有点笨拙,后面她放弃了,当个书呆子也很好。 在警校她度过了一段还算不错的融洽时光,同学来自山南海北,有热爱,有理想,可惜后来被X小组选中,不得不搬进独立宿舍接受不一样的训练,没人觉得她可怜,但她跟别的同学不一样。 长久以来,月拂不是处不好同学关系,同事关系,她只是不想与人发生太深的交集。她相处好的,也就那几个而已。几个也足够了。 奚禾的离开,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奚禾是明灯,是可以依靠的强大领导,是工作上最包容她的人,她从没料想过那么伟大的人会先一步离她而去,奚禾在前方冲锋陷阵,月拂是她的盾,但是本该在前面的盾,被置于身后,自然阻止不了悲剧的发生。 从此她走在前面,也无人是她的盾。 奚禾是父亲病逝之后,第二个在自己面前离世的人,如果说父亲漫长的死亡教育,让她理解死亡是缓慢的钝痛的缓缓下滑的痛苦,奚禾的死则是一把尖锐锋利的出人意料的钢刀,直直插入她的心脏。 到现在月拂也还在怪奚禾,为什么当时要让她追出去,同时也在谴责自己,为什么要遵从命令,放任奚禾的生命就此流逝,为什么没有留下来,哪怕陪她说两句话 直到月拂经历了王丽丽这次,直到她也背上了奚禾相同的责任感。 她用同样的处理方式让陆允离开,只不过,陆允是陆允,不是当年的自己。 “抱歉,我才发现我的处理方式,是我当初最讨厌的。”月拂对陆允说:“我很讨厌别人同情我,他们垂怜的目光只会把我放在低位,一个需要照顾呵护可以被欺辱的可怜人。” “而我之所以不需要你,是我能处理好大部分事情,我习惯了,习惯独立处理好自己的难题,可是现在我们在谈恋爱,我们应该处于平等视角。”月拂转头看向陆允,“但是我没有,我没有把你放在和我齐平的角度。” 月拂说:“因为我喜欢你。” “我会尽量让你规避可以避免的难题,我也不会让你对我的离开太难过。”月拂说到这里,想起自己被迫接受父亲给她安排好的一切。 “小拂,以后你和大伯父他们是一家人,要好好相处。” “小拂,爸爸走了不要难过,是人都会死,没什么好难过的。” “小拂,不要经常想我,做点你自己喜欢的事情。” 因为父亲生前交代过,她家的房子卖了,大伯父家,奶奶家,一张爸爸的照片都没有,她不喜欢,很不喜欢。 她长大了,却用同样的方式在对待陆允,好让人难过。 为什么人总是在不经意间长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 她过早接触过死亡,工作后又过多的旁观过生死无常,她对自己的命运总是悲观的,就连信奉的及时行乐也是披着乐观主义皮囊的悲观。 悲观使她看淡了自己的生死,这种淡然表现为对自己的不在乎,却过分地在乎别人。 一模一样,和父亲一模一样,和奚禾一模一样。 她经历过的最讨厌的两种方式,映射成了此刻的自己,为了避免陆允伤心难过成为可怜人,她如法炮制,用自以为为她好的方式,用高高在上的眼光,垂怜陆允。 她用最讨厌的方式,伤害了她喜欢的人。 “对不起!”月拂的喉咙像是卡着石块,吞不下吐不出,沉重地酸楚着,“我伤害了你,我是很糟糕的伴侣,对不起!” 陆允不了解月拂的过去,对于突如其来的道歉,她只感受到月拂的伤心,陆允温柔地将月拂的长发撩至耳后,“你不需要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月拂,我只是在向你表达我的感受。” “我知道。”月拂微凉的手抓住陆允的手腕,她很感谢陆允,所以她说谢谢。 原来不喜欢可以说出来,她不喜欢爸爸对她的教育方式,她没说,她不喜欢被安排在身后的滋味,她没说。 她也说过的,只是对方听不见,听见了又欺骗她。 她不舒服,不喜欢,对方会告诉她这很正常,是你太敏感了。 ——那是她的妈妈。 后来她不说了。 她花了很多年才敢慢慢表达自己的想法,她很喜欢陆允,因为她可以在陆允面前自由地表达,陆允会向她倾吐烦恼,这一点,自己做不到。 就在刚才,自己居然用让陆允反思自身的方式,来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太无耻了! 思及此,自责愧疚如雾气蒸腾向上,积蓄到高处转为愤懑不甘,最后只剩下无奈地凄苦自嘲。 月拂眼里有星光划过,划到嘴角成了一抹苦笑,她抓住陆允的手,把脸进了她的手掌。 滚烫的液体划过陆允的手心,紧接着是极力抑制不住的颤抖,陆允顿时慌了,“怎么了?是我说的哪句话让你伤心了?” 月拂只是摇头。 陆允心急如焚,月拂身体绷的很紧肯定拉到伤口了,会很疼。 “先坐好,好不好?”陆允试着让月拂放松下来,“你这样伤口会疼。” 月拂不动,只是一味将脸埋在陆允掌心哭泣,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压垮了她。 半小时后陆允抱着意识模糊的月拂冲了市一院急诊中心,医生过来询问陆允患者发病前的情况。 在车里月拂一直哭,陆允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断断续续地道歉,怎么哄也没用,哭到声音渐小,哭到失去意识昏在陆允怀里。 医生听过病人心率之后让护士先上呼吸机,床边安排上血气分析,医生一看手腕上的住院手环,先去让护士把月拂的病历调过来。 月拂呼吸困难的情况并没有在上了呼吸机后得到缓解,急诊大夫抓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大声说:“没事啊姑娘,你现在在医院,放轻松,放松” 医生翻着月拂的病历,对陆允说:“排除疼痛引起的呼吸碱中毒,没有发热症状,没有肺部和中枢神经系统类疾病,我们先给她打一针镇定剂,问题不严重,单纯是情绪失控导致的呼吸碱中毒,以后要是遇到类似的情况,通过纸袋呼吸控制呼吸深度” 陆允麻木地听着,目光锁在病床上,月拂的胸腔艰难起伏,窒息的感觉仿佛隔空传了过来,憋得陆允喘不上气。 她不知道月拂为什么崩溃,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复道歉。 月拂心里藏了太多,她宁愿道歉也不愿意透露过往。这种不愿告知过往的态度,被陆允认为是月拂不需要她。 镇定剂打下去之后,月拂的情况稍有缓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生命体征监控设备上各项指标也回归正常值,医生安排病人先回病房。 外科住院部值班的王医生过来接人,问陆允:“月拂几小时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呼吸碱中毒?” “情绪失控导致的。”急诊医生替陆允回答,说:“焦虑或者恐慌吧。” 王医生更纳闷了,“不能吧,这姑娘情绪可稳定了,她住院这段时间,除了不太听话喜欢乱跑,护士都说她很乐观。” “乐观就没有焦虑恐慌了?”急症医生和同事嘴了两句,说:“赶紧把人带回病房,这里闹哄哄的影响病人休息。” 月拂被带回病房,在镇定剂的作用下她睡得很沉,王医生为了保险起见让护士长在病房备上呼吸机,防患未然。 布置妥帖后,医生嘱咐陆允,“陆队,晚上要是病人有什么突发情况及时按铃。” “辛苦王医生了。”陆允礼貌道。 陆允关掉病房晃眼照明灯,点亮了陪护床旁边的小灯,用自己的影子把月拂盖住。她希望月拂能需要自己,此刻又怕自己的不了解在不经意中伤害到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108 第108章 ◎擦不干的眼泪◎ 月拂醒过来的时候是夜里十一点,她平静地睁开了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醒了,但很安静。 陆允在手机上回复工作群的消息,一抬眼看见月拂眼眸中映着医疗设备屏幕黯淡的光,她放下手机,手探进被窝去握月拂的手,“醒啦,再睡会?” 月拂微微侧过头,眼睛动了动,陆允此刻眉眼很柔和,与她平日工作的冷静板正不一样,月拂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回继续盯着天花板。 昏暗病房中,月拂声音沉静而平缓,她说:“我在想,我怎么成了我最不想成为,最讨厌的人。” 陆允微微倾身,手掌扶过月拂柔软微凉的长发,眉眼中含着温暖柔情,问道:“她是谁?” “我妈妈。” 月拂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好像只要她一倾斜,就会有水流淌而下,她说:“我不喜欢她,可我现在长成了她。” 陆允柔声纠正道:“你不是她。” “你不懂,”月拂说:“我对待你的态度,和她小时候对我的方式几乎一样,人类果然无法摆脱基因的影响。” “十三岁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我发誓再也不要见她,也绝不会成为她那样的人。”潭水积蓄满涨,炙热滚烫,划到鬓发间已冰凉一片,“我以为我不在乎她了,但是她对我造成的影响刻进了骨子里,像附骨之蛆,恶臭至极。” 陆允抽过一张纸巾,把洇进发间的眼泪擦干,“别这样说自己。” 月拂的眸子望着陆允,“我为了达成让自己行为合理的目的,要你反思我们之间的对等关系,撇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和应该遵守的规则,这就是卑鄙。” “她也是这样对我的。”失望如同潮水席卷而下,月拂哽咽着:“我现在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敷衍我们的关系,我本不应该,可我还是这样对你,这很卑鄙。” 月拂陷入故旧难堪的回忆。 庭院里酷暑难耐的盛夏,蚂蚁爬过她的小腿,整个世界只有喧闹不绝于耳的蝉鸣,吵到她讨厌夏天,讨厌汗湿黏腻的感觉,吵到她走不出那个烈日炎炎的夏天。 “她只会要我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一次次反思哪里做的不够好,反思为什么我这样是不对的,直到有人告诉我,她才是不对的。可我既然不生气,”月拂苦笑道:“真令人失望。” 陆允紧握住月拂的手掌,试图让她不要忽视此刻的感觉,抚慰道:“当时你还是小孩子,需要依靠她来生存,你不该责怪自己。” 月拂如今回忆,依然会对小时候承受不公的怯懦的自己感到愤怒,但陆允说的有道理,一个体重连三十公斤都没有小女孩,她怎么反抗,该怎么表达自己的不满,让不在乎她的人反思,在权利不对等的时候,弱势一方向强者讨要自以为的公平是可笑的,幼稚的。 她其实很久没有想起那个女人了,但她从看的众多书籍中记下了一个词。 ——情感剥削。 只是她当时太小,估计连真正使用情感剥削的本人,也未必能意识到。 “她对我的情感剥削很早就存在了,只是我当时不懂,她带着我改嫁,没多久生了弟弟,我是他们其乐融融的旁观者。她需要我融入家庭扮演一个合格的女儿,她会告诉我爸爸不爱我,要我改口管继父叫爸爸。” “我不同意,她让我在太阳下跪了五个小时,还不让保姆阿姨送水。直到继父下班回来把我领进门,虚伪地说不改口也没关系,然后餐桌上他们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用着晚餐。我到现在还记得他们饭桌上的话题,他们聊国际金价的涨跌,股票市场回升趋向较好,比昨天又多挣了多少万。” “她其实不懂,从来不关心这些,她为了迎合对方说着讨巧的话,然后把话题聊到弟弟身上,说他下午睡了多久,说他很乖,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我在旁边,*我还记得餐桌上全是我不爱吃的菜,只能干咽白饭。” “她从来没有道过歉,我是她的女儿,需要对她百分百依从,”月拂眼里含着泪:“是她在离婚的时候争取要的抚养权,也是她告诉我如果不离婚,爸爸和大伯父的公司会把她拖垮,她说是为了让我能拥有更好的生活和成长环境。” “我跟着她去了陌生人的家里,我只有她,我只能信她。我没有过的更好,在她给我的信息中,爸爸他们公司破产,连抚养费都拿不出来,我吃的每一口饭是继父赏的,她要我心怀感激。” “她说我住的大房子,穿的漂亮衣服,是继父在外面工作挣的,而我白眼狼一样寒了他们的心,非要当家里最不合群的存在,后面我改口了,我讨好她模仿变色龙融入环境,她还是不满意。每次我假期回来,她一定要打扮隆重开车带我去继父公司,当那么多人的面喊他爸爸,扮演一个听话合格的女儿。” “根据离婚协议,我每年的寒暑假要去爸爸那边过,他会空出时间带我出去旅游,事先她会告诉我,爸爸的经济比较困难,不要在外面玩太久,也不要给他添麻烦,我信了,我也照做了。” “我也学会了欺骗,我骗爸爸,我在新家过得很好,我骗他新爸爸对我也不错。在那个年纪我已经很像她了。” “她对我的情感剥削使我只能依附她,遵从她的想法。”人的身体像是河流,一旦开了口子,那些积蓄多年的情绪会自然向外奔涌。 陆允擦不干月拂的眼泪。 “当我反驳说爸爸其实是在意我的,她会发疯地告诉我,那是假象,一遍遍向我灌输他如何不合格,如何抛妻弃女,说一年陪伴不超过一个月的父亲,那就是不在意。然后她会抱着我哭,说含辛茹苦把我养大,到头来还惦记抛弃我们母女的负心汉。” “她有很多种版本,在她最初的版本中,爸爸是因为公司濒临破产,才把我们母女甩开,公司业务逐步稳定之后,她的版本又变成,是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才抛弃我们。” “在她对前一段婚姻关系的叙述中,她是受害者,试图让我同情她,我信了,我们相依为命。她的目的达到了,为了掩饰她卑劣的行为,她一次次修改版本,一次次用谎言来为自己的行为粉饰。” “她经常告诉我,继父很喜欢我,我们需要继父的存在,要是没有他,我们只能睡大街,她说我应该听话,不要和弟弟争执,他还小,她说只要我表现好好的,我们整个家就能好好的。他们之间要是有矛盾,责任一定在我身上,我是他们家庭和睦的挂件,也是影响他们关系的始作俑者。” 月拂说:“她需要我,又厌弃我。这是我长大之后对她的评价,尽管很多年我没再见过她,私底下我还是会把她拿出来和别人的妈妈做比较,这很可笑。” “直到谎言被戳穿的一天,大人们在派出所吵架,闹哄哄的,我迟钝又愚蠢地像个旁观者。”她那斯文有理的爸爸,在派出所大厅和继父打成一团。 “五十万,是我抚养权变更的价格。”月拂说:“我被自己的妈妈,卖给了我的亲生父亲。” 陆允才意识到自己在月拂面前提起丁瑛,是多么残忍的行为,许是月拂表现的太淡然,她受到的伤害没有让她对世间的母女关系失望,还会耐心开导,会引导她去理解丁瑛的恐惧。 月拂被畸形扭曲的母女关系影响过,当她有解构分析关系的能力时,她从这段关系中成长,会劝诫每一位深陷母女关系怨怼中的女儿,看开一点,放过自己。 她被伤害过,不忍心看着别人在不健全的关系中被伤害被消耗。 放过自己,不等于要原谅造成伤害的人。 陆允无法想象,如果丁瑛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煎熬的体罚,长久的欺骗,被作为抚养权变更要挟的筹码。法律并没有规定世间每一位母亲必须要爱自己的孩子,但如果陆允遭遇过月拂同样的童年。 这辈子都不能原谅,哪怕活生生的一万句道歉也没用。 “你不该原谅她。”陆允说:“哪怕她在你面前跪下道歉,你也不需要原谅她。” “所以,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自己了吗?”月拂深深地望着陆允,“我和她在某些行为上,没有分别。” 陆允俯下身,吻过月拂滑下的一滴眼泪,凝视着她水盈盈的眼睛,说:“你不是她,也不会成为她,你想做什么都是自由的,不需要找借口来应付我。” “月拂,我没有当妈的经验,这辈子也不打算当妈。”陆允把月拂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我说的是真话,你摸摸我的真心。” 月拂倏尔一笑又滑下一滴滚烫的眼泪。 “你不需要讨好恭维我,你可以沉稳,也可以任性。”陆允说:“你当你自己就好,像你刚来时那样,你打不开三明治可以给我,吃不下,不喜欢的食物可以不吃,不喜欢的同事可以绕道走,你继续做你自己,我们只是在谈恋爱,你不需要为我考虑太多而改变自己,我会对我的人生和选择负责。” “你不喜欢我管着你,我们可以划定约束的范围。”陆允大拇指摩挲着月拂柔软的掌心,“我们可以约法很多章,平等的约定每一件你不喜欢的事情的范围界限,只要你健康快乐。” “我们是第一次谈恋爱,总会有意见相左的情况,我也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失控,”陆允说:“月拂,我希望你能在做什么之前,让我知道,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像是今天,你本来说送桃子去机场就回医院,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还在外面,我担心的是外面那么多人,要是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你的伤口,感染发烧怎么办?晚上你又出现在市局还旁听了审讯,医生明确说过你伤到了肝脏不能太过操劳,影响后期身体恢复又怎么办?” 陆允说着无奈笑了笑,“还说不给人当妈,感觉我现在有点像我妈。” “你没有成为你不喜欢的人,你不用讨厌自己,我可以接受你善意的谎言,”陆允试探道:“但是我害怕我对你的不了解伤害到你,像刚才。” “你没有伤害我,我只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很卑劣,我不应该让你接受你不喜欢的一切,包括我所谓的为你好的行为。”月拂说:“我只是非常害怕我会成为她。” “你和她不一样,你的初衷是自发地为我好,这是你们本质上的不同,你没有伤害我。” “月拂,你爱我。”陆允牵起月拂的手,温柔地吻过每一根手指,“荣幸备至。” 【作者有话说】 [熊猫头] 109 第109章 ◎我没听错的话,你在威胁你上级的上级◎ 第二天上午月拂出院,一大早本来休息的贺祯过来了,这位操心的病人终于在得到贺医生注意保养的无用提醒后,光荣地回到了单位上班。 天气很好,好到看见阳光的心情也无比轻盈,陆允打开副驾车门,太阳底下,她的发丝发着光,说:“今天要不去乌黛那里把你的金龟子开过来,我的车底盘太高,你上下不方便。” 月拂撑着陆允的手臂下来,“不用,高有高的好处。反正过两天就不疼了,省得麻烦。”当然是借口,乌黛比狗还灵的八卦鼻子,见面肯定被她嗅出不对劲,没好透之前,月拂可不敢在她面前晃悠。 陆允锁好车,带着月拂往大楼里走去,提起乌黛,月拂想起来问她:“宋航的抚养权变更进度走到哪了?” “我姐提供了收入证明,乌黛说法院会根据宋航被家暴的事实,加上我姐有独立抚养宋航的经济能力,问题不大。” “你姐姐不是身体不好吗?”月拂问道。 “我姐她从小性格安静喜欢看书,大学那会她就在经营自己的自媒体读书分享账号,后来因为结婚生子停止运营了很长一段时间,离婚后重新捡起来了,有一定粉丝基础,收入还算可以。” 月拂来了兴致,掏出手机,“在哪个平台,我去当个自来水粉丝。” 陆允桀然一笑,“我没法告诉你,我姐没告诉我账号是什么,她说这叫熟人创作羞耻症。” 月拂悻悻然收回手机,羡慕道:“你姐姐阅览群书,难怪她的气质和你不一样。” “我什么气质?”陆允好笑地问她。 “没有被大量知识洗礼过的气质。”月拂直言不讳。 陆允不生气,反而挺高兴的,能开玩笑,说明昨晚的彻夜长谈起了作用。 “同样博览群书的知识分子,要不要把你临时放贺医生家里的书搬到我房子里来?”陆允开始敲着自己的小算盘,公寓被陆欢布置的更像个家了,陆允想让月拂的东西把公寓塞得满满当当。 月拂想了想,说:“不了,我书太多,你那个小次卧堆上书估计连个下脚的位置都没有,还怎么睡人。” “次卧给你当书房还是绰绰有余的。”陆允点亮电梯上行按钮。 “次卧当书房!那我睡哪?”月拂原作为独享三室一厅的独居单身女性,不认同也不认为,谈了恋爱就要失去独享一张床的自由,“难道咱俩要挤一张床?” “难道不应该吗?”陆允反问。 “我觉得不太应该,”月拂补充说:“而且我不太喜欢。” 陆允:“”真是奇怪,没在一起之前,月拂可以夹着枕头到主卧蹭床,虽然自己后面不太君子故意把空调搞坏,把人逼到主卧一起同床二枕,但当时月拂对睡一张床也没有很反感吧。 ——不是!怎么在一起反而还不让一起睡了呢?陆允满脑袋问号。 月拂像是知道陆允心里的小九九,挨近了一点,开门见山又怕几十米远的市局同事听见,她小声说:“天天睡一起会把身体搞坏。” 陆允当场老脸一红,她可没往那方面去想,怎么这人 算了,不能攻击人家的言论自由,电梯门在她们面前打开,陆允先一步进去,等门合上,她准备小小地挽救一下自己在月拂心中的形象。 “一周总能睡一次吧?”话刚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用的叫什么词啊!果然是书读少了,陆允恨不得找个电梯缝钻进去。 月拂倒是没有多尴尬,她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会,通透的大眼睛看着陆允说:“可以,我要在上面。” “”陆允同样望着她的眼睛,心说可以什么可以!在上面你会么? 电梯门打开,月拂先一步出来,回一大队办公室的途中,支队同事看见她就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月拂你出院啦!” “月拂你伤好啦!” “月拂下午市局比武演练选拔赛你要不要来看?” “月拂” 本来从电梯出来左拐再右拐就能回办公室的距离,她俩愣是盘桓了三分钟。 由于一大队负责专案调查,自然不能参加今年的比武演练,最高兴的是隔壁季队,要是整个支队被两位女性拿得格斗比赛的头筹,他们整个重案支队要被人笑话死。 但月拂毕竟帮了他一个大忙,要不是月拂两招把苏辉绞到翻白眼,他到现在也未必能抓到凶手,为此他殷勤地献上了队里小年轻供给他的一盒进口巧克力。 陆允头一回直观地见到了月拂在支队的受欢迎程度,小面包糖果辣条抱了一堆,前面刚出院的支队团宠还在跟同事客套,后面的陆允扫到一眼办公室里正探头探脑躲回去的戚小虎。 现在人尽皆知,他还神秘兮兮躲里面非要制造什么惊喜,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 陆允在前面为团宠开门,嘭一声礼花炸了她一脑袋。 和商量好的不一样,本来应该月拂走在前面开门接受列队欢迎,结果欢迎礼花全堆领导头上了,都没缤纷起来。 陆允肩上落着闪亮的礼花碎片,月拂抱着零食笑着说:“队长,你貌似有些煞风景。” 煞风景的领导主动让开,这群棒槌也不用脚趾想想,作为领导同时还作为女朋友,怎么可能会让月拂开门。 庄霖送上一捧鲜花,戚小虎向月拂展示他定制的蛋糕,管博在后面用手机外放一首激情昂扬的军乐作为月拂回归的BGM,胡咏打开一张红彤彤的证书,上面赫然印着‘大难不死奖’。 陆允简直没眼看。 月拂没空拿鲜花,只好让陆允代劳,她自己则接过证书,乐呵说:“这个奖我喜欢,上面居然还有你们签名。” “喜欢吧,博士的主意。”庄霖高兴道。 “不过,”月拂转头问陆允:“队长,怎么没有你的签名?” 陆允没参与到幼稚的庆祝归队的仪式中,但作为最大的资方,鲜花蛋糕全是她掏的钱。 于是,月拂捧着证书,陆允一手拿着花,用签字笔洋洋洒洒补上了自己的名字。 由衷道:“恭喜你康复出院。”—— 月拂分到了图案最大最完整的一块蛋糕,往嘴里送了一大口,感慨着不用住院就是好,是忙碌的可以是吃很多乱七八糟食物的正常生活,住院期间她吃的最有味道的食物大概只有茄汁大虾了,奶茶冰淇淋一律是没有的。 她打开自己的电脑,连电脑桌面都在欢迎她的回归,工作邮箱里有几封未读。 其中一封是关于王丽丽的调查报告,发件人她认识,武重。在系统内溜门撬锁的本事很出名,月拂开锁的手艺还是跟他学的。 奚禾任务失败之后,武重代替她成为了X小组的特情管理组负责人。王丽丽作为‘前牺牲特情’的妻子,对她的身份修改自然会经过他的审核。 报告看下来通篇只有一个重点,王丽丽之所以会攻击月拂,是因为前夫死于内部陷害,她担心是有人心存报复,所以当她听到月拂提起女儿,惊恐中误以为月拂拿她女儿做要挟,故此,才迫不得已动手。 这份报告明显是拿来糊弄她的,里面没有王丽丽对不明财产来源的描述,也没有交代她女儿为什么不敢上户的原因。月拂从工位上起来,准备去找谢尧。 陆允正好出来,于是问:“去哪?” “找谢尧。” “他还没回来,找他没用。”陆允说:“她把王丽丽带走之后就没回来了。” 月拂折返回来,把陆允推进办公室,“队长你手机借我一下,我给他打个电话。” “你没他号码?”陆允把手机拿出来翻通话记录。 月拂淡然道:“我拉黑他很多年了。” 陆允差点忘了,月拂借调回来第二天联系不上人,谢尧作为推荐人,很坦然的承认了被月拂拉黑的事实,为此,陆允才对月拂充满了好奇。 手机那边传来谢尧的声音,月拂一开口就把刀子甩了过去,“王丽丽是在糊弄你们?还是你们拿王丽丽来糊弄我?” 手机里沉默了几秒,紧接着谢尧关心道:“是月拂啊,你出医院了?恭喜恭喜。” “少废话。”月拂的语气是相当不客气,“你什么时候把王丽丽带回来,我要立案。” “立什么案?”谢尧一时还没搞清楚状况,月拂的电话来得太突然。 “故意伤害,还报废一件很贵的上衣,她不是完全无责任能力行为人,她得赔钱。”月拂还不打算把一大队调查到的内容告诉谢尧,或者是谢尧背后的其他人。 “”谢尧尴尬笑了笑,说:“可以是可以,但总是要一件件处理,王丽丽现在还有没交代的内容,你等我处理好,再带她过去。” “你在方陵。”月拂几乎可以确定。 谢尧说的是‘过去’,而不是‘回来’,这种不经意的小细节暴露,说明谢尧在一段不算太遥远的距离。 谢尧眼神巡了一圈,仿佛在告诉在座所有人,你们都听见了吧,你们全是我清清白白的证人,我可没漏消息出去。 借着对面一小段的沉默,月拂乘胜追击:“不说话是吧,你猜我会不会用三角定位找到你。” 月拂以前可没嚣张到这种程度,要不是清楚某些人心里有鬼,她也不至于如此张狂,她的嚣张气焰燃的在场其他人快要坐不住了。 谢尧见几位同僚暂时没表态,试图拖延时间,干巴巴说:“你这是违规。” “我坐在我电脑面前,打开工具集最多只需要十五秒,你现在关机还来得及。”月拂不为所动,她可是当着厅部级领导动手揍人的愤青,没人敢威胁她。 “明天!”谢尧收到了救命稻草信号,再不让他松口气,快要被月拂给憋死了,“明天我带人回去。” 挂断电话,陆允看着靠在自己办公桌前赏心悦目的某人,调笑道:“我没听错的话,你在威胁你上级的上级。” 月拂坦坦荡荡为自己辩驳:“哪有威胁,我这是欺诈,打开工具集网页等待数据返回至少要一分钟。” 谢尧挂了电话手机直接关机,他一脸苦闷,“你们听到了吧,月拂就是这样对我的,我真不敢跟她站一起,哪天真被她扎出心脏病来!” 文朔看向坐在末尾的奚禾,“王丽丽交给月拂,她很快就能查到你。” 奚禾手里夹着烟,不紧不慢把香烟摁进烟灰缸,几缕残烟向上升腾,“她迟早会查到的,反正榨不出王丽丽更多的价值,让月拂处理吧。”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 110 第110章 ◎你女朋友极有可能是性冷淡◎ 今天陆允没给月拂安排什么任务,还带着人早早下了班,具体有多早呢,回到公寓的时候还不到晚上八点。 陆允弯腰给月拂摆上浅米色棉麻家居拖鞋,满怀期待等着月拂的表扬。 月拂确实被眼前的布置给惊呆了,第一次过来时,房子是家徒四壁的监狱服刑风格,连个沙发也没有,在被下属吐槽后,陆允火速安排亲姐购置家具。填满家具的公寓能住人,但有种租客自带家具入住的仓促感。 此刻,沙发上盖着三四条同颜色不同材质的盖毯,地上是铺了地毯的,电视也安排上了,米白色悬空电视柜上还摆着鲜花,就连月拂提过的丑丑的窗帘也换了。 公寓整体色调和布置有点像月拂被楼上邻居干穿楼板的房子。 “我没走错地方吧。”月拂表达自己的不可思议。 “喜欢吗?”陆允隐约得意道。 “喜欢。” “喜欢就好。”陆允把手放在月拂的肩膀上,眉眼带着笑,说:“欢迎回家!” 月拂怔住了,自从爸爸过世后,他为了让自己能融入大伯父家,把原本属于他们父女的房子给卖了,她没家可回。其实从父母离婚,她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家,她寄宿在不同的家庭,十八岁她的生日礼物是陆允同小区的那套房子,她在外地上学,工作之后很少回方陵,那只是她的房子。 陆允说欢迎回家,像是在她飘摇不定的状态下抛下来一颗锚点,任她风雨飘摇,从此,有个位置能牵绊着她。 她没想过要组建家庭,也没想过要拥有一段长久的亲密关系,有些东西她不敢碰。她明确知道自己是有缺点的,她会害怕,害怕在别人的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她理想的状态是轻盈地经过每一个人。 陆允亲自种下锚点,月拂明白。她换好鞋子,开玩笑说:“以后我们要是吵架,我就能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陆允把鞋子收进鞋柜,“那可不行,你离家出走我上哪找你去。” “要是真吵架了,也是我离家出走,我住我妈那去。”陆允关上鞋柜,“你可不能乱跑。” “貌似这是你的房子。”月拂提醒某人该有适当的主人翁意识,哪有吵架房子主人离家出走的道理。 “你离家出走可以去的地方太多了,我只能去我妈那,况且我都告诉你我在哪了,你要是意识到了错误上门来哄我也方便。”主人翁有意识,还颇有点没脸没皮的势头。 “为什么是我犯错误?”月拂不乐意。 陆允将月拂圈进怀里,小心地避开伤口的位置,语气和缓,目光灼灼,“我爱你,所以我不会犯错。” 月拂桀然一笑,眸中含着点点星光,与陆允对视,“家里听谁的?” “听你的。” “家务谁干?” “我干。” 月拂微微踮起脚,距离陆允唇角只在咫尺,勾人摄魄,再次确认道:“在家真听我的?” “真的。” 轻盈短暂的吻如蜻蜓点水落下,又如狂风般迅速离开,月拂满意笑道:“今天我睡小房间。” 陆允还没来得及回味仓促短暂的亲吻就被命令要分房睡,不对吧! 月拂圾拉着拖鞋打开厨房推拉门,电磁炉,锅碗瓢盆,各种调味料,一应俱全,确实有种要好好过日子的期待。 还有点陌生的滋味,月拂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 “答应你的,厨房也布置好了。”陆允来到身后,“你可说过你煎炒烹炸都会,等你完全康复,咱俩在家自己摆一桌,让我见识下你的手艺。” 月拂看着整齐干净的厨房,她知道陌生的感觉从哪来了,之前她明确清楚自己是以下属的身份入住陆允的公寓,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跟住外面酒店一样,拎包来拎包走。 现下,她要和陆允以亲密关系在一个屋檐下相处。 “我有点害怕。”月拂突然说。 陆允心里一紧,从后面抱住她,“怕什么?” “我其实是对生活没什么要求的人,对自己我也没有很高的要求,”月拂说:“我怕我无所谓的态度,让你觉得我不爱你。” “我知道你布置这些很用心,我也知道你是为了迎合我的审美,你一定很想看到我高兴喜欢的样子。可我无所谓惯了,我的衣服是姐姐帮我选好的,房子的装修风格也是大人帮我定下来的,到现在我也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喜欢,还是他们喜欢我才喜欢。” “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布置下。”陆允宽慰说:“让你作为家里的一份子有点参与感。” 月拂垂下睫毛黯然道:“先算了吧,我会适应的。” 陆允微微蹙眉,月拂说:“我先去洗澡。” 陆允帮月拂贴好防水医用胶带后,在浴室外听着里面淋浴的声音,一时间愁眉不展。 恋爱新手决定向恋爱有多年长跑经验的钟淼取经。 “我请教你一个问题。”陆允向刚回宿舍的钟淼虚心求教。 “请教?”钟淼直觉这家伙哪根筋搭错了,她什么时候用过请教,如此谦卑的态度让人多了几分好奇,“嗯洗耳恭听吧。” “女朋友不高兴了怎么办?” 钟淼刚要坐下,空气里有针扎她屁股一样,咻地弹了起来,“啥玩意?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踏马有女朋友?你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陆允:“” 钟淼特地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眼,是陆允没错,她用不敢确定又十分确定的语气嗷了一遍,“你居然有女朋友!我靠,还有没有天理!”然后啪地挂了电话。 陆允:“”论有一个情绪不稳定的损友该如何自处。 不到十秒,钟淼的电话不出意料地进来了,她在那边甩过来一连串问题:“什么时候?在一起多久了?发展到哪一步了?” 强烈的好奇心迫使钟淼忘了询问对方是谁。 陆允按顺序耐心回答,最后说:“月拂现在不高兴怎么办?” “我靠!”钟淼的声音在手机里几乎开裂,“月拂!居然是月拂!小姑娘年纪轻轻居然看上了你,她不可能眼瞎,姓陆的,你不会是利用工作便利给人家灌迷幻汤了吧。” 陆允很后悔打电话,她但凡有的选,也不至于给姓钟的打电话,脑子快要被对方吵炸了。 钟淼痛心疾首叽里呱啦吵了两分钟,最后陆允实在不耐烦了,又重复一遍自己的核心问题:“所以月拂不高兴该怎么哄?” “按我以前的方法,送花,买礼物,制造惊喜,说点好听的之类,”钟淼认命地扣着指甲,臭脸大冰山居然有了女朋友,难道自己要成为时代的眼泪了吗?不免戚戚然,她说:“很显然,我的这些方法套你女朋友身上完全没用,人家比你有钱,你就算送得起大钻戒人家也未必会高兴。” 钟淼悲戚归惋惜,也不忘点评贬损一句:“你看看门当户对的重要性就显现出来了。” “快跟我说说,月拂看上你哪了?”钟淼思维乱窜好不容易正经起来了。 这问题还真吧陆允难住了,是啊,月拂看上我哪了?然后,她想起月拂在医院说的话,谈恋爱也要找个赏心悦目的。 “她看中我的脸。”陆允不要脸对钟淼说实话。 “”钟淼说:“那你完了,你这个年纪没两年就该老了,听我一句劝,放过人家年轻小姑娘。” 陆允咬着牙阴仄仄道:“你不想我好是吧!” “开玩笑开玩笑”钟淼清了清嗓子,向陆允传达自己刚才还没进入主题,正式道:“简单,月拂不是看上你的脸了么,你用美色去勾|引她。” “她今天才出院,勾|引个屁。”陆允赏了钟淼一个看不见的大白眼,“而且她还要分开睡。” “分开睡?你们不是刚在一起吗?难道不应该如胶似漆,一有空就黏着么?你确定你们是在谈恋爱?月拂不是借宿你家?” “”陆允准备挂电话:“我就不该给你打电话。” 钟淼立马找补说:“别介,以我过来人的角度分析,你女朋友不黏人,还分开睡,她极有可能是性冷淡。” “不是,月拂说我们一周可以有一天是睡一起的。”陆允帮月拂解释道。 “一周一天啊!”钟淼震惊问道:“你同意了?” “当然。”充分尊重女朋友的陆允觉得自己倍有面,一周一次,一个月就是四次。 “你个废物点心!”钟淼被震惊地嗷嗷叫,“一个月才四次啊,想当年老娘一晚上就不止四次。” “”许是求助电话让陆允无语了太多次,她不得不站起来攻击,说:“你前女友不回来是有道理的。” 钟淼冷笑,“你等着吧,继续迁就下去,你将无底线无原则,耍赖都不行的程度,到时候连挽回女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无底线无原则了吗?陆允被钟淼这句话整焦虑了,当初钟淼就是完全尊重前女友的想法,连异地都不能接受的她,迁就发展成了异国恋,最后双方不得不平静分开。 “在想什么?”月拂湿着头发站在主卧外问她。 “洗好啦,我看看伤口有没有碰到水。”陆允放下手机走过去。 月拂的睡衣是陆允买的春秋款,面料丝滑版型宽松,她本来是打算买睡裙的,想起月拂睡觉不穿裙子就买的套装。 陆允自然地撩起衣摆,准备从边缘处揭下防水胶布,刚碰到肌肤,月拂往后躲了一小步。 “怎么?弄疼了?” “痒。”月拂推开陆允的手,说:“我自己来吧。” 怕痒?刚才贴上去的时候怎么不痒?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 110-120 111 第111章 ◎刀口还没好全,我不能动你◎ 月拂坐马桶盖上接受吹头发服务,在月拂没住进来以前陆允的头发连用吹风机的机会也没用,陆欢买的吹风机不便宜,她家里估计只有陆欢才会对生活有质量要求,陆允开的中档,不热不冷刚刚好,浴室噪音也不大。 陆允关了吹风机,对正给自己顺毛的可爱小狗说:“你再薅头发就要拔光了。” 月拂非要捋发尾,一捋掉好几根,不一会被她攒了一小撮,她蹙起好看的眉毛,举起手里的小撮证据,“我怀疑技侦的秃头病毒传染到我们办公室了!” “你今天才回,传播没那么快。”陆允夺走月拂手里的证据,“秋冬天掉头发很正常,不掉老头发,新头发哪有位置长出来。” 月拂站起来抬手往陆允头上薅了一把,张开手掌,“你看,你就不掉。” 陆允盯着月拂惨淡的掌心,“你气血不足,季节性掉发很正常。” “你怎么看出来的?”月拂可没觉得自己哪气血不足。 “呐,”陆允把自己的手掌摊开对比,“看见没,咱俩手掌颜色都不一样,你这次受伤后,手掌的颜色比以前淡了许多。” “有吗?”月拂没注意过自己手掌的颜色。 “当然有,而且你胃口也没以前好。”陆允一直默默关注月拂生活变化上的一些小细节,“下午大虎请喝的奶茶,你只喝了一半,晚上食堂,你连红烧狮子头都不吃了” “打住,”再让说下去,月拂该认为这人是不是有点什么偷窥癖好,一天天的,注意力全点自己身上了是吧,“领导工作开小差,说明工作还不够饱和。” 三两句闲聊离不开工作,陆允也是无奈,除了月拂搬进家里,她们居然还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难道真像钟淼说的,月拂喜欢柏拉图式的恋爱关系,可问题是她俩精神和心灵上的交流也很少。 月拂离开浴室,让陆允赶紧洗漱。 作为刚出院的病人,贺医生下班第一时间发信息问候:【今天你领导没让你加班吧?】 月拂在手机上纠结买哪个情侣睡衣冬款套装,也有可能是真的受伤之后气血变差,还没入冬,长袖睡衣穿着有点冷了。 她回复:【没,领导也很早下了班。】 贺祯没有立刻回复,月拂切了应用,继*续挑睡衣去了,又过一会才有消息弹进来。 【你和她住一起了?】 【嗯】 过了好长一会,月拂在收藏列表选套装,她姐的视频从底部弹上来。 月照僵着脸在敷面膜,看到视频背景直接就问:“你这是住哪个平民窟去了?” “”与月照在京州欧式宫廷装修的大别墅相比,陆允这公寓确实平民了一点,不过月拂从小到大也不是嫌平爱富的人,她纠正道:“姐姐,这是普通的公寓,不是贫民窟。” “好吧,那告诉我,你放着乌黛那两百多平的大平层不住,挤进这转身就能撞墙的公寓干什么?”作为经常爆金币的超级大富婆姐姐,月照只要看到月拂有一点要勤俭持家的苗头,就哐哐往账户里砸钱。 月拂拿着手机站起来,“我有必要向您展示下,这地方不小。”手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有床有衣柜,还有书桌,基本能满足生活要求。 “等等,”月照留意到一个一闪而过的背影,“你把手机转回去,转到门口。” 转到门口,阳台上赫然是正准备洗衣服的陆允,月照确定自己没看错,“你把摄像头调回来。” “你住在你队长家?”月照盯着屏幕上凑很近的大脸。 月拂漫不经心滑着手机挑睡衣,非常淡定地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我要一个确定的答案。”月照一看这敷衍的态度,要是楼上楼下她肯定当面戳月拂脑门。 “如你所见,我们在谈恋爱。”月拂很坦荡地承认了,紧接着月照在那边超级响亮一嗓子喊妈,然后摄像头剧烈摇晃,咚咚的下楼声。 月拂知道要坏事,一把将房门关上,外面的陆允:“???”这是要睡了? “妈妈妈,快,月拂在谈恋爱!”月照激动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月拂:“”这还是我那个力挽狂澜在外面能挣好多钱的超级霸总姐姐么? 画面中母女俩一起出镜,大伯母一如往常的和蔼温柔,“哎呀,谈恋爱了,月拂,让我瞧瞧你恋爱对象长什么样?” 月拂少见的难为情,说:“她刚洗完澡,都没收拾,等有机会我正式引荐你们认识,而且我们刚在一起没多久,见家长会让对方有压力。” “明白明白,谈恋爱多好的事,现在还早,我可以跟你姐在家开瓶香槟庆祝下,庆祝我家小拂以后再也不用去相亲。” 远在京州的母女俩,后面桃子也加入其中,额外分到一杯果汁,月照更是高兴的脸都忘洗了,聊了有大半个小时,问了一大堆问题,从见面到现在,家庭如何,家教如何,叽里呱啦的视频一结束,月拂感觉整个人都要空了。 这种空落落的感觉经常会存在,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饭桌上,在别人的生日宴会上,月拂能融入其中,只要一离开,她的情绪和呼吸会很平静,像是一滩死水。 她坐在床沿发了一会呆,起身开门出去。 陆允在客厅拿着遥控器调电视,新启动的电视机,空白到连登录状态也没有,作为一个多年没有时间坐下来看电视的大忙人,陆允感到离谱,在家想看电视还要开各种频道的会员! “还以为你要睡了?” “我在和姐姐视频。”月拂往沙发上一坐,“你要看电影?” “不看,我上次看电影还是高中的事。”陆允站在电视机前,从月拂的角度来看,身姿挺拔英气逼人,穿上军装或警礼服一定很惹眼。 “你一般看什么频道?”陆允侧过头问道。 “我一般不看电视。”月拂向陆允伸出手。 陆允很自然的过来牵着她,月拂说:“坐下,让我靠一下。” 月拂靠在陆允肩上,闻着同款洗发水的味道,空落落的感觉有被馥郁芬芳一点点填满。 陆允之前见过月拂一个人坐着发呆的样子,不说话,目光茫然的不知道在看哪里。她握着月拂的手掌,摩挲着:“是不是冷,要不把空调打开?” 月拂调整坐姿往陆允怀里挤,“你不是气血很足么,有你在还开什么空调。” 陆允扯过被自己吐槽是鸡肋物件的沙发盖毯往月拂身上一盖,“不喜欢跟你姐视频?” 月拂回答:“不是。我很喜欢姐姐一家人,是他们在爸爸过世之后照顾我。” “我只是融入不了他们。”月拂说:“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气氛,他们试图把我当成家人,言行上又百般小心,更像是客人。”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爸爸还在的时候,他因为忙于生意,我会被安置在奶奶家,那时候奶奶很忙,没时间管我和姐姐,谁家大人有空我们就在谁家住。他们都是很好的长辈,我很喜欢,但我那时候还小,不擅长表达。” “你现在表达也来得及。”陆允说:“而且,你上次在北门饭店跟老板娘就表达的很好,还夸她的美甲好看,你走哪都是嘴甜讨喜的大可爱。” 说到讨喜,月拂沉默了一会,问陆允:“你妈妈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她要是怪我把你掰弯怎么办?” 陆允把月拂从怀里挪出来,用盖毯裹紧,捧着月拂凉丝丝的脸颊,郑重其事道:“首先,是我在和你谈恋爱,不需要丁瑛喜欢你,她喜欢与不喜欢,都不能改变我喜欢你,我爱你的事实。” 月拂扑闪着漂亮的眼眸,里面有亮闪闪的东西。 陆允继续说:“其次,我不是你掰弯的,我只是这么多年一直不敢正视自己的性取向,是你的坦诚给了我勇气,我应该感谢你,所以不存在你掰弯我的情况。” “月拂,我爱你,”陆允深情道:“你可以向我索求。” “我不是别人,你也不是这个家的客人。” 陆允总能在不经意间把话说到月拂的心坎上,月拂从来不敢要求别人来爱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让她失去了向上索求的勇气,长大后又自动忽视了这方面的需求。 “你很好,”月拂说:“我可以亲你吗?” 旋即,陆允噗呲笑出声来,“可以,你亲。” 月拂先是环抱上陆允的腰,树袋熊一样抱的严严实实,为了防止她牵拉到刀口,陆允还调整了坐姿。 轻浅的呼吸喷在陆允脖颈处,月拂把头搁在她的颈窝,说:“你抱着很舒服,先抱一会。” 陆允被月拂的呼吸搅的人都要着了,只能粗着脖子嗯了一声。 微凉柔软的唇先是在颈侧,慢慢游上侧脸,陆允吻过月拂的眉梢,蒲扇睫毛在她肌肤上划过,扇起了狂风,又如海啸席卷。 月拂靠在沙发上呼吸错乱地回应炙热亲吻,陆允的手不安分地探到了睡衣底下,后腰处一片冰凉,冷的她一个激灵。 “不行!” 月拂:“???” 陆允从沙发上起来,胡乱抓了把头发,“刀口还没好全,我不能动你。” 月拂无辜道:“我们只是亲了一下,你又没碰到我的伤口。” 陆允看着灯光下璀璨无瑕的大眼睛,竟无语凝噎,感情只有我被点燃了呗。 “那什么也亲过了,现在时间也不早哈,你该回房间睡觉了。”某人因为把持不住自己,准备把勾|引人的小妖精赶回洞府中去。 月拂说了晚安,房门一关上,陆允立马在手机上打开钟淼发过来的妙法莲华经,对方还附言:一周一次!你会用得上的。 ——如是我闻。 真不愧是大智慧,光是几个生僻字,陆允就清心寡欲了。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 人口贩卖案 112 第112章 ◎审讯◎ 上午月拂终于把成堆的失踪案件筛完了,徐竞在四年的时间里所停留过的城市,被挑出来的可疑失踪案件有十六起,有几个共同特征,年轻,女性,社会关系薄弱,报案人要么是同事,同学,而家属报案连具体的失踪时间也闹不明白。 这些是能查到的,还有与社会联结更淡泊的人,月拂筛完还有这个数量倒是让她很意外。 三年前的行动算是彻底失败,不在这个数字之内的人又该去哪找? 比如被成功解救的丰芝慧,她被囚禁在山洞的时间将近半个月,而她两个哥哥和父母都不知道她失踪没有报案,要不是王丽丽的身份被X小组重点关注,1104专案未必能成立,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有些年轻女孩凋零的无声无息。 管博和戚小虎从外面进来,丰芝慧的故意伤害立案了,他们刚才去见了受害人家属,管博问众人:“有人想要喝凉茶吗?” “不喝,马上都要入冬了,喝什么凉茶!”胡咏捧着泡枸杞的老干部茶杯。 管博走过来问月拂:“月拂,凉茶喝吗?” 月拂摇头,说:“生气喝凉茶没用,还不如楼下训练场跑两圈。” 她问:“丰芝慧家属很难缠?” 管博气得长吁短叹,“真没见过这么当哥的,他们只有一个关心重点,民事诉讼赔偿什么时候能下来,医院手术费用能不能让医院先行垫付,对丰芝慧的恢复情况问都没问,他们是一分钱都不想给自家妹妹掏。” 戚小虎抱怨说:“老胡,你还不如让他们村委的人过来呢,跟掉钱眼里的人沟通起来真尼玛费劲,要不是有月拂安排的护工,那姑娘在医院还要继续饿肚子,她这辈子摊上的是什么家属。” 丰芝慧家属昨天到的,据回来换班的实习生描述,她其中一个哥哥还拉着实习警问过来的车费能不能报销,他们请假耽误的几天能不能算在后续的民事赔偿中。月拂知道丰芝慧家庭情况复杂,只能拜托护工阿姨去照顾。她作为案子受害人,虽然赢回来一条命,对于后面要走的路,未必会有之前轻松。 丰芝慧为人还是很乐观的,她捡回了一条命,身体各项指标在恢复,骨折的右手基本是废了,她要求做手术,至少给修复成正常的样子看着不会那么难过,她还记下月拂给她点过的外卖价格,护工阿姨从家里给她带来的白粥,她全记着,要出院后打工还钱,她很坚韧。 “至少她活下来了,活着就还有希望。”月拂说。 管博感叹道:“是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中午食堂,陆允特意买了酱肘子给月拂加餐,她戴着手套剃下大骨上的瘦肉,上午陆允和其他市局沟通失踪案调查移交管辖权,嘴都给她说干了,调查移交要走的手续相当多,从上往下逐层通知,再从下往上递交,一层层冒上来,谁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正式并案的文件。 “徐竞还没交代,提前通知其他市局并案调查会不会太早了一点?”月拂挑出不爱吃的莴笋往陆允的盘子里放。 “你不是已经确认了徐竞有参与的失踪案了嘛,我相信你的分析能力,早通知几个小时没什么影响。”陆允把剃下来的肉撕成小块,胸有成竹道:“咱下午肯定能把徐竞拿下。” “你这么有把握。”月拂不禁笑道。 陆允说:“没把握,这人死鸭子嘴硬,而且他也不打算坦白从宽,就他抗拒到底的两次审讯,是相当难啃的骨头。” 月拂看了眼旁边难啃的大筒骨,换作小时候,月照会给她拿勺子或者吸管喝里面肥腻腻的骨髓,现在腻的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说:“只有把骨头敲开才能看到里面柔软的骨髓。” 陆允摘下手套,“用什么敲?姚睿软的硬的都用过了,他父母都不愿过来看他一眼。” “为什么?”月拂夹了一筷子瘦肉,“他不是独生子吗?不用赡养父母?不对,我记得他每个月都会给她妈妈银行卡里面打钱。” “胡咏给他爸打过电话,一听儿子犯罪,说什么丢人现眼的东西,还说他们父子早断了关系,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与他无关。”外卖送的手套质量不行,陆允被漏了一手的油,月拂从外套拿出一小包湿巾抽出来两张给她。 小洁癖果然不一样,随身带的都是湿纸巾,陆允仔细擦着手,说:“徐竞的家庭关系挺奇怪,姚睿和他聊过两句,从他的态度上来看,他对父母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也不会定期打钱,但是他又好几年没回过家。” “嗯是好奇怪。”月拂拿着筷子发起了呆。 陆允擦干净手,轻弹了下她的手背,“先把饭吃了。” 月拂回神,说:“我想研究下他的手机。” “他的手机在被抓回来那天就被发现格式化了。”陆允说:“徐竞比张旺狡猾,手机上的数据删的一干二净。” “格式化也只是格式化手机上的数据而已,现在很多平台都会留存用户的记录。” 陆允也是心大,把这茬给忘了。 两人吃过饭,去技侦取了徐竞的手机,月拂直接查徐竞这个手机号的绑定记录,在一大串的应用中,她们一个个验证登录,忙活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查到线索的陆允,马不停蹄召集人员开会,共同商讨接下来的审讯突破点—— 下午三点审讯室,管博姚睿展开了对徐竞的第四次审讯。 徐竞看来是在羁押室住惯了,被带进去的时候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姚睿一改之前的常规审讯节奏,徐竞刚坐下来他就不屑地表示:“挺好学啊,三十多岁学日语,看不出来你对岛国文化还挺崇拜。” 徐竞闪过一丝惊讶又很快被他心如死灰的模样给遮掩过去了。 月拂知道这次审讯大概率是稳了,她尝了一口下午茶加餐,蓝莓奶昔,不太美妙的口感,于是把奶昔杯往领导怀里一塞,“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陆允用月拂用过的勺子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勺,认真品尝后说道:“挺好的啊,不算很甜也不酸。” “那你吃吧,我不是很喜欢。” “行吧,下次不买这个口味。” 旁边的戚小虎艰难缓慢地转回视线,我不存在我不存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在走之前准备给你爹妈留多少钱?银行卡里的三十几万可不够。”姚睿说:“真要是让你润出去了,顶着日本人的国籍,给你爹摔盆,也不知道他到时候在天之灵是该高兴有个日本儿子,还是该生气生了你这么个忘祖背宗的东西。” 比起前两次有问必答,徐竞胡天海地真假参半一通乱说,然后他们忙得脚不沾地去核实真伪,两次下来,专案调查基本不准备把徐竞作为突破口。 这次审讯调整的节奏倒是让他挺沉默的,情绪在审讯室酝酿着,姚睿不紧不慢铺开月拂整理好的失踪案照片,审讯长桌上被铺满,他冷声问对面的嫌疑人:“这么多女孩,你们还没攒够钱?” 徐竞扫了一眼,还是不说话,他虽然脸盲,字还是认识的,月拂用黑色签字笔标注了失踪案所在城市。 姚睿比他更淡定,说:“我们查到这一步,你不会还认为可以随意糊弄过去,或者拒不交代?” 徐竞嘴巴动了两下,“你们不会理解。” 姚睿被眼前的傻逼气笑了,要不是有摄像头在,他能把人里里外外翻过来骂八百遍,“警察不需要理解犯罪嫌疑人,我们只打击犯罪伸张正义。至于你们那‘可歌可泣’的关系,我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去过张鑫的老房子吧。”姚睿准备打破徐竞的迷之自信。 “去过。”徐竞倒是回答的很速度。 姚睿扫了他一眼,又问:“吃过他家门前树上结的桃吗?” “吃过。” “味道怎么样?” 徐竞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回答的有些磕巴,“挺甜的,水分很足。” 姚睿和管博故意相识一笑,然后他问道:“张鑫有跟你介绍过那颗树吗?” “有提过。”徐竞看到他们默契一笑,给他弄的有点不自在,甚至有些紧张,审讯问题不在他身上,也不在桌上这些被失踪的女孩身上。 “他怎么跟你说的?”姚睿继续追问与案情无关的问题。 问询重点关注一颗桃树。徐竞的应对策略被打乱,脑子里也想不出应对话术,潜意识下,只能照搬实话,“他说不同的月份给肥,长势会不同,我不太懂,也没仔细听。” “知道他为什么精心养护那颗树吗?” 徐竞不表态也不说话,像是没有准备接受结果。 姚睿盯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他给你吃的桃,是他妈结的。” “什么意思?”徐竞当即没反应过来。 “字面意思。”姚睿要笑不笑看着他,“张鑫是不是说他妈嫌弃家里穷,所以在他小时候抛下他们父子跑了。” 徐竞愣愣回道:“难道不是吗?” 管博边记录,适时在信任网中投下一颗炸弹,“你被骗了。” 徐竞不解的看向姚睿,作为嫌疑人熟悉的主审人,在这种时候他会更相信姚睿给的结论。 姚睿慢悠悠端起茶杯,在嫌疑人焦灼的等待中,他还特意喝了大半杯,才缓缓放下杯子盖上盖,“张鑫确实骗了你,十五岁时,他亲手把他妈埋在了家门前,还在上面种了树。” “如今,果子都结了十八年,你吃的是几年果?” 【作者有话说】 [竖耳兔头] 113 第113章 ◎以后审讯让我上吧,我也想骂人。◎ “我不信!”徐竞说。 "由不得你不信。"姚睿推过去一张在现场拍的照片,十八年的桃树被砍倒在一边,清清白白的横截面年轮与周围混乱的泥地形成鲜明对比,挖出来的枯骨摆在一块黑色材质的大塑料布上。 “他爸张金保亲口说的,张鑫和他一起挖的坑,种树还是他的主意。”姚睿问徐竞:“你真了解他?” 凡是因利益而绑定的关系必定会因为利益分布不均而崩离,姚睿继续加码:“还有你们海外的共同账户,你确定你能拿到应得部分吗?张旺打了几十个电话也没联系上张鑫,他会不会有了新身份,即将开始他的新生活。” “他不是这样的人。”徐竞还在挣扎。 “他是什么样的人?张旺拿他当亲哥,张鑫把他当挣钱工具。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你要是有个一起长大关系很好的同村弟弟,你会带他走上这条路?”姚睿重重点了点桌面,让徐竞看过来,他说:“你好好看看这些女孩,她们哪一个不是期待新生活才上的当,你们心里清楚这是伤天害理的勾当,你要是有个弟弟,你能让他入伙?” “你也是他的挣钱工具,”姚睿说:“你心里清楚。” 徐竞沉默了很久,最后他问:“我能看下张旺拨出去的号码吗?” 嫌疑人提出的要求不算离谱,就是有点让人捉摸不定,于是姚睿出来请示领导的意见。 “他为什么要看电话号码?”戚小虎现在学机灵了,有问题不往陆允旁边凑,他问脾气好小百科月拂,“看了不会又不交代了吧?” “他想确认张鑫给张旺的号码和给自己的不一样。”月拂看着里面即将崩溃的男人,一个人没有什么,偏偏死脑筋要证明自己有,可悲! 戚小虎表示不理解道:“这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啊,他要证明自己不是张鑫的工具,现在他还坚信自己和张旺不一样。” “那要是号码不一样咋整?”戚小虎担忧,号码不一样刚好加固了双方的信任,铁锹都未必能撬开徐竞的嘴。 “不一样也没事,反正张鑫是不会接电话的。”月拂好整以暇看着里面,“我百分百能确定号码是一样的。” 陆允收到了胡咏发过来的一串号码,姚睿把号码抄到纸上带进审讯室。 “这么自信。”陆允好笑道。 “不是我自信,而是张鑫这人足够自私。”月拂轻轻撞了一下陆允肩膀,“审讯要是结束的早,我们能下馆子去搓饭吗?” “不等谢尧把王丽丽押回市局?”陆允问她。 “他说今天,以我对他的了解,凌晨之前都是今天。”月拂说:“不要浪费时间用来等男人。” 陆允忍俊不禁,“有道理。” 戚小虎又盯着单向玻璃当空气人,看不见我,我不存在,我不吃狗粮,我要下馆子吃饭。 姚睿把电话号码展示给徐竞,哪怕只剩一只眼睛他还是看得很清楚,他捻熟于心的号码,每个数字都在嘲笑他。他无数次想开机打过去,又怕警察通过信号追踪到他。 徐竞绝望低下头,自嘲道:“我还真是工具。” “在我还是快递员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他当时住在我负责的其中一个小区,就是我捅错人的那个小区。”徐竞回忆说:“我那天之所以会动手,是那女的太嚣张,这口恶气几天过去也没咽下去,张鑫是看着我动手的。” 徐竞抬头望着前面,看向对面的审讯人员,又好像没看,“说实话第一次动手,人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干什么,是张鑫过来拉了我一把,拖着我跑出了那条小巷。” 没有什么比掌握秘密更容易操控一个人了,张鑫绝对是挑拨操控人心的高手,徐竞本来打算自首,被他劝住了,再之后,徐竞消沉了一段时间,也是张鑫带着他四处游荡。 在对世界产生怀疑的时候,自然会对伸出援手的人回馈最深重的信任,徐竞上道了,他信了张鑫对未来的展望,他也认为自己比张旺张润更被张鑫看重,很快彻底突破了道德底线。 “那些女的要是不那么贪婪就好了。”徐竞说。 “放屁!你他妈卖牲口呢?”管博怒一拍桌,“到底谁贪婪,她们是人,你们用这些女孩挣钱,还好有脸说她们贪婪,她们贪什么了?” “谁找工作不喜欢高薪,谁谈恋爱不想找个条件好的。你们拿着这些幌子去骗人,到头来说她们贪婪,就算张鑫不标高薪条件,同样有人会投简历,你还能说她们是贪婪?” “你清楚自己干的是伤天害理的违法勾当,非要找个理由心里才能过得去是吧?怎么不怪你爹妈没投生在有钱人家,怎么不怪他们没努力,没让你成为富二代。” “张鑫痛恨嫌贫爱富的女人,他有什么资格,你们有什么资格痛恨女性,就因为从你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带了把。”管博简直要被气炸了,“瞧不起女人,有本事你自己从你爹肚子里爬出来。” 月拂轻戳了戳陆允手臂,担忧道:“队长,博士这样骂嫌疑人没事吧。” “没事,纪委要是看了审讯录像也会骂人的。” 月拂说:“那以后审讯让我上吧,我也想骂人。” 陆允:“”连粗话都不会讲,还有能耐骂人,陆允可不信。 “你们把这些女孩弄去哪了?”姚睿终于问到了重点。 “有偷渡出去的,也有国内买家,”徐竞靠在椅子上,说:“我不接触买家,我只负责把人送到位置上。” “哪个位置?” “你要是三年前问这个问题,我还能给一个具体地点,可惜三年前你们警方严打过一次,现在交易地址不固定,我的地址是张鑫给的,他的地址是他上家给的。” 陆允拧眉不展,还是张鑫,这人分量太重,上家的信息卡在了张鑫这一环。 姚睿追问:“知道买家从哪来吗?” 徐竞摇头,说:“不知道,张鑫说我们每个人负责的范围不一样,要是信息相互透明,会影响合作关系。我们各有所长,张旺张润会哄女人,我不行。” “你会什么?” “我方向感很好,对周围环境地形熟悉很快,哪里有摄像头,选择哪条路更安全,路线基本由我来设计,至少在这次之前我没失过手。” “是吗?”姚睿嘲道:“我们这次就是通过摄像头找到的你。” “是吗。”徐竞半死不活说:“看来我挺不走运的。” “咱是什么运气!”戚小虎义愤填膺,“一个两个都给张鑫打掩护,他是上辈子缺了什么大德,这辈子给人当爹?还是犯罪小团伙的爹。” 月拂纠正道:“不是小团伙,他们这密集的作案速度快赶上一个大型犯罪团伙了。” 月拂突然顿住脚步,嘶了一声,陆允听见了,以为是伤口疼,便立马问道:“怎么了?” “徐竞脸盲。”月拂说。 “是。”陆允说:“他刚才只扫了桌上的照片一眼,并没有认真辨认。” 月拂说:“他脸盲归脸盲,怎么连数量也记不清楚,一个城市才零星几个人,而且时间也没有过去太久,他怎么会记不太清,难道他年纪轻轻就痴呆了?” “或许我让法医过来给他看看脑子?”陆允回她。 “不,他需要有人给他治治脑子。”月拂转身往反方向走,“我去羁押室再问他两个问题。” 陆允快步跟上,“知道羁押室在哪吗,你就走。” 说起来,月拂还真不知道羁押室在哪,在市局上班几个月她还没走过亲自提审嫌疑人的完整流程。 陆允在前面给她带路,“你想问他什么问题,建议你在审讯室问。” “不用,怪麻烦的,我就两个问题。”月拂不想走繁琐的流程,而且她的问题还是挺私人的。 徐竞被单独关押在市局后面的一栋矮楼中,一些没有明确定罪,或者需要多次审讯的涉案嫌疑人会被临时安置在这里,由专人负责看管。 陆允她们到的时候庄霖刚把人关进去。 “队长你怎么过来了?”庄霖疑惑道:“是还要再安排一次审讯?” 陆允说:“月拂过来问两个问题。” 庄霖通过刷绿漆的铁门看了一眼垂头丧气坐在床板上的嫌疑人,让出了小半步。 月拂作为专案调查一员,按规定不能与嫌疑人单独相处,隔着铁门,陆允和庄霖站在月拂后面。 铁门被叩了两下,月拂对里面的人说:“徐竞,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徐竞转过头看了月拂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死气沉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你们想知道的我已经交代完了。” “我是来问你,你还想见到张鑫吗?”月拂清朗的声音盘旋进羁押室。 徐竞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他看到月拂身后站着两位高大的警察,消极又抗拒地说:“这是你们商量好的另一场审讯吧。” “不是,我就是过来问你想不想再见到张鑫。”月拂擅长捕捉细节,她需要埋下一点期待,也给陆允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风险,她字字慷锵地问:“你难道不想当面要个答案吗?” “问这个做什么?”陆允和月拂并肩走一排。 “徐竞还在替张鑫打掩护,他不可能忘记自己参与过多次犯罪,但绝对没有我筛选出来的多,他之所以说记不清,是他不知道张鑫居然还背着自己和别人偷偷合作。在明知被欺骗的情况下他还在袒护张鑫。”月拂停下脚步,望着陆允的眼睛,“队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允刹那间脸色不太好看,转身吩咐庄霖:“让看守人员提高警惕,徐竞务必盯紧了。” 庄霖的影子走远,陆允和月拂的影子被拉长很远,重合在一起,看上去亲密无间。 114 第114章 ◎以后不许在车上打商量◎ 北门饭店几乎成了一大队聚餐首选,开车不算远,老板还热情,贺祯舅舅在别的包厢和老朋友喝得满脸通红过来打招呼,送了盅佛跳墙给月拂,说是让外甥女长身体。老板娘看他喝高不少,揪着丈夫的耳朵拎走醒酒去了,让包厢服务员好好招待他们。 “月拂你能吃甲鱼不?”戚小虎翻着菜单问道。 “可以尝尝。”实际上月拂很少吃奇奇怪怪的生物,戚小虎这么问说明他想吃。 陆允在旁边点菜,月拂凑过去,“队长,我想要个拍黄瓜。” 勾选了一道被钦点的凉菜后,陆允看着凑上来的脑袋,语气不由得温柔起来,“还想吃什么?” “嗯”月拂认真想了想,“我记得有一道清炒时蔬很不错,我喜欢里面炖软烂的花生,可好吃了,极力推荐。” 陆允又勾上一道蔬菜,月拂说:“我想吃的都点了,剩下你们自己点吧。” 他们的菜单还没送出去,另一位包厢服务生推开门,说:“这是我们老板娘送的餐前凉菜。”里面有月拂特别要的拍黄瓜。 作为小时候经常跟在贺祯后面的小尾巴,贺祯妈妈忙,所以她们的晚饭基本是在北门饭店解决,月拂高中就不在方陵了,没想到老板娘还记得她的口味。 他们有规定在外不能讨论案情调查的进展,于是饭桌上开始天南地北地聊,陆允向来参与不到男人的话题中去,月拂倒是礼貌地能搭上一两句。 陆允趁着月拂没搭腔的空隙,问:“你发票准备好了吗?” “没有,”月拂说:“衣服是姐姐买的,我不好找她要发票,要是问起来,我受伤的事不就露馅了吗?” “那你昨天说的?” 月拂回答:“糊弄谢尧瞎编的借口,故意伤害轻伤判不了多久,还是算了吧,她一个人带孩子也够不容易的。” 月拂把问题想简单了,故意伤害加袭警,属于情节较重,哪怕只造成轻伤,王丽丽该面临的处罚少不了多少。 陆允刚想提醒她别太乐观。 “王丽丽大概会被判多久?”月拂倒是先问了。 “虽然你现在恢复好了,伤情认定为轻伤,但是她在明知你是警察的情况下还动手,属于主观故意,”陆允总结说:“故意伤害加袭警,三年以上肯定了。” “有减轻的可能吗?”王丽丽女儿今年才两岁半,正是需要妈妈的年纪,犯错的是大人,小孩子跟着遭罪,实在可怜。 “那要看她愿不愿意配合我们。”陆允适当提醒月拂,“有自首或*立功情节的,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月拂把下巴抵在筷子上,自首?立功?自首肯定不行了,她扎完一刀,跑的飞快,而且还拒捕,自首实在是说不过去。只剩下立功,问题是现在不清楚王丽丽向谢尧交代了哪些内容,是全部吐干净了?还是在替丈夫遮掩? 一个多礼拜,王丽丽就算是一头大象也该被放倒研究透了,月拂十分确认的是王丽丽的丈夫肯定还活着,而且他还指使张鑫绑走妻子。王丽丽作为蒙在鼓里的人,她的立场肯定是维护丈夫,不然不可能冒着巨大的风险袭警逃跑。 她不信任警察,更不会信任丈夫之前的上线部门,月拂只能祈祷她依旧百分百信任丈夫,且没有交代出实情。 陆允把手伸过去,大拇指抵在月拂下巴上,将筷子放倒,“别这样支着,戳到有得你疼了。” 点的菜陆陆续续上来了,陆允留了个干净小碗给月拂盛了一碗鸡汤,还特意没撇开黄澄澄的油花。 “好油”月拂盯着碗里的油花嘟囔着。 陆允不为所动,“你脂肪摄入不够,冬天快要来了,不囤点脂肪过冬,等天冷了,你要穿两条秋裤才能挨过去。” “我印象中方陵冬天没这么冷,而且”月拂骄傲满满说:“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这东西。” 庄霖插了一嘴,“月拂,我建议你最好是穿上,咱加绒的制服裤,根本抵御不了湿冷的冬天。” 月拂望着陆允,“队长你穿吗?” “我不穿,我身上有脂肪御寒。”陆允也学会了月拂张口就来的那一套。 于是,月拂端起领导盛好的鸡汤,吨吨吨没两口就干了,陆允看她这么听话,兴致勃勃又给她来了一碗。 服务员又端上来一锅猪肚汤,陆允一共就点了两菜,还都是滋补炖煮过的高汤。 月拂正在啃杂粮蒸盘里的一小段玉米压一压油腻鸡汤,陆允把盛好的汤摆到她面前,说:“猪肚汤,吃哪补哪。” “我不是猪。”月拂基本不吃动物内脏,她对食物的要求是,好看,好吃,不能奇形怪状,猪肚刚好在奇形怪状的范围之内。 陆允好脾气问她:“之前吃过吗?” “没有。” “味道和口感很不错的,推荐你尝尝,要是不喜欢给我就行。” 月拂试着舀了一勺白色高汤,里面放了胡椒,不辣,入口之后身体热热的,看似单薄的汤底,口感丰富层次分明,月拂居然在一道主料是猪肚的汤里,品出了辛辣的鲜甜,很神奇的口感。 陆允看她连续喝了三勺,真可爱,真听话,自满道:“你尝尝猪肚,估计你会喜欢的。” 筋道扎实的口感出乎意料的好吃,月拂又被安利了一道美食,“好吃诶,这个汤我要连续喝半个月。” 陆允颇有点得意,又给月拂盛了一碗,猪肚还多捞了几块。 月拂吃到好吃的会向亲密的人分享,她在亲密无间养老小群里,拍了张照片过去,并附言:【舅舅饭店的猪肚汤好好喝!】 先出来的是贺祯:【你以前不吃内脏的。】 月拂:【以前你也没告诉我猪肚汤原来这么好喝】 贺祯:“” 月照:【你和谁一起吃饭?】 月拂:【队里聚餐】 乌黛:【月大忙人,什么时候咱几个能去饭店聚聚?】 月照:【等我忙完手上这个项目,咱包场去吃。】 贺祯:【我提醒下,舅舅的饭店没有包场服务。】 乌黛:【哈哈哈,富婆有钱没处花】 月照:【小祯怎么也学会扫兴这一套了,月拂回方陵把你传染了?】 月拂:【遁了】 贺祯:【同上】 月照@乌黛:【乌大律师评评理】 乌黛:【评,她们嫌你年纪大,跟我好吧】 月照:【滚】 在回去的路上,谢尧给陆允打来电话,“陆队,王丽丽带回来了,现在有空安排审讯吗?” 陆允扫了旁边的月拂一眼,医生嘱咐不能熬夜的叮嘱还在脑袋上盘旋,“今天先不审。” 谢尧本来直接要把人押进审讯室的,毕竟某人昨天火急火燎的,差点烧到了他们的根据地,他隔空传话陆允:“月拂不着急?” 月拂在副驾自然知道这个电话核心是王丽丽,说:“队长,我们回市局。” “我问问。”陆允挂了谢尧的电话,对月拂说:“你出院时,贺医生说过什么你忘了?” “记得,她说不要熬夜,早睡早起,饮食规律。”月拂举起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才九点不到,奶奶都不睡这么早,而且你先送我回去,然后再回市局加班,不就把我一个人撂你那冷冷清清的房子里。” 月拂一副小可怜模样,泫然欲泣道:“我好可怜啊!和你在一起没两天就要独守空房,你好狠的心。” “”陆允肯定是狠不下心的,月拂简直拿捏住了她的命脉,她使劲捏着反向盘。 靠!什么时候撒娇不好,非要在开车的时候,都腾不出手来亲亲抱抱。 陆允开着车,尽量让自己专注,“审讯跟下来要到很晚了。” 月拂刷一下变脸,笑得一脸明媚,“让我去,我速战速决。” 陆允斜了一眼,板着脸说:“以后不许在车上打商量。” 月拂悻悻地去拉陆允的衣袖,还以为是陆允不高兴她回去加班,小声问:“为什么啊,我们不是在平等地沟通吗?” 又撒娇,陆允恨不得把人捞到怀里来狠狠地亲一遍,她自己不知道这种平等地沟通有多磨人嘛!哪里平等,一点都不平等,光磋磨我一个人! “开车很危险。”陆允道。 月拂乖宝宝立马坐正,“好的,以后你开车我不和你讲话。” 陆允:“” 两辆车陆续开进了市局,戚小虎本来是想当司机的,被领导给拒绝了,说什么要送月拂回去休息。 结果两人一起下来了,戚小虎低声对管博说:“我怀疑队长最近不对劲。” 管博:“哪不对劲,我看着挺正常的。” “哪里正常!”戚小虎试图向同事解释,例举自己的地位变化,“队长居然亲自开车,不让我给她当司机。这哪里正常?我是领导最忠诚的司机,我永远不会背叛大吉普,队长知道的。这不正常!” 庄霖从后面拍了下戚小虎肩膀,语重心长说:“月拂在车上呢,哪里用得上电灯泡当司机。” 戚小虎反应了好一会,反射弧绕了两圈之后,他才如梦初醒,一副我的心脏承受不了的样子,“不是吧!不会吧!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连姚睿都过来嘲笑他,“你见过哪个领导会去给受伤的住院下属陪床的。再说,月拂那么有钱会连个夜里陪护的护工都请不起。” 管博宽慰他,“年轻人,多学会点察言观色,不属于你的场合不要强行挤进去,没礼貌,懂吗?” 不会察言观色没礼貌的戚小虎,抱着打包给另一位迟钝的留守万事屋寻求安慰去了。 115 第115章 ◎王丽丽◎ “我是警察没骗你。”月拂说。 王丽丽一脸呆滞坐在对面,月拂才有机会细细打量她,王丽丽外貌条件不错,瓜子脸,柳叶眉,看长相实在无法相信她惊人的爆发力能把徐竞眼球锤爆。嗯,当然也怪自己掉以轻心,才挨了一刀子。 月拂暗自发誓,以后杜绝以貌取人的愚蠢行为。 从上一次月拂见到她一脸惊恐,到数日不见的此刻,白炽灯下她一脸惨淡的心如死灰,只撩起眼皮看了对面一眼,看完又恢复原样,偏瘦的身形在冰冷的审讯室里略显羸弱, 月拂基本能想象到这些天她接受过数不清的车轱辘问话,才会在面对专案侦办人员时一脸麻木。月拂对X小组的审讯技巧有一点了解,监外居所看押灵活空间达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陆允在旁边看王丽丽对月拂的声音充耳不闻,时间又分分秒秒过去,这人还说速战速决,眼下实在看不出她有打闪击战的打算。 “妙妙的名字想好了吗?”月拂选择温和打法,她实在想捞一把这对可怜母女。 听到女儿的小名,王丽丽才有了点反应,她嘴唇周围的肌肉动了动,嗓子里发出声音,“亦宸。” 月拂在纸上写下五个字,问她:“是哪个?” 王丽丽这才抬起老头,把目光投向月拂写的字,她回答:“第三个。” “亦宸,很有希望的名字,”月拂问她:“孩子随你姓,还是随爸爸姓?” “还可以随我姓吗?”王丽丽哑着嗓子问。 “你的孩子当然可以跟你姓,”月拂告诉她:“有很多孩子是随妈妈姓的,现在没有规定孩子一定要随父姓或者母姓,你要让她姓别的也可以,或者等孩子长大自己也可以改名。” 月拂强调道:“妙妙总要有个正式身份,不管姓什么。” “她很乖的。”王丽丽自顾自打开话匣子,“她生下来之后没得过什么病,九个月的时候她就会叫妈妈,睡觉也不闹,睡醒了就用手摸我脸。” “你一个人在出租屋生下的孩子吗?”月拂问道。 王丽丽点头。 月拂轻柔地说:“一定很辛苦吧。” 王丽丽呆呆地像是还没准备好情绪正确处理月拂说的话,旋即她蓦然红了眼眶,哽咽着用力点头,生产时的阵痛她到现在也还记得。那种无人可以依靠的孤独感,她甚至想象过要是生产不顺利,她们母女要多久才会被发现死在出租屋里。 “你不给妙妙上户口是担心登记人员询问孩子爸爸的身份?” “他们”王丽丽突然反应过来立马改口,“你们说他死了。” “他没死,你知道的。”月拂逐渐切入正题,“而且我们还知道你在袒护他。” “你那天早上会出门,是有个男的给你打电话自称是你丈夫的朋友,给你送生活费,对吗?”月拂看过王丽丽的审讯记录,她一口咬死是去参加约好的面试,没有工作的她使用这个借口再合适不过,但是她无法解释昂贵幼儿奶粉和高档护肤品的来源。 暗中资助她们母女的人,见不得光的偷摸行为,他的身份昭然若揭,只是王丽丽太难攻克,她连女儿都能独自生下来,没有什么困境是她不能克服的。 王丽丽一言不发。 “你知道是什么人把你带走的吗?”月拂继续问。 王丽丽摇头。 “你难道不奇怪你们秘密联系的号码,为什么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吗?”月拂看着她。 “什么意思?”王丽丽直视月拂的眼睛。 “你怀疑过的。”月拂回视她,“只是你不敢承认。” “他放弃你们母女了。”月拂说:“把你绑走的人交代过了,是有人给了他们一个号码,用给你送生活费的借口把你骗出来,然后再把你卖出去,但是他没想到你是一个人去的,不然妙妙” “闭嘴!”王丽丽尖锐的声音陡然拔高,她紧捂住耳朵,竖起一道坚硬防线。 陆允啪一声拍桌,喝道:“王丽丽,注意你的态度。” 月拂在桌底下轻拍了拍陆允,示意她稍安。 “你了解你丈夫吗?”月拂没有和特情直接接触的权限,王丽丽丈夫的直接上线是奚禾,而奚禾又很有职业操守,她手底下的特情,没有她的直接密钥,没人知道具体身份。 “你替他遮掩没用,他是不是劝过你把孩子拿掉?”月拂上次去王丽丽家是为了确认妙妙的具体出生时间,得亏王丽丽有囤积奶粉罐的习惯,不然月拂还真没这么快能确定下来。 三年前的三月奚禾参与卧底行动失败,部里需要对行动进行复盘,所有人都没去留意奚禾线人的情况,等盘到这位关键人物的时候,最终只找到一段他被人投进高温冶炼炉的画面,真正意义上的尸骨无存查无可查。 调查报告认定这位代号‘蜘蛛’的线人牺牲,武重接管特情管理组,为保护死者家属,修改了王丽丽的原信息,让家属能改头换面用新身份重新开始。 以上这些工作的结束,已经是大半年之后了,然而王丽丽现在有一个两岁半的女儿。 “不回答我就当你是承认了,你一意孤行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他就不来见你了。”月拂说:“你一定以为他是在保护你们母女。” “你错了,他在保护自己。妙妙现在两岁半,在登记的时间里他已经死了三年八个月了,你想想,如果不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暴露,他何必让你们母女缩在角落里苟且偷生。” “你为了他舍弃自己的名字,现在你们的女儿,连个正式的名字也没有,难道你要让她也像你一样,一辈子不出门,不社交,当个活在笼子里的仓鼠吗?” “也许你可以过这样的日子,妙妙呢?”月拂郑重道:“与其等着不出现的人来救你,为什么不试着自救。” “可是孩子不能没有爸爸。”王丽丽摇摆不定。 “她是有爸爸,但把她抚养长大的是你,”月拂斩断王丽丽犹豫不决的渺茫希望,“你继续替一位不称职丈夫遮掩,妙妙连你这唯一依靠也将失去。没有父母的孩子会被社会抚养,你知道什么是社会抚养吧?” “我会被判多久?”王丽丽问。 “不会很久,如果你愿意交代的话,可以让律师申请缓刑,你还有机会送妙妙上学。” 王丽丽说:“我不是有意要动手的,我只是太害怕了。” “我理解,而且我现在活生生坐在你面前,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理解个屁,陆允坐旁边听她说鬼话,当时还要王丽丽赔你一万二的衣服,这会又心疼她独自拉扯孩子,女人果然是善变的动物,此一时彼一时。 “我十六岁就认识他了,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那时候方陵治安没有现在好,我在夜市烧烤摊上卖啤酒,喝醉的没喝醉的顾客,都可以摸一把大腿。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夜里两点,跟他一桌的客人非要我坐腿上卖啤酒。”王丽丽苦笑:“穷人为了生计是没有尊严的,他替我挣回来了。” “我跟了他之后再也没去上过班,他不会告诉我他的工作,也不让我问,说知道了会很危险,他总是跟我提起他的老家,说河边有一颗柳树,他妈受不了穷在那吊死,后来他爸走夜路掉进河里淹死,冲到下游的村子才被发现。之后他喜欢有河有柳树的地方,”王丽丽回忆道:“他说以后买房子就买在有河有柳树的位置,这样的房子要花很多钱,他一直再攒钱,每个月给我不少现金让我去存起来。” “我十八岁的时候怀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在家生的,他剪的脐带,我记得孩子是哭了的,可是等我睡了一觉起来,他告诉我孩子没活下来,埋到外面去了。”王丽丽说:“我那时候年轻,从来没怀疑过,伤心了几天,他给我买了成堆的补品回来。” “我一共怀过五个孩子,流掉过两个,另外两个都是男孩,留下来的只有妙妙一个。”王丽丽对月拂说:“在怀上妙妙的时候,他确实让我把孩子拿掉。” “我不忍心,我当时已经有了新身份,准备开始新生活,是他告诉我不要轻易相信外面的人,我如果要把孩子生下来,别人就会知道他没死。他以前得罪过的人很快就能找到他。” 月拂问她:“知道具体是谁吗?” 王丽丽摇头,“不知道,我只记得他有段时间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还凶了我一顿。” “具体是哪段时间?” 王丽丽回忆,“是四年前的冬天,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不到。” “确定吗?” “确定,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月月底,我不小心流产,那是我们怀上的第四个孩子。”王丽丽说:“医生告诉我,我的子宫壁很薄,以后怀孕要多注意。这也是我执意要把妙妙生下来的原因,我怕自己一辈子连个孩子也没有。” “妙妙出生之后他给你打过生活费吗?” “他一般给我现金,他会发信息告诉我钱放在了哪里,让我及时去取。妙妙出生之后他给过三次,一次十万,两次八万,加上他之前给过我一张银行卡,里面也有不少钱。” “那张银行卡,多久没用了?” “出事之后就没用过了,我先用的抚恤金,加上他给的现金也够我们母女的支出。” “银行卡号还记得吗?” “记得,我写给你。” 【作者有话说】 [小丑] 116 第116章 ◎好日子是比较出来的◎ “账户还有七十八块六毛五。”顾家宇坐在电脑前宣布结果,拉出一长串记录,“你们看,存进去的是整数,取出去的也是整数,总共存进去过五十四万,又在后面陆陆续续取走,剩下的余额还是银行的活期利息。” 月拂倒是不意外,里面要是有钱才令人意外呢。王丽丽不知道她当做生活重新开始的银行卡,里面只有一百块不到,她要是知道银行卡里面的钱取光了,未必会为丈夫继续打掩护。 回楼下办公室的途中,陆允无奈道:“现在十一点多了,说好的速战速决呢?” “嗯?这难道不是加速之后的时间吗?”月拂调皮地说:“我现在又不是七老八十,用不着保养的那么金贵。” “你现在年轻,趁着身体有底子更应该保养,老了再保养就来不及了,新车比旧车更好修,这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知道啦知道啦!”月拂拖着陆允的胳膊,说:“我先去找下谢尧,结束后咱回家。” 咱回家!好奇妙的几个字,从月拂嘴里说出来,居然莫名的悦耳,以至于陆允忘了规定明确的时间。 副支队长办公室,两人大眼瞪小眼。 “不行!”谢尧明确拒绝月拂的交易,“你现在职级不够,调阅非正式警务特情人员的档案,至少也得是我这个级别以上的才能申请。” 月拂怂恿道:“我没让你走正式流程。” “你是多看不上我,非要把我从这位置上拉下水是吧?”谢尧哭笑不得。 “你来方陵区区当个副支队长,以你的资历,完全可以骑到黄支队头上去。” 谢尧简直要被月拂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给整无语了,没见过她这样跟人谈条件的,“你好歹给我一点适当的好处,哪怕我能骑到黄支头上,也要估算风险对等的回报。” “蜘蛛还活着。” 谢尧静静盯着月拂,空气中安静了两秒,他问:“没了?” “没了。” “我当然知道蜘蛛还活着,不然王丽丽的女儿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你这不能算好处。” “把他的档案给我,我能找到他。”月拂信誓旦旦。 “你要怎么找?” “交易还没达成,没有把结果奉上的道理。” 谢尧:“” 月拂也不等谢尧答应,起身就要走,“我等你的好消息。” “等等!”谢尧叫住月拂,“蜘蛛作为X小组前特情,他的死亡三年前板上钉钉,即使你要推翻他的死亡结论,以你现在的身份,属于越权调查,而且一大队目前还没有调查旧案的权限。” “那就看你们够不够大方,敢不敢让人查。”月拂留下这句话消失在门口。 车上,陆允试探道:“这案子不会又被上级部门给要走吧?”上一个案子因为牵扯到月拂前部门调查的案子,线索是一大队查的,嫌疑人是一大队抓的,到头来主犯被带走,他们做好了一切,结果嫁衣穿别人身上去了,陆允也只是表面淡定,只要他们接着往下查,集体二等功肯定有了。 “不会,王丽丽只是作为1104专案的受害人之一,我们的调查重点不在她身上。”月拂对官大一级的行为同样嗤之以鼻。 陆允问:“你的意思是,先不查王丽丽的丈夫?” 月拂回答:“肯定啊,你想想,王丽丽丈夫哪有张鑫份量重。张鑫可是逃过三年前行动的漏网之鱼,在团队又处于主导地位,他还有客户资源,这么大一条鱼,不抓多可惜。” 陆允一想,女朋友说的好有道理,但又一想,不对啊!王丽丽是她找谢尧讨要过来的,而且王丽丽作为受害人对张鑫又不了解,月拂这不多此一举么?陆允是心里藏不住问题的人,有问题当场就问,“你为什么非要见王丽丽?” “我只是为了佐证自己的猜想。” “什么猜想?” “她丈夫还活着的猜想。”月拂此刻对代号蜘蛛的特情充满了好奇,从王丽丽的描述来看,这样的人绝不会被奚禾选中成为线人,策反都未必会选择他。会成为警方的线人,除了零星几个人会有除暴安良匡扶正义的想法,大部分是因为经济拮据。蜘蛛明显没有经济上的困难,一个成年人和未成年人谈恋爱,更不可能会是一个想要除暴安良心存正义感的人。 月拂实在想不通奚禾为什么选择一个这么不可靠的人作为线人。或许,奚禾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丈夫是否活着对你来说很重要?”陆允问。 “很重要,我最尊敬的同僚牺牲很大概率是因为他。” 同僚?大概率是月拂前部门同事了,陆允表示理解,不再过问前尘往事,只说:“王丽丽有谢尧盯着也够,我们专心查自己的案子,争取让张鑫早日落网。” 月拂笑着转移话题:“队长,这案子结束之后,我能休多久?” “还以为你不需要休息呢?”陆允话赶话调笑道:“躺医院也没见你闲着。” “你们都在忙,我哪好意思躺着啥也不干。”月拂评价陆允:“我又不是没脸没皮的某人,大家都在忙,非要赶我回家。” “我没脸没皮,那也是为了你,好心当驴肝肺是吧,”陆允好笑地感慨说:“只要你身体恢复的好,我不当人都没关系。” 月拂回嘴:“不行,我只和人类谈恋爱,没有跨物种的奇怪癖好。” 陆允迅速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副驾有赏心悦目的存在,还是当人比较好,陆允说:“我也是,我喜欢漂亮的人。” “我会老的。” “老了也是漂亮小老太太,我乐意伺候你。” 月拂认真脸,说:“我提醒你一下,老了是我伺候你,你比我大一只手呢。” 陆允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躺床上被月拂小老太太伺候的画面,立马被她停止,太可怕了,她说:“我争取年轻的时候多攒点钱,老了请护工,坚决不让你动手,怪难为情的。” “你还攒什么钱?咱俩的工资加一起还没我零花钱多。”月拂故意说:“别攒,我可以用零花钱养你啊。” “”陆允向来一身正气,可不是吃软饭的主。被月拂包养?她憧憬了一下,貌似好像还不错,于是说:“那以后我是不是得卷铺盖上你家入赘去。” “不用,我们家没有这样的封建陋习,你正常和我家人相处就行。”月拂放下手机,“等我们不忙了,开车带点水果上奶奶家去。” 陆允有案子的时候基本不想案子结束之后的安排,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嘴快问道:“去干嘛?” “见家长啊!还能是带你过去蹭饭的?” 老太太让她多关照自己孙女的叮嘱音犹在耳,谁知道照顾着照顾着就到一张床上去了,陆允心虚不自然笑了笑,“会不会太早了” “早吗?你已经跟阿姨出柜了,我肯定要向奶奶正式介绍下你。” “你奶奶”陆允欲言又止,她想问,老太太会不会遗憾小孙女不成家。 月拂清楚陆允的顾虑,安慰说:“奶奶倒是一直希望我找个能照顾我的人,但也是她说,女人只要有钱,过什么生活都是可以选的,有儿女享儿女福,没儿女自己享福。” “感谢爸爸给我留下一笔可观的遗产。”月拂由衷道。 她们到家已经十二点了,小洁癖还非要洗澡,这天不冷不热不出汗又不出外勤的,陆允本来不打算洗,结果月拂洗完澡一出来,身上冒着喷香的沐浴露香味,对陆允说:“你不洗不许跟我睡。” 为了能大大方方不被嫌弃地搂着老婆睡觉,陆允夹着睡衣转进去冲澡去了,等她火速洗好澡出来,月拂主动躺在主卧大床上捣鼓手机。 大半夜可一点都不让人犯困的。 陆允把月拂赶到自己睡的那边,说:“你睡这边,侧卧不会压迫到伤口。” 月拂乖乖挪了过去,然后说:“这好冰,我都躺热乎了。” 陆允被子一掀躺进温暖被窝把月拂搂进怀里,天知道她惦记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正大光明搂着香喷喷的小宝贝,手感一级棒! “我身上热乎。” 月拂没搭理她研究菜单。 “看什么呢,已经很晚了。” “明天的菜单,”月拂说:“食堂吃腻了,我明天要喝猪肚汤,顺便再让饭店后厨做点别的送过来。” “不用花钱吗?”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当然是要付钱的。” 陆允看她在备忘录里又加进去一道菜,忍俊不禁笑道:“你这是要带着全队奢侈腐败的节奏。” “没有吧,我正常花自己的零花钱也算奢侈腐败吗?”月拂满嘴跑火车说着:“我点些自己喜欢的菜,哪里奢侈了。” “是是是,不奢侈,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陆允把人搂得更紧了一些,故意在耳边问她:“你不说酱牛肉太干巴不喜欢吗,怎么还点?” 月拂把手机拍到床边边,被子一蒙,闷闷的声音传到陆允耳朵里,“你明知道给你点的,还问,还在耳朵边吹气,过分!不理你!”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陆允狠狠在月拂后脖颈吸了一大口,早知道谈恋爱会遇见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应该多谈两个。 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陆允及时打住,人不该悔恨自己失去过什么,而应该在当下珍惜自己有什么,在此,陆允卑劣地与年纪轻轻谈了很多恋爱的钟淼相对比,给自己找到了平衡的安慰,年轻时谈八个都不一定会有现在的她幸福。 ——果然,好日子是比较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猫头] 117 第117章 ◎不要招惹睡眠不足的人◎ 月拂刚到办公室,谢尧的内线电话精准打到了她办公桌的老古董座机上,“来趟我办公室。” 一早接到班味这么重的电话,月拂挺不痛快的,主要原因是失眠,她又开始睡不着了,陆允在边上搂着她呼呼大睡,而月拂的脑子整宿没有停下过,她一遍遍在回忆当年奚禾行动失败的各种细节,到了凌晨三四点才有一点惺忪睡意。 她不紧不慢先给自己萃取一杯意式浓缩,端着咖啡晃悠到谢尧办公室门口。 谢尧看她不慌不忙的样子,酸溜溜来了句:“你怎么不午饭的时候再过来。”他们连夜开会开到了五点,会议核心人员倒好,回家睡大觉去了。 “那我中午再来。”月拂可不惯着,领导怎么了,领导她照样怼。 “诶!等等”谢尧叹服,赶紧把人请进来,“跟你开个玩笑还认真上了,老毛病是一点没改。” “我们关系没有好到可以开玩笑的程度。”冒着热气的咖啡都化不开月拂冻着的脸。 谢尧悻悻关上门,为不能开玩笑的关系拉个近乎,“现在全支队信你年纪轻轻死了两任老公,你都肯跟他们开玩笑,咱俩是老同事,好歹一个阵营里共事过,在市局回回不舍得赏我点好脸色” 月拂在谢尧对面坐下,打断他,“纠正你一下,我们不在同一个阵营,我从来不和放弃队友的人为伍,大清早的别装大尾巴狼往自己脸上贴金,会影响中午胃口。” 贴金大尾巴狼噤声坐下,一定是连夜开会把脑子开坏了,没事招惹这祖宗干嘛!嫌日子过的不痛快? 才刚坐下,月拂开门见山,“材料怎么给我,邮件还是复印件?” 谢尧先卖了个关子,“老肚昨天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回去的意愿?” 月拂好笑道:“连老肚都参会了,看来你们还挺重视。商量的结果是什么?该不会只有我回去,材料才能给我吧。” 谢尧表现的一脸为难,说:“你现在职属一大队,调阅特情的档案” “可以了,”月拂又打断他,“你们还是不愿意把材料给我呗,简单一句话,大老远喊我过来。” 大老远?同一层也能叫远?谢尧被月拂打断的不敢有脾气,打算完成奚禾给他布置的任务,劝道:“你只要愿意回去,许多困住你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什么问题困住了我?”月拂反问。 谢尧被她问住了,总不能告诉她,奚禾还活着吧!作为计划中的重要一份子,又被排除在计划之外,别说是月拂了,哪怕是谢尧自己,也要把制定计划的傻逼暴揍一顿。 劝人放下多年来的怨怼,属实不是谢尧所擅长的,他尴尬地笑了笑,“你也该走出来了,奚禾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月拂握紧手里的咖啡杯,问:“你这办公室隔音怎么样?” 谢尧嗷一嗓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干净衬衫上淅淅沥沥淌下褐色咖啡汁液,他赶紧抽出纸巾擦拭衣服,仅剩的体面荡然无存,难得地气急败坏,“月拂,你别得寸进尺!” 月拂不为所动,冷笑道:“得寸进尺的是谁?当年行动无视我警告的又是谁?你们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还指望我同流合污,下次我一定装杯开水过来。”求人不如求己,月拂相当后悔*来找这姓谢的,早知道没机会,她自己悄摸就能查,还用得着过来一趟受这气! 副支队办公室的门梆一声被关上,支队人见人爱的警花气呼呼从里面出来,看嘴型貌似骂了一句不太体面的脏话。支队偶有传闻,警花和副支队之间有点不太对付,而且还是警花单方面不待见谢副支队,看见他要绕道走的程度。 众目睽睽之下,传闻大概率是要被坐实了。 “谁把你气成这样?”陆允看她没一会就回来了,气鼓鼓拿回来一个空的咖啡杯。 “姓谢的蠢人。”月拂正准备重新冲一杯咖啡。 陆允的杯子不礼貌地强行插队,半道将月拂的咖啡截胡,言之凿凿说:“你刚出院咖啡少喝点。” “我今天还没喝,刚才一杯浇姓谢的衣服上了。”月拂推开陆允的杯子。 “”陆允好笑又无奈道:“好歹是你上级的上级,不怕他给你来个停职处分?” “他不敢的。”月拂把杯子抬高,提防陆允抢咖啡,“他要是敢给我停职处分,我就辞职回家继承家产,每天换车接送你上下班,让他得红眼病。” 陆允噗嗤一笑,这玩笑开的,好像月拂不当警察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被富婆包养似的。 此时画像师玉倾过来敲门,她夹着画板站在门口,“陆队,可以去见嫌疑人了吗?我下午还有个外勤。” 陆允昨天特意问过玉倾是否有空,大忙人玉老师回复说还不确定,全市就她一位画像师,只要上班,找她的人必定是排着队。 借由此,在玉倾妙笔横飞的高超技艺下,月拂凭着人美嘴甜还拿下了一张蜘蛛的人脸画像,玉老师另外附赠友情提示,画像上的人属于典型西南地区长相。 有了画像就等于有了抓手,月拂将扫描件传进电脑,用办公室顶配跑数据库对比,她同时开了两个对比任务,另一个是徐竞交代的同伙,在没改路线之前和徐竞一起当司机的同伙,他只知道对方的绰号‘钉子’,干他们这一行的多数用绰号称呼,要是清楚底细,等同把柄在别人手里。 钉子并不是张鑫的人,这一点徐竞非常确定,钉子是从上家下来确保买家要的货在送到目的地之前是活着的,毕竟在途中要是出了点别的状况,徐竞一个人处理不了。 钉子是上家的一道保险。 月拂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画像,愁眉不展,她记忆一直很好,在三年前行动抓捕的所有涉案人员中,钉子不在其中。 徐竞说钉子长得瘦小,但是眼神特别凶,下手也狠,玉倾不愧是专业顶级画像师,炭笔勾画下的嫌疑人,寥寥几笔窄小脸盘突出泛着灰的眼白,反衬瞳孔异常的黑,两笔薄唇抿成刀锋般的直线。 有些人的恶,是写在脸上的。 陆允在电脑边轻敲了敲,“吃饭啦,工作狂。” 月拂视线往上抬,是陆允极具观赏性的面庞,那与生俱来的锐利气质,往那一站仿若正道的光,月拂倏然间松开眉头,悠然由衷道:“队长,你长得比嫌疑人衬眼多了。” 陆允凑过来往电脑屏幕上垂了一眼,“那我可真是谢谢你,拿我跟这丑东西做对比。”陆允私底下嘴还是挺毒的,但是在公共场所下话少,也很少在办公室主观随意评价别人,她现在会说嫌疑人是丑东西,是有月拂在面前,说话也自由奔放许多。 “先吃饭。”陆允催促道:“顶配电脑也要考虑算力中心跑不跑得过来,干等着还不如先把饭吃了。” 月拂起身抽了两张消毒纸巾擦手。 一大队的中饭今天被月拂包圆了,六个人,六菜两汤的配置,规格说不上多丰富吧,至少也比食堂要有档次。 “月拂我请你喝奶茶。”戚小虎送过来一个手机。 管博把手机拿回来,“算起来,这次是我请。” 由于某人过于豪横的行为,本来办公室大家收入相当,谁请吃饭下次再请回来就行,月拂不按工资消费水平的乱入,戚小虎一个月之内长了八斤,人鼓起来了钱包代偿瘪了不少。 不仅是戚小虎,自打月拂来了之后,一大队男性同胞们,跟妊娠后期的母猪似的,一个个开始往膘肥体厚的方向发展,使得陆允这个吃老婆剩饭都要给自己加练的人不得不下场干预。 “一周只能点一次奶茶的规定你们忘了,昨天刚点过。”陆允态度强硬地提醒他们,“要喝也可以,一杯楼下跑五圈。” 其他人还没说话,月拂先不乐意了,“啊?那我喝一杯也要跑五圈吗?” “你可以喝,这项规定针对的是某些体重超标体测不合格,和即将不合格的部分人,你的体重没达到标准线,”陆允不知不觉间换了语气,拿出手机,“要喝什么我给你点。” “我来我来” 吃人嘴软的群众纷纷抢着给队里的唯一奶茶专业户买单,闹得月拂不高兴了,她说:“我只是想简单吃顿饭而已,你们要是过意不去,午餐钱A给我就好了。” 这建议不错,月拂点的菜不夸张,荤素搭配好的,加上饭店老板给她打过了亲情折扣,一个人算下来也才二十多,跟一顿外卖的价格差不多。 他们陆续给月拂发了红包,才放心拿起筷子享用,月拂单把陆允的红包退了回去,明显不高兴了,她对陆允说:“队长,你给我点奶茶吧。” “要喝哪家的?”陆允问。 “没想好,先攒着。”月拂本来也不太想喝奶茶,只是陆允也A饭钱,让她感觉怪怪的,有种陌生的疏离感,正经谈恋爱有吃饭AA的吗?哪怕是有,月拂也不想和陆允处成这样的。 陆允给发红包的想法简单多了,月拂要求在工作场合保持工作关系,同事之间A个饭钱多正常,自然也没想这么多,只觉得月拂今天情绪挺不稳定的,她拿出手机,问道:“不喝奶茶,给你下午点个别的加餐?贺医生说你不需要忌口,想吃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陆允应答:“可以。” “那来杯加了椰浆的冰咖啡?” 陆允果断收回手机,“不点了,你今天的咖啡因摄入已经超了。” 月拂:“”说好的都可以呢? 【作者有话说】 三月即将热中暑的码字机器人也极度渴望一杯冰咖啡消暑[化了] 118 第118章 ◎你还进过监狱?警察进监狱多正常。◎ 月拂翻着胡咏电话走访到的张鑫从高中到大学,同学和老师对他的评价。从高中时期统一的腼腆刻苦,家庭贫困,到大学时为人乐观开朗,出手阔绰交友广阔,一前一后的变化时间不超过三年,一个人能在三年之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并非不能,人会适应环境生长,环境会重新塑造一个人的人格。月拂敲着材料,对张鑫高考结束后的经历感到好奇。 她起身一转身,敲了敲陆允敞开的办公室门,斜倚在门框上,说:“队长,我能去见下张金保吗?” “张金保前几天移交看守所了,”陆允看了眼时间,带过一眼修长身姿,招手让月拂进去,“现在去还来得及。” 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颗巧克力,放到月拂手心,“下午甜点。” “才给一颗,”月拂瞄到抽屉里有满满一盒,嘟囔着:“小气。” “巧克力很甜,吃多了你晚上又不正经吃饭,”陆允嘴上是这么说着,手不受控制地拉开抽屉,破例又给了一颗,“不能再多了。” 月拂得了两颗巧克力,左右无人迅速在陆允脸上留下一吻,又迅速转身,坐到对面享受女朋友的下午投喂。陆允只是笑笑,心里得意飞起,两颗巧克力球换回一个亲吻,很值!这人还说工作场合要保持工作关系,看来是忘到脚后跟去了,陆允也不打算提醒,因为她自己也乐在其中。 陆允开具提讯证时,问月拂:“你大概需要会面多久?” 月拂想了想,“嗯半小时够了。” 陆允大方填了一个小时,不多时她办公室的打印机响动,吐出一张A4纸,陆允把车钥匙交给月拂,“你先去车里等我,我找黄支去盖个章。” 临出门想起什么,叮嘱:“别忘了带上你的证件。” 月拂领了钥匙到地下停车场,今早她赖了会床,导致她们出门晚了,地面没有停车位,只能停到地下,拿了钥匙应该是要当司机的对吧?月拂这么想着,于是坐上了驾驶位。 她一旦安静下来,脑子里就开始奔涌,贺祯一直劝她试着放空,静下心冥想,不出意外的以失败告终。月拂的思绪很活络,上学时临睡前脑子里是公式演练,工作后压力更大了,她甚至焦虑到需要安眠药来助眠,除非困到极致,沾床就睡是不存在。 在查到蜘蛛没死之前,月拂对行动失败的原因归因过很多种,计划部署不成熟,指挥组过度依赖奚禾传递出来的情报,以及自己没有更早传递让奚禾撤退的信号,前两种是外部因素,后一种责任在自身,月拂时不时在想,自己要是早那么一两个小时,结果会不会和现在大不一样? 在奚禾在卧底进去的三个月后,第一次传递出来的消息,让整个行动组成功营救出大批受害人,在已经打草惊蛇的情况下,犯罪团伙铤而走险接着送出了第二批,而且第二批的人数比第一批要少,部分还身患疾病。 当时月拂对结果提出过疑问,然而两次成功的喜悦忽略了月拂的声音,直到第三次只救出来一位受害者,不幸的是人在送医途中遗憾离世。 月拂把第三次结果视为不详的信号,提出让奚禾退出卧底计划,文朔拒绝,因为他们营救出来的受害者数量在下降,说明对方有所收敛,奚禾只要再进一步打入更深的内部,他们就能锁定犯罪头目,拿下犯罪铁证,一网打尽。 第四次他们查获了一辆空车,月拂推测奚禾被发现了,文朔作为行动领导,没有及时重视,用卧底传递一切正常的讯息拒绝撤回奚禾的提议。 月拂错过了最佳时机,她违规给奚禾发通讯提醒,等她收到奚禾的信号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奚禾满是血污的手推开她,用上级的口吻命令她打开保险去追嫌疑人。 为什么非要追出去呢?月拂自问了千千万万遍。她什么都没追上,奚禾要是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咚咚咚,陆允叩了叩车窗,企图让车里的雕像注意到自己,这人坐司机的位置上还发起了呆。 雕塑回神降下车窗,陆允看到的是一张温和笑脸,“你好啦,上车。” “上什么车,我还能指望你开车不成,叫你都没反应。”陆允拉开车门,“你上副驾去,我可不敢让你当司机。” 月拂温吞乖巧的下车绕到副驾,陆允扣好安全带问她:“刚才在想什么,叫你好几遍都没反应。” “嗯可能是你这车隔音太好了,我没听见。”月拂打着马虎,准备哈哈糊弄过去。 陆允启动车子,右拐出来,“我从车前经过你也没看见,月拂小同志你年纪不大,耳朵和视力就不太行了,老了可怎么办呦。” 月拂淡淡道:“老了就黄土一盖,还能怎么办。” 陆允留心斜睨了一眼,正经问:“刚才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简单放松下大脑,”月拂默了默,“冥想,你知道的吧?” 见她不肯说,陆允也不准备追问,车子从地下驶出来,视野逐渐开阔,“你准备一会怎么问张金保?” 月拂抬手挡了下阳光,翻下遮阳板,笑道:“你手续都办好了,怎么才来这个问题?” “你要做什么我肯定第一时间提供最大的支持,我相信你有打算,现在空了不就问你了。” 陆允话里有话,月拂听出来了,说:“张鑫在高考后出现的变化,让我觉得可能是一个新的调查方向,就比如张旺,他是完全被张鑫引导才加入这行,张鑫高中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穷学生,家庭条件比寻常人要差许多。” “一个成绩好家庭差的高中生,进入社会后,必然会被社会最残酷的一面影响。”月拂说:“我想知道张鑫是怎么从以前的张鑫,成为了现在对女性饱含恶意的。” “张鑫大学学费是他自己交的,张金保这个爹,他完全指望不上,”陆允问:“你是想问他,张鑫高考之后去了哪?” “领导果然聪明。” “没你聪明。”陆允说:“一回看守所回来,我直接送你回家,一看你就没睡好。” 月拂没拒绝,也没同意,陆允试探道:“是不习惯跟我睡?”陆允敢对天发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她只是单纯搂着女朋友睡觉而已,况且人家才出院,就算是惦记也得忍忍。 “大概吧,可能你搂太紧了。”月拂模糊道,她睡不好的原因不在陆允。 陆允则一脸抱歉,“那你今天自己先睡,争取把昨天的觉补回来。” 月拂噗嗤一笑,说:“跟你没关系,我只是单纯失眠睡不着而已。” 贺祯倒是提起过月拂有失眠的毛病,陆允现下有些后悔地说:“上午不该让你喝那杯咖啡的。” “失眠和咖啡也没有关系。”月拂温柔地对陆允说:“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我首先是一个成年人,其次才是你的女朋友。” 陆允还能说什么,再聊下去,月拂估计又会说什么,谈恋爱也不能丧失主体性之类的大层面话题,一旦话题被带上高度,陆允那没二两墨水的肚子就应付不来。陆允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看点博弈论的书籍武装一下大脑,不然回回在大道理面前败下阵来。 还在纠结自己看了书也未必有时间研究时,目的地就到了。从市局过来十五分钟左右,这是一处偏僻的建筑,四周深灰色围墙拉着电网,森严肃穆,陆允把文书和证件从窗口递进去,确认无误后,大铁门开了个小门。 陆允算是轻车熟路了,带着月拂等在看守所的提审室外,月拂的目光在看守所巡了个来回,说:“看守所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哪不一样?”陆允问。 月拂的目光停在院中的一颗青葱柏树,斟酌后说:“比监狱更有生气。” “你还进过监狱?”陆允问出这句话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不是,我没有那意思,别误会。” 月拂不以为然,说:“警察进监狱多正常。” “你自己听听,这话比我问的问题还过分,哪里正常,我工作这么久,就没去过。”陆允好笑又好奇问道:“你去那干嘛?” 奚禾带她去的,X小组的案子五花八门,去监狱提审也属正常行为,月拂还以为刑警也会去监狱提讯,陆允咋咋呼呼的,明显世面见的不够。 月拂看她嬉皮笑脸的,挖了一眼,“反正不是去坐牢。” 自古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月拂长得本来就好看,小眼神一瞟小表情生动又可爱,陆允恋爱脑上头,非要月拂再挖她一眼。 月拂两步退出一米远,满脸嫌弃。 吱呀一声铁门打开的声音,陆允收起嬉笑态度,带着月拂进了提审室,铁栅栏后面是穿橙色马甲的张金保,月拂简单瞧了瞧,比上次见面老了许多。 陆允做了简短开场白,月拂直入主题问他:“你还记得你儿子高考之后去了哪吗?” “高考?”作为儿子人生重要锚点之一的节点,张金保没回忆太久,他说:“出去打工了。” “去了哪个城市?” 张金保回忆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他跟着他的高中同学一起出去的,去哪个城市他可能提过,我年纪大估计是忘了。” “哪个同学,男的女的?” “肯定是男的,我儿子比较腼腆,一跟女生讲话就会脸红,这点我还是了解的。” 了解个屁,陆允在心里腹诽,你儿子存款少说百万,还让你住那破屋子。这对父子关系着实一般。 “你确定他是跟着高中认识的男同学出去的吗?”月拂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确定,出发前他收拾的衣服还是我给他装进袋子里的,我还把他送到村口等去乡里的大巴。”张金保说:“他同学是乡里的,说是他家离学校不远,我就放心让他去了。” 月拂又问:“你儿子和你的沟通一直都这么少吗?还是初三那件事情之后他才话少的?” 张金保眼神躲闪,“是初三那阵子关系变差的。” “他和母亲关系怎么样?” “就那样。” “是哪样?他也会打她吗?”月拂追问。 “不打。” “他会拦着吗?” 张金保低着头,“会。” 事实证明陆允多申请的办个小时是多余的,月拂没问太多问题就结束了询问,多余的话都懒得跟张金保讲半句。 【作者有话说】 [垂耳兔头] 119 第119章 ◎拖延下班的工作狂◎ 来之前说好的看守所结束后,送人回家,月拂以回市局吃食堂为由,陆允又把她拉了回去。 “这个点食堂没什么菜了,估计也就米饭管够。”陆允老妈子一样在耳边念叨。 月拂扬了扬手机,调皮道:“我点了汉堡套餐,作为女朋友,我可以荣幸地邀请您一起享用垃圾食品晚餐吗?” 陆允:“说好的食堂呢?” “是食堂啊,我们去食堂吃,我没给队里其他人点。”月拂小声又得意道:“咱俩吃独食。” 陆允悄然一笑,好一个吃独食,怕队里大家伙跟她A伙食费,月拂给自己不好好吃饭的行为挑出个吃独食的说法来。陆允基本摸清了月拂的饮食喜好,只要她有吃饭的选择权,必定不会选择吃米饭。 月拂又说:“你以后不许跟我A饭钱。” “为什么?” “我不高兴,”月拂告诉陆允:“虽然咱们要在工作场合保持工作关系,在咱俩明确谈恋爱的关系下,我不习惯收你的钱。” 陆允默默记下,心里忍不住腹诽,自己定的规则又不遵守,还只需州官放火百姓不能点灯,月拂才是这段关系中真正的独裁者。 “你就当提前适应被富婆包养的日子吧。”月拂如是道。 陆允听着好笑,调侃说:“富婆是要给我软饭吃啊!” “软饭?什么软饭?”月拂望过来,是陆允嬉笑的侧脸,旋即对上了陆允的节奏,故意把手放到陆允手背上轻抚,从指关节到手腕,轻声软语带着魅惑语调,“那你可要好好伺候我。” 陆允手上是微凉酥痒的触感,一直爬到心里,她一把抓住罪魁祸手,“别闹,说好的开车不跟我讲话呢?” 月拂被捉着手,清白地一脸无辜样,“是你先说话的,我要是不理你多没礼貌。” 撩人就跑的小妖精,居然强调有礼貌,陆允放开手,自己定力不足,不能怪人家,情侣之间要有点小情趣,淡定淡定 等人身体彻底恢复好了,一定扒光了吃干抹净,陆允这么想着,于是心情大好。 陆允在市局门口把人放下先去停车,月拂则去收发室等外卖,这会功夫,月照给她来了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你又给桃子乱花钱,买个球居然要花八千块!” 得知乱花钱事情败露,月拂也不打算应付,“桃子喜欢,算我预支的生日礼物。” “都预支到多少岁了,”月照无奈道:“她喊你一声小姨就受不了,我要是周周往你那送,你日子还过不过了?” 月拂立马提起十分警觉,“那可不行,我手上最近有个大案子在忙,桃子来了我顾不上她。” “没让你顾,我什么时候指望过你来带孩子,给你打电话是要把钱给你,别花钱买些没用的东西。”月照说:“你的钱留着你们小年轻过自己的日子。哎对了,陆队长大你几岁?” 月拂默了默,“和你差不多大,”眼见外卖过来了,月拂朝骑手招了招手,“不跟你聊了,我要忙了,钱我不收,反正花的也是你给的零花钱,倒来倒去的没意思,只要桃子喜欢,这钱就花得值,你可别批评她。” “行了,没批评,买都买了让她高兴着吧。”月照在挂电话前必须快速碎碎念一段:“按时吃饭,注意身体,能偷懒就偷懒,记住了吗?” 月拂笑道:“记得记得,我已经在偷懒了。” 挂了电话领了外卖,两人在去食堂的途中碰上了,陆允很自然地接过月拂手里的袋子,掂了掂份量,“你会不会买太多了?” 月拂则表示:“不多,都是我想吃的。” 然而月拂的实际饭量却是一个汉堡一个翅中,陆允吃女朋友剩饭也不能当猪一样喂自己,好在有路过的夏至,帮她分担了大部分。 简单一顿晚饭,因为有夏至的加入,聊得还算投机,吃饱喝足,月拂端着可乐悠哉走在回办公空的路上,又美其名曰,吃饱了该消消食,陆允由着她去了,她总能给自己找到各种各样的合适理由。 月拂回办公室一是确认画像对比是否有结果,二是为了对张鑫同学提供的信息进行二次复核。 她俩刚到门口,管博和戚小虎正好从里面出来,管博忙不迭打招呼,“队长,我们先出发了。” “嗯,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去哪?”月拂看他们急匆匆的。 “刚才邻省部门有发现张鑫的踪迹,他们过去确认。” “消息来源可靠吗?” “可靠,发现张鑫的是村里一位退休老民警,今天下午偷偷拍到了照片,”陆允把手机上收到的照片给月拂看,“他怕打草惊蛇,没敢声张。” 照片上张鑫穿着黑色冲锋衣,带着金丝框眼镜,背着双手走在村道上,整个人悠闲的不得了。 月拂心里疑虑更重了,这人信步的样子松弛又自满,完全不像是在逃人员,挺想让人上去揍他的,难怪陆允会让管博和戚小虎过去。 “他居然没跑?”月拂微讶,她也确实没收到港口那边的动静。 “不仅没跑,还在那住了好几天了。”陆允说。 难怪没动静,这人蛰伏在山里去了。月拂思虑重重地坐下,不应该啊?张鑫当时跑那么匆忙,现在居然悠闲地在山里住下了。 月拂打开地图找陆允说的位置,是真的很山,要不是退休老民警去山里拍翠鸟,还遇不上这么山旮旯的地方。 带着疑惑,月拂更谨慎地翻开张鑫同学的走访笔录,这次她着重要找出点不一样的,这一翻看得比第一次粗略扫视更细致,时间花得更久,陆允从支队长办公室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看。 陆允敲了敲右边堆高的材料,“你今晚不打算睡了,是吧?” 月拂全神贯注哪里有闲工夫搭理,“别吵,有可疑。” “” 看她专注的样子,陆允弯下腰,月拂正在阅览一份材料。胡咏对嫌疑人关系网进行排查的时候,会问被询问人相同的问题,同样的问题,不同的人回答自然会有差别。一般人在接受询问之后,会问警察对方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警方不会告知,要是关系好的,还会为嫌疑人美言几句。 张鑫高中同学老师对他的评价过于单一,单一到这人留给别人的印像过于片面,月拂在胡咏问‘张鑫为人怎么样?’的一众回答中,挑出一个‘他是个好人’的评价。 区别于,‘他人挺好的’‘不清楚’之类的关系很一般的回答。 他是个好人。回答的过于主观和肯定了,使得到这位叫李纳同学的评价实在明显。 但是当胡咏问他,张鑫在学校和谁关系比较好时,李纳回答,不清楚。 “队长,你还记得你高中同学中的好人吗?”月拂抬起头,差一点点唇峰险些擦到陆允的侧脸。 陆允脸不红心不跳脸色八风不动地直起腰,仔细回忆了一下,要说班上同学谁是好人,陆允还挺难回答的,她现在是成年人,直接评价哪位同学是好人,以成年人的惯性思维,还真不好说谁是彻底的好人,“可能班长当时是好人吧。” 月拂把询问过程的录音也听了,李纳是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直接脱口而出的回答,而且他也没问警方,张鑫出了什么事,显得更不正常了。 “是啊,你说当时。”月拂分析道:“李纳和张鑫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面了,但是李纳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是个好人’。” 月拂长睫垂落兀自道:“这好奇怪。” 陆允在系统内查到这位高中同学的基本信息,两人高中之后没有任何交集,系统显示李纳结了婚,定居在另一个区,老实本分的上班族,实在看不出哪里有异常,就一普通正常公民。 月拂抓着这条线索不放,说:“我想去问问这位高中同学,他或许是最了解张鑫的人了,” 目前张鑫位置已经被发现,月拂想要更多的了解嫌疑人,对后面的审讯也有一定帮助,于是,陆允让胡咏给李纳打电话,最好是能约见面。 没多久胡咏就有了回复:“李纳同意见面聊,明天中午午休,在他公司楼下的咖啡馆。” 明日的外勤任务安排已下,眼见月拂没有下班的打算还坐在电脑面前。 陆允先是叹气,月拂拿起桌上一个小定时器,“再等三分半,数据库没跑出结果我就走。” 不用三分半,月拂说完的下一秒,系统界面显示匹配结束。 公安系统的人像数据库属于超大规模,返回的数据结果排出来两列,钉子和蜘蛛的画像匹配结果加一起有99个。 陆允两眼一抹黑,这数量,人更是赶不走了。 月拂拦下了蜘蛛的人像复核,王丽丽能领到编外特情的抚恤金,武重又给了她新的身份,说明蜘蛛的原身份信息已经被注销,对比到的画像中,只有一个目标属于死亡状态。 蒋厉,小学学历,父母双亡,和王丽丽描述的一致,但是他真实名字和王丽丽提供的不一样,王丽丽说他丈夫叫江河。王丽丽从没怀疑过这个名字,她知道丈夫的工作有些内容不能让她知道,而且还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所以两人没有结婚领证。由于两人同居时间很长,属于亲密关系,而且考虑到特情身份的特殊性,不暴露连累家人,可以防止被打击报复,这也是王丽丽不是配偶关系能领抚恤金的主要原因。 月拂为了确认信息无误,翻遍全部对比结果也没找到叫江河的人,所以蜘蛛的真实身份只能是蒋厉。 120 第120章 ◎来点酱酱酿酿的东西◎ 回去的车上月拂在副驾看陆允他们筛选复核的结果,丁岩,三十六岁,初中肄业,因为在学校打架被学校开除,老家也在西南地带,和蒋厉的老家只隔了一个市。 又是西南地带,月拂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三年前这地方就是行动打击的源头重灾区。在西南省份山区路途遥远消息闭塞,导致经济落后,家里女儿多的家庭要么早早婚嫁生子,要么出去打工。 为了改善家庭生活贴补家用,骗子的招工广告一骗一个准,早些年月这一套还行的通,后来网络逐渐发达,村村通网,加上村子里之前出去打工的女孩有些断了联系没回去,村里人有了防范意识,导致正经工厂也不敢去村里招工怕被当成骗子打出来。 有时候消息的滞后性就是这么无奈,X小组追本述源介入调查的时间太晚,有些女性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有了家庭,被孩子牵绊着,离不开也不回去。还有些在无尽的暴力和劳作中殒命,家人至今未知。 “头疼?”陆允轻声问道。 月拂闷闷地嗯了一声。 “先别看了,”陆允抬手抽走材料扔到后排,“你昨晚也没睡好,今天又让你折腾太晚了,我们明天还要去见李纳,你到家早点休息。” 月拂迷茫地看着前方,问:“队长,苦难是谁创造的?” “社会,环境,家庭”陆允说:“太多了,不可能是单一原因,苦难不该存在,人为的更不应该。” “都是人,为什么要给别人制造痛苦呢?” 月拂经常陷入怀疑,在当警察之前,她生活中遇见的绝大部分是好人,从满怀理想决定惩奸除恶,到真正成为警察,她愤怒,惋惜,怀疑,她发现世界上存在各种复杂多样的恶意。无论贫穷富贵,单纯的恶与扭曲阴险的恶意,她需要去解读,最后发现无解,人生轨迹是无法复制的,她剖析每个人的犯罪成因,她不喜欢在解读过程中假设,在已经盖棺定论的事实上做假设何尝不是一种对现实的逃避。 “因为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只要有利可图,就有人愿意冒着风险去尝试。”陆允侦办过太多贪念闹出的惨案了,有的为三十几块把人剁到血肉模糊,有的入室两万抢劫砍人全家,陆允道:“说到底还是人性的恶和贪,哪有那么多什么非不得已。” “我们现在调查的案子,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吞掉犯罪分子的良知也吞噬了受害者的希望。”月拂闭上酸涩发烫的眼睛,感伤道:“三年前,我们明明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为什么没有彻底扑杀干净呢。” 陆允看她一脸苍白靠在副驾上,听出她满含的遗憾和疲惫,伸过去手,轻轻给她揉太阳穴,“别想了,只要人的贪念存在,犯罪就不会有终结的一天,这是警察存在意义。” 月拂听后没再说话,陆允好像不会累,*月拂只要一想到,在其他地方也有同样的犯罪在发生,她就会止不住的疲倦,犯罪无法杜绝,人性底线没有终点,司法只能在后面追着永不停歇,不停不竭,同样没有终点。 不多时,她们到了家,陆允问:“今天要洗澡吗?” 月拂回答慢了两拍,陆允说:“还是洗吧,咱去了看守所,热水澡冲冲晦气。”说完去浴室开了风暖。 陆允在阳台上收衣服,“今天要自己睡吗?” 月拂坐在沙发上有些恍惚,末了回答:“嗯,我自己睡。” 陆允自然不会强求,洗澡的功夫,她给月拂添了一床冬被,今天温度降的比昨天厉害,怕一个人睡觉冻着。 月拂擦着发梢出来,带着热腾腾的水汽,刚才的愁绪被热水短暂冲走,不吝赞叹说:“女朋友好贴心啊。” 陆允铺好了床,拍拍被子,“过来试试,给你加了一床褥子,比先前软了很多,希望你一觉睡醒不会腰疼。” 月拂在床沿坐下,“确实比之前软了,躺上去一定能睡个好觉。” 陆允拿过毛巾,自然地帮她擦头发,“要是睡不好就来我房间挤挤。” 月拂拱着一头乱糟糟的湿发,抬起头问陆允:“睡不好为什么要去你房间?” 这双水汪汪的眼睛洗过澡的缘故带着点轻柔雾气,一时让陆允有些招架不住,只好狡猾笑道:“你都睡不着了,让我抱着睡下兴许就睡着了呢?” “这样吗?” “开玩笑的,”陆允怕她较真,说:“你入睡实在困难也别挨着,咱去看医生,该吃药吃药,该治疗治疗。” 陆允给月拂吹干头发才去洗澡,她洗澡很快,没一会就洗好了,冒出来的时候,月拂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怎么还不去睡?”陆允拖着湿漉漉的拖鞋走过来。 月拂幽怨的眼睛望着她,“你没和我说晚安。” 陆允光催着人睡觉确实忘记说晚安了,于是把人哄进房间床上,说了晚安。 月拂拉着她的睡衣不让走,“你今天不亲我吗?” 陆允是真不敢亲,这小宝贝勾引人的功夫她可是见识过的,要是把持不住,欺负才出院的病人多说不过去,于是陆允迅速在脸颊左右落下一吻。 换月拂不满意了,“昨天,我们不是这样亲的。” “喜欢昨天那样?”陆允问。 “嗯,我喜欢和你亲亲。” 亲亲,是桃子会说的话,上次在月拂奶奶家吃饭,要离开前,桃子从凳子上滑下来,拉着月拂的外套,“小姨亲亲。”桃子吃过鸡腿油汪汪的嘴在月拂脸上留下两个油印子。 月拂靠在床头,陆允大拇指摩挲着她的侧脸,手感极好,像是温润羊脂白玉,刚摸上去凉凉的,一会能感受到细腻温和的暖,两道呼吸缠在一起,纠缠间绞出点别样情愫,陆允离开月拂柔软微凉的唇,额角挨着额角,微压着声笑道:“小宝,知道再亲下去会发生什么嘛?” “嗯?”月拂意犹未尽又凑过来亲了下陆允的唇角,“为什么要叫小宝?” “情侣之间有些爱称很正常。” 陆允再度欺上月拂被镀上一点气色的唇,不如方才克制隐忍,带着点蛮横的强势,疯狂掠夺唇齿间的呼吸,直至月拂呼吸错乱抵在她肩头细细喘着。 “喜欢吗?”陆允稍一垂眼就能看见月拂睡衣衣领蜿蜒而下的春意。 “喜欢。”月拂靠着陆允,脑子里那些折磨她的问题终于停止了转动,她很喜欢,“我喜欢你亲我,喜欢情侣之间的爱称。” “我们继续。”月拂说。 “不能继续了,”陆允说着不继续,手却不老实地把人抱到怀里,在月拂耳边说:“你身体还没恢复好,再继续会坏事。” “今天伤口不怎么疼了。” “确定吗?”陆允此刻也被煎熬着。 “我确定。”月拂第一次想要从陆允身上得到些什么,言语中夹杂着迫切。 陆允长手一捞用遥控器打开了空调制热,轻松抱起月拂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吗?” 月拂在床上跪起来,手臂搭在陆允肩头,“我知道,要脱掉你的衣服。” 陆允揽着她的腰防止她往后倒,好整以暇满含期待地说:“那你脱。” 月拂十指修长,解扣子对她来说一点不难,但是陆允睡衣下面还穿着运动文胸,这有点把她难住了,常年训练的缘故,陆允身上肌肉坚实,运动文胸又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她身形轮廓,月拂盯着敞开的睡衣里面,“怎么在家还裹这么紧,你是在防着我?” 防着你?瞧瞧这是什么禽兽发言。 陆允巴不得。她只是没料到月拂会在今天,没任何预兆,母胎单身多年的陆队,习惯了早上随便套件衣服出门。 月拂泄气坐回陆允大腿上,不满地嘟囔着:“你自己脱。” 陆允没打算脱,她把人揽的更近了一点,头发扎在月拂肩窝,在馥郁芬芳的发间满足地吸了一口,“你身体没好透,要不你这次在下面,”她心里打着小算盘调戏道:“在上面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不可以。”月拂没有放弃捍卫自己的原则,她必须在上面。 “好,你在上面。”陆允往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好笑地看着她,“你动吧。” 陆允穿着到中腰位置的睡裤,腰腹上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月拂长发垂顺在肩头,羞得一脸窘迫。 陆允改双手枕着头,等着月新手拂的下一步动作,只见月拂轻咬着大拇指满脸纠结。 “不是要在上面吗?熟练一些。”调戏月拂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月拂跪坐起来,准备去捞床头的手机,煞风景地说:“你等下,我找个教程。” 哪有临阵前现学的道理,陆允一把拉住她的手,轻松坐起把人拥入怀中,亲昵地说:“衣服都解开了,才想着要学,小宝,你生疏的有些太过分了。” “而且你要怎么学?”陆允掐着纤腰,手指微微加重力道,“上网百科,还是找视频?” 月拂窘着脸,根本不敢看她,“今天算了,等我空了学”挣扎着作势要起来。 陆允哪会如她的意,搂得更紧了,“你怎么不问问我会不会,不用等空了学,现在可以教你” 怕痒的人唯一的好处是身上每一处肌肤都异常敏感,月拂的睡衣脱了一半挂在肘间随着身体细细发着颤,暖黄色灯光撒在她细腻光裸的肩上,耀着旖旎的光,炙热呼吸伴随着湿滑柔软的触感游走着。 陆允扶开散落在肩头的长发,不轻不重的咬上去,月拂不解地问:“这也要学吗?” “看你自己,你要觉得我教的好,可以学” 【作者有话说】 [墨镜] 120-130 121 第121章 ◎你都没在上面,怎么起的比我还晚?◎ 昨晚陆允在小房间睡的,多添了一床褥子的床就是比她那主卧的床要更好睡,她不敢闹的太过分,月拂说不行的时候便住了手,哪怕意犹未尽也只能乖乖地搂着人睡觉。 她昨天只是进房间跟人说晚安,谁成想被小妖精勾进了被窝,手机没带进来,自然醒的时候,她连几点都不知道。 她伸手一捞,枕边空荡荡的。嗯? 陆允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次卧出来,食物香气扑面而来。厨房里系着围裙早起的田螺姑娘在给她准备早饭。 好奇妙的感觉,陆允在客厅盯着厨房那道纤细修长的背影,月拂长发随意挽着,几缕发丝散落在脖颈处,荡漾着,还没完全入冬,屋子里仿若春天柳树新长出嫩芽,在陆允心头垂下一大片盎然春色,簌簌而下,无风自动。 “洗过澡了?”陆允在后面抱住月拂,头发还有没完全吹干的湿润潮气。 “你也去洗洗。”月拂手里正在剥着一颗水煮蛋,手肘还撞了一下陆允侧腰。 “我洗什么,我又没出汗。” 月拂手上动作一顿,原来在上面并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位,经由昨晚,她也算是领教了陆允那方面折磨人的功夫,哪里怕痒她偏要动哪里,老坏蛋一个! 陆允下巴搁在月拂肩头,脸上极易捕捉的娇羞被她尽收眼底,果然调戏自家女朋友是件很愉悦的事。 “今晚,还要吗?”陆允在耳边故意问道。 月拂不出所料的红了脸,一个肘击撞在陆允肚子上,“去洗漱,准备吃早餐。” 陆允假装吃痛,整个人贴在月拂背上,不要脸地说:“好狠的心,用完就翻脸不认人。” “别装了,我都没用力,”月拂下手不重,就是快了一点,提醒道:“你要不看下现在是几点?” 陆允拿起月拂放在厨房岩板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八点过十分。除非休假,陆允绝不会在工作日醒的如此之晚。 “你睡的可沉了,”月拂把剥好的鸡蛋放进盘子,以牙还牙道:“你都没在上面,怎么起的比我还晚?” 陆允额角抽了抽,论嘴上功夫,她肯定是说不过月拂,才聊聊两句,老脸快要挂不住了,只能灰溜溜去洗手间洗漱。 月拂新买了情侣款的电动牙刷,一蓝一白,陆允脑子里嗡嗡作响,她在镜子前凑近了瞧,难道真是上了年纪?她推了推眼角,堆起细小褶皱,又做了几个眼角眯起的动作。 难道月拂刚才是在嫌弃我上了年纪? 陆允开了热水,脑子里想起来不知道在哪看到过热水洗脸会加速面部皮肤衰老,于是把水龙头调到冷水一边。 “你为什么要用冷水洗脸?”月拂解了围裙来洗手间洗手,“不冰吗?” 陆允抽了一张擦脸巾,“不冰,这叫冻龄。” “冻什么?”月拂挤到流理台前,打湿双手。 “年轻人血气方刚用冷水洗脸刚好。” “是吗?”月拂挤了一泵洗手液,“血气方刚?有热水不用,喜欢冻手冻脸是吧?” “是冻龄。”陆允强调。 “我看是冷水流脑子里去了,把脑子冻傻了。” 陆允:“” 月拂用热水冲洗双手,透明水流冲走十指上细碎泡沫,说:“我再买瓶洗手液放厨房备用。” 不愧是精致小宝贝,做完饭还要洗一遍手,陆允最多厨房冲一下了事。 月拂重新抽了一张洗脸巾,在热水下打湿攥干,转身一把蒙到陆允脸上,“天冷了,就该用热水洗脸,你一点都不显老,不需要冻龄。” 心里那点小九九全被月拂看透了,陆允也不尴尬,还十分享受月拂给她擦脸。确实,用热水洗脸比冷水舒服多了,人活着还是不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擦完脸,陆允的手还黏在月拂腰间,丝毫没有要放下来的意思。 “上班要迟到了。”月拂提醒。 “我在市局这些年,加班时间大于上班工时,偶尔迟到不过分。”陆允在月拂嘴唇上点了一下,昨晚的意犹未尽有点要为柔软腰肢沸腾的冲动。 “你有我没有。”月拂推开她的手,“赶紧出去吃早饭,一会要冷了。” 月拂先回房间换衣服,陆允早饭是豆浆鸡蛋和煎好的三明治,月拂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外加两个鸡蛋。 等人换好衣服出来,陆允问:“你早上就吃这么点?” “冰箱里没有别的了,”月拂说:“而且这两片吐司,还有一天就要过期了,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日子。” 陆允确实不会过日子,冰箱里的吐司还是月拂上次来家里才买的,她想的是居然还没过期。 “三明治咱俩一人一半吧。”陆允食量不小,毕竟工作消耗高,况且她还有训练。 “不了,我有两个鸡蛋就够了。”月拂端起咖啡,说:“我往冰箱里买点菜,你不是想吃我做的饭嘛。” 居然这么贴心?陆允感觉今天的惊喜跟打地鼠一样,一会冒一个一会冒一个,快要招架不住了,“买了菜你有时间做饭?” “怎么没有,一到下班点,你不就站我旁边来赶人!”月拂打开不太熟悉的买菜平台。 笑话,我赶你就走?陆允当然是不敢说的,毕竟稍微说点重话这人就要哭鼻子,参考办公室批评人的那一次。 两人早饭吃得匆忙,陆允都没时间仔细品尝三明治是什么味道就被月拂赶着出了门,然后双双迟到。 胡咏第一时间送上来丁岩和蒋厉的协查通告,领导确认无误批准后,他会把通告发往各地。 陆允扫过一眼,胡咏作为专案内勤,文书工作没出过茬子,确认没问题后,她带着纸质文件象征性地需要让黄支队签字。 月拂则拿到着丁岩的信息,带着隔壁季队长给她的巧克力去楼上找她的初中同学,面子和礼数还是要适当给一点的。 “丁岩的协查通告可以发,至于这个蒋厉”黄支队欲言又止,“王丽丽能领抚恤金,蒋厉之前是干什么的,你弄清楚了没有?” 陆允倒是想,问题是月拂没提起这人,连去见谢尧都是一个人去的,明显是不打算把蒋厉之前的经历告诉她这个专案调查负责人。 “我再补充一下蒋厉的详细经历再发吧。”陆允抽回了蒋厉的协查通告。 “这案子查到现在有点蹊跷,”黄逸斌说:“王丽丽作为1104的受害人,她的丈夫竟然和犯罪团伙有所勾连,你们调查的时候务必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另外谢尧回来了,他也会适当参与,给你们提供点帮助。” 帮助?陆允可不觉得,谢尧这人比月拂还能藏,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后边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 等陆允回办公室的时候,谢副支队长已经坐一大队办公室一手材料一手热茶开始研究材料了。 他能这么放松,无非只有一个原因,月拂不在。 陆允过去看了一眼,谢尧研究的正好是王丽丽的口供,她把协查通告折起来,问道:“谢副,你对王丽丽所谓的丈夫,有什么独到看法吗?” 谢尧坐在管博的位置上,不紧不慢抬起眼神看了陆允一眼算是礼貌,然后又把目光放在口供记录上,“这人狡猾,伪善,身份不明,是个棘手的家伙。” 谢尧停了下,又说:“突破口不止在他一人身上,张鑫和丁岩同样重要。” 还不如不说,一开口全是废话,谢尧的意思是,‘蒋厉不是张鑫之流的主要犯罪同伙,我也不知道他之前是干什么的,你们还应该继续努力。’ 到底是来提供适当帮助的?还是来盯着他们追查蒋厉的?谢尧参与的太不是时候。 这时月拂给同学送完巧克力回来,进来就撞见了悠哉的某人。 诶,她都没打算坐下,直接无视谢尧对陆允说:“队长,我们出外勤吗?” 陆允和月拂一走,一大队本来人丁稀薄,四个出了外勤,又来了位领导监督工作,庄霖分分秒秒是煎熬的,借着催技侦进度,也溜了,留下胡咏一个人应付谢尧的提问。 李纳上班的公司距离市局不算太远,开车也就二十来分钟,明显她们来早了,陆允找了个位置停好车,问月拂要不要去旁边咖啡厅坐会。 昨晚又没睡好的月拂摆摆手说在车里眯会觉,时间差不多了叫醒她,座位往下一倒,戴着口罩眼睛鼻子嘴巴一盖,就开始补觉。 陆允心想自己昨晚也不过分啊,难道这小年轻的身体连那么点都承不住? 车子停在背阴处,太阳照不到,陆允把车里空调打开,又捞到后排毛毯盖在月拂身上。 趁着空隙,她询问跨省外勤的进展。 管博和戚小虎两人轮流开车,今早才到,要不说张鑫实在不走运,那处地方在山沟的山沟里,他能被退休观鸟的老民警拍到,也算是老天在保佑专案组了,他要是一直猫在山里,猴年马月都未必能找到人。 戚小虎的语音一段一段发过来,陆允使用转文字功能,界面上吐出来一大串文字,大半是在抱怨地方如何鸟不拉屎,更过分是有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修建民宿,还是自助类型。 他们想找老板了解详细情况都做不到,只能步行去位于山顶的民宿。 没听语音陆允都能想象出戚小虎呼哧呼哧爬山的狼狈样子,于是提醒他们不要打草惊蛇。 戚小虎又是一段语音,“放心吧领导,我们找老乡问过了,到山顶民宿只有这一条路,张鑫要是下来,半道上就能把人给摁住,放一万个心,岔子出不了。” 之后没多久,时间还没到月拂先醒了,她睡不长,自从这次受伤,她的睡眠跟被切割了一样,一段一段的,昨晚也是,四点不到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摸索着要把座椅调起来。 陆允帮了她一把,亲昵地掐了下月拂睡得暖融融的脸颊,“睡够了?” “嗯,我有点渴了,我们下车先买点喝的吧。” “今早你几点起的?”陆允问。 “五点多吧。”月拂在实在躺不下,才心血来潮才给陆允做早饭。 “咖啡对你没用?”咖啡是陆欢买的,市面上那种很方便的咖啡胶囊,到现在陆允也不会胶囊咖啡机。 “基本失效了。”月拂挡了下刺眼过的阳光,晚上睡不好,白天精神萎靡不振,她好像得了当代年轻人都会有的坏毛病,贺祯还真说对了,这条小命都不够她熬。 “你还是去医院找医生看下,你总是失眠也不是办法。” “去,空了就去。” 【作者有话说】 偷懒一天就被发现了[害羞]麻溜地来了 122 第122章 ◎活的太清醒也不见得是好事◎ 李纳提前半小时到了楼下咖啡厅,他名字和本人挺贴切的,身高很浓缩。 隔老远月拂看见一件长款黑风衣飘了过来。 她们提前在一个角落定好了位置,陆允自报家门出示了个人证件,李纳客套寒暄坐下在桌上扫了二维码先入为主地问:“两位女警官喝点什么?” “不用,”陆允开门见山,“我们直接开始吧。” 李纳理了理衣摆,盖上手机在她们对面坐定,“二位想了解些什么?我和张鑫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月拂打开的录音笔放在桌子中央。 陆允问:“我想了解下,你们高考之后,去了哪个城市?”目前还不能确定带张鑫出门打工的是李纳,至少可以先诈一诈。 李纳抬手推了下鼻梁上并没有下滑的眼镜,“我们一起去了晏城。” “晏城?”1104专案其中一位受害者瞿晴就是晏城来的,而且这次戚小虎和管博去的也是晏城。 “是的,当年我有个表哥在晏城混的还算不错,我们打算去挣点学费。”李纳笑了笑说:“当时年轻,对社会认知不够,去晏城算是第一次吃了个大亏。” 李纳那混得不错的表哥,实际是传销小头目,通过拉人头来创收,他们两个愣头青被关在传销窝点洗脑了半个月,李纳属于容易上当受骗的类型,对传销组织的洗脑深信不疑,张鑫比同龄人要世故许多,假意配合他们,在一个晚上趁着看守松懈,带着李纳逃了出来,鞋也顾不上穿,脚底板都磨烂了。 “张鑫在班上是个很沉闷的人,大多数时候不爱说话,同学也很少请教他问题,独来独往,放假也不回家,学校发的校服穿到发光,他很节俭,食堂经常馒头配米饭,本子上的笔记写的又小又挤。” 月拂不得不打断道:“我想问下,你和张鑫关系是怎么好起来的?” “大概是我们在班里都不受待见吧。”李纳自嘲道:“从小就有人取笑我的名字,加上我个子长不高,班里的同学总爱拿我开玩笑。久而久之,只能坐在角落里去了。” “一个穷,一个有缺陷,自然就说上话了。” “我看你家庭条件还可以,”陆允听得七七八八,“你当时单纯是为了帮张鑫一把才带他出去打工挣学费的?” “是,我挺想帮他的,但是他这人又很要面子,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李纳继续说:“我们逃出来之后,我给我爸妈打了个电话,因为我叔伯也在晏城,当天我就被家长接走了,张鑫死活不愿意跟我一起。我找长辈借了几百块钱强行塞给他,他说有钱一定还我。”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接到了他的电话,他来找我还钱。”李纳后悔道:“我当时拉住他就好了。” “怎么说?”陆允问。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完全换了一个人。气质上完全变了,看上去完全不像个学生,我问他去了哪。”李纳叹气道:“他说他去了一家会所上班。” 李纳不再开口,空气静默中,不言而喻的猜想逐渐成型。 月拂看陆允没问问题,她开口道:“他当时状态怎么样?” “状态?”李纳思考了一会,说:“时间过去太久,我可能记不太清,不过我还记得他说的话。” ——学校教我们人人生而平等,又用成绩分次序,社会宣扬人人平等,又唯钱权马首是瞻,平等是底层的一种自我安慰,是彻头彻尾的骗局。 “张鑫清醒的有点晚,或者说他承认的有点晚。”月拂扣上安全带,“他家里的条件会让他比同龄人更早熟,他学习成绩到高中一直很好,说明他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 “然而,想凭知识改变命运是要有机缘的,他身边没有可提供方向的长辈,没有可靠的关系帮他择选未来,他认识到社会更残酷一面的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知识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所以他放弃良心,决意在一条道上走到黑。” 月拂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人活的太清醒也不见得是好事。” “这不是张鑫可以作恶的理由。”陆允并没有月拂柔软的惋惜,“比他可怜又清醒的人多了去了,要都像他这样,监狱盖八层都不够用。” “普通人未必会有他这样的境遇,”月拂折下遮阳板,阳光在她脸上半明半暗,“他的良心早在帮他爸埋尸的时候一同葬下,结成果子被吃了。” “他的罪恶,或早晚或轻重程度不同而已,没什么值得惋惜的。”月拂话锋一转,卖着乖:“领导,现在刚好是我们的午饭时间,请你吃饭呀!” “你想吃什么?”陆允也确实饿了,月拂早上给她准备的早餐,堪堪填肚子。 “你推荐吧,我对晏城的餐厅不怎么熟悉,”月拂补充说:“只有一个要求,不排队。” “大中午的,上哪给你找不排队的餐厅。”陆允轻车熟路地右拐,还真让她想到一个能快速吃上饭的地方,“请客就不用了,我们买点菜就好了。” “嗯?” 月拂还在疑惑之际,陆允拐进了一片居民区。 “这地方有吃的?” 陆允把车停在小区外的一家便民超市,带着月拂进去,“自带食材,比外面餐厅排队上菜更快。” 月拂只要了个青菜和鲜虾,陆允要了三斤黄牛肉,半斤要求切片,剩下装起来带走,另外买了几样水果,还给月拂拿了瓶酸奶,“先垫垫肚子。” 月拂咬着吸管跟在陆允后面,她右手拎不了重物,连青菜陆允都没舍得让她提,“你是认识什么私人厨房吗?要带菜上门加工的那种?” 陆允双手拎着菜,笑笑说:“还真是,厨师手艺不错,我经常来这吃。” 她们爬上三楼,陆允双手没空,用脚敲的门,里面传来踢踏拖鞋声,很快门就开了。 给她们开门的一位有着硬朗霜白短卷发的中老年女性,一脸意外又惊喜的表情,说道:“诶呦,什么风把大忙人吹过来了?” “师父,我来上门蹭饭。” 月拂:喵喵喵?不是私人厨房吗? 大门敞开,主人迎她们进了屋,“还带人蹭饭,你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师父,我介绍下,这是我队里今年新来的同事,月拂。” “月拂,这是我师父,市局前辈,章郁。”陆允介绍说:“我师父没退休之前破获不少大案子,连续拿过好几年的奖” “行了,”章郁年轻时风风火火,年纪大了依旧不喜欢那些墨迹的客套话,她多看了月拂两眼,“顺路才过来的吧,吃饭要趁早,一会工作电话又来了。” 陆允来的很是时候,灶上的火还没关,她和章郁进了厨房,陆允厨艺不行,打下手还是可以的,厨房玻璃门掩着,抽油烟机轰隆运作,章郁炝了一把姜蒜,香味在厨房爆开,她问:“这姑娘姓哪个月?” “月亮的月,还挺少见的。”陆允在水池里择青菜。 “提手的那个拂?” “师父你怎么知道?”陆允回过头问。 厨房空间狭小,两人的交谈声音在老式抽油烟机中透不出去分毫,章郁看了眼客厅用逗猫棒逗猫的月拂。 “她有点像我之前受理过民事纠纷中的当事人,也叫这名。” 陆允多聪明,月拂的名字,重名概率何其之小,经侦的顾家宇只需要看一眼嘉奖令,就知道月拂是他初中同学。 “什么纠纷?”陆允问道。 章郁叹气,“总之不太体面。你也别问,她刚才没认出我,说明她把这事给翻篇了。” 陆允只能先把心里的疑虑按下,偷偷在心里盘算着,章郁在派出所调节民事纠纷的年纪,那得十好几年过去了。 “小姑娘看着挺激灵的,打算怎么栽培?”章郁完全是已过来人的角度问问题,陆允刚转业就在她手底下工作,经验涨了不少,脾性也敛住了,时不时也会被问职业规划。 “我可不够资格指点她,”陆允笑道:“人家是公大研究生,我完全是捡漏才分到了她。” “捡漏?”章郁调侃说:“还学会谦虚了是吧,你上外面给我再捡个公大研究生进重案支队看看,苏旻肯定把你当宝贝一样供着。” “师父,你还是喜欢拆人台。” “别在我面前打马虎眼。” “月拂有自己的规划,就我现在的职级都不够指点她的。”陆允实话道。 “听起来还挺遗憾,后悔没往上走啦?” “不是,师父你怎么三句两句全是仕途。” “仕途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要仕途了,有野心没什么不好的。”章郁退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副局长级别的人物了,延迟退休早几年的话,她还敢冲一冲局长,“有野心是好事,说明有干劲,我看月拂条件不错,走不了歪路。” 月拂要往上走,绝对是歪不了,陆允只是了解月拂的理想并不远大,野心,更是从来没有。 她们师徒搭配做饭很快,半小时不到,红烧大虾,小炒黄牛肉,炒鸡蛋,蒜蓉青菜,四菜一汤上了桌。 “我师父的厨艺从参加工作开始一直被人夸,”陆允给月拂递上碗筷,“你今天有口福了。” 月拂温声道谢。 章郁笑盈盈道:“别听她瞎吹,就正常水平普通家常菜而已,陆允提醒的太晚了,这小炒黄牛肉辣椒我按正常炒菜放的,辣了就怪你领导提醒不及时吧。” 这边刚开吃没两口,陆允就接到了戚小虎电话,“队长,张鑫找着了,在山脚下,凉透了。” 戚小虎呼哧喘着气说:“他从山顶掉下来,人都摔变形了,另外还来了几个人,不让我们把尸体带走,博士快和他们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让我康康] 月初忙成陀螺人 123 第123章 ◎晏城◎ 陆允买了最近的一趟高铁票,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终于到了晏城市局,接待她的是一位叫莫汤汤的女警,张鑫的尸体从山沟沟里被拉到了晏城市局,由管辖地负责尸检。陆允有提前和晏城市局打过招呼,跨区域执法且手续齐全,结果半道上部里侦查局的人冒了出来,不让带走尸体,还要检查管博和戚小虎的手机。 因为被侦查局抢走过杜哲的案子,管博本来就气不过,还要查他手机,当场就炸了,得亏戚小虎拉住了他,不然陆允都不够捞他的。 晏城第三支队接手了这个案子,是陆允的主意,毕竟嫌疑人在晏城出的事,他们哪一方都不好把尸体带走,刚好两天前她联系过晏城市局第三支队副支队长,林煦。 “陆队,你们查的什么案子,很着急上火吗?”莫汤汤前面带路直言不讳。 “他们又吵起来了?”陆允问。 “吵啊,大会议室都关不住的声音。”莫汤汤说:“还是我们林副机灵,要是让他们等在技术支队外,肯定被法医轰出市局。” 管博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对方越是强硬,他越是不服,戚小虎和他相反,这时也就只能指望戚小虎拉架了。 “你们副支队呢?” 莫汤汤耸肩道:“林副说她不是劝架的,嫌吵,躲出去了。” 陆允:“”倒是没见过比月拂还直白的下属。 第三支队大会议室里,双方各坐在长桌两边,一言不发,大眼瞪小眼僵着。 陆允开门进去,管博戚小虎站起来齐齐喊了声队长,陆允示意他们坐下,问:“吃了吗?” “刚才林副支队请过了。”戚小虎回答。 陆允的目光从进来便锁定在他们对面的另外三位脸上,看脸色管博和他们闹的很不愉快,陆允逡巡着,“我是他们的直属领导,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就行。” 三人中站出来一个胖高个,年纪和资历看着最长,“陆队长是吧,我们是侦查局大案侦查处系列案件组,我叫武重,张鑫是我们目前在查案件的主要嫌疑人之一。” 陆允给自己抽了把椅子在管博旁边坐下,不紧不慢道:“巧了,张鑫也是我们专案调查的主要嫌疑人之一。” “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收到他在晏城的消息?”陆允问对面,不待对方回答,先*说:“我们的协查通告半月前分发给了各市局部门,昨天下午我们收到晏城部门的可靠消息,申请了跨区域执法,是带着文件来的。” 陆允道:“就算是侦查局有协调跨区域案件的权利,也没有资格查阅侦办人员的手机,你们如果要查,请走正规流程,只要手续下来,我们整个专案组双手把手机奉上。” 对面的武重听着陆允的话,表面笑嘻嘻的,“陆队还真是见外,这是个误会。” “哪是误会,你们不就是怀疑是我们走漏了嫌疑人的行踪。”管博早看不顺眼对方高高在上的做派,同样是侦查局出来的人,月拂就不会高高在上用食指指着同僚的鼻子,命令把手机交出来。 陆允说:“张鑫行踪的情报是从晏城层层递上来的,你们要怀疑消息走漏,岂不是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要查。”方陵发出去的协查通告海了去了,真要查起来,猴年马月才能把这些人筛完,出了事不先紧着调查嫌疑人的死因,倒是第一时间先怀疑起了同僚,什么鸟作风 “我们刚获取到张鑫的藏身地,一到现场你们的人就围在了尸体边上,我们不得不怀疑”武重没有说下去。 “怀疑什么?怀疑我们把嫌疑人弄死了?尸体都僵成那样了,明显是夜里死的,除非我们会分身术,夜黑风高把人从山上推下去。”管博冷嘲热讽:“知道嫌疑人行踪的不止我们,怎么不先查你们内部?” 武重笑容僵在了脸上,旁边的小年轻拍案而起,“你怎么说话呢!” “你不也这样说话吗?这就受不了了!”管博最见不得年纪不大的人摆官架子,尤其这些连基层都没混过的愣头青。 大会议室吵吵嚷嚷的,眼见有越吵越凶的架势,陆允让管博控制下情绪,她问对面:“张鑫作为你们调查的嫌疑人之一,同样也作为我们专案的嫌疑人,我想问下,他犯下的是什么案子?” “这个我们不方便告知。”武重答道。 “那既然这样,张鑫身亡一案就只能交给我们晏城来调查了。”出去躲清静的林副支队长林煦推门而入,带来了新鲜出炉的调查报告。 陆允第一次见这位年轻有为的副支队长,能在这个年纪当上副支队长,没点实力在身上,哪怕她是关系户也不可能看着,这么滋润。 是的滋润!这位副支队长,没有加班黑眼圈,没有几天不洗的油头,质地裁剪得当的蓝色衬衫外搭配深灰色细格纹马甲,衬得她整个人肩宽腿长神采奕奕,浑身上下干净清爽的不像个警察,尤其不像这个职位上的刑警。 林煦当着满屋子的人,无视剑拔弩张的气氛,笑得满面春风,“作为倒霉催的地方部门,我们保持中立,由我来给各位宣读下法医的尸检报告和现场痕迹报告,如何?” 三秒不到,屋子里还没人表态,林副支队长自顾自说:“不说话就当你们默认了,我先汇报下法医的结果吧。” 众人:“”压根没给人商量的时间好吧,这位副支队长是赶着下班吗? “死者张鑫,年龄33岁,尸体长183公分,重78公斤,尸体身上多发性骨折,包括颅骨粉碎性骨折,肋骨骨折,四肢骨折共计11处,肝脏脾脏破裂导致腹腔内有大量积血。” “根据现场尸体背部着地姿势,结合法医在死者体内检测出安定成分的药物残留,死者系他杀身亡。从尸僵程度判断死者死亡时间为昨晚夜里两点。” 林副支队言简意赅,快速扫了众人一眼,“法医报告我念完了,有问题吗?” 她念的快,问的也快,压根没给人思考的时间,紧接着又说:“看来是没问题了,那我简单说下死者死亡现场的情况。” 众人:“”这位年轻的副支队长,大概止步于此了。 “发现尸体的第一现场一共七组足迹也就是在座各位的,简而言之凶手杀了人就跑了,我们痕检同事在通往山顶民宿路上排除了各位足迹后,发现一组可疑新鲜足迹,足长25.4公分,穿一双普通软底鞋,市面上常见的款式,该组足迹一直到了张鑫暂住的民宿房间外,排除了张鑫在房间内的足迹后,可以证明只有凶手一个人进过他的房间。” 林煦终于舍得给他们一点现场拍到的照片,从文件夹里面一一拿出来,贴到白板上,贴照片时,她左手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闪着细碎的光,又是一个英年早婚的。 “房间桌上只有一杯水,技术室在杯底残留的水中检测到了和死者体内相同的安定成分。”林煦又贴上一张照片,白色床单上,一个黑色背包,从里面搜出来一本护照,身份并不是张鑫,“这本护照上,我们只提取到张鑫一人的指纹。” 林煦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评价,“你们这嫌疑人脑子有问题,偷渡跑晏城来了,这不就被蠢死了。” 众人:“”晏城第三支队平日也是这风格? 林煦干脆把照片一股脑往上贴,给自己拖了把椅子过来,抬手看了眼手表,“现在进入快问快答环节,各位你们可以问问题了。” 有两次没机会开口的前车之鉴,他们要是犹豫超过三秒,这位副支队长很可能拍拍屁股要下班了。 于是,陆允抢先开口:“凶手是男性?” “男的,身高165上下,是个挫冬瓜,否则也不至于先下药再杀人。” 陆允:“” 武重问:“民宿没有监控?” “有监控,只不过张鑫住进去后没开过。而且张鑫订房走的不是正常流程,他和民宿老板认识好些年,打了声招呼就住进去了,”林煦笑笑说:“你们也挺倒霉的,现在旅游淡季,一般人找不到这鸟不拉屎的山里民宿,这几天入住的只有张鑫。” “这不合理。”戚小虎嗫嚅着。 “这很合理,这间民宿本来就是赔钱买卖,老板只会在有客人预定的情况下才去打扫,而且张鑫在民宿老板那不叫张鑫,他有另一个身份,金树。他几乎每年都会去民宿待几天,一来二去和老板混熟了,登记身份证什么的都免了。” 会议室众人沉默,张鑫是重要嫌疑人,陆允还指望他提供一份完整受害人名单,寻找那些被卖到各处的受害人,武重他们想通过张鑫提供有关蜘蛛的线索。 现在好了,嫌疑人从三百多米高的山顶掉下来,直接摔成了肉泥,跟着线索也断了。 林煦打破安静诡谲的氛围,爽朗道:“别这么沉默啊各位,张鑫死在晏城,我们肯定要调查,你们总要告诉我,他来晏城是干嘛的,你们一个个藏着掖着,我怎么找凶手?怎么确定杀人动机?” 武重开口:“林副支队,侦查局的嫌疑人在你们辖区身亡没错,只是我们还需要商讨这案子是否下放到下级部门调查。” 一句话两个下,明显是不想把案子交给晏城调查,林煦不嫌事大地看向陆允,“陆队,你们呢?” 戏台子搭起来了,都想把调查权拿下来,还不打算共享信息。 林煦查不查这案子无所谓,她乐得清闲,长桌两方焦灼之际,有手机响了,陆允离得近,亲眼看着林煦接了个闹钟,“喂,啊,好,我马上来。”那演技从脸上找不出任何表演痕迹,直接溜之大吉。 陆允:这副支队长是混上去的吧! 【作者有话说】 林副支队隔壁过来的,感兴趣可以移步前往 [狗头]假期正常日更 124 第124章 ◎晏城◎ 林煦一走,会议室又开始剑拔弩张,不过没人开口吵架,双方局势僵持不下,陆允坚决不松口,张鑫牵连了太多案子,武重也不会让下级部门查到X小组的特情身上。 两相不下之际,武重兜里的电话打破了僵局,他看了众人一眼,起身走到会议桌最远的窗边接电话,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大概率是他的上级,一直嗯嗯嗯点着头。 最后他一脸笑意走了过来,并未落座,“领导说了,张鑫被杀的案子还是交给陆队你们调查。” 管博都准备开吵了,结果对面领导居然同意把案子交给他们调查,这走的是什么路子,那刚才他们争了那么久,打口水战? 其实陆允有猜到这案子会给她,毕竟谢尧会插手专案调查,说到底还是在人眼皮子底下做事,信息早透明公开了,上面查与不查,和给一大队查,差别并不大。 “既然上边领导发话了,我们也不好留在这里,”武重对管博说:“这位兄弟,是我没管好手底下小年轻,说话没轻没重,多有得罪。” 话说这份上了,管博也不好发作,别扭地看了对面小年轻一眼。 武重笑着看向陆允,言语刻意:“诶对了,我记得月拂是在陆队你手底下吧,她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 这人什么意思?陆允脸上八风不动,“她身上有伤,还在恢复期,不方便出外勤。” “诶呦,小可怜,月拂在情报科的时候,可从来没磕着碰着。”武重假惺惺说:“你们回去的时候代我向她问声好。” 会议室磨砂玻璃门一关,戚小虎忍不住地问:“这人什么意思?案子给就给了,好端端的提起月拂干嘛?” 武重这话说的很不合时宜,攻击他们让月拂受伤之外,还有点离间团队关系的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服气呗。”管博更不服气。 他们这一阵拉扯早过了五点半,张鑫在晏城被杀,他们必须留下来调查,而且陆允这趟过来也是带着调查任务来的。 刚才接闹钟的人回来了,林煦象征性敲了敲门,推门而入,眉毛微微一挑,“看来你们双方是商量好了。” “张鑫身亡一案由我们方陵重案支队一大队负责调查。”陆允起身说:“这几天大概率是要叨扰晏城市局了。” “好说好说。”林煦一屁股坐下,“需要我们配合调查吗?” 陆允想了想,张鑫身亡的案子晏城市局有管辖调查权,而且瞿晴是晏城人,又死在了方陵偏远山区的山洞里,李纳还侧面提供了晏城可能是张鑫人生发生转变的城市。张鑫和这座城市有着非比寻常的联系,现在他人死了,晏城只能是下一个突破口。 如此,陆允说:“如果第三支队不忙的话,我们两部门之间可以协同调查。” “赶巧,我们刚结束一个案子,目前手上也闲着,大家是同僚能帮就帮。”林煦大方道。 “那既然这样,我们一会开会讨论?” “一会不太行。”林煦说着,电话又响了,这次不是闹钟,是电话,来电人显示,小满。 林副支队拿起手机眉眼尽数化成水一般的柔,欣喜道:“小满,你到了?” “好好好,我马上下来。” 林煦果断挂了电话站起来,没有很抱歉地说:“陆队,我一会安排汤汤带你去附近酒店,我们明天一早再开会。” 会议室门打开后没关上,几人目送林副支队从自己办公室风风火火捧着一束绚烂鲜花欢天喜地下了班,撩起的风卷过粉色花束丝带,留下满室艳羡。 “陆队,我先带你们去酒店?”刚才带路的莫汤汤来敲门。 “不用,我们随便在最近找个地方住下就行。”陆允婉拒。 “那我带你们去吃饭吧。”莫汤汤貌似不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姑娘,为人又极其热情,“食堂这个点基本没饭了,刚好我有家一直很想去的餐厅,领导还答应给我报销,嘻嘻。” 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连续拒绝两次,他们只好跟着地主去吃饭,陆允不经意问道:“你们副支队长一直都这么” 陆允还在想用什么词合适,莫汤汤倒是很坦率,“臭屁是吧。” 这姑娘和领导关系看来挺不错的,希望月拂不会这么评价我,陆允心里想着。 莫汤汤说:“林副大部分时间不这样,一周前,她还带着我们加班查案,头发三天没洗,衣服一周没换。” “看不出来你们领导和我们队长一样拼命。”戚小虎哈哈一笑附和。 “不,林副拉着我们加班,只为是为了尽早破案,好在她对象回国后,踩点下班回家做饭而已。”莫汤汤走前面带路,完全没有背后说领导坏话的心虚,“破不了案,她大概率会拉着我们集体祭天,祭奠她那千万里迢迢回来独守空房的心上人。” “” 戚小虎干巴巴笑道:“你们领导还真是性情中人,哈哈”他一笑,气氛更尴尬了。 他们简单吃过饭,出来时天色完全黑下来了,晏城的季节好像要比方陵冷一些,酒店订在了市局附近,陆允不确定要在晏城盘桓几天,队里还剩下庄霖和胡咏,他们手上有自己的调查任务,她放心不下的倒是月拂。 规矩约束不了她,月拂有自己的打算。当章郁问打算怎么培养月拂时,从月拂参与的第一个案子开始,她便没把月拂当成新人,自然没有指点的资格。事实确实如此,月拂中间断档的几年,造就了她们现在的差距。 方陵一大队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阅和键鼠声。 月拂下午从经侦处拿到丁岩和蒋厉的所有财务明细后,往电脑后面一坐便没再吭过声,倒不是材料有多难研究,是顾家宇说的话让她莫名的低迷,材料在眼前,她没看进去几个字。 ——你妈妈想见你。 十六年没见了,除非她主动提起,否则没人会在月拂面前提起。当顾家宇说这话的时候,月拂还恍惚出,这话肯定不是对自己说的。 所以月拂反应过来之后是拒绝。她不想见,也没什么好见的。十几年不联系,还要通过同学这层关系才敢找过来,不见的是什么好事。 她很少像此刻心烦意乱,注意力不集中,一整个下午心神不宁,想集中注意力又做不到,她很不甘心,凭什么自己的情绪轻易就能被一个十几年不见的人影响,不甘心的同时,又好奇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有没有意识到错误,如果是来道歉的,自己要原谅吗? 眼见天也黑了,月拂完全没有下班的打算,陆允电话打了过来。 “队长。” 陆允开口是个陈述句,“你还没下班。” “嗯,下午效率不高,我准备留一会。” 陆允只能无声叹气,而后问道:“你认识武重吗?” “武重?”月拂脑子一激灵,“认识的,之前的同事,你们见到他了?” “见到了,也是他要求查看博士他们的手机,”陆允问:“这人什么来头?” 月拂则问道:“他把张鑫调查的权给我们了吧。” “???”陆允:“你怎么知道。”月拂到底是什么脑子,聪明的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武重是大案侦查处系列案件组的调查员,张鑫身亡让他们调查实在大材小用,”月拂清楚武重现在的调查方向,他们的当务之急是找到蜘蛛,只要张鑫不是蜘蛛杀死的,他们没必要揪着不放,月拂继续说:“现在张鑫的调查权归属于我们,重点还是查清楚他年轻时在晏城经历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人。” 所有的犯罪都有起点,月拂习惯追本溯源,成熟的犯罪模式,必定会有不成熟的过程,人死了,只要时间没有消弭太久,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队长,你一定会查到新线索的。”月拂习惯性鼓励道。 陆允在电话那头笑着问:“你呢,破案小能手查到了什么?” “还没结果呢,等我查完把结果发给你。” “那你早点回家,你不熟悉我的车,安全起见打车回,我给报销。” “谢谢领导,这两块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月拂说的尽快也确实挺快的,陆允给她打了电话的缘故,开始全神贯注研究丁岩所有账户往年的流水,连注销银行卡的都有,通过这些,月拂完整还原了丁岩年轻时的个人经历。 丁岩第一张银行卡是工厂的工资卡,月薪一千五,干了半年,之后去了哪不清楚,半年之后银行卡又开始每月固定打钱,涨了三百。发了七个月,又断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他二十九岁,之后,他名下的银行卡没有任何动静。 丁岩二十九岁也就是七年前,他一直在方陵待好好的,一个人工作一个人花钱,谈过两场恋爱,无一例外的无疾而终,银行卡没什么结余,他是家里的小儿子,父母有大哥在赡养,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月拂把丁岩直系亲属的财务情况也一并调过来了,没发现有异常,丁岩他大哥同样学历不高,但过得很节俭,工作状态也比丁岩稳定,几乎没怎么换过工作,现在收入赡养父母足够,只不过快四十的年纪还没成家。 “庄副,我们要不明天去丁岩家里问问情况?”月拂站起来问庄霖,丁岩家属现暂居在方陵,从市局过去不远也不近。 “明天?明天我未必有空,”庄霖在筛查张鑫租住房子的宽带记录,技侦太忙筛一半忙别的去了,常主任就把这事给忘了,庄霖一下午都在研究这个,盯的他两眼昏花,一抬头,“月拂你怎么还没下班。” 【作者有话说】 [竖耳兔头] 125 第125章 ◎我对象专职貌美如花◎ “这是什么?”月拂问。 “张鑫租住的房子里的宽带上网记录,一周前就拜托技侦帮我们筛结果,今天过去才筛了三分之一。”庄霖颇为头疼,整整半年的宽带记录,一条条拉下来,半天都拖不到底。 庄霖脑袋都要大了,“房子里住了三个人,用的同一个宽带,请求IP一模一样,分不出哪个是张鑫,哪个是他室友的,只能逐条逐条排查。” 月拂倒是挺奇怪的,宽带记录不是很好筛选嘛,她问:“他另外两个室友上班时间和张鑫一样吗?” “不一样,和他同住的两个小年轻上班挺早的,一个早上七点出门,另一个七点十五左右。” “下班呢?” “下班就不固定了。” “庄副,要不我试试?”月拂说,“我之前也处理过数据筛查,算是有点经验,你把数据包转发给我。” 庄霖电脑屏幕是在太小,月拂看着都费劲,她把数据包下载到自己电脑上,根据宽带上网时间的区别,流量请求大小,排除无用关键词,第一遍筛完去掉了一大半。 月拂选了几个深夜访问较为频繁的请求作为筛选条件,庄霖站在后面只看见月拂在两个屏幕之间飞来飞去,页面闪得他眼花缭乱,一个响亮回车后,“可以了。” 庄霖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道:“这就好了?” 电脑屏幕上是一整页密密麻麻的字符串,“这是最近半年来这个IP访问境外服务器的记录,你看到的这些是经过加密后的请求地址。”月拂滚动鼠标,“请求地址不固定,请求参数经过算法加密过,难搞。”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结果筛出来,然后又说难搞,那肯定是相当难搞。庄霖感激道:“我把结果给网侦技术,让他们解密。” “解密没用,我们不需要提交的参数信息,难是难在我们不知道更换请求地址的路径,没有明确的网址,就没法定位IP,也攻击不了他们的服务器。” “这些记录不行?”庄霖是百分百的外行。 月拂说:“也不是不行,如果我们运气好,对方又没使用请求转发层层套壳,还是有希望定位到服务器的。” 庄霖心里凉了一大截,只能认清事实,死马当活马先医一把再说,他说:“你把结果发给我,我去趟网侦,明天你要去丁岩家是吧,哥带你去。” 月拂帮庄霖筛完数据后没多久下了班,她打车回的陆允公寓,钥匙是陆允出差前给她的,还叮嘱别搞丢了,前面两把被陆允弄丢了,如今剩下这根独苗。 月拂把钥匙放在玄关鞋柜上,往沙发上一坐,电视柜上白色花瓶里的鲜花逐渐凋败,褪出更浓郁的干枯,衬得周围尤其寂寥。她把自己裹进编织细密的沙发盖毯中,团得紧紧的。 好像,是有点冷。 就这么枯坐一会,月拂和黑漆漆电视屏幕中的模糊轮廓面对面发呆,还不是很习惯,她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开点声音,太安静时,心里总是空荡荡的。 电视机屏幕上映着沙发上模糊的轮廓,轮廓动了动,紧接着消失,屏幕换成了精彩纷呈的壁纸,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游动着,热闹非常。 月拂不要钱地开电视机频道上的会员,那边刚洗好澡的陆允一出来就看见手机上一排的订阅通知,从电影电视到少儿科普,这是把所有频道挨个订了一遍? 陆允一个电话呼过去,“月拂同志,钱多往我这砸,你有时间在家看动画片么。” 月拂时间不一定会有,但钱一定是很多的,“用钱砸人是不礼貌的行为,我选择为你花钱。” “”听听这话说的多么稀松平常,朴素又直白,陆允说:“无聊就早点休息。” 不是无聊,月拂脑子里一团乱,乱也乱不出个所以然,说:“我睡不着。” “等我回来带你去看医生,或者你让贺医生帮你挂号,明天过去。” “明天我和庄副有外勤任务,我们去找丁岩父母了解下情况。” 庄霖刚才汇报工作的时候告诉过陆允了,安全起见,陆允还让庄霖去找黄支队要个实习生一起过去,“我知道,你们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就行。” 这是月拂第一次没有和陆允出外勤,有先前的惨痛经历,陆允不敢掉以轻心,嘱咐道:“不要乱跑,跟着庄霖,遇见任何异常都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明白吗?” “我知道。”月拂说:“你别太紧张,我们只是去走访情况,又不是解救王丽丽那次。” “这是怕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别一有情况冒冒失失冲上去,庄霖可是上有老下有小。” “庄副去年结的婚,他们夫妻俩还在备孕阶段呢。”月拂不免笑道:“队长,你怕我乱来,也不能骗人吧。” 陆允能怎么办,她担心月拂不管不顾出岔子,只能用别人的责任套住她,虽然卑鄙,但好使。 “明天你要回来的早,让贺祯帮你挂个号,”陆允惦记着月拂睡不好的毛病,“你要是忘了,我帮你跟贺医生说。” “别了。”贺祯和陆允本来也不对付,贺祯有时候说话还是有点呛人的,月拂自然不会让陆允自讨没趣,“我自己去。” “那你要记得,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去,晏城这边的情况还不太熟悉,十几年前的会所,希望一大队的福星能保佑我们调查顺利吧。” “一切会顺利的。”月拂说。 “借你吉言,也保佑你今晚睡个好觉。” 月拂的好觉肯定是没戏了,她的好运气点在了第二天晏城市局第三支队的会议室上。 “这是我们查到的关于瞿晴的个人档案。包括她生前工作的单位,平日跟什么人有来往,全在这了,”林煦端着她家小宝贝今早亲自进厨房亲手冲的咖啡,小口小口喝蜜糖一样品尝着,“本来是要发你邮箱的,既然你们过来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另外我们整理出了晏城进十年的失踪报案,根据陆队提供的条件,我们昨天筛出了结果。”林煦点了下旁边的女警,“汤汤,把我桌上那张纸拿过来。” “这么快。”陆允可是让晏城配合排查往前的十年,晏城的响应效率极高,在第一次要求排查前四年的失踪报案时,晏城在第二天就把结果发过来了。 “那是自然,晏城作为响应公安部卷宗电子化的试点城市,我们有全国最快最完善的数据库,只要有合适的筛选词条,能在一分钟内响应所有相关卷宗。” “太牛了吧。”戚小虎羡慕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把档案室那堆古董电子化,以后就不用挨个查编号了。” 莫汤汤另外抱着笔记本进来,“林副,你要的东西。” 林煦打开笔记本共享投屏,向他们展示筛选结果,“这是十年内年龄20到30岁之间的失踪女性,排除已经被找到的,一共还有七人未找到,一直未结案。” “这些,不知道能不能和陆队你调查的案子并案?”林煦问。 “还需要和我们调查的细节进行核对。”陆允没料到晏城效率这么高,她的计划是先去找张鑫那年暑假工作过的会所,有了失踪结果再慢慢复核。 “这个不急,结果已经有了,你给几个简单的筛查条件,汤汤可帮你们复核。”林煦大方道:“你们需要查什么,兴许我可以给你提供点帮助。” “曲水流觞,林队知道吗?”曲水流觞是李纳提供的,那年暑假,张鑫还大方的带他去消费了一把,为此,他到现今还记得会所名字。 林煦不是晏城本地人,一时没有回答。 倒是莫汤汤举手抢答,“我知道,曲水流觞之前是晏城很有名会所,晏城本地人没几个不知道。” 曲水流觞作为上世纪末晏城最高端的娱乐会所,在当时也是晏城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哪个土老板请明星去玩,哪个哪个富二代在里面一晚豪掷上百万,里面的员工为了争夺富婆青睐,背地里使阴招之类的。最出名的是曲水流觞喜欢玩古代选花魁那一套,在一众年轻的‘小姐少爷’里一年选一次。最终胜出的人,出台费也会跟着名次长,最夸张的一晚只是在会所陪酒能高到二十万。 作为当时最会宣传,花样最多的娱乐会所,生意是越做越大,在普通百姓中的口碑越来越差,所谓树大招风,辉煌了没几年,加上上面严打,曲水流觞的老板被人举报偷税漏税,性贿赂和金钱贿赂了不少人,严打之下大老虎落马,没了权势依仗,会所内还被查出聚众吸|毒,赌|博,淫|乱等一系列犯罪事实。 “会所查封之后,成了晏城标志性烂尾建筑,老板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呢。”莫汤汤说:“网上还有风水先生算过,那地方下面有不干净的东西,谁沾上谁倒霉,除非八字特别硬的人接手。” “让你介绍会所情况,怎么还神神叨叨上了。”林煦说:“咱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歪门邪道。” 嘁,莫汤汤想说,您是队里最唯心的人了,办公桌抽屉里的桃木把件都盘出包浆了。 陆允犯难,问道:“会所老板在哪个监狱?” “不用搞这么复杂,找个人而已,用不着去监狱,况且当时那么大一个会所,老板未必知道张鑫这种小人物。”林煦骄傲地拍拍胸膛,“我给你们找外挂。” 说着就开始打电话,“宝,在干嘛?” “帮我找个人,有偿,不让你白干。”林煦语气中是掩不住的亲昵,“信息一会发你。” “哦,还有,你吃完早餐没拍照片给我,是不是忘了?” 这林副支队长是在公开谈情说爱吧? “陆队,我把张鑫的照片发给我对象应该没问题吧?”林煦问。 “”外挂都找好了,才想起来问照片能不能发,陆允也是挺无语的,“不透露案情相关就行。” “那是自然,”林煦随手拍了张照片过去,扬眉指了指投屏画面,“这个系统就是我对象参与开发的,没人比她更懂保密。” 陆允不得不问,“冒昧问下林副你对象是做什么的?” 莫汤汤在旁边扶额,陆队啊,不用上赶着给炫妻狂魔递话筒的。 “一点不冒昧,”林煦一脸的洋洋得意,“我对象专职貌美如花,兼职富三代,目前还是在读双科博士,有机会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陆允脑子甚至差点没反应过来,哪有人专职是貌美如花的?看来这林副支队百分百纯金恋爱脑。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来的早吧[坏笑] 126 第126章 ◎月拂,你这么聪明,何必欺骗自己◎ “就这了。”庄霖停在小区一栋楼下,“402室,这个点家里应该有人。” 他们三人上了楼,没有提前打招呼,像这种调查是否提前告知需要看情况,如果提前打招呼,大概率会打草惊蛇。 警察毫无征兆地来,家属毫无准备地开门。 庄霖在沙发上落座,月拂则在客厅转悠着打量着房子,这是一套三居室,客厅宽敞明亮,家具厚重质朴,房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丁岩父母把房子里收拾的干净利落,老两口对警察突然造访感到很意外,丁岩母亲忙着去厨房烧水泡茶,庄霖拒绝了丁岩父亲递上来的香烟,说:“叔叔,您别紧张,我们只是过来了解点情况。” 丁岩父亲把烟盒搁在玻璃茶几上,慢慢在单人沙发前坐下,忐忑道:“你们问吧。” “这房子你在这住多久了?”庄霖问。 “有三四年了。”丁岩父亲答:“房子是我家老二朋友租给我们家的,价格不高,离老大上班的单位也近。” “朋友?您见过吗?” “没见过,房租是老二在付,而且房东没事也不过来,要是什么东西坏了,我们自己修修或者换新,房东都会给报销。” 大概是走友情价的房东?月拂没往外租过房子,提取关键信息还是很擅长的。 “您知道您小儿子在外面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不清楚,老二经常不在家,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具体是做什么的*,他也不让问。” “那他的收入情况,您了解吗?” “不了解,应该是没挣到什么钱,不然早成家了,”丁岩父亲感慨道:“我这两个儿子,没一个是省心的,光是成家的问题,每年过年都要吵一架。” “丁岩过年回哪过年?” “当然是回老家过,我们的根不在这,要是不是他妈身体不好城里看病方便,我们早搬回老家去了,这里连块地都没有,每天只能待在这盒子一样的房子里,坐牢一样。” 丁岩母亲给月拂端来了一杯热茶,“姑娘,喝茶。” “谢谢,”月拂含笑双手接过,等着她布好茶,月拂问道:“阿姨,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前年春节前拍的,我手术出院,我家老二给我买了身红衣裳,说显气色,带我们去公园拍的。” “这上面怎么只有您大儿子。” “本来是要老二一起拍的,他说自己不上相,就没拍。” 在合照旁边立着一块玻璃奖牌,刻着‘进步之星—丁磊’。丁岩他大哥的奖牌,看时间,有些年头了。 “您儿子有往家里带过女朋友回来吗?”月拂问。 “老大带回来过,后来没成。现在的年轻人结婚太难了,要车,要房子,还要彩礼,老大这些年给我治病没攒下什么钱,要不是老二帮衬着,我这老骨头,早盖黄土去了。” “您还记得丁岩最后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吗?” “这我要想想,”丁岩母亲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上了年纪,记性不好,应该是六七年前。” 六七年前,差不多是丁岩银行卡没有追踪记录的前一段时间,和月拂分析银行流水明细的结果相差不大。 “他们为什么分手?” “还能是什么?穷闹的呗,我们家是农村的,条件本来也不好,哪家的姑娘愿意嫁到山里去。本来我还劝老大老二回农村,村里的姑娘总是能看上那么一两个。老大不同意,他工作在这里,回老家要想找份工作太难,老二也不同意,说是农村没意思,我们一家人就这么在外面漂着,一年到头老家也待不了两天,田里的地都承包给别人种了。” “叔叔您能打个电话给丁岩吗?”庄霖情况了解的差不多,想试试让家属联系嫌疑人。 丁岩父亲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会,问道:“是不是我家老二犯啥事了?他虽然没什么本事,犯法的事情他肯定是不会做的。” “我们就是来简单了解下情况,您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没人接,“老二电话大部分时间是打不通的,除非他主动往家里打电话,我们一般联系不上他。” “一直都这样吗?” “这几年是这样。” “他们这住的这房子挺可疑的,”庄霖说:“小儿子不着家,又每月承担家里的房租,我们先去物业查查房主是谁。” “7栋402的房主姓白,房子他租出去好多年了,物业费全是租户在缴纳。”物业经理把房主登记信息递给庄霖,“您要是需要复印件的话,我帮您扫描一份。” “不用。”庄霖只拍了张照片,准备一会联系房东。 “我们再去趟丁磊单位吧。”上车前月拂说。 庄霖开车前往下一个目的,问月拂:“丁岩在他父母那的评价还不错,月拂你想听听他大哥的看法?” “可能在父母眼里,自家孩子都是好的。”月拂说:“带入他父母的角度,大儿子挣钱给自己治病,小儿子承担家庭开销,养儿防老,大概就是他们兄弟这样。除了没成家,我是看不出来他们对儿子有什么不满。” 丁磊在一家工厂上班,他们在门口保安亭等来了小跑过来的丁磊。 “警察同志,我刚听我爸妈说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过来,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十一月,丁磊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 “我们只是来了解下情况,想问问你弟弟上次和你联系是什么时候?”庄霖问。 丁磊倒也很大方,他拿出手机解锁,在通讯列表拉了好一会,“我们一般不联系,上一次还是去年,我妈生病住院,我问他能不能回来照顾,工厂当时正好在赶国外的生产单子,我要盯进度走不开。” “他倒是挺大方的,给我转了两万块钱让我请护工。”丁磊把手机给他们看。 他们最近一次的聊天就是一段对话,一条转账记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交流。 庄霖问丁磊:“你知道丁岩在外面做什么吗?” “不知道,不过他应该挣了不少钱。”丁磊说:“别看他平时不往家里拿钱,关键时候还是能拿出一点的,我妈两年前住院,几千块一盒的特效药,他一次转过来十万。” “你们过来找我弟,是他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丁磊问。 “这个我们不方便告知,”庄霖问他:“丁岩大概多久回一次家?” “不固定,唯一固定的是回老家过年,还不跟我们一起开车回,也不知道从哪冒回去的,”丁磊继续说:“我也问过他在外面干什么,他死活不说,还不让问,问的紧了要急眼的程度。” “这当大哥的挺有意思的。”月拂评价道。 “确实,感觉他盼着弟弟出事,又不是真的想让他出事。”庄霖在副驾,支队习警开车回单位。 “一个人赡养父母压力肯定是大的。”月拂平静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城市绿化,“当父母的心里都有杆秤,一个孩子的跟别人的孩子比,多子女的互相比,人前人后伺候的未必比得上关键时刻掏钱的,这就是他们兄弟关系不睦的原因所在。” 他们外勤结束的早,快到市局的时候,庄霖对习警说:“小许,左拐市一院门口停下车。” 庄霖回过头来,对月拂说:“队长托关系帮你挂了个号,现在还早,你先去看医生,看完再回办公室。” 月拂完全把这事给忘了,拐个弯就到市一院了,她下车直奔四楼神经内科,陆允挂的是专家号,月拂说明了是陆允推荐的。 “我听陆队长提起过你的症状,失眠,早醒是吧。”接诊神经内科专家是位上年纪的灰发医生,圆润又和蔼。 “是的,入睡很难,睡的时间也不长。”月拂说。 “睡前在想什么?”医生问:“你们当警察的难道都想怎么破案?” “我队长,也找您看过病吗?”月拂问。 “太聪明的人确实容易失眠。”医生笑了笑,“医生是不能透露患者情况给别人的。” 月拂心中了然,说:“想很多,工作,生活都会想。” “平时压力大吗?” “我没什么压力。” “入睡后会做梦吗?” “会。” “频繁吗?” “挺频繁的。” “什么类型的梦,感觉是紧张,还是害怕。” 月拂想了想,“是麻木,我经常会梦见身边的人相继离去,久而久之没什么感觉,在梦里我知道这是梦,所以就习惯了。” “你这归根究底还是压力大,”医生在键盘上敲打,问她:“今天喝咖啡了吗?” “没有。”月拂今早想给自己冲一杯的,结果起晚了来不及,打车到市局也没空给自己买杯咖啡,陆允不在她反而不敢迟到。 “那刚好,我给你做个脑电图。” 一小时后月拂出现在丰芝慧的病房外,她可以下地行走,脸上有了活人气息,看见月拂过来,高兴地招了招手,“月警官。” 贺祯回头,“你怎么过来了?” “领导给我在神经内科挂了个号。”月拂下来付钱,顺道想来看看丰芝慧,“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丰芝慧开心道:“我挺好的,医院里的大家都很好,今天早上护士长还送了一只鲜花,贺医生还请我吃蛋糕。” “不是我请的,是楼上住院病人出院家属请的。”贺祯又解释一遍。 月拂没在病房寒暄太久,贺祯送她出来,问道:“我上次给你拿的药吃完了?” “吃完了,没什么用,三四点就醒了。”月拂双手插兜,走在贺祯旁边。 “你还是应该去临床心理科看看。”贺祯说。 “我自己的毛病还是有点数的,不然大伯母书房的课外书不就白看了。”月拂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贺祯。” 月拂很少连名带姓当面称呼贺祯,上学的时候叫贺同学,工作后叫贺医生,贺祯心里一揪,问道:“怎么了?” 月拂默了默,挪到走廊旁边,说:“她想见我。” 贺祯很了解她,都不用问就知道月拂说的是谁,此刻月拂一脸平静地说出来,说明她按捺很久,到了不得不说出来的临界点,也难怪会睡不好,贺祯有种很想抱抱她的冲动。 最终贺祯只问:“她怎么找到你的?” “市局有位同事是我同学,多半是通过他。” “她找你做什么?” “我没问,我拒绝了。” 贺祯冷哼道:“她有什么资格见你。” 月拂低下头沉默着,贺祯盯了两秒,“你心软了?” “她要是来道歉呢?”月拂纠结道:“她要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呢?” 贺祯见走廊上人来人往,拉着月拂走进旁边消防通道,恨铁不成钢地说:“她那样对你,你还对她心存期待,她要是道歉,不会拎着礼物去奶奶家吗?她通过你当警察的同学找到你,能是道歉?” “月拂,你这么聪明,何必欺骗自己。” 【作者有话说】 [吃瓜] 127 第127章 ◎月拂点外卖跟领导你一样偏心◎ 月拂回到市局的时候将近下午一点,庄霖正双手叉腰站在胡咏后边,“月拂你回来啦,没什么问题吧?” “没什么大碍,医生开了两盒药。”月拂手里药还没放下,便问:“房东联系上了?” “情况有点复杂。”庄霖说:“房主姓白没错,但是他四年前就过世了,房子也没有过户到他儿子名下。还是我们打电话过去,他儿子才知道房子没过户,房东儿子告诉我们,这房子他爸生前就卖了。” “所以,他们没走正规流程。”月拂一语道破,“丁岩家属住的房子,是丁岩通过非正规手段买的。” “大概率是这样。” “买房款是怎么支付的?”月拂问道,不敢走正规渠道的交易,基本没有分期付款一说。 “现金。”庄霖说:“现金先存进房东的账户,然后才转到他儿子的账上。” 胡咏道:“这房东都过世了,我们接下来还能怎么查?” 月拂想了想,说:“去查丁岩前女友。他银行卡的流水记录显示,七年前,他的个人消费多是两个人的支出,我去找找他工作的单位,试试能不能联系上他当时的同事。” 一大队大本营进度徘徊不前,晏城的调查进度因为有钞能力加持有了进展,陆允他们一行人开车到了一家私人会所。因为提前有预约,门口接待领着他们从外面进来。 会所从外面看就比别墅大一点,前面是绿意风情的喷泉花园,穿过花园才是会所入口,会所内里自有乾坤,上叠四层,一进来就被各种造型的水晶晃花了眼,巨大的渐变水晶吊灯从顶层倾泻而下,流光溢彩。 有钱人的世界缤纷到令人难以先想象的程度。而陆允想的是会所老板最好不要违法乱纪,不然这么大的水晶吊灯,拍卖的时候都没买家接手。 穿香槟色修身马甲,同色廓形西裤的男人从旋转扶梯上下来,还没走近便朗朗道:“贵客登门,有失远迎。” 陆允听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有钱人稀罕这种调调? “我听司先生说了,鄙人不胜荣幸,能为警方提供线索。”男人微一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随我来。” 要不是他们提前了解到会所老板的生平,几乎要被他一副贵族老钱打扮给糊弄过去,这位出身底层名叫赵铁柱的老板,当年是曲水流觞名声在外的头牌少爷。 赵老板带着他们坐电梯上了四楼,电梯里出来,过道铺了消音地毯,他们进了最里面的一间,看陈设像是办公室,没有耀眼水晶摆件,会客沙发摆在正中间,靠里有一整套办公设备,煮好茶的服务人员收拾好东西,悄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警察同志,请坐。” 陆允直奔主题,“赵老板,我们来找你是想了解下张鑫在曲水流觞时的经历。” 赵老板弯腰给他们依次斟茶,“张鑫我记得,他到会所的时候刚满十八。” “年轻,有活力,”赵老板将公道杯最后剩一点的茶倒进自己杯子里,说:“还有那么点愤世嫉俗。” /:. 张鑫从传销窝点出来后,应聘上了曲水流觞的酒水服务员,尽管身上还带着山里来的土气,被高级会所制服一改造,在一众服务员里,挺拔出一个青涩大高个。 “会所什么客人都有,领班劝他去当公关,一晚上抵他半年工资。”赵老板喝了一口冷茶,说:“谁没有年轻气盛心比天高的时候。” “偏有些客人就好这口,吃不到嘴里惦记着,有钱人是没有耐心的,一次两次之后,胃口被钓的太高,借着点酒劲,顺理成章闹出了事。” “曲水流觞的老板在当年黑白两道都有关系,张鑫想闹没闹成,最后居然跟客人在一起了。” 戚小虎差点没惊掉下巴,陆允问:“哪个客人?” 赵老板一副你们对上流人士的了解还是太片面,“张鑫的事在会所闹得很大,当晚很多客人都看见了,敢在会所动手的客人,来头肯定不小,老板给了张鑫一笔钱,其实是变相的让他自己离职。谁也没料到他没走,还转了岗,当公关去了。” “干我们这一行的有套不成文的规定,公关是有独属金主的,张鑫自然没什么客人,也没人敢去招惹张鑫。” 从这家低调到没有门头招牌又高调到耀眼的会所离开时早过了中午。 “我的世界崩了。”戚小虎刚上车,终于忍不住了,“谁敢想象,作恶多端的嫌疑人,年轻时居然是被大佬包养的情人。” “这世界堕落了。” “切,”管博不争气的眼神瞟过去,“这才哪到哪,我们还没查到张鑫走上犯罪道路的真正契机,你崩有点太早了吧,快拾到拾到拼起来。” 陆允没心思去听他们打嘴炮,她收到了医生给她发来的诊断结果,月拂睡不好的主要原因是压力大。 压力大?陆允压下眉头,月拂有什么压力?工作还是生活?月拂对外表现的很乐观,在陆允对她了解不深的时候,月拂看上去确实是个乐天派,后来接触的多了,才知道她杞人忧天的焦虑,总是担心意外到来,她不畏惧死亡,倒是害怕身边的人走在她前面。 陆允发了条信息过去问候,【吃饭了吗?】 月拂回复及时:【吃过了,医生还给我开了两盒药,要我睡前吃】 陆允盯着屏幕上的方块文字,蓦然很想听听月拂的声音,于是拨了个通讯过去。 “上午外勤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陆允不好在车里关心的太过明显,只好问调查进度。 月拂略微泄气道:“唯一有用的大概是丁岩在家里人面前装穷吧。他家租住的房子很大概率是他全款买的,庄副还在核实。” “丁岩的家人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能提供的线索几乎为零,我准备从他的前女友入手,正在找人。”月拂问:“队长,你们那边呢?” 陆允把赵老板告诉他们的内容,去掉添油加醋的渲染,转述一遍给月拂。 听完后,月拂沉默了两秒,说:“所以张鑫是男女通吃?他还真是不挑,什么都吃的下” 换陆允沉默了,这是什么虎狼发言。 “你们下午是要去找张鑫当年的客人吗?”月拂没有陆允想的多,是某人自己想歪了去。 “先回趟晏城市局,我们需要查下对方的信息。”陆允说:“赵老板不太肯透露张鑫这位客人的情况,只给了个名字。” “正常,没人会去得罪有钱有势的人。”尤其私人会所这种高度需要关系运转的经验场所。 月拂聊完了工作,终于想起来要关心下女朋友,“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点个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可算是想到我了,女朋友的关心虽然来的晚,也比没有要好千万倍,陆允回道:“都行,我不挑。” “那我随便点,”月拂转而又问:“博士和小虎哥是不是和你一起?” 陆允想说不能单独给我点嘛?碍于自己的领导身份,不好开口。 如此,他们回到晏城市局的时候,月拂点的外卖已经到收发室了,戚小虎一看外卖单子,“月拂比咱支队内勤还贴心。” 博士提醒他:“把单子留好,回去找队长报销。” 林煦将第三支队旁边的小会议室作为他们的临时办公场所,回来的时候莫汤汤塞了他们一人一杯奶茶,“富婆请客,不要见外哈。”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富婆是在说她自己,陆允看副支队办公室开着门,里面没人,便问道:“你们林副呢?” “林副午休还没回来呢。”莫汤汤说:“我估摸着快了,你们先吃饭吧。” 月拂给他们点的外卖是牛肉米粉,戚小虎看到陆允比自己多一盒牛杂,还以为自己的料加在了汤里,翻来翻去只有三块牛肉,“怎么月拂点外卖跟领导你一样偏心。” 陆允心安理得品尝女朋友单点给她的加料,心情格外愉悦,“可能考虑到你超标的体重了吧。” 管博则看蠢货一样同情起了戚小虎的智商,月拂能给咱俩电灯泡点外卖就不错了,还想跟领导同样的待遇。 陆允突然想起来没给月拂准备下午茶,于是打开外卖软件,选了个抹茶慕斯和红丝绒小蛋糕,谈恋爱要适当礼尚往来。 他们吃完午饭,陆允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迎面和午休回来精神抖擞的林煦撞见了,“陆队,你们上午有收获吗?” “算有一点,”陆允向来不喜欢把话说太满,她对林煦说:“我想让你们帮我查个人。” 林煦爽快道:“查个人多简单的事,你找汤汤,她也能帮你们查,她小外号本地八卦通。” 莫汤汤抱着她最尊敬的司顾问亲自给她点的奶茶连吨吨吨三口,才问:“你们确定那个富二代叫吴默?” 陆允肯定道:“确定,张老板说他是本地某钢厂老板的儿子。” “钢厂啊,”莫汤汤回忆道:“还真有,不过吴默是私生子,而且死了很多年了。” “不会吧。”眼见刚冒出来的抓手转瞬即逝,戚小虎急道:“你会不会记错了。” 莫汤汤放下奶茶打开电脑给他们搜索往年的新闻,说:“全晏城没有第二个叫吴默的富二代,凡是知道那件事的人,只要是姓吴的,都不会给自己孩子起这名。” “这人除了伤天害理,还干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么?”管博实在好奇莫汤汤的八卦描述。 “惊世骇俗谈不上,主要是这人死的不光彩。” 戚小虎问:“怎么不光彩法?” 莫汤汤经历过各种离奇曲折案件洗礼,自封成熟稳重刑警一枚,淡淡说:“纵欲过度,死床上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考虑给小说换个名字的,没收藏的宝,及时收藏防止走丢[小丑] 换名之前会提前告知哦 128 第128章 ◎挺好的,满十八了,可以蹲监狱◎ “什么玩意?” 戚小虎明显不如在座任何一位成熟稳重,拔高的分贝把其他人的目光也吸纳了过来,“啥时候的事?” 莫汤汤提示他看电脑屏幕,几人围在屏幕周围,新闻是几年前的,里面的图片失效,只剩下一个裂开的图标。 【某男子酒店约会,药物过量,身死温柔乡】 新闻标题没有标明该男子是谁,林煦看了眼时间,“汤汤,那会你还在读初中吧,这种八卦你也知道?” “我是工作之后才知道的,”莫汤汤说:“谁让你平时不八卦,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 “钢厂老板年纪大了要从位置上退下了,公司董事里有人不同意他把位置传给亲儿子,使了个阴招,说是吴默的死是同父异母的吴穹所为,就这事还报了警。” 陆允问道:“最后怎么解决的?” “最后吴默亲妈得了三套别墅,现金若干,这事才平息。” 林煦问:“你连这都知道?” 莫汤汤:“网上是这样传的。” 林煦无奈地看了眼自己下属,管教无方啊,“道听途说,小满半个月都不会给你点奶茶了。” 莫汤汤很无辜,试图挽救下自己的奶茶,“你们现在查,也能查到当时网上的议论,有钱人家的小道消息,不一定是空穴来风。” 林煦无视莫汤汤的抗议,带陆允他们进了自己办公室。 “上午失踪案件的对比结果有了,”林煦把对比结果交给陆允,“另外,我们排查凶手的行踪路线也有了初步结果。” “凶手是步行进的村,少说走了有两个小时,足迹是在邻村公路旁边一条山道上被发现的,做完案之后走的是反方向,我们的图侦小组已经在排查公路过往车辆了。” 林副支队看似效率不高,甚至有闲情逸致回家午休,调查进展是一点没落,陆允准备表达感谢,林煦又说:“张鑫开门让凶手进房间,说明两人关系不错,陆队有怀疑的人选吗?” 既然是联合调查,陆允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把丁岩的情况告诉了林煦。 “你怀疑黑吃黑?”林煦听完问。 “也可能是杀人灭口。” “你们这案子够大的,”林煦豁然起身,“那就迎难而上吧,各位,新的挑战,新的升职机会呢。” 这位副支队貌似有点中二病在身上。 刚中二完,林煦手机响了,是一段语音,她旁若无人地点开,声音清灵冷淡带着点娇嗔,“不行,杀鸡用牛刀,得亏你想的出来。” 明明被拒绝,林副支队却笑得蜜糖化开一样,她说:“陆队,不是我不帮你们联系,主要是吴默这种小角色,不需要外挂。” 看来第三支队经常习惯性使用外挂,没有外挂加持,他们也要出外勤任务,下午三点陆允带着人又出外勤去了,目的地是吴默亲妈在郊外的别墅。 方陵大本营办公室,月拂几经辗转终于联系上了丁岩的前同事,据他回忆,当时丁岩和他女朋友在同一条生产线上,两人谈了好几个月,后面一起离职,说是要回家结婚,此后就没了联系。 回家结婚,显然是骗人的幌子,月拂废了好一会功夫才确认丁岩女朋友的身份,弘珠。 弘珠是外地人,来方陵打工,和丁岩谈恋爱的时候才23岁,她家里有四个姐妹,她排行老三。月拂趁着时间还早,给弘珠的家里人打电话,先打给弘珠父母,对方可能耳朵不太好,月拂自报家门好几遍,对方一直喂喂喂,好不容易不喂了,啪地挂了她的电话,留下死骗子的乡音。 月拂:“” 胡咏经常联系家属,经验老道,话术熟练,挨个联系完弘珠的姐妹们,他们得到一个结果,弘珠消失了。 弘珠家里人反对她嫁给一个连彩礼都拿不出来的穷小子,大吵一架之后再也没回过家,从此断了联系。 胡咏说:“咱不能这么倒霉吧,弘珠总不能也被丁岩卖到海外去了吧。” 月拂参与过完整的解救计划,胡咏的猜测并非不可能,当时被卖到海外的年轻女性,登记受害人身份的时候遇到了难题,其中不乏长期遭受压迫精神错乱的受害人,她们无法正常理解问题,又因为没有家属报案,到现在还有人疯癫在精神病院里。 月拂懒得自己查,她把弘珠的照片截取下来,找谢尧去了,同样是参与调查的人,可不能让他闲着。 “这照片太年轻了。”谢尧把桌上的水杯盖上盖,还是不保险,于是挪到了月拂够不着的位置。 “身份证是十六岁拍的,也就差了十四岁吧。”月拂不动声色瞟了眼被挪走的杯子。 “十四年足够长成另一幅模样了,”谢尧看了眼月拂,杯子离老远给的勇气,他嘴欠道:“你倒是没怎么变,十八岁进入候选名单时也跟现在一样高。” “”攻击我不长个是吧!月拂从来不吃亏,“是啊,你都老成这副样子。” 谢尧难得能和月拂开上两句玩笑,于是乎揽下了这活。 等月拂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到了下班点,胡咏见她进来,“月拂,你电话刚才响了好久,给替你接了,你妈说在楼下等你。” 月拂两个手机,一个工作,一个私人,收到电话的工作手机号,她盯着通话记录,一股无名之火冒了上来,她抄起手机直奔楼上。 “小顾出外勤去了,”经侦内勤看她气冲冲的,便问道:“咋了月拂,他惹你不高兴了?等他回来我让他去找你?” 月拂铩羽而归,拿着包打了声招呼就下楼了。 柳盈果然在市局外等她,现在是下班时间,好几个同事下班跟她打招呼,柳盈听见了,朝着月拂挥动手臂,“小拂,这里。” 这个场景勾起月拂小时候为数不多对她的美好记忆,在父母没离婚以前,她来学校接自己放学,柳盈不高,扎在家长堆里,月拂看不到,她也是高高举起手喊自己的名字,同学看见了会羡慕地说:你妈妈好漂亮。 柳盈年轻时长相娇美,如今脸上多添岁月的痕迹,多了些从容。 恍惚间月拂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柳盈笑的时候眼角堆起明显的沟壑,她打量着月拂:“长高了,是大孩子了。” “还没吃饭吧,”柳盈自顾自说:“走,妈妈带你去吃饭。” 月拂不动,这声妈妈将她冻在原地,霜天寒地开了口:“你大费周章找我,只是吃顿饭这么简单?” 柳盈脸上可见地难堪了起来,“我来找你确实有事,”她左右望了望,“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上我的车,我带你去吃饭,咱边吃边说,车就停在对面。”柳盈指向对面马路边一辆白色宝马。 月拂自然不会上柳盈的车,走在前面带她去了市局旁边的饭店。 “这里不太好吧。”柳盈看不上一楼堂食的座位。“这么多人,闹哄哄的。” “两个人没必要开包厢。”月拂随便找了个位置,率先落座。 柳盈只能在对面坐下,她张望着四周,而后低声对月拂说:“这里没你同事吧?” 月拂并不打算确认,问她:“你找我,见不得光?” “不是不是,”柳盈摆手笑笑说:“一点小事。” 服务员送上菜单,柳盈接过菜单递给月拂,“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我买单。” “我没什么胃口,你点吧。”月拂对服务员说:“麻烦给我一瓶水。” 柳盈点过菜,月拂喝了三分之一的水,眼见没有开口的意思,柳盈客套道:“没想到你现在当上警察了,还是市局重案支队的刑警,小时候白培养你上那么多兴趣班了。” 月拂闻言一笑,开口就是贬低数落,果然一点没变,柳盈还是柳盈。 “兴趣班不是我要上的。”月拂说:“是你要把我培养成靠男人的金丝雀,实在抱歉,没如你所愿,被我送进去的男人,大概比一个兴趣班的人还多。” 柳盈自知说错了话,拿过桌上包好的消毒碗筷,以此来消解尴尬,干巴巴寻了个由头,说:“你弟弟今年二十三了。” “他被关进去了?”月拂问。 柳盈闷闷地一点头,正要诉苦,就听见月拂说:“挺好的,满十八了,可以蹲监狱。” “什么?”柳盈直觉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来找我就为这个?”月拂笑着问。 柳盈皱起眉头,看向月拂,幽怨道:“我也是没办法,该找的关系都找了,律师说他最少都要判五年以上,你弟弟真要是坐了牢,他这辈子就毁了。” 月拂无视柳盈倒过来的苦水,讥讽说:“五年怎么了,蹲了监狱不能给你当儿子?” 月拂对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没什么好感,会爬开始,那小子就薅她头发,大一点了撕她作业本,咿呀学语时嘴里说的是姐姐坏,孩子是父母教育的投射,她那弟弟能被关进去,还真是谢天谢地。 这何尝不是柳盈见面给自己的一个好消息呢!月拂想着是不是该庆祝下。 柳盈沉默了一会,拿过自己的包,月拂没见过的牌子,按她对柳盈的了解,日子想必过的不太顺,十几年前开的是宝马,现在还是宝马。 “你初中之后不在方陵,没机会给你准备生日礼物,”柳盈拿出来一个白色扎银丝带的小礼盒,“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给你买了个小东西。” 图穷匕见,接下来才是正题,柳盈说:“你有空,能去趟看守所见见你弟弟吗?” “去看守所要手续,我以什么名义去见他。”月拂盯着盒子,只觉得一阵恶寒。 柳盈大概是认为月拂看着礼物的面子上同意帮忙,说:“他是你弟弟。” “怎么证明他是我弟弟。”月拂要笑不笑道:“从法律层面上说,我既不是你女儿,更不可能是他的姐姐。” 柳盈不敢吭声,僵硬地坐在对面。 “你忘了吗?当年爸爸给了你的五十万,我早不是你女儿了。” 月拂盯着她,“怎么,钱花完就忘了?还是觉得我会念在养育之恩的份上,帮你把人捞出来?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没到健忘的年纪。” “你那无所不能扬言要让爸爸在方陵活不下去的老公,是死了吗?让你跑我面前来丢*人。” 柳盈大概是不知道回什么好,垂下目光:“他有事走不开。” “你来见我,除了要我帮忙,没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月拂沉着道。 “我想看看你过的怎么样,”柳盈说:“这么多年我也没关心过你,你爸爸去世之后,我去找过你奶奶,她不让我见你,我也联系不到你。” 柳盈把桌上的小盒子往前推了推,“算我这些年给你的补偿,是我的一份心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晚了,老板在后面死活不走 129 第129章 ◎你对不起我什么?◎ “为什么今天过来?”月拂问。 “前几天在和律师周旋,抽不开身。”柳盈用茶水烫着碗筷。 “我住院那会,你从顾家宇那打听过,你知道我在住院。”月拂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柳盈是个没做过家务的女人,她的手不如年轻时饱满细腻,指关节堆着明显的褶皱,连戒指也没戴,“你想看我过得好不好,是只敢看康复出院的好?” “还是你认为,我住院不在工作岗位上,不够格帮你?”月拂切中要害,黄鼠狼拜年还要趁早呢,柳盈倒是挺会挑时间。 贺祯说的没错,对柳盈心存期待,就是对自己多年坚持的最大背叛。 “小拂,我们母女十几年没见了,你一定要说这么重的话吗?”柳盈低下姿态。 “你也清楚我们十几年没见,我要不是警察,你今天还会来找我吗?”月拂面无表情说:“你是成年人,我如今也是。” 她们对视着,月拂不带丝毫情感的目光注视着柳盈,没一会柳盈便低下头去。 “是你说的对你现在是大人了,”柳盈蓦然红了眼,略带哽咽的语调,“我当时还年轻,头一次当妈妈,也是有了你弟弟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对不起你” “小拂,妈妈向你道歉。”说完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掩面,低声啜泣起来。 月拂不为所动,像是台下看剧目的观众,任由台上演员如何深情投入,做戏始终是做戏。 如今,月拂不是会被虚假眼泪欺骗的小孩子,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的权利会随着时间和经历置换,犹如此刻。 “你对不起我什么?”月拂问她。 柳盈从纸巾里抬起微红的双眼,没预料到月拂会问这个问题,想了好一会才说:“我不该这么多年不联系你。” 月拂紧接着问:“还有呢?” “不该一见面就让你帮忙。” “还有呢?”月拂重复着。 柳盈捏着皱巴的纸巾,“还有吗?” 月拂沉沉地吸了一口气,长长缓缓呼出,她扫了桌上二维码,付了自己的水钱,起身说:“这忙我帮不了。” 柳盈包也没拿,拿着桌上的小礼物盒追了出来,“小拂,你不愿意帮忙也行,给你挑的礼物,一定要收下。” 月拂脚步飞快,“无功不受禄。” “你要是不收,我天天到你单位楼下等你,直到你愿意收下为止。” 笑话,居然用软刀子威胁,月拂抬手给她指了指,“记得要站在那个监控下面,我才看得到。” 柳盈左右没了办法,拽住月拂的外套衣摆,扑通跪下。 “你干什么!”月拂被钉在原地。 柳盈死死拉着月拂的衣角,声泪俱下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小拂,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 月拂只感到悲凉,这句道歉她等了许多年,但,不该是这样的情况下,荒诞又可笑。 “他是你一个人的儿子吗?”月拂积压的情绪随着质问喊了出来,她大力将柳盈从地上拉起来,“为了他脸都不要了!” 柳盈哭诉着:“我没办法了,我是真没办法了,小拂,看在我们母女一场的情分上,帮你弟弟一次好不好” 最后,月拂打车去了乌黛那,她在车里待了一会,才打开柳盈给她的盒子,一条平平无奇的项链,后面压着一张银行卡。 ——果然,柳盈从来没有爱过她! 月拂擦干眼泪,收拾好心情,给顾家宇发了个信息:【明早七点,楼下训练室见。】 陆允得知月拂亲妈找过来的消息已经是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了,在回酒店的路上,陆允问庄霖月拂下班了没。 回到酒店房间,陆允给月拂打电话。 陆允问:“在哪呢?” 月拂答:“回奶奶家的路上。” “你自己开车回去的?”陆允听不出月拂的情绪。 “我把金龟子开回来了,”月拂说:“突然想喝冯姐炖的汤,而且我伤好了,去见奶奶也不会露馅。” 陆允听出月拂不打算告诉自己,佯装轻松道:“那你可要多喝点,毕竟难得回去一趟。” “对了,上次你姐姐要云吞做法和食材,我今天让冯姐简单出个教材,好了发你。” 陆允笑道:“这你还记得。” “我都记得。”月拂说:“到时候也给常主任一份,你们别老拿着这东西钓着他。” “我可没有钓着他,但凡这次技侦把宽带筛选结果弄完,庄霖也不会用胡萝卜遛驴。” “领导,攻击同事不太好吧,我车里要是有别人,你的英明形象可就毁在我这了。” “无妨,反正咱俩坦诚相见过了。”陆允顿了顿,“至于别人,我不在乎。” 陆允又说:“月拂,我只在乎你。” “知道知道啦,才出差一天,怎么还油腔滑调。”月拂道:“我不喜欢太油腻的风格。” “不是油腔滑调,”陆允正经道:“月拂,我很在意你的感受,不管我在不在你身边,我都希望你过得好。” 月拂实在不想让自己的糟心事打搅到陆允,说:“今天过挺好的,要是调查有进展,离我赖床休假又近一大步的话,会更开心。” “这样啊。”陆允坐在床边,荒凉孤寂从周围裹了上来,绞出一抹嘴角的苦笑,“为了你能提早实现休假赖床的愿望,我这边要加紧调查了。” “嗯,等你回来。” “好。” 通讯结束,双方同时陷入沉默,月拂开车穿梭在城市夜幕下,明晃晃车灯刺破夜色,经过黑暗,驶入更浓郁的夜色中。陆允看着酒店不远处高架上来往车流,生生不息奔涌着,向着他们的终点。月拂不会奔向她。 调查结果倒是第一时间奔向了陆允,晏城市局图侦小组的结果出来了,她没来得及感怀太久,为了提早结束晏城的调查,转头扎进工作堆里。 图侦对比结果被放大在办公室大屏幕上,图侦组长说:“你们看,这辆车在晚上八点十七分,从进入案发地入口路段的前一个监控时,可以看到后排有一个人。” 共享大屏幕上,图片被放大,车辆后座上确实有一个穿灰色上衣的人坐在后面。 “入口路段之后的最近一个监控再拍到时,后排的人已经不在了。”图侦组长继续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零八分,还是这辆车,在凶手离开的路口接了人,凶手离开的时候还穿着同款灰色上衣。” 莫汤汤说:“司机身份刚才核实过了,普通黑车司机,他还记得这人是在火车站找的他,要了个号码,因为目的地太偏,司机本来不想去的,奈何对方给的是在太多。” 还没下班回家搂小宝贝的林副支队冷哼一声,阴仄仄道:“又是黑车司机” “让他来局里接受调查,确认嫌疑人长相。”林煦对莫汤汤说。 “这个点司机未必肯过来吧?”莫汤汤小声接腔。 “不来就带人上他家里去。”林煦提醒道:“顺便再查下他手续是否齐全。” 图侦小组离开后,副支队办公室,陆允说:“林副,你的外挂对晏城很了解吗?” “不了解,但有钱。”林煦坦荡道:“有钱能打听到你想知道的任何消息,陆队,走我的关系可以帮你打个折。” 陆允:“” “开个玩笑,我看你老是绷着,查案又不是谈恋爱搞冷战,放松些。”林煦问:“你想了解吴穹是吧?” “林副还真是乐观。”陆允说。 “必须乐观,工作而已,破不了案,大不了回家啃老婆。”林煦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材料,递给陆允,“下午刚查到的。” 陆允简单扫了一眼,“杀鸡用牛刀?” 林煦乐道:“不是,查吴默用不上牛刀,他的个人生平小学打架到高中考零分逃课,这些网上都能查的到,同父异母的吴穹还是值得挖一挖的。” 下午查到的信息显示,吴穹从小按接班人来培养,国内就外国语学校,出国修了经管硕士,毕业回国几乎无缝衔接进了他爸的公司接手业务,比起在外声名狼藉拉帮结派给社会添堵的吴默,吴穹低调太多了。 陆允说:“我们下午去了吴默母亲应伊人的住处,在吴默十八岁之前,他们母子一直和吴穹母子住在一起,十八岁之后才分家。” “吴穹有位低调有耐心有远见的亲妈,”林煦说:“他们夫妻要是闹离婚,公司大概率要拆伙。” 事实确实如此,吴穹现在是董事,公司转型业务还经营的风生水起,他们母子才是最大的赢家。 陆允下午看过当年吴默的尸检报告,死因确实为药物服用过量导致的猝死,事后警方对他身边的狐朋狗友展开调查,他们都能证明吴默有事前吃药助兴的习惯,就连尸检中检测出来的药物残留,也和他朋友提供给他的药成分一致。 吴默的死亡,确实是意外无疑。 “你是怀疑吴穹?”林煦问。 “私生子同样享有继承权,而且吴默死的时候,他爸身体健康,立遗嘱应该不可能。”陆允说:“下午我们去应伊人的住处了解情况,她提起过,在吴默没认识张鑫之前,他没有吃药的习惯。另外我还查到,在吴默死后没多久,吴穹当上了总经理。” 林煦颇为头疼,“陆队,要约见吴穹,光凭猜测可不行。吴默早成了灰,现在张鑫也死了,我们手里一张牌也没有。” 这案子查的确实费劲,本以为只要张鑫落网,受害者名单就有希望确认,如今张鑫死了,死无对证还牵连出另一桩定了性的案子。 这种明明有力气却无处可使的巨大无奈,陆允之前未曾有过,加上月拂不需要她的态度,简直是感情和工作的双重夹击。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 130 第130章 ◎她是独立的个体,不需要我来约束。◎ “卧槽!”顾家宇堪堪避开月拂挥过来的一记右勾拳,“你出院才几天!月拂你来真的?” “少废话,接招!”月拂不留余力紧接着左手出拳朝着顾家宇面门就是一拳。 这次没让顾家宇躲过去,他脸上挨了一拳,一连退出好几步远,好在戴了拳套,不然他脸上必然被月拂砸出一块青紫。 “等等等”顾家宇捂着脸求饶道:“不是,你一大早约我挨揍,总要有个理由吧,我不能平白无故被打。” 月拂调整拳套松紧,“你把我电话号码给别人了。” “我给谁了?”顾家宇试探道:“你妈?” 月拂扣好拳套,两步上前,再度挥拳,顾家宇长记性了,抬手格挡,“不是吧,你电话连你妈都不能给。” “你猜她为什么没我号码。”月拂左腿一扫,顾家宇没来得及做准备失去平衡咚地仰面躺在垫子上。 他麻溜爬起来,“你妈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你私人号没接,让我给她工作号。” “你就给了?” “她有你私人号,然后我才给了你的工作号码。” 月拂一身全黑训练服站在软垫上,半高衣领外是她瓷白的肌肤,她的头发在脑后拢成干净利落的麻花辫,扎在训练场形成一道风景,清早来锻炼提神的市局同事无不侧目,只见她做了个准备挥拳的假动作,顾家宇弓背作势格挡,然后被月拂一记漂亮的旋风腿扫了出去。 看热闹的同事打趣道:“小顾,你好歹挤进了市局比赛前五,月拂给你干趴下两次了。” “去你的,怜香惜玉懂不懂。”顾家宇边爬起边回嘴。 “惜你大爷,”月拂站定,“顾家宇,你到底能不能打?” 真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但真男人在真战士面前,只有被虐的资格,月拂格斗没有章法可言,几种格斗术杂糅在她一个人身上,有些招数顾家宇见都没见过,最后只能求饶。 顾家宇趴在垫子上连呼带喘,“我就给了个号码,至于亲自揍我一顿嘛。” 远不止这么简单,月拂需要一个撒气的出口而已,柳盈知道自己在市局,不通过顾家宇获得号码也能找到她,顾家宇只是纯倒霉当了出气筒而已。 “市局前五就这样的实力?”月拂气息平稳居高临下,淡淡嘲讽道:“也不过如此。” 顾家宇:“” 谢尧围观了好一会的打戏,走过来鼓掌道:“实力不减当年。” 月拂转过身朝他冷道:“怎么,你想试试?” “不了,”谢尧同情地看了眼还躺着的出气筒,说:“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是老了打不动吧。”月拂不动手,嘴上功夫依旧厉害,一个也没放过。 “你今天来这么早就为了揍人。”谢尧走在月拂旁边。 “这理由还不够充分?”月拂说:“早知道你也来的这么早,我该约你一起训练的。” “你是奚禾亲自教出来的,我可不敢在你面前搬门动斧。”谢尧道。 “弘珠的去向有结果了?”月拂问。 谢尧默然笑道:“确实有了,她还活着,只不过在监狱里。” 月拂脚步一顿,“她以什么身份进去的?” 副支队办公室,谢尧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我就不给打印出来了,你自己看吧。” 屏幕上是一张个人档案表,一寸照片上是留着统一女监发型的女人,圆脸圆眼,两眼间距稍近,由此显得五官紧凑,名字一栏赫然写着辛安。 “辛安的身份是怎么核实的?”监狱身份审核有多复杂,月拂是了解的,弘珠成了辛安,居然还在监狱。 “她的身份没法核实,辛安家里没人了。”谢尧道:“辛安和弘珠模样上确实有点相像,而且在监狱里的这位脸上动过刀子。” “动过刀子还能确认这是弘珠?” “当年我们解救出来的受害者中,有人认出弘珠没动刀之前的样子。”谢尧补充道:“为了确认她的身份,我已经派人去弘珠她大姐家取样了,上午能出结果。” “你也看到了,当年的行动失败后,我们对境外的非法人口交易进行过精准打击。”谢尧带有深意的目光看向月拂,奈何月拂压根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分给他,“这个叫辛安的女人,是蛇头下面的,她有两栋别墅作为交易场所,偷渡过去的受害者都会在她那周转一次。” “还有别人吗?” “就她一个,剩下的交给了国际刑警由他们和犯罪嫌疑人的所属国家接洽。” “辛安的身份之所以没有被质疑,一是她对自己的原籍地很了解,其次是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的转变过程有非常详细的描述,她对自己被骗,到遭受各种侵害的过程,记的很清楚,所以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谢尧说:“要不是你昨天提供了弘珠的照片,我们至今也不知道她有另外一个身份。” “对她的调查重新开展了。”谢尧问道:“你要跟吗?” 月拂想也没想答应了—— 此时的晏城,电梯里,戚小虎给陆允看了一段视频,“队长,月拂好能打。” 市局有各种各样的群,陆允除了调查群关注较多,其他大群永远亮着一排红色气泡,她狐疑着看过去,画面中,月拂两步助跑掰着顾家宇胳膊,轻灵绕到身后照他的膝窝来了一下,在顾家宇跪下时一个锁喉死死勒住对方。 陆允:“”这哪像是前几天才出院的人。 “几点拍的。” “七点多,”戚小虎说:“月拂今天去够早的。” “我看看,”管博听到手机里惨叫连连,从后面把手机拿了过去,看完月拂几个大开大合的动作后,说:“月拂这样揍她同学没问题么,而且她身上还有伤吧。” 后一句才是陆允担心的问题,戴着拳套,同学肯定是揍不坏的,她一个没彻底好全的人,不管不顾的一大早动手,太不让人省心了。 洗手间内,陆允给月拂打电话,“去训练场的视频我看到了。” 月拂完全不慌,“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帅?” “帅什么帅,刀口长好了吗?”陆允甚至想当场给月拂一个暴栗,“我不在你就无法无天,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是吧?” “贴着肌肉胶布呢,不会拉扯到刀口的,”月拂嘟囔说:“我只是气不过,顾家宇随随便便把我电话号码给了别人,也没有征得我同意,不揍他我不解气。” 陆允旋即便想到了月拂下班前,胡咏帮她接的电话,明知故问道:“他把号码给谁了?” 月拂默了两秒,说:“我不喜欢的人。” “她找你了。” “我会处理好的队长,”月拂不准备回答,转移话题道:“我这边查出一点新线索,有确切结果了,第一时间向你汇报。” 陆允没办法,月拂不肯说,她也不好追问,要是问的紧了,又怕月拂心里不舒服。 最后她只好让庄霖多看着一点。 她打开洗手间隔间门,林煦在镜子前好整以暇看着她,打趣道:“陆队,还以为你单身呢,完全看不出来你家里也有位小宝贝。” “貌似还是位不太听话的小宝贝。”林煦评价道。 “她是独立的个体,不需要我来约束。”陆允用月拂的话搪塞过去。 “瞧你这话,说的违心又慷慨,”林煦笑道:“你要是在你对象面前也表现的这么大方可不太好。” 陆允微一蹙眉,问道:“什么意思?” “谈恋爱跟查案差不多,要是不了解嫌疑人,连作案动机都分析不了。”林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表示道:“你要完全了解她的经历,这样你才能理解她的行为,不然只能跟在她后面捡苦果子吃。” 陆允显然是听进去了,要了解月拂的过去,说的容易,行动起来不是一般的难,比查案还难。 晏城近十年的筛选结果传回了方陵,月拂第一时间同步给了谢尧,由他发给X小组进行第三次确认,谢尧不忘打趣说:“你干脆回组里算了,还用不着我来当传声筒。” “不用,你这传声筒挺好用的。”月拂拒绝,她知道谢尧最近跟X小组联系频繁,他在自己面前已经多次提起前单位了,妥妥的有病。 快中午的时候庄霖本来要找月拂去食堂,站起来一看,电脑后面空荡荡,哪还有人。 “月拂呢?”他问胡咏。 “刚出去了,说中午不去食堂。”胡咏回道。 “你怎么不告诉我?” 胡咏一脸庄副你这话有问题的表情,“刚才月拂说话的时候你没听见啊。” 庄霖刚才在看网侦技术发给他的宽带访问地址的追踪报告,一大堆专业术语看得他人都麻了,本想求助月拂,现在人不见了。 月拂谁也没告诉,她一个人开车去了距离市局半个小时车程外的派出所,刚停好车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柳盈朝她走过来。 “你一个人来的?”柳盈扫了一眼后面的车。 “我只是过来了解情况,不需要其他人在场。”月拂好笑地看着她:“还是你想闹得人尽皆知?” 柳盈说:“不是,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来,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态度不好。” 摊上你这种家长,办案人员态度能好到哪去,月拂阴阳道:“所以你才让我这个市局的过来,或者你以为我会搬个大的过来。” 柳盈的目的月拂再清楚不过,“今天还是你一个人,你现在是离婚了?” “没有,他有事过不来。” “儿子犯事亲爹不出面,多大的事让他走不开,家里死了人?还是公司破产?” 130-140 131 第131章 ◎我吓到你了?◎ 月拂淬了毒的嘴在了解完麦迪牵扯的纠纷后,认为还是攻击的不够狠。 这起由民事纠纷发展成的刑事犯罪案件,麦迪从头到尾没有半点作为过错方的认知和悔过。 事情起因是两个月前,麦迪开车蹭倒了邻居的小电瓶,正常人下车扶起来就行,他不一样,脑子短路在路中间跟车主吵了起来,推搡间还动了手,嘴上也没放过人家,攻击车主命苦,三十几岁还开小电驴,生出来的儿子跟个他一样没本事。 围观群众都能作证,麦迪当时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被骂的车主没动手,反倒是麦迪骂着骂着激动起来先动推了车主,派出所民警出面调解了三次,车主只有一个诉求,麦迪当着小区那么多人的面骂他,必须在小区大门外人最多的时候当面向他道歉。 道歉自然是没有的,麦迪还拿着棒球棍堵人家门口,造成轻伤四级,有对门邻居监控可以作证。 “有监控证据,有证人证词,作案动机合理,还拒不认罪。”负责这起案子的刑警姓蒋,他放下茶杯,说:“而且态度嚣张,在审讯室的时候还问我们侦办民警,塞多少钱能把他放出去。” 蒋警官不耻道:“什么家教!” “受害人有和解意愿吗?”月拂问。 “没有。”蒋警官盖上杯盖,“要是能和解,调解时早和解了,你看看麦迪的态度,一副家里有钱无法无天的二世祖模样,就该进去蹲几年,” 月拂起身,“我了解了,蒋警官辛苦。” 等月拂从办案区出来,柳盈快步走过来,焦眉苦脸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月拂反问她。 “你弟弟能救出来吗?” “救?”月拂好笑道:“故意伤害你要我怎么救?” “你不是市局的警察吗?” 柳盈从没上过班,现任丈夫回家会跟她描述外面那些迎来送往的人情关系,那张银行卡,多半是夫妻俩共同的主意。 月拂抬脚往外走:“我是市局警察没错,并不是在上级单位,官就大人一级。” “那你的领导呢?你好好跟你领导说说,或许”柳盈细高跟噔噔噔跟在后面。 月拂脚步一顿,回头怒道:“你拉我下水还不够,为了你儿子,你还要连累多少人?” 派出所大厅人来人往,柳盈好面子,“我们出去说。” 月拂错开柳盈要拉她的手,一步当先走在前面。 柳盈站在月拂车边,她今天穿一件白色偏灰调的长款外套,面料细密褶皱挺括,在中午的太阳底下发着冷,她说:“你给个准话,用你在市局的关系,你弟弟还有希望出来吗?” “我的关系?”月拂从胸腔震出一声冷笑:“你可真看得起我。” “你凭什么认为我一个入职不到半年的新人有资格帮你把儿子弄出来?”月拂问她。 “我问过小顾了,他说你在支队很受欢迎,你长得好看,撒个娇,事情” “闭嘴!”月拂要被恶心吐了,“我不是你,你明白吗?” “你们要是好好教,麦迪会是今天这样?你的儿子是人,别人就不是人了?”月拂气的手发着抖,她死死握着车把手撑着,一字一句问:“你为了救儿子,是要毁掉我,对吗?” 月拂脸色发白,柳盈往前一步软声道:“小拂,妈妈不是这意思” “别靠近我!”月拂喊着:“十六年前你就不是我妈妈了,你们当年是怎么对我爸爸的,如今居然还有脸来找我帮忙。” “小迪是你弟弟,就算你不喜欢我,好歹你们身体里流着一半的血是相同的,念在血缘关系的份上,你帮他这一次,就这一次。”柳盈眉毛扭曲着,没挤出半滴眼泪来,说着她从包里拿出钱包,强行往月拂手里塞,“昨天的不够是不是,我这里还有。” 三折钱包最外边的金属装饰冰冷异常,像烙铁一样,生生在心上烫穿一个洞,月拂知道有些东西这辈子她都不会有了。月拂的目光从黑金配色的钱包缓缓挪到柳盈脸上,真好,月拂此刻觉得,自己和柳盈长得不像,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拿回去吧。”月拂把钱包推回去,掏出车钥匙开门,啪嗒一声后,她说:“等我联系你。”—— 章郁正准备午休,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她通过猫眼看了一眼,开门笑道:“今天怎么是你过来,你队长呢?” “章前辈。”月拂拎着水果出现在门外,柔声说:“今天是我想来。” 客厅沙发上,章郁端着茶坐下,见月拂端着茶杯的手不受控制的发着抖,脸上又风轻云淡的样子,一时间还真不捉摸不透。 胖嘟嘟毛茸茸的大橘猫过来蹭月拂的裤腿,章郁先开了口:“我这猫不认生,谁来都要被蹭一腿猫毛才走。” 月拂揉了揉猫咪的脑袋,“小咪,下次给你带罐头过来。” “可别,你队长上次给它买了一箱罐头还在小房间放着,体检的医生说它再胖要脂肪肝了。” 月拂倾身把杯子放在茶几上,说:“章前辈,上次过来我认出了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记得,”章郁笑道:“你爸爸给你起这么漂亮的名字,我当然记得,你爸爸还好吗?” “他在我十四岁那年走了。” 章郁脸上一怔,旋即问道:“那你现在?” “我爸爸去世之前,我被过继给了大伯父。” 章郁回忆了一会,说:“你大伯人挺好的。” “大伯父一家人对我很好。”月拂的眼神轻盈地望向章郁,“章前辈,我今天过来是想问您,当初您对我说,让我不要怨恨妈妈,她有她的苦衷。” 月拂问:“她当时的苦衷是什么?” 章郁叹气道:“孩子,怨恨会吞掉你。” “所以我没恨过她,我理解她,她需要丈夫才能生存,我一次次去理解她,只有认同她是迫不得已,我才敢承认她是我的妈妈。”月拂的声音很平缓,如淡淡晚风,她说:“现如今,我想通了,她没有苦衷,她在我身上行使她仅剩的权力,无视我的声音,剥夺我的情感,连我的名字也想拿走。” “她是那个男人试探底线的帮凶。” 月拂的说这话的时候不带任何情绪,听着像是机器人在朗读一段陈述句,章郁放下沉甸甸的陶瓷杯,几根茶叶随着晃动坠向杯底,“如果你恨她,在那个家里你会过得很艰难。” “不恨,也很难了。”月拂微微一笑,淡然道:“之前我也没恨过她。” “你最近见到她了?”章郁问。 “见到了,她一点没变,”月拂看着章郁的眼睛,温和道:“所以我来见您,是为了向您表达感谢。” “谢我什么?” “谢谢您没有让我在年少时对她心怀怨怼,按我当时的性格,要是对她了解的太过透彻,未必能活到现在。我还要感谢您当时坚持给我爸爸打电话,尽管我们之后相处的时间不长,我爸爸在那段时间重新塑造了我的人生起点,才有了如今的我。” “你是个好孩子,能看开自然是好的。”章郁平静地望着对面的年轻人,“所以,你放下了是吗?” “没有,我放不下,也不打算放下了,”月拂郑重道:“我没犯过错,如今我不是孩子,我没有顾虑,也没有期待。” “他们一家人,只要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可以永远当陌生人,可是他们恬不知耻的找过来了。”说到这里月拂声线中才抖出一丝愤怒。 月拂刚才说的话太过冷静,章郁立马觉察出不对劲,“月拂,你现在是警察。” 当警察的必须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陆允之前在法院揍她前姐夫,正是情绪失控才动的手,还是在大庭广众下,有理也没理,要不是章郁摁住了陆允的辞职报告,又找上面的人解释原由,陆允早不在系统内了。 “我知道,章前辈,我没有队长那么冲动,我想到了另一解决办法,之前在犹豫,”月拂笑道:“您当初安慰我的话,不是同情她,您是在救我,我懂了。” 月拂从小区离开后,没事人一样回了市局,貌似还心情很好的给庄霖和胡咏带了奶茶。 庄霖保证自己的眼睛绝对没问题,确实看不出月拂哪里不对劲,晚上去食堂吃饭也没挑挑拣拣,下班她还拖了两小时,正常的不能更像个正常人了。 陆允了解完庄霖告知的情况之后,把晏城的调查交给管博戚小虎,马不停蹄连夜买了最近一趟高铁票回了方陵,到家已是夜里两点,没有事先打招呼又没钥匙,陆队长第一次回自己家是撬锁进去的。 房子里里面黑漆漆一片,陆允打开手机手电筒,餐桌上放着两盒药,看服用数量,是今天才吃,主卧房门开着,月拂对自己的身份定位还是一个人在家只睡次卧。 陆允来到小房间门前,站了一会没进去,她开了个小灯,先去洗澡,在自己房间躺了一会,左右睡不着,爬起来溜进了月拂的房间。 药物作用的缘故月拂睡得很沉,陆允心惊胆战地躺下也没惊动她,于是用手揽着腰,没一会睡着了。 月拂的梦很短,有只手箍住了她的腰,因为太过真实,导致她吓出一身的汗,醒来腰上果然有一只手。 而后,小房间响起一声闷闷的惨叫,陆允被月拂闷近了枕头里。 力道大到陆允的脑袋半点都转动不了。 “是我。”陆允埋在枕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 听到声音的月拂立马放了手,陆允才转过来吸了一口气,差点没被憋死。 陆允心想:老天,*月拂刚才是想弄死我!紧接着是天花板明晃晃的灯,亮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好不容易适应了,就见月拂站在床边,看看上去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她小声说:“你没告诉我你要回来。” 陆允转了转被扯疼的肩膀,问道:“我吓到你了?” 月拂点点头。 陆允叹气,咱俩到底谁吓谁啊,睡好好的差点没被弄死。 “过来,”陆允朝月拂伸手,“陪我再睡会。” 月拂躺了回去,陆允在被窝里摸着月拂沁出冷汗的手心,“做噩梦了?” “嗯。” “梦见什么了?”陆允把人往怀里团的更近了一些。 月拂背对着她,整个人埋在被子下面,“不太好,我不想说。” “不想说就不说,”陆允拍着她的手背,“现在还早,再睡一会。”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来晚了,被傻逼同事气到脑仁疼的一天[裂开]容我缓一天,周日更 132 第132章 ◎队长,我能处理好的。◎ 陆允在晏城连续两晚没睡好,这一觉到了上午九点多,房门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我先上班去了,厨房有做好的鸡汤云吞,凉了微波炉热一下(*^_^*)】 真可爱,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颜文字。陆允挠了挠头发,趿拉着拖鞋去洗漱,她边刷牙来到厨房,鸡汤云吞果然在微波炉里放着,飘在汤外面的云吞皮略微干掉了一些,蒙着点点油花,微波炉上面有调好的油辣子,切好的葱花还单独放在小碟子里。 月拂不像是会照顾人的,但她在生活的小细节上确实比陆允要细心许多,油辣子调的刚好,热好的鸡汤撒上葱花,新鲜出十足的精气神。 在晏城受林煦的影响,陆允换衣服时还真在衣柜前犹豫了一会,既然开始嫌弃过于单调的衣柜,最后她还是警服裤套作训服上衣,实在是挑不出来别的衣服,她的衣柜早被单位发的服装给包圆了。 她不慌不忙在手机上查看晏城的调查进度,林煦给她发信息说走的太突然,连顿饭也没请上,陆允客套回下次,说要是林副支来方陵一定带她去饭店搓一顿。 陆允刚进办公室,庄霖站工位前打电话,他一脸卧槽领导你是会瞬移术的吃惊表情,“队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正要给打电话呢!” “什么事?”陆允是临时改变的行程还没告诉庄霖。 “月拂被纪委的人带走了,就刚刚,”庄霖急道:“我让老胡找苏教导去打听消息去了。” 陆允心里一咯噔,心道果然是要出事。 苏教导办公室,陆允门也没敲闯了进去,胡咏和苏旻齐齐向她看过来, “你怎么回来了?”苏旻脑袋都要大了,月拂在队里有多受重视,她早领教过了,陆允又是个护犊子的,还是个容易因为犊子点燃的炮仗。 “月拂是什么情况?”陆允确实要炸了,一回来月拂给她整个这么大的。 “我刚打电话了解过了,是月拂自己向纪委检举,有人向她行贿。”苏旻叹气道:“看你这样子,她估计也没跟你说,这小姑娘怎么” 陆允问:“向她行贿的是谁?”不管是谁反正是蠢人,月拂要是缺钱,她还当个屁的警察。 “纪委已经在约谈了,我们等结果就行,是月拂主动举报,不是受贿,问题不大,你们一个两个别一提起纪委就火烧眉毛闯我这来,敲门懂不懂” 纪委约谈临近中午才结束,陆允和苏旻一直在等消息,作为月拂的直系领导和支队教导,她们理应在场。 大会议室,纪委三位调查人员背对窗户坐在红木长桌对面,陆允走在苏旻前面,月拂回头看了她一眼,瞧不起情绪,极淡地瞥过。 陆允挨着月拂坐下。 对面三位陆允认识,纪委和公安不属于同一部门,警察作为公职人员受纪委监督,月拂检举有人向她行贿,自然是要纪委介入。 对面坐左边的人开口,“陆队,情况我们基本都了解了,关于月拂举报的内容,我们对双方分别做了核实。” 她说:“这是一场误会。” “误会?”月拂先坐不住了,“她给了我一张银行卡,让我走关系把她儿子从看守所弄出来,这不是向公职人员行贿?” “齐主任,还是她告诉你们她是我妈妈,”月拂解释道:“从法律层面上,我们并不存在亲缘关系,我还可以提供她自愿放弃抚养权的证明文书,我们不是母女。” 陆允听明白了,月拂这是要把她妈给送进去。 被月拂称作齐主任的女人笑了笑,“月拂,我们很认可你严肃的工作态度和作风,我们也知道你们在法律上不是母女,我同事刚才也问过柳盈了,她说给你的这张银行卡里没有钱。” 陆允注意到月拂前倾的上半身微微一怔,然后便听见她麻木又机械地确认,“什么意思?” “我们查过了,这张银行卡里确实没钱,”齐主任告诉她:“这张银行卡是月初开的户,里面还没有资金流动往来。” “所以,你举报她向你行贿事实上是不成立的。” 月拂垂下睫毛,腰背下塌,复又挺直,她不甘心地问道:“那条项链呢?” “项链不值钱,我们找到了她手机上的付款记录,两年前买的,不到一千块,算上折损也不到行贿的标准。” 闻言,月拂低头一笑,陆允看见她垂放在大腿上的手在颤抖,她说:“这样啊。” 能听出她很遗憾,陆允相信月拂肯定是伤心透顶了。 会议室静悄悄的,除了陆允,其他人大概不能理解月拂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要把生身母亲送进去,月拂靠在椅背上,右手成拳,她死死咬着食指关节,陆允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才掰下来。 旋即月拂轻声笑道:“今天麻烦各位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齐主任镜片后是一双精明又温和的眼睛,“公安队伍里正需要你这样克己奉公守正不阿的存在,我们的工作才会更好开展。” “这不是误会。”月拂说。 “好在现在是误会。”齐主任道:“月拂,你不用走到那一步。” 月拂起身,“其他我没什么好说的了,齐主任我可以走了吗?” 齐主任道:“可以,你先忙去吧。” 苏旻留在会议室,陆允追着月拂的脚步出来。 “你去哪?”陆允拉着月拂的手臂。 “我找她说清楚。”月拂抽出手,转过身对陆允说:“队长,我能处理好的。” 陆允手心空落落的,望着月拂离开的背影,心里也空了一大块—— 市局一楼大厅,柳盈坐在靠角落的一排椅子上,月拂今天一大让她过来的,对于没一会她被纪委叫过去,目前还处在脑子转不弯的状态。 月拂来到她面前,神情冷漠,她问:“给银行卡,是你还是他的主意?” 柳盈望着女儿,月拂样貌上随了她爸爸,她们哪怕站一起也不会像母女,柳盈答非所问,说:“小拂,你在单位是不是得罪哪个同事了?有人举报我向你行贿,还好” “还好银行卡里没钱,不然你就要坐牢了是吗?”月拂冷冷地看着她。 “我是打算等你弟弟出来” 月拂没让她说完,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把她从椅子上拖了起来,抬脚往外走。 柳盈挣扎着:“小拂,你慢点。” 月拂把她拖到市局门口,“你走,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们这辈子不要见面了。” “那你弟弟。”柳盈还惦记着自己儿子。 “是我举报的,”月拂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告诉她:“只要银行卡里有钱,我就能把你送进去,你还觉得我会帮你救儿子?” 柳盈愣住了,半张着嘴,而后慢慢问:“为什么?” 今天天气明明很好,阳光洒在针织细密的面料上,透进去的却是蚀骨的冷。月拂说:“你为了救儿子要毁掉我。” “他是你弟弟。”柳盈干巴巴强调。 “血缘关系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月拂把对面的人当成嫌疑人,她剖析道:“还是你只能拿着那所谓的一半相同血液的手足之情来让我帮忙。” “你太自以为了,我不需要你,很多年前就不需要了。”月拂这话同样说给自己。 “从见面到现在你嘴里有过一句真话吗?”月拂兀自笑了,“也是,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真话。” “小时候,爸爸每个月五千块的抚养费转你银行卡,你告诉我每一口饭都是那个男人赏的,你说给我买的每一条裙子都是你央求丈夫才能买的。” “爸爸公司的资金刚周转不过来,你就急着找下家,你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又为什么一定要争夺抚养权,你是真的爱我吗?”月拂双眼通红,“是那个男人喜欢有女儿的你。” “你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让我知道,像今天,我说你要毁了我救你儿子,你其实明白,你只会避重就轻。” “柳盈,你生下了我,你可以不爱我,我也可以不爱你。”月拂不再需要那些飘渺不存在东西了,没有便没有吧,她说:“养育之恩我也不需要还了,十六年前的五十万爸爸已经给过你了。” 月拂转身要离开。 “小拂。”柳盈叫住了她,“你恨我。” 月拂回过头,“不应该吗?你一次次的要摧毁我,我不应该恨你吗?” “我” “没什么好说了是吧。”月拂满腔涛涛又克制道:“你什么都记得,我那天问你对不起我什么,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小时候的桩桩件件我都记得,可你不敢说。” “小时候你让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道歉,没错也道歉,你儿子道个歉会要了他的命一样,”月拂看笑话般笑话道:“你为了他可以向我下跪,为了他可以罔顾我的前程仕途。” “同样是骨肉,你这样对我,我不能恨你吗?” 月拂对着柳盈郑重道:“你们夫妻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他也最好夹着尾巴当人,要是被我发现他违法,我一定点炮仗庆祝把他送进去。至于你儿子,我联系了最好的律师给受害人做辩护,我可真该谢谢你来找我,就让儿子进监狱为你们夫妻的所作所为谢罪吧。” 月拂放完狠话没有立刻上楼,她在一楼外晒了会太阳,其实是想找个人打电话,最后翻遍手机通讯录,谁的电话也没打。 陆允在楼上给她打发信息,【抬头】 月拂抬头,陆允在楼上窗边,凝望着她,距离太远,月拂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身后车门开锁的声音吧嗒一响。 133 第133章 ◎你离开了她,是万幸◎ 陆允问:“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不能次次在遇到问题的时候被月拂排除在外,她不甘心,她们明明相爱,却不能坦诚相告携手解决。 月拂在副驾,手里团着皱巴巴的纸巾,捏圆握扁,直到梆硬成纸团,她淡然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能解决。” “你解决了?”陆允心头一阵发闷。 月拂嗯了一声。 旋即,车里再度陷入沉默。 “难过吗?”陆允又问。 月拂想了想,说:“不知道。”她没有很难过,连眼泪也没有,对柳盈,早该死心的。 “没把她送进去是不是很遗憾?”陆允一点点向月拂的底线试探。 月拂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强牵出来的苦笑,“是挺遗憾的。” 陆允从月拂的描述中对她们母女的关系只有简单了解,上次在医院,陆允实在看不出来月拂恨她妈妈,最多老死不相往来而已。要不是今天,陆允都不知道,月拂平静表象下掩着的涛涛恨意。 “你还是不需要我。”陆允想安慰也无从下手,月拂的情绪太稳定,稳定到找不出任何细微濒临奔溃的口子。 “为什么会需要。”月拂看向她,“被需要很重要吗?一个人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拉上另外一个人,难道不多此一举?” 月拂小时候需要过柳盈,柳盈只会欺骗她,她需要过爸爸,爸爸离开了她。她在需要的时候,人或命运,总是跟她开玩笑,她需要的依仗,纷纷离她而去。 “月拂,”陆允望着她的眼睛,这双漆黑眼睛里有太多情绪和情感是陆允够不到的,要很努力才能捕到一丝脆弱,“这不是多此一举,你帮过我姐,再之前让我放下对丁瑛多年的不快。” 陆允问她:“我也不曾需要过你,你又为什么要主动帮我?” 月拂沉默,她帮陆允的理由很简单,她不希望陆允被母女关系困住,不希望陆允再度冲动行事,她只是为了陆允能更好,她喜欢陆允。 陆允缓声道:“我喜欢你,会不由自主地想帮你。而你总是不需要我,是我能力不够,没有资格帮你?” 月拂偏过头,眼睛有些发酸,“不是,我只是习惯了不把期待放在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身上,没和你在一起之前,我具备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我不是不需要你,仅仅是我有能力解决而已” “有这样的妈妈是我的不幸,与你无关。”月拂说:“我之所以会帮你,是因为你妈妈爱你,她很爱你,只是方式不对,你们本该有更好的相处模式,我能帮上你,消解你们之间的矛盾,并不是我有多厉害,而是你和你妈妈有珍贵而深厚的感情,只差一个相互理解的契机。” “我不一样,我了解柳盈,我知道她从来没爱过我,她的情感全是表演,尽管我不想承认她是我妈妈,从我出生开始,她的身份就是固定的,我逃不掉,这是我的不幸,不幸不需要传播。”月拂凝视着陆允,满眼都是她,“我怕你会同情我的不幸,在以后和你妈妈的相处中,过分在乎我的感受。” “我不喜欢看表演。”月拂说:“从小到大,我看的足够多了。” 陆允温热的手掌贴在月拂颈侧,抚过微凉的耳垂,温声道:“你没有不幸,她没有当好妈妈,失去你这么美好的女儿,是她的不幸,而你离开了她,是万幸。” ——万幸!陆允在此时此刻告诉她。 月拂想起小时候放学后,那些度日如年的时光,那么小的年纪,她第一次从课文上理解绝望的意思,从此对人生漫漫两万多天,萌生了望不到头的绝望。 她时常盯着钟表,一圈又一圈,永无止境的循环,对下一圈没有任何期待。 如今,她长大了,成为了小时候不敢想象的大人,她脱离了循环,离开了柳盈,没有人可以伤害自己,与之相对的,她有了绝对反击的力量。 成为大人,并没有小时候想象的那么不堪,那时过不去的大山,如今只是小小土坡而已。 “万幸,我不难过,”月拂说:“没什么好难过的。” 月拂能调节好情绪,她不是会钻牛角尖的人,陆允态度恰当,没有过分探究,也给她制造了适当的空间。 陆允被苏旻叫走了,月拂单独回的办公室,庄霖可算是见到人了,蹦出一句戚小虎的口头禅,“哎呦我去,月拂你可算回来了,没事吧?” “没事。”月拂一脸淡定地走回自己位置坐下。 庄霖没看见陆允,提着的心还不敢放下,来到月拂面前,小声说:“老胡说有人向你行贿,是多有钱的傻逼,还敢向你行贿。” “也没多有钱。”月拂微微一抿唇,笑道:“是一对傻逼夫妻。” 苏旻办公室,她连喝茶的心思也没有,问陆允:“月拂这小姑娘平时看着挺开朗乐观的,怎么对她亲妈有这么大成见?” “苏教,月拂会这么做自然有她的原因。”陆允作为领导,比苏旻淡定许多,“要不是给了一张空的银行卡,纪委不至于空手而回。” 听陆允这话的意思,月拂没把她妈送进去,她这当人领导的也很遗憾。 “嗐,这母女俩也是,”苏旻说:“我找人了解过了,柳盈的儿子因为故意伤害进了看守所,受害人又不愿意出谅解书,没个几年是出不来了,二十三岁的大小伙,还没参加工作,先吃上国家牢饭,亲妈能不着急嘛,无头苍蝇一样,这才找到了月拂。” “给警察送空的银行卡,还有那条二手项链,确实够恶心人的。”苏旻不得不为月拂感叹,“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妈。” “项链只是个由头,空银行卡才是最大的恶意。”陆允告诉苏旻:“从头到尾他们只想让月拂帮忙,月拂要是帮上了再往里面转钱也不耽误,要是不同意帮忙,他们也只浪费一张空卡而已。” “两手准备,是试探也是陷阱,月拂真要是帮了忙,就毁他们手里了。” 苏旻只感到一阵恶寒,“这哪里是亲妈!” “我支持也认可月拂的作法,”陆允说:“我们没有经历过月拂的成长,不清楚她的遭遇,抛开这些,单论向警察送银行卡的行为,月拂要把她妈送进去,合情合理。” 陆允从苏旻办公室出来,又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盒甜牛奶和巧克力,月拂总说过日子要给点甜头,为此陆允家里的冰箱冻满了各种口味的甜筒。 “月拂呢?”陆允一进来没看见人。 “谢副把人叫走了。”胡咏答道。 庄霖立马围过来打听,“队长,月拂真没事了吧?向她行贿的傻逼夫妻,进去了没?” “什么傻逼夫妻?”陆允皱眉问他。 “月拂自己说的,向她行贿的是对傻逼夫妻,这是她原话。”庄霖敲了下胡咏工位上的挡板,“老胡也听见了。” 胡咏点头附和,“我还是第一次听月拂说脏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月拂出去没一会就回来了,谢尧除了作为前同事关心下上午这场平息的风波,另外还给了一份弘珠在监狱的口供。 一大队办公室会议桌上只有四个人,月拂向陆允介绍了弘珠的情况。 “弘珠的身份能百分百确定了吗?”陆允不免问道。 “能,昨天有人去了弘珠的姐姐家取样,监狱那边也第一时间采了新鲜样本检验,可以确定在监狱服刑的辛安其实是弘珠。” “这么大一个乌龙,这得处理多少人?”胡咏说。 月拂端正坐着,没事人一样,完全投入工作中,淡淡道:“处理不了多少,辛安家里没人,弘珠冒充她的身份入狱,即便有人怀疑身份的真实性,也很难确认辛安的身份。” “弘珠之所以能用辛安的身份入狱,又对辛安的遭遇了如指掌,是因为她经历过辛安的人生。”月拂冷声道:“辛安生命最后时间遭受绝大部分的苦难,是弘珠创造的。” “弘珠为了减轻国内司法对她的审判,用辛安遭遇的痛苦,用迫不得已的遭遇和选择,作为自己主动犯罪的借口。” 弘珠不是被卖到海外的,她是自己过去的,她听丁岩说国外能挣的比国内多,按当时的汇率,国外一小时,抵得上在国内一天的工资,而且丁岩还有门路,两人一起偷渡出境,弘珠从此再也没回来过,国内家属也断了联系。 他们在国外没有合法身份,只能打黑工,中介剥过一遍的工作,到他们手里也挣不了多少,他们一起缩在不足三平米的隔间,很快弘珠受不了了,要回国。在这个节点,丁岩给弘珠介绍了一份很轻松的工作,包吃住,还是大单间,只有一个要求,必须是女性。 弘珠相信丁岩,她去了。 罪恶和财富撕开了一个口子,将弘珠彻底淹没,她作为最听话的女孩,很快被培养起来,丁岩把女孩往她那送,弘珠负责调教她们,财富面前,人性是不存在的。 丁岩甚至开玩笑说,送过去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孩,那就是辛安。 不同于迅速屈服的弘珠,辛安倔强,有仇必报,她咬伤客人,用她所有的力气反抗到生命最后一刻。 她睁着眼被掩埋在异国他乡。 弘珠照搬了辛安的经历,套用在自己身上,她作为旁观者和既得利益者,用她制造的痛苦,为自己的罪恶开脱,现在又为了能博得宽大处理,愿意交代出丁岩。 弘珠刚把丁岩供出来,晏城传来最新消息,丁岩落网了。 【作者有话说】 周末公司服务器崩了,两天全在搞这破事 这周只能随缘更新了,要是我没更,那一定是被傻逼同事气的码不了字 134 第134章 ◎帮我带个小蛋糕回来◎ 直到下班,晏城也没传来审讯结果,管博说嫌疑人拒绝交代,从被抓到进审讯室,期间一言不发。 晏城还在寻找撬开嫌疑人的突破口,月拂破天荒的先下了班。 她去了趟乌黛的律所。 乌大律师对于月拂的到访十分意外,支着下巴浮滑道:“小月拂,按我现在的身价,见面是需要先预约的。” “没预约我也见到你了。”月拂淡然道。 “好吧,看在你富婆姐姐的份上,这案子我们律所接了。”乌黛开起玩笑,“我们所最好的刑辩律师可是很贵的哦,你一个月工资未必吃得消。” “不过好在你姐把钱付了,”乌黛兴奋道:“还给我转了一个超大的红包,让我好好干。” “你告诉姐姐了?”月拂皱眉问。 “你姐很难不知道。”乌黛表现的很无所谓,她和月照一起长大,月拂是月照的妹妹,不跟富婆通气,情理上说不过去,当然还有另外一层原因,富婆实在给太多了。 月拂拿过乌黛桌上一个银色摆件,在手里把玩着,好半晌才问:“姐姐没给我打电话,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下午,我们律所实习生去当事人家里简单了解了情况,”乌黛正色道:“你难道想自己处理?” 月拂还没回答,乌黛便说:“可别,千载难逢的机会,法制社会恶心人太多,姐姐替你出口恶气。” 摆件有尖锐凸起,月拂用手指一遍遍往下摁,月照知道却没打电话过来,这不像是她的行事作风,“姐姐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最大程度让人进去蹲的越久越好。”乌黛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十几年不联系,居然还有脸来找你。” 乌黛终于才关心一句:“你没事吧?” “我看上去像有事吗?” “我要是能看出来就厉害了。”乌黛说:“你和小祯,一个比一个更能藏。” 月照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找过来,是因为她得知柳盈去找了月拂,当姐姐的先联系上了陆允。作为妹妹的对象,又作为工作上的领导,月照相信陆允知道的绝对不少。 实际上陆允只是了解经过,她对月拂的了解实在不多,月照的字语间,让她觉察出一丝紧切,她们姐妹感情不错,陆允把上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月照,这位富婆姐姐听完后,在手机那头骂挺脏的,问起月拂情绪怎么样。 陆允只能告诉她很正常,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于是,月照拿到了地址,陆允则去了章郁的住处。 所以,等月拂从律所开车回到陆允公寓时,月照早在公寓外蹲她了。 “姐姐!你怎么到这来了?”月拂该想到的,月照不是沉得住气的人。 月照穿着宽松白色西装套装,满脸不愤道:“我不来你就要被人吃了。” 月拂用钥匙转动门锁,“队长告诉你地址的?”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怎么还这样称呼?”月照问。 “叫习惯了,改口挺不习惯的。”月拂打开了门,鞋柜只有一双备用拖鞋,是陆欢过来时穿过的。 月拂想想还是把自己的拖鞋给了月照,她趿拉着陆允大一号的拖鞋去厨房给她姐泡茶。月照不喝白水,连家里净水器都是定制带玫瑰味的。 “这地方你住的惯?”月照巡视完,大有女王大人亲临民间的高傲,“谈个恋爱跟消费降级一样。” 月拂笑笑说:“虽然比我之前住的房子小了点,但里面的布置,她姐姐花了心思的,胜在温馨。” “是挺花心思的,”月照倚在厨房玻璃门框上,“同样是姐姐,我倒是想花心思,可你瞧不上。” 月拂微抿下唇,烧开的水蒸气从壶嘴喷出,不小心被烫了到她的手背,月照不耐烦轻啧了一声,抓着月拂的手腕到水龙头下冲洗降温。 “这不就用上了。”月拂笑着。 月照拍了下月拂手背,同样笑着:“在这等着我呢!” 月拂端着泡好的茶送到坐沙发上的女王大人面前,恭敬道:“白茶,还是你出差带回来的,现在是晚上,没泡太浓。” 她给自己倒了杯白开,她晚上要吃药,茶饮到了晚上自觉地戒了,月拂明知故问道:“队长都告诉你了?” “我不问,你一个人要闷多久?”月照把目光从清淡的茶汤瞥向自己的妹妹,月拂看着温吞听话,心里的打算从来不会主动向其他人开口,连称呼也礼貌地生分。 “其实没什么?”月拂道。 “没什么?”月照蹙起专业化妆师今早给她描画的眉毛,她知道月拂有抚不平的心结,只是表现的太平静,“柳盈几次在你生日的时候要见你,都被奶奶挡回去了,给你送的那些礼物,到现在还放在地下室吃灰,包装都没拆。” “当年为了拿回你的抚养权,柳盈和他那臭不要脸的丈夫蹬鼻子上脸,我们家确实也不欢迎他们。但是只要你想见,我们还是会让你和她见面的。” “是我让奶奶拒绝的。”月拂端着玻璃杯,手指的温度被冷水浸润,暖不起来,她说:“那件事之后我没想再见她。” “我也是到长大,才理清楚一点细节。”柳盈从到尾都在利用自己,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中,月拂如今看透彻了,所以没什么好难过,也不期待了。 月拂的声音很轻,有如她手里的白开水一样淡,月照碰倒了杯子里的茶水,湿了一大块地毯,好在茶汤眼色不深,干了就好了。 在晚风和畅的凉夜,月照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和怒火离开陆允的公寓。陆允则湿漉漉地从章郁住处往家里赶。 她们情绪不同,唯一相同的是对月拂情绪稳定的不理解,她不哭不闹,像一杯不冷不热兑好的温水,不管往里面加冰块还是热水,始终恒温。 月照走后,月拂把地毯晾晒在阳台上,望着浑浊的夜空,突然想来点甜的,她转身进了房间,给陆允发信息:【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个小蛋糕吗?】 陆允找到停车位刚停好车,回复:【要什么口味的?】 【都行,奶油要多一点】 陆允去了公寓外的步行街,找家蛋糕店订做了一个四寸奶油蛋糕,没放任何水果装饰,简单刮上白奶油,最上面抹了勺蓝莓果酱,旁边的顾客还夸了句好看。 “你姐姐来过了?”陆允看到茶几上放着两个杯子。 月拂在阳台上踮脚收衣服,“来过了,才走没一会,姐姐过来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姐要是让说,我会不告诉你?”陆允接过月拂手里的衣服,顺带把人拉进怀里,问道:“你们聊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姐姐气冲冲走的。” “你惹她生气了?” “我可不敢,”月拂从陆允怀里抽身,“我先去洗澡了,蛋糕出来吃。” 气不过的月照,给陆允发信息,【陆队,我最近都会在方陵,要是柳盈又去找月拂,你给我打电话】 【踏马的,老娘必须亲自收拾了她】 【你别告诉月拂,这丫头太不成气,想想就来气,让给我来处理】 陆允想劝月照冷静点,想了想以自己的立场劝人冷静还不够资格,还可能会被月照认为自己对月拂不够上心,最终只回复一个好。 月照给她回复一个握手的表情,有种达成共识的老干部气质。 月拂穿着新买的秋冬款情侣睡衣,柔软细密的面料不会往身体里灌风,她给自己买的中号,套在身上还有很多余量,陆允帮她把头发擦到半干。 “蛋糕现在要打开吗?”陆允怕她刚才想吃这会又不要吃,月拂这人的兴致来的突然,走的也迅速。 “可以,我去厨房拿餐具。” “蛋糕店有送。”陆允拆开蛋糕盒丝带,想让月拂夸下蛋糕挑的很有品之类的。 “不喜欢送的叉子,软趴趴的,我要能吃一大口的那种。”月拂进了厨房。 “你可以直接抱着啃。”陆允笑道,画面一定很有趣。 “不要。”月拂戳破某些奇怪的想象,她可没狂野到这种地步。 陆欢布置厨房的时候该有的不该有的餐具全添了一遍,陆允还吐槽亲姐铺张,现在看来亲姐真不愧亲姐,有先见之明。 “要一起吃吗?”月拂在抽屉沥水盒里翻到一个不锈钢叉子。 “不了,这些日子体重涨三斤了。” 三斤归功于月拂,吃不下的东西通通塞给不挑食的陆允,她的体重很多年没有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生过上涨。 “有吗?”月拂认认真真打量了一圈,“没有啊,看不出来。” “上称就看出来了。”陆允哭笑不得,连夏至都说她看上去胖了,朝夕相处的人居然看不出来。 陆允把蛋糕打开,“我先去洗澡。” 月拂拿着叉子乖巧坐在桌前点了点头,陆允没忍住,弯腰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进浴室。 等陆允洗好澡出来,蛋糕只挖了一口,说要大口大口吃的人,拿着手机一动不动。 “吃好了?”陆允浑身冒着热气问她。 月拂慌忙放下手机,笑道:“没,我还在吃。” 陆允假装没看见月拂脸上强行挤出的不自然笑容,抱着衣服投进洗衣机。 等陆允从阳台进来,便看见月拂往嘴里送了一大块奶油,腮帮子鼓鼓囊囊,吃的唇角都是。 “刚*才在看什么?”陆允在旁边坐下。 月拂用叉子在从上到下在蛋糕上剐出三道清晰的印子,裂缝一样巴在上面,她单手托着下巴,看上去对蛋糕没什么食欲,说:“柳盈给我发的信息。” 陆允看着眼前狼藉的蛋糕,连蛋糕店老板都夸她有品,月拂却什么也没说,“发的什么?”。 月拂转动手里的沉甸甸的叉子,垂着睫毛,“她向我道歉,发过来好长一串小作文。”她抬头对陆允笑道:“比我收到的情书还长。” 沾着白奶油的嘴角,简直笑的比哭还难看。 陆允接过月拂手里的叉子,微一叹气,“不想吃就不吃了。” 135 第135章 ◎你是不是觉得,在我这里,你的分量还不够重?◎ 月拂重新拿起,“挺好吃的,我没说不想吃。” “甜吗?”陆允问。 月拂仔细挖了一小块,送到陆允嘴边,“你尝尝。” 奶油白的像是座雪山,边缘陡峭锋利,看上去高不可攀。 陆允盯着眼前的奶油不动,月拂疑惑之际被陆允拉进怀里,洗发水香氛兜头而下,温热暖流淌过她的唇角,动物奶油独有的轻盈油润在唇齿之间荡漾开来。 ——好甜。陆允想,要是月拂仅仅单纯的甜就好了,她没有经历过那些让人心里发涩的过往,哪怕她无理取闹任性妄为,陆允也不喜欢她强颜欢笑的模样。 沾着奶油的甜品叉子从月拂指尖滑落,在桌上砸出不小的动静。 月拂推开陆允,嗔怪道:“又没有征得同意就亲,队长,你犯规很多次了。” 她们在一起时间不算长,除了确认关系那天月拂叫过她的名字外,月拂一直按上下级来称呼她。 “在家不应该叫我的名字吗?”陆允盯着月拂柔软的唇峰,有些意犹未尽。 “可能我还没适应吧。”月拂抽了张纸巾,准备把桌子上的奶油擦一擦。 陆允抽走她手里的纸巾,边擦桌子问道:“我一直想问,你叫你姐为什么是姐姐?” “你们关系明明很好,像我跟我姐,我会叫姐,老姐,大姐,唯独不叫姐姐。” “我一直这样叫她。”月拂准备去厨房换个餐具,“习惯了。” 陆允拉住了她,说:“就像你不习惯叫我的名字一样?” 月拂站着,陆允坐着,明明她站的高,被审讯的却是自己。 陆允牵着月拂的手不放开,她站起身,灯光在斜后方,阴影盖了上去,“月拂,你可以正常表达你的情绪。” 被拢在阴影下的月拂缓缓将手从陆允的掌心抽出来,“你很在意?” “难道不应该在意?” “我处理好了。”月拂闷声道。 “你心里还没过去。”陆允说。 “让我独自消化不好吗?”月拂望向她,眼中是陆允理解不了的平和。 她无法理解,在月拂拥有反抗的资格后,对柳盈,为什么还能做到如此平静,“今天早上,你反应那么大?仅仅只是因为我没有向你打招呼这么简单?” 月拂是聪明人,陆允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问题,倏然间有什么无形的屏障降了下来,她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你十二岁” “够了!”月拂被针扎了一样,她半笑不笑看着陆允,往后退了一步,“队长,你在调查我。” 这称呼简直不能更生分了,比月拂刚来时正常平淡的陌生人语气还要冷上三分。 “我只是想了解你。”陆允急道。 “你为什么不来问我,”说着月拂被自己哽了一下,旋即苦笑,“也对,这种事怎么开口。” 章郁没告诉陆允太详细的内容,作为有多年工作经验的刑警,她连脑补的勇气也没有。她清楚地知道在家庭中失权的女性,对丈夫的恶劣行径多是敢怒不敢言,但柳盈连愤怒也没有,作为亲生母亲,她实在冷漠的可怕。 月拂一直到十二岁,仰望的就是这样的妈妈。如果章郁不找理由为柳盈开脱,月拂还那么小,该怎么活下去。 “知道我为什么不难过吗?因为我十二岁那年就没有很难过,我看到了他们面具下的獠牙。”月拂想的是,知道就知道吧,陆允藏不住事,要是糊弄过去,指不定她先焦虑出病来,“这是一个局,我爸爸动手是被设计的,继父公司资金困难,他筹不到钱,于是利用我,爸爸才在派出所对他大打出手,我身上没有能证明他犯罪的证据,爸爸打人的视频倒是有好几个监控拍到了。他们坐地起价,和解加抚养权变更,一共一百万。大伯父的公司恰好处在上市的关键时刻,爸爸作为创始人之一不能有负面新闻。” “你了解的到的只是普通家庭纠纷。”月拂望着陆允的眼睛,平静说着:“你是不是觉得柳盈这人挺没脸没皮的,小时候她作为妈妈保护不了女儿,十几年之后还有脸来求我救她儿子。” “我应该愤怒,该歇斯底里,该恨她入骨。”事实上月拂有愤怒过,愤怒冷静后,她只觉得柳盈是很悲哀的女性,那么悲哀的人,她恨不起来。 她的计划是把他们夫妻一起送进去,谁也别想跑,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理性的解决方式。 “我对柳盈没有这些情绪,所以,你觉得我可怜?”月拂问她。 陆允清楚月拂不喜欢别人可怜她,尽管陆允此刻面对她,心里疼的要命,她也不敢把人抱进怀里。 “有一点,更多的是不甘心和生气。”陆允自认为被经手过的案子消磨了脾性,在今天她胸膛里的火又烧起来了,回来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对柳盈?” “是。” 月拂盈盈望了她一眼,情愫不明,她说:“气错人了,你该气的是我那位继父。” “希望家庭和睦的是他,让继女改口的也是他,要夺走我名字的还是他。”月拂再度坐下。 小洁癖没有换餐具,重新给自己挖了块奶油送嘴里,慢吞吞咽下。 “自始至终,柳盈不过是他利用的工具而已。我会对柳盈失望是因为她没有自我,她不会在意女儿的感受。她在意的是她仅剩的权力,是家庭女主人的地位是否稳固,毕竟她只有这些。” “不然你以为一个只关心每天怎么打扮的女人,会想出联系十几年的女儿救儿子,她的人脉只有那群喝下午茶的有闲钱太太而已。” “所以,对来见我的柳盈,我没有愤怒,你理解了吗?”月拂默了默,她好像也怒了两次,一次柳盈给她下跪,一次是在派出所外让她去找领导走关系,柳盈五十好几了,脑子简单到跟新装的一样,不聪明的人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究竟带有多深的恶意,这种恶而不自知,才最令人讨厌,月拂要不是了解她,还真有可能被气到痛哭流涕,她讥讽道:“送没钱的银行卡不犯法,把手伸进裙底也不犯法。是我太心急,要是等上一等,他们一家子说不定可以在监狱唱大团圆。” “你刚刚”陆允犹豫道。 “没什么,单纯被恶心到了而已。”月拂打开手机,是一长串的信息框,她当着陆允的面读了起来。 “小拂,我知道小时候伤了你的心,是妈妈没保护好你,你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你恨我是应该的。可是你也要体谅妈妈,妈妈带着你嫁人,本来” 陆允一把夺过手机,“别读了。” “后面还有后几百字呢。”月拂又给自己挖了一块奶油,“你想想我看完有多恶心。” 陆允划拉着手机屏幕,真是好长一串,月拂还吃得下都算她厉害。 “其中只有部分是她写的,她没有这样的文采。”月拂大胆揣测,“很大概率是她用AI生成的,自己又改了改。” 月拂放下餐具,右手撑着下巴,仰着头,能看到陆允绷紧的下颌,利落的线条勾勒出她身上那股冷峻的气质。 “我的问题解决了。”月拂望着她,“我们聊聊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陆允把手机搁在桌面上,她不认为自己有问题。 “你私底下调查我的问题。”月拂强调。 陆允:“”看月拂的态度,了解女朋友的过去,貌似犯法? “我去磨了我师父。”陆允老实承认,还特意用了‘磨’,以示章郁非主动告知。 “我昨天去见过章前辈了。”月拂也坦诚相告。 “你们见过了?”陆允很意外,难不成月拂还记得十几年前处理这场纠纷的是章郁,那上次她引荐她们认识,月拂还 算了,陆允想着,当时的场合确实不适合相认,月拂临时被带过去吃饭,本来也是没准备的事情,要是两人聊起来,自己在旁边确实不太合适。 “章前辈还真是位口风很严实的警察。”月拂意有所指道。 必须严实吧,好歹是当过副局长的领导,要藏不住事,还怎么当她师父。 月拂打断陆允的感慨,“比她教出来的徒弟稳重多了。” “”人在无语的时候会急着给自己找出口,陆允口不择言问道:“我不配知道你的过去?” “知道又能怎样?”月拂站起身打算结束不怎么愉快的交流,漠然道:“过去是不能改变的。” 她直视陆允,“你现在知道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允再次被噎,月拂这话问的奇怪,什么叫好处,她从来没想过要通过月拂得到什么好处。 “你要把话说这么难听?”陆允寒着脸。 “先回答我的问题。” 两人相对而立,有种审讯室剑拔弩张的气氛,作为参与过不下千场审讯的陆允先败下阵来,“我确实不该在不经你同意的情况下,主动去探听你的过往,违反了我们定下来的章程。” “我只是想帮你,”陆允由衷道:“月拂,我不了解你,我只知道你总是把我排在后面。” “我没有把你排在后面,没向你开口,不是不需要你,是我自己能解决,”月拂说:“你想帮我,你能帮我什么?你改变不了柳盈,也改变不了我经历的一切。” “我活生生站在你面前,足够理性和冷静,说明我已经把问题解决了。” 陆允说:“你刚才看上去不太高兴。” 月拂被陆允逗乐了,“换做是你,你看到没有诚意的道歉小作文能高兴?” 陆允想了想,“换我可能会上门把人揍一顿。” “别忘了你是国家公职人员。”月拂提醒。 “别忘了你可以愤怒。”陆允说。 “我愤怒过了,把他们送进监狱就是我处理愤怒的方法。”月拂不咸不淡看着桌上的蛋糕,决定下次不让陆允给她带蛋糕回来了,以后放办公室去吃,在办公室陆允不会提这些沉重的话题,她们之间只有工作。 “我找看守所敲打敲打?”陆允试探道,没把人送进去,这恶气肯定没出爽利。 “不用了,我已经联系律师给被打的受害人做辩护了,”月拂略带深意地看了陆允一眼,狡黠道:“队长,特权也不是这样用的。” “有钱就能?”陆允觉得好笑,怎么这人老是在家一言堂,连灯也不让自己点。 “用钱能解决的事,没必要拉上自己。”月拂没了胃口,准备去洗手间洗漱。 陆允没让她走,她把月拂堵在桌边,用手圈着月拂空荡荡的睡衣腰身,她说:“月拂,你太狡猾了,比狐狸还狡猾。” 月拂不解地回望她。 “你很擅长处理别人的情绪,其中包括我。”陆允贴了上去,两人紧挨着,“你说自己能处理好,你情绪稳定是因为你不会怨恨一个没有自主性的蠢人,我信你。” 陆允往前凑,月拂缓缓往后躲。 “你在社区被我师父捡回派出所,你明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不向别人求救,为什么不让我师父联系你爸爸。”陆允甚至能看到月拂眼中此时的自己,那样的贪恋,那样的急不可待,“你担心,你担心给别人造成麻烦,担心你在你爸爸心里的分量不够重。” “你爸爸动手,你知道自己不是没人要的女儿,可是面临巨额和解费,你又觉得是自己添了乱。” “月拂,”陆允望进荡起一小片涟漪的深潭,她想往里面注入更多,非要搅得波澜四起,“你是不是觉得,在我这里,你的分量还不够重?” 136 第136章 ◎今晚我属于你◎ “你是不是认为,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还不够重,才不敢期待让我来帮你一起处理。”陆允如是问道。 不,只是不想添麻烦而已,月拂无声地想道。 陆允在相处中磨合出了一点默契,“还是担心给我添麻烦?” “你有独立处理的能力,”陆允深深望着着她,很想把她含到心里,想她所想,思她所思,“让你独立消化负面情绪,我做不到视若无睹。” “你可以当我逾矩,要我保持安全距离观望,我做不到” 月拂拉着陆允的衣领,踮起脚,出乎意料地吻了上去,奶油的甜,蓝莓果酱的清新扑了上来,月拂的亲吻是克制的,她只会在陆允唇上轻轻点点的停留。 陆允一手揽着月拂的腰,一手托在人后颈处,让月拂离开不得,她想,太过分了,月拂过分到令人生气,作为女朋友,凭什么自己不能知道她的过去,作为女朋友连为她生气,为她愤怒的情绪也要被好言相劝。 情绪稳定的人,家里有一个就够了。她不要冷静理性,她要像疯狂的火山,那些蓬勃的爱意,月拂必须知道,她要让雪山融化。 月拂被抵到桌边,她回应陆允狂热的亲吻,很快被淹没,陆允的力气好大,箍着她的腰动弹不得,几乎要喘不上气,率先挑起火先败下阵来,月拂艰难的好不容易错开一点距离,得以喘息。 陆允的目光落在她泛红晶莹的唇上,她喜欢月拂这幅无措的样子,她看够了压抑的稳重,看够了年少老成的平静,她要一点点剥开,要接近最真实赤忱没有任何伪装的月拂。 她不想再抬头仰望心尖尖上的月亮,以求得月光为她播撒而下,她要拥有只属于自己的月亮,她贪婪地想要月光只照拂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我教过你的,”陆允低头,将头抵在月拂额头上,她声线低沉婉转,搅动着黑潭深水,“你要呼吸。” 月拂的长睫毛掩着眼睛,她不敢去看陆允,怕下一秒被对方火热的情|欲|烧灼点燃,她不喜欢失控。 手臂上的手松开了,陆允心里一沉,月拂显然是不想继续。 月拂松开手,忘了桌上还有裹满奶油的蛋糕,指尖在上面擦过,轻盈又湿润,她出神片刻,原来奶油是这样的手感。 她说:“手脏了。” 陆允没让她离开,反而抱住了她,轻松将人放到桌上,挤进了双腿之间,这下跑不掉了。 错失最佳时机的月拂,“我要洗手” “有什么好洗的,”陆允抓住月拂手腕,不敢用力,“奶油又不是脏东西。” 下一秒,月拂指间被滚烫柔软的触感包裹,还过分地在指尖打了个圈,没帮扫黄大队审过视频,但处理过杀人分尸,打击过大型犯罪组织,自认为见过大世面的月拂,被烫的像是熟透的小虾米。 ——目前的状况超出了她的应对范围,情侣之间都这样吗? 月拂愣神之际,只剩小指指尖还沾着白,陆允再次含住微凉细腻的手指,没有急着把手放下,她衔着,牙齿轻轻在指腹上磨,得意地目光瞥见一脸错愕呆滞不知所措的当事人。 陆允喜欢这样逗她。 指尖突然被咬,不疼,她听见陆允说:“专心点,小宝,我要干坏事” 坏事从脖子开始,月拂头发还没吹,洗发水的香味中带着点冷冽,月拂努力向上仰着头,像缺氧的鱼,任由陆允扎人的发梢在脖颈扫荡。 她想,好像自己在这方面没有主动权。 睡衣被解开了一颗扣子,鼻尖好冰。 月拂被冻一激灵,不是好像,是已经没有主动权了。 她一下松开放在陆允背上的手,强行拢上泄出春光的睡衣衣领。 陆允:“”什么意思,不高兴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月拂一脸正经问道。 要不是她们前一秒还在温存,陆允简直能把月拂的语气和神色百分百代入审讯室,自己就是那嘴硬还不肯交代的嫌疑人。 陆允豁然被问乐了,双手把人抱住,月拂坐在桌上,比她高出一些,当她微微抬头看着月拂的时候,月拂恰好能看见灯光在她的眼中了碎出大片晶亮星光。 陆允问:“知道治安支队吗?” 月拂自然是知道的,市局治安支队公款养了只横行霸道的大肥猫,有次月拂经过,还差点被猪突猛进飞出来的卡车猫给撞出事故。 “庄副说治安支队养的猫叫不挂。”月拂说。 “什么不挂,庄霖哄你呢,那只公猫叫小咪,绝育之后吃成了半挂卡车那么大,得了外号‘半挂’。”陆允耐心解释,“治安支队长听着半挂不吉利,改叫‘不挂’,正经名字还是小咪。” “怎么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不对,跑题了。”陆允强行把话题拉回来,“治安支队下面有扫黄组,日常工作内容打击嫖|娼之类的犯罪,以及防止各种有颜色小视频的传播。” “在他们那什么视频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 “你找他们要视频学习了?”月拂呆头呆脑地问。 陆允要被可爱到昏头了,自己堂堂刑侦大队长,找扫黄组要视频学习,那大概率是没脸在市局混了。想着调戏一下肯定会很有趣,于是她故意说:“你要是想拓宽这方面的知识和技巧,去找治安支队的黄组长,她会给你提供素材。” 月拂脸上囧了又囧,好半天憋出一句,“传播淫|秽|色|情|视频犯法。” 陆允笑得停不下来,“对对对,你说的对,黄组长没向我传播视频,我只是单纯过去帮忙,只看了一上午,针眼长了三天才消下去。” “你把看到的学到的都实践在我身上了。”月拂又开始审人了。 “我对天发誓,没用在除你之外的第二个身上。”陆允紧了紧手上的力道,“我们,还继续吗?” 她虽然是问了,哪怕拒绝她也敢重新撩拨点火。 月拂学习欲很强,她坐直上半身,捧着陆允的脸,学着陆允刚才的动作,深深地吻了上去,轻松撬开。 有个学习主动还学以致用的小宝贝,貌似是件很好的事。 月拂过流程走完所有动作,腰板笔直问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陆允还缱绻在被裹起的湿热情潮中。 “我学得怎么样?” 什么煞风景的问题,互相攀比技术?陆允挑起一边眉毛,借题发挥道:“还差了一点。” 月拂在大学后没计较过名次,偏在陆允面前要比个高下,她探究到底:“差在哪?” “想知道吗?”陆允觉得这人可爱到冒着傻气,更可爱了,带坏心尖尖的月亮,想想令人非常愉悦暗爽,至于坏处嘛,几乎为零。 陆允连犹豫也没有,直接用手挖了一块奶油送自己嘴里,再度堵住了月拂微凉柔软的唇。 轻盈的香甜滋味在两人唇齿间泛开,月拂不知道自己差在哪,陆允只是亲吻就凭空抽走了她身上的力气,好像力气全跑陆允身上去了,侧腰上的手,力道越来越沉,将她的腰完全嵌在身前。 一吻结束,月拂脑袋搁在陆允肩膀上,轻轻喘着,“队长,你是狐狸精,好会勾引人。” 陆允听着耳边的娇媚喘息,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沸起来了,到底谁才是狐狸精,谁才是被勾引的? 她在月拂唇角点了一下,“今天睡我房间好不好?”陆允不是很适应月拂滑溜溜凉丝丝的真丝四件套,人在里面泥鳅一样滑动,不可控。 月拂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 陆允抱起月拂进了主卧,单手开了灯,很快被关掉了。 略微昏暗的房间内,月拂的声音在陆允耳边厮磨着:“外面有光就行。”。 还不准备关房门,是陆允没想到的,不开灯好像也不错,也不是完全的黑灯瞎火。 陆允把月拂放下,人还没躺下,她压了上去,半推半就给人压到了下面,月拂当初信誓旦旦说自己要在上面,陆允当时答应好好的,如今,一个没坚守底线,一个疯狂突破规守原则。 空调也没开,被子一盖,纯棉面料能很好的保留温度,还会向边缘攀升,不像真丝床单,哪怕开了空调被窝里还是冰凉凉,只能在躺过的一小块活动才不至于被冰个透凉。 月拂用力掐着陆允坚实的手臂,有种任人鱼肉的错觉,她完全把自己交给了陆允,陆允拥有了她,心里有些东西被渐渐填满。 她可以全身心地爱着陆允,只是有所保留,这样的话,还算爱吗? 月拂侧过脸轻轻点了下陆允的唇,说:“今晚我属于你。” 被子里温度逐渐燥热,陆允背上蒸出薄汗,她为了穿情侣套装,过早的套上了秋冬厚款睡衣,即便热得冒汗她也不敢掀开被子,月拂身上的睡衣不知道被她扒成了什么样子,身体还是凉的,像捂不热的玉石,只有呼吸声带着点热,一声声像疾驰而过的列车直直撞进心里。 时间应该过去了好长,两人沉沦在没有时间的时光里,月拂埋在陆允怀里,她身上一点力气没有了,软软地贴着,陆允没打算给她穿好睡衣,拢了拢被角,摸到月拂冰凉的头发,才记起来没给人吹头发。 被汗一蒸,湿头发睡觉第二天铁定要不舒服。 陆允麻利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拿吹风机。 月拂靠在陆允身上,暖风吹得她懒洋洋的,“你不累吗?” 陆允说:“我平时训练量大,这种程度还不够热身的。” 月拂迟钝的脑子想了想,训练啊,还是算了吧,要早起,哪怕是失眠睡不着她也不想去跑圈,她决定还是躺下面好了。 137 第137章 ◎一大早,你是要去喂猪吗?◎ 这次,陆允起的比月拂要早,她有样学样进厨房准备早饭,冰箱有月拂在网上买的菜,蔬菜整齐码放在锁鲜层。 陆允看着冰箱门上各种瓶瓶罐罐,脑子里并不知道要做什么。要不简单煮个面条? 作为在家有亲妈亲姐做饭,上学用饭卡,工作单位有食堂,陆允下厨房的机会实在屈指可数,所以当她找到面条等水开后,拿着一把面,两个人下多少合适? 她抽出一小把投进锅里,想了想有点少,又往里面扔了一把,她很少在一件事情上怀疑自己好几次,等锅里的面条繁殖出大半锅的时候,她觉悟出一个人生大道理,在第三次怀疑自己的时候就应该停下来等待,而不是继续放大怀疑。 月拂边刷牙,走到后面瞧了一眼,含糊不清道:“一大早,你是要去喂猪吗?” “”陆允看了眼旁边被自己掏空将近一半的面条,谁家猪吃这么精细的饲料,她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实际对自己下厨房的少得可怜的次数感到心虚,“没控制好量。” 月拂看着一大锅白花花的面条,灶台上只有在沸腾的锅和旁边掏空一半的面条,浇头,汤底什么都没准备,这是会做饭? 月拂看破不戳破,留下一句,你慢慢弄,我先去洗澡,就飘走了。 陆允松了一口气,好在走了。她掏出手机,在搜索框输入,‘面条煮几分钟能熟’。 搜索结果里面各种面条,现做的鲜面条,圆的扁的宽的,好不容找到厨房同款挂面,帖子里面说沸水下锅三分钟,中间加一次凉水,再等待煮沸,捞出。 面条是几分钟前投进去的? 陆允索性不管了,接了一碗凉水倒锅里等水沸。 月拂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的时候,厨房是另外一片光景了,调料罐乱七八糟摆着,砧板上是切的长度不均大小不一的葱段和大蒜,最惨的是锅里的面条,已经糊成一锅半凝固物体。 陆允脖子伸老长对着手机现学现用。 “我们早上是吃带汤的还是干拌?”月拂在后面问。 陆允已经换三个教程了,从打卤面,酸汤面到现在的拌面,锅里的面还没捞出来,她转身挡住手机心虚地笑着问:“你想吃什么?” 月拂扫完了狼狈的厨房,“鸡汤面吧。” “鸡汤?”陆允犯难,家里没有鸡汤,只有鸡精,鸡精能做面条汤底? “我来吧,你先去洗澡。”月拂把干发巾垫在湿头发下面,撸起睡衣袖子开干。 “我不洗,让我偷学两招。”陆允厚着脸皮,而且她身上很干爽,洗什么澡。 “你昨天出汗了。”月拂说:“不洗,我可不进你房间。” 洗!陆允麻溜地进了浴室。然后她想起来昨天的衣服还没晾呢,沤了一晚上只能重洗。 她洗澡很快,出来的时候汤底才调好,陆允发梢上还在滴着水,问她:“你这鸡汤哪来的?” “上次回家冯姐让我带过来的,在冷冻层冻着,你想吃的时候,放锅里一小碗水解冻煮开就能喝。”月拂把二次过水的面条捞出来下汤里,在点上几根烫好的青菜,有模有样的。 “你真的做过饭?”月拂问。 陆允准备开吃的动作一顿,临时找了个借口,“太久没进厨房,手生。” 月拂不信,她喝了口汤,咸淡刚好,“吃完你把厨房恢复原样。” 陆允吃人嘴软,光顾着点头如捣蒜,又想起什么了来,她用筷子在碗里捞了两下,“我切的蒜呢?” 月拂大概是听着心累,吸了口气,“谁家鸡汤里放蒜末!” 陆允不说话了,免得被月拂瞧出自己厨艺不精的事实。 两个人吃着早饭,饭桌上只有陆允唏哩呼噜吃面条的动静,月拂知道她的饭量,她碗里的面是自己的两倍。 陆允端起碗,把鸡汤喝到见底,连葱花也没剩下,干净的像是狗舔过。 她放下碗,月拂吃得慢,还相当斯文,面条用勺子接着,筷子夹着一点点往嘴里送,额角有几缕没干透的头发垂下来,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看我做什么?”月拂注意到目光,头也不抬,“吃好了去收拾厨房。” “嗯,好”陆允又明目张胆看了一眼,端碗准备离开时,弯腰偷袭在月拂脸上亲了一口。 月拂抄起纸巾盒,抽出一张糊陆允嘴上,嫌弃道:“全是油。” 陆允心里乐开了花,喜滋滋收拾厨房去了。 她们到办公室的时候,早过了上班的点,庄霖在工位上啃小区外边买的煎饼果子,看两人一前一后地进来,他从位置上弹起,含糊不清说:“队长,常主任让你去趟技侦找他。” “老常没说什么事?”陆允问道。 庄霖回答:“他说上次你让他查的张鑫出租屋里的个人物品追溯有结果了。” 自己什么时候让常捷查过张鑫的个人物品了,正纳闷,月拂在后边拽了下她的衣角。 是谁假传圣旨差使常主任干活,不言而喻。 庄霖嘴上终于有空了,问陆允身后的人,“月拂,煎饼果子吃不吃?” 不待月拂拒绝,陆允倒是皱眉先说:“不用,她吃过了,另外,以后不要在办公室吃味道这么大的食物。” 庄霖:“”煎饼果子味道大吗?他的眼神飘向能把味道传到隔壁的隔壁的咖啡机。 等陆允放好东西带小跟班离开去技侦办公室,庄霖光是脑补吃瓜都饱了,他目送双双离开的背影,妈耶,天大一个瓜喂过来,领导和下属同居了! 迟钝的胡咏在电脑后面探出头,“庄副,那半套煎饼给我呗。” “你不吃了食堂俩包子了吗?” “包子没油水,不顶饱。” 庄霖隔空就给他投过去了。 技侦办公室。 “哎呀,得亏是大牌啊,要是网购杂牌,我们都追踪不到销售记录。”常捷靠在椅子上,端着老婆给他煮好的一盒云吞,筷子也不用,直接用手大快朵颐往嘴里塞,“这不,品牌方刚给我发来的邮件。” 陆允斜睨了一眼腆着大肚子的常捷,食盒里的食物有些许眼熟,胖成这样了,还吃! “那块手表是别人送他的?”月拂问道。 “送了有些年头了,张鑫应该没怎么用,看起来跟新的一样,换个电池照样能转。”常捷把食盒往月拂眼前一凑,“月拂,尝尝,你给的秘方,你嫂子昨天做好的,看看跟你家做的一不一样?” 月拂一时为难上了,常主任不给筷子怎么尝? “你连筷子都不给,指望月拂给你一样邋遢?”陆允熟练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双一次性筷子。 月拂夹了一颗过来,仔细品了品,口感上没什么区别,味道嘛,还是有区别的,她说:“鱼籽好像不一样。” 常捷一拍手,“嚯,这嘴比我的还叼,你家用的鲟鱼籽太贵了,我老婆差点没把我骂死,找了个平平替,大马哈鱼籽。” 陆允在旁边用鼠标滑拉常捷的电脑屏幕,冷哼一声,嘴碎道:“我看你挺像大马哈。” 常主任登时吹胡子瞪眼,“嘿,姓陆的,要不是看在月拂的面子上,早把你叉出去了。” 陆允旁边的打印机滋滋滋吐出一张纸,她起身拿走,没给兄弟部门留面子的打算,“要不是月拂的云吞秘方,你能有这么高的效率?” 月拂回头望着被两小年轻拉住的常主任,忧心忡忡道:“队长,你这样说常主任不好吧,我们好歹要经常打交道。” 陆允先月拂一步的距离,“没事,常捷这人没什么心眼,下次过去带个东西,他那嘴能咧*到耳后根。” “倒是你。”陆允脚步一顿,停下来等月拂,“假传圣旨干过几次了?” 月拂假传圣旨不假,陆允在晏城,本来也是临时调查的小事,就拿着云吞教程和食材单子去技侦借花献佛,之后又被柳盈的事情绊住,忘了向领导汇报。 一切为了工作,为了查案,月拂倒是脸不红心不跳,“一次,以你的名义就这一次。” 陆允暂时信了,没追究下属假传圣旨的行为,毕竟一切为了破案,何况自己不是小心眼。 她们直奔楼上经侦,这是月拂自从在训练室揍了顾家宇之后第一次登门,顾家宇从茶水间回来,一眼瞧见了站在自己工位边上的两位不速之客。 不是吧,月拂还带着她领导过来,自己就给了个号码而已,柳盈给月拂送银行卡的事在市局闹得沸沸扬扬,纪委还请他去喝了个下午茶,他才知道她们母女十多年没联系了。 顾家宇心一横,月拂肯定不是带领导来揍人的,怕个球,卯着劲过去了。 “月拂,这么早啊。”顾家宇堆起笑打招呼,又对陆允说:“陆队,这么快就出差回来啦,哈哈” 月拂没说话,陆允不接茬,两个人静静地看着他回到工位上。 顾家宇不渴,咕嘟灌自己一口茶,差点没把自己烫死,要吐不吐,硬生生憋到不烫咽了下去,整个人烫的通红。 陆允不整他了,把技侦打印出来的东西放到顾家宇桌上,“帮我查下这个银行卡,我要全部的交易记录。” 查个账户而已,至于亲自过来一趟,逗狗一样捉弄自己,顾家宇只敢这么想,说是不会说的,谁让自己话多,把月拂号码给了别人呢。 “稍等啊,我先登下系统。” “不急,我们就在这等。”月拂说。 顾家宇心道,这还不急,只能加快动作输入账号。 输账户的时间,陆允说:“小顾,听说你这次比赛进市局前五了,有进步。” 顾家宇汗都下来了,什么前五,月拂没参赛都给他干趴下了,哪里还有市局前五,下午开赛麻溜认输吧。顾家宇分分秒秒如芒刺背,第一次庆幸自己电脑配置尚可,结果很快有了响应。 “这银行账户属于一个叫吴穹的人。” 138 第138章 ◎队长给我的就够了◎ 吴穹这张银行卡被注销了,在买完手表之后不久,有种亡羊补牢的仓促。 “按购买时间来看的话,吴穹买下这块手表的时候,吴默在和张鑫不清不楚。”庄霖说:“吴默很可能是在那段时间,沾上了事前吃药助兴的恶习,久而久之身体被搞垮,成了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的骆驼。” 陆允说:“当年的尸检报告确实说明了是药物服用过量,他的身体长期服用药物,形成抗药性,死前超量服用,这才猝死在床上。” “他们家很有钱吗?”月拂问。 “挺有钱的,吴氏钢材在当年也算是行业翘楚,吴穹接手后改革涉足多个产业,比起他爸,他更有商业嗅觉和商业头脑。”陆允看月拂在笔记上胡乱地点着圆珠笔,问道:“他的动机还不够?” “不是动机不够,是时机不对。”月拂分析道:“虽然吴默死后,吴穹成功当上了总经理,怪就怪在这里,当时他爹还活着,没从位置上退下了,吴穹和吴默两个人没有任何可比较的悬殊,谁更适合当总经理不明摆着?” “假设私生子被偏爱,但作为在混迹商海的董事长,就算要搞世袭制,怎么着也轮不到吴默头上。与其争总经理的位置,不如讨好亲爹,在遗嘱里给自己多写一点。”月拂托腮看向陆允,“吴默没蠢到这种地步吧?” 陆允见她看着自己,想起昨晚月拂也这样望着自己,注意力不可控地翩跹了起来,长长嗯了一声。 /:. “嗯什么!队长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月拂端坐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哪里不合时宜。 庄霖:“”你俩开始公开打情骂俏了是吧。 胡咏:“”月拂可真勇。 “在听。”陆允强行拉回注意力,正色道:“我们在晏城去问过吴默亲妈应伊人,新闻是她找人写的,一是为了让大众注意到她儿子死的不明白,二是为了恶心吴穹母子,第三嘛,肯定是为了她自己。” “也就是说,吴默从来没有想过当总经理。” “吴默从小没好好学习过,他那点脑子全用来研究怎么享乐人生,对自己能力的定位还算清晰。” “那就怪了,”庄霖搓着手里的笔,“这家大业大的,是担心被私生子弟弟败光家产,才借刀杀人?”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月拂再次开口,“为了商业形象。” 月拂划拉着平板,“吴穹今年四十三岁,没有太上皇掣肘,转型让吴氏钢铁改头换面,他的眼光很好,可以说是年轻有为的青年企业家,这么好的形象,有个花天酒地违法乱纪的私生子弟弟,应该挺不好看的吧。” 陆允也学着月拂一样,用笔尖在笔记本上点着,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当一个人开始有名,哪怕自己没有污点,只要身边存在污点,就成了他的不堪。别人讨论的不是他光鲜的履历,出众的能力,第一时间总是先想到乱搞男女关系,名声腐烂的同父异母私生子弟弟。 “可是,我们只有一个手表而已,”胡咏插话:“就算吴穹有嫌疑,也不够立案,连配合调查的传唤都不够充分。” 胡咏说完办公室陷入沉默,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晏城那边丁岩还没松口。”陆允又加上一击闷锤,这下好了更安静了。 啪的一声,是月拂放倒手里的笔,她说:“张鑫的包里有准备好的护照。” “对,足以以假乱真的程度,出关不成问题。” “我们知道张鑫逃的临时,身上没有带很多东西,除非他随时揣着那本假护照准备逃跑。问题是他没有立刻出境,反而跑去晏城山里住了几天。”月拂的眼神无焦距荡在桌面上,“然后丁岩去见他。” “他在那等人。”陆允接上话茬,“山顶民宿没有打斗痕迹,张鑫开门让丁岩进去,现场没有找到张鑫用于联络的手机,可能被丁岩带走,也可能被销毁。” 为什么是丁岩去见他?张鑫等的人是丁岩?张鑫抛弃了张旺张润两个同村兄弟,徐竞也被抛弃了,偏偏大老远去晏城,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那逗留,等来取他性命的丁岩,他在逃亡之前有必须要见丁岩的理由? 陆允眉毛拧的能夹死苍蝇,月拂看见了,“队长,我想去见见徐竞。” 陆允一晃神,松开眉头,“见徐竞做什么?” 月拂说:“总要告诉他张鑫死亡的消息,看看他还能不能提供点有用的线索。” “老庄你跟月拂一道过去。”陆允没有拒绝,现在黔驴技穷,管什么招,先试一遍。 陆允会后联系了晏城,管博戚小虎被丁岩熬了一宿,丁岩还真是人到末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破罐子破摔只说了一句:“你们警察这么有本事,自己查去。” 面对连花生米都毫无畏惧的嫌疑人,管博唱了红脸唱白脸,戚小虎原话说:“那傻逼,猪油闷了心。” 陆允想起来,丁岩父母住的房子还有点问题没闹明白,于是出来问胡咏,“丁岩说是租的房子,核实的怎么样?” 胡咏回答:“可以确认房子是他买的,交易走的私人,房子还挂在姓白的房东名下。” “也就是说,房东儿子可以把房子收回去?”陆允有个不太君子的想法。 胡咏说:“丁岩要是拿不出什么协议的话,房东儿子是可以把房子收回去的。” “你联系下房东儿子,让他翻一翻家里有没有什么协议之类的,”陆允又问道:“他家财务情况怎么样?” “普通小康家庭,夫妻俩正经上班族。” “房子呢?” “房子?”胡咏还有些犯懵,“小夫妻就一套结婚时买的婚房,女方父母那边我就不太清楚了,我确认下。” “不用了。”陆允少见地开起玩笑,“天上掉下一套房子,换你捡不捡?” “别说房子了,”胡咏难得领导跟他开玩笑,乐呵道:“掉套煎饼果子我都捡。” “出息!” 快到中午的时候,月拂才回办公室,卡着饭点,于是一大队在食堂端着盘子排排站,月拂看到经过的同事盘子里有黄豆炖猪蹄,轻轻蹭了下陆允鞋后跟,“队长,猪蹄换西兰花吗?” 陆允侧过身,还没开始吃就挑食了,没惯着,“不换,挑食长不高。” “切,”月拂不满撅起嘴,嘟囔着:“要是不挑食还能长个,我肯定比窜天猴还高。” 陆允不想计较这只猴是谁,正餐必须荤素搭配吃。迫于领导威仪,庄霖胡咏没一个敢跟月拂换。 他们几个刚好占一桌,月拂坐在陆允旁边,对面是庄霖,饭还没吃两口,陆允电话响了,是林煦打过来的,对面爽朗道:“陆队,干嘛呢?” “吃饭。” 对面夸张道:“这才几点,你踩点吃饭啊。” “嗯。”陆允不理解,是不是当副支队长的废话都这么多。 “”林煦也是很久没碰到这么简洁的风格了,简直能和自家小宝贝刚认识的时候有得一比,她只好找个正经话题,“方陵有什么侧面线索能让我们去会见吴穹吗?” 陆允停下筷子,“你们有新线索了?” “不算什么线索,扒了吴穹的通讯记录而已。”林煦自满道:“一点点小进展吧。” “有可疑?”陆允继续言简意赅地往外蹦问题。 “丁岩借司机手机呼出的一个号码刚好在吴穹办公室附近。”林煦话多,废话当然不会少,“老天保佑,你说巧不巧?” 巧个屁,陆允不着痕迹假装没看到月拂往庄霖盘子扔猪蹄的动作。 “只是位置重合?” “我天,跟你打电话会要我命,”林煦心想这人是不是回去和老婆闹矛盾了,这么不耐烦,工作怨气这么大,她切回正题继续说:“远不止,他公司的监控刚好拍到吴穹接电话的过程,根据通话时间显示,丁岩呼出那通电话时,吴穹接了个电话。你说巧不巧?” “所以吴穹的通话记录里没有这通电话?”陆允终于问了个长句子。 林煦听着舒爽,“诶,确实如此,他两个手机号都对不上这个接通的记录,聪明人聊天就是痛快。” 刚还说会要人命,陆允敢确定林煦肯定是在家会滑跪向老婆道歉的恋爱脑,分分钟记不得前一秒说的什么。 “你们怎么拿到监控的?”陆允只关心取证过程是否合法。 “没拿到,我是作为原始股东的随行下属来参观吴氏钢铁的总部,丢了老大一颗钻戒,可心疼死我了。”林煦并不很心疼地说:“为了破你这案子我可是下血本了,回头记得请我吃饭。” 末了,陆允把张鑫出租屋的奢侈品手表作为线索交给了林煦,这位副支队长的效率实在高得可怕,丁岩昨天落网,今天她就去了吴氏钢铁总部,好像晏城是她家开的一样,路子广到没边。 陆允挂了电话,月拂盘子里的猪蹄也分完了,还没忘记给她两块,盘子里零星剩下几颗黄豆。陆允只好把西兰花分一半过去,看她挺喜欢黄豆,又把豆子挑出来浇到米饭上。 月拂不爱吃干巴巴的米饭,她把米饭用勺子挪到黄豆猪蹄的酱汁里,挪完了用筷子拌开,陆允拿过她手里的勺子也把自己盘底的酱汁舀过去。 庄霖闷头吃饭,只恨自己不是不存在,胡咏推了下眼睛,像只呆头鹅问道:“月拂,这还有黄豆要不要?” 桌底,庄霖拐了他一脚。胡咏透过眼镜片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副队,只听见月拂说:“不用了,队长给我的就够了。” 139 第139章 ◎我今天回奶奶家◎ 徐竞交代的内容并不多,他没见过吴穹,压根不认识这号人物,张鑫确实去过晏城,是一个人去的,经常陪同一起出门的徐竞,有问过为什么要一个人过去,张鑫给出的答案是去见一位老朋友。至于老朋友是谁,只有张鑫自己知道。 对于张鑫会逃去晏城,徐竞也不是很能理解,按计划,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要是出了事,想方法联系上合作的蛇头,尽快出境才对。徐竞还以为这么多天过去,张鑫已经逃出了国内。月拂带来的死讯,让他足足消化了好一阵子,还以为是警方在诓他,直到庄霖拿出了山崖下摔成烂泥一样的现场照片,并告诉他张鑫很可能是被丁岩杀死的。 徐竞一连重复了十几个不可能,他说:“张鑫不可能认识钉子,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起过,我一直以为钉子是买家那边负责验货的人,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到后面连正常的问话进行不下去,询问不得不终止。 “徐竞就交代了这些?”陆允问。 “没别的了,徐竞还把自己当成团队中的一份子,自认为他比张鑫的同村兄弟知道的更多,哪里能想到张鑫谁都防着,资源紧紧攥自己手里。”庄霖仰头灌了一口咖啡,苦得他直咂嘴,“月拂,这苦了吧唧的东西,你怎么能当水喝。” 话题中心的人上午搞了两杯意式浓缩,下午又给办公室一人一杯美式,她喵悄瞥了领导一眼,见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从善如流道:“庄副,是你说不加糖的。” “我哪知道这东西不加糖这么苦,还不如喝中药呢。”庄霖起身准备给自己投两块方糖进去。 “照现在的形势来看,只能把调查突破口放丁岩身上。”陆允端着杯子走到月拂旁边,拿起她的杯子往自己杯子里倒咖啡。 月拂:“”一天到晚光盯着我是吧。 “那家伙跟锯了嘴一样,他肯交代?”庄霖往杯子里加了第三块方糖。 “他们这伙人之所以会犯罪是因为有利可图,”陆允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确实苦了吧唧的,这玩意忒难喝,她放下杯子在月拂旁边,又不妥地拿走,问胡咏:“老胡,上午有结果了没?” “还没呢,房东儿子说下班回家找。”胡咏说:“我告诉他,他爹那套房子没过户,他还不信。” “真要是证明了那套房子是丁岩用不正当牟利赃款买的房子,会怎么样?”月拂问。 “首先,他们有协议拿协议,没协议就走正规流程来证明房子最后的归属。”陆允说:“至于其他纠纷,那是双方要解决的,不归我管。” “房东是突发脑溢血走的,生前很多事没来得及交代,他儿子只知道他爸的房子确实卖了,用卖房子的钱给他们夫妻添置了现在的婚房。”庄霖心满意足加够了方糖,甜滋滋说:“他爸去世后,家里按传统把生前的东西都烧了,我倾向于协议一并也烧了。” 丁岩要证明他家人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他买的才行。 “队长,你这招有够损的。”月拂在后面说。 陆允斜倚在月拂的办公桌前,月拂没来之前,她很少在外面以闲聊的方式展开案情讨论,如今她的办公室几乎只有月拂不在的时候她才会在里面待着。这种因为某人而改变的节奏,陆允认为还是不错的,毕竟时刻能看到想看的人,没什么不好。 “你不怕丁岩的家属到时候找你来闹?” “教子无方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么多受害者的冤屈她们又能找谁闹。”陆允在审讯室听过各式各样的犯罪嫌疑人痛哭流涕的人生故事,犯罪就是犯罪,不需要那么多苦情铺垫,“丁岩哪怕是天下第一大孝子也不能掩盖他犯罪违法的事实,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一方,他父母没教好自然要面对” 陆允突然顿住,月拂垂着眼睫面色不动浏览电脑网页,注意到陆允的视线,她抬头问:“怎么不说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们教出丁岩这样的儿子,只能说命不好。”陆允快速结束话题。 “话不能太绝对,丁磊和丁岩是亲兄弟,亲兄弟一样的教育,怎么丁磊循规蹈矩,”月拂淡然道:“有时候人的选择和家庭没有绝对关系,父母或许有觉察不及时,归根结底还是个人选择的问题。” “嗯,你说的很对。”陆允附和。 庄霖狠狠被喂了一把狗粮,领导绝对是在家滑跪的妻管严,地位可能还不如自己! 下班前月拂敲响了陆允办公室的门。 “进。” 月拂反手把门带上,陆允在研究网上能找到的关于吴穹的报道,以及他的公司架构,属实不是她擅长的,因此进度缓慢。 “怎么?”陆允刚好停下歇会被大量信息充斥满胀的脑子,起身来到月拂面前拉起小手。 “我今天回奶奶家。”月拂通知说。 “不前两天才回?”陆允握着凉丝丝的手,大拇指指腹在柔软细腻的指关节上打着转。 “奶奶这次体检有项指标不太正常,人不太舒服,”月拂难得在脸上表现出一点挫败,“贺祯知道也没告诉我,奶奶不让她说,本来昨天也要回去的。” 难怪月照说这段时间会在方陵,原来是家里老太太病了,陆允表示理解,“昨天你特意在家等我?” 月拂点头,“我想着你白天肯定是不痛快的。” 陆允有些无可奈何,月拂简直是住她心里的小机灵鬼,自己在想什么,情绪哪里不对,她统统能察觉,“你打车回去?” “不用,姐姐派司机来接我,约的六点。” “刚好回家赶晚饭。”陆允亲昵的掐了下月拂的脸颊,“回家多吃点,我给你发个红包,替我给奶奶买点水果慰问。” 月拂立马掏出手机,眉尾下压,嘴角画出一个舒服鬼精的笑容,“现在发。” 陆允乐了,独守空房的失落顿时乌云转晴,大方转了一千块过去,月拂状若夸张,“哇,好多,买水果剩下的我能偷偷昧了吗?” “你都要偷偷了,完全没必要告知我。”陆允笑着刮了下月拂挺翘的鼻梁,她们的关系在昨晚之后,不知不觉好像近了一些,肢体自发的动作水到渠成的恰当,没有半分刻意。 月拂在回去的路上买了几样精品水果,司机送她到家的时候差不多七点,贺祯也下了个早班,先她一步进了厨房帮忙。 “奶奶今天好些了吗?”月拂放下手里的东西,在玄关换鞋。 月照陪老太太在沙发上看电视,先接过话,似是嗔怪道:“奶奶不生病你都难得回来一趟。” 月拂换鞋的动作一顿,自己当初回方陵当警察用的理由是离奶奶近,可以多照顾一点,她站在玄关处身上发着冷,脑子想起这两天见到的人,自私又狡猾多像柳盈。 贺祯端菜出来见月拂站在灯光下一动不动,面色沉郁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开口说:“鞋子卡你脚啦?” 月拂回过神来,低头笑道:“是,这双新皮鞋太紧了。” “小拂,别听你姐的话,她不也几个月才回来一趟,哪有资格说你。”老太太主动为小孙女说好话。 “我是又远又忙,月拂再忙回来就半小时的路程,”桃子不在身边,月照像孩子一样习惯朝奶奶撒娇:“奶奶,你怎么回回偏心。” 老太太说:“我的心脏又没长在中间,当然会偏心。” 月拂把买的水果拎进屋,月照眼皮一跳,不客气道:“你把不把这当家了,回来一趟还买水果,信不信我给你扔出去!” “姐姐,你能让我喘口气再说话嘛。”月拂心累,月照有时候太敏感,“这是队长给奶奶买的。” 月照不会让自己面子掉地上,当场就捡起来了,她捞起沙发上的披肩给老太太披上,“这个时节的草莓很新鲜,奶奶,我去给您泡上。”拿起一盒精装草莓进厨房去了。 老太太朝小孙女招招手,月拂乖巧地坐过去。 “手这么凉,现在天冷了,出门在外多穿两件,”老太太这次生病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暮色,“工作忙吧,你看你又瘦了,是不是单位的饭不好吃?” 月拂前天回来的晚,老太太早早休息了,早上一大早又出了门,要不是回来看到桌上的药,追问之下,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老太太病了。 “不是,单位食堂挺好的,荤素搭配的很好,查案子忙,吃再多也胖不起来。”月拂轻轻靠着老太太肩膀,她握着同样冰凉的手,不同她的饱满有力,老人家的手因为岁月的缘故,松垮堆着褶皱,“奶奶,你要快点好起来,等好了我开车带您去公园晒太阳。” “你不是喜欢湖边的柳树吗,到了春天会抽出千条万条,肯定好看。” “好,奶奶肯定好起来,还要带你去公园,跟你小时候一样,朝大家炫耀我的漂亮小孙女,现在长大是漂亮的当警察的小孙女。”老太太拍着孙女的手背,“我徒弟前两天来看我,送了一块很不错的羊毛料子,奶奶想着给你做件大衣。” 月拂实在不想老太太佝偻着背踩缝纫机,“奶奶,我有衣服,单位会发,姐姐还会给我买,你好好养病。” 老太太摸着月拂没什么肉的脸颊,和蔼道:“料子颜色特别衬你,你姐看上了我还不舍得给,她衣服太多了,老是花大钱买垃圾,还听不进劝,咱不给她。” “好,不给,只要您高兴,只要您快点好起来。” 饭桌上气氛很好,大家对老太太生病的事情闭口不谈,只说天气好去哪里玩,哪个公园可放风筝,老太太突发奇想想去看雪,方陵是不下雪的城市。现在还没到隆冬,国内下雪的城市真没两个,月照答应会留意,哪个城市下雪了,富婆包机带一家人飞过去,还蛮不讲理让月拂请假,请不到就旷工,她来付工资,按十倍来付。 月拂又气又恼,还是贺祯在旁边提醒月照,警察出省要报备。 富婆表示:“就这点工资,屁事真多,还不如别人月薪三千,说走就走。” 月拂什么也没说,其实是不敢说,月照瞧不上自己的工作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好使劲往嘴里扒饭,假装自己吃饭很忙。 结果月照来了句,“奶奶你看,这丫头估计在单位食堂吃不饱” “” 140 第140章 ◎我也很爱你◎ 老人家早早睡了,月拂在楼下忙完,才看到手机上陆允发来的信息:【晚上吃的怎么样,有没有吃饱饱?】 月拂嘴角含笑,之前是谁说叠词恶心来着,【吃很饱,干了一大碗米饭】 她刚回房间准备洗漱,贺祯过来在门口轻叩了叩房门,月拂放下手机望过去,“有事?” 贺祯不等月拂让她坐下,给自己拉了把椅子,“我想和你聊聊奶奶的情况。” 月拂心里一沉,靠在桌前等贺祯开口。 “你最近会很忙吗?”贺祯偏离话题问道。 “嗯,案子没什么进展,上面领导催进度,查到的好几条线索又断了。”月拂咬了下唇角,在恐惧面前本能地逃避,“我看奶奶今天的精神挺不错的。” “那是你面前。”贺祯叹了一口气。 月拂把目光从贺祯脸上收回来,凝在脚尖,“我尽量早点下班回来陪奶奶。” “如果这几天情况还不见好的话,我的建议是让奶奶在医院观察。”贺祯平静道。 月拂掰在桌边的手缓缓收紧,她知道奶奶这个年纪算是长寿。但人总是贪心的,贪恋人间的一点点美好。 贺祯看月拂不说话,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奶奶对月拂来说意味着什么,尽管月拂过继在她大伯名下,世上唯一和她有直系血缘最亲密的人,只有老太太而已。 奶奶要是走了,月拂就真的没有家了。 窗外树影浮动,月拂撩眼望过去,想起上次陪奶奶出门,还是自己刚借调回来不久,她们先斩后奏把小花园来了个改头换面,院子里的那棵木绣球奶奶很喜欢,一定要种在自己房间面前。 “再有两年树高了,小拂早上醒来就能开见窗外的花树,多好。” 月拂有些恍惚,她幽幽说:“木绣球还没长高呢!”原来时间过的那么快,从夏天的短袖,到此刻的外套,树还没长,却提前迎来了苍苍暮色,连带着心里也开始荒芜起来,过早地接受凋败的冬天。 贺祯站起来,走到窗前,院子里灯带还亮着,缠在秋千架上的一只小小铜风铃,隔着窗户,撞出安静清脆的声响,“做好准备吧。” 像是一击重锤砸在月拂心头,几乎要把心脏砸到稀烂,血肉四溅,她喉咙发着硬,“我们换医院呢?” “上次奶奶的体检报告你明明说正常,”月拂像是掉水里的旱鸭子,扑腾挣扎着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换来生机的希望,“会不会是检查弄错了,我们我们换个医院查一遍” 贺祯鼓足勇气抱住了她,轻拍着单薄颤抖的肩膀,“这一天总会来的。”此时此刻贺祯认为自己卑鄙至极,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她才敢拥抱月拂,才敢以好朋友的身份安慰自己的私心—— 月拂一早高密度高执行地完成调查的推进,陆允看见了都要倒吸一口凉气的程度,市局网帧追踪失败的IP地址,庄霖本来打算求助省厅,月拂在会议上直接给人打电话,连寒暄的话都没让对方插进来,直接问能不能查,能查要多久的追问,像极了咄咄逼人的强势甲方。 陆允愣是不敢插话,月拂急起来看着还是挺吓人的,惹不起惹不起。 月拂挂断电话,陆允松了一口气,问胡咏:“房东儿子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 “昨天他们小夫妻在家找了一晚上,没找到他爸留下来的任何文件。”胡咏说:“我旁敲侧击提了下房子过户的问题,他答应去房管局问下。” 月拂道:“太慢了,直接把丁岩拎回来审不行吗?” 陆允不得不解释说:“丁岩拒不开口,认罪态度很牵强,只有管博和戚小虎两个人,将近上千公里的路程把人押回来变数太多。” “晏城也不能干耗在那吧,这案子快一个月了,关键嫌疑人死了,受害者名单无法追溯,我们只能在这被动等消息。”月拂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腾地站起来,“我去找谢尧。” 留下办公室三人呆若木鸡望着在煽动开合的玻璃门,庄霖好半晌开口,“队长,月拂昨天是不是没睡好啊?” 陆允冷着别人欠她二百万的冰山脸,“我怎么知道,我们又没住一起。” 说完陆允也回了自己办公室,留下外面两眼瞪四眼的两人,四眼仔胡咏说:“庄副,你看你还给队长问生气了。” 庄霖欲哭无泪,今天水逆还是怎么? 月拂是空手进来的,谢尧有恃无恐地说:“我还在等你们的调查进展,你现在来找我要线索,月拂你可真有意思。” “在晏城,武重为什么放弃张鑫这条线?你们发现蜘蛛的踪迹了?”月拂一晚没睡着,后脑勺胀得一阵阵发疼,看见谢尧气定神闲给窗边绿萝浇水,脑子更疼了。 谢尧:“”月拂绝对会读心术,厉害到隔空就能猜出别人的心思,别人在她眼里跟光屁股小孩一样。 “这个”谢尧放下水壶在月拂对面坐下,顾左右而言他,“什么你们我们,咱俩目前在同一个部门。” 故意偏离话题也是答案,月拂寒着脸问:“看来你们真发现蜘蛛了?他在方陵?或者在境外?” 谢尧如坐针毡,还不如让月拂泼他一身热咖啡呢。 “扯什么你们我们,你们连情报都不能共享,得亏我和你在同一个部门。”月拂的眼神刀子一样,扎向谢尧,“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扶不正吗?” 谢尧对突然劈开八百里远的话题,直觉月拂不会有好话。 “因为你和文朔,都是肤浅的人。” “当年文朔要和特别行动组争名次,急功近利不考虑行动的全面性,贸然探入犯罪组织内部,任由奚禾一步步进入敌人的圈套,现如今你们又看着一大队在这空手忙碌打转。” “出事甩锅比谁都快,你们还真是一贯的高风亮节。”月拂如此评价道。 “月拂,之前好歹同部门,作为同僚和战友我们也解决过很多案子,话不能说的太难听。”谢尧很想把当年真相告诉她,这人现在是被蒙在鼓里的刺猬,哪哪都下不去手。 “我是因为奚禾进组的。”月拂强调。 “你真的不准备回去?”谢尧试探道:“还是很多人期待你回去的,老肚总是念叨你。” “回去做什么?回去被你们怀疑是内奸,还是被怀疑走漏消息,把我里里外外查个透,然后再过来轻飘飘地道歉,说是误会。”月拂在前单位最后的时间过的很失望,走不完的审查流程,问不完的话,在最该追究奚禾死亡原因时机,部门之间在内讧,等她通过审查,奚禾成为传递假情报的反水人员。 “我之前一直在想,如果是我去卧底,我也没活着走出来,倒时候是不是也要被除名,我的家人连抚恤金也拿不到。” 谢尧僵硬笑着:“哪能啊,以你的形象,卧底怎么也轮不上你不是” 月拂坐对面不说话,她脑子高速转动,一大队去调查张鑫的过往已经太晚了,他们现在能查到的,拥有更强健调查体系的X小组也能查到,也就是说吴氏钢铁同样出现在了调查中。 “你们查到了吴穹*?”月拂问。 谢尧满桌子找自己的茶杯,可惜被办公内勤拿走去洗了,只能用手掌擦拭每天都有人打扫不存在灰尘的桌面。 他没说话,月拂先替他开口:“吴氏钢铁一直有进出口业务,他们盯上吴氏倒也在情理之中。” 月拂不紧不慢,“找不到能直接定罪的突破口?蜘蛛活着,当年必然是被收买,所以你们才必须要找到他,找到他又能改变什么呢?一个蜘蛛可以被收买,暗地里就会有千千万的蜘蛛存在。” “你以前可不会说这样的丧气话。”谢尧问她:“月拂,你难道不想为奚禾正名?” “奚禾活着也不是为了名声,人都死了计较这些做什么。” 谢尧:“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月拂没理会这个问题,只问:“你确定不把蜘蛛的线索告诉我了是吧?” 两人大眼瞪小眼,静默了三秒,月拂说:“这案子结束,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 “这是你的自由,而且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月拂没有直接回办公室,她打开消防通道,坐在了通道台阶上,奚禾教她的。 “理不清的时候,安静的环境能帮助你静下心来。” 冷静,冷静,查案而已,月拂想起以前,她们查案遇到瓶颈,奚禾喜欢蹲在楼梯抽烟,还让自己蹲在下风口,说二手烟呛人。其实在同一个空间,在哪都呛人。 消防通道的门吱呀开合,紧接着是陆允的声音响起,“怎么躲这来了。” 月拂回头望了一眼,又保持单手托腮的姿势转回去,“被姓谢的傻逼气的。” 陆允笑着在旁边坐下,“你这跟谁学的,大虎?” “环境的耳濡目染。” “昨天回家不高兴?”陆允在没有第三人的楼道内胆肥地把月拂往怀里揽。 月拂干脆往陆允的脖子上蹭,像一只毛绒绒的小奶狗,蹭得陆允心里痒痒。 “奶奶病了。”月拂说。 “去过医院了吗?” “去过了,这几天在家观察,要是不见好,贺祯建议住院。”月拂眼底热热的,说:“我什么也做不了。” “你做的不是很好吗,你没让她操心。”除了单位同事,医院的贺祯,月拂的家里人完全不知道她上次差点一脚踩进鬼门关。 有操心的,月拂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个省心的孙女,她要是不让奶奶操心,应该成为大伯母一样的心理咨询师,按部就班稳稳当当过完一生,她是不听话的孙女。 “奶奶知道我工作忙,连生病也不告诉我。” 陆允沉默地一下一下拍着月拂的肩膀,她家这报喜不报忧,大概是传承,“你下班早点回去陪她,或者,我给你批几天假?” “不了,奶奶要是知道因为她的病耽误了我工作,只会不高兴。”老太太知道自己喜欢这份工作,虽然她经常开玩笑说‘奶奶退休金养你’之类的玩笑话,相较姐姐,奶奶对这份工作的支持更大。 “那你早点下班回去。”陆允说。 月拂抬起陆允的左手看了眼手表,“我再坐两分钟。” 陆允说好。 “我刚才是不是很凶?” “嗯有一点,但还是很可爱。”陆允顺带掐了下月拂的脸。 月拂有点心不在焉,换做平时她大概要说陆允趁机揩油,她只是靠在陆允肩头,内心是沉不到底的害怕,她轻声说:“我好爱奶奶。” 陆允一遍遍摩挲着月拂微凉的脸颊,在心里一遍遍重复:我也很爱你。 140-150 141 第141章 ◎奚组,那就是月拂◎ 文朔这人向来眼高于顶,月拂进组第一天就不太喜欢他,好在她的工作不需要直接跟文朔打交道,只有奚禾卧底期间,文朔才经常出现在分析组办公室,同时作为月拂汇报的直属上级,最新情报的分析结果需要他过目。 “你凭什么认为第二次行动是对方定位的烟雾弹?”文朔当时翘着二郎腿,陷在椅子里这么问她。 “我们第一次截获让对方提高了警觉性,他们肯定会对消息走漏采取行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送出第二波,受害人还存在各种健康问题,论质量和数量都比前一次要差许多,这就是他们用来打探虚实的幌子,如果奚禾继续留在里面,肯定会被发现。她不安全,我建议结束奚禾的卧底行动。”月拂在文朔面前站得笔直,字字慷锵有理有据。 文朔仅仅只是轻飘飘放下自己提交的分析报告,“奚禾说你是她带过最优秀的分析员,而奚禾,是整个小组资历最长最适合的卧底人选,她认可你的能力,你也该相信她的经验,我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她送进对方内部,奚禾没有传回任何她被怀疑的情报。” 末了文朔还大言不惭说:“奚禾不在,月拂,你不该束手束脚。” 那次不愉快的建议以月拂大力关上文朔办公室的门为失败休止符。这一次的失败,像是一则预言,第三次解救的空车跟所有人开了个玩笑,整个行动小组能接触情报的人员挨个被约谈审查。 月拂第一次坐在了被审讯的位置上,她做为接收奚禾传递情报的第一人是重点调查对象。尽管她坦荡,自认为在分析组所有工作合规合法,没有任何出格行为,但被人里外扒了祖上三代的感觉并不好受,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工作产生怀疑。 自己是提出质疑的人,为什么自己首先会被怀疑,她不能理解。谢尧口口声声说希望自己回去,对蜘蛛的下落又三缄其口,三年她能提出质疑,现在也能被排除在外。 归根究底还是文朔这人贪大喜功,要是一大队先找到蜘蛛,他老脸往哪搁,趁早跟隔壁特别行动小组合并得了。 月拂越想越生气,用自己的私人手机号,虚拟号都懒得包,大大方方给文朔送了两个字母过去:【SB】 彼时方陵某个不起眼的房子里,文朔拿起手机一看,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奚禾在桌对面端着杯咖啡,“你那什么表情?” “月拂会说脏话骂人你知道不?”要不是刚才谢尧来过一个电话,他都想不通月拂莫名其妙发过来两个字母时是什么情绪,还是单纯地想骂他。 “月拂什么时候骂过人。”月拂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她都懒得骂,乖宝宝怎么可能会说脏话,奚禾不信,紧接着她不得不信,文朔手机上空荡荡的界面,挂着一个短小又讽刺的气泡,充斥着不爽。 很难想象月拂这几年是怎么成为现在浑冒刺的小刺猬的,奚禾错过太多,在计划失败后,奚禾第二天到了海外,他们启动了计划B,计划期间奚禾也带新人,不如月拂的一点就通,有时候她要说几遍新人才能领悟,她在疲惫无奈的同时不自主地会想起第一次见到月拂的情景。 “奚组,那就是月拂。” 奚禾一下被吸引了,塑胶跑道上女孩飞扬的短发热情洋溢,浑身充满着蓬勃朝气,不同于其他在训练场上晒黢黑的同学,月拂在操场上白得晃眼。 月拂跑到眼前,脆生生的声音向旁边的人打招呼:“教官好。” 奚禾还记得橘红色夕阳在她发间折射出耀眼迷人的光,太阳般灿烂的笑容一下撞进心里,她的目光跟着游动由近及远,说:“很有活力的孩子。” “是吧。她各科成绩都很优秀,十几岁开始学习格斗,班上好多男同学都被她干趴下过。”教官称赞道:“这届学生里,她算是最出类拔萃的新人了,混身上下找不出任何缺点,我可是给你挖到宝了,记得请我吃饭。” “是美玉,也有美中不足。”对面跑道的男同学朝月拂吹起口哨,奚禾说:“长太漂亮了。” “你看你,又搁这吹毛求疵是吧,漂亮有漂亮的好处。” 奚禾知道他什么意思,漂亮能带来的好处远大过能力本身,是事实,也是世俗偏见。 月拂作为这一届最被看好的潜力股,是奚禾藏了私心,她给月拂单独加练,没毕业就让她参与真实案件的演练分析,她确实不负众望,但还是太耀眼,才有了奚禾两次给她打零分。 有些人越挫越勇比如月拂,她一次次刷新记录,努力突破自身,奚禾说她是书呆子,她那不服气的小表情带着倔强和质疑。 奚禾欣赏年轻又耀眼的女孩,她身上的活力,自己不曾有过,她很是羡慕,所以她放弃了月拂。月拂该去更耀眼的地方,而不是成为不能公开姓名的分析员。 直到她接到那通电话,月拂明明倔强的要命,又哭的稀里哗啦。奚禾最听不得女孩哭了! 奚禾勾起嘴角,意味深长道:“跟人学坏了,不过也不算骂人,她说的是实话。” 文朔:“” “你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她发现你,或者你去找她,谢尧老是朝我抱怨看见月拂就心里犯怵,保不齐月拂找到机会把他也给揍了。”文朔想起月拂那一拳,至今都脸疼,“你教出来的好徒弟,下手是真重。” “我现在要是出现在她面前,你信不信她连我一块揍了。”奚禾说。 文朔是不信的,月拂揍他情有可原,对奚禾动手肯定不至于,“她要是对你动手,我给你表演倒立洗头。” “老杜,你听见了没?”奚禾问旁边坐着不动如山的弥勒佛。 “听见了听见了。”杜弥勒佛拍了拍肚子,“月拂读研期间每年我都去看过她,这小丫头脾气比之前还大,我们画了这么大一个圈,光圈着她一个人,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让她作为计划开端的引子,现在好了,最优秀的分析员当刑警去了,还干得有声有色,我是劝不回来了,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 另外两人沉默着没接话,月拂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有她相信奚禾死了,其他人才会相信。 月拂把大半杯的隔夜茶水泼给了老太太花房优化下来的一盆木槿,她坐在沙发边边上盯着花土咕嘟咕嘟喝水,覆水难收,这泼出去的水,会成为植物的养分,以另一种形态存在。 她刚才调出了吴氏钢铁的企业架构,把近年来发生过的股权变更,翻来翻去地查也没看到异常和熟面孔,想想也对,有过一次打草惊蛇,对方只会提高警惕。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行动的失败给犯罪分子套上更坚硬难攻的铠甲。她单独对所有能查到的股东进行查询,树形图铺的满屏幕都是,简直比木槿没修理的枝叶看上去还要混乱。 有些人比植物下的根茎藏得还要深,他们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对手,三年前会故意放烟雾弹扰乱计划,同时在行动组内部埋下互相怀疑的种子,不得不让文朔断臂求生祭出去一个奚禾才得以保全整个小组。 在其位担其责,文朔用奚禾换整个小组,在他那个位置上无可厚非,月拂上午对谢尧说的轻松,人死了正不正名,本人又不知道,何必呢。 非常有必要,月拂如今还是警察,如果不是为了奚禾,她早该在提交辞职报告的那一刻,从此脱了这身衣服,她回方陵更多是为了奚禾,是她的私心,是仰望的,尊敬的存在,奚禾可以为了信仰放弃许多,月拂没有信仰,也没什么可以放弃,但她不能接受奚禾的忠诚被染上污名,没人来擦,她来又何妨。 “你再灌水这花要被淹死了。”陆允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月拂没抬头,看到一截走过来的裤腿。 陆允一出来就看见月拂电脑屏幕上眼花缭乱的树形图,她昨天也研究了,到现在脑子还疼。她敲了敲电脑屏幕边边,“晏城的最新进展有了。” “博士他们见到吴穹了?”月拂问。 “那倒没有。”陆允说:“是吴穹主动去晏城市局配合调查。” “他怎么说?” “这人挺老道的。”陆允来到月拂旁边,“他承认张鑫那块手表是他的,但说是丢了,没想到在张鑫那。” 月拂两条眉毛几乎要凑一起打架,陆允伸手抚平,“他说吴默带张鑫回过家,见过他爸,手表有可能是那时候不见的。” “这两人,不,这三人都死了,他怎么说都可以,毕竟无从考证,他还强调了吴默带张鑫见过家长,侧面描述他们两个关系匪浅。吴默一个穿梭风流场的花花公子,会带一个男的回家见家长?他还想不想要遗产了,还是想早点把亲爹气死,好早点分家产?还是吴穹想让我们认为吴默是个蠢蛋。”月拂眉心哪里压的平,她问道:“银行卡呢?” “银行卡他说是公司换了个合作银行,顺带把之前的银行卡注销掉了。” 月拂没辙,往沙发上一靠,“队长你觉得吴穹这些话能信吗?” “强词夺理罢了。”陆允揪掉木槿泛黄的叶子,“他知道我们没有证据,主要的两个人又死了,死无对证,方便他信口雌黄。” “那通电话呢?”月拂问了个能问的。 “没问,要是问了监控中他接的那通电话,等于把林副支队架火上烤,吴穹又不傻。” “我们今天又什么进展也没有。”月拂沮丧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房东儿子上午去了房管局,下午就找上丁岩父母了。”为了避免被人说是半个好消息,陆允紧接着补充道:“晏城那边建议我们接手丁岩。” “不是距离太远变数多?” “晏城之前发生过嫌疑人在受审期间死亡的恶劣案件,丁岩大老远跑去晏城行凶又在晏城落网,很难保证他不会出去相同的变数,林副支队是建议我们把人带回来。” 月拂的眉头有又蹙起来了,“博士和小虎哥两个人不够吧。” “晏城方面会提供人手,今晚动身,明天上午差不多能到。” 月拂又满血复活,蹭地站了起来,“我去准备下明天的审讯方案。” 陆允揪掉最后一片黄叶,在手里攒着,高声说:“下次别把没喝的水用来浇花,庄霖早上浇过了。” “知道啦。”月拂回应。 陆允第一次养小草小花,她办公桌上月拂送的小多肉被养得很好,茂盛到从小花盆边缘挤了出来,过几天她准备换个大的花盆移栽。 142 第142章 ◎嘴笨的人是没有资格跟老婆讨价还价的◎ 一到下班点,月照安排的司机就在楼下等人,才晚十分钟,月照的电话催命一样打来了,不客气道:“你已经加班十分钟了,今天奶奶还能盼到你回家吃晚饭吗?” “”论谁能拿捏得了月拂,非月照莫属,刚把审讯方案设计到一半的月拂只能停下工作,把剩下的交给陆允,“对了,奶奶说谢谢你买的水果,她很喜欢,让你有时间去家里吃饭。” 陆允接到一半没尾巴的工作,没头脑地回了一嘴,“我现在有空,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吧。” “啊?”换月拂摸不着头脑,奶奶只是客套话,陆允还当真了?她呆了两秒,“那我跟冯姐说下,给你添双碗筷。” 陆允纯粹是开玩笑,没成想月拂还当真了,她偷偷看了眼时间,算上堵车时间,九点前还是可以向黄支做汇报的。 于是,司机开着空车在前面带路,陆允跟在后面,堵车的间隙,陆允问起:“你那套房子现在处理的怎么样了?” “物业是不想打官司的,楼上新业主也有私了的意愿,施工方还在耍赖,我也不想一直耗着,等楼面补好,再打扫下,准备挂中介那。” 陆允打算换房子,她买公寓那会年轻,从来没想过会谈恋爱,次卧她都嫌多余,现在月拂住进来了,厨房小到站两个人都有点挤的程度,月拂自己那套房子,厨房比她现在住的次卧都大,陆允工作这些年没什么大的支出,刨除给陆欢的复健费用,攒下了一个还算可观的数字,再把公寓出手,换套大点的两室一厅不成问题,独立卧室是别想了,独立书房倒是可以安排的。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想换套大点的房子,给你安排个书房,你床边那堆书,一不小心能绊个五体投地。”陆允那天半夜回来差点在床边被绊倒。 月拂说:“不用吧,现在住挺好的,小房间有小房间的好。”她本来也不喜欢大房间,小房间能给她安全感。 “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只是有这个想法,换房子哪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好的。” “你先别买,这两年房价不稳定,有可能工资都不够你亏的。”月拂劝道,她不想让陆允在她俩恋爱方面投入过高的成本。 陆允笑道:“你卖房就稳了?” “基本是稳的,十年前和现在的房价,不赚也不亏吧。”月拂说:“奶奶想把现在那套别墅过户到我名下,让我有空陪她去办手续。” “那套别墅是你奶奶买的?” “不是,是大伯父和爸爸一起买的,写了奶奶的名字。”月拂知道陆允会问什么:“大伯父一家很少回来,他们的意思是我要是决定留在方陵,房子给我。” 陆允没敢问,月拂也没说,沉默一会后,月拂说:“再说吧,至少等奶奶身体好起来。” “那可是上千万,怎么在你嘴里跟菜市场买菜一样满不在乎。”陆允轻松转移话题。 “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爸爸有很多钱也不想走,还不是把我留下了。” 话题一下被月拂拐到不太轻松的方向,陆允尽量不让氛围沉重下去,“我爸要是给我留这么多钱,做梦都能笑醒。” “队长,你有钱会很快乐吗?” “不看价格标签随便买买买,应该会快乐吧。”陆允也不能确定,她又没当过有钱人。 “姐姐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我是没看出她花钱有多快乐,她挣钱更快乐。”月拂东边扯上月照,西边又提起陆允,“队长,我还有很多零花钱,存在了一张银行卡里,我要是走在你前面,里面的钱都归你。” 陆允拦不住话题往下滑,批评道:“年轻人避谶懂不懂!” “我懂,”月拂说:“我是认真的,队长,你要比我活得久一点,我不想送你离开。” 陆允心下一软,捞过月拂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握着,“我从现在开始养生,活到一百零六岁,你长命百岁,好不好?” “不太好,一百年太难活了。” “那降低一点标准活到九十,我九十六,我能活。” 月拂噗嗤一笑被逗了,“九十多岁,生活很难自理了,难道双双住疗养院被中年护工欺负?” “你不要太悲观,天底下那么多疗养院,难道都欺负老人不成,也不是非要住疗养院,住家里不行?”陆允灵光一闪,买房子还要考虑养老问题,“或者咱俩领养个孩子,将来等她成家了,像你一样经常回家看我们两个老人家。” 陆允挺奇怪的,月拂不描绘可以被掌控的更近的未来,反而在想老了要怎么办,过于高瞻远瞩了些。 “我没想过要孩子,领养的亲生的都没想过,对其他人的人生负责是件很难的事,”月拂感慨道:“能活到五十就很不错了。” “五十?”陆允心里咯噔了一下,语气故意夸张显得话题没那么沉重,“五十还没提休呢!” 这是她们第一次讨论死亡,讨论年老,见月拂没接下自己的夸张,陆允只能收起不正经的态度,“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你还年轻,不用考虑离你还很遥远的生死。” “只有知道怎么死,才知道怎么活。”月拂淡淡道。 陆允跟着司机右拐,问:“你现在知道了?” 月拂靠在车座上目视前方,茫然道:“不知道。” 等到了月拂奶奶家,陆允才明白月拂为什么会突然聊起生死大事,上一次见到老太太,老人家精神气很足,如今从沙发上起来还要人搀扶,仿佛老人迟暮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岁月确实不留人。 今天贺祯回来的晚,她到的时候,菜刚摆上桌,在玄关换鞋时,看到一双月拂同款黑色软底皮鞋,便问:“今晚有客人?” 陆允帮月拂布碗筷,伸长脖子朝门口打招呼,“贺医生,有日子没见了。” “陆队长,”贺祯进来,说:“您还真是稀客!” 月拂端着汤锅从厨房出来,朝贺祯说:“洗手吃饭。” 今天月照在外面有饭局,晚饭不在家,月拂要挨着老太太坐,贺祯抢先落座抢走了老太太旁边的位置,长桌朝厨房的主位陆允不好没脸没皮,陆允被贺祯差使拿纸巾盒的一会功夫,只剩下离月拂最远,离贺祯最近的一个空位。 她不得不怀疑贺祯是故意的,本来桌上有纸巾盒,贺祯洗好手出来,擦完手,盒子被放到了餐桌后面的五斗柜上。月拂对自己坐哪好像没那么在意,陆允本来想当着老人家的面给她孙女献点殷勤博下好感。 一米二宽的桌子,除非是长臂猿,出师不利,失策。 “小陆啊,不要拘谨,吃什么自己夹。” “不拘谨,奶奶您多吃点。”陆允上一次过来还叫老人家,月拂跟家里人公开了她们的关系,自然换了称呼。 贺祯往她碗里丢了一块红烧肉,“冯姐做红烧肉的手艺一流,陆队,你多吃点。” 陆允碗里一块肥瘦相间色泽诱人的五花肉,这一块的热量不知道要换训练室举多少次哑铃才能消耗掉,“贺医生,太客气。” 贺祯:“不客气。” 月拂在饭桌上没什么话,时不时给老太太夹点好消化的菜,她自己倒没吃多少,毕竟看见老人家拿勺子的手颤颤巍巍心里估计不好受。 老太太让陆允带点饭后水果再回单位,月拂贺祯帮冯姐收拾厨房,沙发上老太太握着陆允的手,慈蔼道:“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小拂。” “这孩子很听话的,你们以后要是有矛盾,不要生她的气,小拂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大人一生气她就害怕。” 陆允微微用力回握老人家的手,“奶奶你放心,我和月拂约法三章,家里全听她的。” “你也不能全听她的,她有时候胡闹,你不能惯着她。” “明白,我有分寸,您放心。” 老太太稀松的眼睛仔仔细细看着陆允,“也好,小拂找到能一起过日子的人,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到了那边,我好向她爸爸交代。” 陆允心头一梗,“奶奶,不说这丧气话,我还准备和月拂年年过来陪您过节过生日呢。” 老太太拍了拍陆允手背,“有这份心意就够了,你们年轻人忙,老太婆耽误你们工作了吧。” 陆允说:“没有的事,我还能过来,说明没耽误工作。” 月拂端着洗好的两盒水果从厨房出来,高声说:“奶奶,你该放我领导回去了。” “那什么,小陆啊,你等我一下。”老太太朝孙女招手。 一老一小进了房间,没一会月拂又搀着老太太出来,往陆允手里塞了个红包,厚厚一沓,老太太说:“你和我家小拂在谈恋爱,作为长辈,合该意思一下,别拿你们那套警察不能收红包的规矩来推辞。我给的不是警察,是我小孙女的女朋友。” 陆允拿又不是不拿又不是,月拂看出了她为难,“你收下吧,奶奶一份心意,回头给我买零食。” 老太太轻轻拍了下月拂挽着她的手背,“这丫头被我惯坏了,这钱是给你的,别听她的。” 陆允收了红包拿了两盒水果,今天是空手来的,好笑的满载而归,月拂出来送她,“不要加班到太晚,没有进展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丁岩回来有得熬了。” “我今天睡宿舍。”陆允掂了掂红包份量,比贪污受贿的最低标准还多两倍不止,实在烫手,“这红包我还是给你吧。” 月拂没有接过来的意思,“你就当我住你那的房租不就行了。” 这话说的,陆允差点没按住脾气,“咱俩又不是合租室友,我收你房租算什么” “奶奶认可我和你的关系,给你红包是出于礼数,你不要,又算什么?” 陆允:“”得,嘴笨的人是没有资格跟老婆讨价还价的。 143 第143章 ◎我演技不错吧,你家小宝贝肯定吃飞醋◎ 陆允到市局向黄支队汇报完调查进展,又回办公室仔细看了月拂和姚睿商量的审讯方案,准备工作做的还挺足,在攻击嫌疑人心理防线方面,算得上是缺德。 “明天丁岩父母确定能过来吗?”陆允问胡咏。 胡咏说:“他们答应了会过来配合,我没告诉他们丁岩具体犯了什么事,庄副还说要是他们不过来,他亲自开车把人带过来。” “今天下午派出所那边没打起来吧?陆允问庄霖。 “没有,但也差点。”庄霖说:“房东儿子是聪明人,完全不提他爹买房的钱是哪来的,只说亲爹死了几年,哪里收过房租,最多给他们宽限一个月另找房子。” 陆允嗯了声算是了解了,她看了眼时间,“今天也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为明天做好准备。” “另外,张鑫的尸体也拉回来了,老庄,你联系看守所,明天把张金保提出来认尸。” 陆允准备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回宿舍,偏那么巧,钟淼给她来电话了。 “出来陪我。”钟淼不客气道。 “”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钟淼是她相好呢,陆允不为所动,“理由。” “我靠,有了女朋友约你出来吃宵夜还要理由,重色轻友是为你量身定制的不过分吧。”钟淼说。 “月拂比你好看一万倍。” 钟淼在那边抓狂,要不是隔着手机,能把陆允拍墙上扣都扣不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看在我送你妙法莲华经的份上,这顿我请。” 太阳月亮从西边出来了,钟淼居然要主动请客,只要岁数活得够久,铁公鸡也是会掉毛的,陆允才想起来问:“什么事?” “我踏马表白又被拒了!”钟淼欲哭无泪,她都没谈上,伤心是没有的,但急需一个夜宵搭子来倾诉。 “又?哪位?”陆允好像只有跟月拂聊天才不会惜字如金。 “还能是哪位,我押上我哥铁饭碗,押上我职业生涯换来你女朋友的那位。” 陆允恍然大悟才明白钟淼说的是谁,她怎么不说还吃了自己一顿饭加烧烤,“你们前段时间不是聊得挺好?” “是挺好,我夜间巡逻她还给我拍照来着,她还夸我帅。”钟淼也闹不明白凭自己英勇帅气的形象,不应该啊。 “你什么时候表白的?” “刚刚吃晚饭的时候。” “你没穿制服?”陆允问。 “我今天休息,谁踏马休息还穿制服,脑子有泡吧。” 陆允甩给钟淼一记必杀,“那姑娘是制服控。” “啥玩意?”钟淼差点闪到舌头,“制服控?不是,你怎么知道!” “之前无意中看到过她发的朋友圈,她喜欢穿制服的。”陆允说:“你没摸清楚对方喜好,没任何准备告白,不黄才怪。” 作为前段时间的爱情导师,钟淼接受不了陆允说教的语气,“你摸清楚月拂的喜好了吗?” “我没表白,是月拂主动要和我在一起的。”陆允一半实话一半忽悠,确实是月拂主动提起要在一起的,她开玩笑的表白也被月拂拒绝过很多次,要都是钟淼这反应,领导还怎么当。 靠北!钟淼就差没把手机摔出去,她今晚后悔的第二件事就是给姓陆的打电话,对方没有丝毫同情单身被拒狗,还哐哐给她倒狗粮,没良心的东西! “你今天出不出来?”钟淼势要把人约出来宰一顿,否则她心里不痛快。 “今天不行,明天有一场很重要的审讯,要提前做好准备。”这个点陪钟淼吃宵夜,还要把喝成死狗一样的人拖回家,想起自己还要养生活到九十六,陆允说:“明天下班早的话,我请,吃什么你定。” 钟淼还能说什么,要不是了解警察工作的重要性,她早在地上撒泼打滚了,“那行吧,我把被拒的惆怅给你先留着,明天统统倒给你,唉对了,你会带上月拂吗?” “不了,她最近家里有事,走不开。” “嗐,我还想让温柔可人的小月拂安慰我两句。”钟淼遗憾道—— 第二天上午,陆允他们先招待了丁岩父母,月拂没让丁岩大哥丁磊过来,见到父母和见到兄弟的情绪是不一样的。 “姑娘你给我个准话吧,我儿子到底犯了什么事?”许是月拂看着好说话,丁岩母亲拉着月拂的手不放,“你们那天走后,我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没接,这几天我和他爸起床和睡前都有打电话给他,一直没人接,是不是我儿子出什么事了?” 月拂知道家属在害怕什么,只说:“他还活着,您放心,等人到了我们会安排你们见一面。” “那我儿子究竟犯什么事。”丁岩父亲问。 陆允开口:“目前罪名还没下来,等确定了,我们会通知你们联系律师。” 听到联系律师,两位对司法认知不多的老人明显慌了,丁岩父亲颤着声音问:“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接待室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丁岩母亲突然扇自己巴掌,“怪我,怪我身体不好,没用老骨头还非要活在世上,老二肯定是因为我的病,才走上歪路的。” 月拂抓住她的手,“我能问下,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身体不好的吗?” “有四五年了,这些年老二没少往家里寄钱,大部分都上医院看病用掉了。” 月拂看了陆允一眼,松开家属的手,“他走歪路和您的病没有关*系。” 丁岩母亲说:“那是为什么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家两个儿子,老大本本分分,老二怎么就警察同志你们真的没搞错吗?” “你行了!”丁岩父亲要冷静许多,他对妻子说:“等结果吧。” 月拂从食堂给丁岩父母打了两份饭,陆允通知她丁岩到了,她叮嘱实习生看好家属,匆匆从会客室离开。 “这么快?”月拂跟上陆允的脚步,“不是说下午吗?” “他们昨晚提前两小时出发的。” 还没走出大楼后门,月拂听到了戚小虎的声音,“哎呦我去,可算回来了,还赶上饭点,我要吃两桶饭。” “手续签了吗?你就赶食堂。”陆允出来就接上了戚小虎的话。 晏城这次随了两辆车过来,一辆是负责押送嫌疑人,一辆殡仪馆借来的运尸车,还有一辆不能说是耀眼,简直是夺目的粉色大吉普,刷新了月拂对越野吉普的彪悍印象,怎么形容呢,大概像是扎双马尾穿粉色蓬蓬蛋糕裙一身腱子肉的拳击少女。 “手续在林副支队那。”戚小虎给陆允一指,悄悄对月拂和陆允说:“看不出来吧,林副支队心里说不定住了个大甜妹。” 陆允没想到林煦也过来了,移交嫌疑人需要副支队级别的人亲自出马? 正纳闷,从拳击?不对,从粉色大吉普上下来个哈欠连天的人,她边打电话往后备箱走去,隔着不远,众人听的清楚,“你先睡,等我这好了去酒店找你,爱你,么么哒。” 么么哒?这是什么老土的恋爱文学,陆允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林煦身上衬衣皱巴巴的,拿着几份文件过来了,“陆队,为了你一顿饭我可是开车开了上千公里。” 陆允:“”我该接什么话,月拂在边上看着呢,上千公里也太夸张了。 林煦拍过来一堆文件,“嫌疑人和尸体都交给你们了,剩下的调查我听一耳朵不过问,不过分吧?” 陆允确认文件无误后,签好了嫌疑人移交手续,夏至简单看了眼尸表,带走了另外一份尸体移交手续,回解剖室复核确认。 “我带你们去食堂吧。”陆允说。 “食堂!大老远过来你让我吃食堂。”林煦就差没手舞足蹈表演什么是夸张。 她的夸张程度,不得不让月拂多往陆允这边瞟了两眼。 这两眼不看不要紧,陆允有些飘了,于是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 “外卖哪能行,”林煦和陆允身高差不多,她一把勾住陆允的手臂,关系好得跟亲姐妹似的,“约晚上吧,我现在简单填下肚子,再安稳地睡个午觉。”说着也不问食堂在哪,拉着陆允就走。 留下月拂在原地,她问戚小虎:“队长和这位副支队长之前认识吗?” 戚小虎说:“不知道,但是林副支队这人自来熟。” 远处两人,林煦说:“怎么样,我演技不错吧,你家小宝贝肯定吃飞醋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陆允抽出被林煦挽着的手臂。 “签个文件眼神往人小姑娘身上瞟八百遍,六个男的押着嫌疑人你还不放心啊,带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林煦拍了拍陆允手臂,感慨说:“我懂你,有位不省心的小宝贝恨不得长八百双眼睛看着她。” 陆允想了想,问:“你家那位能让你长八百双眼睛看着她?” “怎么可能,就算我有也看不到,”林煦颇为无奈道:“她要去国外读书,中间隔着时差和距离,出去之前身体调理好好的,在国外不是熬夜做研究就是赶课题,没几个月又把身体拖垮了。” “学校寒暑假被她整成调养身体的过渡期,异国几个月回来,还动不得闹不得,你说我容易嘛我。”林煦左右望了望,“诶,你们食堂在哪?” “我以为你认识路。”陆允脚步往左边拐。 “这我第一次来方陵。”林煦继续说:“我看你们处得挺像上下级的,这不帮你一把。” 你了解情况吗?就乱帮忙,陆允头一回遇见这么主动帮忙的人,“那我谢谢你。” “不用谢,晚上请我吃顿饭就行。”林煦也是不客气。 144 第144章 ◎你上班专心,隔空吃飞醋◎ 月拂醋没醋陆允实在看不出来,也可能是那两眼让自己想多了,接待室家属的哀嚎和丁岩嘴硬的模样,也没阻止陆允脑子开小差,月拂是不是太淡定了一点,想想也是,月拂吃东西不爱放醋,心也大。 丁岩手上带着手铐,对亲妈的哭嚎视而不见,要不是他死死绷着脸,月拂以为这次会面计划失败了呢。 丁岩母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老二你听妈的话,好好配合警察同志,我们在外边给你请律师,甭管判几年,妈只要活着就去看你。” 月拂之所以会让嫌疑人父母来一趟,也是要摸清楚这人的底线在哪,丁岩说不上孝顺,要谈抛弃一切人伦良知,他抛的又不够彻底,除非天生反社会,否则很难不被人世间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牵绊。 到底肉体凡胎,有欲望就会有情感。月拂一抬眼和陆允的眼神撞到一起,又恰到好处地挪开。 陆允:不看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真吃上飞醋,嗯,吃醋也是可可爱爱的样子。 月拂走过来,踮脚在陆允旁边耳语,声音听着有点得意,“抓到了,队长,你开小差。” “没有。”陆允耳根着发烫否认。 “我看出来了,上班不专心。”月拂说。 陆允:你上班专心,隔空吃飞醋。 哭哭啼啼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丁岩终于要进审讯室了,丁岩母亲拉着儿子的手不放,嚎叫着:”儿啊,是妈连累了你,妈对不起你” 丁岩扑通跪下,终于舍得说句话了,“妈,不怪你,我自己走的路,不怪你,儿子以后是不能尽孝了。” “爸妈,儿子最后给你们磕个头。” 丁岩母亲哭得站不起来,夫妻俩依偎着。 咚咚三下之后,丁岩被押走,月拂留在接待室安抚家属情绪。 “教子无方啊。”丁岩父亲红着老眼感慨,他问月拂:“我儿子究竟犯了什么事,你们可以给我透个底吗?我们好做准备。” 月拂问他们:“丁岩出过国,你们知道吗?” 夫妻俩对视一眼,而后纷纷摇头。 “他之前和女朋友一起偷渡去了国外,在国外非法强迫年轻女孩卖|淫,还闹出过人命。”月拂直白道。 夫妻俩愣住了,好一会丁岩父亲问:“是不是弄错了,我儿子和他女朋友分手很多年了?女方家嫌弃我们给不出彩礼,他们早分手了,不可能去国外。” “他女朋友弘珠,在监狱亲自指认了他。丁岩负责把女孩从偷渡据点送到弘珠管理的别墅里,”月拂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平铺直叙地向他们描述丁岩犯下的累累罪行,“有些女孩到现在也找不到尸骨。他在国外经手被偷渡出境的女孩少说有十几个,后来他回到国内负责将被骗的女孩送给他的上家。” 夫妻俩一脸呆滞,月拂告知的内容让他们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月拂继续说:“前不久,丁岩在晏城,犯下另一桩命案。” 有些人在重大人生变故前会失去语言能力,比如丁岩父母,他们没有眼泪,也没有哭喊,不执着询问月拂是不是弄错之类自欺欺人的问题。月拂并不准备安慰他们,一家人,哪怕是不知情的既得利益者,该面对的都要面对。 离开前,月拂看了眼食堂打的两份饭,还原模原样摆在桌上,一点没动,明明什么都没改变,偏偏面目全非了。 审讯室,陆允和姚睿开始审讯了。 按月拂昨天和姚睿商量好的,他们的审讯切入点不在命案,也不在丁岩这些年在国内外犯下的桩桩件件。 “你父母说现在住的房子是你在支付房租。”陆允一脸淡定将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丁岩眼皮动了动,没开口。 “房东儿子昨天去过了,你父母住了三年的房子,这个月要搬走。”陆允说。 “凭什么?”丁岩细而窄的眼睛眯起又睁开,“我花钱买的,他凭什么赶人。” 陆允好笑地问:“房子现在在房东名下,你怎么证明房子是你买的?” 釜底抽薪,丁岩在国内没有可以追查的财产,这套私下交易的房子,要不是房东过世突然,他们找不到任何可以撬动顽石的杠杆。三室的房子,私下交易价格不会太低,他比张旺谨慎,张旺还大大方方敢走正常交易买房。 丁岩耍了个机灵,到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有证明吗?”陆允追问。 “证明什么?” “证明房子是你的。” “我”丁岩不傻,他有双方签字的书面证明,买房款的来历又该怎么解释。 “买这套房子花了不少钱吧。”陆允看笑话似的看着他:“怎么没把房子过户到你家人名下,是你不懂,还是不敢?” “现在好了,上百万白给,你爸妈说不定要回老家养老。”陆允条条道来:“你大哥现在还没成家,有个坐牢的弟弟,他想在村里找一个,都没人敢把姑娘嫁给你家,他没存款没经验,回老家只能干苦力,或者他干脆留在城里,你父母回老家,两个儿子没一个在身边,有点小病小灾他们还能指望谁?” 陆允昨晚从月拂身上学到一招,不要去描绘最近的未来,聊更远的将来,老人迟暮,举目无依,活着没什么比这更凄凉了,要是一个人生平作恶多端沦落至此也没什么值得同情,问题是丁岩父母朴实到不能再淳朴了。 姚睿重重点了点桌子,“你看看你一个人害了多少人,要是传到你大哥单位,以他的年纪保不齐会被劝退,失去了经济来源你家这日子以后还怎么过。” 这场审讯没有红白脸,只有持续不断的施压,不断给嫌疑人制造焦虑。 “你们有够损的啊。”林煦只在车里补了半小时的觉,去买了杯咖啡精神抖擞跟进新鲜进展来了。 月拂微微侧过身看了她一眼,“对嫌疑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林煦眉毛一挑,这小姑娘有意思,“刚才忘了问了,怎么称呼?” “月拂。”月拂转回脸不打算和林煦交流。 “月亮的月?”林煦没眼力见地追问。 月拂敷衍地嗯了一声。 诶呦,要不说是一对呢,两人这惜字如金的脾性,真不愧一个被窝出来的,林煦貌似心情很好,她从兜里悉悉索索拿出一把糖果举到月拂面前让她挑,“我对星星啊月亮啊,只要天上的东西充满了好感和包容。” “不用,谢谢,”月拂并没有好感和包容,“或许你该去研究宇宙。” “那倒不用。”林煦把糖揣回兜里,满溢着笑容,“不研究宇宙也可摘星辰。” 月拂不再搭理林煦,这人神神叨叨的,陆允居然和这种款式的人交好,难评。 里面还在继续施压,丁岩明显有些顶不住了,他一副死了心的模样,“你们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我已经犯了法,家里之后的事情我管不了。” “你对家里瞒得这么严实,发财的路子也没带上你哥一起,说明你知道自己在犯罪,”陆允适当放缓节奏,“你会选择走上这条路,当时应该想过家里两个兄弟,进去一个,外面至少还有一个能照看父母,你留下的退路是什么?” 月拂在丁岩的分析报告中阐明,丁岩不是没有计划的人,他能在晏城坚持这么久没松口,大概率是他为自己准备好了退路,这条退路很可能是待他不怎么宽厚的大哥。 “是你大哥拿着你的钱替你赡养父母?还是在其他地方安置了房产或者资金?”陆允是猜的,丁岩挣了钱隐姓埋名没有大手大脚,“你不敢走正常交易,是怕你身边的人查到你的家里人?” 丁岩眼皮抬到一半又敛下去了,陆允心里有数了,徐竞当时说干他们这行的很忌讳被人知道真实身份,现在看来还是真是如此。 “知道吴穹是谁吗?”陆允看过管博他们在晏城的审讯记录,丁岩说不知道吴穹是谁,只要是问话,他统统三不知。 陆允就当他不知道,自顾自给丁岩分析道:“吴穹在晏城有势力,知道你在晏城杀了人为什么把你拉回方陵审讯吗?” “晏城水太深,吴穹很可能已经知道了你的所有信息,你现在在方陵市局,吴穹伸不到这,但是很难保证他找不到你的家人。”陆允好整以暇望着嫌疑人,“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丁岩脸色发青,眼球不安地颤动,“吴穹是谁?” 林煦忍不住道:“尼玛这孙子真不知道吴穹是谁!还以为他跟我们玩沉默是金呢,居然是个真蠢蛋。” 月拂连日来没睡好的脑子嗡嗡响,单手揉着太阳穴,很想给林煦一板砖,让她体会下什么是真正的沉默是金。 “让你杀了张鑫的人。”陆允告诉丁岩。 “那是我接单的客户,我不知道他是吴穹,而且我也不认识吴穹这号人。”丁岩说。 审讯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陆允乘胜追击,“你接单的客户?什么单?” “有个专门的平台,上面什么东西都能买到,只要价格出的够高,就会有人接单,这几年外面的活不好干,我最长有半年多没活,在上面注册了一个接单号。”丁岩说:“接单后,平台会给交易双方分别寄一个手机用于联络,事成之后各自销毁。” “我打完电话交代任务完成就把手机扔高架上了。” 靠!林煦暗骂,难怪找不到吴穹接电话的手机,原来早被销毁了。 陆允问:“你认识张鑫,又为什么要接下这单?” “因为认识啊。” 145 第145章 ◎我有点害怕◎ “有点难搞。”林煦说:“丁岩不知道匿名客户是吴穹,他接下做掉张鑫的单,纯粹是因为两人认识,下手更方便,好像哪里有问题。” 月拂当然知道有问题,陆允同样也知道,审讯室的问询继续推进,“你和张鑫是怎么认识的?” “很难不认识,我和张鑫的合作很多年前就开始了,他手里的女孩,年轻,瘦弱,胆子也小,属于比较容易运输的类型。”丁岩大有豁出去的架势,开始提条件,“我一五一十全交代的话,我爸妈还能住在现在的房子里吗?” 月拂在外面握紧了拳头。 陆允同样不快,表现出来却是一侧嘴角抬起的轻蔑嘲笑,“现在才来提条件,晚了!” “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认出了你吗?”陆允举例,“弘珠交代了,还有当年幸存的受害者,她们认出了你的画像,你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你可以不开口,也不用交代你和吴穹的交易,我们可以慢慢查,吴穹有钱有势,他锁定你父母你大哥,只是时间问题。” “我爸妈跟我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关系。”一提到还在外面的父母,丁岩就要急眼。 人性就是这么复杂,丁岩可以对那些素不相识的女孩用尽手段,在父母面前又是孝顺的好儿子,陆允的眼神像是在看案板上半死不活尾巴一抽一抽待宰的鱼,“你跟我说这些没有用,你得让吴穹知道。” 丁岩一脸板滞,只听到陆允说:“他又不知道你父母的情况,他只会知道你父母住在你花钱买下的房子里。你应该清楚那些有钱有势的人要想折磨一个普通家庭是多么易如反掌吧。” 陆允点到为止,也不问了,带着姚睿从审讯室退了出来。 他们聚在审讯室外,任由丁岩在里面酝酿恐惧。 “丁岩说的交易平台不会是张鑫登进去的那个吧?”庄霖说。 陆允道:“有可能,交易货币大概率是虚拟货币不受国内银行监管。” “那不就是相同形式的暗网?”林煦说:“这案子有意思,国内居然还有这种形式的犯罪?” 陆允捕获关键词,“还有?” “啊,是这样,我之前办理的案子打击过一个小团伙,他们有自己的交流平台,后来被端了,纯交流平台,功能写的一塌糊涂,交流内容还存在数据库里,估计是外包给隔壁阿三写的。”林煦开玩笑的语气,“跟暗网没得比。” 从陆允出来,月拂一直倒腾手机,没往她们这边瞧过一眼,陆允不得不点名,“月拂?” “嗯,我在听。”月拂微微低着头,眉头展不开的样子,边打字边说:“部里的进度我在催了,那边说服务器ip地址还在追踪,有结果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刚说完,月拂手上的电话又响了,她说了句抱歉,转身出去接电话了。 林煦看陆允一动不动,眼睛往门口一瞟,意思是这都不追出去了解状况。 陆允本来在纠结,林煦的眼神她秒懂,抬起脚步也出去了。 月拂一直走出办公楼,才敢接她姐打来的第三个电话,“姐姐,我刚才” “刚才什么刚才!”月照在手机那头相当不客气道:“你昨天和奶奶睡一起的,她早上不舒服你没发现啊。” 月照昨天没回别墅,她饭局结束的太晚,为了不打扰老人家休息,她在乌黛家对付了一晚,老太太昨天想和小孙女聊会天,月拂陪老人家睡在一张床上,上次和奶奶睡一起还是念高一那会,祖孙俩聊的不多,老太太多是叮嘱孙女工作生活要注意身体,饭要按时吃,不要没日没夜的为了工作熬夜累就休息,还聊起陆允,说她看人的眼光不错,陆允看着是很靠谱的年轻人,谈了恋爱不要任性让陆允为难之类的。 月拂听着,一一应下。 最后老太太挡不住睡意先睡着了,月拂躺在旁边,遥想长大种种,奶奶是她最亲的人了,她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那会,忙到电话短信都没时间回复,总是让奶奶等她。 现在她回来了,奶奶好像等到了,又没完全等到。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警校报道,老太太特意从方陵飞过来,她是所有家长中年纪最大的,开放日参观的时候奶奶也会来,她会找到有空的日子不远万里来看自己。 在还小的时候,月拂不认为奶奶喜欢自己,毕竟自己被判给了她的前儿媳,她知道奶奶不喜欢妈妈,她和奶奶之间隔着不喜欢这一层关系,自然而然认为奶奶不喜欢自己。 是抚养权变更后,她一个人睡在小房间里,赶工到很晚的奶奶,那时候听力肯定很好,她在被子里明明把声音压得很低,奶奶还是听见了。 她隔着水雾看见了站在光亮下的奶奶,朦朦胧胧又慈祥的那么具体。 柳盈没把她深深地抱进怀里,也没用带着老茧的手给她擦眼泪。柳盈只会让她把眼泪憋回去。 “小拂不伤心,小拂有奶奶。” 她可以昂首挺胸告诉所有人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奶奶,奶奶会做漂亮衣服,会等她回家,会目送她出门。 没有了柳盈,她有了奶奶。是奶奶在爸爸最后一口气要咽不咽时,对爸爸说:“小拂交给我,有我在,给你养好好的,我再去见你。” 在生离死别的悲伤面前,奶奶选择背起了责任。 这么坚韧的女性,她是自己的奶奶,这么厉害的奶奶也抵不过岁月无情,月拂躺在旁边,在寂静如水的夜里,觉得自己像是偷走岁月的贼。好想回到小时候,她不长大,奶奶就不会老。 饱含着滚烫的湖水,月拂不知道自己几点睡的,她还记得出门前,奶奶靠在枕头上望着自己,像小时候送她出门一样,说:“早点回来!” 月拂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感觉昨晚没溢出来的水要从眼睛里汩汩地淌出来,说:“我没注意。” 贺祯这几天住奶奶家,一是方便查看老人家身体状况,二是防止出现紧急情况,偏巧今天六点没到贺祯接到科室的紧急电话,天蒙蒙亮出了门。 月拂只当老人家身体不好,多躺了一会,没多想也出了门。 月照是个急性子,“你还能注意什么,你只会注意工作,连个电话都不肯接,你说说你,回了方陵,什么都指望不上!” 月拂顺着墙根缓缓蹲下,月照还会骂她,真好。 “要不是冯姐发现及时,你就等着请假吧。”月照忙忙碌碌跑完各种手续,也只敢在老人家情况稳定后给月拂电话,都是孙女,哪里有资格去责怪妹妹,只是想让月拂多点时间陪奶奶,毕竟见一面少一面,她们还在正计时,奶奶的倒计时却进入了尾声,她板着脸声音也生硬许多,“下班早点过来。” 月拂靠着墙小小一点,陆允要是没仔细找很容易错过了,她高大的影子几乎要把月拂的狼狈藏起来。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凭脚步声,凭先左后右站定的习惯,不用抬头就知道是她。 “奶奶住院了。”月拂双手握着手机,下巴搁在手机上,茫然扫着前面灰突突的水泥地面。 “现在要过去吗?”陆允问道。 “不了,姐姐让我下班再过去,医院有她在。”月拂下巴磕在手机边上一下一下点着。 陆允就这样用目光笼罩她,站在高出月拂许多的位置,她不需要向上仰望,明明是俯视的低视角,陆允又像是在仰望她。 月拂停下动作,伸出右手,中指无名指夹住一点陆允的裤腿,她抬头望着陆允的眼睛,说:“我有点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月拂说害怕的时候,陆允竟然松了一口气,她往前踩一步在月拂旁边蹲下,将她包围在目光里,搜肠刮肚想了个遍,她既不能说别怕,也不能安慰没事。只能将一丝垂下的鬓发松松地挂到耳后,轻声说:“我在。” 陆允只有两个字,胜过万语千言,月拂忍住了要涛涛而下的热意,握住陆允的手,急切又炙热地说:“我不想走在你前面了,被留下的滋味不好受,一点都不好。” “我不喜欢。”月拂紧握着陆允的手,着重重复一遍,“我很不喜欢。” 不想你感同身受,不想你空然寂静的过日子,那种安静漫长,每一步行走如同逐帧播放的日子,一天有四季那么漫长,可能下一年的雨,或者裹一年的霜雪,直到麻木,被所谓的时间疗愈。 时间疗愈是不存在的,除非时间能起死人肉白骨,时间做不到,但是人可以,把想念放在心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取出来重温,重塑生前血肉,活着的人才得以疗慰。 月拂会想念爸爸,会想念奚禾,她能活,只是不喜欢这样活,陆允也不该这样活。 “我们一切顺其自然,月拂,好好珍惜当下的日子。”陆允像是给一只应激小猫顺毛,一下一下顺着毛流抚平不安。 “要吃点东西吗?你中午没怎么吃。”陆允声线低沉舒缓,躺在溪流中的顽石也能被包裹,她说:“办公室抽屉里的巧克力要不要吃,不想吃的话,陪你去便利店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月拂摇头。 “你得吃点,要是你一会下班去医院看奶奶,她听到你肚子咕叽咕叽叫,又该念叨你没好好吃饭,”陆允的大拇指停在月拂耳边,顺着形状描摹,“小宝,要听话。” 146 第146章 ◎你不会忘了我们见面是哪天吧?◎ 去便利店的路上,陆允问:“这两天有吃医生开的药吗?” “没有,我昨天陪奶奶睡的,不好让她老人家知道我吃药。”月拂除了陆允回来那晚吃过一次后,之后不是忘了是故意不吃,她怕自己睡太沉。 “还是要吃的,医生还让你一周后去复诊,”陆允注意到月拂这两天的情绪实在不稳定,“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 “上午疼了一会,下午没什么感觉。”月拂实话道。 便利店自动感应门开合,陆允带着月拂进去,“要不要吃点热的,关东煮怎么样?” “不想吃,我拿个面包好了。”月拂在最近的货架上随便拿了个面包,吃东西对她来说只有填肚子这一个功能。 陆允把她手里的面包放回去,“上次你说这个抹茶的不好吃,咱换一个。” 经提醒,月拂仔细扫了眼货架,拿了个豆沙面包,陆允不问了,帮她拿了瓶酸奶。 这个豆沙包月拂之前就很喜欢,她第一次吃到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掰了一块分享给她,“这个好吃,队长你尝尝。” 此刻同样的豆沙包,同样的人,月拂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完成任务似的味如嚼蜡。 “要不你休息两天?”陆允实在忍不住,查案也不是说非月拂不可,更何况她家里老人住院。 月拂囫囵咽下食物,说:“不用,我会调整好的,只是这两天没睡好,有点累。” 陆允把打开的酸奶递过去,“你今天去医院陪床?” “嗯,我想多陪陪奶奶。”月拂说:“奶奶住不惯医院的,姐姐白天在医院照顾过了,晚上我去陪护,不然冯姐一个人太累了。” 医院那地方能睡好才怪,陆允不得不为月拂堪忧的睡眠质量感到心焦又无力,睡觉这种事旁人也没法干预,总不能把人敲晕了扔床上睡到自然醒吧,她们走进市局大门,陆允问道:“你下班要回趟家拿东西吧,毕竟要陪床,洗漱用品总是要带过去的。” 月拂没陪过床,没经验,想了想,陆允说的家,是她们住的公寓,“是要回去拿点东西,你要把钥匙给我。” “我把门锁换了,密码是我们见面那天。”陆允是回来第二天决定换锁的,哪有回自家还撬锁的,也就自己了。 月拂停下脚步。 “你不会忘了我们见面是哪天吧?”陆允侧过脸怀疑地审视着她。 月拂确实忘了,毕竟谁会记得一个普普通通当着领导面暴力执法的日子,她把面包捏扁扁的,试探道:“我可以忘吗?” 果然!陆允是又无奈又无力,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纠结几秒后,她将手放在月拂后颈,笑道:“你可以忘,我也可以有点小情绪。” 月拂一手面包一手酸奶,腾不出手拉着陆允,只能由着后颈微微使力的手推着她往前走,“你用哪个日期不好,非要用那一天,那天对我来说可不太美好。” “那你觉得我该用哪一天?”陆允倒要问问和自己在一起的哪一天是值得纪念的美好。 “嗯”月拂沉吟片刻,“我初吻那天,或者我答应和你在一起那天啊。” 这样啊!陆允记得日子,只是对她来说实在不算美好,月拂的初吻完全是在自己头脑发热下被夺走的,然后不哭得非常委屈又伤心么,陆允这辈子都没那样哄人,还写保证书,中二病在那一晚犯了个遍,哪里美好了? 至于她们在一起那天,月拂刚从术后苏醒,她同意在一起之后又陷入了几个小时的昏睡,陆允在这几小时里对她们轻易在一起的事实产生了怀疑,她怀疑月拂完全是为了安抚自己才同意在一起,也算不上美好, “我第一次亲你那次,你明明哭得那么伤心,哪里适合用来做门禁密码?”陆允想要个答案。 “我觉得自己被老流氓非礼了很不值,而且在当时我还打不过你。”月拂说:“后来你解释你也是第一次,我们算扯平,但是你还签下了一份空白的不对等协议,算我赚了。” 陆允想笑。自己也是赚了。 不待陆允问,月拂自顾自先说:“在乡医院,你哭鼻子诶,也很值得纪念,我当时怎么没拿手机拍下来。” 陆允放下嘴角,“密码不换,现在这个就很好,你要是想不起来,自己翻手机记录。” 月拂轻轻切了一声,“翻就翻。” 然后两人都笑了。 她们回到观察室的时候,月拂的酸奶还没喝完,林煦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陆队,你单给月拂一个人开下午茶啊。”尾音拖得又长又暧昧。 陆允额角抽了抽,她怀疑林煦可能有多重人格,刚才让她追出去的是另一个细心的体贴人格,现在是拆台的邪恶人格,她俩是工作的上下级,本来也没有公开的打算,林煦明目张胆地提出来,是准备让在场所有人知道她和月拂在一起了吗? “让队长单给你开一个?”月拂说。 林煦好笑得眉毛一挑,这小姑娘脾气比汤汤还大,保不齐,陆队长在家还是个妻管严,又是一个管不住老婆还要被老婆管的,简直同是天涯沦落人,林煦心里一下平衡了,很快她察觉哪里不对,陆允还是被工作上的下属管,不一样还是不一样,一经对比,林煦自认比陆允高出八斗,她笑呵呵说:“不敢不敢,无福消受。” 其他摸不着头脑的吃瓜群众,只觉得平日里礼貌开朗的月拂挺不待见林副支队的,这孩子,人家好歹上千公里开车送嫌疑人回来,功劳苦劳都有,平时的礼貌难道被她当酸奶喝了? 陆允权当月拂喝的是飞醋,心里砰砰炸开烟花,脸上又八风不动,她看了眼里面的嫌疑人,说:“他的水喝完了。” “十五分钟前喝完的,不是搓手就是抖腿,”姚睿说:“他紧张好一会了,现在估计是在想对策。” 审讯室内的丁岩被撂在里面好一会,此刻正盯着手里的纸杯一动不动,姚睿问陆允:“我们还按原来的方案走?” 姚睿问的是陆允,但看的是月拂,毕竟前期是他俩一起商量的审讯方案,前面给嫌疑人制造焦虑施压完全是月拂的主意,很多事审讯方案并不是敲定就能百分百执行,毕竟嫌疑人是不可控的,交代的内容要是完*全在意料之外,就会打乱原先的节奏,必须灵活变通。 陆允说:“不能按原来的方案走了,丁岩只差一个奔溃的环节,如果我们继续施压很可能适得其反,又把他逼成三缄其口的臭石头。” 月拂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酸奶,在嘴角留下两弯洁白的残月,陆允又走神想起那天晚上的奶油蛋糕,她在身上乱七八糟一通找,递过去一小包纸巾,“擦擦。” 这两个字又激活了她在床上某些充满涩气的记忆,她怀疑自己的脑子可能不太正常,否则怎么会在这么日常的对话和行为中,产生翩跹的联想,或许是月拂好几天没跟自己睡了,或者这是小别胜新婚的提前预兆,淡定淡定 陆允试图让自己淡定,月拂接过纸巾时,指尖不小心碰到陆允的手,陆允看她拿着纸巾擦掉嘴角的酸奶,想起这只手粘上过白奶油完了,自己绝对完了。 “队长,你怎么不说了?”月拂开口点醒了她。 “我在思考接下来的审讯入口,刚才说哪了?”幸好陆允是万年冰山没表情的脸,别人都以为她在思考。 “你说不能把丁岩压成臭石头。”月拂道。 林煦扶额,还好,方陵市重案支队一大队,只有一个恋爱脑,万幸。 恋爱脑把目光艰难地从月拂身上挪开,她站那就会勾的人浮想联翩,小妖精!工作事业脑上线,陆允说:“我们这次进去把询问重点放到丁岩八年前,尽量避免提起张鑫和吴穹。” 丁岩八年前是如何开始犯罪的经过,弘珠在监狱里交代清楚了,他们再问,一是为了查漏补缺,弘珠本来也不老实,她交代的内容不能全信,说不定还能从丁岩嘴里套出点别的内容,第二当然还是为了让丁岩认为警方的注意力不在吴穹身上,双高压情况下,嫌疑人编造扯谎的难度会更高。 “张鑫还是可以适当提一下的,丁岩不是说他们认识很多年了么。”月拂说。 陆允嗯了一声,表赞同。 “另外还要问下丁岩见没见过蒋厉。” 林煦问:“蒋厉是哪号人物?” “蒋厉是这个案子的开端,是他让张鑫绑走他的妻子。”陆允回答。 “什么玩意?”林煦也算是开眼了,“你们这案子还有大义灭亲级别的人物?有意思!他人还在逃?” “不能说是在逃,就没出现过,”月拂不认为蒋厉不能被林煦知道,陆允提过一嘴,林煦在晏城有着四通八达的信息网和闪电般的调查效率,多一个高效率的知情人何乐而不为,而且她现在又不是在前单位,不需要像谢尧一样,有嘴还不如锯掉,她说:“到目前,我们还不知道他让张鑫他们绑走他妻子的动机。” “方便把蒋厉的画像给我吗?我发回晏城让人帮忙找找。”林煦笑着对月拂说:“我这人运气向来很好,找到了让你队长请我吃顿饭就行。” “我怎么发你?” “加个好友,你转发给我。”林煦扬了扬手机。 “我这有,我发你就行了。”陆允说。 林煦:“?!”连个好友都不能加?至于捂这么紧,笑话,我有天下最好的小宝贝! 147 第147章 ◎丁岩◎ “想好了吗?”陆允进审讯室二次开拔。 “你是多大的官,能给我多宽大的处理?”丁岩细长的眼睛里闪着狡黠。 “那要看你有多大能耐,知道多少了?”陆允不为所动。 “我爸妈那边能保密吗?”丁岩问。 陆允并不打算答应嫌疑人提出的任何条件,“恐怕不能,你家里要给你请律师,何况家属有知情权,我们没有替你遮掩的立场。” 丁岩咽了口唾沫,眼睛从左边看到右边,最后看回陆允,“我还有宽大处理的可能吗?” “刚才说了,看你表现。” “弘珠那个女人都告诉你们什么了?”丁岩反问。 “偷渡出国是你的主意,也是你给她介绍的工作。”陆允简单道。 丁岩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释然笑了一下,说:“你们被骗了。” 月拂在外间蹙起眉头。 丁岩问:“能让我抽支烟吗?” 姚睿没说话,侧过脸征询陆允的同意。 陆允微一点头,姚睿出来找庄霖要了一支烟和打火机。 丁岩猛吸一大口,长长地吐出烟雾,“弘珠这个女人不简单,别看是她小地方出来的,她说家里姊妹多,吃饭要靠抢才能吃饱。她是家里老三,不上不下不受待见,爹娘只想着她长大能挣钱,嫁了能换彩礼,从小到达没过过生日也没收到过礼物。” “我是给她过生日的第一个人,送的礼物也不值几个钱,夜市地摊上花二十五块买的一个小东西。这种女人最好骗,只要给一点好处她就能掏心掏肺。”丁岩说:“弘珠是真的有想过我们往后的日子,她工资不高还能存下钱,第一次带我回她老家见她父母的时候,谈到二十万的彩礼,说实话我没想过要跟弘珠结婚,但她又是个很不错的结婚选择,以我当时的条件很难找到比她更好的了。” “她也知道我的情况,二十万是拿不出来的,她让父母少要一点,还挨了她爸一顿骂,总之闹得不太愉快,我们当天就买了回来的票,弘珠说两个人在一起不一定要结婚,扯不扯证都可以一起过日子。” 丁岩从弘珠老家回来后就不打算和弘珠处下去了,他准备换个地方物色其她。奈何弘珠对他爱得深沉,两人在外面租了套小房子,丁岩以为凭自己大手大脚的方式能劝退弘珠,事与愿违,他们一起生活后,日常开销比之前高出许多,弘珠被男人激励到想挣大钱。 弘珠报过培训班,还被骗走一部分积蓄,机缘巧合之下,弘珠知道国外工资高,但是出国要护照,她因为丁岩和家里断连了大半年,不可能回老家拿户口本去办护照,而且她还知道一种出海方式,偷渡。 丁岩知道的时候,也动了心思,那可是时薪好几倍汇率的国外啊! 弘珠有了先前被骗的经验,在偷渡出海方面做足了准备功夫,他们上了一艘出口橡胶鞋底的商船,成功到了所谓遍地黄金的国度,他们下船首先面对的是语言不通,两个加一起凑不齐十八年义务教育的半文盲,听不懂叽里咕噜的语言,稀里糊涂成了被压榨剥削的非法劳工。 到这里和弘珠交代的内容还没有产生太大的差异,两人确实被中介压榨,挤在不足三平米的房子里默默接受发财梦的破灭。 在丁岩的描述中,弘珠那份能挣大钱的轻松工作并不是他介绍的,而是弘珠自己要去做的,丁岩本来也没有那么爱她,自然不在乎,更何况弘珠挣了钱还给他换了大房间,不用憋屈在吃喝拉撒的三平米方盒子里,丁岩更没有不让弘珠去干这份工作的理由。 “她为了让我也能分到一杯羹,主动给我介绍我能干的活,那些从蛇头手里买到的年轻女孩,会先在蛇头那被挑选一次,一个个赤条条站在那,跟肉联厂挂着的猪肉一样。”丁岩回忆道:“弘珠是跟着她的老板去的,我跟在他们后面,弘珠被老板看好不轻易接客,她很快就学会了外语,了解客户喜好,渐渐的挑货由她单独负责。” “没多久弘珠想单干,她老板挣的实在太多,她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准备干掉她的老板。”丁岩说。 “她老板是哪里人?男的女的?”陆允问。 “西方人,至于哪个国家的我不清楚,长挺高大一个男的,看上去很凶。” 弘珠交代的内容里没有这一段,在她的描述里,她为了不接客人防止被虐待,讨好老板成为心腹,替老板管理两栋别墅,至于她的老板有没有在后面的行动被抓到,月拂不知道,因为弘珠被引渡回国,她也不知道后面的事情。 月拂又开始头疼了,她拿出手机给谢尧发信息让他来审讯室旁听。 “之后呢?” “之后就是她让我帮她去处理尸体。”丁岩回答。 月拂按动耳麦,里面审讯室的两人清晰听到她轻灵的声音,“撒谎了,他眼神往右,停顿思考了半秒,追问细节,他们怎么处理尸体的。” “你们两个人处理一个高大男人的尸体不容易吧。”陆允调整话术,“是完整埋的,还是分块抛的?” “抛的,东一块西一块抛的。”丁岩回答算快。 “这件事距离你回国多久发生的?” 丁岩被这个问题卡住了,弘珠说他只在国外待半年,然后回到了国内,从丁岩现在交代的内容看,丁岩不可能只在国外待半年,半年时间不可能取得当地蛇头信任,哪怕弘珠是魅魔转世,一个在当地非法拉皮条的西方男人,不可能会信任一个曾经被压迫的东方面孔,况且对方还是个女人,更不可能给女人的男朋友安排工作。 养虎为患的道理到哪都是适用的,干这行的更不可能轻易相信别人。这么看来,这两人没一个嘴里是有实话的。 谢尧应该是不忙,否则不会在月拂给他发完信息的两分钟内就到了。他进来第一句:“丁岩交代到哪了?” 月拂懒得瞧他,“先听吧,你们做好返工的准备?” 谢尧问:“他不是弘珠在国内的同伙吗?” “你自己听。”月拂对谢尧没什么耐心。 林煦看了眼谢尧的警衔,有意思,副支队级别的人物,在月拂面前怂的一批,方陵市局是有什么本末倒置,下属能在领导头上作威作福的习俗? “一年多吧。”丁岩说了个很模糊的时间。 弘珠还真是陆允实在不好评价这个女人,她为了自保供出丁岩,又尽量降低了丁岩的犯罪事实,人类果然是很矛盾的生物。 “谁开的车?”陆允问。哪怕在国外也不能无证驾驶,丁岩在两个选择中回答抛尸,那么处理尸体的方式就不可能是抛尸。 谢尧在外面一脸里面在说什么的迷惑表情,还是庄霖站出来解惑,“谢副支,丁岩说弘珠在国外杀死了她的老板。” “什么?”谢尧淡定不下去了,“这他,弘珠还杀过人?” 月拂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淡定一点,不就是返工嘛,你应该很熟练才对。” 谢尧:“” “丁岩这同伙是什么来头?”林煦问。 谢尧还没闹明白里面的审讯节奏,又冒出个闹不明白的人,林煦看他盯着自己,也不待他们东道主开口了,率先自我介绍道:“林煦,晏城市局第三支队副支队长。” “林副支队,”谢尧恍然大悟,晏城警方抓到了杀死张鑫的凶手,居然还亲自把人送来,他客套道:“辛苦你跑一趟了。” 林煦说:“不辛苦,丁岩在晏城犯下命案,本来也是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等这边的调查弄清楚了,我们还要把人押回晏城。” “???”嫌疑人这样搬来搬去不麻烦?况且丁岩杀死张鑫,按道理归方陵才对,谢尧便问道:“丁岩在晏城除了杀害张鑫,他还犯下什么案件?” 月拂打断道:“你听完审讯再问也不迟。” “谁开车,这问题很难回答吗?”陆允用食指叩着桌面。 月拂在外面提示:“问他是不是还有第三个人。” “除了你和弘珠,得还有个人才行吧。”陆允顺着月拂的思路往下走,“你和弘珠在国外没有合法身份,不可能开车抛尸,要么有第三个人帮你们开车,要么根本不是抛尸。” 丁岩一言不发,陆允不紧不慢地说:“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弘珠一个女人,是怎么杀死一个身材高大的西方男人的。” 谢尧听到这算是明白了,掏出手机开门出去打电话了。 丁岩像是听不见似的沉默着,月拂道破关键:“他是同伙。” 其他人多数跟不上月拂的思路,陆允倒是有怀疑,但不如月拂肯定。 “丁岩不确定弘珠交代了那些内容,他在纠结该怎么把自己从里面摘出去,”月拂分析道:“他在试探我们知道多少。这人太狡猾,我是看不出他有好好交代的打算,哪怕交代他也会尽量把自己的罪责撇干净。” “我认为刚才敲打的还不够,”月拂对陆允说:“队长,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还是坚持是弘珠杀的人,我们没有给他机会的必要了。” 陆允听着耳机里月拂清丽的声音,这种两人协力合作的工作体验很是奇妙,她冷着脸问丁岩:“你是不敢说,还是要为弘珠遮掩?” “人是弘珠杀死的。”丁岩说。 ——果然! “怎么杀的?”陆允问。 “注射过量,她老板有瘾,而且有时候还会让弘珠帮他注射。” 月拂看了眼时间,月照的电话催过来了,她看着屏幕上的来电,说:“我先下班了。” 其他人:“?!” 谢尧打完电话准备进来两人刚好卡在门里门外,谢尧握着门把手,退开一步,问:“去哪?” “下班。” “下班?”小组劳模不加班,真是稀奇,谢尧又问:“审讯不听了?” “我没时间听人扯谎,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月拂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148 第148章 ◎陆队,月拂踩点下班算怎么回事?◎ 月拂回到车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给月照回了个电话,“姐姐,我现在过来,在哪个病房。” “住院部517,”月照在那边说:“冯姐回去做饭了,等奶奶醒了你陪她吃点,我去机场接爸妈过来,先带他们去吃个饭。” 月拂嗯了一声,挂断电话没有急着出发,她反复调整呼吸,手不抖后才发动车子前往医院。 到了市医院附近,她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停车位,医院外花店鲜花不分早晚的新鲜着,月拂站在花店外,挑了一束洁白盛放的百合,把花蕊一根根摘掉后让老板设计了一束简单的绿色花束,奶奶喜欢绿色,所以她也喜欢绿色,月拂的很多喜好和生活习惯是跟着老人家生活一点点被影响的。 她捧着一束清爽的鲜花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看,奶奶带着氧气面罩,每一次胸腔起伏又长又缓,仿佛下一秒就能绵延到尽头。 “不进去?”贺祯下班脱了白大褂,修身的黑色小羊绒半高领衫,版型挺括的深咖色阔腿裤,手上搭着同色系的羊绒短外套。 月拂回头望了她一眼,抱着花束往后退了几步,“我怕打扰奶奶休息。” 贺祯也跟着她后退,两人靠墙站在病房外,贺祯安慰道:“你别被你姐吓着了,没她说的那么严重,就是血压突然升高,滴过药现在稳定下来了。” 月拂顺着墙根蹲下,贺祯看到被摘光秃秃的花芯。 “姐姐去接伯父伯母了,只是血压降下来那么轻松就好了,”月拂看着被拔干净的花蕊,奶奶喜欢百合又不喜欢百合的味道,她空荡荡地说:“奶奶那一院子的花,我能打理好嘛?” 贺祯没法回答她,月拂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何况那满院子的花木。 “月拂你得振作起来,奶奶不喜欢你这样子。”贺祯说。 “她喜欢的样子不是我。” 贺祯一时接不上话,月拂工作之后变了许多,之前贺祯对她算是了解,月拂工作聚少离多的那几年,贺祯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渐渐的贺祯心里那点执着也淡了些,但月拂要回方陵的消息激活了她那工作到麻木的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还是落了空,她安慰自己,能看到月拂就很好了,看着她发光发热,只是此刻,月拂说那不是自己。 “我们也有这一天。”贺祯叹气道。 “我知道。”月拂闷闷地说:“我只是有点遗憾,我要是当时直接辞职,在奶奶还走得动的年纪,带她游历山河,至少不会比现在更遗憾。” 贺祯深深地看了月拂一眼,然后撇开目光看向病房里面,语气有些感慨,“人活一生由大大小小的遗憾才活成了当下的模样,要是事事圆满,哪来那么多求而不得。” “我认为你该安慰我。”月拂说。 “这难道不是安慰?”贺祯反问。 贺祯拽了她一把,将月拂从地上拉起来,“进去吧,我看到奶奶的手动了下,估计是要醒了。”—— 审讯室二次中断,嫌疑人还是心存侥幸,完全没有好好交代的打算,弘珠和丁岩这两人抽陀螺一样悠着警方,干扰调查推进。 一出来陆允就接受了来自谢尧的问责:“陆队,月拂踩点下班算怎么回事?” 当然是算正常下班,陆允心里冷哼一声,有本事去问月拂,没本事就之敢责问直属领导是吧。陆允也没惯着,说:“月拂上次受伤,医生建议避免操劳过度,而且这两天她家里老人生病了,我们破案又不是少了月拂就不能往下推进,我作为她的领导,是我要求她到点下班,我们破案归破案,警察首先是人,然后才能是警察。” 谢尧无言以对,差点忘了,陆允一直都挺毒舌的,肯定是月拂没给过好脸,让他忘了陆允的风格,林煦作为方陵外的猹,看热闹的瓜都给她喂饱了。 庄霖打破僵局,问道:“我们要开个会讨论接下来的审讯?” “你们开会我就不用参与了吧。”林煦本来是请了年假过来度假的,顺带了解下嫌疑人的杀人动机。 “还是旁听下吧,晏城的调查和我们多少有些关联。”陆允懒得征求谢尧的同意,毕竟她才是专案调查的主要负责人。 林煦看了眼时间,“那你们得快点,九点前我还要回酒店。” 谢尧说:“你们开会再等等,我把刚才丁岩交代的情况汇报给了上级,他们之前在海外展开过调查,或许他们那边有遗漏,等那边回复,你们先去吃饭,有结果了我会通知。” 陆允转念一想还挺合理,谢尧说的上级很可能是月拂的前单位,哪怕是失败的行动也比他们现在瞎猫撞死耗子强,刚好昨天钟淼嚷着要吃饭,又从晏城欠了一顿饭,干脆凑一桌得了。 于是陆允效率极高的凑了一桌不太熟的饭局,还能防止钟淼在饭桌上干嚎。 理想是很丰满的,现实残忍的扎人,作为一个前女友在国外和一个现女友异国的两人,搓成这顿饭的东道主被晾在一边当听众。 钟淼仰头干了一杯大麦茶,苦口婆心说:“你要引起重视,踏马隔着那个那个洋什么什么洲的距离,我想她的信号隔着时差,太憋屈了。” “是啊,白天发的消息晚上才能回,”林煦可算是找到知音了,杯子里仿佛不是大麦茶,是一醉解千愁的杜康,“我又不敢晚上给她发,发了还要念叨我熬夜,她还知道熬夜,晚上九点她就说我熬夜,我下午三点收到秒回的信息,她不就是在熬夜,我那个气啊。” “你女朋友还给回信息已经很不错了,我前任出国的第二年就不怎么回我信息了,把我晾在手机里几个月都不会翻到我,她宁愿给我点赞也不愿回我消息,晾着晾着就凉了。”钟淼又给自己斟满一杯大麦茶,“我当初就不该那么慷慨让她飞那么老远,我想出国找她还要提前打申请,连出国理由都不好编,我总不能给领导打申请说出国去挽回女友的感情,这不闹嘛!” “申请还是可以写的,”林煦说:“我申请了明年四月出国,去参加女朋友的毕业典礼,这可是我唯一能参与的典礼,不去不行。” “领导给你批了?”钟淼问。 “当然得批,不给我批,就辞职回家啃老婆。” 钟淼打了个饱嗝,羡慕道:“你女朋友不会还在上大学吧。” “不是,她博士毕业。”林煦淡淡道。 “卧槽,感情高质量女性全被你们一个两个端走了,我这辈子行善积德,连开车还给流浪猫让路,怎么好事轮不上我,表白还能被拒。”钟淼仰天叫屈。 林煦抬手拍了拍钟淼肩膀以示安慰,“看开一点,人也不是非要谈恋爱不可,谈了恋爱指不定变成这不可以那不可以的妻管严,你说是吧,陆队?” 陆允没搭腔,拿起被倒空的茶壶起身,“我去找服务员换茶。” 这家饭店离市局不远,老板是本地人,局里经常来这聚餐,陆允走到包厢尽头,把空壶交给了服务员,等新茶水的时间给月拂发消息:【吃饭了吗?】 月拂不管是下班还是去医院都没给自己发来只言片语,陆允只当忘了,包厢里那俩轰轰烈烈的恋爱脑描述,陆允听着听着就开始对比,月拂好像很少主动给自己发信息表示关心,也很少主动袒露自己的不开心,别人远隔重洋都能倾诉,月拂近在咫尺反而没有,陆允一直清楚月拂有富足的精神世界,谈不谈恋爱对她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影响,可问题是,她们现在在一起,是恋人,是可以同床共枕的关系,月拂总是不需要她,她再三强调过自己能处理的事情没必要两个人一起,独立到这种程度的人,连谈恋爱也是非常理性的。 如果不是自己问起,她连奶奶生病的事都不打算告诉,两个人在一起,这样是正常的吗?陆允还是想要月拂能需要自己,否则和那些解决生理需求的床伴有什么分别。 “陆队长!”包厢走廊里想起熟悉的声音,是月照,她的身后是牵着桃子的一对中年夫妻。 月照热情地走了过来,“爸妈,这就是陆队长,没想到在这碰到了。” “伯父伯母好。”有时候不得不感叹世界真小,吃个饭都能在同一家餐厅遇见,陆允和月照的父母一一握了手,“我和同事在这吃饭,真是巧。” “不算巧,这家店是我同学开的,我是三分之一合伙人,一会我让楼下前台给你们打折哈。”月照把桃子拉了过来,“桃子,见到大人要打招呼,叫阿姨。” 桃子小朋友被亲妈拉过来,没打招呼反而问道:“你和我小姨在一起,会经常给她买惊喜小礼物吗?” 陆允还没反应过来惊喜小礼物是什么,桃子就被月照拉住了。 “你这孩子没礼貌。”月照把桃子往后面塞,抱歉道:“桃子在家被宠坏了。” 陆允说没事。 桃子抱着亲妈的大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妈妈,我们现在可以去找小姨了吗?” “陆队长,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月照带着家人准备离开,月照妈妈说:“小陆啊,有时间和月拂一起上家里吃饭。” 陆允手里拿着两张名片站在二楼窗边,看着他们一家人离开,豪车标识周围是自动避让的车辆,在大众心中有一种自然的默契,越贵的车离得越远越好,毕竟指甲大的车漆就有可能是底层一年的工资。 车流的空隙是阶级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更是一种望而生畏的距离。陆允第一次意识到她和月拂之间是有差距,月拂愿意住到自己的小房子里,使她忽略了她们之间的沟壑。 月拂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周围少不了关心和恭维,陆允难免的有些心酸,她和明明和月拂在一起了,却觉得自己还不如刚认识那会了解她。 手机消息提醒在兜里小小的响了一下,月拂回复的内容在手机屏幕上,干巴巴的一句:【吃过了】 没有多余的关心,没有多余的问候,陆允曾经瞄到过月拂的手机界面,问她为什么不回复别人的信息。 她说:“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信息为什么要回。” 月拂明明热情到会记得同事爱喝的奶茶,还会记得常捷惦记着的云吞教程,又敷衍到连好友列表中的消息看都不看。 要是不主动发消息,月拂就不用敷衍自己了吧。 149 第149章 ◎队长,你朝我撒个娇◎ 住院部走廊,月仲淮和月拂两人站在窗边透气,“小拂啊,过两天我带你去把房子过户了吧。” “大伯,其实不用这么着急。”月拂说。 “也不是着急,你在房子里住的最久,肯定是有感情的,卖了也舍不得,反正早晚都是你的,趁着你奶奶现在还能写字说话,尽快把手续办下来,”月仲淮朝病房方向叹了口气,“生前能处理掉最好,省得到时候麻烦。” 月拂没接话,略微不高地低下了头。 月仲淮对弟弟托孤的女儿始终很难亲厚,哪怕想把她当亲身女儿对待,月拂也保持着礼貌的疏离,她爸爸去世的时候月拂十五岁了,养亲几乎是不可能了。他以长辈的身份关心道:“在单位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月拂低头脚尖抵着脚尖。 “我听阿照说了,你住的那套房子可能要打官司,要不我在单位附近给你看套房子,上下班方便,休息的时候你想回别墅也行。” 月拂打断道:“大伯,我现在住在队长家里也挺好的。” 月仲淮听妻子提起过,于是说:“我们刚才在饭店遇见你队长了,很精神的年轻人,你喜欢就好,不过你还是要有自己的房子,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会有个磨合的过程,要是有闹不愉快的时候,你总不能在别人的屋檐下生蒙气,听大伯的,这两天我和你伯母在方陵帮你看下房子,让你姐也参考参考。” 月拂知道自己不能拒绝,只有接受安排,长辈心里才会舒坦,她点了点头,和之前一样,说:“你们安排就好。” 月拂再三坚持要在医院陪护,她没回陆允的公寓准备东西,是冯淑从家里带来洗漱用品带,老太太精神不太好,大儿子一家牵着手说了几句话,连跳脱的桃子也安静乖乖地站在病床边。 送走月照一家,贺祯作为医生最后才走,她说:“早点休息,明早我给你带早餐,想吃什么?” “都可以,你回去休息吧,很晚了。”月拂推搡着贺祯往病房外。 贺祯止住脚步,“你也早点休息,夜里要是有情况,直接按铃,然后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路上开车慢点。” 月拂在病床前蹲下,握着老太太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柔声说:“奶奶,可以睡觉啦。” 老太太疲倦的意识嗯了一声回应孙女,指尖在月拂脸颊上轻轻动了动。 月拂心酸的眼泪快要拦不住,她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故作轻松道:“奶奶我去洗漱。” 独立病房的洗手间内,月拂一遍遍用冷水冲洗发烫的眼睛,直到冷水把十指冻木,连带着情绪也木然,草草收拾过后,她只留下一盏小灯,脱了外套躺下,陪护床的质量不行,稍微动一下吱呀作响,她缓慢躺下后终于有时间看眼手机。 陆允的聊天界面还是自己空荡荡回复吃过了,三个字简单到没有多余的关心,她会不高兴吧?哪有女朋友像自己这样冷漠的。 月拂不知道算不算冷漠,她只是有点疲倦,工作,生活,感情,通通没处理好,自己是一个失败的大人。 她捏着手机想了想,犹豫后给陆允发信息:【审讯进展怎么样?】 此刻的陆允正在审讯室展开第三次审讯,再有两个小时不到,嫌疑人该送回羁押室。 “不敢承认?”陆允层层压力盖上去,“以为我们在国内查不到?” 陆允把谢尧提供的照片甩在桌上,“你不知道他是哪个国家的人,样貌总能认出来吧。” 照片上是西方面孔的一张脸,男人紧紧闭着眼,脸色发黑,看上去是死了有好一阵,堆在他脸上的横肉,如落幕般垮了下去。 丁岩只看了一眼,便短促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怎么?”陆允猎鹰一样的眼神扫过去,“认不出来?注射过量伪装挺好的,要不是有他的司机帮你们做证,将近两百斤的大块头,你们两个准备怎么处理?” 丁岩没料到警方连国外事情也能挖出来,一时没了对策,垂丧着脑袋不敢看陆允的眼睛。 姚睿见局势焦灼,适时开口道:“丁岩,你在这耗一分钟你爸妈就在外面多等一分钟,从上午到现在,他们饭没吃一口水也没喝,一直在外面等消息,你知道你妈身体不好,你在这晾着,他们就只能在外面干等。” 丁岩眼皮动了动,姚睿继续说:“你知道你犯罪了,我们也知道,继续抵赖拒不回答,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好,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你们想知道什么?”丁岩喉结上下滚动,吞下某些复杂的情绪。 陆允说:“一个个来,你上家是谁?” “刚才出现过了。” 陆允微微扬眉,“那个司机?” “对,他和弘珠早看老板不顺眼了,两人一拍即合,司机是老板心腹,多数客户他都认识,而且他不仅给老板当司机,有时候客户不方便过来,他还要负责把女孩送过去,一来二去他和弘珠就熟悉了。”丁岩说:“弘珠在那干了一年多才得到老板信任,司机跟他的时间更长,具体多久我不确定,反正在她老板死后,司机接过了生意,连蛇头也能搭上线。” “你在这期间做什么?”陆允问。 “我的活很简单,他们从蛇头那买的年轻女孩,我负责做点思想工作,听话和胆小的会先交给弘珠。” 丁岩说着停了下来,陆允追问:“不听话的呢?” “不听话的先送去走一遍场子,等折磨的没力气了,我再给她们做思想工作。” 耳麦里不知道是谁骂了一句脏话,陆允当然清楚所谓的思想工作是什么,她在此时此刻有些为月拂曾经的工作感到疲倦和无力,自己从警将近七年,鸡零狗碎闹出来的人命案处理过*不少,像现在专案调查的大案,月拂在多年前就深入调查过了,在多年前,月拂就见识过接触过最阴暗的人性。 “后面是他们要你回来的?” “是,国外查偷渡查的越来越严,有时候好几个月都未必有新货入港,刚好弘珠经人介绍认识了张鑫,虽然他能介绍一个俩个过来,但是弘珠要扩张生意,张鑫那边人手又实在不够。我们经过商量,最后是我回来协助张鑫。” “在国内我负责将人送到特定的位置上,会有人把她们送出去,我听说他们有一条专门的航线,很安全。后面这条线被警方端了。” 陆允下意识看向单向玻璃外,才想起来月拂在医院。 “航线被封锁之后呢?” “之后就只能接点国内的生意了,张鑫他们总能从不同的地方弄到女孩,出口走不了,只能转内销,,当然偶尔会有海外客户花大价钱,我们也接过,送出去过一两次,就是比较麻烦,绕一大圈才能送到客户,成本和风险太高,张鑫就不往国外发货。” 丁岩说的发货,听的陆允一阵火大。 “你说的接单平台怎么进去?” “你们进不去,我也不懂技术,平台链接一次只能登录一次,还必须是任务发布者分享出来的才行,阅后即焚你们懂吧。” “你和张鑫是合作关系,他给你发链接我能理解,吴穹的单,你又是怎么接到的,你们又不认识。” “一个陌生人发给我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我接下任务之后,对方当天就结了一半的款项。” “一个陌生人,他不怕你跑了?” “在上面接单的人如果没有点诚信,还真干不了这一行,要是得罪了客户,他们大可以把我们的照片挂上去悬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的照片是公开的?” “接单必须上传自己的真实照片,就是为了防止跑单。” “是张鑫教你用这个平台?” “他领我入门,平台规则我自己摸索出来的,我以为像我们这种人是坏透了,上面比我们黑的人多了去了。” “你自己的账号不能登进去?” “我注册的身份就是接单方,只有发布方才能登录,有时候发布的任务被别人接了,就算我有链接也进不去。” 陆允听着头都大了,她和干技术的有天然的沟通屏障。 这场审讯到十点才结束,卡在了疲劳审讯的尾巴上,陆允出来瞧了眼手机,月拂两小时前发过来的信息夹在一众垃圾推送中间尤其的清新脱俗。 陆允就是这么好哄,哪怕是月拂对工作的关心,没发群里询问进度,她都当成是月拂需要她。 她回复:【很顺利,明天再由姚睿他们补充点细节,看看能不能提供一部分受害者名单,你那呢?】 月拂没睡,手机是静音模式,一闪一闪的光亮在昏暗的病房尤为明显。 【奶奶情况稳定,现在睡着了,我这边很好】 紧接着陆允手机又进来一条:【你也要好好的!】 陆允手指停在二十六键盘上,嘴角带着笑意,回复:【你好我就好。】 还以为这条消息之后月拂不会再回复,但是过了一会,月拂电话打过来了,陆允放慢回办公室的脚步。 那边没说话,陆允能听到月拂浅浅的呼吸声,然后她说:“我今天没有关心你,你不会不开心吗?” 陆允没有晚饭时那么惆怅,许是冷静下来了,月拂家里老人生病,腾不出心思关心很正常,她回答:“没有,你不要想太多。” 月拂穿着单薄的针织衫,蹲在医院走廊捏着手机沉默了一会,“你可以不开心的。” 陆允:“???” “如果你一直不在意我对你的忽视,长此以往会变成习惯,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月拂说:“你可以不开心,你不能一直迁就我,这对你不公平。” 陆允感到一股暖流从心里直直地往泪腺冲去,月拂下一句又令她哭笑不得,“队长,你朝我撒个娇。” 150 第150章 ◎撒一次娇,让你亲一百下◎ 撒娇!撒什么娇?!陆允活了三十多年,就没夹着嗓子说过话,更没有摇着谁的手示过好,丁瑛从小给她当糙汉养活,别人家小孩受欺负哭卿卿回家找父母,陆允不一样,她扛起板凳就追出去了。 陆允一生激烈似火,月拂让她撒娇,想都不要想! “一次,让你亲一百下。”月拂提出相当诱人的条件。 “”也不是不行,陆允斟酌了语气,问:“你想让我怎么撒娇?” 月拂蹲地上抬着头想了想,她面前只有一堵墙,安全出口的荧光绿在熄了灯的走廊里显得格外阴郁,她往上盯得有些久,久到仿佛下一秒墙体就要朝她坍塌过来。 她说:“你说月拂要开心呀。” 陆允站在窗边隔着茫茫夜色望向市医院的方向,那里有个小姑娘很不开心。她的声音那样的软,比平时还要甜上三分,陆允听着满腔只有苦涩和心疼。 她对着远处寂寥的夜色说:“月拂要开心。” ——可是月拂不开心。 月拂蹲麻了,改坐在地上,她在医院见过蹲在病房外,楼梯间的家属,月拂撇过一眼就会立刻挪开,她怕自己会联想,这些看上去一脸茫然绝望的家属,要接受和面临的是怎样的生死抉择。 此刻,如果不是晚上,月拂同样会被经过的人联想。这种困境无法消解,月拂好像能理解当初爸爸住院还坚持要自己正常上学,按时完成作业,有事可做,不至于让大脑难过到麻木。 “一百次。”月拂边说着,眼泪从眼角滚了下来,“你可以亲我一百次,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 “这样也算?”陆允只是正常说话,撒娇该在后面加个语气词把尾音拖得长一点,或者尾调上扬,像月拂真正开心时撒娇那样,活泼柔软像羽毛一样轻轻地降下。 “算!”月拂抹了把眼泪,埋下哽咽的声音,她真的不想难过,所以才让陆允哄她开心一点,她听到了,她很听话的。 生老病死是世间最正常的生命轮转,她必须接受,外面太冷了,月拂单手撑地起来,对陆允说:“队长晚安。” 陆允柔柔的说:“晚安,小宝。” 他们回办公室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商讨明天要确认的一些细节,到十一点半陆允才回到自己公寓,因为月拂的缘故,她很少住宿舍了,人一旦有了新的丰富的生活模式,就很难切回之前独自生活的荒凉,至少公寓里随处可见月拂的痕迹。 洗手间牙刷漱口杯是情侣的,连毛巾都是一粉一蓝,陆允快速洗过澡,穿上月拂给她买的睡衣躺进被窝,枕着月拂上次睡过的枕头,想起她紧紧攥着床单,把脸埋在枕头上小声又难以自抑地回应她。 陆允把脸埋进去,贪婪地呼吸着月拂的味道,深深的无力滋味漫涨,月拂刚才需要她,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她能理解为什么月拂总是习惯自己扛着,因为这世间很多无奈不是有需要就能被消解,反而会成为两个人的惆怅。 她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她在楼下买了早餐,住院部一开放她就进去了,她没敲门怕打扰老人休息,陪护床上的被子折的整整齐齐,洗手间传来小小的水流声,老人家还在睡觉,生命监测设备上是有规律的波形,走出一种令人心安的趋势。 月拂一开门看到陆允出现在眼前,有些意外又多是惊喜,她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陆允也学着她小声说话:“想你,也来看看奶奶。”她还轻轻扬了扬手里的新鲜百合。 月拂看同样被拔光秃秃的花芯,给她指了指窗边同款百合,“跟我买重了。” “说明我们心有灵犀。”陆允空着的一只手揽住纤瘦腰肢将人拉进怀里,嘴唇在月拂微凉的额头上碰了下,“要不要吃早饭,不知道奶奶能吃什么,我给她买了粥。” “奶奶的饮食有冯姐负责,外面的东西奶奶吃不惯。”月拂拿过新鲜百合放在自己买的花旁边,在病床前握了握老人家的手,确认暂时不会醒,才拉着陆允往外走。 月拂问:“你买了什么?” 这个点住院部来探病的家属估计刚出发,只有查房的医护人员轻手轻脚在工作查房。 陆允报菜名一样,“包子烧卖油条烧饼豆浆豆花,中式早餐大全套。” “你是不是喂猪上瘾。”月拂调侃道。 上次月拂说她喂猪还是煮出超大一锅面条的早上,陆允看她肯跟自己开玩笑,沉闷的情绪得到一点疏解,说:“这不是第一次养没经验嘛,还是光吃长不胖的小猪。” “包子有什么馅?”尽管月拂现在不饿,也默认了陆允把她当小猪。 “青菜和豆沙。”陆允知道月拂不喜欢吃肉包,两个都是月拂喜欢的。 还真是喂猪来了,月拂说:“我想吃豆沙馅的。” 陆允把手伸进她从车里带过来的无纺布袋里,两个包子装在了一起,按月拂的食量,一次只能吃一个,她把包子往月拂手里一塞,“两个装一起了,你都吃了吧。” “还有豆花,甜的咸的都买了。” 月拂手里拿着热乎的包子,眉心微微皱起,“你豆花吃咸的?” 陆允和月拂认识不算长也不短,小表情探索的差不多,哪怕只是眉心一点小小的波澜,她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从来不吃咸豆花,我是忠实的甜豆花拥护者,这不是能让你有的挑嘛。” “甜豆花要不要?” 月拂犹豫道:“太多了。” “没关系,你吃不下我吃。” 两人坐在住院部电梯外的长椅上,月拂慢条斯理啃着包子,“我一会晚点去上班可以吗?” “你不跟我一起?”陆允喝着豆浆问道。 “我想回去洗个澡。” 陆允想说现在天气不冷不热的,一天不洗也没事,但月拂有洁癖,有条件不洗肯定闹得浑身痒痒,“那你回去洗吧,反正你是开车过来的,晚点没事,大家都能理解。” 月拂拿着啃一半的豆沙包,问陆允:“你的豆浆甜吗?” “不算甜,”陆允把豆浆吸管送到月拂眼前,“你尝尝。” 月拂咕嘟喝了一口,评价道:“水掺多了。”说着她把甜豆花给陆允。 陆允盯着豆花吸管,咋办,她从来没喝过甜豆花,豆花怎么能喝甜的呢,豆花就应该浇上满满红油辣子,撒花生碎酸豆角再点一撮葱花,才最是人间珍馐。 “你嫌弃啊?” “没有没有,”陆允赶紧把还是温热的豆花接过来,“你喝不下了?” 许是月拂吃不下的东西往陆允嘴里塞的太过熟练,她只嗯了一声,又继续啃她的豆沙包去了。 陆允看着她一口一口咬包子,细嚼慢咽的吞下食物,有人长得甜就算了,连吃东西的样子都甜美非常,看得人心里罐了蜜糖一样。 月拂把最后一口包子咽下,手里还剩下一个青菜包,她是吃不下了,转头问喝甜豆花的陆允:“甜吗?” 陆允被迷得七荤八素,甜滋滋说:“甜。” 月拂把青菜包给陆允,“吃饱了早点去单位吧,我去看看奶奶醒了没。” 陆允一低头,卧槽!豆花什么时候被喝完了,自己居然背叛了咸豆花组织!她来不及惋惜被剩下的咸豆花,边拾到边说:“我也去看看,要是醒了我打声招呼再去单位。” 月拂轻轻推开病房门,老太太眼睛迷蒙睁开了一条缝,见到小孙女进来,眼睛亮了一点。 “奶奶,醒了吗?”月拂去牵老太太的手。 虎口被轻轻握了两下,月拂对陆允说:“队长,帮我把床摇起来一点。” 月拂被护工照顾过,自然知道该怎么伺候病人,她用热水烫过的毛巾给奶奶擦了脸,细细擦拭每根手指,陆允在旁边帮她端着盆,想起月拂说的要是她们老了,指不定是她来伺候自己,又觉得躺在床上被同样是老太太的月拂伺候,活着肯定很没意思。 她看着月拂的一举一动,被伺候的老人家又是怎么想的。老太太只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女,然后又看向陆允。 老太太拉住了月拂的手指,说:“好孩子别忙活了,听说医院食堂白粥不错,你帮奶奶打一份上来。” 陆允刚想说自己买了粥,被月拂碰了下鞋跟,便把话吞了下去。 月拂离开后,老太太让陆允坐下,陆允拉了把凳子坐在病床边,老太太仰视的目光随着她落下,她说话很慢还算连贯,“小陆啊,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我家小拂。” “奶奶,我喜欢月拂很久了,从见面我就不讨厌她。”陆允也学月拂,牵过老太太的手,以示恳切。 “小拂这孩子不容易,我也是带了她好久,她才愿意亲近我。”老太太最放心不下的唯有小孙女,她缓缓说:“别看月拂现在和她姐落在一处,这孩子从来没把那当自己的家。她工作之后我老是催着大儿媳给她找个家,好几年也没见她谈上一个,我担心我老婆子要是走了,这孩子没处落脚,孤零零一个人,别家的热热闹闹和她没什么关系,光是想想就心疼。” 老太太亲切地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陆允的手背,“好在她回方陵遇见了你,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不管以后有没有孩子,好歹是个小家,有个人能陪她说说话。月拂很听话很乖,她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你们以后要是不在一起也没关系,你不要让她伤心就行,这孩子伤心只会躲起来哭。” “你不知道,我带她的时候,才十二岁的小姑娘,瘦的像一把干柴,看我的眼神都是怯生生的,在外面受了委屈也不说就自个咽下去,我小心翼翼才把她从角落里引导出来,等她会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喊我奶奶的时候,她爸爸又走了。” 陆允有些忍不住地红了眼,“奶奶,您放心,月拂会好好的,我会待她很好的。” “你也是个好孩子,两个人能在一起就是缘分,”老太太迟暮的眼中满是慈祥,“我给你的红包你都没打开吧,里头我放了张银行卡,密码是小拂生日,我存了一点钱在里面,当做是对你们的祝福,你们两个年轻人要好好的。” 陆允当晚把红包锁进了衣柜里,她都没敢数,想着找机会还给月拂。 老太太温和地笑着说:“小拂长成了一个好孩子,我可以安安心心向她爸爸交差。” 150-160 151 第151章 ◎有脏东西◎ 贺祯先比月拂进来,她在门外就看见了坐在病床边的陆允,轻叩了叩门进来,陆允赶紧别过去脸,一转头恢复如常,“贺医生早啊。” “没你早。”贺祯放下手里的包,弯下腰问老太太,“奶奶,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不晕,”老太太有些抱歉道:“昨天麻烦你了,阿照总是小题大做,我觉得好多了,今天能放我回家了吧。” 贺祯笑着接过话:“您出不出院我说了可不算,咱听安医生的。” “贺医生早饭吃过了吗?我带了早餐过来。”陆允惦记着咸豆花还没送出去。 “吃过了,谢谢。”贺祯问她:“月拂呢?” “去食堂了。” 有早饭还去食堂,贺祯也是不懂,便说:“能找到食堂才怪,她带手机了吗?” 陆允目光落在了搁在桌上的手机,贺祯叹气,“我去找她,顺便让安医生过来,你着急走吗?” 贺祯都这样说了,陆允哪里还敢着急走,“不急。” “你在这陪奶奶一会,我去找找。” 贺祯在一楼人看到月拂,手里端着一小碗米粥,正围着人群外看热闹,她过去拽着月拂的手臂把她拉出来,“医院的热闹可不是随便看的。” “好像是医闹,我没见过。”月拂新鲜着呢。 职业与职业之间天然有着壁垒,月拂当热闹看,贺祯避之不及,“院长会安排人来处理的,医闹别去扎堆,家属要是情绪失控场面闹哄哄,运气差点的容易被误伤。” 月拂回头,看到好几个保安拨开人群挤进去。 “医闹的人多吗?”月拂好奇道。 “不多,院里规范行医,加上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现在医闹的少了,我老师说她以前遇到的多,孩子快咽气或者已经咽气,往医护手里一送,紧接着就下跪哭爹喊娘,摊上这种事警察来了都不好使,只能赔钱。”贺祯一顿,“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回头你又担心我会不会遇见。” “奶奶给你的平安符你带着了吗?”都不用等回头,月拂此刻就担心上了。 贺祯心里一软:“带着呢。” “随身吗?” “够了啊,你比我妈还念叨。” 月拂上手要去摸贺祯的衣兜,贺祯没让她掏,“在包里,我衣服天天换洗,省得哪天被洗衣机绞了。” 她们回到病房的时候安医生刚好检查完,她对家属说:“目前情况稳定的,保险起见这两天还是在医院观察观察,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 月拂怕老太太不高兴,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奶奶,我们听医生的,我早中晚都在,我去上班了姐姐会过来,贺祯就在旁边那栋呢。” 老太太嘴巴动了动,月拂知道她要说什么,“家里小花园冯姐会照料,不用担心啦。” 陆允要先去单位,月拂还不忘记让她把剩下的早餐带走,陆允留下一束鲜花带着早餐去单位喂真正的猪,贺祯端着在医院食堂化缘化到的白米粥也去忙了。月拂等到冯淑带着早餐和月照一家过来,只简单寒暄了两句,月拂看老太太面对桃子的精气神比昨天好,便悄悄退了出去。 一大队办公室来了几个不速之客,陆允一进门就看见庄霖一脸忐忑立在会议长桌前,陆允仔细一瞧,认识的有先前在晏城见过的武重,自己手边月拂经常坐的位置上穿制服的男人在翻开他们整理好的材料。 谢尧也在,见她进来,率先打招呼,“陆队,早啊。” 陆允没什么表情的脸没看向谢尧说了早。 谢尧作为中间人,为双方做介绍,“陆队,这几位是从部里下来指导专案调查的同事。” 指导调查?部里来的?她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 疑惑之际,刚才翻开材料的男人站了起来,来到陆允面前,主动伸手打招呼,“陆队,我是X调查小组组长,文朔。” 原来这人就是被月拂揍过的傻逼领导啊,看着其貌不扬的,也就一双精亮的眼睛能给人留下点印象,陆允向来是爱屋及乌,偏心能偏到太平洋去,月拂不喜欢的人,她自动给文朔打上了刻板标签,态度不冷不热的,虚握了握手,“文组长。” 武重也没多做介绍,说是上次在晏城见过了,伸着脖子往外看了看,“月拂还没来?” 陆允把早餐放到戚小虎桌上,说:“她家里有点事,会晚点到。” “那我们不等她了,先开会吧。”文朔说。 这哪是指导啊,分明是来加入调查的,陆允还是坐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文朔坐回到月拂的位置上,总有些让她不自在。 不自在的不止她,一大队其他人也不自在,正襟危坐面前摆着局里开大会才用得上的pu笔记本和笔,文朔先开口:“这案子从王丽丽被解救之后,以张旺老房子作为线索,抓获了几位嫌疑人,现在张鑫被杀,另外几位嫌疑人的口供可信度有多高?” 陆允知道月拂为什么不喜欢这号人物了,文朔问问题的时候手里翻着材料,没有看向任何人,举手投足间的高姿态从他肢体动作上展露无依。 作为专案调查负责人的陆允回他:“张旺配合审讯的态度良好,我们对他交代的情况后续有过核实,基本属实,张润胆子小社会经验没有张旺老道,交代的内容可信度更高,我们也找受害者一一确认过,张润谋财并不害命。” “张鑫是主要引导者,张旺和张鑫有各自的分工,偶尔也合作,合作也多是张鑫让他们配合,他们不知全貌。” 文朔接着问:“徐竞呢?他显然在袒护张鑫。” “徐竞确实比较特殊,相较张旺张润,他接触的比较多,据他能回忆的受害者多达十几个,其中还包括张旺他们经手的受害人。”陆允相当清楚这一部分,当时还是月拂提出的疑问,受害人数量对不上。“张鑫对徐竞同样有所隐瞒,我们又根据徐竞的证词找到了丁岩,只不过我们抓到丁岩的时候,他已经将张鑫杀害,暂时还不能得到完整的受害者名单。” “我们昨天对丁岩展开的审讯结果中,他也提到了张鑫会使用的平台,由此,徐竞供述的内容也可信。” 陆允故意漏说了一个人,蒋厉。联系张鑫绑走王丽丽的始作俑者,这案子真正的开端。 丁岩不认识蒋厉,至少他在审讯室看到蒋厉的画像,表现出来的神态确实是像是第一次见这人。 文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陆允看见他翻过了蒋厉的档案,只是轻轻扫过一眼。 “你们的受害人分析报告在哪?”文朔问。 一般的刑事案件调查没有这东西,陆允也是第一次收到,月拂发她邮箱的时候,陆允看到标题都懵了两秒,她最不喜欢看报告了,但是月拂写的报告有种能让人逐字读下去的魔力,她从受害者家庭,社会经历,财务状况一一分析,她们为什么会成为受害者,十几份下来洋洋洒洒有一百多页,陆允也看的七七八八了。 “在我邮箱,打印出来给你?” 文朔知道这东西只能是月拂写的,他看过月拂的报告,清楚内容不会少,“给你个邮箱地址,转发给我。” 他们说是指导,对已经调查到的内容没有太多问题的指出,好像他们这一趟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张旺他们,陆允猜的也没错,她把调查情况汇报的差不多,文朔便说:“你们今天打算几点展开对丁岩的审讯。” 图穷匕见了,他们是为丁岩过来的。 月拂回家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头发吹干简单扎成低马尾,套了件深蓝色正肩卫衣,上班百搭警服裤,临出门她照了下镜子,都市丽人月照看见了肯定要说她是不是刚从土里爬出来,浑身上下冒着土气。月拂一直挺满意自己简单的穿搭,要像月照一样西装外边束着腰带的话,她只会浑身不自在。 洗过澡也洗去了身上的困顿,尽管又是没睡好的一晚,月拂照旧给自己买了杯咖啡,她到市局有些晚了,只能去地库停车,刚下车,月仲淮给她打来了电话。 “小拂,到单位了吗?” “刚到。” “是这样,我和你奶奶商量了一下,还找了专业人士咨询,今天下午你看看能不能向你领导请两个小时的假,我们去把房子过户手续办了。” 月拂边往电梯方向过去,“一定要这么着急吗?”她不是很喜欢在这个时候继承奶奶的财产,奶奶还在世。 月仲淮说:“也不是急,主要是现在老人家意识清楚,有些事情时间过了会很麻烦,继承过户的税费大伯给你缴,你本人到场签几个字就好。” 月拂闷闷地点亮电梯上行键,“我跟队长说一下,中午我去医院,跟你们一起过去。” 电梯中间楼层没有停留,月拂到办公室只看见胡咏,“大家都去审讯室旁听了?” 胡咏说是。 月拂脚步没停,转身直奔审讯室去了,胡咏都没来得及告诉她,上边有人下来了。 在方陵几个月,月拂基本知道一大队常用的审讯室是哪个,而且他们专案调查期间,黄支队明确表示其它大队不要跟一大队抢审讯室,月拂门都没敲转开门把手就要进去。 里头的人齐刷刷看向她,月拂深蓝色卫衣搭配她清爽利落的马尾,带着点学生气,如果她的眼神不在看到某人瞬间冷起来的话,很像找老师改论文的学生。 陆允看她握着门把手没有进来的意思,走过去迎道:“别在门口杵着。” 月拂的目光越过陆允,“有脏东西。” 152 第152章 ◎这是扛着铁锹来她这挖人来了◎ 在场有眼睛的生物都看到她是直勾勾盯着文朔说的。一时之间没人敢说话,毕竟这里头官最大的是他,月拂虽然不算初出茅庐的新人,但她警衔确实是最崭新的。 “诶呀,”武重从文朔后面冒了出来,热情洋溢地对月拂说:“好久不见啊,小月拂,看样子怎么还长高了呢。” “来来来,哥给你让个最佳视角。”说着就要带着月拂往里面走。 月拂一错身,避开了武重的手,往后退了半步,“不听了,回头看审讯笔录就行。” 她说完谁的面子也没给,邦一声巨响把门关上。 一大队其他人:月拂也太勇了吧。 文朔双手环抱,杵那定海神针似的,“回警校读了三年书,脾气也没见改改。” 武重干巴巴接腔:“哈哈哈,月拂还年轻,别跟小姑娘一般见识。” 陆允默了默,说:“我出去一下。” 月拂在走廊走得飞快,自己脾气收敛的够好了,不然她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照着姓文的脸上再来一下。陆允终于追了上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腕,“走这么快去哪?” “离姓文的远一点,我怕我忍不住动手。” 傻逼领导实锤了,陆允告诉她:“他们只是过来了解下调查进度,不会留太久。” “什么不会留太久,他们一直在方陵,不然怎么会在丁岩肯交代的第二天就冒出来了。”月拂感觉整个市局都被污染了,“他想插手我们的调查。” 八爪鱼一样,手伸的比谁都长,甩都甩不脱。月拂有些烦躁,燥得她脑子里有嗡嗡作响的声音。 “你也不能一直回避,毕竟市局是你在的单位。”陆允想提醒她适当忍一忍,“月拂,不要任性。” 月拂瞬间炸了,用力甩开陆允的手,“我怎么任性了,他过来恶心我,我避开他还不行?非要逼我动手。” “你冷静点月拂。” “我很冷静了,这就是我冷静的结果。”月拂拔高的尾音无不体现她此刻的愤怒,哪怕过去这么多年她也没办法平静的站在文朔面前,她如果不愤怒,还有会谁记得奚禾遭受的不公。 文朔几乎等于月拂碰都不能碰的逆鳞,陆允绝对撞在点子上了。 “这是你冷静该有的态度。”尽管陆允把声线压低,但还是听着像是上级对下属的训斥,她只是基于工作本能,让月拂在工作中放下情绪。 月拂能听到的嗡嗡声更大了,她紧紧握着拳头,紧咬下唇一言不发。陆允看她紧绷着身体,胸腔剧烈起伏,软下声音说:“你慢慢冷静下。” “月拂在这呢,找你好久。”黄支队从另一条走廊过来,后面跟着个穿白衬衫,手里拿着酒红色掉漆保温杯笑眯眯的中年领导,活像一尊弥勒佛。 字面意思的弥勒佛,尤其是那皮带都拦不住的肚子,走过来一晃一晃的。 弥勒佛开口便说:“小拂,不会是跟你新领导吵架了吧。” 他笑眼一眯看向陆允,咧开的嘴角更像了,“小年轻不懂事,陆队长见谅。” 陆允听着直皱眉,她正要开口,黄支队便说:“小陆,审讯室开始了是吧,走走,我也去听听。” 留下弥勒佛和月份两人在原地。 陆允回头看了一眼,弥勒佛貌似和月拂很熟,月拂闷闷不乐转过头。 “这人谁?”陆允问。 “今早部里一块来的,他问我月拂在市局期间表现怎么样。”黄支队说:“月拂这种人才,留在方陵有点大材小用了。” 陆允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试探道:“所以” 黄支队又不是天天盯着一大队的家长,哪里会知道陆允和月拂的关系,他作为上级,手底下带过的将能有更好的发展当然是好事一桩,“他想让月拂调岗,还让你给她做下思想工作。” 这是扛着铁锹来她这挖人来了,陆允气笑了,从胸膛到鼻腔震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她说:“那也得月拂愿意才行。” 黄支队听到这声冷哼有些莫名其妙,“以月拂的年纪和能力,她确实不该留在方陵这种小地方,你怎么就能确定她没有往上走的念头,部里来我们这种下级部门要人概率比行星撞地球还小。” 陆允心说:一点不小,因为那是月拂。陆允清楚月拂有多优秀,但世人对优秀的人总有误解,认为她们合该站在高处,应该背更多的责任,陆允不知道月拂是怎么想的,她到目前也不清楚月拂回方陵的真正目的。月拂说是离奶奶近好尽孝,可如今 她不敢往下想了,越想越没底气。 月拂实在没什么好心情来应付部里领导严杜明,哪怕这位终年不变乐呵笑脸的老领导足够宽容,月拂也没有半点要软和态度的意思,“老肚,我很给面子了,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动手。” “那确实是给面子了,”老领导思想开明,上网学的新梗热词,比月拂还用的熟练,“文朔这小子今天走大运了,要不然得在方陵捂着脸满地找面子。” 月拂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窗外,“我不会回去的。” “没让你回去,只是部里刚好有个国际对外的岗位,我想来想去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你之前跟着奚禾出任务,没少和其他国家的执法部门打交道,经验足上手肯定比别人快,而且这岗位待遇也比现在的好。”严杜明规劝道:“你资历和学历都不错,我比较看好你,刚好文朔这小子过来,就捎了我一程。” “*我没” 严杜明抬了下保温杯打断,嗓音里夹着沧桑,“你也不用这么快拒绝,我听黄支队说了,你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是吧,家里有老人家确实走不开,我也不急着你答复,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联系我。” 月拂无话。 “我老了,看够了你们年轻人折腾,明年也该退了。”严杜明语气一转说:“诶,你别说,到了我这个年纪,年轻时看不惯,心里不平的坎,就跟那冒起来轻烟似的,转眼就过去了。月拂,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我还没到你这个冒轻烟的年纪,我会把坎给埋了。”月拂说。 严杜明笑得肚子一颠一颠的,保温杯的茶水差点晃出来,“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干劲。” 月拂中午没去食堂,她跟陆允请好了假,中午在医院陪老人家吃饭,吃好饭月仲淮夫妇带着她去了房管局,他们上午派人来取了号,月拂坐在大厅等叫号,月仲淮电话不断,索性到一旁接电话去了,秦柔看月拂状态实在不好,像小时候一样把侄女揽到怀里。 “大姑娘啦,都搂不住。”秦柔是专业心理咨询师,在京州有一家独立咨询会所,职业缘故,她总能轻易安抚并得到旁人的信任。 “伯母,一定要这样吗?”月拂问。 “小拂,我们每个人都要面对的,将来我和你大伯也会有这一天的呀。”秦柔温和地拍了拍月拂的后背,“你会难过一阵,难过归难过,生活还是要继续向前的,你有自己的工作,这份工作还能帮到很多人,奶奶会为你自豪的。” “奶奶不喜欢我的工作。”月拂工作后有很多遗憾,王丽丽那还不到三岁的女儿,医院里等待手术复原残肢的丰芝慧,以及许许多多来不及拯救的受害者,世界上有那么多求不得,她总是慢一步,总也慢一步,最后只能立在原地接受结果。 小时候爸爸留下她,长大后奚禾留下她,如今奶奶也要留下她。 月拂埋在秦柔怀里,声音很轻,“为什么我总是被留下呢,活着真的是幸运吗?这种幸运的痛苦好漫长。” “我们家小拂最近太累了,要不要请个假休息下。”秦柔心疼道。 月拂摇了摇头,她不能停下来,负面情绪会淹没她,她很清楚,自己像勉强耦合的机器,一旦停摆只会散的分崩离析。 秦柔拍着月拂的肩膀,“我听阿照说了,你最近事多,奶奶身体又不好,等天气好了,你请个假,带上你女朋友,我们一家人出去旅游,放松放松。” 月拂安静了一会,肩膀上温柔的力量仿佛渡给了她一点活力,鼻子有点泛酸,她说:“这世上不爱自己骨肉的父母多吗?”月拂还是很在意,柳盈如果谁也不爱,只爱自己,她可以平淡的接受.,她平不下来。 秦柔说:“很多啊,你爸爸,你奶奶,哪怕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我也可以爱你。” “爱是本能,不爱是选择,”秦柔安慰道:“小拂,是人都有选择,不要妄图干预别人的选择,也不要因为别人的选择困住自己。” 月拂最近确实是太忙了,一大堆的事压着她,她可以逃避扎进工作中,可是很多事情避无可避,她总是忍不住的对比,柳盈被对比了十几年,她还是没法放下她。 柳盈被她压在忙碌的缝隙,秦柔一出现,她会忍不住地想,开始比较,遗憾又被放大,然后膨胀,胀的她眼睛酸疼。 服务窗口效率很高,月拂的情绪又被压下去了,她按照工作人员的要求,一一签字,一个半小时后,市价估值一千两百万的房子落在了她名下。像一座压的人喘不过气的大山,赐下她必须要接受的结果。 司机开车,月拂上车还是坐在秦柔旁边,月仲淮刚挂断一个电话,中间隔着妻子,对侄女说:“小拂,你姐在你单位附近看了一套很不错的三居室,价格也还不错,要不要现在过去看看?” 月拂实在没力气了,看了眼时间,“我只请了两小时的假,恐怕时间不够。” “那没事,我让阿照把房子的链接发给你,你手机上看就行,你要是满意的话,我们帮你定下来,装修公司” 秦柔拍了下丈夫肩膀,“一套房子才搞定,好歹让月拂缓缓,房子又不是明天就涨价,急什么。” 月仲淮挨了妻子一掌,打开手机假装很忙的样子。 陆允此时在市局门口,武重去停车场开车去了,陆允出于礼貌把人送到市局门口,一辆眼熟的迈巴赫朝他们过来,陆允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豪车四平八稳像是故意似的,停在了他们这群没有任何生产资料的无产阶级眼前,蹭亮黑色镜面车漆清晰倒映出他们每个人的模样,无声息地彰显‘有钱’两个大字。 陆允:怕什么来什么 153 第153章 ◎搂不到女朋友,独守空房会挺凄凉的◎ 月拂从车上下来,手里是秦柔从京州带过来的糕点,她礼貌与长辈道别,带着乖巧笑脸挥手目送车子离开,一转身,给路边几只鹌鹑表演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 她瞪着文朔,一言不发。 陆允看样子是不打算干预了,上午刚把人惹毛,要是月拂不理她就完球了,好不容易追到手的老婆,她不擅长哄人,陆允不经意看了眼监控的位置,略微挪了挪,能挡一点是一点,月拂动手也方便。 文朔垂着眼皮看她,不咸不淡地说:“你好歹低调点。” “低调什么,我又没做亏心事,我还可以向你展示我的合法资产余额。”月拂不为所动,平等地创飞每一个没她有钱的人。 “” 她知道文朔不喜欢她什么,也是在X小组待过一段时间后,她才知道文朔其实瞧不上被奚禾特招进组的自己,说她家境好从小养尊处优很难有奉献精神,月拂都懒得向他证明自己究竟有没有奉献精神,她向来凭实力让多嘴的东西自动闭嘴。 陆允听着心虚食指摸了摸鼻子,和月拂比较,自己是一穷二白哐当哐当响的那种,退休指不定还要靠老婆养,于是,继续当鹌鹑。 谢尧也是相当汗颜,他一直都知道月拂是整个X小组最特殊的存在,家底比谁都厚,工作比谁都豁得出去,为人处事上也是直来直往,因着奚禾的缘故,整个分析小组没人不喜欢月拂,至于分析小组之外的人,要说私底下没意见那绝对是假的。这样一位新起之秀,闪耀夺目,别人关注的也就多了些,所以才是计划的最佳人选。 “没话说?”月拂手里抱着糕点盒,一步一步走到文朔面前,“某人身居高位还得夹着尾巴,何必呢!” 何必呢!这是文朔上一次和月拂对话的结束语。 在月拂提交辞职报告后,文朔单独见了她一面,“整个小组所有人都接受了审查,部门还在,其他的可以慢慢调查,你又何必呢!” 何必呢!月拂第一次深刻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会随着时间的长度而加深,多数人是逐利的,为了眼前的利益,十年交情可以祭出去,并肩作战转眼消散成云烟。 最终入学通知比辞职审批先来,月拂回警校读研,她把奚禾留下的深刻埋进深处,如今她要亲手挖出来,重见天日。 月拂还是第一次当着陆允的面不掩饰攻击性,活生生一只炸了毛的刺猬,谢尧出来打圆场,“那个月拂,你事办好啦,刚好开个会我们讨论下丁岩审讯的结果,一起商量下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还用商量吗?”月拂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假惺惺说:“文组长不是已经有方向了吗?我们开会再来猜下和你的调查方向一不一样,有意思吗?” “我们这些下属部门,只配辛辛苦苦在后面捡剩下的是吗?”月拂把糕点往陆允手上一送,质问文朔:“明明调查的是一个案子,为什么信息不能公开?” “你们能查蜘蛛凭什么我们不能?” 她用的是你们,将两个部门分开,把自己和陆允放在了一起,默认了自己属于一大队。 “没有不让你查,首先你得以你现在的职级查的到才行。”文朔无动于衷,他比月拂高出许多,始终没有抬起眼瞧向月拂。 月拂一撸袖管,文朔下意识往后退,月拂揍人还是挺疼的,他三年前挨了一下,淤青半个月都没消下去,导致他现在还有肌肉记忆,谢尧也快步拦在了前面,然而月拂只是将手腕露出来而已,真的是好白一截手臂,她单手叉腰,左手漫不经心捋了下碎发,笑道:“你们这么大反应,是打不过我?” 两个有口不能开的男人:谁敢跟你动手,奚禾分分钟能把他俩给切了。 陆允端着盒子在旁边看好戏,月拂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这时,武重终于开着他的老爷车出来了,严杜明坐在后排一副大领导的样子,降下车窗,和朗道:“月拂,我和你说的事情好好考虑下,等你答复。” 月拂刚好站在副驾的位置,文朔不好把她扒拉开,她下巴尖指了指文朔,“和这家伙隔几个部门?” 严杜明自然是清楚他俩不对付的,“你放心,八百年都不用打招呼的距离。” “我会考虑的。”然后她站在原地转身从陆允捧着的糕点盒里边,拿了一个,是的,她只拿一个,递给车里边的领导,“伯母从京州给我带过来的,你三高,多了拦不住嘴,尝个味就行。” 严杜明乐呵呵收下,“刚好有点饿了,你们中午食堂太寡淡了。” 月拂还说:“别喝你那决明子泡水了,这东西不减内脏脂肪。” “哎呦,跟我闺女一样爱念叨,”严杜明说:“不聊了,我们该走了。” 月拂往旁边退了半步,文朔也有位置去拉车门,就在这短短一瞬间,月拂用后肩撞上文朔,将重心压到左侧,双手抱着文朔的左手,右脚在地上画出个一条弧线,弯腰借力,往上一甩。 陆允只看到空中划过一双腿,为了防止糕点被打翻她还往后退了半步。 谢尧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地只说出一个卧,槽还没落地,文朔先落地了。 他被月拂一个过肩摔掼在了地砖上。 开车的武重傻了,后排拿着糕点的严杜明一脸坏菜的表情。 谢尧动作最快麻溜把,心虚给前领导扶面子,“月拂你还真是出其不意啊,哈哈哈,老文年纪大了,反应速度不如当年,哈哈哈”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谢尧这哈哈哈,有多心虚。 “月拂,你”文朔被谢尧从地上拉了起来,气急败坏说:“我看你在方陵是被惯坏了。” “你可以再给我一个处分,我回警校读个博士。”月拂从陆允手里拿了刚才一盒动过的糕点,弯腰给武重,“五哥,你的,不许给脏东西。” 武重还没缓过神,诶诶诶的接下,小心翼翼去看脏东西的脸色。心说:谁让你们憋出这么个委屈月拂的计划,该! “陆队,你手底下的人,就是这样管的?”文朔扶着自己的老腰。 “我现在是请假时间,行为完全个人,和队长没有半点关系,你别来这耍你的官威,我和你之间只有私人恩怨,与旁人无关。”月拂皮笑肉不笑地说:“熟悉吗?奚禾教我的,你的老朋友不会忘了吧?” 文朔狼狈地拍着裤腿上的灰印,自己的计划,苦果要自己吞,但也太不公平了,三年前挨一拳就算了,三年后还被过肩摔,这一笔无论如何要算在奚禾头上。谢尧塞酸菜一样,一把把文朔塞进车里,刚关好门,武重默契地一脚油门飞出去。 总算把人送走,陆允见月拂并没有解气的样子,“还不高兴?” “没有,我只是说到做到。”月拂情绪不高,走在前面。 “说什么?”陆允免不了要追问。 “我说过,姓文的,见一次打一次。” “你是真不怕处分。”这几乎是一句多余的话,陆允是纪律森严的部队出来的,讲的是服从上级命令,但是月拂吧,陆允很早就知道她是背着处分回去读的书,处分的原因嘛,自然是她打了领导。 换做陆允没转业之前,想都不敢想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但她认识了月拂,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这样敢想敢做的人也只能是月拂。 她不用担心处分,她的退路无非是离开系统,回家躺在家里给她的金山银山上,月拂不需要恭维任何人,她有的是实力,哪怕她不想往上走,自然有看好她的人,来为她铺路,比如严杜明。 月拂点亮电梯上行键,“他不敢的,文朔他要是想让我离开系统,当初就不该拦下我的辞职申请。” 陆允刚才看戏也大概觉察出了一点猫腻,两个这么不对付的人,文朔作为之前的领导,被月拂来了个过肩摔,换做其他人,早调监控,系统通报批评,然后发配边疆等人主动提离职。 “他有把柄在你手上?”陆允看了眼即将到达的楼层数字。 “没有,”月拂望着往下的数字,请叹道:“可能他还剩一点心虚的良心吧。”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像是某个话题结束的信号。 安静轿厢里陆允另起一个话题,“刚才你说的会考虑,是认真的?” 月拂安静敛下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看向陆允,扇了扇,她一脸素净,脸上带着点倦色,陆允无论看多少次,还是感到新鲜和惊艳,月拂让人捉摸不透的同时,言行举止总是能让陆允耳目一新。 她喜欢个性张扬的月拂,也希望她能保持住这份张扬,不让自己受委屈,不用躲起来偷偷哭泣。 “当然是骗人的,我会这么说是为了让文朔放松警惕,不然我哪能那么轻易把他放倒,之前我都摔不动他。”月拂眼见陆允眼底漫出一丝欣喜,突然想调戏一下她,便说:“但是老肚开出的条件挺诱人的,我稍微动摇了那么一下下。” “一下下?”陆允眼里只剩一片冷淡。 “嗯,”月拂重一点头,“一下下。” “是什么又让你不动摇了?” 月拂转过头嗯了一声,像是在思索着,然后她看着即将到达的楼上,踮起脚在陆允耳边轻声细语:“因为有人会搂不到女朋友,独守空房挺凄凉的。” 多少次了,这人明明说上班时间保持上下级的关系,哪有下属会贴着领导的耳朵,说着这么亲密的话,还是在监控底下。 电梯叮一声打开,月拂先挤了出去,陆允就跟那大小姐后面的小厮似的,手里端着月拂带回来的糕点,她望着月拂稳重的步伐,眼神逐渐复杂,她有个问题没问,奚禾是谁? 奚禾,她记得的。 154 第154章 ◎看着是像过敏◎ 陆允认识奚禾实属必然,那是她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在行动指挥中心见过一面。奚禾是指挥官之一,陆允是行动小队之一的带队队长,行动的目标是打击跨国毒品交易,奚禾作为获悉情报方,毒贩从哪个缺口进入,从哪片丛林穿过,以及身上可能携带的热武器类型,她都一一做了详细介绍,在小型演练沙盘上奚禾十分专业的指出哪里会和毒贩碰上,事先该在合适的位置隐蔽。 她比一个陆战军官还要熟悉要面临的战场,然而她只是行动的组织者,一切行动的源头来源于她背后可靠的情报分析。 陆允认为行动整体是成功的,参加行动的所有人成功截断了一条毒源,有效杜绝了毒品的在境内的泛滥。 如果没有陆允战友的牺牲的话,行为可以说是完美,在行动结束一周后的追悼会上,陆允第二次见到了奚禾,本来这种场合她是不会出现的,陆允还记得那天她穿着一身黑,在鞠躬走完流程之后,她特意找到自己。 她燃起了一支烟,袅袅轻烟和浓稠的雨雾混在一起,说:“你不要自责,是我们没有料到对方居然还会有研制的□□。我们拿到他们从军火商手里买装备的情报,遗漏了他们自研武器的可能性,是我们的疏忽。” 陆允其实明白奚禾单独找自己的原因,很多场合下,只有女性才能敏锐注意到角落里的情绪,她为了救战友努力过,最后她的努力什么也没留下,然后陷入自我怀疑,对当时的情况一次次复盘,一次更比一次地坚定了自己的失误,如山如海的负罪感压着她,只配远远望着泣不成声的家属。 “你还很年轻,这件事不该困住你。”奚禾说。 “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没有向我解释的必要。”陆允当时确实陷在自责惭愧中无法解脱。 “确实没有必要的,但是我手下有位分析员听说了你的事情,特意让我过来向你解释一遍。”奚禾望着茫茫雨雾,“你和她还挺像,把不是自己的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但是她和你又不一样,她不会在原地挣扎,她会振作起来,下次完成的更好。” “挺好的。”陆允漫不经心敷衍回去。 “如果你实在走不出当前的阴影,我劝你换个环境。” 奚禾一语成谶,在之后的三个月陆允转业,到如今的刑警队长,这一路被各种无可奈何的案件给塞满,只有少数时间,她才会想起她曾经的战友,然后整理好心情,继续下一个案子的侦破调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和那未曾谋面的分析员成为了一样无畏向前的存在。 那个人会是月拂吗?陆允心想着,转眼看到月拂不停挠着手腕,“怎么了?” “痒。”月拂不仅手腕痒,耳朵也痒。 其他人围着办公桌吃着月拂大伯母从京州带过来的糕点,戚小虎嘴里包着甜糯糯的豆沙,含糊不清地问:“月拂你是不是吃了过敏的东西?” 管博刚咬了一口荷花酥,一嘴的渣渣,边说边掉:“月拂什么也没吃啊。” “我看看。”陆允凑过去,撸起月拂的袖子,雪白手臂被挠出一道一道红印子,她蹙眉问:“看着是像过敏。” 月拂用肩膀去蹭耳朵,立马又红了一片。 “耳朵也痒?”陆允问。 月拂点了点头,陆允仔细瞧着,耳朵上比手腕上要严重一点,摸上去有细细突起,“看着像是湿疹,之前过敏也长湿疹吗?” 月拂想了想她已经很久没有过敏了。 陆允问她:“中午吃什么了?” “就冯姐做的饭。”月拂淡定坐下,说:“可能最近事太多,也可能是脏东西过敏,没事,我买个过敏药就好了。” 陆允把自己手机递过去,“用我手机买。” 另外几只吃东西的鹌鹑默默转过了头。 月拂手机上买药的间隙,谢尧上来了,他看了月拂一眼,坐在了离她最远的位置上,庄霖热情道:“谢副支,月拂带回来的这个糕点不错,尝尝。”说着还把盒子推了推。 谢尧看向月拂,这我能吃? 然而月拂压根没瞧他,于是他伸手抓了一个。 胡咏把整理好的笔录给了月拂,会议正式开始。 陆允朗声道:“我们先简单梳理下丁岩在审讯室交代的情况,完整还原丁岩的犯罪经过。” “丁岩八年前和女朋友弘珠在偷渡贩子的帮助下搭乘出口商船出海,这位偷渡贩子的身份还待核实,两人成功在异国入境,差不过干了三个月的苦力,经人介绍弘珠加入非法卖|淫组织,她是如何加入的,他们两人各执一词。”陆允看向末尾的谢尧,“谢副支,我们是否需要再找弘珠对一遍证词?” 谢尧说:“要的,弘珠和丁岩两个都不老实,他们各自交代出的内容,经不起细节推敲,我已经安排人去监狱二次提审了。” “那我们暂时先略过弘珠和丁岩在国外那段时间的经历,等有足够可靠的口供再做补充。”看其他人没意见,陆允继续说:“丁岩在回国后,和张鑫达成合作,据他供述,弘珠不知道从哪谈来了一条合作的航线,张鑫在国内骗到的受害者多是由这条航线出去的。” “一条航线上运行的公司太多了,他有说是哪家公司吗?”月拂划拉手机买药听的很认真。 陆允知道月拂之前参加过任务,便直接问了,“区仁远贸有印象吗?” 月拂吧嗒放下手机,看了向陆允,然后又转向谢尧,说:“区仁还活着?” 什么意思?难道这家公司该死了不成? 在场只有谢尧知道月拂的问题有多尖锐,当年任务失败后,月拂连后面的收尾调查也没参加,一个人背起书包当学生去了,他说:“区仁查过了,毕竟是大公司,有人要是想钻空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处理了两个利用职务之便跑私单的负责人。” 月拂一脸你们就只有这么点能耐的表情,谢尧看见了,扶额道:“后期核实过了,他们在海外有个虚拟加密货币的交易账号,钱也确实在账户里。” “这里面的水分不比大西洋少。”月拂嘲讽说,“漫到你们脑子里了?” “”谢尧不敢接话,月拂还在X小组的时候,谢尧就不敢招惹她,连那些意识不到自己嘴欠的同事都不敢惹她,哪怕现在自己是月拂领导的领导,他也还是怂。 陆允说:“我查过了区仁远贸,这家公司现在还是运营,对外的出口贸易一直没停过,前两年因为小件运输免关税的政策还盈利不少。” 月拂怼完谢尧不打算继续延续这个话题,把注意力又放到了手机上,认真听着,只要陆允一说话她就是乖巧的好好学生样。 “丁岩还交代自从区仁远贸的海上航线被打击后,他和张鑫的合作转为国内,但是国内买家没有国外买家出手阔绰,胆子也不够大,偶尔才会有大客户在平台上联系张鑫,但是走陆路偷渡的成本太高,风险也大,丁岩一个人负责带人出境很容易被发现,渐渐地张鑫的合作也少了,张鑫看他没收入,就介绍他使用平台接单。刚开始丁岩没指望上面有人能找他,本来是打算联系弘珠,看看在国外还有没有他能做的事,结果弘珠告诉他国外也在严查,让他暂时待在国内,注意隐藏好身份,他没得选,靠之前买房剩下的存款和弘珠时不时给他的救济,丁岩才在国内稳定下来,几个城市来回漂泊。” 月拂把选好的药给陆允,又开始挠手腕,“他们使用的平台是不是类似线上的人口黑市。” “人口黑市?”陆允疑惑地接过手机输入支付密码。 谢尧回答道:“很像,不过我觉得更像是暗网一样的存在,使用不留痕迹,还有严格的登陆验证,对交易双方进行身份保密。” “不对吧,”月拂指出道:“如果是对交易双方的身份保密,丁岩为什么能精准收到杀死张鑫的任务?” 月拂迅速翻了翻手里的口供,“而且,丁岩是在张鑫已经入住山顶民宿之后才收到的任务,这不奇怪吗?” “确实,如果平台是对任务双方的身份保密,这个任务可以分配给任何人,可是偏偏给了丁岩,丁岩还特别强调,他是因为认识张鑫才接下任务,就像有人知道他一定会接下任务。”陆允说:“我们是不是可以大胆推测,平台对下单客户透明,吴穹创建的任务,正是知道丁岩认识张鑫才把任务分配给了他。” “吴穹认识张鑫,我们是知道的,那吴穹又是怎么认识的丁岩呢?”陆允问。 “吴穹不一定要认识丁岩,但认识张鑫的不止吴穹一个人,不还有蒋厉吗?”月拂说:“我们到现在还不清楚张鑫去晏城的目的,假设他要去见的人是吴穹,吴穹也知道他在哪,因为暴露了位置才遭到灭口,在逃亡途中把位置暴露出去,那一定是很信任的人吧。” “张鑫连徐竞他们都不信,吴穹能得到他的信任?”月拂也抛出个问题。 她俩你来我往的,陆允连说话的语气都和月拂差不多,“也不一定要是信任,张鑫要是手里有吴穹的把柄呢?” 月拂说:“要是用这个威胁吴穹的话,张鑫未免太愚蠢了,我认为不太可能,我们一定还漏了什么关键。” 155 第155章 ◎今天我也很爱你!◎ 月拂说的遗漏了什么,她自己也描述不出来,只能从头到尾把整个案件涉案嫌疑人包括受害者,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她整个人扎在文件堆里,没人敢去打搅她,一大队因为月拂默契地达成了一种共识,当她忙碌的事情千万不要去打扰她,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 但是有人敢打扰她,自然是月照,月拂正好统计完了受害者特征,嗡嗡震动的手机埋在乱七八糟的文件下面让她好一顿找。 月照的电话像是给她繁忙扎紧的口子送进来一丝空气,她趴在桌上,手机贴着耳朵,声音也累的懒洋洋的,又软又轻的叫了声姐姐。 把月照催人下班的强硬严肃活生生给软化成了无奈又关心的语气,“下班了吗?” “嗯快了,我去洗个脸就下来。”月拂闭上眼,眼睛酸得疼。 “司机在对面等你。” 挂了电话月拂拖着转动不了一点的脑子去洗脸,可能吃了过敏药的缘故,脑子昏昏沉沉的。 陆允在自己里间的办公室听到了电话,前后脚就跟过来了,还习惯性带上了洗手间的门。 月拂靠在流理台笑她:“这一层除了咱俩,哪还有女的,队长,你难道还怕被人瞧见。” 陆允没搭上这句玩笑话,月拂眼底是掩不住的倦色,她有些心疼地将人抱住,月拂听话地乖乖靠在陆允怀里,享受着片刻的松弛与安宁。 规律有力的咚咚声和淡淡的洗衣凝珠香氛蒸得人软融融的,月拂脑袋没那么胀了,她往柔软的位置埋了埋,把脸蒙在衣服里,隔着衣料,陆允感受到胸膛正中呼出的温热气息,一点点填满内心的焦渴。 月拂闷闷的声音说:“我女朋友好好闻啊。” 陆允顺着她凉津津的脸颊往下,停在了下颌,“我们味道是一样的。”她又摸到了耳垂附近,下午突起一片细细的小疙瘩下去了,“湿疹好像是消了。” 月拂嗯了一声,“也不痒。” 下午陆允还特意查了下,压力性湿疹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压力依旧存在,只是暂时被月拂沉默地封印在她体内。 “案子有我们呢,不要把压力放自己一个人身上。”陆允微微往后仰,好让月拂整个人靠她身上。 月拂阖着眼,感受陆允活力十足的心跳,“我知道。” 过了一会,月拂说:“下午,奶奶的别墅过继给了我了。” 陆允十分清楚不该说恭喜,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姑娘。 月拂淡淡的说:“又在等死了,这种感觉和小时候差不多,我只有原地等待的资格。” 陆允轻拍月拂消瘦的肩膀,“生老病死我们干预不了,小宝。” “我知道。”月拂第二遍说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月拂抬起埋在衣料中的脸,陆允看到她睫毛扑闪,瞧不出明显的情绪。 “我可以亲你吗?” 陆允温暖的大手托着她的脸颊,“你亲我不需要征求我的同意。” 月拂箍住陆允的腰,踮脚吻了上去,她吻得很克制,只吻在唇角,也是凉的,氤氲不出丝毫情欲。 陆允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托住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月拂被吻得呼吸错乱,脚底发软,全靠陆允手臂抱着她。 一吻结束,连镜子里的灯光都斑斓了起来,陆允看着镜中两人相依偎的情景,“今天好好吃药,争取晚上睡个好觉,可以吗?小宝。” 陆允很喜欢这个称呼,每次这么称呼月拂,她会很乖。 月拂确实很乖,“药在包里,我会记得的。” 陆允把月拂送到一楼,看她在马路对面上了车才转身回楼上。 她先去了黄支队的办公室。 “来啦,小陆。”黄支队眼神示意她落座,又盯回电脑屏幕上了。 “黄支,部里说指导调查,我是没听到他们的指导意见。”陆允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开了场。 “没有指导意见是好事,至少说明你们的调查没有遗漏,调查方向也没问题。” “我看未必。”陆允说:“他们这一趟,大概率另有目的。” 陆允很少阴阳怪气,黄逸斌不得不把注意力转过来,问道:“总不能是专程过来撬走月拂的吧。” “月拂之前在部里工作过,您知道吗?”陆允问。 “上午刚知道,严督察是爱惜人才的领导,说月拂在基层锻炼的不错,小姑娘很有发展前景。”黄逸斌看出陆允淡淡的脸上似有若无带着一丝得意,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继续说:“从月拂借调回来参与的第一个案子我就察觉她不简单,旁敲侧击向谢尧打听过,他只肯告诉说,他们之前是同事,而且月拂是被她领导着重培养的人才,迟早是要回去的。” “月拂没说她会回去。” 陆允大概猜到了月拂的前领导是奚禾,她也上内网查过了,奚禾档案被封,于是她又找之前的领导侧面打听了一下,奚禾上一次执行任务后,从此人间蒸发。如果月拂三年前参与的行动失败,说的是奚禾的话,那她回方陵的理由就更充分了。 月拂说过,方陵的人口买卖由来已久,又不肯透露多余细节,她是学情报的,保密原则第一位,陆允可以理解。下午她在文朔面前提到奚禾,陆允可以确定她和文*朔之间的矛盾是因为奚禾。 部门之间信息是不透明的,陆允也参加过大型打击非法犯罪行动,她相当清楚行动失败下落不明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人没有功勋,说明其中有些龃龉不能道明。 为此,陆允才会如此笃定,月拂不会回去。 “月拂没说,上面就不会把她调走?”黄支队端起茶缸,“而且,你难道不想月拂有更好的未来。” 黄支队陶瓷茶缸杯子一碰,陆允有些清醒过来,月拂现在是没有调岗的打算,那以后呢?如果上面来了调令,难道她要拒不执行?像她刚入职,不就一纸借调走了一个多月,甚至都没有经过自己的同意。 陆允按下晃动的思绪,强行把话题转到了回去,她说:“部里说是指导,在听完丁岩的审讯之后没有提出任何指示,甚至连我们的讨论会议也没参加,黄支队不觉得奇怪吗?” 黄逸斌向来认可陆允的工作,她虽然并不是专业警校出身,但军人铁血的认真严谨几乎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她比其他警校出身的同事,对工作更认真负责,部里下来要指导她的工作,黄逸斌本身也不担心,陆允负责的案子能禁得起上级的审查。但是陆允特意一提,他后知后觉咂摸出点不对劲,“还真是来挖人的?” “他们之所以没提意见,是因为我们的调查在他们想要我们调查的范围内。”陆允说。 “怎么个意思?” “蒋厉。”陆允认为他们卡在了蒋厉这个重要人物上,连月拂提起他的次数都很少,“蒋厉是这案子的开端,我们查到现在,除了这人的画像,没有这人的任何蛛丝马迹。” “他能单独联系上张鑫,可见很早之前就与张鑫认识,抓获的嫌疑人基本都不认识他。张鑫谨慎不假,但谨慎到连丁岩都不认识他,这人的存在未免太独特。” “你的意思是,上面不想让我们查蒋厉,当前的调查除了王丽丽,没有出现过蒋厉的身影,他们才没有过问?” 陆允颔首。 黄逸斌眉头紧锁,思索后问道:“你准备怎么查?” 谢尧能把部里的人招过来,部里又不想让一大队查蒋厉身上,有点难办,陆允说:“我想自己查。” “你自己怎么查?”黄逸斌倒也不是不想让陆允查,主要是市局到处是眼睛,查什么都要手续。 陆允不仅要查蒋厉,她真正要查的是三年前月拂参加任务的始末,说是这么说,但作为专案调查负责人,有调查任务要推进,月拂又不会泄露当年的调查细节,确实有很大的难度。 “暂时还没想好。”陆允把蒋厉的画像给林煦了,只能先把渺茫的希望放晏城。 这一天忙忙碌碌,陆允回到公寓的时候将近十点,她用指纹开了锁,想起来月拂今早回来过,还真没管自己要密码,看来她还记得见面是哪一天。 陆允笑着往沙发上一倒,洗衣机外边还有一截没塞进去的裤腿,她都能想象到月拂今早回来冲澡有多匆忙,这个有洁癖还强迫症的姑娘,忙起来也跟打仗似的。她手边摸到一条干发巾,陆允凑到鼻子上闻,好香。 她自己的洗护用品被月拂换了个遍,两人用的是一样的产品,但搂着月拂就是比自己香。想着想着她忽然很想见月拂一面,住院部有时间限制,现在太晚了,她不好过去打扰,或者可以视频? 怀着一点点思念,她先发了个信息过去问候:【睡了吗?】 月拂没回,她下班之后陪大伯一家吃了饭,吃过饭之后,他们一家围在病床前,陪着还有些朦胧意识的老太太商量着身后事。月拂被迫夹在里面,仿佛回到十五岁那年,也是同样的场景,只是躺在病床上的人不一样。 奶奶的墓地很早就看好了,在爸爸和爷爷中间,告别仪式上要邀请哪些人,寿衣要用奶奶喜欢的墨绿色,月拂渐渐有些听不进去,她脑子里的嗡嗡声盖过了说话声。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是吗?月拂看着大人开合的嘴,自己也是第二次经历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生疏不安。 此刻,她静静躺在陪护床上,旁边是奶奶带着氧气面罩微弱的呼吸声,没有工作场景的沉浸,她不得不去面对现实,她觉得自己也需要输氧,黑暗细细密密压着她,喘不上气。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陆允描述这种难以喘息的痛苦,她只是告诉陆允:【睡了】 寥寥两个字,横平竖直,连个弧度婉转的标点符号也没有,陆允便知道了不该去打扰她,她用干发巾盖住脸,鼻腔充满了馨香怡人的味道,带着点潮气,有如她湿湿的想念,她撩开毛巾,回复:【记得吃药,晚安。】 陆允心照不宣的不去过问老人家的情况,一是怕自己说错话,二是认为月拂没有提起,就是不想说,她的小宝在很多事情上,独立到让她叹气的程度,如果她们认识的足够早,会不好好一些?月拂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可靠的依仗?她能感受到月拂的爱意,她的爱是快乐欢欣可以分享,唯独痛苦不一样。 感同身受其实不能,如若真的能,相爱的双方都不会让对方感受痛苦。 手机闪了一下,陆允收到了月拂的晚安,还有一句:【今天我也很爱你!】 156 第156章 ◎市一院出事了!◎ 第二天月拂照常早起,老人家的状态比昨天差一点,她还是等到病房热闹起来才离开,不过她没有回去洗澡,直接打车去了市局,比陆允晚到一会,会议刚开始,一桌人看着她进来。 月拂打了声招呼,径直回到自己工位,面对桌上一堆残局,语气和动作都显忙碌,“你们边开,我旁听,好整理手上的线索。” 陆允示意庄霖可以开始,庄霖说:“我们根据丁岩和弘珠的口供,找到了八年前将他们偷渡出去的人,对方是货轮的装卸工,现在开了家小超市,辖区警方连夜突审,他辨认了两人的照片,也承认八年前有送过这两人出境,丁岩和弘珠偷渡的供述是真的。” 庄霖的汇报结束,然后到了管博,“丁岩提供的受害者名单,月拂另外也给了一份,有些对不上号。” 陆允眉心微微皱起,“对不上号?” 管博说:“月拂提供的名单很详细,有名有姓有照片,但丁岩看过后说太多记不住,总之模棱两可不配合。” “月拂,你给的哪份名单?”陆允往后一靠,微微后仰,看到电脑后边月拂轻轻堆起的眉头。 “各省市汇总过来的年轻失踪女性,根据丁岩的经历,我做了简单筛选,”月拂一瞬不瞬盯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着,“应该会有重合数据,我没做筛除。” “数量上丁岩没产生过质疑?”陆允转头问管博。 “他说自己也记不清在国外的时候总共接手了多少女孩,至于国内的嘛”管博迟疑两秒,说:“嫌疑人还是不老实,不太肯配合。” 戚小虎摸着滋出来的胡茬,“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提供完整的受害者名单?” 姚睿说:“不太能,这案子涉案嫌疑人众多,丁岩虽然是经手人,可他不是傻子,我们都查不明白的事,哪有嫌疑人上赶着承认的。” “不坦白从宽嘛。”戚小虎说。 管博日常嘲讽道:“坦白从宽也要考虑嫌疑人的罪责轻重,他不敢承认,估计通天河都不够他宽恕的。” 月拂站起来,“博士,哪些是丁岩承认的,我需要更新标记。” 管博把昨天被选出来的薄薄几张递给月拂。 不悦在她眉间堆起,“就这么点?” 管博难得被月拂噎了一下,不自然地搔了搔后脑勺,说:“嫌疑人昨天接受了两场审讯,下午明显不配合。” 月拂惦着手里轻飘飘的纸张,“那就换种方式,把照片全部打乱,不提供任何信息让他回忆,只让他看照片,使用车轮战术循环问,他犹豫时间越短,越有可能是他经手过的受害人。” 管博一拍手朝她竖起大拇指。 戚小虎反射弧有些长后知后觉地问:“为什么是犹豫时间越短啊?” 管博为猪队友的智商感到捉急,“你要是在一堆照片里看到认识的人,还用得着犹豫吗?” 戚小虎一拍脑门,陆允简直没眼看队里这坨巨大的蠢东西。 会间陆允没有提起蒋厉,她转头月拂省厅技术那边对服务器追踪结果的调查进度如何,月拂刚要打开工作邮箱看回复,月照电话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月照知道她工作忙,轻易不会打电话,会先发个信息确认,月拂沉下睫毛,“我出去接个电话。” 陆允颔首,等月拂出去了,她对胡咏说:“王丽丽的口供你发一份到我邮箱。” “啊?”胡咏说:“月拂那有现成的。” “我要电子档。”陆允强调。 月拂走到楼梯间,空荡荡的空间只有她的声音,“姐姐。” “奶奶下午要出院。”月照在那边说。 月拂心一揪,“安医生早上说现在的情况留在医院观察比较方便。” “是奶奶要出院,爸妈都劝不动。”月照有些迟疑,缓缓才开口:“奶奶说不想死在医院里。” 月拂只觉得有石头从她心口碾过,呼吸被辗的粉碎。 “医院帮我们联系了医疗器械公司,下午会上门安装呼吸机,装好了我们就带奶奶回家。”月照听着长久的沉默,先是叹气,“小拂,晚上回家吧。” 月拂捏着手机好一会才说:“知道了。” 电话很短,月拂属于被通知,不能反对。她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会议还没散,她给前同事发的信息也刚回,她不太想说话,问对方能不能电话沟通,得到答复后,她主动拨过去电话,把手机放在会议桌正中。 “诶,月拂,”手机那边是中气十足的男声,“我一会还有个会,就简单跟你说一下,你给我的那个URL段,使用了多层加密,经过算法解密后,解析结果显示他们使用暗网托管,你猜的没错,对方还使用了P2P加密技术,不经过中心服务器,层层解码才锁定CDN,我们联系了国际部门配合,利用CDN逆向追踪,目前还在等回复,另外我让人在合法网站写了几个钓鱼程序,对方要是登录验证我们就能拿到对方的设备信息。” “哦,还有最重要的,这种平台使用虚拟货币交易,我们的国际合作部门中刚好有人在混币器运营团队卧底,一会要去参加混币器渗透方案的会议。”那边嗐了一声,像是有些遗憾,说:“你要是在就好了,这种专业级别的翻译,部里除了你找不出第二个,我这可是真心实意的夸奖,哈哈,还是很怀念跟你合作的日子,诶,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句话说的太过熟稔,像是月拂只出了趟门,一定会回去似的,陆允看向月拂。 月拂只是语气淡淡的回答,“再说吧,有结果了联系我。” 通话还没结束,那边说:“文组也催我要结果来着,看在咱俩之前合作过的份上,我先发给你,回头” “我这边忙,先这样,你尽快把结果给我就行。”那边的话没说完,月拂无情挂断了电话。 这就是传说中的工具人么! 会议结束后,月拂重新回到自己工位上,她把这些年失踪的疑似被带出境的人员做了分类,筛除她之前参与行动解救出来的,删除现在几位嫌疑人提供的,来来回回对比还是有对不上的。 要是这些人都在海外成了亡魂,那这案子的死亡率未免有点太惊人,月拂的眉头从进入办公室就没展开过。 陆允在自己办公室看王丽丽之前的口供,看的漫不经心,光是出来接水就接了三次,两次是浇自己,一次是浇多肉,从月拂旁边经过的时候,月拂三次都没留意到她。 还真是沉浸式工作啊,市局系统该庆幸有如此专心致志工作的年轻人。 将近中午饭点,月拂敲了敲陆允办公室的门,尽管月拂看不到,她还是心虚地把电脑屏幕页面给切了,“怎么?” 陆允知道月拂因为家里的事这两天状态不太好,她能理解这种用工作来逃避面对的行为。她整个人状态紧绷,绷到陆允找不到缺口去关心她,在调查紧张的同时,如果去聊起她更紧张的话题,未免雪上加霜。所以她也让队员不要去过问月拂家里的情况,队里也不要在月拂面前提起家里的话题。 “我大概知道我们遗漏了哪一环。”月拂公事公办的工作口吻和领导汇报着自己的发现。 许是月拂的语气太过工作,陆允挺起只有在月拂面才松弛的肩背。 “徐竞的证词有些奇怪。”月拂在陆允面前坐下。 陆允习惯性从抽屉里给她拿了两个巧克力,月拂微微一笑收到掌心,没有要吃的打算,“徐竞为了和张鑫能早日拥有合法的移民身份,这些年他们攒的钱由张鑫在海外账户管理。” “确实是这样。” “所以徐竞不知道自己攒了多少,也不知道账户在哪。” “哪里不对吗?我们对徐竞交代的情况核实过,他接触的每一位受害人我们都找到了,他比丁岩老实。” “他交代的是实情,但是他也干扰了调查。”月拂说:“徐竞说国内的交易用的是现金,但现金要转成虚拟货币有一个很复杂的过程,张鑫是如何操作这套流程的,他以不了解海外账户情况为由给搪塞过去了。” “这一段他撒谎了,张鑫使用的平台用虚拟货币交易,交易双方都是如此,不然平台怎么抽成。” 陆允习惯性皱起眉头。 “他在转移视线,想让我们把调查转到线下,在国内使用现金交易很难追踪,所以他才模棱两可说客户资源掌握在张鑫手里。后面我们发现他有移民的打算,他就用自己的经历给我们现编了一个故事,他当快递员那段经历,杀人未遂不假,但张鑫救他的情节有点突兀。张鑫当时确实住在他负责配送的区域,除非张鑫嗅到了同类的味道才出手帮他,否则两个不太熟悉只打过照面的人,会帮人帮到张鑫这种程度?” “我重新看了一遍徐竞的审讯录像,因为他眼睛受伤,大半张脸都是绷带,微表情分析派不上用场,审讯全程他有意低头回避,加上他的语言描述很有说服力,真真假假掺在里面。” 陆允越听脸色越凝重,月拂稍微斟酌了下一句,“我们当时的调查重心在张鑫身上,何况徐竞还抛出丁岩的线索” 月拂说越多陆允心里越没底,导致她对所有嫌疑人的口供产生了怀疑,陆允味如嚼蜡吃着食堂三菜一汤,吃一半放下筷子,说:“我们重新提审所有涉案嫌疑人。” 其他队员:“???” “一会汇总嫌疑人交代的所有情况,整合到一起,从里面找出遗漏。”她看向姚睿,“审讯方案也重新设计。” 戚小虎没有参与到话题中,他拿着手机有些悻悻,“队长,月拂奶奶是在市一院吧?” 紧接着他点开一段乱糟糟的视频,配着那边的尖叫声,“市一院出事了!” 陆允看到视频那穿深蓝色上衣的女孩,哪怕是背影,她也能百分百确定那是月拂,没有多看一眼,起身往外跑,庄霖嘴里饭都没吞下也一起冲出去了。 庄霖负责开车,陆允一遍遍给月拂打电话,一遍两遍都是忙音,她的紧张成了剧烈起伏的胸膛,颤抖的手机,庄霖瞟过一眼,作为共事六年的同事,他从来没见过陆允像此刻慌乱过。 市一院离的近,庄霖开警车闯了一个红灯,车还没停稳,陆允快速奔向医院大楼。医院入口还在有序排队,两三路人走在她前面,她也不管礼貌不礼貌了,插队就往里面冲。 恐慌并没有渲染到一楼,广播里有序叫号,陆允心乱如麻,医院那样大,她要找的姑娘扎马尾,深蓝色上衣黑裤子,上周才养到一百斤零一斤。 157 第157章 ◎我心不甘情不愿◎ 陆允机械地给月拂打电话,心里一遍遍叫嚣着接电话接电话,她不知道月拂在哪,只能凭记忆回忆刚才手机上的画面,有扶手,排除一楼,她走进消防通道。急迫的脚步声中,她还记得月拂出院后的第七天,她站在体重秤上,高声喊她过去。 “你看我九九点九啦。”月拂得意洋洋指着电子秤上的数字,连脚趾头也高兴地翘起。 陆允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里软软的,“你晚上称的不作数,要早上去皮称才是真实体重,你肚子里有晚上食堂的狮子头,下班路上的酸奶,刚才的半个橙子。” 月拂眨了眨她洗练过一般明亮的眸子,“去皮怎么去?” “就是让你早上空腹,把衣服脱了上称。” 月拂窘了窘说:“要脱的光溜溜啊”尾音被她拖的有些长,长到引人遐想连篇。 这之后体重秤被搬到了浴室。 从二楼出来,有成排的椅子,排除住院部,她转身继续往上,月拂体重破一百斤的时候,陆允许下了自己的第一张奖励支票同样按了手印签过字,被月拂郑重其事地和保证书夹在一起,像是得了一笔巨款,她说:“这个和保证书不一样,这是我努力吃胖换来的。” “保证书也是你努力换来的。” “至少这次你心甘情愿。” 陆允拾级而上,我心甘情愿喜欢你,心甘情愿接受你不需要我,心甘情愿不被你分担痛苦,心甘情愿看着你坚强的模样。陆允脚下的楼梯模糊扭曲,她咬紧牙关以防自己崩溃,我心不甘情不愿,我不甘心你独自硬抗,不愿你将我放置在你很好的阴影之下,不甘心你明明年轻,不愿你世故老道开导我。 我不甘心!陆允第一次爬楼梯上三楼是连呼带喘,她知道的目的地,门诊外科。 导医台没人,她从消防通道出来没看到人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在右边的尽头,人头攒动交头接耳。她拨开人群只看到地上乱七八糟的血,一道一道狰狞着。 她不知道抓到了谁,问:“受伤的人去哪了?” 急救室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全是医院的医护人员,大家无不心犹地朝里面张望,陆允不由分说地挤了进去,她明明害怕又不得不往前,拨开最前面的医生,她以为看见的会是将她隔离在外的冰冷手术门。 然后,她听见心脏落回胸膛的声音,很安静,很安定,像是捡回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没有惊喜到令人疯狂,只有充盈的稳稳当当的安静。 月拂抱着膝盖浑身浴血坐在那里。 陆允在她面前跪下来,才感到后怕,仓皇地让人想落泪,她仔仔细细检查,只有血没有伤口,双手找不出一块肌肤原本的颜色,陆允紧着嗓子问:“有没有受伤?” 月拂听到声音眼皮动了动,毫无焦距的眼睛茫然对着她,给不出多余的反应,陆允怕身上有伤,情急之下吼道:“说话!” 像是魂魄被喊回人间,月拂目光晴明地看到了陆允,只一瞬,很快又被阴霾覆盖,她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血印子,都不需要判断属于向上的喷溅血迹,左脸到右脸,经过了她的鼻梁,像是哭了一脸的血泪,她说:“贺祯在里面” 陆允心里漏了一拍,干脆把人紧紧抱进怀里,月拂在她怀里细细发着抖,她沉声安慰:“会没事的。” 月照满医院找妹妹,她在住院部听到点模棱两可的风声,病房门一关,出来给月拂打电话,陆允搂着月拂从人群中出来时,月照看到血人一样的妹妹差点没站稳,好在陆允递给她一个没事的眼神。 “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月照怕过之后火一下上来了,“给贺祯送个饭要去这么久,你知不知道” 月拂耷拉的眼皮抬起绝望地看了眼月照,“姐,贺祯她” 月照旋即安静下来,月拂很少叫她姐,从来都是乖巧地叫她姐姐,她怔了怔,扫了月拂满身的暗色,眼底的浮躁瞬间沉了下去,然后漫上的红色又被她压了下去,像是为了在事实面前愚昧地求个心安,“会没事的。” 不可能的,刀子扎穿了颈动脉,不可能没事的。月拂默默找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又蹲了下去。 月照不说话,焦躁不安地站在妹妹旁边。 庄霖终于了解完情况跑上来了,他看到陆允旁边的月拂也松了口气,“队长,歹徒已经被辖区派出所的人控制了,月拂这身上的血?” 陆允说:“没受伤。” 庄霖明显松了一口气。 世界就是这样的,只要不是关系亲密的人,无关之人的噩耗,跟网上围观热闹一般不痛不痒。陆允没像庄霖一样感到轻松,是因为她认识贺祯,知道贺祯是月拂很好的朋友,她更多的是担心月拂。在生死面前,人类都自私地紧着在乎的人。 “我简单了解了一下,”庄霖干咽了下嗓子,“动手的歹徒之前是患者家属,因为质疑医生的手术方案造成患者留下后遗症,在医院闹过几回,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带着凶器过来。” 月拂听见了,贺祯今天是不值班的,因为科室另一个医生家里有事,临时换的班。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走运,月拂连回忆的勇气也没有,望向急救室的方向,将渺茫的希望寄托给现代医学。贺祯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她从小就坚定了要当医生的理想,也一直在往这个方向上努力,她被第一志愿的医学院录取是理所当然,是她努力的结果。 贺祯还抱怨过背不完的书,头发不够用,月拂给她买一整箱的黑芝麻球。之后贺祯就没找她抱怨过头发变少的话题。每次大考之前她会发,“小拂,赐点小福。”然后屏幕上飘过一大串的逢考必过福,考试过了还会收到红包,很大一个。 同样是朋友,贺祯和乌黛是不一样,乌黛和姐姐一样大,她们能玩到一起,但是话题不多,她和贺祯年纪相仿,贺祯会在班级门口跟她一起放学回家,大人忙的话,会带她舅舅的饭店解决饿肚子问题。她们同年级,连家庭作业都差不多,经常对着抄。 初一的时候她暗暗发誓,贺祯是天下第一的好朋友。 月照接到了电话,特意走到月拂听不太清楚的位置,几次不安的眼神扫过来,陆允让庄霖要来了湿纸巾,蹲在月拂旁边给她擦手。 “我来不及。”月拂这样说。 “别想太多,手术还在继续。”陆允用湿巾擦过小指和无名指指缝,坚硬的血腥味充斥在她们中间。 月拂看着月照打完一个电话又打了一个电话。 “我给贺祯送午饭,伯母特意让冯姐炖的花胶鸡,”月拂好像失去了五感,她听不到,感觉不到,脑子里只有尖锐的嗡鸣声,但她在描述,“我不该坐电梯的,从住院部过来,走楼梯比电梯快。” “我没赶上。”渐渐她感受到了手指上冰凉的触感,不是热的,冰的心脏都要被冻住,“差一点,只差一点” 陆允心疼地讲不出话,单膝跪在旁边,换一张新湿巾擦脸上的血污。 月照的高跟鞋西裤停在月拂眼前,她呼出一口气,“我通知乌黛过来了,月拂,你要坚强一点。” 月照腰板笔直,还不至于被压垮,她有足够的理性来处理眼前的状况,看妹妹没反应,她索性蹲下来,接过陆允手里的湿纸巾,温柔地不像话,“贺祯妈妈半年前刚在京州做了心脏手术,小拂,你得稳住局面。” 陆允不知道月照所说的局面是什么,月拂在听着这句话之后确实给了点反应,她看向急救室方向,月照说:“奶奶那边交给我,你现在的状况不能去见她,好吗?” “好。”月拂听话答应。 月拂就是这样的人,你如果给她一点责任,她就能摒弃自己的情绪站起来,她擅长披着责任去解决问题。 陆允拉了她一把,月拂抽出了自己的手,“姐姐,你先过去吧,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贺阿姨那边我会处理好的。” 月拂又是所向披靡的月拂。陆允看着她,有些不忍,想起在乡医院时,同样的情景,月拂在手术室抢救,自己在等待中内心早已溃不成军。月拂迅速就把自己的奔溃给掩盖了下去,接过月照让她背的责任,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束上铜墙铁壁的外衣,里面锁着脆弱柔软的自己。 月照走了之后,先来的是辖区派出所的同事,陆允才知道歹徒是月拂制服的,然后赶来的是乌黛,她看到月拂一身的血直接倒了一口气,拉过月拂就问:“有没有受伤?” “我没受伤,贺祯还在抢救,送进去三次血浆了。” 陆允看到乌黛眉毛皱起,她不客气地问派出所民警,“凶手在哪?” 月拂拉了她一下,“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结果吧。” 很正常,很稳定的语气,陆允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她是年纪最小的,到头来是她安抚别人,貌似不让别人担心她,是她在所有关系中经营的底色。 亲情如此,友情如此,爱情也如此。 庄霖被打发回去主持大局去了,陆允跟着在这等结果,第一次产生了自己很多余的实感,月拂坚强的连一个拥抱也不需要,她希望月拂能适当的软弱,也殷切地盼望着贺祯能平安无事,因为她知道月拂一旦崩溃,她整个人会被粉碎,像刚才一样,对周遭环境无知无觉,如同被抽走魂魄的傀儡,徒留肉身在人间喘息。 158 第158章 ◎你需要调整下状态◎ 月拂知道坏消息是有颜色的,灰色。 急救室抢救了两个小时,一身血的医生从里面出来,他久久没开口的平静就是灰色,身后医护人员默契的沉默也是灰色。 坏消息是有重量的。 是陆允搭在肩膀上的手掌的力量。 坏消息同样是有形状的。 是贺祯被匕首绞烂的衣领。 月拂躬身靠在贺祯身体上,把耳朵贴上去,她第一次遗憾自己居然不是聋子,又胜似聋子,因为她,什么也听不见。 “我给姐姐打个电话。”月拂说着,然后她发现自己手机不知道丢哪去了。 陆允点开月照的通讯帮她拨了过去。 月拂看着呼出通讯显示‘月照’,这不是自己的姐姐,她要找自己的姐姐。 她无视已经接通的电话执着出来找手机,肯定是在刚才动手的时候飞出去了,她回到案发现场,陆允对月照说:“月拂在找手机,她会给你回电话。”跟着一起找手机。 警戒线值守的民警拿出捡到的屏幕粉碎的手机询问:“这个是不是你的手机?” “谢谢。” 虹膜解锁识别不了,密码解锁后,是长长一列的未接来电,她找到姐姐,回拨了过去。 她的声音冷静到听不出一丝波澜,月拂说:“姐姐,冯姐的手机想办法收起来,她情绪控制不好,别让她知道,以防万一家里网络关掉吧,大伯母最好能先去贺阿姨家里做好准备,我联系贺祯舅舅。” 陆允就这样看着她全程安抚了所有人,最后她和贺祯的领导沟通,说了贺祯妈妈心脏不好,她会让贺祯舅舅过来处理。 贺祯的领导是外科主任,五十来岁的一位阿姨,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答应了下来。 有人拥抱着哭泣,有人红着眼眶,月拂一身最狼狈也最冷静。 然后法医来了,月拂站在旁边,木然地看着法医助理举起相机拍摄,咔嚓几声,听着像是插进她胸膛的刀子,月拂问:“要解剖吗?” 夏至看了眼旁边的陆允,陆允沉了下嗓,“要,刑事案件中的受害人死亡,必须接受司法解剖。” “这么明显的死因也要解剖吗?”月拂知道贺祯不喜被研究,她虽然是外科医生,参加过数场手术,她也不喜欢被人开膛破肚。 月拂不仅知道贺祯不喜欢被人研究,也知道刑事案件中的受害者死亡,法医尸检是常规流程,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能接受。 陆允叹了一口气,“月拂,这是正常流程。” 月拂默然。 在夏至拿出裹尸袋的那一刻,月拂喘不上气。 乌黛领着贺祯舅舅过来了,还没到门口,哭声先传了进来,月拂拦住了他,“舅舅,里面还在走流程。” 贺老板摸了把泪,在小辈面前哭得站不起来,“谁干的,小祯从来没得罪过人,以后她妈妈怎么办” 月拂的脑子嗡嗡响着,还能怎么办,正常呼吸,正常生活,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开停止,月拂最清楚不过了,被留下的人,会伤心一段时间,然后行将就木地过日子。 市局二队接了案子,贺老板是家属,月拂是当事人之一,乌黛陪同,在回去的路上,月拂望着车窗外忽然问陆允:“我要回避是吗?” 陆允心疼地看着她,声音听着和缓,“你们私下交好,作为公职人员,必须回避调查。” 月拂坐在警车后排,心里堵的厉害。 “我给你批两天假。”陆允望着她看向车窗外的侧脸,“你需要调整下状态。” “我刚才处理的不好么?”月拂转过头反问她。 陆允想说你处理的很好,比任何人都要理性,但她说:“你需要休息。” “大家都在忙,我为什么休息,”月拂蹙眉呛过去,“难道你认为我的情绪会影响专案调查?” 前排两位二队的市局同事对视一眼后各自撇开,月拂是今年*被看好的市局新人,戴着满身光环,作为领导们看好的潜力股,陆允也偏爱她许多,但是她这话明显是带着情绪的,还是冲自己领导。 “你现在没有情绪?”陆允用陈述的口吻问了个疑问句。 “作为贺祯的朋友,我有情绪,作为警察,我足够冷静。”月拂望着她的眼睛,不肯卸下自己的责任,“我的逻辑判断能力依旧清晰,我可以继续工作。” 陆允当然知道,月拂把自己的情绪压得那么深,压到连给自己喘口气的缝隙都不给,她只是心疼,就连心疼,月拂也不给她机会。 心疼与苦涩统统被咽了下去,陆允别过脸,“随你。”她实打实被月拂气到了,明明已经在岌岌可危的悬崖边,又倔强地不肯往后退一步。 回到市局,月拂要接受二队的问询,陆允只有旁听的资格,因为月拂是警察,要接受的问话也要严肃的多,前期准备工作必须足够充分。 月拂盯着墙上的时钟到六点,原来等待的时间会这么漫长,问询的准备工作要做这么久吗? 她脑子先过了一遍要应对的问题,然后思绪开始忍不住的飘,贺祯怎么样了,舅舅有没有同意签署解剖告知书,贺祯现在冷不冷,又或者她疼不疼。 她不能安静下来,不然她会疯掉。月拂站起来,转动门把手,朝外边问,“我还要等多久?” 离她最近的是二队路过的实习警,他认识月拂,“队长和支队长在开会,你估计还要等一下。” 月拂很少给人添麻烦,她抿了下唇,“能帮我倒杯水吗?” 实习警念着月拂还不知道自己身处麻烦当中,转身去给她接水,“你等我下。” 月拂的麻烦是下午在医院被人拍下的视频,她从歹徒手里救贺祯的行为过于暴|力,她正面夺刃,用夺下的凶器扎穿了歹徒的手掌,还一脚踹向对方咽喉。 这段视频被不良媒体用医闹的标签传的沸沸扬扬,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月拂是警察的消息,传播速度之快,舆情部门还没反应过来,月拂迅速被网暴言论淹没。 陆允划着手机上盖楼的评论,是深不见底的恶意。上面领导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车轱辘话,她突然为月拂感到悲凉,如果没有警察这层身份就好了,哪怕是个普通人,这种行为也是见义勇为。 仅仅因为月拂是警察,就该审时度势,确认歹徒对周围没有危害之后,等到贺祯的血流干之后,再出手将人制服? 这样最保险,也最不可能是月拂。 周围是不敢上前的围观群众,最好的朋友身上被捅了一刀,月拂有能力也有勇气,她甚至敢正面夺刃,她连周围群众的安全也考虑到了,所以她下手必须精准,卸掉歹徒的武器,降低对周围群众的危险,她才去按住贺祯的伤口。 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完成这一切,月拂有过人的胆识,利落的身手,超于常人的判断能力。从陆允的角度分析,这就是一次合格的紧急处理,将伤亡降到最低。 但是网友不懂,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警察,为了救自己的朋友,对一个求告无门走投无路的男人痛下杀手。他们对贺祯面临的死亡视而不见,更有甚者说她是为了泄愤,因为贺祯身上的伤势活下来的概率很小。 陆允闭上酸涩的眼睛,她的耐心被耗的见了底,睁开只剩一脸的冷漠,她打断首位领导没营养的废话,“你们要是认为月拂救人的行为有问题,我作为她的领导有监管不严的责任,要处分就一起处分。” 她看向会议桌另一头的领导,“现在外面无良媒体写的文章还在发酵,底下针对执法人员的恶意评论成千上万条,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研究月拂的行为正不正确!” “作为国家合法的暴|力机关,月拂的行为是不是暴|力执法泄私愤你们心里没数?因为网上恶评,宣传部门就束手束脚,一定要闹到全民参与影响执法部门脸面的地步你们才能打出个不要扩散的通告是吧?” 陆允一连两个责问,弄得宣传科科长脸色很难看。陆允的脸色更难看,她霍然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当警察之前我是混部队的,没在警校接受过条条框框,但是我丰富的作战经验告诉我,像今天的情况,哪怕是我,也未必能比月拂完成的更好。” “在座的各位,你们有基层上来的,在还是月拂这个年纪,看见刀子往上冲的勇气你们有吗?现在还有吗?”在陆允转业不久,章郁曾苦口婆心劝过她,哪怕你格斗足够厉害,也别跟拿刀子的人拼实力。但是月拂敢,因为对面是她的朋友。 “月拂如果不出手,不限制歹徒的行为能力,会不会出现第二位第三位受害者。你们罔顾风险不谈,在这里研究对错。”陆允声音洪亮,“行凶的歹徒死了吗?他被包扎好好的在审讯室,撂着嫌疑人不去审,不给及时民众一个交代,任由舆情发展,没骂到自己身上就不痛不痒不着急是吧!” 分管刑事案件的吴副局摆摆手示意陆允坐下,“小陆啊,你先冷静下。” 陆允没卖老领导面子,“吴副局,我已经听了两个小时的讨论了,还不够冷静?月拂是我队伍里的人,她没有玩忽职守,她比警察更像警察,她家里人生病住院,只找我请过几小时的假,专案调查进度她一点没落,受伤住院都在研究嫌疑人口供。” “她对这份职业有热情,作为上级,作为体制系统,我们一定要寒了这份热忱,将她放置风口浪尖接受那些不了解实情民众的恶意揣测,有发言权的部门不去堵住悠悠众口,在这里浪费时间打口水仗,”陆允后膝顶开椅子,“我待不下去了。” 大会议室厚重木门嘭一声被关上,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脸上难看至极的领导。 陆允认为自己被月拂影响了,一般这种级别的会议,如果领导不点她,她能从头到尾不开口,但是今天的会议中心是月拂,她很难沉默,月拂的履历在会议上被传阅,她空白的档案期被注意,哪怕有谢尧为她说好话,市局领导们对这位空降的副支队也没见得有多好的态度。 月拂作为部门领导看好的优秀新人,一旦出了状况,部门与部门之间的龃龉,她就是众矢之的。 陆允来到二队问询室外,长长的几个深呼吸,才敲门。 月拂坐在里面转头将晶亮的眼神投向她。 陆允呼吸还是乱了,月拂现在不知道网上那些乌七八糟的言论,她最好不知道,永远不知道。她试图牵起嘴角,“要不要吃点东西?” 月拂看着她矛盾扭曲的表情,用澄明的嗓音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159 第159章 ◎贺祯,你一定要怪我◎ “外面没什么事,”陆允走了进来,“来问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月拂盯着她的神情看了一会,领导演技挺差的,她垂下下巴,“我不饿。” “你姐给我发信息问你为什么还没回家。”陆允站在她面前,盯着月拂眉眼间的倦色,“我说你还在配合处理贺祯的案子,今天不一定回得去。” “嗯谢谢队长。” 陆允被哽了一下,又说:“专案调查有我们呢,你不用操心,一会好好配合二队的问话。” “我想去看看贺祯。”月拂说:“舅舅拿不定主意的。” 陆允看了眼角落的摄像头,微微皱眉,“等询问结束我带你过去。” 之后她们没再说什么,市局第二支队的巩支队长和荣副支队长一起对月拂展开问话,陆允去了监控室。 “月拂,不用紧张,只是正常的问话流程。”巩支队先卖了个好印象。 月拂说:“我不紧张。” 巩支队笑了下,问:“你和今天的受害人是什么关系?” “小学到初中的同学,朋友。”月拂实话实说。 荣副支队问:“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吧?” 月拂没有犹豫,“是。” 陆允在监控室,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你今天为什么会遇见医闹现场?” “我中午去陪我奶奶吃饭,家里人让我去给贺祯送中饭。”月拂神色如常镇定自若。 “你每天中午都去?” “奶奶住院这几天是去的。” “杀害贺祯的凶手是否见过?” “没有。”月拂甚至都没看清对方的脸。 两位领导对视一眼,把医院监控截取的视频放在桌上,点击播放。 月拂不得不通过上帝视角,观看贺祯被杀害的全程。 贺祯捂着腹部伤口从诊室跌跌撞撞跑出来,还推开了离她最近的一位护士,歹徒在后面追上了她,高高举起凶器,被自己扔出去的手机砸到后背,他动作只被打断了一下,然后朝着贺祯的脖子 月拂握着杯子的手止不住的抖,她想控制,但是徒劳。甚至还能看清指甲缝里没清理干净的血,黑黑的一细条,卡在那里。 她把注意力收回来,抬手揉了揉左耳,便听到,“月拂,你在解救贺祯的时候,是否夹杂了个人情感,制服歹徒的方式过于偏激?” 月拂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毕竟贺祯没救下来,她惨白着脸,“什么?” 荣副支队又问了一遍,“你制服歹徒的方式是否过于偏激?” 月拂脑子里的嗡嗡声更加尖锐了,导致她听自己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水雾,“歹徒死了吗?” “没有。”巩支队回答。 “贺祯死了。歹徒没死。”月拂反问:“我偏激吗?” 她的反问让对面两人无话可说,他们当然清楚月拂的处理方式没问题,甚至用‘偏激’来责问月拂有十分的不合适。但她要救的人是她很好的朋友,导致见义勇为的立场出现了偏移,因为她是警察,出现了更多的偏移。才有了民众口中所谓的暴|力执法,泄私愤。 月拂在沉默的空隙中开始回忆这份职业带给她来了什么,可悲的发现什么也没有。她在X小组加不完的班,贺祯让她劳逸结合,受伤的时候也是贺祯帮忙瞒着家里。 她付出了时间,热情,她为自己能帮到别人而高兴,后来这种热情越来越少,她逐渐无力,罪恶像是不断分裂的细胞,绵绵不绝。她结束一个案子,转头又扎进另外一片罪恶汪洋。她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伴家人,连休息都是在补觉。 这份工作,她失去的更多,她的家人体谅她的辛苦,原谅她一次次的缺席。如今,要被责问在救贺祯的过程中是否偏激 月拂感到茫然,她难道是在自讨苦吃? 巩支队的问题拉回了她的思绪,“月拂,你当时是否掺杂了个人情感?” 月拂的眼睛聚焦在巩支队长宽且厚嘴角高度不一的嘴上,网上不是说嘴唇厚的人重情义,但是这张嘴问的话很凉薄。她笑了,连带着肩膀抖了一下,她往后靠,盯着桌面息屏的手机。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对自己长久的坚持,生出巨大的失望。 陆允在监控中看见月拂把手伸进左边裤兜,她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心里跟着泛起浓重的酸楚与不忍。 月拂把警官证举重若轻地推在桌上,把某些她担不起的东西聚焦在黑色皮夹上。她说:“没有这个东西,我是不是就不用回答这个的问题?” 对面两位有些为难地看着她。 “我入党时宣过誓,成为警察时也站在肃穆的国徽下自愿报效国家,为群众为人民。贺祯也是人民,她还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但今天,她在屠刀之下殒命,我们面对面坐在这里,警察问警察,是否在制服歹徒时过于偏激,是否夹杂了个人情感!” 月拂的声音稳的发硬,“我不是机器,我做不到等着她被歹徒捅的千疮百孔,等到她流干身上的血,我所做的只是尽我最大的努力救人,如果有人要认为我凭个人情感冲动行事,我无话可说。” 从询问室出来,月拂感觉整个人被挖空了,空荡荡的胸膛里刮着料峭寒风,一寸寸风化她的棱角,扎得人生疼。 她没听清后面的人在说什么,凭着记忆去找贺祯。 陆允跟二队寒暄两句的功夫,月拂走出去老远。 她快步跟了过去,拐过几个长廊,外面夜色拥了上来,浓得连一颗星星也没有,月拂忽然停下脚步,陆允问:“怎么了?” 月拂只是忽然想起之前答应过贺祯,等自己休假要去伏星山看银河,还说要点篝火煮奶茶,熬夜等太阳起床,她还问帐篷买什么颜色好,冲锋衣要不要买一件。 原来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就是意外来临的结果,好像没什么好哭的,就是一些承诺无法兑现而已,就是再也见不到而已 “队长,你去过伏星山吗?”月拂问她。 “去过。”陆允高中毕业和班上同学一起去的,没做好攻略,头顶只有乌漆抹黑一片,半夜还下了雨,是很糟糕的一次体验。 “风景好吗?” 陆允想了想,“挺好的。”你想去风景一定很好。 遗憾又被放大了一点,像是在心里烫出了一个洞,随着时间一点点放大。 月拂没再说什么,一路沉默到了法医办公室。夏至还没下班,同时也会上网,她的关心写在了脸上,“月拂你还好吧?” “没事。” 她说是这么说,但是看的人不是这样想,她还穿着下午的衣服,虽然是深色,血迹干在上面依然明显,更别说她脖子上还有固在肌肤上的血迹,显得整个人相当苍白。 “家属签字了吗?”月拂问夏至。 夏至叹了一口气,“没有,死”她顿了下,“贺医生的舅舅没签字,他说自己做不了主,要等贺医生妈妈过来,但是她妈妈心脏又不好,就先回去做准备去了。” 月拂敛下浅薄的眼皮,“我能去看看吗?” “可以,我带你过去。” 停尸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是不冷的,这种地方永远透着生离死别的寒意。 陆允帮夏至把尸体从冷柜里拉出来,月拂上去揭下贺祯脸上盖着的布,轻轻的,像是害怕惊扰一场梦。 贺祯发际线不高,还有很多绒绒的碎发,她是自己见过头发最多的博士,肯定是自己给她买黑芝麻球的功劳。 “要开颅吗?”月拂指尖是贺祯冰凉的额头,透骨的冷。 夏至答道:“不用,颈部和腹腔贯穿伤明显,且没有头部创伤,案情清晰没有开颅的必要。” 月拂声音也很轻,“贺医生很喜欢她的头发,这样最好。” 陆允背过身重重喘了一口气。 月拂慢慢看全了贺祯一贯清淡的脸,没有血色的白,显得更清淡,她的动作还在往下,停在了狰狞可怖的位置。 她想把手放上去,像下午那样,她用力摁住伤口,用她最大的努力想要把贺祯留下,贺祯说不出话,只是抓着她的袖子,月拂记不清贺祯的眼神,当时她也很害怕。 一定很疼吧。月拂把手停在伤口一厘米的位置,没敢放上去。 这一道伤口带走了她最好的朋友。 此间静默,汹涌的悲伤在月拂身体里流淌,很久她才说:“我要是去早一点就好了。” 月拂顺着贺祯的头发,对贺祯说:贺祯,你一定要怪我,一定一定要来梦里找我 月拂今天没回去,她的状态实在不好,见到老太太肯定要露馅,而且还是月照特意嘱咐陆允别让她回去,月照忙得脚不沾地联系自己的关系网,誓要把网上热度压下去,秦柔去贺祯妈妈家稳住家属情绪,每个人都因为意外被打的猝不及防,忙到没有时间去悲伤。 “队长,我手机你没还给我。”月拂站在车边问道。 月拂手机被陆允锁在了柜子里,她随口扯了个慌,“没电了,在办公室给你充电忘拿了,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电话,就不上去拿了。” 陆允见她不动,心里一软,又说:“你姐要是找不到你会给我打电话,听话,先回家。” 月拂上了车,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没什么话,望着掠过的路灯,不一会抬起手,看指甲缝的血痂,她坐直身体,先用左手大拇指去抠,碎成粉尘大小的血痂掉到深色衣服上,隐没消失,就像那些消失在时间里,再也找不见的人。 她安静地抠指甲,眼泪无声息跟着坠落,洇进衣料里,消失。没有呜咽,也没有嚎啕,一场无声静默的告别…… 【作者有话说】 三天了,边码边哭 160 第160章 ◎小宝,要听话◎ 陆允安静守在浴室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她担心月拂没吃东西在里面晕倒,还担心她情绪崩溃在里面不肯出来。 十分钟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月拂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里面出来,身上冒着温软的馨香。好像悲伤在车里就流掉了。 陆允用干发巾给她擦头发,“真的不吃点东西?你一天没吃了。” 月拂只是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干净的甲床,“太晚了,不想吃。” 等吹干头发,月拂自觉回小房间睡觉,就着客厅的灯,躺进了被子里。陆允给她关上房门,也去洗漱。 洗完澡回房间处理了白天的公务,庄霖那边汇报完,便问:“队长,月拂没事吧,网上那些话” “她没看手机。” 庄霖说:“那就好,那明天月拂来上班吗?要不还是让她在家休息吧,我下午看她状态太差了,这都什么事,网上这群喷子不分青白皂白就上赶着喷粪,月拂要是看见了该怎么办?” 陆允怎么会知道该怎么办,在巨大的舆论流量面前,她的声音何其之小。 她撑着发胀的脑子,“再说吧,你们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挂了电话,陆允在床上躺了一会,五分钟不到,掀起被子离开主卧。 她没敲门,借着夜色,能看到月拂还保持着躺下的姿势背朝门口。 她知道月拂没睡,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把人揽进怀里。果然在哭。 老太太说月拂总是躲起来偷偷掉眼泪。 陆允的怀抱导致月拂颤栗的幅度变大,她觉得自己要被溺死在今晚。 陆允把她掰过来面对着,一遍遍安抚颤抖的身体,心口被月拂哭湿的一片,眼泪像是流到了她的心脏上,如同伤口上浇盐水,不会一下疼的厉害,是慢慢侵蚀血肉的胀痛,她明白,她全都明白的,月拂在经历自己当年的痛苦,甚至更痛苦,她和贺祯是从小到大的情谊,每深厚一分,就比自己要痛上十分。 “会过去的,月拂,都会过去的。” 时间会磨平一切,时间会把悲伤抚平成麻木。麻木也很好,不会疼都呼吸困难。 陆允有过上一次的经验,防止月拂哭到呼吸碱中毒,有意将月拂圈在怀里只留下一小块呼吸的空间。月拂浑身冒着汗,哭到力竭还有点喘不上气,抓着陆允的睡衣开始咳嗽。 听着不对劲的陆允打开床头灯,月拂一张泪脸咳得通红,在咳嗽的间隙艰难喘着气。陆允把她抱起来拍背顺气,这个动作没什么作用,月拂咳着咳着开始干呕,她推开陆允跪在床边,胃像痉挛一样绞在一起,导致她不得不团缩着身体。 身体止不住地冒冷汗,陆允的声音听着像是蒙了一层水,她胃里什么也没有,导致什么都吐不出来。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三分钟,陆允给月拂掐虎口,试图掰直她的身体都不管用,人的身体一旦到达某种极限便会回归疲软状态。 月拂软软地靠在陆允怀里,整个人被折磨得冷汗涔涔。 陆允拨开粘在她脸上的长发,“好些了吗?” 月拂脑袋搁在陆允的颈窝,轻轻点了下头。 陆允抱住她绵软的身体,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颌,手掌间是湿漉漉的潮,连同苍白的肌肤都透着冷,“先不睡好不好,你不吃东西不行。” 月拂没给反应,她又说:“小宝,要听话,你要振作,身体不能垮。” “好。” 陆允把月拂抱到客厅沙发上,实在不忍心把她留在黑暗中等待,考虑到月拂刚才出了汗,陆允又扯过盖巾裹着她。 客厅大灯没开,电视柜上两条暖黄色的灯带铺撒在墙上,不刺眼,也不生硬。 冰箱里的食材是月拂买的,她买的时候考虑到了她俩都没时间,冷冻区塞的满满当当,饺子云吞各种速食。 陆允往沙发上看了一眼,月拂果然乖乖靠在沙发上,黑珍珠般的眼睛望着自己。 陆允没怎么犹豫拿出一盒荠菜云吞,燃气灶在夜里响起哒哒声,火苗包围锅底,小气泡沸腾成滚开的大气泡,然后破裂。陆允没料到有一天月拂的恐惧会成为现实,还是她亲眼目睹,亲历整个过程。 她将云吞一个个投进滚开的水中,锅里迅速冷静,水逐渐变白。陆允不熟练,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月拂,同时心里也清楚,安慰是徒劳,这种事情只能自己挨过去。 水再沸一分钟后,她往锅里倒了一碗冷水,等待再次煮开,煮云吞的水变成半透明的白,她还是很介意月拂在问询室拿出警官证的举动,她生怕月拂下一秒说出辞职的话,要是没有这份工作,她们不可能相遇,没有了这份工作,她们之间稀薄的连接会荡然无存。 但是如果月拂不是警察,她根本不需要经历这些,她会是不惧凶险救好朋友的英勇女性,会被众人歌颂,永远不用担心被网上铺天盖地的恶意言论浸染。 陆允很害怕,害怕月拂看见网上那些难听的话,她没有暴|力执法,她只是想救人,而她要救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 要是贺祯活下来,陆允也不用如此害怕。她有多清楚月拂的细腻心思,就有多害怕她看到那些恶意。 她一个个将云吞从中间用勺子破开,滚烫的热气朝上升腾消失不见。她进厨房已经十分钟了,煮云吞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她又给月拂接了杯温水,才把食物端出去。 她站在厨房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轻松些,“想在哪吃?” 月拂靠在沙发上没打算动,陆允走到客厅,将碟子和杯子放茶几上,她觉得客厅的灯有些暗了,“要不要开灯。” 月拂轻轻摇头,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柔柔的,“你还有事情瞒着我是吗?和手机有关。” 陆允朝阳台外深重的夜色看了一眼,月拂聪明到让人感到无奈,她先是叹了一口气,而后在旁边坐下,把人抱进怀里,声音里同样是疲惫的温软,“月拂,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问好吗?” “好。” 这是月拂今晚第二次说好。 先喂了一点温水后,陆允才让她吃东西,月拂嚼的很慢,咀嚼的时候腮帮子幅度也很小,陆允坐旁边就着不太明朗的光线看着她,月拂真的很听话,让她振作,她就肯吃东西,让她不要过问,她就真的没开口。 吃了一半,也就五个,她没有再吃下一个的动作,陆允把杯子递给她,“饱了?” 月拂点头,喝完水,她把杯子放回茶几上,两人盘坐在地毯上,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会被停职吗?”月拂问。 陆允拨开垂在她身前的长发,细软轻盈仿若能被任何坏消息压垮,“不要胡思乱想,现在结果还没出来。” 这句话听着不太像是好消息,因为贺祯在救急室的时候自己也不敢乱想,她在脑子里搜寻颈动脉破裂的幸存者,但是没有,因为她看的多数是受害人的尸检报告。 或许明天,她也能看到贺祯的。大概率会成为自己职业生涯中记得最清楚的一份。 “巩支队长问我的时候,我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情况。”她红着眼对陆允说:“我没错,我只是想救贺祯,为什么当警察连救人还要被问责。” “要是不是贺祯,我就不用被责问了是吗?” 陆允同样没办法回答她,只要看到月拂的眼泪,她心里就堵的厉害,该怎么办,月拂该怎样才不会难过。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停职。”陆允捧着月拂清瘦的小脸,笃定道:“相信我。” 陆允让月拂吃了药,确认人睡着之后,从小房间出来,她很少主动求人,哪怕在她姐被家暴男纠缠不愿离婚的时候,她也没向谁寻求过帮助。 她先给章郁打电话,也不管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师父。” 章郁的声音听着是在睡眠中被吵醒,陆允听到了开灯的响动。 “是为月拂吧。”章郁睡觉前看到了网上的视频截图,还找老同事了解了情况,对陆允半夜的电话并不感到意外,“我看见了,你生气归生气,老吴的面子你多少是要给的,这个年纪了还管不住脾气。” 章郁叹了一口气,“你不用担心,只要网上热度下去,月拂不会有什么事。她行为第一目的是救人,大家都是有眼睛的人,况且歹徒没死,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陆允挂断电话,毫无睡意坐在沙发上想还有谁能上网发声,然后她想起了方菁菁,没记错的话她入职了本市最大的传媒公司,于是解锁手机准备联系方菁菁。 方菁菁不同于章郁,不好打电话大半夜打扰,她发过去简单的问候,询问她睡了没有,等待对方回复。 翻列表的时候,她看到林煦的头像右上角显示的小红点。陆允退出页面回到列表,点开扫了一眼,信息是十点多发的,开头第一条:【卧槽,视频里那个真是月拂】 【你们市局通报怎么还没出来】 【月拂本人知道了吗】 【无良媒体用这种标题博眼球,良心喂了狗是吧】 【你等着我让我老婆用钞能力去收拾他们】 陆允不知道林煦说的钞能力有多厉害,但她再次输入词条,下午第一家发出视频的新闻已经把原文删掉了,在宣传部门的公告还没发出来之前。 方菁菁也没睡,还在赶稿,准备在明天流量高峰期吧文章发出去,陆允联系她的时候刚好停下来。 她回复陆允:【方便电话吗?】 陆允走到阳台关上门,给方菁菁打电话,作为新闻专业的博士,方菁菁懂得如何操控舆论,她求证了一些民众不知道的信息,准备加到明天的文章中。 最后她说:“陆队长,这是我工作以来争取到的第一篇撰稿,如果我能帮月警官一点,也算回报她给我的拥抱,她是个很好的人,也是好警察。同样作为新闻人,那些只转发不求证的同行,我只能说现在网络上的人都懒,懒得去了解真相,这些群体很好操控,我审稿的时候也会利用这种懒惰,同时这种恶意是有时限的,都不用等到下一个热度出来,他们手机一关也就忘了。”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帮我转告月警官,不必在意网上的言论,在网上散播恶意的人,大多是现实中的矮子,他们不在乎真相,只是为了在糟糕的世界留下糟糕的印记而已。” 陆允拿着手机,眼前是寒凉的深夜,但她觉得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没有糟糕到令人绝望的地步,她说:“谢谢你,我为月拂向你表示感谢。” 方菁菁说:“我接受过月警官的善意,现在也把这份善意回馈给你们。” 160-170 161 第161章 ◎贺阿姨她可以不原谅我◎ 陆允一晚上没怎么睡,月拂因为药物作用的缘故,睡的比较早,时不时哼唧一声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陆允抱着她轻轻拍背,又沉入深睡眠。 到了早上六点,她还在床上搂着月拂,手机轻轻叮了一声,陆允睡前特意调小了音量,连闹钟也改成了震动。 信息是月照发过来的,她问陆允醒了没有。 陆允轻手轻脚起床,掖好被角才从房间里出来,回复月照的消息。 紧接着月照的电话进来了,陆允能听出她嗓声有点哑,“小拂怎么样了?” “还在睡觉,昨晚吃了药,睡的很沉。” 月照喘了口气,声音中是掩不住的疲惫,“网上的话题热度下去了,昨天我联系了认识的几家媒体,他们答应不会参与,再晚一会开头的那家傻逼新闻删帖,你知道谁处理的吗?” 陆允想了想,大概是林煦那位有钞能力的女朋友,说:“可能是一个认识的朋友。” 月照说:“既然热度下去了,也没必要瞒着月拂,反正她迟早会知道,别给她看那些腌臜话就行,你瞒的越严实她越想知道,你告诉她热度过去了,她反而不想细究。” “我知道了。” 月照在那头犹豫了一会,“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你也认识柳盈,也没什么好替她隐瞒的了。我托专业人士找到了最开始泄露月拂是警察的那个用户,这人是个专业水军,收钱办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陆允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月照声音又传来,“也怪我给那个姓麦的使绊子没藏好自己,他们不敢报复我,就报复月拂。我联系律师在处理了,这事月拂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另外,你别让她闲下来,贺祯在她面前出了事,她一个人待着会出事,奶奶现在也病着,我们不敢告诉她,月拂就只能先拜托你了。” 陆允本来还准备让月拂在家休息,听到月照的话,忧心往小房间看了一眼,说:“我一会带她去上班。” 月照电话挂断后,陆允进厨房准备早餐,冰箱里有现成的速冻包子,不需要任何烹饪技巧上锅蒸就行,陆允看着热气一点点漫上锅盖,她没开抽油烟机,任由热气在厨房里升腾,企图驱散心里的寒意。这世上真有如此寒凉的母亲,陆允不太愿*意去相信,但是月照没必要骗她。 他们确实是要毁了月拂!比起那些不明真相动动手指散播恶意的愤怒,这种落井下石来自亲情的背叛才是最残忍的。 聚集的水蒸气让锅盖逐渐透明,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的,陆允心里暗暗祈祷着。 九点的时候本地媒体发出了一篇‘执法人员该不该救朋友?’的文章。 一张模糊的打码截图作为文章封面,文章隐去了贺祯和月拂的名字,对行凶歹徒没有过多着墨,里面详尽说明了这起杀医惨案的始末,被杀害的医生是替同事的班,警察朋友只是过去送午饭,方菁菁很仔细地把昨天陆允分析现场的内容也加到了里面。 文字的叙述能力很强,方菁菁懂得避开不该谈的话题,她把这起医闹悲剧的发生,用公正的文字叙述经过,她用执法人员的特殊身份把人吸引进来,又在里面描述警察也是普通人,而多数普通人是没有上前夺刀的勇气的,方菁菁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位警察身上有着非常珍贵的品质,是勇敢。 最后她用这种珍贵的品质,攻击那些在网上才敢说话的生活中的矮子。 一篇文章将近两千字,方菁菁没把重点放在月拂和贺祯两个人的友谊上,但她在文章末尾大胆的使用了第一人称写了一段文字:‘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救了在场所有人,唯独没有留下最想留下的你。’ 文字在方菁菁手里是刀,是能抚慰人心的暖阳,陆允看到最后的一段,差点没忍住眼泪,等她划到最底下,这篇文章转载八百多了。 工作群几乎都在转发,她点开朋友圈,除了同事,还有她侦办过案件的当事人,连丁瑛也加入了转发行列,陆允很少红眼眶,但是看到丁瑛动态的这一刻,她才更具体的知道了,陆欢说的‘妈其实很关心你’是真话,丁瑛从来不过问她的工作,昨天也只有陆欢打电话问情况。 陆允想着应该给丁瑛打个电话,上次和家里摊牌之后,丁瑛态度很模糊,没说同意也没有祝福。 她先喊了一声妈。 丁瑛那边很安静,“我昨天就看到了,月拂这小姑娘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没受伤吧?” “没有。”丁瑛的关心让陆允很想掉眼泪。 “没受伤就好,”丁瑛默了两秒,好像还不是很熟练和女儿电话沟通,“月拂救的那个医生,真的是她朋友?” “是,她们是很好的朋友。”陆允咽下哽咽的音节。 丁瑛叹了一句:“这孩子够难的。” 是啊,月拂好难!陆允的眼泪彻底拦不住,月拂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没救下贺祯,她要在自责中活很多年才能慢慢接受,陆允光是想想,眼泪又滚了出来。月拂好难,没人能帮上她,连自己也帮不上她。 “等月拂好点了,你带她来家里吃饭吧,”丁瑛停顿一秒,补充说:“如果她愿意的话。” “好,”陆允无声抹了下脸,月拂很听话的,“她会去的。” 挂断电话,陆允再回去看文章,转发有一千五百多,评论五百多条,她一条条往下滑。 【天哪,这位警察小姐姐该有多难过啊!!!】 【世界上还有亲眼看着好朋友在眼前被杀更无力的事吗?】 【哪里看出来暴|力执法了,降低歹徒的威胁保卫人民安全难道不是警察的第一要务吗?为这位英勇的姑娘点赞】 【我是没有这样的勇气,看见拿刀子的我估计腿都吓软了】 【那些说暴|力执法的人,怕不是有一天自己成为歹徒遇上这样的警察吧,这世道真可怕,建议有关部门关注这些ID】 【这么英勇的警察难道不是人民之幸吗?】 陆允一直往下滑屏幕,她的恐惧一点点被退下去,如同阳光驱散黑暗。 月拂醒的很晚,将近十点才醒,陆允不敢进去打扰她,毕竟能睡个好觉对月拂来说是件奢侈的事。她坐沙发上给队员分配任务发信息,连领导的电话都是在阳台上接的。 挂掉庄霖的电话,一回头,月拂站在次卧门口茫然地看着她,光着脚,蓬乱的长发拥着她苍白的脸,像迷路的精灵。 “怎么不穿鞋。”陆允撂下手机过去,把人抱到沙发上,回卧室给她找袜子。 出来的时候,月拂坐在沙发上在看她的手机,陆允心里还没做好准备。 但是月拂只看时间,她对待伴侣很有礼貌,不会无故去看人手机,她声音带着起床后独特的低哑,听着有些朦胧,“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陆允扫了一眼没解锁的屏幕,提起的心放回去,在月拂脚边蹲下,“你难得能睡个好觉,能多睡一会是一会。” 月拂垂着睫毛,陆允的手掌是热热的,不软,袜子在手里堆好,套上去,她恻隐之心动了一下,说:“我没睡好,好多梦,一会在小时候的房子里,一会在衣柜里,柳盈朝我扔碗,继父给我买裙子贺祯拉着我跑,我们跑了很远,很累” 说到贺祯,陆允明显听到了前面的一个停顿,准备穿左脚的袜子就听到月拂问她:“队长,那个人会判死刑吗?” “家属不谅解的话,”陆允回忆监控里那高高举起的凶器,“大概率是的。” “贺阿姨不会谅解的,”月拂又轻轻地说:“她也不会原谅我。” 陆允皱起眉头,穿好袜子,没急着起来,她拉过月拂细长柔软的手指,用自己的手指捏着,仰头看着她,“月拂,这不能怪你。” “那应该怪谁,是怪临时换班的医生,还是怪没处理好医闹的医院领导?”月拂低头看着相执的手,“我和贺祯最熟悉,离她最近,我十三岁开始学习防身和格斗,贺阿姨有时候会来接我下课,她说让我好好练,以后可以保护贺祯。” 陆允想告诉她这是大人的玩笑话,小孩子不该当真。 “我答应过的,在没当警察之前我答应了的。”月拂说:“贺阿姨她可以不原谅我。” 陆允知道,月拂被自责吞噬,当初自己也是这样,她会希望战友的家属来怨她,而不是把原因归咎于运气,她站起来,不打算让月拂继续沉溺在情绪里,她弯腰拍了拍月拂肩膀,“去洗漱,我们去上班,解决我们现在能解决的问题,月拂,还有很多的人需要你。” 月拂沉默了几秒,果真起身去洗漱,陆允把早上的蒸饺和包子放微波炉加热,拿盒子装起来。月照是对的,月拂要是自己一个人闲下来,肯定要出事。 去单位的路上,陆允准备把昨天网上的事告诉她,“昨天我之所以收你手机是因为网上有些不太好听的话,我怕影响你情绪就没打算让你知道。” 月拂捧着一盒蒸饺,眼睫乖顺地垂着吃早餐,也不知道她尝没尝出味,腮帮子包鼓鼓的,只嗯了一声。 陆允给她拿了筷子,月拂没用,本来讲究的洁癖直接用手往嘴里送食物。陆允长手拦住又要送嘴里的蒸饺,叹道:“咽下去再吃。” 月拂又乖乖放下手里捏着的蒸饺。 162 第162章 ◎贺祯妈妈来了,我必须过去◎ 到了市局,月拂手里一盒早餐还没吃完,陆允看她还在吃也没怎么劝,等她俩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其他同事很自然地和月拂打招呼。 月拂一一和队友打过招呼,回到自己工位开电脑,去给咖啡机喂豆子,然后去洗杯子,除了有点沉默外,她表现的一如往常。 戚小虎望着月拂走出去的背影,说:“月拂看上去挺正常的哈。” “哈什么哈,难道应该在办公室哭得撕心裂肺才正常?”庄霖拿笔扔他。 “早上那篇文章写挺好的,我一大老爷们都差点哭出来。”戚小虎接住扔过来的圆珠笔,“你们说月拂看见了没?” “应该没看见,反正我没看见月拂把手机扔桌上。”管博说。 “月拂手机被队长收起来了。”庄霖说:“她肯定没看见。” “还是队长厉害,现在网上热度也下去了,月拂没看见最好。”姚睿说。 “我本来都要注册小号准备开骂的,结果那家新闻居然删文章了,”戚小虎问其他人,“难道他们良心发现?还是有别的什么动作?” 陆允听着外间的讨论,从善如流把月拂手机上收到的推送删了个干净,她从里面出来熟门熟路给手机充电,“会议内容都准备好了?” 戚小虎看领导脸色又是别人欠二百万的样子,吞了吞口水,说:“准备好了。” “准备开会吧。” 月拂按习惯给自己一杯热美式加浓缩,不过她没放糖,端着杯子落座,刚坐下又起来把自己手机拿了过来,一桌子人忐忑地盯着她。 “不是开会吗?”月拂划拉着手机头也没抬。 “啊,是,开会。”庄霖点了下姚睿。 姚睿清了下嗓子,说:“今早看守所把嫌疑人送过来,按我们的计划,在嫌疑人各自进审讯室之前,制造个不期而遇,看能不能炸出个囚徒困境的证词。” “嫌疑人四个,张润张旺先审,丁岩和徐竞最后再审,”庄霖说:“我和其他大队打过招呼了,今天这四个审讯室不会有人打扰。” 陆允嗯了一声,“审讯方案呢?” 姚睿回答:“审讯方案会比较灵活,我们不确定四位嫌疑人打照面之后的反应,见机行事。” “谢尧呢?”月拂问道:“他不是说弘珠会再次提审?” 没人回答她,毕竟谁敢去催领导的进度。 月拂抬眼逡巡一圈,旋即了然,找到工作群谢尧头像下面的通讯号码就给他拨了过去。 差不多五秒的样子,招呼也没打,直接问:“弘珠的提审结果还没出来?” 谢尧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开头有点磕巴,“那个应该还在核实阶段,好了我发你。” 月拂倒是催得很急,“口供你现在发我一份。” 谢尧还想说点什么,即将出口的音节还卡在喉咙里,月拂已经挂了电话。 月拂说:“丁岩最后审吧,弘珠的口供研究过再审。” 姚睿点头答应了下来,心道:怎么感觉月拂的气场比队长还更令人有压力。 手机弹出乌黛发过来的消息:【在市局吗?我带贺阿姨过来了】 月拂心跳直接漏了一拍,下意识咬了下嘴角,会议上的内容她没听清,也不知道打断了谁的讨论,她起身说:“我出去一下。” 在转身之际,陆允拉住了她的手腕,“去哪?” “贺祯妈妈来了,我必须过去。”她说。 “不用我陪你?” “不用,大家都在,我能处理的。” 陆允只好把她放过去,办公室的门被合上,尽管目光有所担忧,她只能相信月拂,“我们继续。” 月拂随着电梯下降,心情跟着跌落谷底,从电梯里出来,便看见了贺祯的家属,原以为贺阿姨会被搀扶着进来,这位高级教师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她走在最前面,两条腿大步地朝自己过来。 贺然对月拂说:“我家小祯在哪?” 月拂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看向后面的秦柔,求证自己该不该。 秦柔朝她微微颔首。 “阿姨,跟我来。” 月拂带着一行人,穿过两条长廊,拐过铺着鹅卵石花园小径,一路都很安静,月拂走在最前面不快不慢,带领着绝望去瞻仰死亡。 她和夏至打过招呼,夏至又带着家属去了停尸间。 月拂听到嗓子里沙哑的呜咽,是贺祯舅舅,舅妈在旁边给他拿纸巾,提醒他小点声。 贺然站在女儿面前,没动作。她有点后悔,后悔自己太镇定,以至于现在没法镇定地拉开令人无法喘息的白布。 月拂站在夏至旁边,她柔声问:“阿姨,要我帮忙吗?” 贺然说好。 一寸,是女儿乌黑的青丝。是她还年轻的象征。 两寸,是女儿绒绒的发际。是从婴孩时期延续的生命力。 三寸,是女儿一贯不生动的眉毛。是她教育情绪稳定的体现。 四寸,是女儿阖上的双眼。是再也不会睁开的沉静。 五寸,是女儿苍白笔挺的鼻梁。是她爸爸优秀基因的延续。 六寸七寸,是女儿惨淡如纸的嘴唇。是没有开口告别的遗憾。 月拂的动作在下巴的位置顿住,她没有继续往下的勇气,她可以,但是贺阿姨不可以。 手腕上是微凉的触感,带着千钧之力,生生拉着月拂的手往下。 深到不忍直视的狰狞伤口暴露在所有人眼前,只有贺然不动,她来之前吃了药,理性到面无表情。 没人知道这位母亲在想什么,她用很冷静的声音问夏至,“我女儿身上还有其它伤口吗?” 夏至回答:“还有,在腹腔位置,手掌。” 贺然听完将白布盖上,她看向月拂,嘴巴翕动,“小拂,带我去见侦办警察吧。” 市局刑侦二队办公室,贺祯亲友将不大的会客室坐满。 荣副支队进来的时候众人齐刷刷看向他,他将目光投向月拂。 月拂一一为他做了介绍。 贺然今年五十三,作为还没退下来的高级教师,有着不同于崩溃家属的体面。荣副支队开口安抚家属道:“贺女士,您要节哀。” “杀害我女儿的凶手还活着,我没法节哀。”贺然的声音在胸腔荡漾。 荣副支队从警多年,家属什么情绪他都见过了,“我向您简单说明下情况。” 凶手是医闹不假,但他不认识贺祯。他此前和医院拉扯了三个月,他的妻子在车祸抢救后的手术效果不佳,刀口反复长不好,医院会诊过两次,发现病人在术后患上了急性白血病,她丈夫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一口咬定患者是在医院感染的白血病,院方再三保证手术过程没问题,拿出全程录像,他不看。院方又让患者到医院接受观察和治疗,他不同意。 患者出院后的第二个月,死在了家里。 凶手拉来妻子的遗体在医院门口摆着,痛斥医院草菅人命。而这个时候贺祯还远在京州学习,她甚至都没有参与患者的手术,至于为什么是贺祯?凶手说,给妻子做手术的是个女医生,肯定学艺不精,医院看他们夫妻没钱,故意给他们安排经验不足的女医生练手。 月拂听着只感到荒唐,医闹的人说医院草菅人命,真正草菅人命的却是他自己。 这世上最怕有理遇上没理,警察出面调节了四次,医院从二十万开到了五十万,孩子从读书到结婚买房,一个填不完的无底洞。 贪恋的无底洞,吞掉了无辜换班的贺祯。 月拂低垂着头,抠甲床的缝隙,听到贺然问:“他什么时候执行死刑?” 乌黛说:“死刑要最高院核准,现在案子还在调查阶段,案件还没定性,阿姨,没那么快的。” “他家里有人吗?”贺然问荣副支队。 “有个儿子。”荣副支队回答。 体面了大半辈子的贺老师,说着最冷漠,最不假思索的话,“让他儿子偿命也行。” 秦柔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以示安慰。 按照惯例,荣副支队安慰了几句受害者家属不咸不淡的话,等月拂要送人离开时,时间转到了中午,还是月照的司机,车子停在了市局对面,秦柔和月拂站在车外。 “伯母” 秦柔会意,“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和你大伯一个在奶奶那,一个在你贺阿姨家里,好孩子,你不要自责,”秦柔难得红了眼眶,“这都是命,谁也怨不得,可惜了小祯这么好一个孩子。” 万般皆是命吗?月拂望着汽车消失的方向,她以为会是一次哀嚎的血雨腥风,大伯母让贺阿姨提前吃了药,连眼泪也没有,心脏脆弱到不能接受任何噩耗打击的母亲,在药物影响下平静地看过了女儿的遗体,平静地听完了警察的描述。 盯久了眼睛发酸,月拂眨了眨眼,迈着坚定的步子进入市局。 “你要见凶手?”荣副支队倒不是很惊讶,主要是月拂是当事人,而且现在关于她暴|力执法的说法还没有个结果。 “按程序,我是能见他的。”月拂平静道。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见他” “我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月拂说:“昨天没来得及。” 荣副支队犹豫了两秒,“我带你过去。” 去羁押室的走廊,荣副支队说:“网上那些乌七八糟的言论你别放心里,这年头认识字会上网的都喜欢在网上当判官,就当他们放了个屁。” 月拂没说话。 荣副支队看月拂不接腔,“昨天我们也是按程序问话,上面领导都看着呢,也是没办法。月拂你别往心里去。” “也当放了个屁?”月拂毫无情绪的声音说。 荣副支队一愣,嘴一咧,“诶对,是这个道理。” 不多时羁押室到了,荣副支队朝里面喊了一嗓子,“郑德武,把头抬起来。”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男人的脸,两眉毛两眼睛,普通到连月拂多余的情绪都承接不了的程度,真令人失望,这么一个普通男人,月拂连厌恶他清晰的媒介都没有。 163 第163章 ◎审讯◎ 月拂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陆允在等她。 “给你点了外卖,牛肉面可以吗?”陆允问。 “可以。”月拂把手机扔桌上,在电脑上打开工作邮箱,谢尧果然把弘珠的口供发过来了。 陆允见她急切地要进入工作状态,心疼的嗓子发紧,问道:“贺祯妈妈还好吗?” “来之前大伯母给她吃了药,情绪没有失控。”月拂听到的唯一失控的话是让凶手儿子偿命,药物作用下唯一的失控,除了此以外稳定的将近无感,“舅舅和大伯母会轮流照看她的。” 陆允想了想,忍不住问:“贺医生的爸爸呢?” 月拂看着瞬间加载到底的进度条,点着鼠标,“很早去世了,贺祯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这也是贺祯能和自己聊得来的主要原因,她们从小就可以抱团取暖,贺祯最理解她的沉默。 桌上放着冷掉的咖啡,月拂喝水一样仰头灌完,嘴角的小绒毛还沾着咖啡啧,“队长,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陆允含着心酸抽了张纸巾弯腰帮她擦干了嘴角,“外卖到了,我下去拿。” 月拂先看弘珠的提审口供,两次提审有些问题问的一样,但弘珠给出的回答不一样,比如,审讯人员问她:“辛安死的时候,你当时在做什么?” 弘珠上一次回答,在等水开,这次她说在泡茶。 两个相同问题得到的回答出现了轻微的偏差,在时间上有先后。等水开是一个模糊的时间,而泡茶有动作,这种回答就像辛安死的时候,就在她脚边,她在等水开泡茶的时间里,也等着生命的消亡。 再然后是对比丁岩和弘珠的口供,在审讯人员抛出丁岩交代出来的那个死掉的欧洲男人,弘珠的口供开始和丁岩的打架。两个人互相指责对方,这种狗咬狗的口供经常会出现在犯罪团伙的成员中。 “在对于他们杀害别墅原先经营者这里,出现了很大的偏差。”月拂在会上说:“弘珠说注射毒|品的是司机,丁岩说注射毒品的是弘珠。” 陆允分析道:“如果从两人互相攀咬的立场来分析,丁岩为了减轻罪责将所有违法犯罪行为都推给弘珠,说她是野心勃勃的女人,为了钱将前老板干掉,从他的视角和立场来看是说的通的。至于弘珠,她在得知丁岩已经将她出卖的结果后,说人是司机杀的,这段口供,她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增加了口供的可信度。” 月拂捏着手里的笔听得很认真,陆允不经意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丁岩没参与杀人的过程,只参与抛尸,对弘珠的指控,来自他的脑补和臆想。” 月拂说:“不全对,这三人中,他们所说的司机,至今下落不明。所以这两人的口供依旧存疑,弘珠比丁岩聪明,在不确定丁岩交代了哪些细节的情况下,她说人是司机杀的,她虽然没有落井下石,交代的内容同样有带考究。” 庄霖迅速看了陆允一样,见领导完全没有被月拂拆台的不快,于是问:“这司机为什么连个名字也没有。” 月拂回答他:“在国外干这种事的人都不会用自己的真实身份,一份脏活一个假名,等国际部那边的进展吧。” 接下来是上午两场审讯的结果,姚睿先说:“张旺的口供我认为是没问题的,他毕竟是孝子,家里给他请了律师,在看守所有过两次会面,他家愿意把房子卖了,求得受害者家属的谅解,以减轻刑罚,而且我们还把月拂提供的那份待核实的照片给他辨认了,里面掺了两个他经手过的受害人,他几乎立刻就认出来了。” 庄霖负责张润的审讯,“张润这小子的证词也是可信的,他太想出去了,现在外面就剩他妈给他们父子俩招呼事,张鑫拉他入伙时间没多长时间,而且这小子怂,家里也没有像张旺一样穷到叮当响,只骗财骗色,人命他是不敢闹出来的。他爸张乾也很配合,把村里那些碰过受害者的老东西,有名有姓的全交代了。” “既然这样,我们的重点攻克对象还是徐竞和丁岩。”陆允搓着指尖的笔,说:“徐竞上午在审讯室的表现没什么异常,除了时不时看眼时间,对我们把他晾在里面一上午也没什么抱怨,丁岩倒是有点坐不住,下午他的审讯估计会很难拿下。” “我能参与徐竞的审讯吗?”月拂争取道。 陆允看到几位队员在会议桌上交换略带深意的眼线,她问:“你有把握吗?” 月拂摇头,“十足的把握没有,但是徐竞这人很擅长在别面前博好感,我见过他两次,他表演的都很好,所以我进审讯室也是合适的。” 月拂话没说全,但是陆允听出了言外之意,她也擅长在别人面前博好感,而且月拂本身具备更优秀的外貌条件,在如何获得别人好感的领域,或许比徐竞还略高一筹。 陆允没有思考太久,她相信月拂的工作能力,也知道月拂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那让姚睿和你一起进去吧,老庄和博士负责丁岩的审讯。” 审讯室。 月拂端着自己的杯子落座,根据他们刚才商量的结果,这场审讯没有主审,两个人要互相配合,一但发现徐竞的陈述有漏洞,就端起杯子喝水。 “好久不见。”月拂率先打招呼。 徐竞了解审讯流程,一般会有个很程序的开场白,月拂一句好久不见,给整得愣了一下。 然后他也说:“好久不见。” 姚睿念完审讯前必要的程序,如同电影剧目开拍打下的板子。 陆允站在外面像是这场戏的导演,仔细盯着演员的一举一动。 “你这眼睛,医生怎么说?”月拂问徐竞。 “视力只有百分之二十,只能看到模糊的色块,比瞎子好一点。”徐竞平静回答。 “你恨王丽丽吗?” “恨她干什么,她不也是个可怜人,怪我咎由自取。” 徐竞说完,月拂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姚睿立马笑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大度,你说的是‘只有’,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咎由自取,你会说‘还有’,潜意识里,你还是在怨恨王丽丽给你造成了肢体残疾。” 这次,徐竞没有在脸上缠绷带,月拂能捕捉到他微微抽动的眉头,然后又迅速敛平,垂下下巴,说:“我文化程度不高,没太注意,可能我确实还是在意的,只是不敢承认。” “你和张鑫发展到哪一步了?”月拂简单了当的问:“你俩谁在上面?” 作为一直不擅长审讯的旁观专业户戚小虎,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他边咳边说,“不是!月拂也太直白了吧。” 陆允食指摸了下鼻尖,不动声色道:“这点出息,下次别带水进来。” 戚小虎弯腰咳嗽比了个OK的手势。 徐竞也被这个直白的问得砸的晕头转向,缓过来之后,他说:“这属于我的个人隐私,我有权拒绝回答。” 月拂也不意外,她垂下眼皮,翻着自己抱进来的考勤表道具,态度不如刚才温和,“我们确实没权过问你的隐私,但是一个人如果死了是没有隐私可言的,我说的是张鑫。” 徐竞没搞明白状况。 “张鑫的尸检结果中,他肛周的肌肉没有特殊的松弛情况。”月拂又望向徐竞,眸底干净澄明,和她的问话露骨程度形成了巨大反差。 戚小虎在观察室双手搓着,欲哭无泪,心道:我不知道啊,大直男不想知道啊! 陆允看着完全进入工作状态的月拂,对这位第一次解她睡衣接下来要上网查的小白兔产生了怀疑,才几天,人在哪学的这些东西?! 徐竞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半张着嘴,然后闭上。 月拂也不指望让徐竞回答,被女警察问那方面的问题,难堪肯定是会的,“其实你挺好猜的,我猜不透的其实是张鑫,你认为张鑫是个靠得住的人吗?” “他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徐竞回答的四平八稳。 “有多沉得住气,比你还要沉得住气?”月拂含笑盯着他,“你受伤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张鑫,真的是怕警察通过定位找到他?” “卧槽,月拂这脑子?”戚小虎觉得自己的智商和月拂的智商差了个太平洋,显得自己脑子里全是太平洋灌进来的水。 陆允也是没反应过来,低声呵斥后面的智商洼地,“再吱哇乱叫以后都别进来。” 智商洼地在领导怒目斜视的威慑下,默默拉上了嘴巴上不存在的拉链。 审讯室安静到连呼吸声都能听见,多是徐竞的喘气声,然后他笑了,“警官你可真会开玩笑。” “你很擅长讲故事,是你读书时加入过故事社团的缘故?还是你天生的表演人格作祟?”月拂没有让审讯气氛变松弛,“你的故事很好,有情绪,有情节,连味道都有,但是你少了关键的东西,动机。故事中的人需要动机,才能让故事足够丰满。” “张鑫为什么会出现在巷子外,恰好撞破你行凶的现场,我们知道张鑫是个恶贯满盈的人,会自然带入他需要同伙来壮大队伍的陷阱中,他出手帮你,之后你们一起配合,整个故事很流畅。”月拂说:“在你的故事里,少了张鑫的动机,他十五岁能把亲妈埋在家门前,一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他没有帮你的立场。” 月拂一字一句,用比笃定的语气说:“能吸引到他的人,只能是同类。你脸盲是真的,为你看错下手目标找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你没有详细描述你们之前是怎么认识的,又着重强调了你在认识张鑫之后被推着走的无辜。恐怕,你自己都信了吧。” 164 第164章 ◎审讯◎ “你说张鑫不相信你,同样的你也不相信他。”月拂的声音在审讯室像是一阵一阵的海量,听得人云里雾里的,要不是姚睿有丰富的审讯经验,多半要被月拂见机行事的随机打法搞蒙,他这个预审还没派上什么用场。 徐竞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那种皮肉提起来的无措感耷拉了下去,垮掉的脸,失去管理的五官,平静地看着月拂,像是在盯着他的猎物,阴气森森。 “你没读表演简直可惜了。”月拂不知道是夸还是打击嫌疑人,她当时确实在审讯外被徐竞的表演给蒙混过去了,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山盟海誓的情谊,“我告诉你张鑫死掉的时候,你心里高兴到尖叫了吧?” 月拂反思过自己为什么会被骗过去,她虽然参与的审讯不多,奚禾审嫌疑人的时候自己没少围观,奚禾当时说:“嫌疑人和你面对面,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持怀疑态度,语言本身是为了沟通,沟通双方的立场不同,就必然会有谎言,语言和谎言可以画等号。当警察你要摒弃人性本善的认知。” 她身边有很多善意,也始终相信人性本善,她见过人性恶劣的程度,也不肯熄灭黑暗中那渺小的萤火。 徐竞的表演真假参半,他利用自己真实的情况,描述了一个快递员在忙到不可开交的同时还要被客户辱骂,扔鱿鱼。这些是真的,胡咏求证过,导致他的口供被划入可信的范畴。然后专案调查的重点被转移到了丁岩身上。 丁岩确实是个很好的转移重点的鱼饵,他足够分量,才显得徐竞在这其中足够不重要。 “没什么想说的吗?你故意扰乱调查,为了什么,你清楚,我们也清楚。”月拂往后一靠,好整以暇道:“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戚小虎实在是忍不了了,“队长,徐竞为了啥?” 陆允双臂环抱,沉着在胸,“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好一招借刀杀人。” 戚小虎怀疑自己脑子没发育过,队长和月拂明着打哑谜他都听不出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妈妈呀,我不该当刑警的,早知道干特警了! 审讯室在酝酿一场未知,是雨过天晴的明朗,还是投向云层的烟雾弹,大家都很忐忑。 “这位警官,你很聪明,刚才有句话说的不错,有时候我都信了。”徐竞说:“我知道张鑫的所有事,那样的家庭,那样的爸,当然,他妈的事我是不知道的,他这人其实挺可怜的。” 月拂打断道:“可怜不是结果,可怜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不是完全没选择。” 徐竞眨了下眼,“人要活下来才有选择。” “你现在要怎么选?”月拂问他。 “我的情况,会被判*多久?”徐竞反问。 月拂喜欢这样的嫌疑人,一个人足够利己,利己就会有突破口,徐竞先前为了编造的故事,假意袒护张鑫,反而让他们拿不准,月拂看了眼时间,“那要看你是否足够诚实,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徐竞的审讯中途停止,月拂没有趁胜追击,她也没把握,徐竞图财,但是财在哪里,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需要给嫌疑人一点胡乱猜想的时间。 陆允先问:“你那省厅的同事给你回复了?” “没有,我瞎猜的。”月拂揉了揉发硬的脖颈。 “肯定猜对了,徐竞刚才跟变脸似的。”戚小虎咋唬道:“月拂你厉害啊,我都担心老姚跟不上你的节奏。” 姚睿放下保温杯,“确实有点跟不上。” “之前我让庄副陪我去见徐竞,当时是为了去求证,但是徐竞太会演了,而且他丰富了第一次编故事时的一些细节,在里面夹了一条重要线索。”月拂揉着耳朵,“我没太在意。” 陆允注意到这两天月拂揉耳朵的次数明显频繁了起来,以为湿疹又犯了,多看了一会,耳朵没有红,而且揉的方式和起湿疹的方式不一样,中指抵在耳道外,两秒又松开,她很担心是不是有什么不适症状,碍于工作场所,“什么细节,那块手表?” “对,顺着这块手表,我们查到了吴穹。”月拂放下揉耳朵的手,“有点刻意的巧合,好像徐竞知道张鑫会逃去晏城,然后我们的调查方向又被转移了。” 姚睿恍然大悟,“所以你才大胆推测,徐竞在很早之前就认识张鑫。” 月拂转过身望着审讯室独自思考的嫌疑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在晏城的时候就认识了。至于是哪个时间,我不能确定,徐竞的档案不够完整。” 陆允说:“接下来的审讯我进去。” 月拂目光凝了两秒,温声说好。 二次审讯开始之前,陆允先带他们旁观了丁岩的审讯,庄霖遵照领导的指示,问道:“你觉得徐竞的存款会有多少?” “我估计是不少的,张鑫很信任这个人,他的活,我回回都和徐竞接洽。” 丁岩没有袒护徐竞的立场,除了避重就轻交代点自己卡拉米大的事,说自己是小喽啰,让他交代别人又一千吨的猛料真真假假塞给审讯人员。 “不少是多少?”庄霖追问。 “六位数肯定少不了的。” “也放海外账户?”庄霖试探道。 丁岩没上勾,嬉皮笑脸说:“警官,瞧你这话问的,我又不知道他们和客户具体是怎么交易的,钱会放哪这我哪知道。” “你不也是在上面接单,会不知道?” “张鑫玩这个比我早,当时平台都没有这么严格的条件,我这种没赶上新鲜的,只能吃别人剩下的。” “剩下的?买张鑫一条命的二十万,也是剩下的?” “这是别人发我的,属于指定。”丁岩说:“指定单我也是第一次接,像张鑫,指定单肯定比我多。而且他干这行时间长,也不一定要在上面交易。” “你觉得指定你的人是谁?” 丁岩先是一愣,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了,“你们不是说是一个姓吴的,我真不认识他,任务完成,用来联络的手机早被高架上的车碾成碎片了,这是规矩,用来联络的设备必须销毁。” 陆允垂眼问旁边的月拂:“徐竞会不会也有这个平台的账户?” 月拂食指抵在下巴上,“不是完全不可能。” 这次换陆允进审讯室,进来后,她明显注意到徐竞的眼神不太一样。 陆允说:“怎么有点失望?” 徐竞动了下嘴角,“和那位警官聊天挺舒服的。” 陆允听着不太舒服,冷声道:“想好了吗?坦白从宽?还是继续给我们编故事?” “再给你三十秒的时间考虑,”陆允抬手给他指了下后面的电子时钟,“不要以为海外账户我们查不到,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陆允审讯一贯的不温和,她的气质很适合在审讯中唱红脸,当她面无表情时,锐利的五官如同淬炼过的刀剑,每一次抬眼都是利剑出鞘,令人直视不得。 整三十秒,陆允直勾勾看着徐竞,无形威压下,人会很难思考,陆允本来也不打算留三十秒让嫌疑人思考,她要让嫌疑人产生紧迫感,于是一开始给出了海外账户的引线。 陆允抓着徐竞看到时间过三十秒那一瞬肩膀轻微的耸动,“你在晏城就认识了张鑫。”这句话是陈述。 徐竞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审讯室的气氛被陆允酝酿的很是紧迫,虚空之中,底牌被一张张抽走。 手铐碰撞声突兀的响起,徐竞右手摸了下左眼的纱布。他终于肯开口了。 “在很多年前,大概有十五六年了,我给吴默那小子当司机,十八岁的小伙子是真新鲜,带着一股子山里出来的莽劲,又傻又天真,还以为在社会上受了欺负会有人为他主持公道。”徐竞像是在惋惜,“当年吴家老爷子怕他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我去给他送的钱。” “二十万,把一个山里没见过大钱的小伙子砸的晕头转向,砸断了骨气。” 陆允研究过晏城那边的档案,“吴默死的时候,你在哪?” “他死的那会我早不干了,我那时候还年轻,单纯不想伺候那位臭脾气少爷而已,”徐竞在笑:“一个私生子,气焰比他那正经大老婆生的大哥还要嚣张,也不知道他狂什么。有钱人都虚伪的要命,吴老爷子看着和和气气,让我一个司机给张鑫送钱,吴默在外面干了什么他心里清楚,我就是替他儿子插屁股的那个,说实话挺憋屈的。” “你们后来又是怎么遇见的?” “不当送人的司机之后,在晏城当时的食品批发市场上班,给让当送货司机,有两年吧,我给一家饭店送鹅,送完货碰见张鑫在饭店后面抽烟,我本来是不想打招呼的,毕竟他那事不太光彩,张鑫也认出了我,喊我竞哥。我才知道他还和吴默在一起。” “我是不想知道他们有钱人玩得多花,但是张鑫有空就找我出去喝酒,跟我聊他们之间的那点破事。”徐竞回忆说:“有次他喝醉了,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希望吴默去死。我当他说的是醉话。” “之后,吴默就真的死了。我还是通过网上的新闻才知道的,”徐竞嗤笑一声,“死的不体面。” 陆允抬眼问他:“你认为张鑫杀死了吴默?” 徐竞不敢确定:“差不多吧,张鑫这人很有内心、” “具体哪方面?”陆允问。 “我是被他拉下水的,”徐竞自嘲道:“我要是不接他那单,估计早回老家结婚生子了。” 165 第165章 ◎耳朵里面有蜜蜂嗡嗡◎ “张鑫第一次找我,是让我帮他把行李箱送到指定位置,那地方还挺山。” “你肯定打开箱子看过。”陆允平静的眼神不似月拂柔和,这种平静是带着压力的,层层叠叠细细密密压过去。 “看过,不是第一次看的,是第三次忍不住好奇才打开。” “里面是人?” 徐竞点头,“是,女人。” “活的死的?” “不知道,我吓都吓死了,没敢确认。” 陆允点了下姚睿,姚睿站起来送过去纸笔,“位置写下来。” 徐竞在纸上写下一串地址。姚睿把地址送出来,月拂看了一眼,把地址传给了另外一个审讯室。 姚睿落座后,陆允接着问:“你说张鑫有耐心,是因为这个?” “他一早盯上我了,我有车方便,而且他知道我想挣钱,给他送一趟能挣五千块,比我当时一个月的工资还高,”徐竞表现的有些心虚,“换成其他人也很难不心动吧。” 张鑫确实是在试探徐竞,很大胆,也很了解这个人。徐竞见过有钱人如何道德败坏,品行恶劣偏偏有花不完的金山银山,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拼死累活一辈子都未必能过上那样的生活。要动摇这种人,的确很容易。 “张鑫有一单没一单的给我干,渐渐瞧不上批发市场每月那仨瓜俩枣,我问张鑫能不能介绍点大活。张鑫让我等等,这一等就等到了吴默死在床上的新闻。刚好那时候张鑫去了晏城,有时候还挺巧的。” 月拂的耳朵又开始疼了,是非常尖锐的疼,像是有人拿着手臂长的针扎进耳朵里,她借口去了洗手间。 审讯室的陆允对外面的缺席并不知情,她没有相信徐竞交代的内容,“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晏城?” “可能七年也可能八年。” “也就是吴默死之后,没离开晏城之前,你一边在批发市场当送货司机,另外还有张鑫的私单?” 徐竞点头说是。 按徐竞交代的时间线来看,在张鑫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已经在干这行了,陆允觉得不太对,就算是丧心病狂也没这么快就能有完整的业务链条,“你送过多少个行李箱?” “没多少,三四个吧。”徐竞模糊道:“时间过去很多年了,具体记不太清。” 陆允放下手里的笔,挺直脊背,旁边的姚睿知道领导不耐烦了。只听陆允沉声说:“你刚才说不给吴默当司机的之后两年再次遇见张鑫,按时间来算,张鑫当时只有二十岁。他二十岁的时候就能给你介绍私活?” 徐竞有两秒的迟疑,“不是二十,具体我记不太清,张鑫找我出去喝过很多次酒,肯定不是二十岁的时候。” “那我问你,他当时大学毕业了吗?” “这我哪知道。”徐竞接挺快。 陆允冷笑,“经常找你喝酒,你会不知道他毕没毕业?” “张鑫很少聊起他学校的事,就找我喝酒,聊点吴默那些破事。” “具体哪些破事,说清楚。”陆允敲响桌子。 “就他觉得吴默嫌他年纪大,要把他踢了另找新欢之类的。我都是给他当听众,不发表意见。” 陆允追问:“张鑫有次醉酒,不是说想杀了吴默?” “醉酒的话怎么能当真?”徐竞又接很快。 “那你说吴默可能是张鑫杀的。” 徐竞顿时被这个问题卡住,“这我只是猜,我猜的。张鑫跟了吴默这么久,花天酒地什么都见过了,担心被踹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谁不喜欢钱。” “少在这偷换概念,”陆允瞪了他一眼,“你说七八年前离开的晏城,吴默八年前死的,当时张鑫二十五岁,你不当吴默司机之后的两年,在批发市场送了两年货,然后遇见了张鑫,是这样吗?” 徐竞眼珠子在眼底荡了一圈,说:“是。” “也就是说,张鑫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的这个时间段内,给你介绍了几个私活?”陆允一瞬不瞬盯着嫌疑人脸上的表情,“五年时间,算你两万块,是很大的钱?足以让你瞧不上送货司机稳定的收入?” 徐竞吞了口唾沫,肉眼可见的不安起来。 陆允没打算让他思考,“还是说,这几个私单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找的你?” “差不多。” 陆允一巴掌拍在文件夹上,“什么是差不多,差不多是多久?” “大概一年左右” “哪一年?” “吴默死之前的那一年。”这次徐竞回答的倒是利索。 陆允沉沉地吸了一口气,她看向单向玻璃,嫌疑人不配合,真真假假掺一起,月拂不可能没觉察出来。 让他把当时上班的地方写下来。”说完陆允离开了审讯室。 徐竞这人还有埋着的东西,他们的调查没有触及到关键。月拂的怀柔方式不行,自己直接施压也没用,一旦让嫌疑人缓过了劲,又开始编故事,陆允的耐心到了底,不得不中断审讯,她看见对面嫌疑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火大,分分钟想关摄像头动手。没有足够的信息作为审讯支撑,他们的调查只会被嫌疑人牵着鼻子走。 陆允一出来只看见戚小虎,便问:“月拂呢?” “上洗手间去了。”戚小虎回答。 陆允打开门出去了。 戚小虎看着关上的门,对出来的姚睿说:“诶,队长不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审讯对策?” 姚睿悲悯道:“和你?还不如去找月拂。” 月拂额角的头发被打湿,脸色被冷水洗的很苍白。她不喜欢现在的状态,很讨厌。一种对自我的厌弃,她甚至说不上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不难过也不伤心,很麻木,木然的接受,木然的承受改变不了的现状。 水龙头的水哗哗流,月拂试图用冰冷的水让自己快木掉的脑子清醒一点。 一只手抓住了她掬水的手腕,紧接着是抽纸的响动,陆允帮她拦住要流进脖子里的冷水。 “天气凉了,不让我用冷水洗脸的是哪位?”陆允的声音听着像阳春三月的微风,不暖不软,只有宜人的舒畅。 月拂濡湿的睫毛浓而密,用发红的眼睛望着她,像一只满腹委屈的红眼小兔子。 “怎么不说话?”陆允柔声问。 “我”月拂敛下眼皮,“不知道说什么。” 陆允又抽了一张纸巾,没有审讯室负隅顽抗的嫌疑人,没有真真假假的口供,只要看到月拂,陆允莫名地能沉静下来,她用温柔到能把冰化开的轻缓嗓音说:“那就不说。” 月拂向来是敏锐的,她能从陆允眉心到眉梢的弧度,从她过来的时间猜出些什么。 “徐竞还是不配合?” 陆允用纸巾压在湿漉漉的鬓角,顺便摸到了耳垂,转而用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揉着,月拂没有耳洞,柔嫩嫩的耳垂冰凉沁手,“耳朵是不是不舒服?” 刚才尖锐的疼痛下去了,月拂说:“有时会响。” “会响?”陆允蹙眉,“怎么响的。” “有像蜜蜂住在里面嗡嗡,有时候又像拖凳子的声音。” 陆允扔掉纸巾,用掌心捂住月拂的耳朵,问:“现在呢?” 隔着手掌,陆允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薄膜,听起来是有温度的,一下一下敲在耳膜,如同流淌的白噪音,月拂摇头。 陆允还是不放心,“我们去医院挂个号。” 月拂抓住陆允的手腕轻轻放下,垂下的睫毛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最近都不想去医院。” 有东西在心口砸了一下,疼的陆允差点乱了呼吸,她把月拂抱进怀里,“我们换一个,换个专科医院。” 月拂喜欢把脸埋进给陆允的怀里,又不喜欢陆允担心,“没事,或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之前有过吗?”陆允听着怀里闷闷的声音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过。”月拂没给陆允问问题的间隙,“后来好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陆允叹了一声,没说什么,月拂只感受到圈着的手臂紧了些。 月拂回到观察室的时候,额角的头发被陆允擦到八分干,旁人看不出异样。 两人在单向玻璃外往里看,陆允说:“今天徐竞不审了,再审下去,我们的调查要被他带沟里去。” “先核实他刚才提供的内容,一是那个送行李箱的位置,二是他当年是不是真的在晏城批发市场待过那么久。”陆允想起被自己撂一边,来方陵旅游的林副支队,“这俩交给我吧,我和晏城那边交流方便。” 她转身对另外两人说:“你们一会把嫌疑人送回看守所。” “要等丁岩一起吗?”姚睿问。 “不用,先送徐竞,丁岩暂时关羁押室,提审方便。” 陆允没给月拂安排任何任务,她的身体不适合加班,又不好让她当挂件时时刻刻跟着自己。 月拂也没打算当挂件,她说:“下班我去趟乌黛的律所。” “去那做什么?” “我想了解下贺祯的案子,听下专业律师的见解。” “我送你过去。” “不用,打车几分钟就到了。” 陆允没有多劝,她在一楼看月拂上了车,手机上提醒月拂分享行程,原以为几分钟的路程月拂会懒得发,在进电梯前她就收到了分享的链接,没有多余的信息,月拂真的很乖,很听话,听话到让人想落泪。 之前那个一身反骨,会说她多此一举的姑娘,非要用打了石膏的手敲椅子的鲜活的姑娘,现在很听话,很听话 陆允收拾好情绪,回办公室联系了在度假的林煦,没一会胡咏过来敲门通知她,“队长,王丽丽到了。” 手机上行程结束,陆允提醒月拂:【要记得吃饭。】 月拂回复:【好】 陆允站起身,对胡咏说:“你跟我一起。” 166 第166章 ◎那你还想当警察吗?◎ 考虑到王丽丽的特殊情况,陆允帮王丽丽申请了监外居所,在审判没有下来之前,她能和自己女儿在一起。 王丽丽是抱着女儿一起来的,小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从陆允进来就盯着她,陆允看她一眼,小女孩就往妈妈怀里躲。 两岁半的小孩子最黏妈妈,她也足够小,听不懂大人的对话,不需要隔离问话。 王丽丽倒是不太拘谨,许是怀里的女儿无形中给了她一些为人母的稳重,她先问:“那位警官还好吗?” 不好。陆允不动声色回答她,“伤口恢复的很好。” “那就好。”王丽丽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嗫嚅着:“那就好” 陆允切入正题说:“我们来聊聊蒋厉,或者你更熟悉江河这个名字。” 手机上一张证件照先推过来,陆允问道:“他长这样是吗?” 王丽丽也很久没见过了,她盯着照片看了一会,“我上次见他,他比照片上还要老一点,样子基本是没变的。” “你能给出几个你们当时居住的地址,或者当时能和你们说得上话的邻居的线索吗?” 王丽丽说:“我给过了,上次在另外一个地方,也有人问过我一样的问题。” 陆允清楚自己会晚一步,王丽丽被谢尧送回来之后提供的信息不可能会是新鲜的,“你再另外提供一份给我,” 胡咏推过去纸笔。 没一会王丽丽写好了,陆允看了一眼,五个地址都在方陵,她问王丽丽,“和蒋厉同居的那段时间,他出门规律吗?” 王丽丽摇头,“他有时候出趟门十天半个月,有时候在家,在家的时候总是背着我偷偷打电话,白天偶尔也出门,出门时间多长也不固定,他只说出去一会,让我别给他打电话。有一次我等到半夜实在担心,偷偷给他打了电话,没接。但是第二天他上午回来就骂我,说女人就这点麻烦,记不住叮嘱,差点坏了他的事,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给他打电话了。” 陆允听得直皱眉,“你从来没问过他的工作?” “没有,他说我不懂,问了也是白问。”王丽丽轻轻拍着怀里的女儿。 陆允其实有时候很不能理解这些女人,为什么她们会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去相信男人的嘴,但一想到王丽丽糟糕的原生家庭,一个十六岁出来打工的女孩,遇见一个英雄救美的成年男人,这人还像个绅士一般等到她十八岁才发生关系,一定在她贫瘠的,对爱的渴望中认为自己是被珍视的。 所谓一叶障目,王丽丽被蒋厉圈养着,美其名曰女孩子不用太辛苦,我养你。这是世界上最伪善的话,意味着一个健全的人要完全仰仗另一个人而活,等于剥夺了对方独立生存的能力,愚钝沉沦是蜜糖,清醒沉溺是砒霜。 王丽丽不可能一直认为她信任的男人给的是蜜糖,还是认清了砒霜假装蜜糖。 陆允拿到了王丽丽提供的信息,她在办公室给很久没联系的盖峰打电话,两人聊了有一会,林煦的消息弹个没完,她只好简单叮嘱了两句挂断电话,应付新收到的消息。 此时,月拂在乌黛律所办公室,和新认识的艾律师一起坐在会客沙发上。 艾律师是郑德武亡妻富贵兰家属委托的律师,从艾律师的角度,月拂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医闹始末。其实上午她从荣副支队那边听到的内容就产生了怀疑。一个要利用妻子死亡的男人,会放着几十万不要,上医院闹事杀人? 事实证明男人的嘴确实不可信,倒不是荣副支队诓骗受害者家属,而是真相往往令人心寒。 富贵兰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说她可怜,是因为年纪轻轻嫁给了一无是处嗜赌还家暴的丈夫,两人有个即将大专毕业的儿子,她一个女人扛起了整个家,丈夫外面欠着赌债,老家的房子时不时被讨债的人砸稀烂,富贵兰被逼的没办法才来城里讨生活,她过的最安顺的日子是丈夫进监狱的那段时间。 艾律师说:“郑德武一出狱就找到他们母子,把富贵兰打到上不了班,她那儿子也不会帮她,他爸打他妈的时候,就在边上玩手机,看主播跳舞刷礼物,他还有网贷,富贵兰一发工资就被儿子要走。” 艾律师会知道这些,是富贵兰被打的受不了找自己小时候的好朋友诉苦,她这位朋友就嫁在她父母家旁边,女儿被家暴,富贵兰的父母当然清楚,作为家里有四个女儿的家庭,他们对女儿的求救,只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的家事自己处理。 而在郑德武看来,富贵兰是他家花高价彩礼聘来的,自己的妻子他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富贵兰一提离婚,郑德武就威胁她,敢离婚就捅了她,一个不够,还要捅她全家。 就这样,全世界都没人敢让富贵兰离婚,包括她自己。 富贵兰可悲在,她唯一自救的方式,是指望今年二十三岁的儿子,但是这个儿子继承了他爹的劣等基因,谎话连篇,偏只有富贵兰不肯相信儿子骗她,网贷的催款电话打到她手机上,儿子说是骗子,她信。她自己深陷囹圄对儿子又百般溺爱,出车祸是因为在下班路上骑电瓶车摔了,下班前她刚收到儿子要买一双五百多块球鞋的信息,她的工作是计件的,直到半夜才下班。 富贵兰没有医保,她的手术费还是工友给她凑的,周围很多人同情她,作为家属的郑德武心疼住院费强制出院,出院后刀口一直恢复不好,富贵兰拖着病体自己去过一次医院,一听到医生让她抽血化验要花钱,落寞地自己走了。 郑德武知道后开始来医院闹事,先找的科室领导,好说歹说才让富贵兰来医院检查,一查急性白血病。一听手术方案,没钱!不治! 月拂端着的茶凉了很久了,她喝了一口,很涩,很冰,她说:“这些别告诉贺阿姨吧。” 乌黛自然是知道的,贺祯是前途大好的医学博士,千也不该万也不该,她叹道:“贺阿姨要问起来,我会注意的。” 月拂从律所出来的时候将近九点,陆允车停路边,在一楼等她。 陆允一摸她的手,“是不是冷,手这么冰。” 月拂看向外面黑沉沉的夜色,没有灯红酒绿,是冷,寒风吹走了城市的热闹,连灯光都显得不热情,“是冬天来了。” “晚上吃了吗?” 月拂摇头,“我忘了。” “带你去吃点东西?” 月拂紧握了握陆允的手,说:“好。” 陆允找到一家还在营业不闹腾的夫妻粥店,这个点只能吃点好消化的,月拂选了个朴实无华的皮蛋瘦肉粥。 等粥的间隙,陆允用自带的消毒湿巾给碗筷消毒,月拂太安静,静的她心里发慌,便问:“乌律师是接了这个案子?” “不是,乌黛把案子交给了经验更丰富的另一位刑辩律师。”月拂捞过陆允擦过筷子的湿巾擦手机屏幕。 正要给她换一张,被月拂制止,“擦手机而已。” “胜算大吗?”陆允回到正题。 “挺大的,那人有前科,盗窃,寻衅滋事,赌博,家暴,挺多的。” 陆允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为什么带刀去医院。” “大概率是在赌桌上输红了眼。”月拂抬头,柔声说:“不好看。” 陆允的眉头于是舒展开。 不一会砂锅粥端上来,热气腾腾沸着,陆允找老板要了一大一小两个碗,小碗乘粥,大碗乘凉水,小碗镇在中间,凉的快一些。 月拂托腮看着她,陆允动作很稳,搅和的动作没有让一滴凉水混入米粥。 “队长,警察有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一点吗?” 陆允凝视着漆黑又澄明的眼睛,动作更加小心,她说:“有的。” “比如呢?” “比如受害者的不公得到了正义伸张。” “有受害者才有正义。”月拂轻笑嘲讽道:“好严丝合缝的先后关系。” 陆允停下手上的动作,“是因为贺祯的事,你在怀疑自己的职业?” “不是。”月拂把手放下,手肘支久了有点疼,“很多罪恶,司法是拦不住的。” “所以才需要我们的存在。”陆允语重心长道:“月拂,我们做不到百分百的犯罪预防,对于已经定性的结果我们只能接受,你不该怀疑自己,怀疑职业,你当警察的初衷难道是为了预防犯罪的发生?” 月拂沉默,眉间堆起一座小山丘,“我当警察是为了惩凶除恶,我知道社会好人占大部分,可是当了警察后,社会上好像全是坏人。不是没有变好,而是本来就不好。” 陆允把凉的差不多的粥端过去,抛出最终命题,“那你还想当警察吗?” 月拂第一次想放弃不是因为她没救回奚禾,是看到了那些蝇营狗苟的真相,看到了利益之下的假面,她要辞职不是因为奚禾,是对部门的失望。昨天贺祯的悲剧就在眼前上演,真的只差一点点,哪怕五秒,或者三秒,凭自己的能力,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贺祯救下来。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放弃这份工作,只是真的有点累了,她赶得很累了。 她在楼道跑很快,在无人荒郊跑出去很远。什么也没赶上,自己又被留下。 陆允在月拂的沉默中煎熬着,想与不想,自己都会支持。她煎熬的是,月拂失去了理想,因为一个烂人,这不值得。 月拂说:“我想” 【作者有话说】 [爆哭]太刀了,我去隔壁更小甜饼,要来看哦 167 第167章 ◎如今她受到的伤害来自她自己◎ 一碗皮蛋瘦肉粥喝了三分之一不到,月拂说饱了,陆允结账带人回家,在车上月拂困得开始打瞌睡,陆允拍拍她的手背,“先别睡,坚持坚持快到家了。” 月拂强打精神坐好,关掉陆允打开的暖气,她说:“贺阿姨什么时候能领贺祯回家?” “不会太久,普通刑事案件尸检后,无争议死因的情况下,家属可以在7-15天左右,把人领回去。”陆允刻意不说受害者,也不说遗体,她小心翼翼生怕触动月拂敏感的神经。 听后,月拂沉默着,又开始抠指甲。 “现在耳鸣吗?”陆允关心道。 “没响了。”也没想了,也想不动了。 “要是还响,我们去看下。”陆允温声说。 “好。” 到了家,陆允照旧让月拂先洗,她终于有时间打开手机看一眼网络舆论话题,白天月拂在旁边她连打开应用搜索词条的勇气都没有。 她惴惴不安等待网络加载数据,昨天的词条搜索结果一片空白,她换了个‘医闹’标签,果然还在,而且传播范围更大,视频多次转载被压缩的没有清晰度可言,陆允依旧能看出模糊像素呈现的残忍程度。 医闹事件的热度比昨天警察暴|力执法救朋友的热度高出很多,很多人在下面为遇害的医生抱不平,贺祯的生平也被扒了出来,一场迟来的,看客对医闹事件的集体批判,还上升到了医疗制度不公的角度。显得针对月拂的恶意尤其明星,一场刻意针对她的网暴,陆允想到早上月照那通电话就浑身发冷,没有什么比亲情的背叛更凉薄。 她看向浴室,又留意了一眼时间,月拂已经进去二十五分钟了,是不是洗太久了? 月拂站在淋浴头下,她把水温调很高,还是冷,这种冷不是体感,是一种感受,像是不停往外冒寒气,哪怕站在热水下面也驱赶不掉的荒凉。 她用力搓着肌肤,企图让体感升高,但是徒劳。 陆允压下门把手进来,浓重的水蒸气朦胧了她的视线,站在淋浴头下的人,肌肤红了一大片。陆允果断推开干湿分离的玻璃门,关掉阀门,捞过浴巾将月拂裹起来,急道:“这么热的水你不烫!” 月拂肩膀上是自己挠出来的一道道红印子,仔细能看到皮肤下的出血点,湿哒哒的头发粘在脖颈处,眼睛也红的厉害,她说:“我冷” 陆允心疼的没了办法,仔细擦干身子,穿好衣服,把人抱进小房间,开空调制热,忙完这些她站在床头给月拂擦头发,说实话现在方陵的温度远没有到开制热的程度,空调暖风送到她裸露的手臂上,夏天一样。 月拂倒是紧裹着厚睡衣缩在被窝里,对房间升高的温度没太大反应。 陆允给月拂吹好头发,拢好吹风机的线,在床边坐下,轻轻的拉起月拂手,掌心都洗皱了,她往前挪了挪,让月拂的脑袋能靠在肩膀上,“还冷吗?” “好一点了。” 陆允把温度调低两度,放下遥控器,她温声说:“小宝,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好不好?我很担心。”她在医生后,加上了自己的感受,月拂会听话。 贴在侧脸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陆允的心也跟着抽动,月拂说:“好” “我给你约个门诊?”陆允试探道,月拂答应的太轻松。 “大伯母是心理医生,而且她很专业。”月拂抬起胳膊搂在陆允的腰上,“睡觉好不好,我不想睡前聊这种话题。” 陆允轻抚柔软蓬松的*长发,“我先去洗澡,你要吃药吗?” 月拂默了两秒然后点头。 陆允接了杯水,按医嘱监督月拂吃了药躺下。 快到门口,听到月拂问:“你会陪我睡觉吗?” “会,洗好澡就来。” 洗澡的时候,陆允后知后觉发现月拂有点黏她。换作平时陆允的动作会快一点,但是今天她动作很慢,磨磨蹭蹭到药效差不多起作用才进去,空调被月拂关掉了,估计是怕她热。 掀开被窝,月拂朦胧着睡意贴了上来,主动抱着陆允的腰。 陆允拍着月拂的背,听着逐渐陷入睡眠的呼吸,时间差不多,她解锁手机将亮度调到最低,撩开月拂睡衣衣领,科技晦暗的光打在月拂的肌肤上,还好还好,没有烫伤,肩膀上剩下几道指甲挠出来的红印子。 陆允放下手机,躺平,望向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左手臂弯里,月拂无意识沉睡着,她睡不着,心里同样难受的说不上来,早上丁瑛说过的话还在耳边盘旋,‘月拂太难了’。 月拂难在她太善良,难在她太敏感,难在她很在乎贺祯这位好友,难在差一点点的时间。 想想命运对月拂其实挺残忍的。小时候父母离异,要走抚养权的妈妈常年欺骗她,剥夺她被爱着的事实。要是章郁没在巡逻的路边捡到她,捡到后和稀泥让家长把人领回去,没有坚持让她爸爸过来,月拂不一定会活下来,哪怕活下来也是个胆小怯怯的姑娘。 命运对月拂残忍,又对她偏爱,她回到了她爸爸那边,那么多人呵护这个瘦小的姑娘,用满满的爱意滋养她。滋养她成为世界上最好最热心肠的姑娘。 陆允还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月拂不顾危险,非常霸气地打断自己钓鱼执法,她把一个陌生人揽在身后说:“别怕。” 当时看着比自己矮许多的不知道哪冒出来见义勇为的小姑娘,为什么自己听到别怕会站在原地不动,看她矫健的身手制服对方,将不设防的后背暴露给自己,是信任。 从她们第一次相遇,月拂就信任她。 依托于信任,月拂会告诉自己:‘队长我喜欢女生’,然后自己开始心猿意马。 依托于信任,月拂会说:‘我爸爸给我留了很多钱’,还会说:‘队长你不是别人’。 月拂是很好,很好的人,好到向丁瑛出柜时,亲妈的第一直觉是女儿配不上月拂。 陆允的手掌还在拍着月拂后背,一下一下,轻轻的,企图安抚不安的灵魂。她怀里的姑娘受到过很多不公的对待,也有过很多很多的爱,如今她受到的伤害来自她自己,这种伤害叫自责。 陆允很想帮她,告诉她:这不能怪你,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哪怕只差一点点,你也不能怪自己,你总喜欢说公平,又为什么不肯对自己公平一点。 这些话她不能说,她听过很多类似的话,如隔靴搔痒。经验告诉她唯一的解法是等待时间过去,用忙碌掩埋情绪,会好,一点点好起来,然后成为一块坚硬的疮疤,会被时间慢慢愈合,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陆允相信月拂,月拂是很坚强的人,没人比她更懂坚持,只要给她一点可以瞄准的准心,就会听话的一点点靠近,重新强大起来。 夜里十二点,在确认月拂陷入深睡眠后,陆允准备起来,好不容易把手臂抽出来,发现月拂攥着她睡衣衣角,她小心翼翼用了好一会才从月拂的手里抽出衣服。 她回到自己房间,只开了个小夜灯,在桌前打开她八百年都未必打开的老古董笔记本。 老古董苏醒开机的时间相当漫长,盯着转动的开机显示,陆允能听到外面一两下没素质的车喇叭声,这房子隔音真不好,还是该换个房子,月拂睡觉本来就浅,总不能一直靠药物入睡,时间长了药物失效不说,对身体也不好。 蓝色的欢迎界面打断了她的遐想,陆允登录工作邮箱,是林煦发给她打的一份报案记录和立案调查报告,来自晏城。 报案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房东阿姨,她怀疑租客卖了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报案时间距今八年之久,本来接警人员当成是退休老太太闲得没事,天天观察租客什么时候临盆,这就够离谱了,当成八卦对待。 没几天辖区派出所接到一位年轻女性报案,说男友拐带了她刚出生的孩子,从此人间蒸发。 派出所接警立案,上门取证。离谱的事情发生了,在出租屋拓不到她男友的任何有效指纹,可供提取DNA的检材更是没有,派出所这才重视起来。 报案的女生叫池凤宝,当年17岁,只有初中文化,跟着村里小姐妹一起出来打工,巧合之下认识了她的男朋友,江礼。 江礼说自己是一家工厂的采购,对池凤宝展开了追求,没谈过恋爱的池凤宝迅速坠入爱河,不听好友劝阻开始了和男友的同居生活。 同居后男友一点点切断她和外界的往来,同时给足够充足的生活费,让池凤宝继续沉浸在男友很爱她的假象中,水到渠成意外怀孕。男友极力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并承诺会努力挣钱,因为池凤宝没成年,江礼骗他说医院会给未成年强制堕胎,池凤宝只能大着肚子在出租屋里待产。 快生的前几天,江礼带她去了一个偏僻乡下,说那边有靠谱的接生婆。 结果自然是和王丽丽的一样,江礼告诉池凤宝,他们的孩子没有活下来。 在乡下修养了几天的池凤宝被送回出租屋,住旁边的房东老太太还热情问了一句,孩子怎么没带回来。 应该是这句话引起了江礼的警觉,他留下两千块,销声匿迹。 名字是假的,工作是假的,办案民警找到乡下,只有生下过的孩子才是真的。由于他们租的房子很偏,监控不全,江礼又神出鬼没,根据池凤宝的描述,最后,江礼只给他们留下一张不够具体画像,成为晏城一堆积案中的积案。 得益于晏城更新的数据库,画像对比有结果,让晏城锁定了这桩积案。 陆允现在基本能确定这个叫蒋厉的嫌疑人是干什么的了。 168 第168章 ◎贺祯送的衣服,洗不干净了◎ “月拂,起床啦。”陆允第三次叫人起床。 十分钟前陆允做好早餐,在房门外叫人起床吃早餐,月拂只嗯了一声。等陆允收下阳台晾干的衣服,五分钟过去了,月拂还没起。她打开房间大灯,第二次叫人起来,月拂缩进被子里说马上,陆允折好衣服又回来,还没起。 “勤劳小蜜蜂怎么赖床?”陆允把软绵绵的人从被窝里捞起来,先摸了下额头,是正常的温度,又温声问:“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月拂搂着陆允的腰,“想赖床而已。” 陆允站在床边,“再抱一分钟。” 一分钟后月拂下床趿拉着拖鞋去洗漱。 陆允把早餐端上桌,蒸玉米,煎鸡蛋,还有网上新学的开胃酸汤面,她悟性高,学什么都很快,简简单单的酸汤面烫了两根青菜炒过的番茄粒搭配得诱人可口。 “以后早上可以不用去食堂了,”陆允递给月拂筷子和勺,“做饭也没有很难,你想吃什么提前一天告诉我。” 月拂先喝了一口汤,汤底简单的酸,轻微的辣,符合她这种不能吃辣的小菜鸡,咸淡刚好,两颗小青菜烫的油亮不泛黄,“好喝,明天还想吃这个。” 对新手厨师的最高褒奖,非续订莫属,“你喜欢就行。” 饭桌两人沉默,其实是月拂沉默,导致陆允吸溜面条的动静不敢太大声。 “鸡蛋吃不下。”月拂说。 “我吃。”好在只煎了两个,陆允还是能吃下的。 “玉米也不想吃。” “给我吃。” 之后月拂吃完碗里的面条,喝了一点汤,便放下了筷子。 “饱了吗?” “嗯。” 陆允觉得她好乖,吃好了轻轻把筷子搁在碗边,执行某种仪式一样。陆允也吃的差不多,说:“去换衣服,我收拾下厨房。” 月拂听话去换衣服,她没在衣柜里找到那件穿着很舒服的那件蓝色上衣,阳台上也没有,陆允收衣服会把两人的衣服分开,于是她进陆允房间去找,月拂要找的蓝色上衣是贺祯前天出事穿的,陆允还特意问要不要留,月拂说留着,陆允没反对,特意手洗,还泡了很久,放了很多洗衣液,尽管是很深的藏蓝色,还是能看到边缘清晰的印子,月拂拿着衣服发呆,凑到鼻子前,只有工业香氛味,有些消失的,就是消失了。 陆允在门外驻足,不敢进去,这件衣服她特意收起来的,月拂还是找到了。 三次深呼吸,陆允很奇怪,进自己房间还敲门,假意说:“衣服不小心放错了。” 月拂站在衣柜前,抱着衣服,好拙劣的谎言,拙劣到让人的情绪在瞬间奔溃。她把脸埋进衣服里,哽咽出哭声。 她说:“这件衣服,去年生日,贺祯送的,洗不干净了,买不到了我不该穿这件衣服出门,我不该” 陆允坚实的臂弯抱着她,情绪奔溃是正常的,不崩溃才更令人担心,陆允无声地拥着破碎的月拂,用尽一切她能想到的安抚动作安慰着。 月拂足够理性,她连奔溃都控制在很短的时间内,五分钟后,她渐渐平复下来,掌心往脸上一抹,眼泪便化开,“我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洗好脸,月拂从洗手间出来,问陆允:“我看上去不奇怪吧?” 眼睛有点红,和刚才埋在衣服里缺氧哭红的耳朵,其实红一点也不奇怪,陆允很欣赏月拂处理情绪的速度,于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OK,一看就是很专业很厉害的刑警。” “我们出门吧。” 到了市局,月拂开工三件套,开电脑,萃咖啡,洗杯子。做完这一套动作,她先找到管博,“博士,丁岩辨认的照片有结果了吗?” “有了,”管博连续审了丁岩三次,用月拂提供的法子,还真在一沓照片中确认了几个受害者,他把整理好的信息交给月拂,“这里面有五个是很确定的,丁岩看到照片几乎是立刻就说不认识,有三个丁岩反应时间很短,然后说不认识,我用时间标注出来了。” “好,我会仔细研究的。” 很神奇,月拂作为队里今年的新人,截止目前没人把她当新人。管博想起第一天还瞧不上人家是绣花枕头,月拂不仅不是绣花枕头,还带来不同于他们传统的查案技巧,也难怪省厅的人想要她回去。 会议前的准备工作差不多,陆允召集大家开会,讨论昨天徐竞审讯提供的内容。 陆允率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徐竞身上疑点很多,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他有意回避晏城的那段经历。我们委托晏城那边的初步调查刚发过来。” “第一,徐竞提供的张鑫让他送行李箱的位置,确实存在,在山里的,当地民警在周围走访,很快会有结果。” “第二是徐竞供述的当送货司机的批发市场,在六年前迁走了,要找到原商户走访会费点时间。”陆允说完问其他人,“你们对徐竞有什么看法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月拂。 月拂左右看了看,“我对徐竞的看法”她沉吟两秒,说:“如果他着重强调了自己的感受,那么这段经历是真的,如果他抛出一点线索,那是他想让我们发现的,比如张鑫那块名表。” 陆允嗯了一声,“徐竞对张鑫的了解程度远超我们的想象,所以他才能在一开始扰乱我们的调查。” 庄霖纳闷道:“可问题是,在张鑫还没找到之前,他就在扰乱我们的调查,他不怕我们找到张鑫,然后口供一对,不就露馅了?” “要是从他们绑架王丽丽失败开始,徐竞就预料到了会被警方发现呢?”月拂说:“从王丽丽逃脱,张旺和徐竞有足够的时间通知张鑫,经过我们的调查他们两人都没有通知张鑫,可能,张旺当时急着带徐竞去医院?” “对对对,我昨天问了,”戚小虎好不容易有个能展示智商的机会,打断了月拂的话,“张旺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张鑫,是他以为徐竞已经通知过了。这样的话,徐竞这人还真够机灵的,我还是头一次碰见演断背山的嫌疑人。” 陆允和月拂都没说话,只对视一眼。 陆允起身把白板推了过来,“我们重新来梳理下这案子几个嫌疑人提供的线索。” 白板上黑色笔依次写下了,张鑫,徐竞,张旺,张润。 陆允在脑子里整理几个嫌疑人交代的内容,用圈圈住了张鑫的名字,“首先,张鑫接到了绑走王丽丽的订单,然后制定任务,将任务分配给了张旺,徐竞,张润被排除在外。张旺和徐竞成功在案发当天的早上绑走了王丽丽,下午,王丽丽逃脱,徐竞受伤,被张旺送往了乡医院。” “绑走王丽丽,知道和执行计划的是他们三人,”陆允把三个人的名字框在一起,“张润因为加入时间不够长,我们暂时略过。” “在这三人中,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张鑫无疑是主使。”陆允画了个大大的问号,“现在有个问题,徐竞在王丽丽逃跑之后,为什么没有通知张鑫。” 戚小虎秀了一次智商打算再秀一次,“因为,分账不均?他们内部有矛盾?”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他。 月拂掰着手指,嘎达响了一下,说:“队长,你少写了两个人,蒋厉,和妙妙。” 戚小虎搔了搔脑袋,“不是,蒋厉我知道,他是给张鑫下单的人,但是这和那个两岁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你是不是傻!徐竞绝对知道王丽丽有个女儿。”管博现在都不同情这位智商洼地,答案都送到眼前了,抄都抄不会,“蒋厉真的没有告诉他们,王丽丽还有个女儿?他们只绑走王丽丽,说明当时他们只能绑走王丽丽,王丽丽是个当妈的人,她哪怕死,也不会让对方把女儿也带走。” 陆允看了眼月拂,庄霖在桌底下拐了口无遮拦的管博一脚,示意他注意月拂。 姚睿也机敏,立马补上,“啊对,他们的绑架行动只成功了一半,由于张旺不知道要绑架的是两个人,拉上王丽丽就跑了。” “张旺是真不知道王丽丽还有个女儿,徐竞知道,但是没说。”月拂沉着道:“或许在回田水村的路上,徐竞就想好了他们的事情会败露的各种可能,所以在王丽丽逃跑之后,他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张鑫,在王丽丽一个人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他们这次会失败。” “这人够厉害啊,我们兜了这么大一圈,被他绕回了原地。” “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陆允说:“徐竞扰乱调查,把我们往错误的调查方向上带,他就不怕我们找到张鑫之后,两人的口供打架。” 月拂说:“他不怕,他料到张鑫会死,所以他先让我们去查丁岩。甚至他怕我们查不到张鑫在晏城的那段经历,故意提供了手表的线索,告诉我们谁会去杀死张鑫。” “没错,徐竞对张鑫足够了解,知道他必定会去晏城,怕我们找不到,故意提供了线索。”陆允郑重道:“徐竞,张鑫,吴穹,这三个人一定有某种关系,只是我们目前还不知道。” “吴穹不是挺牛批的年轻企业家嘛,怎么会和这两底层产生交集。”胡咏表示不理解,“而且,张鑫跑路就跑路,为什么要跑晏城去自投罗网?徐竞还知道他会自投罗网一样。” 陆允月拂同时张嘴,看到对方要说话又同时选择了让对方说,陆允轻笑,“月拂你说。” 月拂言简意赅,“他们三个人是有交集的,在吴默还活着的时候。” 169 第169章 ◎以后不要躲起来哭,好吗?◎ 关于徐竞的调查需要等晏城的回复,在线索不明朗的情况下调查,很可能浪费大量资源,他们三人之间要是有过交易,如今张鑫死无对证,又没有强有力的证据能证明吴穹和另外两人之间有交集,又是棘手的难题。 于是,一大队办公室开始有关丁岩的讨论。 “丁岩有坦白从宽的打算,只不过他人很狡猾,”庄霖对这位难啃的硬骨头表现得束手无策,“我们对丁岩在国外,和他们所使用的交易平台,了解的信息还不够多,所以在他自己的犯罪事实上避重就轻,对别人,比如徐竞他们,倒是挺落井下石。” 管博说:“我都怀疑这家伙是想等到判刑之后,留着求表现,在监狱减刑用,到时候扣我们一顶调查不严的帽子。” 陆允沉默,确实有可能,从丁岩参与犯罪的年限来看,绝对不止交代出来的这点东西,信息的不对等,造成了像现在的尴尬局面。 “省厅那边有给你回复吗?”陆允问月拂。 月拂回道:“还没有,和国际部门的合作进度一直很慢,一是对方不重视,二是时差问题,我们只能等。” 戚小虎好奇道:“那月拂你之前也只能等?” “领导会带我出差,跟在对方屁股后面催进度。” 领导?陆允自然而然带入了奚禾,才想起来老战友还没给她回复。 会议继续回到丁岩的问题上,陆允朗声道:“既然有关非法交易平台的线索还要等结果,就先紧着眼前的工作推进,丁岩在国内究竟往国外非法偷渡送出去多少受害人,关于这个,可以利用徐竞和丁岩的合作次数,将两人的口供进行重合对比。” “另外丁岩说过,在海上航线被查到之后,部分受害人的买主在国内,这部分的结果查的怎么样了?”陆允看向胡咏。 “不好查,丁岩只提供一个交易地址,他们交易很谨慎,双方是不见面的,要找到谁是交易的另一方,还不如确认交易的另一方是谁?” 问题又绕了回来,攻克他们使用的交易平台,是当前要务。 “要不我们设计个卧底计划?”姚睿建议道。 “难度很高,”月拂说:“首先我们要成为需求方,成为需求方就要知道哪里可以提需求。从我们缴获的嫌疑人手机上,没有发现他们和需求方产生联系的关键。交易平台阅后即焚的机制设计,不会在设备上留下任何线索。” “总会有个入口的吧?”戚小虎问。 “肯定有的,登录入口不会频繁更改,不然找不到。”月拂犹豫了一下,说:“或许可以伪装成接单的。” 陆允挑眉,“怎么说?” 月拂说:“这个平台是典型的老带新,只有资历足够老的用户才有资格邀请新用户,丁岩就是张鑫拉进去的。” 姚睿说:“那要有个老用户才行啊。丁岩够格吗?” “丁岩不是不够,是不敢。”陆允说:“一旦他登录自己的后台,我们就能看到他一共在上面接了什么单,接了多少。” 戚小虎愁眉苦脸,“还是死胡同一条。” “或者徐竞呢?”月拂很肯定地说:“他肯定有,只是没怎么用。” “你怎么知道?”陆允问她。 “在几位嫌疑人的证词中,他们一致指向了张鑫是掌握客户资源的那位,这是真话,张鑫能给后面认识的丁岩推荐这个交易平台,徐竞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就没有吗?”月拂分析道:“徐竞也说过他知道张鑫有个秘密交易的平台,当时他是为了伪装自己的无辜。现在他不无辜,我们可以反着来,他知道张鑫有,因为他也有。” “问题是他不肯说啊,他还会愿意把我们介绍进去卧底?”庄霖两条眉毛能夹死路过的苍蝇。 “我们不能和嫌疑人有任何交易是吗?”月拂看向陆允。 “当然。” 闻言,月拂低头开始抠指甲,她这个最近动作出现的很频繁。 过了一会,她说:“要不把徐竞父母接过来一趟,我不能理解他和他父母之间是怎么闹成现在这样的,按道理来说,他是家里独子,他还给父母留了钱,每一笔能追溯到出处,是干净钱。我们试试从他父母身上找到突破口。” “只能试试了,徐竞有所保留,是我们一直没有触到他藏最深最隐秘的东西。老胡,你联系嫌疑人家属过来一趟。”考虑到夫妻俩年纪大,陆允补充说:“最好有村委人员陪同。” 专案调查到现在多线任务同时并行,陆允还有单独的调查要跟进。 今天中午月拂还是没去食堂,从网上话题吵起来的第一天,陆允刻意没让月拂去和市局的其他同事接触,陆允能管住办公室这几张嘴,办公室之外她鞭长莫及,唯一的解决办法,是等到大家各自忙碌,忘了网上哪些沸沸扬扬,才不至于把过多的视线落在月拂身上,哪怕是打探的目光也会让人有压力,月拂不能再有其它压力了。 陆允去楼下拿了外卖上来,月拂还在电脑前对比管博给她的受害人照片。 “先吃饭吧。”陆允提醒说。 “不是很饿。” 陆允没听见似的,打开了外卖,一份荤素搭配的饭盒简餐,实在说不上诱人,月拂垂眸,“队长,你吃吧。” “你先吃,吃好了叫我。”陆允留下话回了自己办公室。 月拂不会让陆允饿肚子,她乖乖拿起筷子,象征性吃了一点,陆允在手机上催晏城的进度,刚发完消息,月拂站门口,端着盒饭,“我吃好了。” 陆允放下手机,月拂送回来的盒饭,米饭扒拉了一筷子,动了两片青菜叶子,鸡蛋一口没动,两个鸡腿也是,陆允眉心皱起,“你吃了什么?” “饭。” 陆允:“算了,下午给你点个加餐。” 月拂回到自己位置刚坐下,陆允端着盒饭拖过一把椅子,在旁边坐下,“我坐你旁边不影响你吧。” “挺影响的。”月拂倒是不掩饰。 陆允不意外,摆出官架子,说:“作为专案调查负责人,我同时也有监督手下侦查员的权力。” 月拂没什么不能看的,当着陆允的面打开了前同事的对话窗口,一个叫齐浩的。 “这人是干什么的?”陆允熟练剃下鸡腿皮。 “负责做受害者统计。” 正说着,对方回复月拂几个字:【没有匹配结果】 陆允清晰地看到月拂眉头几根眉毛随着眉心动了一下,然后迅速敛平,她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把这些照片交给幸存者辨认呢?】 齐浩:【我尽量吧,最近大家都很忙,不可能专程出差过去一趟,我交给地方辖区吧。】 月拂相当客气回复对方:【麻烦了。】 陆允觉得挺有意思的,能给前领导一个过肩摔的月拂,居然还会和前同事客套。 “鸡腿吃吗?” “不吃。”月拂起身,说:“我去找趟谢尧。” 陆允放下剥好的鸡腿,问:“我方便过去吗?” “不太方便,我马上回来。” 谢尧不在办公室,月拂在从食堂回来的路上堵到了他,谢尧主动问:“找我?” 两人并肩走到人少的办公楼后面,月拂上次穿过这条鹅卵石小径,是带着贺祯的家属去认尸,自己居然这么快就从好友身份切换为警察,月拂在心底嘲笑自己。 周围没什么人,谢尧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几年谁在国外负责和国际部门接洽?”月拂问的直接。 谢尧先反应了一秒,犹疑道:“你发现了什么?” “受害人有遗漏。” 谢尧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疑惑了起来,“不应该啊,这几年国外那边进展一切顺利,弘珠被抓之后,那一片是稳定的,没发现有人东山再起。” “国外那么大,况且只是弘珠被抓,和他们合作的那个司机呢?”月拂一脸冷漠,“有利可图就会东山再起,一次打击永绝后患还是太理想。” 谢尧不傻,“你的意思是,他们的合作并不集中,而是分散的好几种。以现在专案调查的进度来看,这次的犯罪嫌疑人和我们之前端掉的组织合作模式有很大不同。” “这难度就高了。”谢尧喃喃道。 “最了解合作模式的非蒋厉莫属,你们还没抓到人?”月拂说:“他是了解一整条利益链的人,要隐身,对他来说不难。” “这人最开始是被策反的线人,要想找到人哪有那么容易,露过一次面就消失了。” “你们查到哪了?晏城?” 谢尧后知后觉,“你这是套我话呢。” 月拂没什么表情相当无情地瞟了他一眼,谢尧很不喜欢被月拂审视的感觉,感觉自己像智障一样,他说:“蒋厉要和张鑫的案子分开查,至于原因,你也清楚。” 谢尧没有等来月拂的冷嘲热讽,月拂回应给他的只有沉默,联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谢尧安慰道:“你既然能上班,说明大家对你的行为没有任何异议,网上那些话不要放心上。我本来还准备让部里为你发声,稿子还没拟好,那家网媒删帖了,是不是你那富婆姐姐摆平的?” 月拂只是听着,“弘珠口供的复核结果多久能给我?” “快了。” “快了是多久,”月拂说:“你有时间上网八卦,没时间催进度是吧?” 谢尧:“” 月拂没有第一时间回办公室,她把自己锁进洗手间,打开手机搜索。没找到和自己相关的词条,有关贺祯的倒是铺天盖地涌进手机。 贺祯生前的照片被无良媒体公开,前面的评论还算正常,有惋惜贺祯的,有对凶手不忿的,但是再往下,如同一点点堕入深海,越来越冷,在评论区很下面的位置,一些不堪的文字像烙铁一样刻进脑子里,刻得脑仁疼。 【这么漂亮的女医生可惜了】 【是我喜欢的制服诱惑那款】 【长这么好看,还不如给我当老婆,就不会被杀了】 【这女的我认识,在学校和老师不清不楚,还同时钓着好几个男的】 【我有她的片,V】 月拂气到发抖,视线模糊着,连同手机上的文字也抖成海浪,她抖着手给月照打电话。 “小拂。” 几乎是一瞬间,月拂的眼泪彻底忍不住,她带着哭腔:“姐姐,贺祯的话题能撤下来吗?” 月照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沉默了两秒,然后是叹气,“我试过了,认识的几家媒体通知了,但是这种吃人血馒头的事,国内那么多媒体,还有自媒体,拦不住的。” 贺祯死后还要遭受某些群体的意淫造谣,这种恶意造成的伤害远比评论区那些无力的感慨更令人难过。 月照听着妹妹的哭声,心疼道:“小拂,别看。” “他们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月拂声泪俱下,“贺阿姨看到怎么办?她看到之后要怎么办姐,都怪我,我要是去早一点” 后面几个字完全是月拂哽咽着挤出来的音节,最后更是哭得话都说不出来。 她哭得很压抑,声音压很低,陆允甚至能想象到过度压抑下,汗湿的额角,咬红的手背。 这个社会没有变好,一点点都没有,恶意远比善意杀伤力更大。 陆允等到声音渐小,等到月拂跟她姐姐说再见,等到门板插销打开的声音。 月拂揉着眼睛走进一个拥抱。 陆允抱着她,指尖轻抚过擦红的眼尾,稳着声线:“以后不要躲起来哭,好吗?” 170 第170章 ◎想吃炸年糕,你会做吗?◎ 月拂埋在陆允怀里,轻点了点头。 陆允安慰说:“贺医生的事情,我们堵不住悠悠众口,那些腌臜言论,同样控制不了,你不要去看。” “可是凭什么?”月拂红着眼,她很不甘心,贺祯那样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要被网上那些人侮辱。 “月拂,世界是这样的,善恶交错,没有绝对的善良,但有绝对的恶意。”陆允理解月拂此刻的难过,“发布这些言论的人他们未必是生活在阴暗中的人,他们普通到和我们在路边看到的人一样,普通皮囊下是可悲的求关注博眼球的卑微。” “你越在意,他们越嚣张。”陆允用掌心擦去月拂额角的薄汗,“你可以生气,可以愤怒,但你要理性客观去对待,互联网不是他们口无遮拦的保护色,你该去抗争,而不是被伤害。” 月拂很聪明,她很听话,一直如此。 她下班去了乌黛律所,把自己一张银行卡交过去,她只有一个诉求,在网上抹黑造谣贺祯的人,即便删号跑路也要找到人,公开向贺祯道歉。 从律所离开,月拂去了贺然的家里,很多年没去了,和小时候差不多又大不一样。 给她开门的是贺祯舅妈杜笑,月拂喊了声:“舅妈。” 杜笑眼睛是红的,给月拂拿了双拖鞋,“你大伯母刚走,吃了吗?” “吃过了。”月拂看到桌上摆着的碗筷,又看向空荡荡的客厅,“贺阿姨呢?” “在房间,”杜笑眼睛肿着,“在房间收拾小祯的东西。” “贺阿姨吃了吗?” “动了两口,秦柔给的药会影响食欲,也勉强算是吃了。” “舅舅去哪了?” “饭店这两天关了,老贺专心处理小祯的身后事,法医说我们过几天能接小祯回家,他去找风水大师算日子去了。” 月拂把礼盒放到一边,“我进去看下贺阿姨。” 贺然在女儿的房间收拾东西,她坐在床沿,床上是铺满的照片,从小到大的都在。 贺祯还在襁褓时的一家三口,变成妈妈牵着女儿,后来女儿长高母女相互依偎着,现在只剩下整理照片的贺然。* 贺然是很好的妈妈,月拂也向往过拥有她这样的母亲。贺然温柔坚韧,贺祯从她身上习得绝大部分优良品质。丈夫去世后,贺然一个人带着女儿,是很有责任感的一位母亲。就连和贺祯的第一次见面,贺然说的是:“小祯,这是妹妹,要好好照顾。” 这样的好母亲教出来的女儿也同样优秀,但是优秀在某些人眼里是刺眼的。月拂不敢让贺然知道。 月拂站在门口和房间地板保持水平,轻叩了叩房门,“阿姨。” 贺然的注意力凝到门口,声音淡淡的:“小拂,你来啦。” 床边放着一个大亚克力箱子,里面放满了本子,贺然笑的惨淡,“小祯在日记里提到了你。” “这孩子喜欢写日记,本子还不爱用花里胡哨的款式,跟作业本似的,老土。”贺然挪了下肿胀的小腿,“你看,从小学一直写到初中,高中太忙,没写,一下子就看完了。” 月拂在旁边坐下,贺祯参加工作之后搬了出去,她爸爸有套小房子离市一院很近,只有休息的时候,贺祯才会回来和贺然住。 贺然遗憾道:“早知道,还不如让她跟我住,还能天天见面。” 月拂安静听着,犹豫后还是伸出手,顺着毛衣顺滑的纹理,试图抚慰不平的母亲。 “她同事来过了,向我道歉,她比贺祯大一些,眼睛哭红了,”贺然说:“她伤心就好。” “小拂,你当时怎么就没赶上呢?”贺然转过头,眼底全是红血丝,直勾勾盯着月拂,“你怎么没杀了他。” “你是警察,为什么连我的小祯都保护不了。” 月拂沉默,她不能为自己辩解,在失去女儿的母亲面前,自己的痛苦比不过要靠药物镇定的母亲。贺然总要把情绪发散出去,女儿的不幸来自很多人。 两人在全是贺祯的房间里熬着,贺然的话破碎不连贯,在看完的日记里,她随手选了一本,又开始看,企图从随机中抽取出新鲜感。 “你看,初二下学期的,她说抄错你的一道数学题,以为你的也错了,结果是她粗心写错运算符号。”贺然笑道:“我一个当老师的,居然才知道小祯也抄作业。” “小拂,谢谢你啊。谢谢你给小祯抄作业,这孩子确实不喜欢数学。” 贺然看完这一段把日记合上,并没有将本子插回原来的位置,又随机选了一本,翻到哪看哪,“同学说学校旁边那条巷子的路边摊有好吃的炸年糕,周五放学她在学校门口等你,你说好吃,小祯觉得一般,而且她觉得老板耍酱的刷子没洗过,以后不带你去。” 月拂记得,炸年糕,贺祯要了一串浸红糖的,自己要了个微辣。两个人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口甜一口辣分着吃,当时贺阿姨在带高三班,压力很大,贺祯索性搬来和自己住,等她们回到家,奶奶刚把饭菜端上桌。 月拂想笑,谁会把背着大人吃路边摊的事写进日记里,她又想哭,贺然很尊重女儿,从来不会翻贺祯的日记。 在初三下学期的日记中,记录很少,有时寥寥两笔只记录天气,还有大段描写是自己转学之后,贺祯聊到了孤独,她在日记里这样写;【今天天气很好,格外想念月拂,她那边是阴天,月拂不喜欢阴天。】 月拂才知道贺祯和班上同学处的一般,她很期待暑假的到来,她可以去京州。 在京州的假期,贺祯年年都来,在读大学开始挣钱的月照,给她们很多零花钱,防止她们俩影响她挣钱,于是在京州很多地方,她们留下过最鲜活的快乐。 月拂都忘了,在自己年少时,原来那样快乐过,而其中大部分,贺祯都在场。 鲜活灿烂的记录,成为横亘生死之间的疮疤。连飞扬的笔迹,再看是一种残忍,贺祯的人生没有随着笔划走进正确的拐角,划出一大笔遗憾。 今晚的风有点大,天气预报未来一周会降温,还会下雨。陆允开车迎着寒风抵达小区门口。 在五十米远的位置陆允看见坐在花坛边的落寞身影,她的身后是在寒风中颤栗的花木,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陆允打开双闪下车接人。 “不知道找个没风的地方等?”月拂整个人是凉的,活人该有的温软被风吹没了一般。 月拂说:“我怕你看不到我。” 陆允没多说什么,搂着人塞进车里。 车载制热被打开,陆允说:“你衣柜里没有厚外套,这两天降温,要回家拿吗?” 月拂才感到冷,她把手心贴在出风口,“奶奶那也没有厚外套,买新的吧。” 现在过了十点,商场早关门了,陆允也不可能这么晚了带月拂去买衣服,“先穿我的,我之前有几件外套,没怎么穿。” 月拂嗯了一声,然后说:“想吃炸年糕。” “饿了?” 月拂点头。 “到家给点外卖行吗?” “你会做吗?” 陆允开车撇了一眼旁边吹手的月拂,眉眼淡淡的,鬓角两捋轻盈的碎发乖顺地垂下,模样实在引入怜爱,“回去看看楼下有没有食材。” 到了小区,楼下商超还没关门,陆允把月拂留在车里,进去买了一包年糕一袋红糖。 “怎么突然想起来吃这个?”陆允记得月拂是不吃宵夜的。 “突然想吃。” 陆允看出月拂很累,到家让她先去洗澡,她进厨房煮红糖葱姜水,另外起一个锅烧油,还上网查红糖年糕的教程,她没开油烟机,时刻注意浴室的动静。 好在今天月拂没有洗太久,她裹着干发巾从浴室出来,红糖葱姜水也好了。 “先把这个喝了。” “是什么?” “葱姜水。”怕月拂不喝,陆允说:“甜的,不辣,你吹了冷风,杀杀身上的寒气。” 陆允在厨房看着月拂喝一口皱一次眉,应该很难喝,毕竟自己第一次煮这种东西,小时候她就不爱喝,现在居然煮给月拂喝,岁月确实会改变一个人。 不一会厨房新手进阶版的油炸红糖年糕也好了,陆允盯着火候,没炸太老,红糖熬至粘稠拉丝,至少她自己认为是很成功的。 只是摆上桌,月拂却说:“我要的不是这种。” “你要什么样的?” “路边那种用签子串起来的,不是这种用碟子盛的。” 陆允端着盘子回厨房返工。 家里没有签子,筷子还是有的,好在陆欢买的筷子细,不会显得年糕串太奇怪。 筷子签好的年糕再次被端上桌,“串好了。” 月拂有点强迫症,她喜欢视觉上的整齐,陆允串好的年糕齐齐整整,像模像样的家庭版健康路边摊。 葱姜水喝了一半,陆允没让月拂全喝完,“喝不下就不喝了,你尝尝年糕。” 月拂抓起筷子咬了一口,红糖的甜,年糕外脆里软的口感,没有复杂的调味剂,可以吃出食物纯粹的味道,很好吃。 但是和贺祯一起吃的不一样,路边摊舍不得放这么多红糖,红糖水薄薄一层,稀到会滴在手指上。 “好吃吗?” “好吃。”月拂说:“你厨艺有进步。” 陆允这两天听到的唯一一句表扬,事实也确实如此,许是刚洗完澡,又喝了葱姜水的缘故,月拂脸颊蒸出一摸淡淡的红,陆允抓住她的手,“让我尝一口。” 她抓着月拂的手,自己给自己喂了一口红糖年糕,确实不错,火候把握的刚刚好,红糖还熬出一点焦香,是很大的进步。 “下次还想吃吗?” “想吃。” 陆允觉得月拂好乖,“吃好去刷牙,刚喝了葱姜水,今晚不吃药了。” 170-180 171 第171章 ◎低烧听话小可怜护短◎ 不吃药的代价是月拂睡不着,她怕吵醒陆允,一整晚保持同一个姿势,躺的她腰疼。换作平时,她失眠脑子里会有停不下的思绪。但是这晚她觉得脑子里有一团混沌的雾,在脑子里游走,昏昏沉沉飘荡着,总也睡不着。 于是,早上月拂没有赖床,陆允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月拂歪在沙发上,“怎么起这么早?” “睡醒了。”月拂闭着眼有气无力回答。 陆允看她眼底有淤沉的倦色,“昨晚没睡好?” 月拂懒懒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开始咳嗽,陆允担心她昨晚受凉感冒,手背一贴额头,有点烫,但又不确定,和自己的额头对比,“头疼不疼?” “有一点点。可能没睡好的缘故。”月拂的声音带着鼻音。 陆允在家里好一顿翻,才发现连只体温计也没有,基础药物也没有。 “嗓子疼不疼?”陆允问。 月拂把自己埋在沙发盖毯下面,当自己是一只蚕蛹,“好像也有一点。” 看来是真感冒了。 现在六点多,药店没开门,陆允说:“我回趟家里,家里有药。” “你别忙活了,晚一点吃也没事。”月拂说这话的时候陆允已经在门口换鞋了。 留下一句,马上回来,便关上了门。 陆允第一次发觉住得近的好处,开车十分钟就到了楼下,她提前给陆欢打了电话,到家的时候,茶几上的药和体温计准备好了。 厨房里丁瑛在准备早饭,陆允进门喊了一声妈,算打过招呼,然后进房间收拾了两件厚外套,纠结要不要拿上毛衣,但摸了下衣柜闲置的毛衣,质感挺一般,还是算了。 陆欢来到房门口,“想着你这人身体好,就没给准备药箱。” 陆允听出她姐的意思,“月拂昨天吹了冷风,普通感冒,不严重。” “普通感冒给你急成这样,一大早回来找药找衣服,”陆允笑她,“果然是谈了恋爱,终于会疼人了。” 陆允不知道回什么,工作后,她在哪都是个闷葫芦,“姐,你帮我找个袋子装衣服。” 陆欢从自己房间拿过来一个大号无纺布袋,“什么时候带月拂回家里吃顿饭。” 陆允手上动作一顿,有些心酸,月拂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慢慢走出来,她说:“过段时间吧,等她状态好一点。” 她这一趟回来的突然又速度,收拾了两件厚衣服,一箱子家庭常备药,丁瑛煮了一盒云吞,让她拿回去当早饭,还在电梯外嘱咐,“天气凉了穿厚一点,月拂太瘦,要按时吃饭。” “知道了。”合上的电梯门阻隔了母女俩的尴尬对话,陆允知道丁瑛在努力适应,导致陆允听出亲妈不熟练的生硬。 到家时,距离她出门半小时不到,月拂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陆允轻手放下手里的东西,从房间里搬来了厚被子。 时间还早,她准备调个鸡汤汤底,冰箱里有月拂从奶奶家带过来的冻好的高汤,冷冻层翻了一会没找到。 “找什么?” 陆允看过去,月拂在沙发上坐起来了,稀松着睡眼看着自己。 “吵醒你了。” “我没怎么睡着。” “我妈煮了几个云吞,我想调个鸡汤汤底,就你上次煮面条用的那个。” “最下面一层,白色磨砂盒子,一次一块。” 陆允找到了,转头见月拂又躺了回去。她走过去把药盒里的温度计拿出来,对留在沙发外的几缕头发说:“月拂,量下体温。” 然后被子外面的头发也缩进去了,陆允无奈蹲下身,开始打商量,“只是量体温,发烧我们就吃药,不去医院,好吗?” 月拂把脑袋从被子里解放出来,“说话算话?” “说话算话。” 月拂含着体温计,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等时间。 不一会陆允在厨房听到,“38.1,不高。” “起来刷牙洗脸,吃好早餐吃药。” 早餐上桌,月拂也洗漱好了,陆允加工的早餐全是冯淑的手艺,倒不是陆允加工把食材搞坏了,是月拂胃口差,她吃了三颗云吞就把汤匙放下。 “鸡汤要喝完,你感冒了我不能吃你剩下的,别浪费食物。” “哦。”月拂端起汤碗把鸡汤喝个精光,陆允抽了张纸帮她擦掉嘴角的油花,“茶几上的药盒帮我拿过来。” 月拂很听话地去把药盒提过来。 陆允放下筷子,查看药盒外的适应症状说明,“吃这个,一天两次,一次两颗。” 月拂吃完了药,陆允动作倒是慢吞吞的,早餐还没吃完,“我送你回奶奶家怎么样?” “为什么?”月拂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你病了,该休息。”陆允说。 “我只是病了,又不是废了。”月拂漆黑的眼珠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陆允从没想过自己会降伏不了一个病人,月拂除了有点低烧,其他方面确实正常的不能更正常了,连换衣服比平时还快了两分钟,好像慢一点,陆允就要给她押回她奶奶家里。 “你吃了药,不好喝咖啡,多喝点热水,三餐必须吃。”陆允妥协退了一步,就要在其他问题上跃进百步。 月拂也懂得进退适当,乖乖答应说好。 因为月拂发烧一磨蹭,陆允今天又迟到了,但是她比较幸运,地面上有个位置绝佳的停车位,她俩刚下来,市局门口一辆没被放行的粉色大越野朝她们摁响了喇叭。 不是林煦还能是谁。 林煦一脸凝重,嘭一声关上车门,“陆队,你这案子绝对赶上水逆了,从山洞里拉上来三具尸骨,我今天好不容易能赖个床,局领导电话都要给我打爆了!” 看得出来林副支队是从被窝里被拉出来的,毛燥的碎发直愣愣的,她接过庄霖递过来的一杯咖啡,猛灌一口,说:“一定是我办公室的风水阵被人破坏了,休个假还能跟命案扯上关系。诶,现在好了远程压榨,还没有加班工资。” 办公室的大屏幕上是现场勘察人员传过来的照片,昨天晏城地方派出所派人去徐竞提供的位置走访,村民说之前有人来村里看地形搞旅游开发,来过两次,后面不了了之。 当问起是否有生人拉行李箱进村时,有个六十来岁的大爷说见过,一个年轻后山,抗着个黑色行李箱上山,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山上有一两户人家,大爷以为是谁家的亲戚,没太在意。 徐竞的照片给山上住户辨认,摇头说没见过。 一个陌生人拉着个行李箱上山,不可疑都难。 然后村民告诉他们山腰上有个天坑,旧社会的时候被村里当做祭祀山神的地方,很深。近几年谁家养的牲畜急病死了都往里头扔,说不定那人是去山上扔箱子的。 保险起见民警借来了小型无人机,通过回传画面,坑底确实有三个行李箱。下天坑需要专业人士,有过深坑救援经验的人员是连夜从市里赶过去的,今早七点下坑,九点多三个行李箱就上来了。 林煦翻完徐竞的口供,“这孙子玩什么模棱两可,都打开行李箱了,是生是死会看不出来,就算不是他杀的,总归是他抛的吧。这种口供糊弄傻逼呢!” 月拂坐在对面轻飘飘看了她一眼,林煦才注意到主审是谁,诶呦,小姑娘护短,有趣,她喝完杯底的咖啡,“总之徐竞这人身上背着人命案子,领导让我过来的意思是把人带回晏城。” “徐竞能把这件事情交代出来,说明他想把调查引起晏城,”月拂说:“他审讯时明显有所保留,你们要是把他带去晏城,会扰乱我们的现在调查。”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看月拂。 月拂说:“从一开始,徐竞就有意要让我们去查晏城,他知道我们通过手表会查到吴穹,现在又让我们发现天坑下面的尸体,这些都不是巧合,单纯是徐竞自保丢出来的底牌而已。” 林煦坐在陆允左边,她滑动椅子,在陆允旁边耳语,“看见没,你家小宝贝刚才瞪我,还挺凶。” 陆允不动声色往右边挪了挪,对月拂说:“你是怀疑吴穹会像对待张鑫那样,解决掉徐竞?” “我不确定,但是徐竞不会平白无故让我们去查晏城,至于晏城能查出什么,”月拂看向林煦,“要看林副支队敢不敢查,能查出多少。” 林煦算是看明白了,真不愧一个被窝睡出来的两个人,相当的一致对外。是自讨没趣了,她说:“领导那边我可以帮你们拖,但有个前提,徐竞之后的调查我必须参与,不然领导那边我不好交差。” 陆允算是默认,问胡咏:“徐竞父母出发了吗?” 胡咏:“出发了,村里有人陪同,晚上八点到。” 陆允说:“林副支,既然发现了尸体,晏城还需尽快确认死者的身份,下一次的审讯才好推进。” 林煦空着肚子过来,咖啡连糖都没给她加,被嫌弃不说,还要被催干活,九成九是自己水逆,她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找老婆叫屈。 “现场勘察还没结束,你们也看到了,箱子里只剩下白骨,确认失源的难度不是一般高。”林煦在手机上疯狂打字,“我建议啊,回家睡大觉。” “” “看我干什么?”林煦放下没有回复的手机,“本人现在在休假,而且我在方陵有没有调查权,还不如回去睡大觉。” 林煦说的没错,跨省调查需要申请跨区域执法手续,她在方陵不仅没兵可以供调遣,连执法权也没有,有个旁听资格就不错了。了解完情况,回去还要应付领导,光嘴上图了个轻松。 172 第172章 ◎上班要有上班的样子◎ 林煦走后,戚小虎终于敢开口抱怨了,“这都什么事,还以为是嫌疑人他们早期的交易地址,现在还抬上来三具尸体。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月拂趴桌上,懒洋洋的:“是啊,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你刚才不挺厉害。”陆允在桌低下牵过月拂的手,不怎么烫,软软的,退烧药起作用了。 月拂:“徐竞肯提供这个,说明他有想告诉我们的内容。” “他为什么不直接交代,绕这么大一个弯。”管博烦躁道:“玩我们?” 月拂在桌底下玩陆允的手,手指一根一根地牵过去牵回来,“他应该是在见机行事,毕竟抛尸没有杀人严重。” “你认为人不是他杀的?”陆允挑眉,手指轻轻勾着不安分的手指。 “人要是他杀的,他完全没有交代的必要。”退烧药的药效上来了,月拂有点犯困,“至于他为什么要告诉我们,大概是想让我们去查其他人。” “其他人?”陆允抽出桌下的手,在桌面上轻叩,“坐好。” 闻言,月拂有骨气地坐直,嘴上又嘟囔着:“这就是上班病号的待遇吗?” “我让你休息,是你要上班的。”陆允说:“上班要有上班的样子。” 庄霖关心道:“月拂,你病了还上班啊!” “可能是脑子有毛病。”月拂自己吐槽自己,其他人哄堂一笑。 吐槽结束,月拂回到讨论上,“我觉得徐竞这人有点奇怪。” 陆允把月拂面前的水杯推了推,示意她多喝水,“我复盘了徐竞这人从事情败露到现在的所有行为。月拂说的不错,徐竞有目的性的想让我们发现点其他内容。” “我们通过他使用某网站的历史记录,知道他在学日语,从而推测他有移民的打算,然后他对号入座在我们面前演断背山,把自己至于被人拉下水的角度,让我们把调查重点放在张鑫身上,之后月拂去找他,还故意抛出手表的线索,他在不知道我们查到晏城的情况下,主动往晏城方向上引导。” “张鑫逃到了晏城,丁岩接了杀死张鑫的订单,张鑫在晏城身亡。”陆允说:“截止到这里,徐竞的目的是让我们发现晏城。” “在得知张鑫被杀后,最近一次的审讯,他真假掺半里,又抛出了三个行李箱,还说是张鑫给他的私活,又把重点指向了已经死亡的张鑫,是把责任推卸给死无对证的张鑫,还是别有意图,我们目前不清楚,只能等晏城的尸源确认结果。” “从徐竞断断续续交代出来的线索看,他对张鑫的了解程度远超其他嫌疑人。”陆允相当不喜欢讨价还价的嫌疑人,挤牙膏一点点往外吐,专案调查进度被一拖再拖,“我们不能和嫌疑人做交易,徐竞的行为无外乎是要和警方做交易,这种恶劣行为绝对不能让嫌疑人得逞。” “要不我们先听听他的诉求,假意答应?”胡咏推了推眼镜,“他一直拖着也不是办法。” 陆允严肃道:“证人保护、量刑协商不是嫌疑人作为减轻处罚的砝码,要是嫌疑人都为了减轻量刑隐瞒事实,找我们谈条件,这身警服就失去了意义,对枉死的受害者更没有公正可言。” 这是陆允的风格,她一向反对将犯罪嫌疑策反为污点证人,都是犯罪,成为狗咬狗的污点证人就能减轻处罚,是对调查人员赤裸裸的讽刺,是对遭受迫害的无辜受害者的背叛。 陆允在自己可行使的能力范围内坚守着自己的原则,让月拂想起当年仓促计划中被策反的线人,被策反的线人可以因为利益背叛,自然会因为更大的利益扭转立场,行动组高度依赖线人的情报,才导致行动失败。 陆允的坚持是有意义的。不要相信坐在审讯椅上的嫌疑人,当初说过这话的奚禾,为什么会相信她的线人? 月拂很久没想起奚禾了,要是以前介绍她和贺祯认识,现在两人说不定还能在天上说点悄悄话之类的。 下午谢尧把核实过的弘珠的口供送过来了,只不过她不在办公室,陆允让她疯狂喝水的缘故,导致她疯狂跑厕所,谢尧把文件放桌上就走了。 陆允在办公室接电话,盖峰打来的,他现在是派出所的指导员,还是很客气称呼陆允为队长,他说:“我这个线人很谨慎,必须要进见过面才肯说,队长,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陆允看到月拂从外面进来,她估了个时间,晚上徐竞父母会到,两老人上了年纪,舟车劳顿不适合问话,“我确定时间了告诉你。” 挂断电话,陆允等了一会,给盖峰发信息:【今晚九点之后,你问问对方有没有时间,位置你定。】 一出来,月拂果然在看谢尧送过来的文件,口供内容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弘珠坚持杀死前老板的是他当时的司机,从细节描述上看不出撒谎,问询人员有技巧,对主要问题进行包装,使用闪击,突现方式,弘珠回答滴水不漏。 要么她在脑海中多次预演,把假的误导大脑当成真的,才会有下意识的谎言。现在弘珠因为新的罪名,即将面临新的审判,她的海外账户在被发现身份造假之后被冻结,可谓是人财两空毫无退路,她伪装成辛安,一是可以利用被迫的受害者身份来减轻刑罚,二是她刑满释放后可以回国外,她在海外有钱,哪怕东山再起未尝不可。现在她完全没有了退路,比起徐竞和丁岩,她会更可信。 月拂继续往下翻,在一个问题上停了下来,正常到不能更正常的问题,主审问弘珠:【在杀死你前老板,是谁先提出来的?】 弘珠回答:【是瑞安】 弘珠说的瑞安是给她前老板开车的司机,一个华裔,目前还没找到。 她关注的不是这个叫瑞安的司机,关注的是‘瑞安’名字后面的三个小点。 这份口供是手动录入电脑打印出来的,格式上和一大队的审讯笔录没有多大差别,唯一差别,这是一份扫描件,确实会出现口供传阅过程中需要看的人比较多,找源文件不如直接复印来得快。 月拂也这样干过,哪里有疑问,复印出来去找奚禾。 奚禾有个习惯,会在有疑问的地方点上几个小点,不同于别人画明显突兀的问号,她用笔尖轻轻在纸上点三个点,因为连贯,点与点之间间距不一,高度不一。整个X小组,只有她才有这个习惯。 月拂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她揉了揉眼,又用手指去擦。没眼花也不是污渍,确确实实是三个点。 “这个瑞安有哪里不正常?”陆允站在后面问她。 月拂沉浸在怀疑的震惊中,被陆允吓一跳,她拍了拍心口,“队长,你走路没声音啊。” 陆允距离月拂不到二十厘米的位置,这都看不见?未免也太专心了! 月拂惊魂未定,说:“弘珠说杀死老板的主意是司机瑞安提出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知道瑞安没被抓推卸责任,二是瑞安可能真是提出干掉老板求合作的人。” “你认为是哪一种?” “存疑。”月拂看着纸上的几个小点,“在没找到瑞安之前,弘珠说的未必能信。” 又是遥遥无期的等待,陆允问:“这份报告对丁岩的审讯有帮助吗?” “我还在看,看完告诉你。” 这时黄支队过来了,他脸色不太好看,陆允心领神会进了办公室。 “小陆啊,”黄逸以啊字结尾,一般是来谈条件的,他说:“晏城哪边根据嫌疑人提供线索,找出三具尸骨。” “我知道,黄支。” “现在晏城需要确认尸源,局领导都找到我这来了。”黄逸斌责问:“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展开对嫌疑人的审讯。” “黄支,徐竞的口供真真假假,他明显是不配合,而且他用线索作为筹码,想跟我们谈条件。” “什么条件?” “没问。” 黄逸斌气急,“没问!你怎么知道他要提什么条件,只要合理,我们是可以答应的,侦查人员的调查准则,一切为了破案。” “为了破案也不能对一个犯下累累罪行的嫌疑人松下司法准绳,有一就会有二,”陆允继续坚持自己的原则:“如果我们退了,对受害者就没有公正可言。” 陆允板正的态度强硬贯彻自己的原则,导致黄支队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你要给受害人主持公道,可你不能无视你所在的系统,不是你一个人想破案,晏城也有专案调查,你扣着嫌疑人不审,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人的进度?” 黄逸斌敲桌子,“小陆,刑侦人员要适当妥协。” 陆允不为所动,“向嫌疑人妥协绝对不可能,他不说我们也能查到。” “那你要查多久,”黄逸斌拔高嗓门,“这案子查这么久,涉案人员越来越多,受害者范围越来越大,你查到现在有哪些结果了?重要涉案嫌疑人死在晏城,他这一死,又要浪费多少时间多少警力去调查,这案子要查到什么时候?” 陆允紧握着手里的笔,这案子确实慢一步就出现了意外,张鑫死亡导致后面的调查,一步步慢步步慢,甚至还被嫌疑人牵着鼻子走。 在办公室僵持不下之际,月拂敲了敲门,推开后,她说:“队长,晏城市局第三支队副支队长来了。” 173 第173章 ◎当面怼领导就是你不对了◎ 林煦在一天内两次造访方陵市局,只感到生无可恋,方陵风水肯定不好,要不是这里有老中医的关门弟子给小满看病,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来方陵,估计以后也不会来了,没什么比假期碰上案子更倒霉。 “其中一位死者的身份确认了。”林煦直接说明来意,“我来给你们送消息,是让你们尽快把人从看守所提出来,防止审讯的时候两眼摸瞎。” 黄支队也在,他说:“晏城的调查进度还真是神速啊。”说完还看了陆允一眼,陆允只当没看见。 “也不算神速,是法医在尸体上发现发现其中一位死者生前做过股骨手术,股骨上的骨螺钉有编码,”林煦又开始日常宣传晏城的档案系统有多成熟,“技术人员第一时间搜索数据库,又去市医院系统里找到了手术记录,才在短时间确定受害者的身份。” 上午拉上来的尸骨,下午就确认了尸源,除去运气成分加成,也只能是系统高效了。 打印出来的材料在几人之间传阅,林煦说:“死者盛姝。失踪时19岁,本来是准应届舞蹈艺术生,暑假出去旅游的时候发生车祸,伤了右腿,跳不了舞,没去上大学,在家修养了一年,之后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当前台,只工作了半个月就失踪了。” “是她父母报的案,当年负责调查的同事,来来回回查过盛姝上下班的监控,人跟凭空消失一样,到现在还没结案,直到今天从坑里挖出来。” “这女孩长得很好看。”月拂说。 盛姝标准鹅蛋脸,眉目有神,脖颈细长,从照片上能看出明显的舞蹈生气质,属于一眼便忘不了的大美女类型,实在可惜。 “是啊,盛姝失踪之后定下来两个调查方向,第一方向是情感纠纷,但是这女孩去上班没多久的关系网很干净,第二是绑架,盛姝父母家里小有资产,但是一连三天也没勒索电话。”林煦说:“在对盛姝和她父母的关系网做完逐一筛查,排除了所有可能,后面实在没线索,调查人员也就撤了,如今她弟弟都上小学二年级了。” “吴穹和盛姝生前任职的这家公司有关系吗?”陆允问。 林煦说:“有,这家公司是吴穹回国之后注资的第一家公司,这两年经济不好,被吴穹低价全资收购了,目前属于吴氏钢铁旗下。徐竞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不然不会透露天坑的线索。” 这案子查起来没完没了,陆允生出一种看不到头的巨大无力感。 黄逸斌打破办公室的沉默。“去把嫌疑人提出来。” “这点信息不够,黄支,”陆允头疼道:“我们知道死者的身份还不够,徐竞说送行李箱是张鑫给他的私活,我们没有找到张鑫和盛姝的交集。” “也不一定是张鑫,要是嫁祸呢?”月拂说出自己的大胆推测。 “嫁*祸就要看既得利益者是谁了。”陆允也有这方面的怀疑,“张鑫死了对很多人都有好处,我们目前知道的有徐竞,吴穹也算一个。” 黄逸斌:“哼,人都已经被抓了,嫌疑人遮遮掩掩,肯定是外面还有顾虑,你们查了这么多天,到现在还没摸到!” 月拂偷偷看了陆允一眼,作为专案调查负责人,黄支队当着外人的面直接问责,一点面子都没给陆允留。 “黄支,案子查到现在涉案范围不止方陵市,张鑫他们的犯罪路径涉及好几个省市,主要嫌疑人除了被杀的张鑫悉数落网,”月拂替陆允不平,“嫌疑人之间的作案方式已经交代完全,我们只差一份完整的受害者名单。徐竞现在交代的内容,和1104是不相关的。” “怎么不相关?徐竞是1104专案的嫌疑人,他交代的线索就属于1104专案范畴,”黄逸斌可不敢让晏城把徐竞弄过去,“还有嫌疑人使用的加密平台,有多少人在用,国内哪些人在用,这些都没有结果。” 黄逸斌说的这些都在推进,进度催一大队也没用,月拂想说人手不够,资源技术有限,被陆允拦住了,“黄支,我们会加快调查进度,现在安排人去看守所提审嫌疑人。” 领导气哼哼走了,留下一群苦哈哈小喽啰在办公室干瞪眼。 戚小虎比了个大拇指,“月拂你是这个。” 月拂气的胃疼,“我才不当这个。” 林煦:“那什么,你们几点审嫌疑人?” 徐竞父母八点才能到方陵,不确定几点能问完话,不保险预估也得到半夜了,陆允给了个大概的时间,“先定12点吧。” 林煦也爽快,“行,我回去盯着人吃药,晚上过来。” 等这外人也走了,陆允才说:“当面怼领导就是你的不对了,黄支催进度也正常,我们被嫌疑人误导调查走弯路,确实是我们存在的失误,你总要给领导一点脾气的空间。” “不理解,不同意。”月拂嘟囔说:“大家都是工作,领导也是基层上去的,我们又没闲着,他是领导,领导就该在前面顶住上面的压力,压力下放没有任何意义。” 陆允长叹一口气,就算要替自己出头也要看场合看人,月拂还真是怪讨人喜欢的。好在黄支队不是听不得反话的臭篓子,不然一大队集体被穿小鞋都没处说理去。 领导的压力下放还是有意义的,比如,陆允的计划晚点去见盖峰的线人,现在计划被打乱了,连月拂也加班参与徐竞父母的问询。 徐竞是家里独子,但是从见面的第一眼,月拂就感觉他们不像一家人,徐竞他爸徐强是个佝偻着只有一米五的农村男人,徐竞母亲彭凤香也一米六不到,俗话说娘挫挫一个,爹挫挫一窝,两个挫挫是怎么生出一米八几的徐竞的。 月拂留了个心眼,借口给他们加水,换走了他们喝水的杯子,一路小跑让技术支队加急跑DNA对比。 再回来的时候,徐竞他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听着还有点费劲,“我们老两口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了,他在学校想要什么,我们砸锅卖铁给他买,就是想让他传宗接代,他就是不结婚,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 妻子哭泣时,他爹在边上冷眼旁观。 姚睿问他们:“徐竞读书的时候成绩怎么样?” “小学到初中那会挺好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死活不去上学。我给他跪下了,他也不去,”彭凤香说:也就是那会,他们父子俩就不怎么说话了。” 月拂在本上记下辍学两个字。 彭凤香洗了下鼻子,“后来他去城里打工,每个月会固定给家里寄点钱,也不告诉在哪,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 一大队除月拂外,基本围坐长桌周围听嫌疑人家属嚎哭,主要是彭凤香在哭,徐强来了之后就是个哑巴。 一般这种时候月拂会过去安慰家属,她很擅长,形象又好,很容易博得家属信任,但是她坐远远的,她在观察。 陆允被嚎的脑子里嗡嗡响,坐过来说:“你要不先回去?” “不回,”月拂坐在自己工位上,副屏挪到了一边,方便观察,她小声对陆允说:“比看家庭伦理剧更精彩。” 陆允也听出来了,彭凤香看似惋惜儿子误入歧途哭得情真意切,大部分是在描述养育徐竞有多不容易,花了多少钱,家里明明很困难,为了培养儿子,消耗了整个家庭,陆允对这样的哭诉实在没什么兴趣。 “队长,你不觉得奇怪吗?同样是寄托厚望培养的独生子,潘灏的亲妈会说自己儿子不是这样的人,甚至不相信儿子会犯法。怎么彭凤香光说培养徐竞有多不容易。” “不同的家庭背景会导致父母观念不一样。” “不,有些东西还是一样的。”月拂说:“他们花高成本养育徐竞,目的是养儿防老,这很明显,也没什么问题,奇怪在,彭凤香没有对儿子犯法走入歧途的痛惜,反而是对他们高成本低回报的不甘心。” 陆允习惯性皱眉,“你是说他们不在乎徐竞。” “不是不在乎,是没有那么在乎。”月拂眼神示意陆允看向徐强,“你看,他爸看上去像局外人听故事一样。” “所以你刚才把杯子送常主任那去了?”陆允赞许道。 “我只是觉得他们夫妻能生出一米八几的徐竞,挺基因突变的。”月拂端起杯子准备喝水。 “这水冷了。”陆允拦下杯子,起身去换热的。“冬天不要喝凉的。” 陆允重新装了一杯热水,掺了一点凉水,温度入口将将好,“徐竞在读初中那会应该遇见了改变他人生的某些事,虽然男孩子去了外面读书很容易变坏,但是徐竞变的很突然。” 月拂双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而且他没读书之后,父母失去对他的管控,关系闹很僵,但是后来徐竞又给他们打生活费,挺费解的。” “感觉徐竞想狠心切断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成功。” 他们尽可能了解了徐竞年少时的情况,但是这对夫妻,不对是彭凤香,始终会把话题聊回如何望子成龙上,姚睿快要被折磨的生无可恋了,求助似的看向远离喧嚣中心的两人,月拂接了个电话。 然后她和队长说了点什么,队长眉毛半挑,高深莫测地看了过来。 陆允走到老夫妻对面,敲了敲桌子,打断姚睿的问询,她欣长的影子投在桌上,双手撑在桌沿微微俯下身,缓缓问道:“徐竞真是你们的亲儿子?” 174 第174章 ◎徐竞◎ 凌晨一点半,审讯室正式开始审讯。 徐竞听到关门的声音,眯瞪着眼看向来人,“两位警官还加班啊。” 陆允不为所动拉开椅子坐下。 “你银行卡里的三十七万不是留给你爸妈的,”陆允直截了当问他:“你想留给谁?” “不留给我爸妈,还能留给谁?”徐竞处变不惊。 “你真当他们是爸妈?”陆允掀起眼皮看向他。 只见徐竞脸上淡淡的轻松神情消失,神情阴鸷。陆允知道这次审讯绝对稳了。 陆允:“你这笔所谓干净钱,要想留下来,给你真正想给的人,就要看你表现了?” 外面答应回家而复返的月拂开门进来,戚小虎回头,“月拂,你不是回去了吗?” 月拂刚才其实走了,只是当着陆允的面假假上了车,让司机打个转给送回来,徐竞的审讯她可不想错过,“我来旁听一会。” 一会?林煦同情的目光瞧了眼里面,又是一个管不住老婆的。 “既然你们查到了,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徐竞问:“我的钱真的能给我姐?” 陆允根本没查到徐竞上面有个姐姐,只知道他是抱养的,亲生父母是谁根本来不及查,“你只要证明这三十七万不是违法所得。” 徐竞咽了下口水,“是我工作攒的,里面的钱是干净的,我姐是个苦命人,她现在一个人带着女儿,不容易。” 你姐不容易,难道别人就容易了,陆允冷冷地看着他。 徐竞说:“我在读小学的时候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村里人背后议论的话我听见了,开始我不信,后面去镇上读初中,班上有个同学说我和初三的某个学生长很像,我好奇,过去看了,是真的很像,那时候我才肯相信我是抱养的。” “后来我打听到了,他家里还有个姐姐,没上学,在学校附近超市打工,供他读书。我故意去了那家超市,她一眼认出了我。” 徐竞在一岁半被亲生父母以五千块钱的嫁给卖给了徐强夫妇,他姐姐当时极力反对,弟弟是她在带,送走的时候追出去好几公里。徐竞不能接受自己被亲生父母卖给徐强的事实,也清楚知道了自己是他们养老的工具,除了向家里要更多的生活费,他开始自毁式的报复。 他不专精学习,加入各种学校社团,认识各种形色的同学,成绩下滑,没考进重点高中,普高上了一年半坚决不去上学,挨了一顿鞭子后,从家里跑出来,去找他姐。 他姐确实是个不容易的女人,徐竞辍学的时候她刚和第二任丈夫结婚,也劝过徐竞回去读书,好歹有个高中文凭,徐竞没有上学的心思,怎么劝也没用,用初中文凭进了一家黑工厂,待不住流水线的工作,又去学了厨师,最后他姐让他去学开车。 徐竞喜欢开车,车窗涌进来的风,不至于让他觉得人生死气沉沉,“我拿了驾照去了城里,那个时候工作还是很好找的,有证识字去哪都能找到工作,离开老家,外面复杂的社会没人关心你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只有活下来挣口饭吃。”徐竞说:“我能给吴默当司机,是因为驾龄老,话不多,很顺利就聘上了。” “给大少爷当司机就一点不好,随叫随到,但是钱给的多,吃住问题自己解决,”徐竞嘲讽道:“他们有钱人屁事是真多,大半夜跑腿给他们买酒买套,有时候还要送喝到半醉的陪酒回家,吐车里的洗车费还不给报销。” “吴穹就是那时候找上我的。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汇报吴默每天的行程,跟哪些人往来。多一份钱不挣白不挣,吴默这人男女不忌玩得很花,那些巴着他的人在背后翻他白眼,转头又笑脸相迎,虚伪。张鑫不一样,他对吴默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哪怕后面跟着张鑫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后来我才知道张鑫也和吴穹有合作。” “靠!”林煦骂道:“吴穹藏得可真够深的。” “你们当时知道彼此的合作吗?”陆允问。 “不知道,张鑫发生那件事过完暑假去上大学了,这点我还挺佩服他的。”徐竞笑道:“吴默这人也贱,非要找过去,在校门口堵张鑫,还送一车的玫瑰花,当着学校那么多人的面,张鑫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你们以为是花花公子找到了真爱?其实是吴默喜欢热脸去贴冷屁股。至于张鑫是怎么弄死他的,我确实不知道,后面我离职了。” 陆允问:“你在批发市场送货,张鑫找你送私单,你明知道里面是人,为什么没有选择报警。” “要挣钱啊,”徐竞说:“我姐嫁的第二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没生下儿子,对我姐非打即骂,我让她离婚,她又舍不得孩子,而且离了婚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用,她爸妈知道她被家暴也没出来替她主持公道,就拖着,她一个女人,要带孩子要上班,很辛苦。” “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姐,我学厨师,学开车的钱都是她付的,没钱吃饭也是她给我打的钱,她那个丈夫把她打住院,摘了一个肾。”徐竞绷不住地红了眼,“我姐当时才28岁,摘掉了一个肾,才离得了婚。” “她没读什么书,轻松的工作要文凭,又少了一个肾,体力活也干不了,还带着五岁的女儿。她没地方去,我就把她们母女接到了我那。一个人还好,三个人的开支就有点不够了。所以张鑫找到我的时候,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我姐要看病吃药,外甥女要读书。” 陆允很想让自己去同情眼前的嫌疑人,糟糕的家庭,被当做物品送掉的人生,唯一给过他关怀的亲姐被家暴。也难怪他会说‘活下来才有选择’。但她不会信,当一个人谎话说太多,到了说真话的时候,信的人反而不多。 “你脸盲捅伤一位无辜路人恐怕另有隐情吧?” “是,那是张鑫第一次接的单,说是去玩玩。没有别的要求,把人捅伤就行,我提前去那边踩点,熟悉环境,当快递员是真辛苦,那个扔我鱿鱼的女人,我也挺想干掉的。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完成了计划我们就走了。” “张鑫觉得这种单子来钱慢,周期长,自己琢磨出一套模式,就是你们后来知道的,把年轻女孩的照片挂上去,价高者得。丁岩有过在海外的经验,哪怕是外国用户看中的货,他也能给人送出去。张鑫挣的大部分钱都换成了虚拟货币,这个我就爱莫能助了。” “我们这些年确实没干人事。”徐竞说:“我没后悔过,只要我姐和她女儿能安稳渡过这一生,我没什么好后悔的。他们花五千块想让我负担他们往后半辈子,该还清的我都还清了,我谁也不欠。” “谁也不欠?”陆允冷哼道:“你经手过的那些受害者,她们欠你什么了?” “这是她们的命。”徐竞毫不犹豫地回答。 月拂在外面掰了下指关节,嘎达几声,是她表达愤怒其中一种。 “说说你们使用的平台。”陆允很快压住自己的情绪,继续冷静推进。 “张鑫用的多,而且他经营的很好,我也有账号,只不过懒得经营。”徐竞说:“这个平台对近几年的新用户很严格,我们这种老用户登录还算简单,能看到的东西也多,上面五花八门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我有一部旧手机,在我姐住的房子的抽屉里,上面有我登录过的地址。”徐竞放弃了挣扎,“你们去的时候,不要影响到我外甥女,她马上要期末考了。” 姚睿起身送过去纸笔,让嫌疑人把地址写下来。 写完地址,陆允又问:“你知道张鑫会去晏城?” “从那个女的过来没抱孩子,我就知道我们大概是要完了。我本来不同意这一单,因为有个小女孩,我们一直做大人生意,半大点孩子要是卖了,谁知道能活多久,但是张鑫说对方指定要的是母女,而且我们也很久没收入,也不知道还能干多久,有一单是一单吧。” “回答我的重点。”陆允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张鑫肯定会去找吴穹,他俩手里各自握着对方的把柄,紧要关头当然是去找吴穹合适。”徐竞顿了下,说:“但是我没料到张鑫会死在晏城,他死在那只能是吴穹干的。” “你怎么知道张鑫有吴穹的把柄?” “有次去晏城,他看到路边公交站上的广告,吴穹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他连司机都收买,还会是什么好人,张鑫就指着路边广告,说‘伪君子,吴穹当之无愧’。” 既然聊到了吴穹,陆允问:“张鑫让你处理的行李箱,地址是他给你的?” “是,张鑫说那边山上有个坑,让我往坑里丢就行。” 姚睿忍不住愤怒地问:“你就丢了?是生是死不知道你就丢了?” “死了,箱子里是尸体,我送第一个箱子的时候就知道了。”徐竞冷笑:“他们有钱人玩的花,我要挣钱,丢个箱子而已。” “丢你老母。”戚小虎在外面爆粗口。 “兄弟冷静点,”林煦揶揄道:“这家伙还要送回晏城受审,我们那骂得比你狠多了。” 月拂很沉默,她静静望着里面,她现在敢确认,他们和三年前行动打击的不是同一批,张鑫应该是受人启发才有了和徐竞等人的合作模式,至于受谁启发就很值得研究了。 175 第175章 ◎我没有资格?◎ 月拂先一步回到了办公室,陆允下达几道指令把人派了出去,结果一进办公室就看到本来应该回家睡觉的人,凌晨三点出现在办公室。 “别告诉我你失眠失到了办公室。”陆允脸上的不悦相当明显。 月拂不为所动,眼睛一弯,“你就当我是梦游游过来的。” 陆允深吸一口气,在快发火的边缘,月拂旋即说:“距离天亮没几个小时了,我拉来了省厅的技术支持,很多人都没睡,我不喜欢搞特殊。” 陆允抬手看了眼手表,“还有几个小时,你要不去宿舍躺一会?” “不困,不躺了。”月拂拒绝的很干脆。 陆允走过去,想要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还是弘珠的口供复核结果,“我不着急要结果,现在徐竞招了,丁岩的证词真伪没有那么重要,你还是回去休息。” “我认为很重要。” “理由?” “他们在国外的很多事情我们并不了解,全凭丁岩弘珠相互指证可信度一般,况且丁岩在国内和别人有合作,其中会不会有弘珠的参与” “国外的事情我们管不到,我们的任务是还原受害者名单,找到受害人的下落,将涉案嫌疑人全部归案,跨国调查,你该交给对外部门接洽。”陆允抓住她握鼠标的右手,“月拂,不要越界!” 陆允这话说的很重,月拂听出来了,但她一脸冷淡,抬起头又对陆允微微一笑,“查案没有越界一说,有疑问要核实,这是工作原则。” 两人平静对视,谁也没有要退一步的意思,陪陆允一起进来的林煦大有看热闹的闲情逸致,也不劝架,当壁上观。 大概十秒左右,陆允松手,开口道:“哪里有疑问?” 林煦:得,又是个在老婆面前无底线退让的人。 “我在和相关人员沟通了,队长,你去休息一会吧。” 林煦:瞧瞧,这是什么倒反天罡的可怕发言。 陆允脸色果然更难看了,冷道:“我没有资格?” “倒也不是。”月拂叹了一口气。 月拂很少叹气,至少在陆允面前从来没有过,导致陆允怀疑自己是不是逼太紧了。 “丁岩和弘珠的口供在非法组织购买人口集体□□上是出入不大的,丁岩不敢具体交代受害人数,弘珠也只敢承认辛安一位死亡的受害者而已。” “那什么?”林煦举手提示还有个大活人在场,“这是我能免费听的吗?” 陆允没好气瞟了她一眼,“麻烦过夜费结一下。” 这下林煦更加放心大胆在一边旁听,月拂继续说:“他们都不傻,多余的人命就是更高的处罚,弘珠借口说两个别墅她一个人管不过来,另外一个交给了司机瑞安管理,这期间要是有别的人命,往瑞安身上推是最保险的方式。弘珠就是这样干的,丁岩在国内,只负责往外送,人最后死没死他确实不知情。” “这个瑞安是哪人?画像有没有?我能帮上忙吗?”林煦存在感超强三连问。 “国外的也能帮?”陆允问。 “要看哪个国家,如果是大漂亮国的话,我应该能帮上,我老婆在那搞犯罪研究课题,和联邦有合作,老厉害了。” 月拂纠结了三秒把画像推过去。 “你现在能去休息了吗?”陆允惦记着月拂还在康复的身体。 月拂在意的倒不是瑞安能不能被找到,她在意的是扫描件上的三个点。审讯弘珠的人,月拂认识,组里另一位情报员,资历比自己还要老,也是奚禾手把手带出来的,之前合作过,他没有在口供上做记号的习惯,或者是自己没注意? 该打点的基本都打点了,月拂现在只需要等徐竞的手机拿回来,自己在场旁观就行,对此她不再坚持留办公室,“你宿舍钥匙给我吧。” 陆允从抽屉里把钥匙给月拂,“左边抽屉有新牙刷,冷了就开空调,遥控器在右边抽屉。” “我知道了,手机拿回来了通知我,我帮你们连线省厅技术。” 等人走了,陆允林煦进了小办公室。 “你非得把人赶走,”林煦调侃说:“这样搞得咱俩有什么见不光的交易似的,我可是清清白白,一辈子忠于老婆的。” 陆允面无表情坐下,也不知道林副支队城墙厚的脸皮是怎么练成的,八成是鞋底子抽出来的。 “关于蒋厉,晏城能查到的只有这些?”陆允没有乱七八糟的废话。 “这还不够啊,一个骗女性生孩子的人贩子,这还不够?”林煦后知后觉,道:“你要说行踪的话,确实没有了,案发这么多年,这估计嫌疑人早改头换面。说不定换个城市如法炮制,继续吸血别人。” 陆允深深吸了一口气,蒋厉这方面的压力也不小,她用右手指腹揉着太阳穴,疲倦道:“确实如法炮制,1104专案因他而起,王丽丽曾经给他生过俩个儿子,全被夭折了。” “卧槽,这男人还真是”林煦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蒋厉的恶劣,为了防止暴露自己肚子里少得可怜的墨水,她说:“你不打算让月拂知道你在调查蒋厉?” 陆允微一点头。 “你俩可真够有意思的。”林煦以过来人的经验奉劝道:“有些事还是摆在台面上说清楚比较好,免得到时候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她要是肯告诉我,我也不至于自己查。”陆允看向林煦,“你帮我保密就行。” “保密可以,”林煦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翘起,“到时候月拂从其他渠道知道,不要怪我身上就行。另外晏城的案子” “晏城的案子归你们,我们没有抢功的不良嗜好。”陆允说:“徐竞在这边交代清楚了,你们可以把人带回去,晏城的调查我们不插手,但是吴穹作为买凶杀害张鑫的首要嫌疑人” “懂。晏城还是要和方陵合作的,我们两部门共同端掉这个平台,我会作为晏城方面的传声筒,第一时间同步晏城的调查,只不过你们得尽快。” 陆允抬眼问道:“假期快用完了?” “我家那位不喜欢方陵,又是过敏又是感冒的,你们市场监督管理不知道干什么吃的,五星级酒店的床单都不换。” “这不归我管。” “没让你管,就是大冤种找你吐槽下消费市场把消费者当韭菜割的乱象而已。”林煦在这耗到很晚了,她得回去陪人睡觉,哈欠连天说:“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我得回去睡会。” 林煦走后,陆允开车去了盖峰提供的地址,开车过去挺远的,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山里。 陆允将车停在一处农舍前面,还没敲门,门就开了,盖峰站在堂屋,“队长。” 房子里还算干净,看得出来是刚打扫过,也不像是没人住的地方,从里屋走出来一位头发干枯瘦骨嶙峋的年轻人,两眼窝深深的凹了下去,陆允一看这就知道这人有过吸|毒|史。 盖峰看出陆允的担忧,毒虫说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能信,但是他们为了搞到毒|资连亲妈都能出卖,最不可信也最可信的极端。 “这是童翔,上个月才从戒毒所出来。现在手里没钱,我把消息发出去,只有他回了我。”盖峰让童翔把手机拿过来。 手机上有一张照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蒋厉身上还有没褪干净的年轻人气息,应该是刚出社会那会。 童翔说:“我很早就认识蒋厉,他很受人欢迎,没办法爹妈给的基因好,而且他这人实诚,很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 陆允问:“怎么个实诚法?” “他这人很擅长交朋友,很多女的愿意给他花钱,当然他本人也大方。”童翔说:“据我知道的这家伙是不缺钱的。” “他的钱是女人给的?” “他自己是这样说的。”童翔笑笑说:“他之前想带我一起发财,可惜我嘴笨,没有他那样的口才。” “他的发财方式是让你骗女孩生孩子。”陆允霜着脸。 童翔嘿嘿一笑,“警官看来你也是调查过了。蒋厉他确实是让女人给他生孩子,找年轻身体好的,好好哄着,花不了多少钱,男孩价格比女孩高。他在外面租了很多房子,只要快生了,他就在边上守着,他跟我说过,有个不能生的大老板,八十万要个儿子,龙凤胎一百五十万。就问你心不心动吧。” 盖峰削了下童翔后脑,“你小子是不是也干了?” “没有没有,蒋厉知道我粘了冰,后面没找过我了。”童翔摸着后脑一脸讪讪。 了解完情况,陆允带上盖峰一起离开,她不经意问起前下属:“派出所工作怎么样?” “闲的时候扎堆,忙的时候没人搭理,派出所的小年轻不是我们这些职场老油条一个个暮气沉沉的,刚从学校出来的年轻人很有朝气,昨天局里一个实习的小姑娘被当事人气得在办公室边骂边哭。”盖峰走哪都带他的保温杯,他喝了一口茶,感慨说:“跟年轻人待一起,感觉自己都年轻了。” “你适应就好,”陆允由衷道:“线人那边按我们刚才商量的,继续盯着,有人发现蒋厉的行踪第一时间通知我。” 把盖峰送到家,已是早上五点多,天边蒙蒙亮,陆允忙了一晚上的脑子也是一片混沌,群里庄霖发来消息:【手机拿到了,通知技术部门到位。】 月拂手机开了提醒,她紧跟着回复:【我通知省厅技术做好准备。】 176 第176章 ◎队长,这个月你得养我。◎ 早上九点,一大队办公室。 “准备好了吗?”齐浩在远程的那边和他的同事问方陵的技术人员。 “准备好了。” 徐竞这部老手机上外接了一根特殊数据线,为了防止这个平台的反追踪机制察觉,他们模拟了这部手机的请求ip,设备型号,以及修改过的定位。 登录页面上只有两个黑框,填入了徐竞提供的用户名和密码。这是目前网安技术唯一拿到的登录地址,一大队会议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线,市局搞技术的几乎全在这了。 这种专业级别的追踪一大队的非专业人员只有在边上看热闹的份,看热闹不代表他们不紧张,徐竞要是给的假密码,很可能功亏一篑。 齐浩在视频那边说:“开始登录吧,一旦发生请求我们能把所有请求头记录下来。” 登录按钮进入灰色加载验证状态,一群人盯着电脑屏幕上一百多像素大小的按钮,页面出现了一个转动的加载动画。月拂看到旁边跳变出一堆请求的控制台,手心捏了一把汗。 一群人秉着呼吸盯着屏幕上逐渐变短的滚动条,请求像瀑布倒灌的水,新请求把旧请求不断往后压。 “成功了。”月拂看到绿色状态码200,紧接着是更加迅速的数据返回,很快将页面铺面,显示登录成功。 模拟器上的鼠标是一个圆点,技术人员在进行页面操作,齐浩说:“保持浏览状态不要停,我们这边需要追踪服务器IP所在地。” 平台页面是暗黑风,有很多种语言,月拂建议说:“选择地区,盲目浏览请求数据很可能被对方发现。” 技术人员选择了地区,然后页面切换成了熟悉的文字,结果页面很简洁,像是早期论坛,只有标题,标题相当炸裂。 技术人员选了一条足够炸裂的标题:【有人想尝尝人肉的味道吗?可以先从屁股吃起。】 里面是个异食癖发的帖子,他邀请和他有相同癖好的人,互相品尝对方身体某个部位,如果不想割自己的肉,要付钱,十克一千块,仅支持线下交易。 后面是好几百的回复,有调侃的,有吐槽的,还有寻求交易的。 【卧槽,哥们,你是真重口味。】 【别吃脑子就行,脑子有朊病毒】 【割的时候要麻醉不,我这有药。】 【一千块十克,你以为你唐僧啊,有这钱我买金子不香,次个屁的屁股肉】 【一千块十克,还不如大街上装精神病找个人咬一口。】 【对,最好找年轻柔嫩的小姑娘,惨叫肯定动听】 【在哪,一千公里之内可以考虑,我胳膊上的肉口感应该很好】 【割自己肉!还不如啃别人】 【我可以,怎么交易,帖主多大,太老了啃不动】 一直往后翻,看得人头皮发麻,不知道谁说了句:“我早饭都要吐了。” 返回界面往后拉,卖偷拍私密照的,往同事杯子里加料,虐待小动物的,这些只能算小喽啰,平台只有文字没有图片,全靠描述,甚至还有一个虐待杀人的帖子,帖主说全程有两个多小时,需要看的话两个币。 “充值看看?”月拂提议。 “这篇帖子很久了,下面全是差评,”技术说:“有人冲了钱,帖主没给视频链接。下面有人说是骗子,有人回复说看过,视频精良。这是托吧?” “对,充值,”齐浩激动道:“只要有充值,银行那边的钱会被转出去,这样不就可以定位资金流向了,快找找充值入口。” “就买这个吧,两个币的。”月拂说。 技术点击购买,弹出一个二维码付款框,一个币五百,难怪下面有过人说是骗人,一千块花出去什么也没看到。 月拂正要拿手机付钱,忽然顿住,“用我的银行卡付款会不会和徐竞本人的账号产生冲突?” “不会,*嫌疑人不是说了么,这个平台都没有实名认证的机制,”齐浩说:“你等等,你把银行卡告诉我,我让银行那边实时监控。” 准备工作做好,月拂完成了一千块的支付,她这边显示付款给了一个私人账户,为了验证收款方是否全部为私人,月拂还买了几个□□的服务,小半个月工资没了,纯私人收款方。 “不对吧。丁岩不是说这上面能接单吗?”戚小虎疑惑道:“连个需求单子也没看见啊。” 管博说:“废话,要是真有那么多买凶杀人的单子,那不乱套了。你当天底下全是买凶杀人的有钱人呐。” “有人接单了,”技术说:“月拂,你刚花四个币买的□□找来了。” “呦呵,居然还有聊天入口。”齐浩兴奋道:“你们聊,我来定位。” 技术说:“对方问我们在哪,在哪合适?” “方陵。” 对方回复:【方陵太远,跨省了,要加钱。】 月拂说:【问下加多少,能不能多带几个人过来,钱不是问题。】 对方回复:【哥,带一个人过来至少一千的差旅费,至于服务期间产生的费用我们面交,我这有很多货,您要挑几个?】 “好家伙,捅了淫窝了。”庄霖说:“你们继续聊,我把隔壁扫黄打非叫过来。” 月拂又付了三千定金,齐浩说:“这个ip定位有点复杂,你们线下把人摁了吧。” 扫黄打非组长推了推眼镜,“没问题。” 平台上所有数据被固定取证,为了防止账号有异,齐浩让这边先暂停浏览,他们那边着手解析平台服务器ip所在地。 月拂戳了戳陆允,“队长,溜出去买吃的吗?” 从六点开始准备,到现在她们水米未进,现在停下来喘口气还真有点饿了。 技术追踪的事情有专业人士负责,陆允带着月拂去楼下便利店。 月拂在旁边哈欠连天。 “昨天让你回去睡不睡!”陆允劝道:“下午回去补个觉。” “你不也没睡,咱俩谁都别说谁。”月拂抹了下困出的生理性眼泪。 陆允垂眼看向她布满红血丝的眼底,心疼道:“我们不一样,我熬习惯了,你底子不好,能睡就睡。感冒是彻底好了?” “嗯,好了,”月拂轻松道:“头不疼,嗓子也好了,我声音你听不出来?” 陆允听出来了,总是要再确认一遍才放心,“看样子是好了。” 两人一起走进便利店,陆允去了饮料区,月拂先给自己拿了个好开的三明治,给陆允选了个饭团。感冒好了不需要吃药,月拂给自己拿了瓶拿铁,自动付款机前面月拂好奇问领导:“我的钱什么时候能退给我?” 陆允给其他人也买了醒神的饮料,“要到结案清算违法收入的时候。” “大意了,”月拂帮陆允掀袋子,嘟囔着:“这个月生活费没了。” “你差这点?”陆允听着好笑,一屋子人就她挺身而出要付钱,完全不需要拦着。 “不差我也不想给这些违法乱纪的人。”月拂说:“队长,这个月你得养我。” “养,我匀你一口吃的,为了防止你跟我吃太寒酸。”陆允笑笑说:“我尽快帮你把钱追回来的,记得我的好就行。” “我记得,队长你很好,会记很久的。”月拂认真脸。 记得就好,只要让月拂工作,她暂时能忘了那些压住她喘息不得的情绪。 陆允拎一大袋饮料,月拂抱着轻一点的大袋零食,今天办公室是空不出来了,技术支队驻扎在一大队的办公室。 常捷乐道:“诶呦,陆队,下血本了啊。” 不算是血本,陆允适当的人情往来还是懂的,技术支队过来帮忙,也有了结果,理应犒劳,不然一大队在市局的风评要沾上铁公鸡评价。 外间让给技术支队做临时办公场所,他们进了陆允单独的办公室,本来不大的空间,挤下六个人显得格外逼仄。 庄霖把椅子推给月拂,“月拂,你坐。” 月拂客气道:“大家都没坐,我还是站着吧。” 管博也推了下椅子,“你可是我们一大队的智囊,你可得坐着。” 月拂盛情难却坐在了陆允对面。 “现在他们使用的平台已经被攻克,估计会忙一段时间,平台规则还需要技术深挖,”陆允说:“张鑫和徐竞使用是同一个平台,两个账号下的内容有很大出入。” 月拂打开手机在看技术群里的消息,说:“齐浩在对张鑫的账号进行解密,有徐竞账号的加密过程,相信很快就能反解码。如果破译成功,能登录的话,我们就能知道张鑫在平台上交易过多少次。” 戚小虎感慨,“总算是要结束了,这案子查的我人都要冒烟了。” “晏城那边怎么办?”管博问。 “晏城有晏城的调查人员,我们需要确认受害者人数,还要负责将人找到,”陆允可不认为案子要结束了,她看了眼划拉手机的月拂,说:“后面才是大工程。” 姚睿问:“咱下午审丁岩吗?” 陆允还不确定,垂眼敲着桌子,丁岩也使用平台,在上面接过单,未必会告诉他们账号 咚一声,月拂手机砸在桌上,很大一声动静,只见她用力捂着左耳。 大家都被吓一跳,陆允腾地站起,“怎么了?” 月拂惨白着脸疼得五官皱一起,这种尖锐的刺痛来得非常突兀,像是用烧红的毛衣棒针从她耳朵里伸进去搅。她浑身直冒冷汗,眼前一片花,说话声夹在刺耳的忙音中,她紧紧抓住陆允的衣袖。 177 第177章 ◎你想要我休息是吗?◎ 市一院耳鼻喉科,医生做完耳镜,没发现中耳病变,对于月拂这种突发性的疼痛比较有经验,考虑到她的职业,例行问了几个问题,月拂一一作答,医生皱起眉头然后长长嗯了一声,陆允听的心里一阵发慌。 紧接着医生说:“情况有点严重,持续性耳鸣还伴随电击样疼痛。”医生站起身,“我们来做个简单的听力测试。” 月拂进入隔音室。 医生在给月拂戴耳机之前,叮嘱说:“听到声音就举手,无论声音多小多短暂,没听到不要猜也不要给随意反应。” 月拂点头。 陆允看到医生在外面的电脑上操作,屏幕上有个控制赫兹阈值的按钮,在1000Hz的纯音下,月拂没给反应。 医生打开右侧声道,月拂在里面举手。 左声道阈值调到1500,月拂也反应。 屏幕图像的声音波形图,一浪一浪冲击着陆允的心脏,像是有双大手握住了她的心脏,往两个相反的方向拧着掐着,令她喘息不得。 医生将左声道阈值调到了4000,月拂依然没反应。 难熬的听力测试结束,月拂左耳听力明显下降,陆允等着医生宣判结果,喉咙里像是梗了鱼刺,声带一震动就会疼。 医生问月拂:“以前耳鸣会伴随尖锐的疼痛吗?” 月拂回答:“偶尔会有,但不是今天这种尖锐的疼,耳周胀胀的疼一会就好了。” “现在头晕不晕?” 月拂说不晕。 医生手指放在键盘上,“你是警察,平时工作压力大不大?” 月拂往陆允站着的位置看了一眼。 医生以为是职场小年轻怕领导,故意往严重了说:“你这是压力导致的病理性耳鸣还伴随突发的听力下降,严重程度会导致失聪,越早重视起来越容易康复。” 医生用到了康复,陆允在边上听着心都凉了。 月拂淡然道:“我觉得还好。” 陆允忍不住问:“医生,她这种情况要住院吗?” “住院倒是不用,主要是压力,我就算让她住院,压力还是在,先吃药观察。”医生叹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导致突聋的案例也不是没有,你是领导,要不放几天假,让小姑娘放松放松,我可以配合你开病假单。” 上午刚攻克嫌疑人使用的交易平台,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月拂突发神经性耳鸣,陆允垂了一眼着坐在凳子上乖巧的月拂。 她的压力不是来自工作,休不休息,对月拂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最后月拂拒绝了医生开假条,表示压力不是来自工作,会回去吃药观察。她们在一楼取药窗口取完药,月拂跟在陆允后面,不敢走旁边。 陆允停下脚步,侧身问:“你昨晚没睡好,我送你回家休息,好不好?”她在征求的同意,月拂的左耳突发性神经疼痛,中度听力损失,陆允必须在月拂右边说话,才不需要重复。 “你想要我休息是吗?”月拂晶莹的眸子看向她,里面澄明一片,对自己听力受损的事实表现的云淡风轻。 陆允不希望月拂这么平静,太平静总显得她过于在乎别人,而不是在乎她自己。陆允也知道月拂是不想让她担心,这种懂事,更令她心疼。 “是,我知道休息不能纾解你的压力。”陆允心疼道:“既然不休息,就好好睡觉,睡饱饱的,好吗?” 好不好?好吗?陆允的询问句式基本以祈求的语气结尾。 月拂没说同意也没说拒绝,她主动握住陆允的手,五指相扣,“我不会给你拖后腿。” 陆允眼圈瞬间发烫,月拂好乖,她好听话,可是她又那么痛苦那么压抑。 庄霖开车停在了领导公寓下面,陆允送月拂回到家,等着她洗好澡出来,送上水和药,“你要是睡醒了,时间不是太晚的话可以回单位。” 月拂仰头吞下一把药,而后眼睛一弯,“要是没醒,你回来要给我带宵夜。” “好。”陆允拆下干发巾用干的另一面擦头发,“想吃什么?” “想吃点甜的,你带什么都行,我保持期待。” 陆允帮月拂吹干头发,又看着月拂上了床,看了眼手机的电量,“我记下了手机电量,你要是没乖乖睡觉,我会知道的。” 月拂躺在被窝里,伸手握住了陆允的食指,“领导好幼稚。” “你不幼稚,你听话,”陆允勾起食指,月拂四根手指被她勾着,轻轻说:“月拂最听话。” 陆允走后,睡意迟迟不来,月拂躺在床上左手包住左耳,又换右手包住右耳,左边的啸声确实比右耳小很多,左耳前两天还贴在贺祯的胸膛,那种不是错觉的安静,反而让她在喧嚣中沉下了心,现在她左边的世界安静很多,反而更喧嚣,她用左手拍耳朵,脑子里听到了嘭嘭嘭的响。 车门嘭地被关上,陆允在副驾,庄霖轻车熟路地开回市局。 两分钟后,陆允实在无法无视庄霖欲言又止的眼神,“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庄霖嘿嘿一笑,“队长,月拂住你家?” 陆允手机上翻着压力导致的神经性耳鸣的修养方案。确实有很多压力大的年轻人会有相同的症状,有人推荐冥想,有人推荐做瑜伽,最高赞说的是:辞职,弃考,降低期待当咸鱼药到病除。陆允退出页面,这些都不适合月拂,“你不早知道了吗?” 庄霖默然,领导的私生活最好不要多嘴,他说:"要不给月拂放几天假吧,我看她确实挺累的,好朋友在自己面前出了事,网上又出了些乱七八糟的言论,她看见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她要是肯休息,能休息就好了。”陆允无奈地望着两边拨开的道路,月拂要是能像规划清晰明了的城市道路一样就好了,自己足够了解,能走最短的路径到达目的地。但月拂不是,月拂面临一道难题,也是摆在陆允面前的难题,不是亲身经历,这种难题旁人解不了,就连自己解题的方式也很笨拙,陆允再清楚不过了。 回到单位,常主任过来关心道:“月拂没事吧,我看她刚才脸色煞白,不会是发什么急病吧?” 陆允没什么心情,“送回家休息了。” “你说你也是,也不给人家放两天假缓缓,”常捷自以为替月拂痛心道:“这姑娘,这个月也太倒霉了,哎” 常捷关心完,戚小虎又过来,“队长,月拂没事吧。” “没事,开始着手准备丁岩的审讯吧。” 陆允小办公室再次坐满,为了防止回答重复的问题,陆允先告诉队员:“月拂左耳突发性听力受损,你们以后和她交流尽量站在她的右边。” “啊?”姚睿担忧道:“听力受损听着很严重啊,能恢复吗?” “能的,因为是突发,有恢复的可能,你们在她右边说话不要太大声。”陆允不想他们过多的讨论月拂,“现在开始商量下丁岩的审讯对策吧,老姚你先。” 姚睿翻开笔记本,“我们前几次的审讯方向侧重点不一样,一次是为了拿到丁岩经手过的受害人名单,一次是为了研究他和弘珠在犯罪事实上的轻重划分,两次审讯他都不太配合,只要涉及他自己的罪责,回答都是闪烁其词,尤其事在海外那段时间,丁岩几乎把能推的都推给了弘珠。” 管博说:“对,我用月拂后面教的方法,又确认了几位受害人,月拂还在核实。” 陆允认真听着,“我们可以确认丁岩是国际人口贩运上的一环,和张鑫徐竞有合作,他从国外回来的这几年不可能只和他们合作。” 领导点到为止,其他人瞬间明白了,丁岩迟迟不肯告诉他们平台登录方式,还有意回避这个话题,嫌疑人越遮掩说明问题越大,真要是像他说的,只和张鑫合作,那他又怎么会收到杀掉张鑫的私单,而且还能单独联系吴穹。 陆允在白板上画下丁岩和吴穹的连接直线。 “我们在审讯过程中发现丁岩确实不认识吴穹,但是他对于吴穹可能报复的恐惧表现的又很真实。”陆允问众人,“吴穹和张鑫认识,那么吴穹作为有名的青年企业家,为什么会认识一个国际人口贩子?” 队员还真被问住了。 陆允盖上记号笔,“或者我换种说法,丁岩是怎么认识的吴穹?” “通过张鑫?”戚小虎犹犹豫豫。 另外几位队友送去你小子可以啊,总算给你聪明了一回。 “不一定。”陆允说:“我们说少了个人,蒋厉。” 姚睿一拍脑门,“是啊!差点忘了。蒋厉也认识张鑫,他们算是合作关系。” 陆允把自己的调查告知队友,“根据可靠线报,我了解到的蒋厉,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诱骗女性给他生孩子,然后将孩子转手卖掉,以此牟利,而且他还有发展下线的可能。” “所以王丽丽之前给他生的两个孩子根本就没有夭折,是被他卖掉了!”管博惊叹道。 “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陆允道。 “我去,怎么我们查的案子,涉案嫌疑人多多少少都跟人口交易有关。”胡咏挨个总结说:“我们最开始查到的张鑫他妈妈,不就是张金保从人贩子手里买来的。徐竞是被亲爹妈卖掉的,丁岩弘珠他们完全是人贩子,受害者全是女性。” 女性本身就是行走的提款机,劳动剥削,性|剥削,这些价值榨干后还有器官,还有子宫,哪怕是是死后,还有人骨市场需求,这个世界的某些人对女性天然的带有预谋。底层女性,从出生那一刻起便要面临各种不同的压迫,能在海平面上看到的冰山,往往意味着冰山下还存在着更大的冰山,那是不被看见,没有声音的静默。 陆允吐出一口气,说:“我们要找出丁岩和吴穹产生关联的关键所在,先从徐竞着手吧。” 178 第178章 ◎林煦:我怎么感觉我挺多余过来一趟的◎ 审讯室,徐竞再度坐在审讯椅上,肯配合的嫌疑人会比不配合的嫌疑人提审次数更多,一旦嫌疑人愿意配合交代,会有多次补充细节的审讯。 徐竞一脸坦然,“我的账号能登进去吗?” 姚睿作为主审,“登进去了。” 徐竞笑了,“你们看见了吧,上面什么人都有,所以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平台,总有种人类要完蛋,这世上没好人的错觉。” 姚睿没接下这句话,问徐竞:“丁岩杀了张鑫,对于这个结果你并没有很意外?” 徐竞想了想,然后说:“没什么好意外的,他要是去找吴穹拿着把柄要挟吴穹,吴穹落井下石也不那么意外。” “不那么意外?”姚睿捕捉关键词,“你好像很了解吴穹。” “不能算是很了解,他们商人是逐利的,没有利益只有隐患的存在,要是找上门来谈条件,一辈子受人威胁,”徐竞笑着问姚睿:“警官你想想,要是你是吴穹,会让一个底层在头顶上耀武扬威。” “你看上去可不像是只读了初中的人。” “这些东西书上不会有的,社会上混久了,不想学也懂了。” “所以,对于吴穹指派丁岩去杀害张鑫,你也认为是意料之中?” “丁岩还是挺让我意外的,毕竟他是客户那边的人。”徐竞自己纠正道:“不对,是张鑫想让我认为他是客户那边的人,张鑫肯定是认识丁岩的。” “吴穹能指定丁岩,吴穹肯定也认识他,至于是怎么认识的,那我就不知道的。”徐竞说:“或者我可以给点适当的建议,你们最好能去查查吴穹,这人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谦谦君子。” “你知道点什么?” “吴穹这人很有城府,我之前答应帮他监视吴默的行踪,在得知我离职之后,他主动找过我一次,问我接下来做什么,可能是怕我到处乱说,给了一笔好处费,还不让我给别的有钱人当司机,在我去批发市场当司机那会,还偶尔能看到有人监视我。”徐竞嘲笑道:“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就是听到手机里面有女人的惨叫而已。” “惨叫?什么样的惨叫?” “我想想该怎么形容,反正听着不像是床上那种,”徐竞眼珠子转了转说:“被打的惨叫吧,我听过,丁岩招呼不住那些女孩的时候,动起手来的那种惨叫。”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姚睿说。 “对,很久了,我就听到那一次,然后那月结钱的时候,吴穹亲自过来,还多给了一万,让我嘴巴老实一点。”徐竞见怪不怪道:“他们有钱人有点奇怪的毛病挺正常的,吴默之前喜欢去的那家会所,叫水什么什么的。” “曲水流觞。”姚睿帮他补充。 “诶对对对,那里面玩的人才是真的花,几叠钞票堆着,让人当狗爬都不算什么,不管下限多低,有的是人排队。估计是吴穹太在乎外面的形象,这种人需要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帮他干脏活。” 徐竞的审讯结束的很快,他们回办公室商量了一会,又马不停蹄去审丁岩。 丁岩大概是适应了,被拷进审讯椅一脸淡定,哈欠连天。 管博忍不住呛他,“这都几点了,你还犯困。” 丁岩无所谓,说:“这地方太难睡了,只有床板连个铺盖也没有。” 管博哼道:“要铺盖,你老实交代完,早点给你送看守所,那里有铺盖。” 丁岩反客为主,吊儿郎当道:“你们今天要问我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 “你给吴穹送过多少女孩?”庄霖问他。 “我说了我们在加密平台上交易,我不知道对方是你们说的那个吴穹。” 庄霖就差眼睛里没蹦出火星子,“那我问你,在晏城,你送过多少女孩?” “晏城,那边不多,估计就一两个吧。” “送去了哪?”管博又准备铺开那堆照片。 丁岩见机求饶,“警官能别给我看照片了吗,这些来来回回我看的都要吐了。” 陆允在外面提醒,“确实不适合再给他看了,月拂的方法只适合在短期内快速辨认,看多了嫌疑人不认识也认识了,他要是随便指认几个,还会扰乱调查。” 管博放下照片,“你确定只有一两个?我们查到要是多了,算你扰乱调查。” 丁岩叫屈,“是真的一两个,况且我又不能保证他只找我不找别人啊。” “所以这个客户是张鑫介绍你认识的。”庄霖陈述道。 “是,张鑫嫌他单子小,钱也给的少,我就捡点张鑫不要的虾米吃。”丁岩看对面两位不信他,苦着脸喊道:“千真万确,张鑫是挣大单的人,这种小气难伺候的客户,他不要也正常。” “怎么难伺候?” “他喜欢年轻的,最好是不到二十岁的,黑色长头发,不能太胖,还必须是单眼皮。”丁岩骂道:“跟他妈后宫选妃一样,我哪有这么多资源去给他选,最后还是我和张鑫合作。” “张鑫那边的货先让他选一波,要是他看到有合适的,我坐地起价,成交之后,我和张鑫再分钱。” 陆允听着轻轻捂住了腹部,戚小虎在旁边,关心道:“队长,你不舒服?” “没事。”陆允被气的胃疼。 “你们的交易地址在哪?” “地址不固定,我记不太清,而且每次都是把人放下就走,我们是不见面的。”丁岩说:“对方很谨慎,我们有一两年没合作了。” 在丁岩写地址的时候,管博告诉丁岩:“我们登上了徐竞的账号,你们使用的平台已经被锁定,找到你的账号,只是时间问题,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丁岩听后,一脸凝重,半晌后,“不是我不说,是我登陆的设备被我销毁了,这个平台的登录很严格,设备不对会删号。” 管博不信,“照你之前说的,完成一单销毁一台设备,那重新登陆要怎么弄?” “张鑫会给我一个邀请码,只要在登录的时候输入邀请码就不会被销号。” 庄霖收好地址看了一眼,“那你杀了张鑫,还有谁能给你邀请码?” 丁岩被问住了,然后腆着脸说:“我是准备干完这一单洗手不干了的。所以才把张鑫的手机也一起销毁了。” 陆允在外间,认定丁岩没有配合问询的打算,嫌疑人避重就轻,无非是为了减轻处罚。 一大队队长小办公室,现在是下午六点,林煦来了,她坐在唯二的椅子上,高调翘起二郎腿,手里是丁岩写的地址,“这开阳道,向西,算个屁的有效地址。就算有监控,猴年马月早被覆盖完了。陆队你可真会给我上难度啊。” “丁岩还给了点有用线索,吴穹喜欢二十左右岁的黑长直单眼皮的女孩。” 林煦牙疼般地啧了一声,“每年有大把的黑长直单眼皮女孩二十岁,好歹给个具体。” 陆允把月拂抽屉里整理好的照片,按条件挑出几个符合条件的,连同个人信息一并给了林煦。 林煦草草一翻,头大,“你也太具体了连外省的都有,有失踪信息没有具体的位置,难度依旧存在,我试着把信息同步回晏城,希望那边能给点有效的线索。” “我们假设啊,”林煦把材料放下,“先假设,张鑫和吴穹多年前就是一丘之貉,吴穹先是说服张鑫配合他,让吴默染上吃小药丸的毛病,顺理成章弄死了吴默。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然后张鑫这人由俭入奢易,过不回清贫日子,刚好吴穹这人有点见不得人的癖好,再然后这俩货一拍即合,张鑫负责满足吴穹那方面的癖好,然后吴穹负责给钱。” 林煦一拍手掌,“多好,你看他俩这不就皆大欢喜了,一个发现了创造财富的另一种途径,一个得到了满足。至于吴穹为什么要卸磨杀驴,肯定是张鑫手里有他非常忌惮的证据,杀人动机就有了。” “我觉得你还是先让晏城确认另外两个行李箱内的尸骨身份比较重要。”陆允说:“按时间来算,凶案发生在吴默死亡之前,当时张鑫还没到由奢入简的时候。” “难搞,”林煦掰着僵硬的脖子,“徐竞不知道死者身份,张鑫又死了,哪怕他们三个人当时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分个先来后到。吴穹那边早派人盯着了,行程没有任何异常。” “你们审过他一次,早打草惊蛇了。”陆允不客气道。 林煦问:“他们使用的平台,有几成把握?” “攻克平台也未必能锁定吴穹,没有实名机制,就算是拿到了吴穹账号的信息,上面的交流对话阅后即焚,我们怎么证明吴穹是账号的所有者。” “不是还有交易货币。” “加密货币还在推进,吴穹不是那么大意的人。”陆允说:“寻找吴穹的犯罪事实,还是不要指望这个了。” “我怎么感觉我挺多余过来一趟的。除了给我一个没什么用的地址,一些受害者外貌描述,别的一概没有。” 陆允疲惫地揉着太阳穴:“确实有难度,所以吴穹的压力还是分给你们晏城吧。” 再晚一些,扫黄组把月拂花了几千块跨省买的提供特殊服务的团伙给骗上了高铁,省厅技术查到在交易完成的一分钟内交易账户将百分之三十的交易额,汇进了一个离境账户,在肉眼看不到的数据世界,一场紧张角逐拉开了序幕。 179 第179章 ◎左边,好像听不见了◎ 一直到晚上十点月拂也没去单位,陆允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个慕斯蛋糕,收银台结账顺手拿了瓶甜牛奶。 到家的时候家里没开灯,月拂从下午一觉睡到现在,陆允本打算把人叫起来,到房门口想想还是算了。月拂这段时间睡不好能多睡一会是一会,有了前一次被双手反绞的经验,陆允草草洗漱进了自己房间休息,进房间之前还没忘记把蛋糕放冰箱。 陆允躺床上睡意全无,拿出手机联系自己战友,询问对方事情查的怎么样。 对方也没睡,回消息的速度相当快:【电话方便不?】 陆允回复方便,电话很快进来了。 陆允联系的这位战友毛莘莘,当年两人读军校一起刨过泥坑,在部队时一起执行过几次任务,有着深厚的革命战友情,毛莘莘因为个人能力突出后来成为了一名情报侦察兵,现在在部队的情报部门当领导,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她先开口:“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你查这人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陆允想了想,“没关系。” 毛莘莘说:“没什么关系,你查她干什么?” “我现在负责调查的案子,和她三年前参与的计划多多少少带点联系。” “看来你还是做了点功课的。”毛莘莘在那头说:“念着我同学战友的情谊上,我只说一次,你可不许告诉其他人。” 陆允:“当然。” 毛莘莘说:“奚禾之前是X小组情报组组长,三年前执行卧底计划反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陆允直觉不对,奚禾要是反水后下落不明,月拂不至于揍文朔,然后被处分回警校读研,她怀疑毛莘莘情报的真实性,“你的消息可靠吗?” 毛莘莘被质疑也很淡定,“可靠,当年的计划部署,我也是参与了的,奚禾给出两次假情报,两次解救计划都不太理想,X小组差点因为行动失败被特别行动小组给合并了。上面觉得这件事太不光彩,一直没对外公布,我也是作为参与人员才知道一点内幕。一开始没人怀疑奚禾,X小组成立之初她就在,而且她家有红色背景,她本人向来低调,从没出现过失误。高层有人怀疑X小组内部会不会有人被腐败,查的可严格了,不仅X小组全员被查,连我这边缘参与人员都查秃噜一层皮。” “到最后,以一个下落不明结束了调查。” 陆允听得直皱眉头,问毛莘莘:“你认识月拂吗?” “月拂啊,我还见过呢,奚禾手底下搞情报分析的一个小姑娘,我听说她打了她领导的领导,还是当着你们公安部领导的面,是真勇啊。”毛莘莘感慨说:“这姑娘也是莽,她是奚禾从警校一众萝卜丁里挑选出来的,亲自带教,风口浪尖还当着领导面动手,是真不把自己仕途当回事。” 陆允沉默,月拂年轻比自己还冲动,但以她的性格,如果不是气的不行,未必会动手。 “你刚说,奚禾和你现在调查的案子有关?”毛莘莘在那边语气稍显夸张,“国际人口贩运组织难道卷土重来啦?不能吧,我最近没捕获到类似的情报啊。” 陆允:“还在调查,不方便透露,不过还是谢谢你。” “欠我一顿饭。” “行,欠着,有机会一定请。” 电话结束,陆允盯着手机静默息屏,关于奚禾有两种说法,在月拂那里,奚禾是牺牲,在部里奚禾是下落不明。 月拂在行动失败后离开X小组,她回学校几年,和外面发生了断联。而且她和前同事的联系很少,不了解调查结果很正常。 三年前在方陵的计划失败,市局大换血,自己还是个小喽啰没有被波及。这些事情的发生一定有先后联系,三年后月拂毕业成功进入了方陵市局,谢尧又把王丽丽的案子交给一大队,然后月拂顺理成章又重新调查起了国际人口贩运。 一次两次是巧合,巧合多了反而有种刻意。一种被她们忽视的刻意 陆允实在是太困了,她两天一夜没睡,实在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消耗发现当中的诡异之处,被子一盖,先让大脑得到充分休息再说。 她这一觉睡的不踏实,各种奇奇怪怪的梦,一会是小时候丁瑛问她数学考了多少分,一会是自己离家在部队高强度训练中吃不饱,毛莘莘带她摸到炊事班去翻吃的。找来找去之找到一袋豆沙小面包,还是月拂喜欢的便利店那款,两个饥肠辘辘的人,在半夜拆开一袋面包,弄出悉悉索索的动静。 不对,陆允*睁开眼一下坐起,她现在醒过来了,深夜里,她确实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没道理啊,家里连零食都没有不可能有老鼠。 她下床穿拖鞋,打开房门,还真有老鼠,是一只一米六几的大老鼠,站在冰箱前啃芹菜。 陆允将灯打开,两人不约而同眯起了眼。 月拂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嘴里还叼着半根西芹,在厨房的冰箱前眨着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一脸错愕望着她。 陆允想笑又不敢笑,凌晨三点爬起来翻冰箱,肯定是饿得受不了了,她踱步过去,“我给买了蛋糕和甜牛奶,怎么不吃?” 走到厨房门口,才看清月拂嘴角有奶油,甜牛奶的瓶子空空如也倒在厨房岩板上。 原来是买少了,失策。 月拂把剩下一截西芹塞进嘴里,咔吱咔吱吃完,陆允问她:“饱了吗?” 月拂摇头。 凌晨三点多的深夜食堂,陆允在帮月拂煮水饺。 “你饿也别直接吃冷的东西。”陆允强调说:“还是半夜吃这么凉的东西。” 月拂站在她右边,听不太清,便问:“你说什么?” 陆允心一揪,把人圈进怀里,把脑袋靠在月拂右肩,说:“以后你饿了,可以叫我起来给你煮宵夜。” 月拂小声道:“我怕吵到你。” 陆允抬手顺起了月拂睡乱的头发,“你要是吃坏了肚子,比吵到我睡觉要严重得多。” 月拂没有应声,陆允紧了紧手臂,“知道了吗?” “知道了,”月拂挣开陆允的手臂,“水沸了,我去外面等。” 陆允煮好饺子没有着急端出去,月拂刚才吃了冷的,又吃热的搞不好要闹肚子,她把煮好的饺子过了两边凉白开,确认不烫了才端出去,另外准备了一小蝶酱油,一碟醋。 “吃吧。” 月拂夹起一个饺子蘸了点酱油往嘴里送,边嚼的同时又夹一个蘸醋也要往嘴里送。 陆允抓住她的手腕,温声制止,“月拂,我们不着急,慢慢吃,好吗?” 月拂自从贺医生出事以来,吃什么都很着急,明明嘴里还在吃,食物又要往里送,吃的很赶时间。 陆允盯着她一颗一颗吃完饺子,直到月拂把筷子放好,她问:“饱了吗?” 月拂点头。 陆允把碗筷收进厨房不准备收拾,月拂还坐在餐桌前不动,陆允关上厨房推拉门,“不睡了?” “我睡很饱了。” “要不陪我睡会?”陆允问她。 月拂只是抬头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陆允知道这种没有立刻得到回答的问题,多半是月拂不想。 她抬手揉了揉月拂发顶,“那你回房间躺着,等天亮了我们去上班。” 月拂回小房间,陆允回主卧。 两个人都睡不着,月拂最近话少,不难猜出是因为贺医生的缘故,陆允只能尽量不去触碰这块伤疤。这种级别的创伤,一时半会好不了,陆允能做的只有盯着月拂的正常生活作息,能陪着就陪着。 她在手机上搜索压力导致的神经性听力受损的治疗方案,大数据为她推荐了最近的耳鼻喉专科医院,陆允想着该怎么把人哄去住院治疗,就听见小房间的门开了,拖鞋在地板上的摩擦声,没走几步,然后是脱鞋的声音。 陆允起来一看,月拂团着被子躺在了沙发上,她走过去问:“怎么睡这?” 月拂把脑袋蒙在被子,听着瓮声瓮气的,“房间里太闷了。” 太闷还睡被子里?陆允也不是很懂,她在沙发边上站了一会,弯腰抽掉沙发靠枕,不由分说地挤进了被子里。 “沙发太窄了,你睡不好的。”月拂说。 “反正也没几个小时了。”陆允搂紧月拂,心满意足道:“让我抱一下也好。” 月拂没再说什么,任由陆允抱着她,没一会她从陆允怀里抬起头,在微曦的光亮中,对陆允说:“你叫下我。” 陆允轻轻地喊她的名字:“月拂” 月拂安静了两秒,然后在陆允怀里扭了两下调整姿势,说:“再叫一次。” 陆允闭着眼,带着节奏轻拍月拂的手背,用同样温柔的语调再次叫了月拂的名字,声音尾调轻缓下滑,是掩不住的困顿。 陆允在沙发上一觉睡到天亮,她醒的时候月拂还在怀里睡着,她轻手轻脚爬起来去洗漱。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月拂穿着睡衣坐着沙发上,用食指堵着耳朵,还以为她耳朵又开始疼了,陆允走过去,“耳朵又开始疼了?” 月拂看着眼前的陆允,用食指堵住右耳,拽了下她的睡衣下摆,“你和我说句话。” 陆允有些紧张,又怕月拂听出来,于是弯下腰,笑着对月拂说:“小宝,早上想吃什么?” 月拂愣愣看着她翕动的嘴唇,脑子是持续不断的电流忙音,她听见自己隔着一团浓雾的声音,“左边,好像听不见了。” 180 第180章 ◎为你心忧◎ 爱立耳鼻喉科医院。 主治医生观察完患者情况,说:“安排住院吧,这种单侧突聋有72小时的黄金治疗期,越早介入治疗效果越好。” “住三天就好了吗?”月拂小声问医生。 “要看你的恢复情况,打底要三天,你这是压力导致的突聋,稳妥起见最好配合心理疏导一起,”医生问月拂:“劳拉西泮吃过吗?” “没有。” “没有就好,你要是吃过,治疗效果不会太好,”医生叹了一口气,“你们年轻人压力大,从耳鸣开始就该上医院的,扛着扛着就崩了,我给你配合劳拉西泮一起用,可以适当缓解压力和焦虑。” 医生又问:“有胃病史吗?” 月拂回忆了一会。 医生担心患者没有将身体情况告知清楚,把用药可能会出现的风险告知,“你这个情况只能用激素药,但是激素药副作用很多,可能会导致失眠,胃出血之类的情况。” “应该是没有的。”月拂模棱两可,她上次犯胃病还是贺祯读博那会。 医生严肃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应该没有是有还是没有?” “医生,她除了吃的少,有少食多餐的习惯,胃病是没有的。”陆允替她回答。 “没有就好。”医生系统录入给药方案,“家属去缴费,护士会给你们安排床位。” “有独立病房吗?”陆允担心月拂跟别人住一起会不习惯。 “有,你们要独立病房是吧,我让护士长安排。” 就这样月拂戴上了住院的小蓝手环,医生在病房告知治疗方案,除了激素药还有高压氧治疗,陆允听到医生说激素药会导致胃口变差,问月拂:“我去给你买个早饭?” 月拂摇了摇头,“不饿。” 一旁的护士长说:“姑娘,我劝你最好吃点,激素药不仅会导致胃口变差,还会胃反酸,你到时候想吐胃里都没东西吐。” 陆允去买了早餐回来,点滴已经滴上了,月拂躺床上看着她走进来,绕到右边,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突聋患者的忧心忡忡,她用很轻松的口吻说:“队长,我开始无聊了。” “才刚躺下你就无聊。”陆允把早餐拿出来,“给你买了豆沙包。” 反倒是陆允,好像生病的是她本人,愁眉不展的。月拂用没打针的右手握住陆允的手腕,“72小时的黄金期呢,你眉毛皱的好像我这辈子都不会好了一样。” “别瞎说。”陆允将眉心舒展开。 月拂拿了一个豆沙包,说:“我不能躺一天玩手机。” 陆允说:“想玩一天还不行,九十分钟的高压氧治疗不能带手机,只能干躺着。或者我回家给你挑几本书过来,让你打发打发时间。” 月拂犹豫道:“你上班会迟到。” “迟到一会没关系。” “那帮我把床头柜的阅读器带过来,上次住院贺祯给我的,里面有好多书我都没看。” 月拂提到贺祯的时候,神情自然,像是在说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 陆允答应了下来,回家取了阅读器,充电器,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无聊的病人在接电话,“解码成功就能登上去,你们怎么不开始试?” 陆允一听就知道是省厅技术打来的。 月拂认真听着,陆允把东西放下后,听到她说:“我知道了,我们这边会提审另一位嫌疑人,方便你们模拟设备。” 挂断电话,陆允问:“省厅有结果了?” “省厅破译了徐竞登录平台的加码算法,然后用解码规则破译了张鑫访问平台携带的参数,得到了登录名和密码,现在他们需要确认张鑫之前使用的设备是什么型号防止触发反追踪。” “这么快?”之前一直没有进展,昨天登录一次,今天就有了结果,省厅那边是什么间歇性突击调查速度。 月拂说:“有徐竞提供原始的登录密钥,经过加密算法传递参数,就是我们查到的张鑫出租屋那段乱码地址,接收目标服务器再解码,有原始请求字段反向再解码的难度不高,这个速度算正常。” “但是我担心一个问题。”月拂忧心道。 “你都住院了,能让自己歇会吗?”陆允把家里带过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月拂选择性听不见陆允的话,自顾自说:“平台上面的沟通阅后即焚,比如徐竞的账号,如果另一方没有找他,这边是没有沟通入口的。我们要怎么确定张鑫在上面具体产生过哪些交易?” 陆允看月拂苦思冥想的样子,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病号要有病号的自觉,住院了就把心思收一收,专案调查有我们在。” 月拂漂亮的眼睛一弯,“我是为你心忧。” 陆允感觉自己才是躺病床上的那一个,这人半点病号的自觉都没有,陆允弯下腰把月拂左侧的头发拢到耳后,“为我心忧就争取快点好起来,好好利用黄金恢复期,争取只休3天病假。好吗?” 月拂眼睛眨了一下,乖顺说好。 陆允向支队后勤提交了月拂的病假申请,没一会后勤来敲她办公室的门,“陆队,月拂的病假申请你没写截止日期啊。” “我不确定她的治疗什么时候能结束,就没填。”陆允在给桌上的多肉喷水。 后勤不乐意了,“你至少先给个截止时间,不然我不好做考勤。” 陆允停下手上的动作,默了默,叹道:“先定七天吧,如果治疗要延长的话我再提交。” 十一点多的时候,去看守所提审徐竞的庄霖和姚睿回来了,徐竞提供了个一个手机品牌具体型号他不确定,只知道型号很老了,物证处一翻,张鑫出租屋有个手机包装盒是该品牌。可以确认张鑫使用的手机是五年前的老款。 陆允将设备型号给了省厅那位叫齐浩的技术,剩下的只能坐等对方结果。 谢尧来了,他带来了账号追踪结果。 “月拂汇过去的钱进入了一个私人账户,这个账户查过了,一个大学生,六年前花五千块出让了自己身份证和名下银行卡,然后有一家他是法人的皮包公司成立,交易款项的百分之三十归属平台,剩下的给交易方,” 陆允:“也就是说这个平台有国内的技术支持。” “提供技术支持的未必知道平台是干什么的,而且国内技术外包数量庞大,追踪是谁买走了大学生的身份信息,更合适。” 陆允一脸还用得着你说的无语表情。 “不过不用你操心,我已经联系人员在调查了。”谢尧话锋一转,关心道:“我听后勤说,月拂休病假了?” “我让她休的,她左耳听力出了点问题,医生建议住院治疗。” 谢尧嗯了一声,然后说:“陆队,你觉得月拂的工作能力怎么样?” 陆允有些搞不明白谢尧这一趟到底是来送调查进度的,还是有点别的阴谋? “谢副支,月拂的能力你最清楚不过了,当初不是你极力推荐她到我这的?”陆允一挑眉,好笑道:“怎么今天来问我?” 谢尧一脸难为,“我这有一份月拂的借调申请,是侦查局发过来的。” “怎么连病号也要借调?侦查局的人不至于这么无能吧。”陆允冷声说:“而且月拂是我的下属,她刚入职那会,借调没经过我同意就算了,现在月拂还参与专案调查,要借调还不经过我,未免太过分。” 陆允脸色非常不悦,侦查局怎么了,官大一级就可以先斩后奏? 谢尧尴尬笑了笑说:“不是没经过你,是先发给我了,我来征求你的意见,要是你同意的话,我把借调文件发给你,你签过字才能生效。” “月拂病了,她需要休息”陆允顿了下,陡然反应过来,这份借调来的时机不对,在专案调查有眉目之后。 侦查局多的是精英,早不借调晚不借调,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什么意思,想让月拂退出调查? 陆允板着脸问:“是什么案子让侦查局从下级部门借人?” “也不算什么特别的案子,是之前月拂经手过,现在有了进展,她过去再适合不过。”谢尧留意陆允的脸色,补充说:“还有月拂前几天的事,虽然网上关于她的热度词条下去了,但是你看局里这些人哪个不是看见月拂就好奇地打量,大家明面上什么都没说” 陆允打断他:“大家是谁,你给我个部门,我可以和苏教一起过去给闲得没事干的人来场品德教育。月拂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人有资格对她评头论足。” “我当然清楚月拂行为本身没问题,嘴长别人身上,我们也拦不住不是。”谢尧劝道:“我的建议是让月拂去侦查局避避风头。” 陆允登时火了,“既然月拂没错,她要避什么风头。” 谢尧脾气出了名的稳定,“我只是过来和你打个商量,初衷还是为了月拂好,你是她的领导不同意我理解。或者你问问月拂的意见。” 谢尧走后,陆允冷静下来,他不信谢尧是好心,想让还处在风口浪尖的月拂避风头,他要是那么好心就不会把月拂安排进重案支队。但同时陆允也动了恻隐之心,或许让月拂去侦查局待上一段时间呢?专案调查后续的工作强度,月拂的身体未必吃得消,换个城市或许她就把贺祯的事情给淡下去了? 这些首要前提是月拂能在黄金72小时的干预治疗下恢复左耳听力。 180-190 181 第181章 ◎领导还是很好的女朋友,很喜欢◎ “不去!”月拂拒绝的非常果断,半秒都没犹豫,她说:“我在专案组查好好的,凭什么把我借走,侦查局又不是没人。” 月拂仰起没什么精神的小脸望着陆允,水汪汪的眼睛含情一眨,“队长,你不会想让我去吧?” 陆允把病号餐打开,“你不想去就不去,只要你不想的都快可以拒绝。” “真的?” “真的,”陆允像是知道月拂下一句会说什么,拆开一次性筷子,“但是午饭必须吃。” 月拂瘪了瘪嘴,接过筷子,开始了对病号餐的挑挑拣拣。陆允了解她,月拂没什么胃口的时候,就喜欢给食物合并同类项,能把佐料的大蒜末给拼起来的大神级别。 陆允瞧见她病号服外一截细瘦的腕子,这人是真的很难养胖,“别玩食物,米饭吃三分之一就行,别的吃不下就算了。” 月拂乖乖吃饭,陆允看她左手还扎着留置针,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我感觉还好。”月拂淡淡道。 骗人,陆允问过护士了,上午激素药的不适作用很强烈,胃里全吐空了。 “耳朵呢?” “有点嗡嗡响,医生说是正常现象。” “疼吗?” “有一点点。” 陆允无奈,月拂总是报喜不报忧,哪怕是不舒服也不会主动说出来,懂事到让人心疼。陆允不准备给月拂做思想工作,现在多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成为月拂的压力。 月拂很快把三分之一米饭吃掉,她对陆允说:“我想吃冰淇淋泡芙,医生说只要我胃口好什么都可以吃。” “我给你买,你喜欢哪家店的?”陆允拿出手机准备给她点。 “我自己买,还要请你吃,”月拂拿起自己手机,“上午你帮我付了住院费,我比你有钱多了,没有让你一直给我花钱的道理。” 也没多少钱,除了单独病房能报销一部分外,刷医保花不了多少钱,经过陆允不想月拂你来我往的算太清楚,也由着她。 月拂很认真的选起了口味,“我一份送到医院,一份点到单位,不然你拿回去要化掉了。” 陆允凑过去看了一眼,“你点这么多?” “我总不能让你吃独食吧。”月拂说:“而且你身为领导,在办公室偷偷吃零食,想想挺奇怪的。” 陆允没有偷偷吃零食的习惯,她连零食也不吃,但是月拂描述的画面感很强,陆允还自行恼怒了一下。月拂又买了份一模一样的送到医院,分给护士台也够了。 “齐浩给你回复了吗?”月拂问。她 “还没有。”陆允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收起来,“可能还没登进去吧。” “几点提供的设备信息?” “十一点多。” 月拂看了眼时间,手指在被单上一点一点,“嗯,那他们是登进去了。” “这么肯定?” “失策了,应该把账号给要过来的,市局技术支队也能模拟登录环境,”月拂懊恼道:“现在我们的信息成为二手的了。” “你很遗憾?” “不是遗憾,只是为你可惜,本来你才是专案调查的负责人,现在有人要横插过来一脚,”月拂嘟囔着:“让别人捡漏了,早知道就不联系姓齐的了。那家伙和某人穿一条裤子。” 陆允倒是没有这样想,市局技术解决不了的难题,月拂向上寻求帮助很正常,换成自己也会这样干,她安慰说:“没什么可惜的,只要案子能破,我们能找到那些失踪女孩的下落,就不可惜。” 月拂听到这话,像是有音符一跳一跳落在心弦上,陆允和别的领导真的不一样,在X小组的时候,文朔把兄弟部门当竞争对手,生怕别人抢了他文朔的功劳。 “队长,你真是个很好的领导。”月拂牵着陆允的手晃了晃,像撒娇。 “除了是好领导之外呢?”陆允没忍住亲昵地掐了下月拂柔嫩的脸颊,没什么肉,掐不起来。 “还是很好的女朋友。”月拂补充说:“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同样作为女朋友的你,要听医生的话配合治疗。”陆允恋恋不舍道:“我要回去当领导了,不能离开岗位太久。” “好,给你亲一口。”月拂扬起右边脸。 陆允躬身完成情侣间的亲密仪式后,大拇指指腹意犹未尽地擦过月拂略带苍白的唇,柔声说:“还有九十九。” “什么?” 陆允站直,她还不太熟练,导致语气有点生硬,“我撒娇换来的。” 月拂反应了一会,旋即笑道:“还有这么多吗?” “当然,我替你记着呢。” “好,你帮我记着。” 陆允回到市局时,月拂用她的名义点的外卖到了,还真财大气粗的手笔,每个口味都买了六个,一个没落。 庄霖看了眼外卖单,还没吃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队长,你没事吧,点这么贵的外卖。” “月拂点的,我不吃,”陆允说:“你们分完,给隔壁技术支队送过去。” 一大队办公室分完,戚小虎嘴馋多留了几个在冰箱,庄霖拎着剩下的准备送隔壁,刚好和过来送晏城一手调查进展的林煦迎面碰上。 庄霖多问了一句,“林副支队,泡芙冰淇淋吃不吃?” “吃,给我拿一个。”林煦爽快道。 “红豆,抹茶,原味,挑一个。” “原味的吧。” 林煦正准备享用自己蹭来的下午茶,陆允端着杯子从办公室出来,“我记得你说过要时刻在恋爱关系中保持魅力,甜食会让人变丑。” 林煦很久没听过这么刻薄的话了,这是人类能说出来的么,她看了眼手里的冰淇淋泡芙,又看了眼脸色不太好看的陆允,她悄声问旁边的戚小虎,“你们队长之前一直这样说话的?!” “月拂没来之前是这样的。”戚小虎习惯了,红豆味的冰淇淋泡芙真好吃,别说恋爱了,他连可以暗恋的人都没用,他不用在乎形象,他还能炫三个。 “月拂呢?”林煦左右也没看见人。 “月拂住院去了。” 林煦心道:难怪啊,因为月拂不在。她咬了口泡芙,冬天果然是最适合吃冰淇淋的季节。 陆允接了杯水,在会议桌坐下,林煦边吃边说:“我可不是来打秋风的,另外两位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具体的我发你邮箱了。” 陆允只得去把文件打印出来。 林煦倚在她办公室门口,“这个泡芙真的很好吃,不来一个?” 陆允甚至懒得掀眼皮瞧她,守在打印机旁边,不动如山。 “陆队,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就不好了吧。”林煦进来开玩笑说。 “我没有情绪。”陆允拿起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材料,皱起了眉头。 “还说没情绪,看看这眉毛,小心挤出川字纹,到时候要填玻尿酸哦。” 陆允终于肯看林煦一眼,她端详对方两秒,问道:“你脸上填了多少?” “啧,你这人,”林煦吃着白食,含糊不清说:“我怀疑月拂眼睛有问题。” “你不是第一个怀疑她眼睛有问题的人。”打印机停止工作,陆允整了整打印好的纸张,出来的时候顺便拉开月拂的抽屉,拿出她整理好的几张照片和对应的材料。 会议上,陆允把打印好的材料分发下去,示意林煦先说。 林煦清了下嗓子,“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另外两个行李箱确认的死者身份。因为盛姝的家里人不愿意配合警方留下DNA数据,所以确认盛姝的身份只能靠她尸骨上的骨螺钉,这两位身份的确认,是晏城法医通过有效方式提取DNA,跑了一边全国人口失踪DNA数据库对比。” “这两个女孩,一个十九,一个刚满二十。失踪时都是夏天,家属报案后找寻无果,在不同的分局压着。你们找我们统计失踪人口的时候,这些数据我就给过你们了。”林煦叹道:“还以为她们被人贩子运到了国外,谁成想她们就没走出过晏城。” 管博仔细对比了两个女孩的样貌,“这两个女孩长得有点像,但是我记得丁岩辨认照片的时候,他对这两个女孩没什么印象。而且从时间上看,月拂不应该把这俩个女孩的照片放进去吧。” “当然没印象,丁岩当时还没出国。”陆允说:“月拂不会无意把照片混进去,受害者在人口交易市场会有个流通过程,丁岩未必只经一手。” 管博后知后觉,“明白了,月拂好仔细。” “你们留意照片。”陆允提醒道:“丁岩说过,吴穹喜欢长头发,单眼皮,年龄在二十上下的女孩。现在确认的受害者基本符合特征。” 管博说:“那我把这些挑出来。” “月拂已经整理好了。”陆允把一沓用回形针夹好的失踪女孩的材料推过去。 月拂不在,又处处是她的痕迹。 林煦先翻了翻,赞叹道:“整理的很好。” 陆允刚才草草翻了翻,“受害者名字旁边标注过字母D的是丁岩辨认过的,报案地不全在晏城,周边城市也有。要说相同,也就只有失踪时间基本集中在了夏季七八月拂。” 失踪女孩的材料在桌上按时间顺序铺开,从十年前到现在,一眼望过去,照片上的人差不多一个样。 庄霖排了遍时间,咂摸着:“为什么是十年前?” “我觉得更应该关注,为什么这些女孩都是同一个类型。”姚睿疑道:“这是吴穹那见不得光嗜好的独特审美?” 林煦放下手机,“我大概知道吴穹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类型。” 182 第182章 ◎爱情伟大?还没月拂工作的责任感伟大!◎ 林煦放下手机,正色道:“我去过吴穹的办公室,他办公桌后面的玻璃橱窗里摆着一张老照片,是一个长头发单眼皮的年轻女性,当时我们还问了一嘴,吴穹说那是他母亲。” “从第一个受害者失踪的时间来看,刚好是吴穹母亲去世的那一年。” 刑侦人员不能相信巧合。 “既然这几个失踪的女孩有着相同特征,那为什么天坑里只找到三个行李箱,剩下的女孩呢?”庄霖提出疑问:“是吴默死之后,张鑫离开了晏城的缘故?” 陆允把已经确认的三位死者的材料在名字旁边补上字母Z,现在桌上只剩下几个女孩属于无法确认状态,既不是丁岩经手的,也不是徐竞见过的。同样的下落不明。 “丁岩的交易完成之后,被送出去的女孩是生是死,他不会知晓。”林煦揉着指关节,气定神闲道:“一个有钱人要处理尸体,那可有太多方法了。” 一大队纷纷看向她,这位林副支队表现的未免太惬意。好像这案子不是她负责的一样。 陆允起身拖过白板,开始对目前发现的情况进行简单的梳理。 她先写下失踪时间最开始的受害者盛姝的名字,时间标记为十年前,她说:“这个时间,张鑫还没大学毕业,吴默还活着,盛姝失踪的时间在吴穹母亲去世后的一个月。这是张鑫和徐竞的第一次合作。” 陆允依次写下,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这两位受害者的失踪时间在第二年的七月和八月。这是他们合作的第二第三次。在这之后的不久,吴默身亡,张鑫离开晏城,之后在方陵和徐竞再次合作,犯下了六年前伤人的案子。” “然后是第五年,第六年,丁岩在七月和吴穹产生过两次交易。” 白板上陆允画了个简易时间轴,按失踪报案的年份,将受害人的名字写下旁边,第七位和第八位失踪的报案时间不在七月,,一个在十月,一个在九月。 月拂还特意在时间上画了问号。 陆允依葫芦画瓢在时间上打问号。 戚小虎举手问道:“今年怎么没有,按一年一个的时间频次,今年也会有一个,难道嫌疑人金盆洗手啦?” “今年不是没有,是还没有人发现。”林煦说:“从前几位失踪的时间上来看,失踪报案稳定在七月和八月。从第七位开始,报案时间在往后延。他们的作案模式发生了变化。” 陆允翻过整理好的材料,“这后面这几位失踪女性除外貌差不多外,她们还有个共同特征,独居。” “要是没有经常联系的人,被发现的晚也确实合理。”管博说:“但要在茫茫人海找到一个独居,还符合一定外貌特质的年轻女孩,难度是不是有点高?” “我看未必,”姚睿说:“想想张鑫,他就是利用自己人事总监的身份来选择目标人物,现在就业市场那么庞大,随便弄个公司,发一则招聘启事,和鱼塘撒鱼网没什么区别,再挑挑拣拣,总能找到合适的。尤其是现在的个体户,连劳动合同都不签,二十左右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多社会经验,我们查都没地方下手。” 讨论来讨论去,关于这几位失踪女孩的去向依旧不明朗。失踪报案涉及好几个省市,唯一有方向的是,后面几位失踪的女孩,无一例外的来了方陵。 “我靠,”林煦一拍桌,激动道:“吴穹他妈,老家就是方陵的。” 这个发现令本来低迷的讨论,忽然振奋了起来,林煦给大本营打电话,“汤汤,查下吴穹他这些年的行程,有没有来过方陵,对,所有出行都查一遍,重点查夏天的行程。手上的活先放下,我这个十万火急,要快。” 等林煦挂了电话,陆允告诉大家,“华可瑜在青树县有块宅基地。” 调查有了具体的调查方向,林煦没有坐等的道理,她需要回去咨询爱情价的专业人士。 陆允送她出来,林煦有意无意道:“月拂有很强的洞察力和分析能力,具备一个专业刑侦人员的所有特质,但是她为什么没有及时把这份整理好的失踪人员的情况汇总出来。” 两人来到了外面停车场,林煦说的很委婉,陆允还是听了深意,月拂发现了异常,没有及时汇报。 陆允看见远处一只被风扬起的塑料袋,鼓囊囊飘扬在天地之间,“她这几天过的很混乱,大概是忘了吧。” 林煦默了两秒,然后开口:“差点忘了问,月拂因为什么原因住院?” “左耳压力性突聋,现在是72小时的黄金治疗期。”陆允说:“她住院期间,我不想把调查进展告诉她。” 林煦了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说:“肯定会好起来的,你要相信你不吃甜食保持的魅力。” 陆允很是不能理解林煦这动不动就蹦出来的冷笑话,比数九寒天还冷。 林煦看陆允不为所动,“你要相信爱情的伟大力量。” “”陆允信个鬼,爱情在月拂那里属于可有可无,伟大?还没月拂工作的责任感伟大! 目送张扬的粉色大越野离开,陆允看了眼时间,高压氧治疗差不多结束了。 “你是想我了吗?”月拂清甜的声音注入了陆允此刻沉闷泛酸的心湖,无风无波地泛起了一圈圈淡淡的涟漪。 “对,很想。”陆允比着脚下地砖的缝隙,问道:“高压氧治疗不难受吧?” “不难受,我躺在里面都睡着了,”月拂的声音听着很轻松,“要不是医生叫我,我还能睡。” 陆允低笑一声,“你现在也可以睡。” “不了,我现在睡不着,”月拂大概是在病床上翻了个身,“我问过医生,晚上不用滴药,所以晚上我想回去。” “医生同*意你晚上不住院吗?” 月拂说:“同意啊,而且这是小毛病,完全不需要一整晚在医院观察,都是睡觉,我不想在这睡。” 突聋不是小毛病,严重程度会终身失去听力。月拂对自己身体的不在乎,反倒让陆允更在乎她的感受。 “你不想住就不住,下班我去接你。” “不用,打车很方便。”月拂说:“你很忙的,我刚还在催齐浩,让他把结果给你。” 天气是真的冷了,风刮过停车场,鼓进外套里,很凉,陆允过了好一会才说:“月拂,你可以不用为我考虑太多,在我这里,你可以不那么懂事。” 月拂在病房安静了一会,她黯淡的眸子垂着,掀不起任何光亮,她用听不出任何妥协的轻快语调答应道:“好,我等你。” 陆允刚回办公室没一会,齐浩那边的调查就过来了。 张鑫的账号确实登进去了,在他的账号下只有一个帖子,长期更新。因为平台没有图片上传功能,只有简单的数据。 那些被他选中的女孩,基本的身体数据被展示在上面。张鑫留下一个很隐晦的入口,会跳转到另外一个页面,需要付费。 齐浩把整段操作的流程录了屏,陆允才能看到这个付费页面的内容。 不着寸缕的年轻女孩,惊恐的看着摄像头,她们有的头发蓬乱,有的化着精致妆容。 货物一样被人挑选。 陆允只能硬头皮看下去,很快,她认出了瞿颖,丰芝慧,还有被确认身份的其她女孩,她们无一例外的伤痕累累被拍了照片。照片下面是最低起拍价,有人在下面追加价格。 这种拍卖方式把人当货物一样卖出去,陆允很难想象在技术与日渐新的现代社会,还有人利用技术,进行如此卑劣的人口贩卖。 社会上讨论技术科技,话题多数是正向的,科技如何改变生活,技术向下探索创作新可能。城市中的现代人生活在科技璀璨明珠下,平等的享受科技带来的便利。 与此同时,科技之光的背面,有人利用技术,利用人性的阴暗面,将同类聚集在一起,进行着属于同类之间的狂欢,他们的兴奋呐喊没有声音,但字符的笔画暴露了他们的狂喜与阴暗。 他们在光明的科技背面,用暗处的目光打量朗朗乾坤下的猎物。无实名是他们张狂的资本,是随心所欲的伪装。 科技并不是不可撼动的高墙,只要裂开一点缝隙,铺天盖地的请求万箭齐发扎进裂缝。在这天,犯罪嫌疑人使用的平台在DDoS千万级结点的攻击下,耗空了系统资源。 齐浩在那边说:“月拂,我们打了一场科技胜仗。” 月拂并没有齐浩振奋,她知道在省厅某个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有一群戴眼镜平时看着毫不起眼的人,熬了几天几夜,终于打了一场胜仗,他们高兴地拥抱在一起,连日的疲惫随着喜悦尽消。 “嗯,你们辛苦了。”月拂站在医院外,对于手机里面的胜利,没有丝毫触动,喜悦穿不透她麻木的心脏。 月拂挂了电话,她很少因为胜利高兴,在她所接触的案子里,警方从来不是胜利一方,在与犯罪嫌疑人角逐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是胜利的一方。渐渐的月拂不会出现在任何庆功宴上,在她看来,事后的胜利,不是胜利。 陆允降下车窗,在医院外找到一只发呆的漂亮小鸟。 “小宝,”陆允这样喊她,“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月拂对上她那双含笑的眼睛,眼底也氤氲出一点笑意。 车门被关上,车载空调吹的里面暖烘烘的,陆允帮左手不方便的月拂扣好安全带,然后右脸被病号袭击了,一个极淡极冷的吻。 月拂说:“先不回家,我有点饿了。” “想吃什么?”陆允脸上有一小块是凉凉的,心里又热热的。 “喝点热的吧。” 183 第183章 ◎你没有欺负我◎ 陆允带月拂去了一家专卖鸡汤饭的小餐馆,有汤有主食,属于高热量高碳水,很适合不长肉的病人。 “我听齐浩说了,他们使用的平台被DDoS倒灌攻击,目前无法访问。” 陆允用消毒湿巾帮月拂擦拭碗筷,她晚上吃过了,餐具只上一份,擦的很仔细,“我说什么来着,你好好休息,调查也可以推进,你现在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大虎还指望你康复出院,给你摆一桌。” 月拂轻笑道:“我好像没那么重要,又很重要。” “你一直很重要,”陆允把消好毒的碗筷摆在月拂面前,目光炯炯郑重道:“你好好的,这很重要。” 月拂没说什么,陆允有意不让她聊案子,她就不聊,她们点的餐也上来了,鸡汤配一小碗的米饭,月拂只喝了一点汤,激素药的缘故,她胃口确实很差,汤匙没动两下便不动了。 陆允还在给她剥鸡腿皮,“怎么不喝了?” “喝不动了。”月拂看着流油的鸡腿,“我吃不了,你专门过来一趟,我只吃这么点。” 多余一顿饭的压力,陆允也不会给月拂,她笑笑说:“没事,我们打包回去,明天热一热当早饭,不浪费粮食。” 回去的路上月拂没说话,陆允知道是吃了药的缘故,情绪低迷症状也在医生告知的治疗副作用内。 等到了家,陆允问月拂要不要洗澡,她知道月拂一定会洗,但是手上扎着留置针,担心她洗不好。 “留置针而已,”月拂嗔怪道:“你不要把我当什么都不能做的废物好嘛。” 废物两个字扎得陆允心乱如麻,她等在卫生间外听着里面淅淅沥沥的淋浴声,心里仿佛下了一场大雨,月拂不该用这个词,也从来没用过这个词。 月拂怎么可能会是废物呢,凡是认识她的人都不会用废物来形容她。但是月拂用来形容她自己。陆允感觉自己也有点焦虑了,或许月拂只是无意,是自己小题大做? 但一联想到月拂经历贺祯一事,她要把这样一个名词安在自己身上,又显得合理了起来。 她还在怪自己。 怪自己没赶上,怪自己中午吃饭太慢,所以她吃饭才狼吞虎咽,怪自己没有压住颈动脉,所以她在车上不停抠着没有血污的指甲。月拂把自己困在了没救下贺祯的自责里。哪怕在吃下缓解压力和焦虑的处方药之后,她的压力或许消失,只是她还困在自己的情绪里。 月拂洗过澡出来,陆允小心翼翼问她:“要我帮你吹头发吗?” “一只手是挺不方便的。”月拂在沙发上乖乖坐下。 头发吹好之后,陆允把吹风机放回洗手间,出来后问道:“你今天要自己睡吗?” 月拂躺在沙发上,懒懒地看着她。 陆允在紧张,这种紧张导致她不断征求自己的同意。月拂也曾有过这种卑微的体验。是小时候,出门前她会观察柳盈,去猜她心情好不好。如果柳盈心情不好,在钢琴课上弹错一个音会招致柳盈不快,她的情绪就有了宣泄口。然后小小的自己,顶着背后一千双尖锐指责的目光,在心乱如麻惴惴不安中上完整节课,到家接受柳盈的谩骂。 这种小心试探看人脸色的紧张,月拂小时候也经历过,那是压抑的连喘气都不自由的体验。想到这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月拂把脸埋进沙发盖巾里,哭的很小声。 陆允慌了神,连忙走过去把她抱进怀里,“怎么啦?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月拂只是摇头,脑袋埋在陆允脖子下面,轻轻细细地啜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她哭得那么小声,眼泪又是那么大一颗,陆允的衣领被眼泪洗了一遍,湿透到心口的位置。陆允安安静静抱着她等她哭完。 过了很久,客厅两个人都静静的,陆允轻拍着月拂的肩膀,像安抚在哭闹完的孩子。 月拂从怀里抬起头来,声音带着一点哭腔,她说:“你可以不问我。” “我想和你睡觉,我愿意和你睡觉。” 陆允还没明白过来,下意识回道:“我以为” “你如果这样小心,不表达你的情绪,我会觉得我在欺负你。”一颗眼泪又从眼角滚了下来,“像柳盈那样。” 眼泪划到下巴尖,陆允明白了。 月拂实在太敏感,她害怕成为柳盈,总是对比,反思自己。陆允帮她擦掉眼泪,“没有,你没有欺负我。你是世上最好的女朋友。我尊重你,才会询问你今晚想睡哪,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想太多。” 月拂带着哭腔说:“你想要直接说想,你直接说你需要。” “好。”陆允把哭得梨花带雨的人抱进怀里,“我要和你睡,我们今天睡主卧。” 仿佛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叫喊与补偿。月拂通过陆允看见小时候惶恐不安的自己,她不想让陆允仰着头来渴求一份在意。 经过这一折腾,时间很晚了。陆允洗过澡出来,月拂躺床上睡着了。枕在她的枕头上,哭红的鼻尖还有没褪下去的粉,锁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陆允小心掀开被子进去,刚躺下,月拂摸着她的睡衣抱了过来,挂在身上。陆允侧卧,抱着她一遍遍拍拍,妄图给人一个好梦。 第二天,陆允用昨天打包回来的食材,煮了两份鸡汤面,一人一个鸡腿,剩下的鸡肉撕成鸡丝泡进汤里,月拂很给面子吃了个精光。 把月拂送到医院后,主治医生做了简单的左耳听力测试,恢复情况很好,左耳能听到一点声音,医生说:“恢复的很好,继续保持的话,再滴两天的药,配合长期治理,影响不会太大。” 陆允一颗悬着的心放回胸膛,她还担心月拂昨晚情绪不稳定会影响治疗,送走医护人员,月拂靠在枕头上,“中午太忙的话不用过来,我会按时吃饭的。” “要真是太忙我可顾不上你,”陆允把玩着月拂的右手,“你听医生的,我听你的。” 陆允到单位的时候,黄支队和谢尧已经到了,调查有了进展,讨论会很有必要。 黄逸斌放下手里的调查报告,中气十足地嗯了一声,“这案子还是不可避免惊动了省厅,一大早副局长找过我了,这个平台涉案范围广,部里专业技术人员会介入调查,我们配合他们调查就行,剩下的大部分工作还是受害着的去向确认。” “落网的几位嫌疑人的公诉内容差不多可以着手准备,尽量在今年把流程走完。”黄逸斌看了眼陆允,“至于晏城的案子,我们能配合的尽力配合。” 黄支队的言外之意是,晏城的调查方陵不能错过,徐竞是否要被押送去晏城还要看后续的调查。毕竟是专案调查起的头,没有把一个案子拆四分五裂的道理。 受害者的去向问题是个超级大工程,平台阅后即焚的机制,哪怕技术攻克了对方服务器,没有数据留存,涉案双方都不肯交代的话,警方要找到人,难如登天。交易的另一方要都像吴穹,不当面交易,全国这么多省市,无异于大海捞针。 黄逸斌下放完压力甩甩手走了,留下谢尧继续推进调查。 “现在能确认丁岩在国内期间作案多少起了吗?”谢尧问。 陆允把整理好的失踪人员名单,连同照片一起给了他,“目前只有这几位还没确认下落。国内的我们已经把照片发给了各地部门。” “晏城那部分是已经筛出来了?” “对,那几个失踪的女孩特征比较明显,时间又有规律,我们和晏城市局聊过,这个案子会由我们两部门共同调查。” 谢尧翻完照片,莫名其妙有些不悦,问陆允:“月拂什么时候能回到岗位。” 陆允回答:“这三天是黄金干预期,恢复如何全看这几天,至于三天后,要看恢复情况。” 谢尧收起材料,“行吧,我把这些信息同步给对外部门。你们手上的工作继续推进。” 两位领导走后,戚小虎冒出头说:“谢副支啥意思,月拂不在我们就不能工作啦?” “不是吧。”管博说:“失踪人员的确认一直是月拂在负责,她有在和前部门的人沟通,谢副支估计是不想干重复的活。” 谢尧走了没一会,林煦转着车钥匙来了,她直奔陆允办公室,“陆队,出外勤吗?” 陆允正准备分一分几位嫌疑人的公诉材料,材料高手不在,这种繁杂的文书工作又不能一股脑扔给忙得抬不起头的胡咏。 林煦像及时雨一样解救了一大队两位晕字的两条可怜虫。 “开我车去。”林煦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车,说:“两辆车目标太大。” 陆允沉默地看向那辆明媚到不行的粉色大越野,还有什么比亮粉色大越野更能吸睛? “林副支队,你平时就开这辆车出外勤?”戚小虎好奇道。 “那肯定不行,这是我家宝贝的御用座驾,我可不舍得开它出现场。” 陆允:是怕丢了你副支队长的面子吧。 “你家宝贝的御用座驾,我们就不上去了。”陆允推辞道。 林煦推着她往自己车边过去,“我可以没拿到调查手续,咱先去踩个点。” “踩点?” “华可瑜不是在青树镇有块宅基地,我们过去看看。” 陆允问:“吴穹来过方陵?” 林煦说:“年年来,还是七八月份的时候。” 184 第184章 ◎翻院墙砸玻璃不走寻常路的一对◎ 等他们走到近处,才发现车边站着一个女孩在打电话,声音清丽又不容拒绝地说:“不行,这个品牌去年被曝出过甲醛超标,这种家具不能抬进养老院,一次合格,不代表后面他们不会滥竽充数,把这家换掉。” 陆允问林煦:“这位?” 林煦得意到眉毛快飞出去了,“漂亮吧,我家的宝贝。” 陆允都没看到正脸,那里知道漂不漂亮。 林煦走过去,“跟你说了别站在风里打电话。” 司辰心挂了电话,“站着说话显得我底气更足,采购老是搬出阿姨,说是阿姨同意了的。” “我一会跟我妈说一声,别老是相信熟人介绍。而且你才是大股东,底气本来就足,”林煦牵着司辰心的手,“跟你介绍咱们的乘客。” 司辰心一看就是那种富贵人家养很好的大小姐,说话温声细语,礼貌温和。她乌亮光滑的长发随意的放下来,衬得肌肤细腻莹白,穿着看不出牌子质地很好的米白色大衣,腰带简单束着,脚上是黑色马丁靴,只有左手无名指钻戒闪着光,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装饰,简简单单的穿搭,衣服被她矜贵的气质穿出了价值不菲的感觉。 矜贵是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存在,但她有一双温润的眼睛。被这双眼睛看着,莫名地能让人感到安宁。 林煦介绍司辰心的时候一大堆牛气哄哄的标签,司辰心没让她说完,“你要不以后把我的履历打印出来,逢人就发?” 司辰心是开玩笑,林煦一拍手,激动道:“小满好聪明,我怎么没想到、” 上了车,司辰心腿上放着笔记本忙碌,林煦念叨她:“让你别跟来,开车看电脑对眼睛不好。” “难道你又把我一个人扔酒店?”司辰心手指在键盘上打字,“说好的度假,到现在也没见着风景。” “我纠正一下,我们是来看病,另外才是度假。”林煦看了眼时间,说:“时间到了,你把装好的药喝了。” 司辰心没接话,敲键盘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小满!” “知道啦!” 陆允在后面围观了全程,听着像吵架,但又不太像。月拂被一个人留在了医院里,她不会可怜兮兮说一个在医院多可怜,但陆允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怜。 青树镇离市区不算太远,小镇全是两三层方方正正的自建房,从路边经过,给人一种人财大气粗的感觉。 林煦没有直接开车到目的地,而是选了个路边边停下,步行过去。 宅基地自建的房子没有所谓物业,他们遇见一两个好奇打量,但没有多嘴的村民,连屋檐下趴着的狗都少言寡语的,沿着修好的水泥路,一直走到了一栋别墅前。 如果别家自建房是摞起层高的有钱,那华可瑜的房子一看是家底丰厚的真有钱。 亭亭如盖的罗汉松从里面冒出半边,两米高的白色围墙拦不住欧式复古雕花的墙柱,二楼巨大的落地窗倒影叠嶂群山如同嵌入银泥中一颗天然绿透辉宝石,别墅依山而建卡在半山腰,又被四向围墙围得密不透风。 林煦让陆允和戚小虎假装路过的游客从别墅旁边经过,正门入口装着监控,陆允出监控范围后,给林煦打电话,“三个监控,都在正常使用。” “吴穹一年就回来一次,还搞三个监控,要是没鬼,鬼都不信。”林煦遥遥照了一眼,“我们得想想办法进去。” “我们还是申请搜查证再来吧。”陆允说。 “我要是能申请早申请了。”林煦说:“我们只有他的行程记录,不能证明他有作案嫌疑。” 陆允继续往上走,再往上一点能看到整个院子全貌。院子里除了一条靠着院墙的花圃,其余地方铺着不规则形状的各色地砖,院子大而空旷。 然后她看见了别墅外的电表箱,有个大胆的想法。 戚小虎作为人肉垫,亲自把两位领导送进了别墅。为了防止别墅里面也有摄像头拍到,陆允把电闸给拉了。 然后两人在院子里犯难,进了院墙怎么进别墅内部,她们正纠结这么进去,旁边哐当一声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两人抬头看过去,司辰心站在外边山腰上正在拍手上的泥。 林煦朝她竖起个大拇指。 陆允:“”你俩真不愧是一对。 被砸烂的窗户是老式设计的窗格,里面是也老实插销,她们打开一扇窗就跃了进去,林煦还特意回头,没有登堂入室做贼的心虚,但是用非法入内的声音问司辰心,“小满,我帅不帅?” 司辰心在外面也给她回了个大拇指。 陆允简直没眼看她俩,只看了眼玻璃花窗渡进来的波澜树影。别墅内部和老式花窗一样的古典风,家具全是统一的白,通屋铺设浅米色大理石,乳白色精雕楼梯扶手,半拱形设计的窗户挂着层层叠叠纱幔,目之所及透着死气沉沉的白,尤其是她们从里往外看像是走进华贵精装的棺材里。 大白天的别墅内,在满目的白色下,她们两个不速之客有种静悄悄被暗处盯上的感觉。 一楼大理石地板上照着她俩鬼祟地丈量这栋久无人住的房子。一楼格局一眼撩过去没任何遮挡,正常从大门进来会看见巨大的电视幕墙,米色沙发,电视幕墙边上有扇门。 转动门上的钥匙,打开是一个房间,同样的地板,同样的白色床品,连衣柜也刷成了白色。这种干净的房间藏污纳垢不难被发现,两位专业刑侦人员一眼就扫完了。 一楼两间卧房,两个洗手间,厨房,除了干净还是干净,吴穹离开前肯定请专业保洁打扫过,搜寻无果的两人沿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不同于一楼的压抑沉闷,一上去整面墙的落地窗,视野放出去是远处绿意深深的青山,二楼格局更简单,偌大空旷的客厅只有一张单人沙发,孤零零在巨大地毯上。 林煦说:“吴穹结婚很多年了,怎么住的孤家寡人似的。” 陆允站在巨大的中世纪风格的浮雕背景墙前,陆允没有研究过西方美学,但是从墙壁里雕出来的浮雕,肯定不便宜。 林煦边拿着手机录像,也停在了这面巨大的浮雕墙面前,“我去,吴穹还是个写实派。” 两人对二楼几个房间展开了搜索,紫光灯打在哪都没有出现预期中的荧光,林煦叉着老腰,“没道理啊,吴穹在方陵只有这一处完美符合作案条件的场所,怎么一点痕迹也没有。” “你为什么认为吴穹一定会在这作案?”陆允拿着紫光灯照着卧室的床腿。 “这地方对他有不同的意义。”林煦说:“吴穹还在国内的时候,华可瑜每年都带他回来过暑假,十几年没变过。” “我们找到当年吴家的保姆了解了情况,华可瑜对儿子很严格,属于儿子多看一会电视都要训斥半小时的那种妈。而且应伊人跟他们同住,作为大房,不可能那么慷慨让小三母子俩在家里上蹿下跳。关起房门,老公管不了,只能管教在儿子身上。” “这房子会成为吴穹在母亲死后年年必来的地方,肯定有某种他必须要来的理由。不然好好一个大公司老板,来祭奠一栋空房子?” 陆允:“祭奠?” 林煦撩开窗帘后边,什么也没有,她回答:“华可瑜十年前六月去世的,她葬在了丈夫旁边,要悼念亡母也不用跑这么大老远,你说是吧?” “你干什么的?”一声响亮的质问传到了在二楼卧房的两人耳朵里。 她们做贼心虚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蹲到窗户边,撩开窗帘一角,戚小虎拔腿在前面跑,两个老乡打扮的人在后面追。 林煦说:“当警察的跑个球啊。” “我们两不也做贼一样苟在这。”陆允说。 “靠,大虎跑了,小满去哪了。”林煦左右没看见会砸人窗户的乖乖宝。 “你能先关心下我的下属吗?”陆允说:“是你带人过来的。” 林煦才懒得管,自己下属自己管。 她俩是穿鞋套进来的,麻溜下楼,走到刚才进来的窗户,司辰心又闪现,乖巧地立在树下。 林煦长吁短叹低声道:“好险,小满你在就好。” 陆允把窗户插销插回去,就听见林煦说,“咱俩怎么出去?” 暂时不用担心有人过来,戚小虎调虎离山把人引走了,导致她们没有强有力的肉垫接应,总不能指望外面弱不禁风的药罐子吧。 陆允走到墙根,右腿屈膝,左脚后撤,“你助跑两步,我送你出去。” “林队够意思,”林煦后撤几步,快速助跑一脚踏在陆允横着的大腿上,陆允双手十指相扣垫着另外一只脚用力把林煦送上了院墙。 林煦调整好姿势准备回头拉她一把。 只见陆允往后撤,助跑过程中借助院墙与墙壁之间的距离,右脚踏上墙壁,一个蓄力左脚蹬上院墙,左手扣住院墙顶端,就那么轻轻松松翻了过去。 给林煦看的是目瞪口呆。卧槽!在我老婆面前耍帅是吧! 在外面的司辰心望着林煦,“你能给我一个帅气的落地吗?” 林煦在上面找好落地位置,准备以一个相当帅气的姿势落地,天不遂人愿,她选的地方过于湿滑,一落地,柔软山泥划出好长一道,她眼疾手快拉了最近的陆允一把。 两人双双跌进了落叶中。 陆允:“” 两人土一脚泥一脚的走在一尘不染的司辰心后面。 林煦问:“小满,你刚才躲哪去了。” “我在别墅后面,二楼落地窗的景色一定很好。”司辰心倒是比较关心戚小虎,她问两人:“你们要怎么去把人捞出来。” 她们还没到停车的位置,倒是先看见了闪着灯的警车。 185 第185章 ◎厄里斯女神雕塑◎ 青树镇派出所办案区,好在小何警官机灵,她在摸到戚小虎警官证的时候一下把人塞进车里,然后迅速拉着所谓的小偷,扬长而去,预防了一场不必要的冲突。 “队长,你可算是来了。”戚小虎当警察以来第一次被拷着坐上了警车后排,刷新了从警生涯被当成嫌疑人追赶的体验,以后他反拷嫌疑人可不敢死死压着重量了。 “两个村民就能逮住你,你的体能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把下属从局子里赎出来的领导不留情面地吐槽。 戚小虎喊冤,“我是为了给你打掩护,还有司博士,她那么瘦小一个,要是被抓起来了,闹到学校保不齐学位还给丢了呢。” 陆允哼道:“人家在国外读的博士。” 正说着,林煦和她的博士女朋友靠在车边打情骂俏,司辰心在研究林煦的手机,林煦把脑袋拱过去,被司辰心一根食指推开,林煦夸张捂着脑门。 陆允:“”在哪都不耽误秀恩爱是吧! “打点好了吗?”林煦一秒收回贱兮兮的表情问道。 “打点过了,派出所民警会告诉报警的村民这是一场及时被制止的入室盗窃。大虎会作为盗窃未遂的无业游民被处理。” “忽悠报警的村民可以,”林煦报臂笑道:“吴穹未必会被敷衍过去。他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发现监控断电,又能让人过去查看情况,我们的行踪肯定是暴露了。” “只能怪你那辆车太张扬。”陆允看了一眼车牌,挑眉道:“还是晏城的拍照。” “放心,吴穹没见过这辆车,他不会怀疑的。” “没见过不代表查不到哦。”司辰心提醒。 林煦颇为头疼道:“小满,你可以当个不会说话的绝美手办吗?” 这一趟算是无功而返,大概率还打草惊蛇,回去的路上依旧是林煦开车,司辰心在副驾研究她们在别墅里拍的视频和照片。 月拂给陆允发来信息:【今天我想回去看下奶奶,高压氧结束后就回】 陆允想着月拂确实有些日子没回去看老人家了,要是状态不好月拂未必会回去,她想回多是认为不会露馅。 【好,我今天也有点忙,要收好你的小蓝手环,别被家里人发现了。】 月拂回她:【我会留意的。】 戚小虎等领导发完信息,试探道:“队长,黄支队不会知道咱们的事吧。” “你觉得呢?”陆允反问他。 在系统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晚上七点多的时候,陆允跟进完今天的失踪人员核实进展,同时分配完公诉材料的任务,从洗手间回来,刚一只脚踩进办公室,眼尖的庄霖立马凑过来,“队长,黄支让你去办公室找他,脸色比锅底还黑,我说你去洗手间了,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咋了这是?” 陆允还没说话,戚小虎脖子一缩咽了口唾沫,“队长,你去,黄支没喊我。” “胡闹!”黄逸斌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在没有任何实证的情况下你们贸然出现在嫌疑人的房子周围,还入室!你当警察也有些年头了,还是个大队长,这种无手续无报备的低级错误还明知故犯,无组织无纪律,办案不是过家家,不按章程不守规矩,你把案子办出花来,上面也未必会看好你。” 陆允知道挨批的态度要端正,站在黄逸斌面前一言不发,她本来脸就臭,岿然不动冰雕似的。 黄支队看着更火了,“怎么不说话,你灵活办案的脑子呢?” “我检讨,今天确实是我冒进了,去了一趟嫌疑人住处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是我判断失误。”陆允没供出登堂入室的林煦半个木字。 黄逸斌指关节叩响桌子,谆谆教导着:“你说你去就去,好歹带个机灵点的,带个脑子全长身上的大块头,还被派出所抓了个现行,那小子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是市局重案支队的,都不用我亲自出马,脸全给我丢光了。” 黄支队的评价过于一针见血,陆允替自己的大块头下属辩白:“大虎还是很机灵的。”毕竟他掩护了林煦那位一看就身体不好的女朋友。 “机灵,哪机灵,机灵能被抓到派出所,还被人家拷着手铐怼进车里。”黄逸斌哼道:“你自己手底下的兵,护短我没意见,综合素质你该把把关,重案支队的刑警跑不过两村名,还被人用矿泉水瓶敲脑袋,这传出去治安支队老周能排着队来看我笑话。” “我知道了,黄支,我会给他们安排加练,保证下次没人能追上。”陆允站得标枪一样,说话还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跟人机似的。 黄逸斌气得差点变身桌面清理大师。 这时陆允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她纠结了两秒要不要当着领导的面接私人电话,黄逸斌摆了摆手,“出去出去,别在我这放你的交响乐,我还没退休呢。” 电话那头是林煦,她嗓音嘹亮且兴奋,“干嘛呢陆队,给你发照片一张都没看见。” “刚在领导办公室。” “那正好,拉上你的领导,大案子,立功的时候到了。” 陆允再度敲开领导办公室的门,“黄支,你最好去趟现场。” “我去!”夏至拎着勘察箱站在巨大的浮雕幕墙前发出一声惊叹,“尸体藏在这都能被发现!谁发现的?” 现场民警给她指了指在边上叼着粉色棒棒糖,气质矜贵的有钱人家大小姐司辰心。 做笔录的警察重复了一遍司辰心告知的内容,“所以你是晏城过来的专案顾问,因为怀疑嫌疑人有可能将受害者的尸体藏在别墅,于是趁着天黑带着镐子翻围墙进来把屋主的窗户给砸了,又因为怀疑嫌疑人将尸体砌进墙了墙里,所以把墙给敲了。” 司辰心乖宝宝式点头,“是这样。” 悲催的小年轻看向在场的领导,拿眼神询问领导,非法入室诶!可以这样吗?这可以合理吗? 林煦挂了电话走过来,“这不够合理吗?我们司顾问的的确确从墙里敲出了尸体,铁证如山。” 黄逸斌看了陆允一眼,陆允目光滑向墙里漏出的尸骨一角。 黄逸斌:“”没线索没进展闯了个空门无功而返,结果被晏城来的警察敲出个大的!不,还不是晏城警察敲的,林煦在方陵没有执法权,是晏城市局专案顾问敲的,都没违反跨区执法条例,还真是谨慎。 此刻是晚*上九点,镇派出所所长来了,市局重案支队两位大领导也在,这栋自建房别墅被警车围了个灯火通明,警戒线外是伸长脖子往里看热闹的村民,别墅内是拿着相机固定拍照的痕检和物证,法医夏至拿着小锤子在墙上敲敲打打。 司辰心来到旁边对她说:“这里没有尸体,你应该敲旁边那条蛇。” 夏至抬起头一看,好漂亮一个活生生的大美女,她当法医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么完美的骨相。 “司顾问,闻名不如见面,”谢尧走了过来,主动伸出手,“我是谢尧。” 夏至:噫~好油腻一男的。 司辰心不认识的人多了去了,她缓缓伸出手,“你是?” “你应该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特别行动组的特别顾问。” 林煦眼疾手快的冲过来,一把握住谢尧的右手,“谢副支队,司顾问可不仅仅是特别行动者的顾问,她同时还是我们晏城市局第三支队的顾问。” 司辰心没理会这两莫名其妙的对话,她对夏至说:“这幅画里只有三具尸体,分别在两条蛇和蝎子的雕塑后面。” “你怎么知道?”夏至问她。 “整个二楼除了这幅巨大的雕塑描述有具体事件,剩下四幅只有一个展示主体,也就是这副主画的核心主题人物女神厄里斯。” “厄里斯?谁啊?”夏至手背搔了搔发痒的脑袋,几根自然卷漏了出来。 “在希腊神话中,厄里斯作为不和与纷争女神,象征冲突与挑衅。”司辰心抬头欣赏眼前的巨型雕塑墙,“这是厄里斯有名的典故,金苹果事件。” “她在婚礼上掷出刻有‘献给最美女神’的金苹果,引发了另外三位女神的争夺,最终导致特洛伊战争。”司辰心缓缓说:“表面是美的角逐,实际是权利与欲望的导火索,很符合嫌疑人对母亲的刻板映像。” 司辰心给他们指了指刚才被林煦砸出尸体的四幅单人物主题雕塑的其中一副,“这四幅厄里斯的雕塑后面,都藏着一具尸体。这一副,有三具,石头后面的蛇,和草丛盘踞的蛇,爬在荆棘上的蝎子,这两种黑暗生物具有危险特质,塑造了厄里斯是优雅的混乱播种者。” “至于抛出金苹果的厄里斯后面藏着的,多半是嫌疑人心里真正的厄里斯。” 有了具体的指示,技术人员有目的开始敲打,不多时,陆陆续续从司辰心说的位置后面找出了尸体。 黄逸斌结束了和派出所所长的对话,找到谢尧,“怎么特别行动组也过来掺一脚?” “应该不是,刚才林副支队说过了,司顾问是晏城过来的顾问,这案子和特别行动组没关系。” 那边两位领导在对话,这边林煦夺走司辰心手里一颗巧克力,说:“现在太晚了,吃巧克力晚上睡不好。” 司辰心没有拿回巧克力的打算,“你要不看下现在几点。” 快十一点了,林煦对陆允说:“我们的人已经出发去了吴穹的住处,只要他没跑,今晚就能有结果。” 然后这位报案人兼晏城专案调查负责人之一,穿过忙碌的众人,带她不能熬夜的夜猫子,回去睡大觉了。 186 第186章 ◎你跟月拂也这样见外吗?◎ 青树镇一直忙到了后半夜,现场工作处理完后,陆允回到单位已是凌晨三点,左右没几个小时,她回宿舍眯了一会,起床简单收拾一把,先开车去接月拂。 她到绿墅的时候比约好的时间早十分钟,刚停下没一会,月拂就过来了。她穿着一件宽松版的黑色夹克,拉链拉到了最上面,同色系的裤子,全黑色打扮看上去比刚到来的冷空气还要冷上三分,说的话又冒着热气,“我给你带了早饭。” 陆允心里一暖,接过月拂递上来的盒子,准备发动车子。 月拂说:“现在还早,先吃早饭吧。” 揭开盖子,里面是煎好的三明治,还有俩个鸡蛋,月拂又从宽松的外套口袋里像哆啦A梦一样掏出个保温杯,“豆浆,没放糖。” 陆允先吃三明治,月拂就拿过小盒子帮她把鸡蛋剥了,三明治的吐司片两边是炸过的口感酥脆,陆允说:“你做的?” “嗯,没放蛋黄酱也没放番茄酱。”月拂剥鸡蛋的左手背上贴了一张粉色小花贴纸。 “桃子不用上学吗?”陆允问道。 “姐姐给她请了长假,有家教老师远程辅导,学习没落下。”月拂开始剥第二个鸡蛋,温声说:“比起学习,好好告别更重要。” 陆允缓缓咽下食物,又问:“奶奶这两天怎么样?” 月拂手上动作一顿,头低得更低了一些,“一般,只能躺在床上,一天没几个小时是清醒的,不过我昨天回来,她让我多吃点饭来着,随便问起贺祯这几天是不是很忙。” 陆允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豆浆,温度刚刚好,还是忍不住问她:“你做好准备了吗?” 第二个鸡蛋也剥完了,月拂把纸巾上的蛋壳团好,扔进了车门上的小袋子里,她叹了一口气,肩膀幅度也跟着塌了下来,“没有,这种事情不是一回生二回就要熟。哪怕到了五十岁,我也准备不好。” 月拂情绪很稳定,每句话都很平和,陆允听不出喜怒,但是能感受到哀伤。 之后她们没什么对话,月拂甚至没有主动关心调查进展,等到了医院,医生给月拂做测试。月拂左耳听力恢复了百分之四十,医生问她:“今天吃过药了?” “六点多一点吃的。” 难怪情绪稳定,是药物的缘故。 医生说:“三天治疗肯定是不够的,今天再按昨天的用药剂量观察一天,有好转的话药可以慢慢减少,” 月拂也没急着要出院,她要听医生的。 “你赶紧上班去吧。”医生一走,月拂又开始赶人。 “这么急着赶我走?”陆允缓和气氛道。 “你衣服都没换,昨天肯定很忙。”月拂靠在枕头上懒懒地说:“而且,吃了药,我很困。” “好,我马上走,”陆允垂手绕着月拂的鬓发,“睡醒了给我发信息好吗?” 陆允掖好被子,月拂实在困得不行,她昨晚根本没睡,陆允还没走出病房,她就睡着了。 出来后,陆允先去了主治医生诊室,“医生,今天是第三天才恢复百分之四十的听力,治疗效果是不是不太好。” “不能说是不好,是恢复的慢,压力导致的突聋本来就是心理导致的生理病变,心理问题就算用药也要有个过程,而且劳拉西泮这种药物不能经常使用,”医生问起:“你知道患者压力来源吗?” 陆允默了默,“很多,她的压力来自很多方面。” 医生听过叹了一口气,说:“可以考虑配合心理治疗,如果压力一直存在,治标不治本的道理你肯定知道。” 陆允知道,她也知道月拂自身具备一定的心理学知识储备,但是她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压力,被突然到来的意外,压塌了坚韧的心理防线。月拂擅长处理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积压太多处理不了,也不至于造成突聋。 从柳盈来找她,到老太太生病住院,最后目睹贺祯被杀。陆允全程围观了月拂在这其中的变化,她没有歇斯底里,连哭泣都很小声。月拂是那么好的女孩,她拥有一颗无比赤诚的热心肠,她对伤害她的王丽丽依旧保持着善意,她甚至会相信坐在审讯的嫌疑人编出来的故事。 她知道世上有很多的罪恶,她也亲身经历过,同时她也是被善意滋养长大的孩子。她带着回馈善意的初衷成为警察,在见过许许多多的罪恶之后,她还是选择当警察。 陆允在此刻认为,这世界对月拂的善意,在她成为警察的那一刻便结束了。 而认识月拂,是人海茫茫中必然的巧合,这种巧合,使自己只能围观,然后束手无策。 “陆队,”林煦从后面冒了出来,“你也该去测测听力,我叫你三遍都没听见。” “抱歉,我在想事情。”陆允说。 林煦一眯眼,日常最毒的人不放毒,多是不正常,“案子?” 陆允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月拂?” 陆允停下来,点亮电梯上行键。直愣愣盯着前面,说:“你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吗?” 林煦左右看了看,确认陆允没有用蓝牙耳机打电话,但是哪有人问问题是盯着墙壁的,林煦把手插进口袋,对着不太清楚的瓷砖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只认识一个,心理学博士,但是主研犯罪方向。” “”电梯到了,陆允说:“算了。” “别算了啊!”林煦说:“小满很厉害的,她还研究人类行为学,社会学,老厉害了。” “我记得她还没毕业。”陆允走进电梯。 “没毕业也不耽误她有专业心理医师执照。”林煦说:“刚好,她这几天不忙,月拂在哪个医院,我给她找个练手的课题研究研究。” 陆允还是说算了。 林煦作为一有机会就向别人推荐自己老婆的炫妻狂魔,对两次被拒厚着脸皮迎难而上,“月拂一个人在医院是吧,交个能聊天的朋友也挺好的。” “月拂会下棋不?”林煦叨叨个不停,“小满下棋可厉害了,到现在我都没赢过她。让她陪月拂下个棋解解闷也不错,你说是吧。” 陆允非常后悔抛出这个话题,她不能理解司辰心那么安静的人,是怎么受得了这么聒噪的人在旁边。不对,这位很厉害的司博士也不是很安静,昨天她还爬围墙,敲掉了嫌疑人别墅的一大块墙壁,也是相当跳脱的一个人。 最后陆允没耐得住磨,把病房号码给了林煦。 一大队办公室,夏至顶着她一颗忙到爆炸的爆炸头过来汇报情况。 “墙壁里面发现的七具尸体死因不尽相同,有死于窒息,死于败血症,失血过多的,相同的是她们生前遭受过非人的虐待,还有相同的尸体处理手法。”夏至打了个响亮的哈欠,“尸体统一被做过干燥处理,尸体失去水分之后跟不腐的木乃伊差不多,然后抽真空将尸体埋进墙壁里,才能不腐不臭。” “给尸体做干燥处理有难度吧?”戚小虎问道。 夏至又是一个哈欠,“有难度,但是不高,在人还活着的时候喂大量脱水剂,死后放置不断除湿的干燥空间内,不出一个月就能成为人干。” “能确认第一现场吗?”陆允问常捷。 常捷也被敲出来的尸体忙到脚不沾地,“不能,别墅里很干净,没找到任何血迹反应,中午我过去二勘看看能不能挖出点别的。” “死者身份能确认了吗?”陆允问夏至。 夏至擦掉眼角挤出的泪花,“仪器在跑了,中午差不多能好。” “晏城那边呢?” “截止现在,吴穹已经在审讯室当哑巴,哑了有四个小时。”林煦骂道:“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华可瑜的房子只有他这亲生儿子每年过去,墙里发现尸体,还搞沉默是金,他哪怕有能耐默出一吨黄金也别想跑得掉!” 陆允又问庄霖,“关于给别墅里做雕塑的人,查的怎么样了?” “在查,方陵能做这种大型装饰雕塑的工作室不多,我联系了一家,老板也很好沟通,说帮我们在业内问问。” 陆允看了眼时间,“现在时间差不多,管博姚睿去收集青树镇村民的走访情况。吴穹不肯交代,我们方陵配合晏城,零口供将人拿下。” 会议刚结束没多久,谢尧带着人来了,其中一人是齐浩。他们是省厅过来的技术支持,陆允和他们对接结束,差不多是午饭的时间,她拒绝了谢尧一起吃饭的邀请,来到楼下,林煦那辆粉色越野正在等她。 “这省厅的人就是墨迹,工作交接搞慢吞吞的。”林煦好像从来不怕嘴上得罪什么人,说话做事有种大不了不干的坦荡豁然,“小满给我们点了餐,直接过去吧。” “多少钱?我转你。”陆允说。 林煦啧了一声,“你跟月拂也这样见外吗?” 陆允被问得卡了一下,然后说:“不是,是月拂跟我见外,我给她买点什么,必然会通过别的形式被还回来,她分得比我清楚。” 林煦长长嗯了一声,说:“月拂挺有钱的吧。” 陆允想起不久前落在月拂名下的别墅,她那给零花钱一次十万的姐姐,被不保暖还轻飘飘的一万二上衣,说:“她家境确实还可以。” “那不就得了,小富婆喜欢你,哪里舍得你一个月块两毛的工资给她买这买那的。你还是攒着钱养老吧。” 陆允:“” 她们到了医院,司辰心和月拂在棋局上杀了好一会了。 187 第187章 ◎臭棋篓子不高兴◎ 小情侣需要单独空间谈情说爱,林煦带着司辰心离开,月拂说:“我在医院不无聊。” “我只是怕你无聊。”陆允拧开便利店买的酸奶,月拂胃口不好,米饭她一口没吃,“有个人陪你聊天感觉怎么样?” “我们没怎么聊天。”月拂说:“我们下棋。” “下棋也好。”陆允欣慰道。 “不好,辰心太聪明了,我有点下不过她。” 此刻的车上,司辰心说:“月拂好聪明,她知道我会模仿她的棋数,然后她就乱下,她还能预判我把子落在哪,和她下棋好烧脑。” 作为相信自己女朋友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两人同时忍俊不禁,不过陆允笑得没有林煦张扬。 “我输了你很高兴?”月拂问她,小表情跟个输不起的臭棋篓子似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陆允把酸奶给她,“只是觉得你能遇到棋逢对手的人也挺不容易的。” 月拂喝了一口酸奶,嘴角留下两颗洁白小月牙,“明天辰心不会来了吧?” “不会,她明天要去做理疗。”陆允帮她擦掉嘴角的酸奶。 “现在调查到哪了?”月拂主动问起调查进展,她睡过一觉,精神好了一些,又开始关心工作。 “昨天在青树镇发现了七具尸体。” “青树镇?”月拂皱眉,“怎么找过去的?” “通过吴穹,他母亲是青树镇人,每年夏天他都来方陵。” 月拂放下酸奶,表情凝重,“我怎么没想到去查吴穹的行程记录。” 陆允牵过她的手,“是你查到的,你整理的受害者分析我看了,其中三个就是在晏城天坑找到的三个,然后丁岩又经手了其中两位受害者,你整理的受害者分类百分百正确,有你整理好的材料我们才能立刻联想到吴穹。” 月拂几乎把吴穹的个人情况记得滚瓜烂熟,她说:“十年前吴穹母亲去世了。” “晏城那边拘捕了吴穹,我们这边调查清楚,这案子就差不多了。” 调查也确认如陆允所料,青树镇的居民都能作证,每年的七八月吴穹都会回来住,而且是一个人,不和邻里来往,也不见出来走动,就一个人在别墅里,连打扫的保洁他都外面请人。 然后是庄霖负责要找的雕塑家,那副金苹果事件的画是一位大师一个人历时一个月完成的,剩下四幅由四位不同的雕塑家在不同的年份,相同的八月完工。据说报酬给的相当丰厚,而且他们都见过吴穹本人。 有了人证结果,晏城那边也不准备跟吴穹耗费时间,做好了零口供结案的准备。 陆允说月拂百分百精准的分类分析,并不是出于安慰,别墅找到的尸体,身份确认结果和月拂整理好的失踪数据百分百对上了。 这几天应付过来确认尸骨的受害者家属,导致陆允的脑子里全是家属哭喊的余音。 有结果的调查往后推进的速度跟火箭似的,晏城那边吴穹依旧不开口,他妻子给他请来了最好的刑辩律师,刚开始还信誓旦旦说警方取证不合规,属于非法入市,后来他们知道入室的是司辰心之后,吴穹妻子也放弃了律师辩护。 用林煦的话来说就是,“一头压过一头,管你是什么同林鸟,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陆允也不指望吴穹能交代他和别人是怎么发生的交易,如今他们使用的平台已经瘫痪,拿到数据只是时间问题。陆允更在意的是月拂在最后几位受害人失踪报案时间上画的问号。 咚咚敲门声,庄霖打断了陆允的思考,“队长,月拂出院了?” “还没有,医生说明天。”陆允问他:“怎么了?” “我刚在楼下看见月拂的车了。”庄霖看领导疑惑的神情,补充说:“全市局只有月拂才开绿色带金闪的车。” 月拂确实是开车过来的,今天是贺然接女儿的日子。贺祯终于能从狭窄逼仄的空间出来,只是她再也瞧不见世间广阔天地。 贺祯舅舅找人算好的日子,精确到了时辰,保证外甥女能顺顺当当转世投胎,今天也是这周以来唯一放晴的日子。 殡仪馆的车很早就等在了外面,家属没有哭嚎,他们平静的,也必须平静地接受从天而降的人祸。 跟贺祯最后一次对话说的是什么?月拂想了很久,脑子里出现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明明山顶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她努力向上攀爬,再一抬头山顶还在原来的位置,仿佛永远翻到山那头。 她有些忘记了。关于贺祯的记忆,月拂记不太清。 贺然黑色大衣站在车旁,目光在盖上的一瞬收了回来。月拂见过贺然在讲台上的样子,说话那样的铿锵有力,此刻,这位妈妈,眼皮瘦的只有薄薄一层,她干瘦的手掌覆上棺盖,慈爱又温和,“小祯,妈妈很快就能带你回家。” 车后门被关上,月拂说:“舅舅,日子定好了告诉我。” “会的,小祯也会想让你送她一程。”贺老板强打起精神拍了拍月拂的肩膀,“好孩子你也去忙吧,去动起来。” 殡仪馆的车离开后,月拂还站在原地,她没什么感觉,即说不上难过,也谈不上伤心,她只觉得疲倦。 贺祯读大学的时候经常说学医太苦了,开玩笑说下辈子不当人了。不当人,还能当什么?贺祯说她想当一颗树,一颗能在树下歇人的树,就扎根原地,雨打风吹,听树下乘凉的故事。 这几天网上的热度下去了,有位不幸的医生在互联网的舆论下,如流星般划过,成为别人千百万瞬间的一瞬,不留下任何痕迹。 比起茫茫人海,还有一小部分会记得贺祯。比如她的亲人,比如她关系很好的朋友,别人的茶余饭后,是他们这辈子都未必能走出来的遗憾。 “已经走远了。”陆允从后面过来,“耳朵疼吗?” 月拂摇了摇头。 “贺医生的告别仪式什么时候?” “等舅舅通知。”月拂遥望着她也不知道的前方,“队长,有选择的话,下辈子你想当什么?” “我没法回答你,人死之后,一切是未知。”陆允站在她旁边,也顺着视线看出去,只有市局后面的铁栅栏和不知道学名的植物,在初冬的太阳底下,叶片居然还放着的光。 月拂觉得有些刺眼,眯起眼睛,悄然沉默着。 许是月拂在变故之后太沉默了,陆允温和道:“如果真有死后的世界,月拂,他们都会想要看到你好好的。” “他们?”月拂低头笑道:“我很好啊,爸爸去世之后我的学习成绩保持在原先的水平,我还确定了职业方向。至于贺祯” “她不想让我当警察,她说这份工作在消耗我。”月拂抬起头直视面前的阳光,发出一声嗤笑:“这份工作也没有那么了不起,想留的人一个没留下,我能力有限” 陆允侧过身看着她,住院这几天,月拂肉眼可见消瘦了下去,本来没什么肉的脸,看上去更加紧绷,陆允向前半步,站在月拂面前,如同遮蔽风雨的雕塑,“月拂,看着我的眼睛。” 月拂看过去,看进去,她读出了不忍,读出了心疼。陆允的眼尾永远不会疲倦的挑起,人不可能不会累的。 “贺医生的事情,你已经尽了你最大的努力,既然改变不了结果,就只能接受,但是你不能被这件事拖垮,你没有错,你也不该自责。”陆允的声音说不上严厉,每一个字又足够有分量,“这是个悲剧,贺医生走了,同一件事情,不能毁掉两个人。” “我知道。” 月拂没回办公室,她来了一趟又走了,也没回医院,夕阳西下时,她到了奶奶家。 大伯父在楼上书房忙碌,桃子还在上远程外教课,月照出去见乌黛了,除了躺在房间里睡觉的老太太,房子里只有冯淑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小拂回来了啊。”冯淑是在贺祯出事的第三天知道的,有些消息总是瞒不住的。 “冯姐,贺祯妈妈今天去接贺祯了。” “好,不用躺在冷冰冰的地方就好。”冯淑的情绪已经能控制了,不像得知消息的那一天,她在房间里哭得站不起来。 “小拂,我跟我儿子商量过了,之后我回老家,家里还有一块地,我攒了一点钱,可以开个小卖铺,日子肯定能过的下去。”冯淑淘洗砂锅里的米粒,说:“我认识贺医生好多年了,她刚到医院实习那会,她还给我买饭吃。我那时候的日子是真的难,我儿子这么好的年纪,偏偏确证尿毒症,积蓄一下就花光了,一块钱的馒头就水我能过一天。” “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番茄炒蛋,当是真的想过,钱花完了,带儿子回老家,那里有鱼塘,我们不给城里人添麻烦。”冯淑没让眼泪掉进砂锅里,她用手背抹了把脸,“现在日子好了,老天爷怎么那么狠的心,贺医生多好的孩子。” 月拂在旁边择芹菜叶子,轻轻一掐,叶子就掉了。 命运这双大手,轻轻一掐,有些人就走了,走出了时间,带走灿烂鲜活记忆中的彩色,此后的回忆如同黑白默片,时间久了画面会模糊,最后彻底消失在岁月静默的长河中。 月拂想一下子活得五十岁,到了那个年纪,对于人生无常的变化,应该能坦然接受了。像冯淑这样,哭过一场,日子继续活下去。 188 第188章 ◎队长,不要在背后曲曲别人◎ 月拂的听力在恢复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被医生获准出院,刚好也是陆允给她申请病假的最后一天。 她的工位上被鲜花奶茶小蛋糕摆满,不同于她上次出院闹哄哄,分蛋糕的时候大家也很安静。 齐浩知道她回来,闻着味就来了,“月拂,咱俩再双剑合璧一次呗,国外那些蛮子沟通起来太费劲,要个数据包两天了还在走申请,还不如我飞一趟背回来的效率高。” “那你怎么不飞过去。”月拂说。 “飞过去要打申请,等走完申请黄花菜都凉了。”齐浩看月拂磨磨蹭蹭的,抄起她桌上的笔记本带路,“走走走,大家还在等你呢。” 齐浩也不知是低情商,还是技术男天生的迟钝,当着一大队一屋子的人,愣是招呼没打把月拂给借走了。 管博往嘴里送了一颗奶油草莓,“我有点不爽。” 戚小虎放下奶茶,“我也。” 陆允冷脸道:“不爽就过去把人敲了,我给你们发奖金。” 奖金之下也没有莽夫,毕竟省厅下来的人官大,他们这群不懂技术的小喽啰,还仰仗对方拿到数据,将国内那群藏在太阳底下的臭虫揪出来。 快中午的时候林煦过来了,她给了陆允一份材料,全英文的,她看陆允愁眉不展,笑道:“这上面我认识的单词不超过五十个,认脸就行,你们说的那个叫瑞安的华裔,真实名字凯文张,在大牢里蹲两年半了。” “你怎么查到的?”陆允不得不佩服林煦这无边无际的信息网。 “我牺牲了色相,”林煦挑眉,“怎么样请我吃顿饭?” 陆允想起司辰心那清心寡欲的模样,牺牲未必,主动献身倒更合适,“食堂你吃吗?” 林煦懒懒翘起腿,“请人吃食堂,陆队,你可真是不见外。” 陆允还是摆着她那没什么表情的脸,接不上茬。 “算了,我跟个木头开什么玩笑,”林煦自讨没趣的牙酸,说:“我来跟你聊聊月拂。” 上次医院之后,林煦在忙晏城那边的调查,之后几天她们就没见过面。 “月拂这小姑娘,有点难搞。”林煦如是总结。 “指哪方面?” “整体综合,小满说了,月拂的压力来自她瞻前顾后的谨慎。” 陆允眉头锁更紧了,瞻前顾后,月拂顾后,但从不瞻前,她对自己的将来,没有任何期待。 “这种谨慎会让她在做任何决定时,比多数人顾虑更多,就是我们理解的焦虑,她考虑的东西太多,又想要做到最好,不是属于她的压力,不该她考虑的东西,她照单全收。”林煦看陆允一脸凝重,反而欣赏道:“月拂这种谨慎,不像是当刑警养成的,你能拥有这样的下属,估计上班攒了不少功德。” 陆允要怪不怪地翻了林煦一眼,“有解决办法吗?” “无解。小满说月拂很聪明,聪明人谨慎一点是应该的,而且她是警察,职业需要她这份谨慎。”林煦同情道:“你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提供存在价值。不过你的存在也挺矛盾的,因为她会考虑你,你也是她压力中的一环,所以我说无解。” 陆允瞬间理解了自己也是月拂的压力来源,月拂很在乎,在乎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揣度每一句话后面的潜在深意,但大多数时候自己没有别的意思。 因为太在乎,害怕无意中伤害到自己,陆允早该想到的,月拂不是敏感,她是害怕,她害怕成为柳盈,所以她会要求,想要直接说出来,不要问。 陆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眼时间,“中午了,要去食堂吃饭吗?” “算了吧,单位食堂的饭我是吃够够了。”林煦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我还得回去看着人吃药,你们年轻人好好的。” 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七老八十的过来人一样,陆允记得她俩年纪差不多,林煦一副好人为师的样子,欠欠的。 陆允带着林煦拿过来的文件去了省厅技术的临时办公室,就在谢尧办公室旁边,给她开门的是谢尧,“陆队,找月拂?” 陆允:难不成找你这大一油腻男?都中午了还不放人去吃饭,压榨病号有瘾是吧! 月拂在电脑后面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到了手里的材料。 “国外送来的。”林煦说。 “进来吧。”月拂好像是这个房间的领导,陆允是来汇报情况的下属。 谢尧颇有眼力见,“老齐,走,吃饭去。” 月拂没让他离开,“谢尧,你得留下。” 更像领导了。 两位被留下的领导,低眉顺眼坐在了月拂对面,安安静静等着下属看完材料,等出来一种本末倒置的诡谲,诡谲之中两位领导也不敢吭声。 只见月拂眉毛锁着,放下材料,问谢尧:“对外是谁在负责?” 谢尧一脸,你问我,我敢问谁去的表情,“之前是奚禾,现在嘛” 月拂把材料贴着桌面飞过去,“你交给文朔,调查结果告诉我就行。” 谢尧看了眼人脸图像,然后问陆允:“陆队,你从哪搞到的这东西。” 陆允淡淡道:“托人找关系要到的。” 月拂哼了一声,“一个假身份就骗过来你们所有人,连个人也找不着,不行就让姓文的早点退休吧,别占着坑浪费资源。” 谢尧:“” 去食堂的路上,陆允问月拂:“你就这样把瑞安的线索给了谢尧。” 月拂无所谓道:“我留着也没用,我在国内,鞭长莫及。” “你以前出国次数多吗?” “不算多,但也不少,现在网络发达跨国跨境犯罪不少,我经常被挪过去帮忙,国外执法部门的响应速度确实很拖沓。” 也难怪齐浩要月拂帮忙。 “我这段时间都打算回奶奶家。”月拂通知陆允。 “你现在恢复的差不多,想回就回。”陆允自然是要答应的。 月拂把盘子里的一块红烧肉夹到陆允盘子里,“另外,剩下的那些失踪女孩,查不到下落。” “查不到?” “嗯,她们的照片给之前被解救回来的女孩辨认过了,她们表示没见过,”月拂又开始合并同类项,胡萝卜粒一颗一颗挑着,“剩下的这几个女孩,没有相同特性,不同地区,不同学历,年纪最大二十九,最小十九,时间集中在这两三年,消失的莫名其妙,就像走在监控盲区,凭空消失。” “并案确实有难度。”陆允把红烧肉的肥肉剃下来,夹回月拂盘子里。 “我没说要并案,”月拂收回一块瘦肉,又要把碳水来个乾坤大挪移,陆允拦住她挪大山的勺子,“一两米饭也吃不下的话,你那少得可怜的肌肉会消失,到时候连谢尧都打不过。” 端着盘子正要过来拼桌的谢尧:“”从来就没打嬴过。 于是,谢尧聋着耳朵从她俩旁边经过。 陆允:“” 月拂同情地看着她,“队长,不要在背后曲曲别人。” 陆允心道,你不也曲曲文朔,她只无语一小会,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问月拂:“你们交过手吗?” “没有,他说他靠的是脑子,不是蛮力。” “你信吗?” “男人的狡辩和狗叫没有分别。” 陆允就差没当场给她竖大拇指。 下午月拂还是去隔壁帮忙,在调查已然明朗的情况下,工作量依旧巨大,证人证词需要固定,从作案*动机,到嫌疑人合作期间的主次划分,受害人去向确认,距离结案遥遥无期。 同时还有月拂刻意没有提起的蒋厉。 以月拂的谨慎,她不会把蒋厉给漏掉,她没提出来,和她关在抽屉里不明确的分析名单一样,属于不确定但可疑。 月拂被借走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陆允可以放心大胆去查她想查的东西。 还没到下班的时候,陆允有事先走了,也没说什么事,去了哪。 月拂收拾东西下班只问了一句,哦了一声也走了。 留下庄霖一脑袋问号,连月拂都不知道队长干什么去了,那队长干啥去了? 陆允去见了童翔,盖峰的线人。 盖峰所里忙,这次见面只有她自己,两人约在了一家快餐店,陆允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人,不得不怀疑童翔是不是没饭吃来骗她一顿饭。 童翔看样子饿了好几天,汤泡饭吃了三碗,才终于吃饱往后面一靠,满足地打了个响亮饱嗝。 “现在可以说了吗?”陆允耐心即将消磨殆尽。 童翔笑嘻嘻道:“美女警官,我的消息不能只换一顿饭吧。” 陆允不是会受人威胁的性格,她当即冷下脸,“我不是来和你讨价还价的,你不说,我可以查你的通讯记录,查你最近产生联系的所有人,你确定要浪费我的时间,讨论几顿饭钱?” 童翔见条件谈不成,端起桌上还剩下的半碗紫菜汤,咕嘟喝完,放下碗用袖子抹嘴,吸了下鼻子,“我在强戒所的一个哥们最近见过蒋厉,他四处在打听有没有要挣钱的年轻女孩。” “他人在哪?”陆允追问。 “不知道,这家伙很谨慎,只问周围有没有合适的女孩推荐。” “什么样的女孩?” “要年轻,没有家族遗传病,长相还能不差的,要求先看照片。”童翔说:“肯定是伤天害理的勾当。” 这种明确的描述让陆允联想到已经落网的吴穹,“具体是什么时候?” 童翔想了想,“快一个礼拜,又还没一个礼拜。” 陆允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钞票,“你的饭钱。” 童翔收了钱,咧嘴一笑,“四天前。” 189 第189章 ◎队长,你在忙什么?◎ 第二天一早,月拂没有藏着掖着,她直接问陆允:“队长,你昨天去哪了?” 问题的人一脸坦荡,反倒是陆允心虚了起来,“没什么,去见了一个人。” 月拂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陆允又不是嫌疑人,没有追根问底的必要,但是她看出了陆允在撒谎。有时候就是这样没道理,同床共枕最亲密无间的关系,一个眨眼,口不对心的一句话,无论表面伪装多么轻松坦然,轻而易举就能被看出端倪。但她什么也没说,借了个充电器就走了。 收尾调查还在继续,月拂还是去隔壁帮忙,一大队的所有人都在忙碌。 下午陆允从黄支队办公室回来,发现自己办公室充手机的数据线被换掉了,月拂给她留了张便签;【队长,借你的数据线被谢尧弄脏了,还你一根新的。】 第三天,月拂参与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齐浩的电脑上一大片滚动的数据瀑布流,是所有国内所有原始IP的访问记录,不管中间经过多少层包装,来源总是没办法隐藏的。 有了IP地址,还需要对IP的使用和浏览记录进行筛查,这些不在月拂的帮忙范畴之内,有更专业的数据分析加入,她可以回大本营怀抱。 戚小虎看她抱着电脑鼠标一起回来,从折磨人的文书工作中伸起脖子喘了口气,“月拂,你那边忙完啦?” “忙完了,齐浩之后会和其地区部门合作,需要我们配合的等通知就行。”月拂瞧了眼空空如也的领导办公室,“队长去哪了?” “不知道,这几天队长神出鬼没的。” “庄副也不在?” 戚小虎回答:“他有事出去了。” “诶,月拂你那边忙完了,等队长回来我们出去搓一顿吧,”戚小虎吃了大半个月的食堂,人都要吃瘦了。 “那你把队长叫回来?”月拂看向他。 戚小虎悻悻挠头。 管博笑道:“空有饭量没胆量。” 一直到下班陆允也没回来,她根据童翔提供的线索,计划把蒋厉给钓出来,蒋厉这人很谨慎,有中间人牵线也还是很谨慎,比警察查户口还严格,保险起见前期准备工作必须做足。 大晚上的她还在林煦暂住的酒店对庄霖选好的照片挑挑拣拣,“体检报告弄好了吗?” 庄霖恭恭敬敬献上他媳妇单位足以以假乱真的体检单,他站在总统套房的羊毛地毯上,对陆允的经济状况产生欲言又止的怀疑,还是没忍住开口,“队长,有照片没用啊,要是对方要视频,我们找人现拍也来不及,要不找黄支借个人?我看月拂就不错,之前兰海街的案子不就是她化装侦查问到的重要线索么?” 陆允停下选照片的动作,庄霖说的有道理,对方要是需要录视频,这些AI微调过的假人必定会露馅,一次不成连下次都不一定会有,但是月拂肯定是不行的。 “月拂前段时间在网上被曝光你忘了?”陆允提醒他。 “对对对,差点忘了。”庄霖瞧了眼领导,队长带上假发化上装,不说判若两人吧,至少能和平时的形象差零点五个月拂,他说:“队长,要不你试试?” “我要是自己行,还指望假人干什么。”嫌疑人指定要160到165区间的身高,奈何亲爸基因太优秀,自己初二就不止165了。 两人正一筹莫展,酒店套房另一个房间门开了,林煦从里面出来。 庄霖看看领导,又看了看林煦,一个荒唐的想法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我靠!这这这队长住人林副支队的酒店来了!难怪连月拂也要瞒着,他一想到这几天队长和林副支队成双入对的背影,你们月拂知道可咋办?! 林煦衬衣衣摆凌乱的露出一截,头发毛躁,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林煦相当熟稔地招呼庄霖,“庄副队,别在那站在,沙发不是摆设。” 庄霖不自然地坐下,“队长,这几天你都来这?” “差不多。” 林煦给前台打电话要宵夜,她捂着听筒问庄霖,“庄副队,留下一起吃点?” 陆允帮他拒绝,“他马上就走。” 庄霖:连口吃的也不给? 陆允放弃用假照片钓鱼,她听取了庄霖的建议,计划申请一个合适的人化装侦查。 庄霖从酒店离开是晚上九点多,他从豪华酒店套房出来,默默掏出手机上团购网站查酒店套房的价格,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一晚上三万的总统套房,队长天天来! 第二天是算好的六合日,诸事皆宜,是贺祯火化的日子。 贺然摸着女儿冰冷僵硬的手,她这些天在后悔要是没有支持当医生就好了,那么多职业可选,为什么非要是医生,那么多的医生也没挽回女儿。 月拂来到棺椁前,贺祯头发被梳齐整枕在脑后,阖着眼化着荒唐又不自然的油彩,一点也不好看。贺祯不喜欢化妆,她皮肤很好,唯一的化妆品是一只固定色号修正唇色的口红,但是她化妆很好看,月拂见过。她们有次暑假拿着月照给的零花钱去专柜试妆,在专业化妆师的手法下,贺祯加深过的眉眼深情又羞涩,月拂把使用的产品全买回了家,但是贺祯回去的时候把化妆包给忘了,一直放到过期也没再用过。 后来她们一个去了医科大,一个去了公大,虽然在同一个城市,见面机会总是很少,有一年贺祯考完来找自己,她褪去了青少年时期的稚嫩,穿起了保暖的半高领衫,套着深灰色风衣在校门口等自己。 “贺医生,你好适合穿高领衫哦。”月拂不太注重穿着,卫衣从大一穿到毕业,月照会参照土土的自己,夸贺祯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此后从入秋开始,贺祯基本把半高领衫焊在身上,穿到了现在。 今天过来的人不多,贺祯是独生女,贺祯爸爸是独生子,贺祯只有一个舅舅,其余的亲戚也没有了,医院来了两位领导和同事,月拂认识的几位医生也来了。 灵堂很安静,贺然没有眼泪了,女儿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就让她安安静静地走。 吊唁结束后,月拂陪贺然在外面望着不远处向上蒸腾的烟雾,殡仪馆每天都有人过来,每天都有人变成烟消失在世上,那种不是亲朋的无感,等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刻骨铭心,向上的烟雾,悠长轻盈,又像钝刀子扎在人心上。 贺祯舅舅在向大伯表示感谢,乌黛在手机上沟通工作,月照站在秦柔旁边聊奶奶的身体状况,月拂远远看着,想起小时候,大人之间互相安慰,然后转身投入自己的生活。 现在自己是大人了,也能随着时间轮转,继续往前奔走。 贺然问月拂:“小拂,你这几天梦到小祯了吗?” “有,她拉着我在前面跑。”月拂望着烟雾所在的方向,说:“我们跑了很远。” 贺然眼睛聚焦在远处,听着像是自言自语:“我也梦见了,她捂着脖子,说疼。” 月拂哽住。 “那个血跟瀑布一样,拦都拦不住,”贺然轻轻侧过脸看了月拂一眼,她说:“我们都拦不住。” “阿姨,对不起。”月拂带着些哽咽,她很想道歉,她需要道歉,但是她害怕,害怕贺然会情绪不稳定,她怕自己的无能再次伤害这位母亲,贺然那么爱贺祯,她们母女相依为命,世上没有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令人难以接受的离别,更何况是只有女儿的贺然。 贺然温柔地看着她,“这不能怪你,小拂,阿姨不怪你,小祯也不会。你已经尽力了。” 并不是!月拂连日来回忆当时一幕,要是自己抛出去的手机砸中歹徒执刀的手,那一刀不会落在贺祯身上,要是自己不等电梯,要是自己没有喝那碗汤 贺祯是能活下来的,怪就怪在自己差一点,只差一点点。 贺祯的墓地看好了,月拂和她排排躺着晒太阳的美好愿景落空,贺然在丈夫去世之后就给一家三口选好了位置。但是贺然不打算今天下葬,她要先带女儿回家。 月拂随车到单位的时候快中午了,陆允通过庄霖才知道她上午请了假,看到她一身黑衣回到单位,把人喊进办公室。 陆允反手把门带上,“你没告诉我。” “贺阿姨不喜欢无关人员在场。”月拂黑衣肃穆,低马尾扎得服帖,连丝碎发也没有,站在办公室雕塑似的。 陆允握起她的手,“今天外面很冷,你穿太少了。” 月拂没说话,默默用眼睛勾画陆允的眉眼,眼尾还是那样凌厉,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 “这几天有按时吃药吗?”陆允握着冰凉的手问道。 陆允在忙其它事情,月拂也识趣不去打扰她,或者说,月拂从不打扰任何人,哪怕是陆允,她自己的事情能处理好,向来是自己处理,至于处理不好的,她也鲜少求援。 吃药这种级别的小事,自然是不用陆允操心的,月拂回答:“吃了。” “失眠的问题要去复诊,我都忘了。”陆允被案子和月拂的事情给忙忘了,后面月拂因为突聋住院,哪里还记得起来。 “医生开的药还没吃完,吃完再去吧。”月拂站久了有些累,她抽出手走到旁边的位置坐下。 陆允能明显看出她眉眼间的倦色,“这几天没睡好?” 月拂没回答她,用黑珍珠的眸子望着她,她问:“队长,你在忙什么?” 190 第19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月拂明明坐着,连抬头的角度也是向上仰望,但是陆允感觉到了压力,是月拂身上由内而外,不苟言笑,没有温言软语,眼底毫无情绪的质问。 自己仿佛是被审讯的嫌疑人。 两人对视一会,月拂调整坐姿,靠在桌边,手指搭在桌上食指敲了一下,陆允心道:月拂不会是在是在数数吧。 月拂敲第二下,是叩在陆允心上的第二下。 陆允:月拂果然是在数数,要是到了三,自己是不是就要完了?查蒋厉也没什么,毕竟这人一开始就进入了调查视野,自己要查蒋厉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第三下还没落下。 “我在配合林副支队查她的案子。”陆允没被大脑编辑过的话,如同潺潺而下的溪水,自然地流淌出来,“晏城有个案子查到了方陵,林煦没有执法权,她发现了别墅里藏着的尸体,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所以我私底下帮忙调查她的案子。” 果然是在数数,月拂曲着的手指卡在了一半的位置没有落下,手指合拢成拳,连带着陆允紧张的情绪也被收拢。 “你不高兴?”陆允问。 “最近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发生吧。”月拂说完没给陆允安慰的机会,便问道:“队长,我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好险!月拂没发现,陆允暗自安抚心虚的自己,“你帮大虎完善下公诉材料,他写材料的能力是在太拉。” 太拉?月拂发现陆允近期用的词实在跳脱,完全不符合领导的气质,“队长,你和林副支队是不是走太近了?” 陆允没听懂月拂的意思,“帮忙而已,等解决了,她哪来回哪去。” 月拂没有追问具体是什么案子,对晏城的案子她表现出淡淡的冷漠,她加入繁重的补材料工作,陆允松一口气的同时,继续和林煦调查蒋厉,庄霖偶尔被喊过去帮忙。 这几天月拂还是下班回奶奶家,陆允宿的地方就有点多了,有时是办公室,,自己车里,总统套房的沙发,过得跟个流浪汉似的。 这天早上她从办公室出来,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准备给自己来杯苦了吧唧的咖啡提神,月拂到的早,就看到女朋友顶着毛躁的头发,衣服也没换站在咖啡机前哈欠连天。 “晏城的案子很棘手?”月拂问她。 “嗯,有点,嫌疑人太谨慎,稍有不慎惊动的话,大概率功亏一篑。” 陆允说的是实话,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化装人选,对面要完体检报告要彩超,问完家庭情况问学历,连基因检测数据也要,好在旁边有司辰心支招和对方拉扯了几个来回,最后对方说考虑考虑等回复。 对面是不是蒋厉她们还不能确定,但是从如此严苛的挑选方式不难猜出对方具备一定规模,蒋厉多年前就有意向让童翔加入,犯罪模式会逐渐成熟,蒋厉单打独斗的可能性很小。 月拂只是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思,也没有给建议的打算,她最近很安静,“我给你带了早饭,冯姐自己做的锅贴,吃吗?” “吃。”陆允胡乱挠了下头发,我先去洗把脸。 月拂往陆允的咖啡里加了一份牛乳,拿铁配锅贴,中西合璧式的搭配让陆允一整天精神抖擞。 傍晚的林煦给她来了个十万加急的来电,对方要见面! 实在来得猝不及防,昨天夜里九点说考虑考虑,今天就考虑完了!陆允还以为今晚能回家歇歇,只好带着庄霖马不停蹄去开会制定计划。 陆允的计划没有惊动很多人,黄逸斌还给她安排了几个得力帮手,在兰海街化装侦查崴脚的晓青也加入其中,她依旧负责化装侦查部份,伪装身份是急需用钱的女大学生。 车上,晓青换上了山寨大牌廉价外套,劣质面料的棉服外套悉索作响,陆允把一条带追踪定位的手链给她戴上,说:“我们会在后面跟着,为了防止紧急情况发生,你上车之后最好坐后面,安全带要扣好,真要是出现了最坏的情况,我教你的那几招,攻击对方薄弱要害,在出现威胁生命安全的情况下,下手重点没关系。” “我明白,陆队。”晓青打趣说:“你怎么比我还紧张。你教我的那几招,我天天在练习,百分百一击必中。” 月拂在兰海街执行任务时,好歹是在街上,周围还有同事警惕。陆允很难不紧张,晓青要独自上车,车门一关,一切皆是未知与变数。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城市某处在开发的小区外边,晓青下了车,司机降下车窗,大声对她说:“妹子,你真不给我留个电话,这么晚了还冷,这里真不好打车。” 晓青大声说:“不打,打表还带我绕远路,我找网约车加钱都不找你!” 不远处一辆黑色七座商务车漆黑在夜色里,出租车司机看晓青不识好歹,骂骂咧咧气急败坏开车走了。 晓青左右瞅了两眼,假意没看见隐藏在远处的车,拿出手机打电话,紧裹了裹不保暖的外套,“你们还没过来吗?路边太冷了,能不能快点。” 电话挂断没一会,黑色商务车贴着路边过来,副驾下来一个男人,晓青和男人聊了两句。 陆允的指挥车里,听到蹲守同事传过来的对话,“草,还有金属探测仪。” 晓青紧张地转动手腕,避免手链被扫到,幸好夜色足够深,男人没注意她抬起手腕的动作。 “鞋脱了。”男人说。 还真是严格,晓青暗骂一声,弯腰解鞋带脱鞋。 穿的鞋也没放过,陆允在车里为晓青捏了一把汗。 所有检查顺利完成,男人对晓青说:“手机关机。” “没有手机我多无聊,你们之前可没说要没收我手机。”晓青在高出一大截的男人面前,底气不足地争取。 “到了地方会给你新的手机,旧的暂时交给我保管,等你出来了,手机会还你。”男人朝晓青伸手,“给我。” 手机被关机,晓青坐上了车,最后排没人,她坐了上去,副驾的男人坐在了她前面,车子启动。 “陆队,晓青上车,他们出发了。” “车牌号能看清吗?” “能。” 这次行动交警大队也参与其中,嫌疑车辆被暴露在城市路网铺天盖地的监控下,陆允听着车里外放交警中心那边实时的行程播报,不太妙,对方在往城外方向,出了城区,道路监控数量会骤减,途中要是发生点别的状况,响应速度肯定跟不上。 “二组跟上了吗?” “二组在跟,嫌疑车辆走右侧道路,快要出市区了。”二组是庄霖负责,他开着一辆毫不起眼后面堆满箱子的面包车,吭哧吭哧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注意距离,别被对方发现。” 陆允坐的车也往嫌疑人车辆所在的方向过去。 嫌疑车辆出了市区,实时汇报只能靠庄霖,半小时后他单独向陆允汇报:“队长,不太对劲,有一辆黑色车跟幽灵一样,不远不近跟着咱们。” 藏在一堆货物之间的侦查员正要往后看,黑车一个提速,越过他们的小面包插进了嫌疑车之间,庄霖看清了车牌,“对方超车了,好像不是跟着我们,是跟着嫌疑车辆。” “能看清有几个人吗?” “不能,太黑了。” 陆允拨动平板上的二维地图,一条国道贯穿在屏幕上,从山间蜿蜒而过,嫌疑车开了一个小时,还没到达目的地,“保持距离继续跟着,我距离你们三公里。” 她刚说完一辆车从指挥车旁边飞驰而过,轰出一骑绝尘的红色尾灯飘向远处。 开车同事骂道:“拐弯还开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与此同时坐在商务车中排的男人接了电话,晓青警惕地竖起耳朵,她听力很好,在前排男人还未回过头的时候,她拽过车上安全带迅速且利落地锁住了男人的脖子。 开车司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差点开到对向车道,被晓青用安全带从背后锁住的男人一手试图扣进安全带喘口气,晓青平时饭量大力气自然不小,她还用膝盖抵住车座,男人的努力只能是徒劳,没一会被勒的脸色发青朝同伙伸出手。 司机同伙终于是想出了对策,一个急刹,车辆惯性使后面两人往前一仰,晓青手里的安全带一松,前排的男人还没解脱出来,后面的黑车来不及刹车,嘭地怼上了车屁股,倒霉男人又被晓青锁回去了。 司机预感大事不妙,一脚油门重新上路,哪里有空管后面被勒半死不活的翻白眼同伙。 嫌疑车加速离开,后面黑车也跟着杀过去,一脸莫名其妙的庄霖挂挡追出去,藏在后面的侦查员被油门惯性给掀了个四脚朝天。 庄霖把眼前的情况汇报给大后方,“队长,嫌疑车辆被黑车追尾,现在往前面逃了,黑车司机也追过去了,晓青不会有危险吧?” 陆允听得头皮发麻一阵发麻,加塞追尾,哪有肇事车追着被撞车辆的。她先让司机加速追上二组,陆允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黑车追尾,嫌疑车辆逃跑,如果是普通肇事,按道理双方该停下来沟通。 嫌疑车辆加速离开,只能是车上发生了不能被看见的变故。 然后很快,更大的变故来了,庄霖在频道里喊道:“卧槽,那是月拂的车,月拂怎么来了,什么情况,队长!” 陆允在车里哪里晓得是什么情况,这个时间月拂应该在她奶奶家里。 190-200 191 第191章 ◎月拂的巴掌虽迟但到◎ 作为拥有高性能涡轮增压汽油发动机的汽车,月拂这辆丑丑的金龟子能在三秒内加速到百公里,跑出了只有电影画面里才会出现的拉长线条光影。 月拂无视陆允打来的电话,金龟子在国道上超出了黑车,和嫌疑车并列齐驱,月拂降下车窗亮出证件,嫌疑车辆没有减速停下的迹象,国道两侧是山体,月拂的车在反向车道行驶,危险随时会从正面过来,她紧踩油门计划将嫌疑车辆别停在国道与山体夹缝。 月照当时看中的就是这辆车的安全性,车身使用碳纤维复合材质,强度是钢的五倍,加高低盘,超强动力系统,月拂右向打死将车与嫌疑车辆保持三十度夹角,加足马力用速度和驱动将商务车推出黄线,两辆车在道路上刮擦出刺耳尖锐的噪音。 嫌疑车的司机没有放弃抵抗,他果断把方向盘往右边打,月拂一直踩着油门的车因为惯性两辆车嘭得撞到了一起,降下一半的车窗崩得稀碎。 两辆车紧紧贴着再次并列谁也没松开油门,胶着之际前面出现一个山道左弯,长途大货车嘹亮的示警翁鸣在弯道对侧传了过来。 嫌疑车辆刹时将左方向盘打死,月拂右侧转向没松开,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钢材质四分之一重量的碳纤维失去了优势,车头离国道中间的黄线越来越近,大货车远光灯照来晃得月拂眼前一片雪白,她还是死死踩着油门,要是刹车,嫌疑车辆会因为惯性冲向大货车,嫌疑人出了事,陆允的仕途基本完了,何况车上还有市局同事。 月拂再度能看清,眼前是大货车巨大的车轮,她被夹在了货车与嫌疑车中间,车窗碎裂的声音尤其清脆,左侧车玻璃和前挡风玻璃沿着不规则重力压迫碎开,纷纷扬扬砸到她眼前。 又是嘭的一声,落在后面的黑车赶了上来,将嫌疑车辆顶出去,大货车刹车的声音和嫌疑车辆撞车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月拂没及时松开油门,又将过来的黑车顶出去几米远,才双双刹住车。 从黑车上跑下来一个男人,月拂摸开鲜红的视线打开还不知道灵不灵的双闪,从车上下来,刚才下车的男人风一样从她旁边掠过,月拂以为他是回车里拿工具救人,等她走到嫌疑车旁边时,黑车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嫌疑车辆的司机被弹出的安全气囊拍晕了过去,至于中排的嫌疑人,早被勒晕了,好在晓青用安全锁着他,不然指不定被甩哪去了。全车只有力大谨记安全驾驶第一条的晓青清醒得惊魂未定。 货车司机拿着灭火器着急忙慌地过来,万幸没撞到油箱上,然后一脸血的女孩拿走他手里的灭火器,哐哐两下砸开了车窗。 “晓青你怎么样?”月拂朝车里问道。 “啊我我没事。”晓青借着车里亮起的灯看见月份顶着一额头的血从车窗探进来,姐啊,这问题不应该我问你吗?! 确认人没事之后,月拂把灭火器还给货车司机,“警察就在后面。” 货车司机还没从疲劳驾驶的怀疑中回过神来,月拂开着她战损版金龟子追前面的车去了。 陆允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庄霖同组的侦查员把晓青从车里扶下来,她奔过去问,“月拂呢?” 晓青没什么大碍,就是吓得有点腿软,她抖着声音说:“月拂开车追出去了。” “追谁?”陆允心惊肉跳。 “后面出现的那辆黑车,”庄霖和倒霉司机把晕得死猪一样的嫌疑人搬到地上,累得大喘粗气,“队长这辆车出现的太奇怪了。” 货车司机也是吓得不轻,“刚才你们是没看见,要不是后面的黑车状撞上来,那车上小姑娘指不定被推进车底,但是那司机下来看了一眼就跑了” 陆允也跑了,夺过后面跟过来一辆黑色伪装车的钥匙,一骑绝尘轰了出去 月拂为什么会出现在行动现场?保密工作明明做得很好,她们晚上甚至都没在一起,除了中午吃过一次饭,各忙各的,连多余聊天的功夫都没有。 半路出现的这辆黑车是什么来头?救下月拂后又为什么开车跑了? 陆允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她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疏漏,还是月拂自己查到了蒋厉? 如墨的夜色里,道路两边是快速掠过的漆黑树影,大货车旁边那一地的玻璃渣提醒陆允月拂受了伤。月拂不是会把晓青一个人留在现场的人,但她非常迅速追了出去,一定有非追不可的理由,连交警大队调查的时间也等不了。 月拂从来不做无谓的努力和坚持,她所有行为都带着目的。 是谁?让她如此迫不及待! 陆允这辆车油门踩到底也才一百八十码,路面擦出烟也止不住她沸腾的急切。 省际公路夜间行车少,失去前挡风玻璃的月拂,只觉得脑子被寒风刮木了。她额角的头发被血痂垢住狼狈的黏在皮肤上,脸上是手背抹出来的血痕,她整个人看上去破败不堪,只有被寒风吹得发红的双眼,闪出不要命的精光。 两辆车保持一定车距,下一个左拐弯道,月拂紧踩油门杀到对向车道,刹车配合左向甩尾,稳稳当当拦住了黑车的去路。 月拂松开方向盘上的手,车灯由远及近拢了过来,打在破碎的车玻璃上,折射出她视死如归浴血的脸庞,绝美妖冶。 又是一道尖锐的刹车声,在距离月拂一米不到的位置。 僻静国道上,能感受肾上腺素沸腾后平静下来的噼里啪啦渐小的喧嚣。 月拂下车来到黑车引擎盖前,她那双漂亮的能盛下世间一切欢喜悲苦的眼睛,含着血光,带着愤怒,直直望着昏暗在车内后排的人。 呜呼刮过的山风从后卷起月拂的发丝,试图扰乱她眼前的视线。 “伏案太久对眼睛不好。” “电脑看太久容易近视。” “你房间的小夜灯没有护眼模式给你买了新的。” “你书本太重,给你买了阅读器,以后出差行李可以少带点。” 月拂很注意眼睛的保养,是因为有人说,保护好你的眼睛,你要用你的双眼去辨认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真伪。 所以哪怕是一个黑暗的侧影,月拂也能认出来。 ——奚禾! 三年前在她面前,她亲眼看见组员盖上白布的奚禾。她以为从那一刻起,她仰望又不能直视的太阳从此陨落。 世上还有不忍直视的东西,是谎言,是欺骗。 奚禾从车上下来,她借着车灯冰冷的光看清月拂脸上每一道飞扬的发丝,发丝后面是倔强从不认输的眼睛。这双眼睛不仅从不服输,还能洞察真相,当被仰望的时候,这双眼睛里带着一尘不染的纯洁,这双眼睛痛恨世间的欺骗与利用, 月拂看不清,她眼里只有一个轮廓,足够认清的残忍轮廓,她挪动腿走过去。 到近前,奚禾还是要抬头仰望的高度,月拂沉默着安静的不知道该祭奠还是欢呼。 奚禾抬手撩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语调,“月拂,是我。” 月拂还是没说话,她屏住气往前半步,缓缓将左耳贴在奚禾胸膛,是某种仪式。 咚咚咚 月拂执著地将右耳贴上去。 咚咚咚 在动,会动为什么?不应该! 月拂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不相信。她用自己染血的手,迫切又颤抖地摸索着奚禾的外套,她找到了拉链,金属拉链头坚冰一样,刷地一声,奚禾的外套被月拂拉开。 她再度将耳朵贴过去,显得那么迟钝。 很清晰,很规律,是迟来三年的声音,为什么现在才听到?为什么当时没有确认! 久违的生命律动,是月拂长久坚持的嘲笑,是巨大的荒诞。 一声不算响亮的脆响响彻山间,奚禾头偏向一侧,久久不敢直视回月拂的眼睛。 连解释也来不及,山道上平静无波的质问声是涛涛愤怒之下的表象,“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月拂不相信,她那么信任奚禾,自己曾仰望心动的奚禾,会利用自己作为计划的一部分,一瞒就是三年,甚至联合所有人骗她。 奚禾说:“月拂,我可以解释。” “我以为我没赶上”月拂在浓稠的夜色中打翻了信仰,溅了满身狼藉,她说:“你让我去追,我*用你教我的追踪方法,沿着有痕迹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天很黑,我的手机快没电了,跑到真的没电了,你知道我多庆幸手机没电吗?没有光我就锁定不了嫌疑人逃跑的方向,没有光我就可以用这个借口回去找你,没有光我才敢违抗你的命令!” 月拂说得那样详细,不甘和委屈满到盛不下,从眼眶滚下来。 “我跑得很快了,”月拂的声音几近破碎,“我真的跑很快” 可是等她跌跌撞撞跑回去,文朔在,谢尧在,他们拦着她,把她拖进车里。 “我看到洇出来的红色,我以为是我没按住伤口止血,”月拂固执的对着活人喊道:“我不走,我就能救下你。” “现在我还活着。”奚禾说。 引擎翁鸣声在窒息的夜色里由远及近,月拂充耳不闻,奚禾的脸一半藏在夜色里,一半被车灯映耀着,残忍地割开了月拂可笑的坚持。 月拂如轻风的声音缓缓响起,“是啊,你还活着。” 陆允远远看见停在路上的车,到了近前,两道瘦长的身影站在车旁。她看见月拂流到鬓角的血,月拂转过身,眼里是陆允从没见过的绝望。 然后,陆允才看清了对面的人,是奚禾。陆允第一直觉,完了。 月拂踉跄着走向陆允,奚禾伸手要扶,被月拂推开。 陆允奔过去抱住她。 192 第192章 ◎伤口要止血,不要任性◎ 陆允把月拂安置在后排车座上,无暇顾及奚禾的目光,她探身拿到纸巾迅速抽了几抽往伤口上按。 不知道月拂是疼还是伤心,双手抓紧她侧腰的衣服,陆允衣兜里的手机孜孜不倦震着。 “队长,你要不先接个电话。”月拂从陆允的兜里掏出手机。 “别动!”陆允用纸巾按着伤口喝道,她心有余悸,又被月拂无所谓的态度点得忍不住的火大。 “是庄副,”月拂显然没把陆允的怒火当回事,她接通电话点开外放。 “队长,可算接电话了,月拂怎么样了?”庄霖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陆允气急,“死不了,派两个人过来,带上药箱,另外联系交警过来拖车。” “月拂受伤啦?严不严重,要不还是安排救护车过来?”庄霖比亲妈还不放心。 “我没事。”月拂开口。 戚小虎的口头禅从庄霖嘴里脱口而出:“哎呦我去,月拂,你从哪冒出来的。” 陆允倒要听听月拂怎么解释。 “我监听了队长的手机。” 陆允:“” 庄霖:“” 旋即,两人陷入沉默,庄霖那边被月拂的言行惊得说不出话,只有额头上的伤口有生命力一样不停往外冒血,月拂的脸色比纸苍白,底气比车上剩下的纸巾还足。 “那什么队长,俩嫌疑人我们是送医院还是先押回局里?”庄霖总算找到了话题。 “醒了?” “被晓青勒晕的醒了,开车的那个,我看着有点脑症荡。” “一个送医院,另一个现场审了,问清楚目的地在哪。”陆允的抽纸见了底,伤口的血还是止不住,她皱眉催促道:“让送药箱过来的人动作快点。” 月拂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然后一条掠过的黑影从她身上经过,来到陆允后面,奚禾送过来一包纸巾。 陆允没道谢,挡着奚禾前面,抽了一沓要压在伤口上,月拂往后躲,把头偏向一边,“我不要。” “你的伤口要止血,不要任性。”陆允压着脾气喊道。 “我不要!”月拂执拗地大声强调,额角又爬下来一条红色细小蛇。 陆允不打算惯着她,大力拉着月拂的手臂往怀里压,她不明白这情况下一包纸巾有什么好计较的。 月拂剧烈挣扎着,甚至准备用自己的手压在伤口上,被陆允按住,“我不要用,我不要。” 她越挣扎,伤口的血流越快,小半张脸都红了,血擦在陆允外套上,一片一片染进深色布料上,两个人的衣服挣扎间已凌乱不堪,月拂看上去更狼狈些,眼泪和血混在一起。 陆允抓住了手就控制不了月拂的身体,一个人很难控制混身写满抗拒钻牛角尖的倔强伤号。 奚禾皱眉,月拂确实变了,她比以前要任性,更难以说服,“月拂,你额头在流血,不是胡闹的时候!” 月拂哭着对陆允说:“我不要用这个,不要用!” 是哭给陆允听的,又直接拒绝了奚禾送过来的东西,陆允看她哭得实在可怜,到底是软下心来,“你车里有吗?” 月拂啜泣着点头。 陆允把纸巾还给奚禾,朝破碎的金龟子走去,于是,奚禾月拂之间无遮无拦。 “谢尧给你的线索是我授意的,你不也接受了吗?”奚禾站在车外,看着她昔日最优秀的下属,她在自己面前故作坚强地把哭声咽下去,她说:“我教你的格斗技巧,教你的专业知识,割舍得掉吗?” 奚禾站在车外,没入夜色的脸看不清表情,“月拂,世上很多事情是分不清的。” “我分得请,你利用我完成你们的计划,我分清了。”月拂看着立在眼前的身影,脑子里一阵阵发胀,“我分得清欺骗和利用。我可以接受被蒙在鼓里,但我不能接受你们把我作为计划的一份子,利用我来完成你们的计划。” 月拂不喜欢被骗。陆允可以瞒着自己,但她从没骗过自己。月拂会在陆允面前任性,此刻面对奚禾,坚硬的连颗眼泪也没有。 奚禾很少能见到月拂任性,作为被看好的最优秀的分析员,奚禾要她独当一面,要她处变不惊。所以月拂不需要去经营工作中的关系,奚禾会告诉她,在X小组,一切凭实力说话。 月拂是有实力的,奚禾相信自己的眼光,月拂越有实力,能力越强,她就越依赖奚禾。她们曾经出双入对所向披靡,默契到中间插不进任何一丝挑拨离间的恶意。 现如今无人挑拨,两人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无间。 陆允很快折返回来,手里是从月拂车上找到的纸巾,奚禾认为自己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对陆允说:“我会安排人去晏城市局就此次事件作出解释。” 她说:“陆队长,月拂就拜托你了。” 纸巾很快又被洇透,陆允淡淡往后撇了一眼,“月拂是我的队员,不劳您拜托。” 奚禾自知理亏,抬脚走了。 黑车发动引擎离开,月拂坐在车里,陆允站在车边,僻静山道上,两辆车无声地亮着双闪,导致月拂看陆允一会亮一会暗,周围是星星点点一圈圈的光晕。 “怎么不说话了?”陆允低头对上月拂的视线。 月拂看着陆允晦暗不明的脸,监听领导的手机,不打招呼强行介入,甚至破坏了原先的计划,月拂倒不担心处分,也不怕处分。 陆允腰上一紧,月拂手臂圈住了她,“对不起!我为今天的莽撞行为向你道歉。” 月拂声音不大,语速也慢,“我只想要确认事实。” “就为了确认事实,和别人飙车!还差点被”陆允今晚被月拂一连串的出格行为扰的别说心乱如麻了,是全麻了,“月拂,你有在乎过自己的生命安全吗?你要是出现了意外,你知道我会面临什么吗?” “我知道。”月拂说:“所以我把奚禾拦下来了。” “我说的不是行动失败后面临的问责。”陆允不自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说的是,你要是发生了意外,我该如何自处。” 月拂昏沉的脑子被疼一激灵,“不会的,我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你的分寸就是不管不顾在国道上油门踩到底和嫌疑人对撞。”浓重酸楚和难以掌控的不安在陆允心里翻腾,“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接了吗?我是这次行动的组织人,你一个行动之外的人冲出来,我该怎么向黄支解释。” “还是你想让我直接告诉他,是你监听了我的手机?”陆允质问道。 月拂脑子里的电流声又出现了,长长久久地响着。她抱着陆允的手臂逐渐无力地松开,放下,和陆允保持一个手掌的距离,低着头,任由陆允把纸巾按在伤口处。 她们在沉默间等来了支援的同事,陆允还是压不住月拂额角的血,拎着药箱的同事看脚边扔了一地染血的纸巾,月拂脸色又白得吓人,“陆队,还是送月拂去医院吧,这个出血量,保不齐血管裂了。” 陆允不做坚持,“你送她过去,我要留下来。” 陆允确实不能走,行动中途失败,大概率打草惊蛇,既然已经失败,不能让局面比现在更惨淡。 月拂上了另外一辆车,陆允和另一位同事等拖车过来,围观完金龟子的同事说:“月拂这车,车身是碳纤维的,车头被撞成这样了,得报废吧。” 陆允睨了一眼稀烂的车,明晃晃提醒月拂今晚有多不要命,变形的引擎盖和破碎的车窗嶙峋扎在夜色里,扎进陆允心里。 “嫌疑人肯交代吗?”陆允站在路边给庄霖打电话。 庄霖:“这家伙死犟,晓青给他勒哑巴了一样。” 陆允:“把人塞上车,继续往前开,这附近没有岔道,他们的目的地在我这个方向,你们把人带过来。” 没等太久,庄霖他们开着车过来了,嫌疑人被拷在侦查车上,陆允霜着脸扫了他一眼,庄霖适时送上嫌疑人的个人信息,他注意到领导手上和衣服上的血,又看了眼领导身后破破烂烂的车,“队长,月拂真没事,车都这样了?” “有事我还会在这?”陆允扫视嫌疑人信息。 尚京,35岁,本地人,离异,无前科记录。陆允了解的差不多,探身上车,问道:“嫌疑人手机在哪?” 车里侦查员把装入证物袋的手机给了陆允,她把手机举到尚京面前,尚京知道她要做什么,把脸往旁边一扭。 “按住他。”陆允命令道。 于是两三个人把尚京挤变形的脸怼到手机面前,解锁成功。 晓青凑过来说:“陆队,刚才他接到一个电话,我听到打电话过来的人说什么警察发现了之类的话,我” “怎么不早说?”陆允板着脸问道。 “我我还有点后怕,”晓青低下头,“当时好危险,开车的司机发了狠要把月拂推进大货车车底,后面那辆车撞上来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陆允看着她,能看清楚晓青每一根颤栗的眼睫毛,死里逃生还能立刻就追出去,月拂有害怕的东西吗? “抱歉,我语气有些重,你做得很好,会害怕也正常。”陆允安慰完,给常捷打电话,“常主任,帮我查个号码,发你手机了,要快,我要手机最后所在的位置。” 挂断电话,陆允打开手机上几个常用的软件,翻到收货地址的时候,冷哼一声,把手机举到尚京面前,“你一个大男人买这么多女性用品,可别告诉我,你家是开超市的。” “开车,我们去云狮镇。”陆允看了眼时间,对嫌疑人说:“距离目的地大概半小时,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非法代孕案 193 第193章 ◎没让你参加行动是我最大的败笔,是吗?◎ 月拂伤得不重,额角的伤是车窗玻璃砸下来造成的,止不住血是因为伤到了头皮下的血管,值班医生有些犯难,“姑娘,你这一小块的地方,要缝针,又不好给你打麻药,而且发根位置,敷麻药想要效果好的话,你这块头发要剃掉。” “直接缝吧。”月拂缓声说,平静的像产房外那些不给妻子打麻药的无情男人,疼的不是自己一样。 医生许是觉得着小姑娘心疼头发,毕竟现在年轻人的头发挺珍贵的,何况还这么好看一小姑娘,于是吩咐值班护士准备无麻缝合。 一起过来的同事听着只觉自己头皮凉飕飕的,生缝啊!他劝道:“月拂,要不还是外敷麻药吧,你这口子,得缝好几针。” “没事。” 月拂在医生旁边的小床坐下,她连缝合针都没看一眼,。 当尖锐的疼痛刺破头皮,在伤口处挑起,翻转,缝合线从皮肉之间穿过,纵使她脑子里的钝痛足够强烈,也抵不过神经被牵拉血淋淋来得更清晰。她没喊出声,整个人绷很紧,她死死抓住病床边冰凉的金属扶手,手指上崩开的细小伤口在如同凌迟般的漫长体验里显得微不足道。 她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是一遍遍去回忆奚禾的脸,三年前她推开自己,三年后她想靠近自己。奚禾是刚当上警察时的信仰,如今信仰没死,该高兴,可信仰的欺骗,该如何? 时间应该过去了有一个世纪之久,医生说好了的时候,月拂听到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毛玻璃,飘渺又不真实。她脑海里唯一清晰的想法,贺祯当时一定很疼。 月拂身上被汗洗了一遍,她去洗手间简单清理自己,额角被医生用纱布包好,不至于显得伤口太吓人,她吞下消炎药,把脸洗干净,镜子里的人狼狈又陌生。 奚禾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奚禾活着,贺祯为什么不能活着? 此刻深夜,月拂站在镜前无声地质问自己。她从来没指望过上苍垂怜,但是她还是希望贺祯是老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或许哪一天,贺祯会像奚禾一样,忽然出现在眼前,被骗也没关系。 镜子里的人嘴角勾出一抹嘲笑,嘲讽她的异想天开,自欺欺人。 等从洗手间出来,月拂又是收拾好私人情绪的警察。 “月拂,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同事凑上来。 “我要过去和队长汇合。”月拂说。 “可是你这?”同事上下打量着,月拂脸色白地可怕,生怕下一秒一头栽下去,他不忍道:“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或者我打车过去也可以。”月拂不给对方可商量的余地,抬脚往外走。她不甘心,她要去看看奚禾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骗自己。 “那行吧,我送你过去。”悲催司机是真怕了,这位连麻药都不打的新人,他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月拂必须去,她监听陆允本身属于违规,陆允的行动泄露,嫌疑人被截停在半道,就算奚禾能解释突然出现的原由,可行动泄露是事实。 现在是夜里一点多,某处不起眼的村庄被警车闪耀的车灯照亮。陆允和黄逸斌站在这栋漆黑的三层民房前,看着一层层的窗玻璃亮起,直到亮到第三层。 两人心照不宣地有了结论,行动还是打草惊蛇了,黄逸斌问陆允:“一路了,还没想好借口?” 黄逸斌问的是月拂为什么会出现在行动现场,还和嫌疑车辆发生冲突,参加行动的所有人毫发无损,月拂一个行动之外的人,车撞了,人伤了。 现在的局面是他们找到了嫌疑人老巢,锁定的目标跑了。 “是我太依赖中间线人。”陆允说。 “你要袒护你的人我没意见,但原则性的问题你要搞清楚,行动在周副局那报备过,今天扑了个空,你怎么去跟他解释?” 黄逸斌正说着,一楼大门从里面被打开,全副武装配合行动的特警从里面出来,钟淼严肃着一张脸走近,“黄支队,陆队,你们最好去里面瞧瞧。” 这是一处代孕窝点,各种专业医疗设备齐全,陆允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走过去,说是房间都形容的大了些,是用隔板隔出来的隔断,空间很小,放下一张一米的床,能行走的过道只有三十厘米左右,门也没有,床头放着红色塑料垃圾桶,里面有堆出来的垃圾无人清理。 一间间过去,像是蜂巢一样,一个个堆高的肚子,是还在蠕动的蜂蛹。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肚子像小山一样高出来,一个肚子大到快要临盆的孕妇不安地坐在小床上看了陆允一眼又垂下目光,她穿着统一的粉色条纹病号服,给本来浪漫轻盈的颜色,添上了蹒跚的重量。 陆允第一次身临这种拥挤的现场,也是直观的看见人未必被当人的视觉地狱。 黄逸斌站在夹出来的过道里,吩咐手下说:“联系医生过来,动静不能太大。” 现在不是扑空,是扑出个大洞,月拂如何知道行动已经不重要了,黄逸斌有更头疼的问题要解决,要是闹上新闻,市局上上下下都得脱层皮。 陆允听见黄逸斌在边上给局领导打电话,“对,最好是女医生,局里能动员的女警最好都过来,至于媒体那边,周局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陆允其实有做心理准备,真到了现场,黄支队的心理准备,和她预想中的心理准备是不一样的。有些罪恶见不得光,但是陆允很想让眼前的景象完完整整铺展在朗朗乾坤之下,是无能也好,监管不力也好,承认错误比无视错误更重要。 庄霖挤了过来,在陆允旁边耳语,“月拂来了。” 陆允心里泛起一丝波澜,见领导无瑕顾及自己,转身下了楼。 月拂站在房子外等她。 陆允先看到的是额头上的纱布,旋即便怒道:“你不回去来这干什么?嫌这还不够乱?” “我来找黄支队。”月拂说。 “黄支队没空,等他想起来自然会找你,先回去。” 月拂缝过针的额角一抽一抽的疼,她说:“我要参与调查。” 陆允厉色拒绝,“月拂,这里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月拂不为所惧,她走到陆允近前。 寒夜冰冷的空气中,有扑面而来的干涸血腥味,引得陆允皱起眉头。 “从你相信复吸线人提供的情报开始,行动注定会失败。”月拂此刻像极了一块被寒风吹尖锐的冰。 陆允先是一愣,然后自嘲笑道:“对,你永远洞察先机,没让你参加行动是我最大的败笔,是吗?” “你不该瞒着我?” “难道不是你先瞒着我。”陆允直直回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月拂当然清楚,“我没有私底下调查蒋厉。” “你只是没时间。”陆允说:“你要是进了档案室,没有一位像我这样的领导看着你,你查到蒋厉只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你要怎么办,独自去跑现场了解情况,将自己置身险境,是吗?” 在月拂的计划里是这样的,档案室一个足够不显眼的位置,海量档案可以查阅,要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只是时间问题。 偏偏谢尧在方陵,横插了一脚。 月拂的沉默给了陆允答案,更令她不悦,“你知道独自调查有多少风险吗?你知道你要面对什么人吗?” 最后陆允又缓下声说:“月拂,这不值得。” 月拂没入夜色的眼睛发着烫,陆允说的没错,不值得!她长久的坚持不值得,为了奚禾,不值得!月拂心里堵得厉害,她一言不发,默默转过身,陆允以为她要回去,结果月拂只是走到一处人少的角落,遥遥望着这边。 “队长,黄支找你。”庄霖走过来,他也看到不远处默默站着的月拂,极像只做错事的小可怜,“要不让月拂回去,她疯起来是真不要命。小肖说她伤口没打麻药,缝了五针,愣是一声没吭。” 陆允想过去,却生生顿住脚步,冷硬道:“她要站就站,自己不拿身体当回事,别人说再多也没用。”然后头也不回进去了。 庄霖左看看右看看,这这两头该劝哪边。 钟淼看出庄霖左右犯难,卸下抢过来,她拍了拍两头不好当人的副队,“你找你队长去吧,月拂我看着呢。” 庄霖抱拳致谢,对领导挚友感激又不见外地说:“也别看着,最好把人劝回家。” 钟淼扬眉道:“你可太看得起我了,你领导劝不回去,我就更不行了。” 月拂看着陆允走进去,一直消失在楼梯处也没多看过来一眼,有点委屈又不敢掉眼泪,这么多不熟的市局同事在场,她咬着唇,不动如松。 “哎呀,”一张折叠椅落在旁边,钟淼问:“坐吗?” 月拂偏过头看了一眼,摇头。 “你还记得我吗?”钟淼问扎在旁边定海神针。 “我应该记得吗?”月拂礼貌又不太礼貌地回答。 钟淼:“我和你一起出过任务,兰海街那次。” 听完月拂才舍得多看两眼,其实看不太清,天太黑,警车的灯没打在这边,“我记得你,没认出来。” “是吧。”钟淼莫名其妙说是吧,又说:“我穿上执勤服和平时判若两人对吧?” 月拂不好回答,她没注意过钟淼两种不同穿着,不好做对比。 “嗐,不逗你了,跟你队长一样没意思。”钟淼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敲着,“有时候你要体谅下你队长,毕竟命只有一条,你今天的行为,是个正常人都很难不生气。” 钟淼说:“何况她是陆允。” 194 第194章 ◎领导快把我劝退了,编继续编◎ 陆允来到二楼窗边听着黄支队的任务部署,眼神忍不住往外瞟,白天外面降温,晚上温度掉得更是厉害,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昏暗夜里一动不动的身影,人怎么能这么犟! 庄霖呼哧跑上来,陆允挪开目光挖了他一眼。 庄霖:???我犯啥事了? “局里领导已经安排人过来了,先做好人数清点和身份信息核查,”黄逸斌问陆允,“给车上嫌疑人打电话的手机定位到了吗?” “定位到了,在市区那一片,范围太大,而且手机号属于一个八十岁的大爷,是个死号,”陆允不相信嫌疑人突然警觉是巧合,月拂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说:“负责搭线的线人我安排人过去了。” “嗯,嫌疑人在车上接到的电话,行动暴露是在行动开始之后,所有参加行动人员的手机属于监听状态,保险起见,在领导问责之前,先给一份自查报告。” 陆允明白领导的意思。 黄支队走后,庄霖才敢过来,“队长,现在开始清点人员吗?” 行动打击目标不同于其它犯罪现场,一屋子的孕妇,要是抱头靠墙蹲下,保不齐给人整进医院,所以他们只能挨个过去核实。 “你没把月拂劝回去。”陆允说。 感情就为这挖我一眼是吧,庄霖喊屈:“队长,是你自己说的,月拂要站让她站着。” “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服从上级命令是我的职责。” “”陆允极少对庄霖的木讷感到无语,毕竟他一直很有眼力见,偏偏今天,还是这么冷的天 庄霖见领导实在口是心非,说:“队长你放心,钟淼在外面劝着。” 钟淼?陆允看过去,月拂旁边还真坐了个人,她又对钟淼感到无语,一个身强体壮的大高个坐在,让伤病号站着。 陆允气结,又只能无奈妥协,有人看着就行。 身强体壮的大高个钟淼说:“你不知道陆允为什么从部队转业吧。” 月拂意料之内的摇头。 “她这人啊,蒙葫芦一个。”钟淼说:“我跟她是学校认识的,全校我就她一个老乡,我们经常一起过任务,我是看着她一步步当上军官的。” “她要是留在部队,以她的能力,在男人堆里闯出一片天地也未尝不可。”钟淼遗憾道:“但是后面发生的事,让她放弃留在部队发展。” 月拂记得陆允说过,她选择转业是因为她认为家里需要她,至于其它月拂不曾问过。 “月拂,你英勇无畏,可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赌,人命何其珍贵,要是运气差点”钟淼停顿一下,为自己能说出这么有文化的话在心里鼓掌,好在夜色够深,看不见她精彩纷呈的表情。 “陆允有位战友就是运气差了一点,人没救回来。”钟淼回忆说:“飙出来的血,把她喷成了血人。” “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怪自己没把人救回来,我见过她最消极的样子,我们把不幸归于运气,只有当事人会责怪自己,一遍遍反思当时的不足。”钟淼看过前段时间的新闻,知道月拂那位很漂亮的医生朋友遭遇了不幸,她叹道:“你应该是最能理解她当时心情的人,陆允冲你生气,也是情有可原。你今天要是运气不够好,她该怎么办!” 月拂一动不动站在寒风里,她望向的窗边,那里早没了陆允的影子,有东西轻轻动摇了她,自己在陆允恐惧的边缘游走而不自己,生气是应该的,无论自己是下属还是恋人,今天的行为确实出格。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月拂柔软的声音在夜风中听着有些散。 “陆允说你很聪明,”钟淼看到队友在找她,该说的差不多也说了,她语重心长对月拂说:“她很在意你,不要让她担心,也不要让她难过,两个人能在一起是天大的缘分,要好好珍惜。” “凳子我给你留着,这地方站久了冻脚。”钟淼又笑嘻嘻。 “你拿走吧。”月拂动了动木掉的脚底板,“我要去找队长。” 钟淼甚是欣慰,这才对嘛,没有什么矛盾是知心好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能化解的。 黄逸斌在一楼指挥人手忙起来,月拂顶着脑袋上的纱布就过去了,“黄支队,我申请参加调查。” “月拂?你这”黄逸斌看月拂发际没处理干净的血痂,又板着一张无所畏惧的脸来要求参加任务,年近五十的领导很多年没见过这么莽撞的小年轻了。 “队长说,您会找我,不麻烦您,我自己找过来。”月拂文采很好都不需要打腹稿,检讨不经过脑子就能流出来说:“是我莽撞行事导致” 不等月拂说完,黄逸斌打断她,“你队长在楼上,直接过去吧。” 月拂是来讨批评的,黄支队居然摆手就让她上去,她先是一愣,然后哦一声快步走开,生怕大领导反悔似的。 倒不是黄逸斌会反悔,是月拂要检讨的时机场景不对,人来人往的,批评一个小姑娘算怎么回事,而且现在有令他更头疼的难题要解决,他捞来一个小年轻,吩咐说:“让人把外面的警灯关掉,免得把隔壁村的人也招呼起来了。” 月拂来到二楼,在楼梯口就感受到温度比空旷宽敞的一楼高个几度,不是开空调的那种暖和,是拥挤,挤出一股满满的人味。 陆允不在二楼,倒是有脸熟的市局同事在做询问,一小间一小间的格子里,坐着大腹便便的女人,或长发或短发,每个人脸上都是差不多的表情,茫然与无措。 晓青看到她,眼神往额头上瞅,“月拂,你没事了?” “没事,队长在哪?” “去楼上看高级妈妈了。” “高级妈妈?”月拂下意识皱眉,额角又开始疼。 晓青把她拉到一边,“二楼是普通代孕,顾名思义待遇也普通,一人窝一张床,一直躺到生产,只能在过道和一楼走动,吃的是统一提供的三十块钱营养餐,费用从谈好的价格里面扣,吃不饱加餐还要另外付钱,这不是限制人身自由是什么!” “三楼有几间高级房间,有她们自己选的,也有客户指定的,有些人会在意孕妈妊娠期间的环境和心理健康就加钱安排好房间,但多数还是二楼想多挣点钱的普通人,所以二楼管楼上叫高级妈妈。” “她们没有手机?”月拂问。 “有,没插卡,连WiFi的多,上网还巨卡,”晓青踢了下脚边的音响,“她们听的歌一卡一卡,每天的胎教音乐倒是准时播放。” 月拂今天不仅见识到了死人站眼前的荒诞体验,现在仿佛身处养殖场。她想起有次月照带她去吃高级牛肉,厨师介绍他们选的牛必须是听过古典乐,在草上上晒过九点太阳的幸福开心牛。 荒诞之外还有更大的荒诞,这些肚子里孕育生命的妈妈,还比不上牧场能晒太阳的牛。牛还可以漫步草场,无忧无虑吃草,对被宰的命运毫无感知。 而躺在这里的人,她们明知会被宰,甚至还不止被宰一次,甚至主动被宰! 有时候人类世界比动物世界要残忍的多。 月拂没有过多的疑问,她上到三楼,这里和二楼又是不一样的光景,有六个房间左右并排,中间是宽敞的客厅,沙发电视一应俱全,房间格局差不多,统一摆着一米五大床,电视,空调,卫浴一应俱全。 尖锐的喊叫声从右边最里面的房间传出来,月拂快步过去,一个穿着宝蓝色睡衣的年轻女孩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我自愿给人生孩子,你们凭什么说我违法,”她头发凌乱毫无形象可言,对着站在门外的警察嘶吼,“三十五万,我只要生个孩子,我能挣三十五万,你们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把屋里一切能摔的都摔了,对抗着她无法接受的事实,她站在一片狼藉的屋里癫狂,手里拿着水果刀对着离她最近的陆允,“你们一个月工资有多少,三千?四千?” 陆允保持一定距离安抚她来转移注意力,“你先冷静一下。” “我不能冷静,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到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她还很年轻,肚子没有显怀,她说:“我面试了四个月,十家公司给我发面试邀约,知道他们给我开多少吗?三千五,最多只有三千五,我读了十九年的书,我爸爸妈妈供了我十九年,我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我辛辛苦苦读完书,然后社会只肯给我三千五,等我同意要去了,三千五也没有了。” “我不过就是想挣钱而已,我只是出租了我的子宫给别人换取报酬,我有什么错,我没有违法,凭什么*说我违法。不合法是社会的问题,我没有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月拂站在门口问她。 陆允皱眉回头,谁把人放进来的? 月拂说:“队长,我在警校读书的时候,老师教过面对手持凶器的歹徒时,回头是大忌。” 陆允转回去,心道,你知道啊,知道还敢把后背暴露给陌生人。 月拂一出现,房间里紧张的氛围莫名其妙地松了下去,对面的女孩问月拂:“你也是警察?” “是。”月拂很明显地看了陆允一眼,“但是我犯了职场大忌,很可能铁饭碗要保不住了,领导快要把我劝退了。” 陆允:“”继续编,我就看着你编。 趁对面女孩愣神之际,月拂又问她:“你有爸爸妈妈吗?” 听到这个女孩蓦然红了眼,举着刀子点了点头。 “那你比我幸运,我爸爸很早去世,妈妈有新家庭,”月拂黯然一笑,说:“要是被开除,我又不会别的,肯定也不好找工作。你还有爸爸妈妈能回家,我跟个流浪儿似的。” “不能,我不能回家!”女孩颤颤巍巍抖着手哭。 “为什么?”月拂又往前半步。 女孩刀尖朝向月拂,往后退了半步,“你别过来!” 月拂挣开被陆允拉着的手臂,她说:“你还没回答我刚开始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拿着刀子问:“名字很重要吗?” “很重要,名字是你在社会上独属于你的标记。”月拂踢开脚边的陶瓷碎片,“你生下来的孩子不会属于你,你的爸爸妈妈会离你,只有你的名字,是属于你的,属于他们留给你的,是你来过世上的证明。” 195 第195章 ◎你有把自己视为很珍贵的存在吗?◎ 女孩沉默了几秒,答道:“我叫王意如。” “王意如,你爸妈给你起了个好名字。”月拂基本能摸清楚了对面女孩情况,不走温和打法,声音下沉开始施压:“你知道用刀指着警察会有什么后果吗?这房子被警察围了,你的抵抗没有任何意义,到时候你爸爸妈妈只能去监狱看你,看读了十九年书唯一培养出来的女儿,你要伤了他们的心,让他们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吗?” 王意如显然动摇了,还在做最后的坚持,“我只是想挣钱,我爸妈挣钱很辛苦,他们年纪大了,只能指望我,我没有办法,我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只干这一次,只要能解决我现在的困境,我只干一次。我有钱了,我就能回去看他们,给他们买很多很多东西,不是一事无成双手空空回去。” 月拂心中了然,她慢慢往前靠近。 “知道妊娠期间你的身体会有什么变化吗?”月拂凝视着她即将崩溃的眼睛,“你会睡不好,会脱发,脚肿到拖鞋都挤不进去,食欲不振或者暴饮暴食,你的身材会走样,体内激素紊乱,你有可能会爱上你孕育的孩子,在生下孩子之后还可能产后抑郁。” “不会的!我不会。”王意如摇头,她不会爱自己的孩子,她不可能爱上交易的种子。 “你不会吗?你能确定?如果你不会,那你的妈妈也不会爱着你。” “我们不一样,我妈妈是自愿生下我的。” “你看,你也不是自愿要给人生孩子的。”月拂又往前一步,“你不是自愿的,你只是对社会的不公无力反抗,你不甘心自己十九年换来三千五的结果。” “我们生来就是不公平的,社会也是不公平的,你该愤怒。”月拂说:“而不是成为强权的帮凶。” “我没有!”王意如厉声喊。 “你有,你还不自知。你怀的只是三十五万的胚胎吗?三十五万是谁给你的,是给你开三千五的那群人,你刚才也说了不合法是社会的问题,社会的不公也确实不是你能造成的,他们花钱租赁你的子宫,无论自愿与否,这都是剥削,你用自己的健康,用自己的身体,帮他们构建上层压迫底层的建筑,一旦建成,会有千千万万和你一样的大学生被剥削,她们未必能拿到你如今的报酬。而你只看到十个月三十五万,看不到十个月之后的境遇,你的身体会迅速衰老,三十五万来得太容易也很容易被消耗,往后你会有别的难关要面对,当你的身体不再年轻,你十个月还会值这个价吗?” 王意如无言以对,月拂问她:“现在你还觉得不合法不合理吗?” 渐起的啜泣声响起,王意如被说服,垂下手,水果刀咚一声坠在劣质地板贴上,“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我找不到工作,读书读了这么多年,我没有能力孝顺我爸妈。” 月拂走过去,温柔地安慰她:“只是现在而已,你刚出学校,社会上有大大小小的陷阱等着你,如果你踩下其中一个陷进去,往后你日子之后更难。就比如现在的,你要是越陷越深,身体不再值钱,健康不在,你用什么去孝顺你父母。” “现在社会上大家都很艰难,越是艰难的时刻,弱势群体更应该坚守底线,一旦开了口子,以你为代表的群体只能滑进吃人的嘴里。”月拂缓声说:“你要慢慢来,厚积薄发,时代的艰难不该压在你身上,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哪怕没有,你也该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要活下去很简单的。”月拂拍着女孩的肩膀,“你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你为了钱伤害自己的身体,怀胎十月生下你一个宝贝,他们会心疼的。你要时刻记得你很珍贵。” 王意如一下扑进月拂怀里嚎啕大哭,她也不想,那么长的针进入身体,她又怕又疼,她每天都很想妈妈。 危机解除,陆允让身后同事去忙,月拂有当指导员的天资,难怪是苏旻看上的宝贝疙瘩。 月拂安慰好王意如,又递纸巾又递水的,陆允快要认为她有点讨好型人格时,月拂掏出手机,打开相册,“你见过这个男人吗?” 陆允在后面睨了一眼,手机上是蒋厉的画像,果然是为了工作。 王意如仔细看了看,“见过,又不太像。” “不太像是什么意思?” “眼睛鼻子不太像,嘴是像的,”王意如一吸鼻子,“脸型和眉毛也像。” “是动过脸了。”陆允还见过晏城那边提供的画像,和王丽丽描述的也有一定出入,现在通过三个女人的描述,蒋厉有三种样子,除了动脸,没有别的可能。 月拂收好手机,“只能是动过脸了。” “你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陆允问王意如。 “三个月前,当时我刚来,他带我去见客户,之后就没见过了。”王意如手里攥着纸巾,“他基本不来这里,我问过其她女生,有见过他的也有没见过的。” 陆允月拂默契对视,看来团伙的核心人员不止一个。 王意如的问询结束后,人数统计也差不多,这栋房子里的所有女性有名有姓,原因无它,为了钱。有的是背着家里人比如王意如,有的是得到家里同意过来的。同样的底层,家庭观念又带着参差。 “谁让你进来的?”陆允把人堵在楼梯口,脸比外边寒夜还冷上三分,就是责问的时机迟了点。 月拂刚还配合市局同事忙得热火朝天,在领导面前又低眉顺眼当个犯错的下属,“黄支队让我进来的,他同意我加入调查。” 陆允不得不叹服月拂见缝插针见机行事的机灵劲,趁着黄支队忙得焦头烂额之际,他能不答应? “队长,明天我能上班吗?”月拂小心地问。 “你先看下现在几点。”陆允冷着脸垂眼看向月拂额头贴着纱布的位置,不打麻药生缝,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能忍,关心的话语被悉数吞了回去。 “凌晨三点。”月拂估计是伤到了脑子,傻愣愣看过时间后回答领导。 “废话,我能不知道。”陆允更是气结,是没用麻药把脑子疼傻了吧,连话也听不懂了? 月拂又垂下眼睛,低着头说:“你不要大声说话,我听得见。” 陆允长长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冷静,她在角落来回踱了两遍,还是忍不住,高大的影子盖在月拂身上,“你是听得见,可你不长记性。” 月拂无言以对,低着头认错。 她们站在角落,现场的医护人员给孕妈们检查身体,忙忙碌碌的,陆允的心一刻也安定不下来,“月拂,不止一次了,你已经不止一次让自己主动涉险,你运气能好到什么时候?” “你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好歹想想别人呢?哪怕是我呢?”陆允沉沉叹道:“你可以劝别人好好活下去,珍惜健康,你自己呢?你有把自己视为很珍贵的存在吗?” “队长,我当时没想太多,我只是”只是想确认一晃而过的侧影是不是奚禾,她想确认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见过扫描文件上三个清晰的点,所以她必须亲自确认。 “你只是什么?”陆允命令道:“月拂,抬起头来。” 月拂抬头,望着陆允的眼睛,是没见过的愤怒。 “你还在生气?”月拂明知故问。 “我不应该生气?”陆允压低声线,“你违规监听我的手机,强行扰乱计划,又在车道上和嫌疑人发生冲突,你不知道有多危险?” “我知道。”月拂温吞回答,“我知道晓青在车上,我知道从黑车出现开始行动必定会失败。” “我可以写检讨,我可以被处分,你要停我的职也可以,”月拂直视陆允的双眼,“我现在活下来了,队长,你不用害怕。” 月拂根本不理解,不是害怕,是愤怒,她气月拂不管不顾,也气自己约束不了她,明明让她回去,还非要过来。 “黄支都让你参与调查了,我让你停职就能停职?”陆允说完,头也不回下了楼。 之后一直忙到天蒙蒙亮,房子周边开始聚集围观的村民,刚好市局过来协助的同事能帮忙做问询笔录,村书记后半夜被提溜过来,一问就是三不知,还哈头巴脑跟在黄支队后面,黄逸斌受不了了,而且局里领导还等着他回去汇报情况,留下陆允主持大局先走了。 医院过来支援的医生是一起过来的,他们要把孕妈拉去医院做更详细的身体检查,二十几位全拉走了。 等到陆允要回去时候,外边一辆车也没有,连戚小虎他们这一茬赶过来帮忙的车也被开走了。 村书记总算是逮着机会,夹着尾巴过来,“领导是要回单位吧,我院里有辆车,我让人开过来,送几位领导回去,忙了一夜不容易。” 陆允想要拒绝,但是瞄到后面同样忙了一宿,脸色苍白如纸的月拂,还是答应了。 月拂和庄霖站在陆允后面,她单手撑着腰,脑子里一片混沌。 庄霖连续喊了她两声才听见,“庄副,你刚才说什么?” “问你要不要回家休息。”庄霖又重复了一遍。 “不用,大家都没休息,我也回市局。” 村书记安排的车过来了,一辆白色四座私家车,开车是个小伙子,村书记交代了两句,陆允打开车门板着脸坐到后排,嘭地关上了门。 庄霖咽了下唾沫,领导又在置什么气,他看了眼旁边的小可怜,瞬间了然,月拂都这样了,还不回家休息,领导会气也难怪。 “月拂,你坐后面,我去副驾好给司机指路。”庄霖把生气源头安排在炮仗旁边,不说是故意都说不过去。 月拂绕到另一边开门坐了进去,陆允多余的眼神也没给一个。 196 第196章 ◎脏东西又来了◎ 车里空调打得很足,月拂被烘得有些昏昏欲睡,车里又足够安静,有外人在场,他们不能讨论案情,也实在是累,从昨天到现在连轴忙了二十四小时,陆允没有睡意,她要强打起精神来面对一会局里会议上的问责。 这次行动是吴副局批的,月拂不在行动人员名单中,行动只抓到两个小喽啰,即便端了犯罪窝点,主犯逃脱,行动失败是事实。 一声轻响,月拂的右手无意识滑了下来,她缩在另一边睡着了,知道陆允在生气,她识趣地保持距离,两人之间远到能塞下两只戚小虎。 陆允的目光肆无忌惮扫过去,此时天光大亮,月拂属于有点光就睡不好的人,此刻睡着了肯定是累得不行。陆允的眼神停在月拂右手心,手指和手心有几道没出血的口子,皮肉翻张,边缘是涂的黄药水,受伤的本人无知无觉,陆允却能感觉到自己的神经在一抽一抽的疼。 月拂是侧着睡的,从陆允的角度只能看到四分之一的侧脸,鬓角的发丝被血黏连在一起,耳廓外有没清理干净的血垢,还是前几天穿的那件黑色夹克,上面蹭到了灰尘,领子外是一截瘦弱白皙的脖颈,导致她看上去脆弱又破败不堪,完全没了刚来时精致的势头。 出了村,车子驶上国道,路上总有一两个超重大货车经过的坑洼,尽管司机很小心,还是有避不开的坑。月拂受伤的额角到车玻璃上,疼得她从睡梦中惊醒,痛呼出声来。 陆允小憩睁开眼,听到庄霖对司机说:“麻烦开稳一点。” 司机连声说是。 “月拂没事吧?”庄霖转过身问。 月拂疼得眼睛都睁不开,摆了摆手算是回应。被撞一下没那么好受,每个毛孔痛到要尖叫,她紧咬牙关抖手找口袋里的止疼药,越疼越不好找,衣服口袋是斜插隐形式,摸索好一会也没翻进兜里。 陆允挪过身体,帮她把药拿出来,“车里没水,试试能不能咽下去。” 月拂接过药,干吞下去,没有糖衣的药苦到眉心堆起。药苦是其次,主要是缝过针的伤口疼,陆允通过她抓着的衣角来判断疼痛等级。 最后还是不忍心,“过来,靠着我眯一会。” 月拂犹豫了一会,“不用,我不困了。”是实话,能在伤口疼的情况下睡着,那得是昏过去了吧。 陆允没料到自己的台阶被月拂踹飞出去,脸色登时难看三分,月拂疼得哪有功夫去看领导脸色,光顾着转移注意力数数,连陆允说的‘随你’也被遮蔽在脑子里嗡鸣声中。 前座的庄霖一言不发,在心低朝月拂大喊,给你机会还不珍惜! 他们在八点前回到市局,陆允要去参加大领导的会议,搭乘电梯往上,月拂跟着庄霖回办公室。 黄逸斌告诉她会议在801,作为八楼最大的会议室,陆允想象中应该坐满了人,分局领导,辖区负责人,吴副局,配合行动的特警指挥,可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只有吴副局,黄支队,另外还有不知道行动的谢尧,他旁边是头发梳精光的文朔。 吴副局招呼她坐下,“小陆回来啦,坐。” 陆允在黄逸斌右手边间隔一个位置坐下,吴副局中气十足道:“就不多做介绍了,大家都认识。”他问陆允:“现场处理的怎么样了?” “所有人员已经转移去医院接受身体检查,管博会负责联系她们的家属,胡咏会和院方交流检查费用的问题,现场已经封锁,附近村民的走访正在继续。” “医院那边我和朱院打过招呼了,院方会叮嘱医护人员束紧口风。”吴副局看了陆允一眼,“和你一起的月拂,怎么没一起过来。” 陆允有些意外,月拂只是个侦查员,就算她是今年惹眼的新人,也没重要到能参加这种会议的地步,而且黄支队也没让月拂过来,这么一捋,只能是对面俩人了。 “月拂受伤了,我先让她回办公室休整,我现在叫她过来?” “严重吗?”吴副局例行公事顺嘴关心道。 “不严重,皮外伤。”陆允说这话时,眼睛看向的是对面俩哑巴。 “小陆啊,是这样的。”吴副局再度开口。 凭陆允对吴副局简单的了解,在称呼后面拖长音结尾,多半是话题有难度,但她已经做好了月拂被停职处分的准备。 “文组长过来这一趟是想让你帮忙劝一下月拂。”吴副局说:“月拂来市局的几个月,你是她的领导,相信她的能力你看见了,她作为前优秀情报人员,在方陵也实在可惜。就拿这次行动来说,要不是月拂警觉,晓青很可能陷入险境,我们在后方难以及时反应过来,酿成的严重后果你应该能预料到。” 陆允听懂了领导的意思,只是这招使得够下流,表面上是为月拂强行介入行动的错误开脱,实际导致的后果会让月拂很难在市局立足。 “月拂的去留难道不应该尊重她本人的意愿?”陆允打断领导的话,目光未从对面挪开。 文朔不说话,旁边谢尧开了口,“陆队,月拂和你关系比较好,所以才让给她做思想工作。” 陆允好似听的是笑话,并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嗤笑道:“谢副支,月拂可是你极力塞到我队伍里的,要让她调离工作岗位,难道不应该是你们来给她做思想工作吗?” 陆允在会议室和省厅部门领导剑拔弩张抢人,陆允敢杠上级不是她了解月拂不会回去,而是对他们这种不尊重月拂的行为感到不忿。上次谢尧的借调被拒绝,这次直接告诉局领导月拂之前是他们的人。 他谢尧要走就走,本来空降的莫名其妙,走了就走了,月拂要是准备留下来,背后该有多少人议论她。 文朔开口:“也不是现在就让你给月拂做思想工作,或者等案子结束,陆队可以帮忙问问。” 帮忙两个字从文朔嘴里说出来看似妥协,实际上还是满满的傲慢。陆允是听不出半点让她帮忙的意思,他开口也是替自己解围。 陆允不想让会议重点胶着在月拂身上,她调整呼吸,问对方:“说好的给我们一个解释呢,你们的车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的行动任务中。” “是这样的小陆,我们的行动和文组长的行动碰一起纯属巧合,他们很早就盯上了嫌疑人,苦于一直找不到犯罪窝点,于是他们伪装成富商,又监听了嫌疑人手机,锁定了嫌疑车辆,结果和我们的行动碰上了,确实是巧合。” 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至于其中真假,他们下级部门难道还能向上级要个真伪不成,更令人不快的是,现在他们还能堂而皇之加入调查,美其名曰指导下级部门。 陆允带着后面两瘟神一样的男人,不情不愿回办公室。不知道月拂见到会怎么办,要不先让庄霖把办公室监控拔了,好让月拂一人给他们一下,但转念一想,月拂手上脑袋上都有口子,还怎么动手。 三人进了电梯往下。 “陆队不希望月拂回省厅?”文朔明知故问。 “不是我不希望,是月拂不愿意。”陆允懒得回头看一眼,“月拂能力确实优秀,她想去别的部门发展,作为领导我自然支持,月拂不想回去,也没有强行把人要过去的道理。” “你很了解她?” “了解的不多,但我不会骗她。” 文朔脸色稍变了变,选择闭了嘴。 等到办公室,庄霖在,还有陆允的场外支持林煦,百无聊赖等很久了。 “月拂呢?”陆允问庄霖。 庄霖哈欠连天说:“接个电话出去了,急匆匆说是家里有事,请一天假让我告诉你来着。” 月拂请了假,市局领导对陆允泄露消息的事情闭口不谈,无他,针对对象是月拂,而且省厅亲自下来要人,还要到吴副局面前,即便领导们不知道月拂监听了陆允的手机,也会联想到省厅行动的介入是不是中间有月拂的缘故。 很多事情不能细琢磨,机关部门最忌讳猜忌,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陆允想护着月拂,也可能会被边缘化。还不如通报批评来的直接,被文朔一搅和,月拂在市局里外不是人。 思及此陆允对文朔更没好感可言。 “文组长有什么疑问?”陆允注意到文朔停在一页报告上有一会了。 “这个司辰心,也是你们的支援?”文朔知道司辰心,特别行动组的特别顾问,他在报告中看到过这个名字,是沈长风手底下的杀手锏之一。 “是我带过来的。”林煦说:“她是我们晏城市局第三支队的长期顾问,嫌疑人要基因报告的时候,是她联系认识的实验室改的报告,有问题吗?” 林煦的反问非常有底气,小满可是在公安部拿到过备案的,别说她现在没毕业就有人要,哪怕毕了业也是被抢着要的学术实操型级别的人才。 “没什么问题,”文朔翻过一页,“晏城配合方陵的行动,能有这位顾问的加入,该天衣无缝才是。”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林煦听着很不爽,“是该天衣无缝,要是途中没有突然出现搅局的人,行动会更完美。” 林煦没有参加行动,蒋厉的线索有她从晏城提供的一半,行动部署吴副局同意她参会,但没有参加行动,她是今早过来才知道行动失败又不算失败的结果,而她说的搅局的人,是从庄霖视角转诉中那辆不合时宜出现的黑车。 然而奚禾没有露面。 197 第197章 ◎散播的善意需要看见◎ 上午十点之后是开不完的会,文朔也参加,不过他大部分时间在旁听,多数侦查员也不认识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物。 村民走访笔录侧面印证嫌疑人很小心,他们基本没见过大着肚子的人出来走动,房主对房子改造的事情一无所知,一年五万块的租金,划算到懒得打听的程度。 嫌疑人基本在晚上把人接过去,房子周围没有邻居,动静不大的话确实难以察觉,而且现在农村邻里之间也不大走动,一年半载没人发现也属于正常。 “现场有专业医疗设备,能锁定参与的专业人员吗?”方支队问道。 陆允回答:“正在处理,一楼有个摄像头,本来是用来监控到一楼活动的人,有人从外面进来也能拍到。” “医院那边的检查结束了吗?” “差不多了,目前除了两位即将生产的孕妇需要住院待产,剩下的已经联系了妇幼协会帮忙照看,同时也联系了她们的家属过来。” 黄支队嗯了一声,“针对她们肚子里的孩子问题,苏旻过去了,留与不留她会问清楚的。” “要是留下来,孩子归谁抚养啊?”角落有位年轻侦查员嘟囔了这么一句,在忽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听着尤其明显。 警察不能回避漠视问题的存在,同时也是那二十几位女性要面临的问题,黄逸斌叹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嫌疑人,问清楚他的客户来源,另外去检察院申请法律援助,要是能争取到营养费最好,小陆啊,你是调查负责人,善后问题也要处理好。” “明白。”陆允应下。 回办公室路上,庄霖走在陆允后面,“队长,文组长不是指导调查吗?怎么一声不吭,另外我们要找的嫌疑人也是他们要找的,他也没说是怎么定位到嫌疑人的,他们来干嘛的,盯着我们干活?” 陆允:“差不多。” 由于其他人都派出去了在忙,嫌疑人的审讯只能陆允和庄霖亲自上阵,尚京被晾审讯室一上午,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陆允连续灌了两杯续命咖啡才精神饱满出现在嫌疑人面前。 例行开场白之后,庄霖给嫌疑人看了蒋厉的画像,问他:“你上次见这人是什么时候?” 尚京认了好一会,说:“我没见过他。” 陆允抬眼扫过去,“你看清楚了?” 尚京被陆允一瞪,忍不住磕巴起来,“没没见过,我我们是电话联系的。” “除了司机,你还见过谁?”庄霖问。 尚京:“没见过什么人,我们的任务是把人送到房子里,有人对接,之后就没我们的事了。” “干过多少次?” “七八次吧。” “七次还是八次?” “加上昨天,八次。”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合作的,谁介绍的?” “快一年了,老三介绍的,老三就是开车司机,他应该认识这男的。”尚京吞了口唾沫,“警官,我也是按吩咐办事,而且没强迫,没动粗,送完人我就走,后面的事,我不参与的。” 庄霖扫了他一眼,“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明知故犯还在这演什么无辜。” 尚京的审讯实在短暂,他交代的内容也很好印证,每次结束后,老三会给他转一笔辛苦费,时间和金额都对上了。 陆允要出发去医院审另一位嫌疑人,庄霖当司机,陆允得空在副驾看了眼手机,她问月拂家里出了什么事,没得到回复,怕月拂看见给忘了,陆允又发一条过去:【一天假够吗?】 刚发出去她就后悔了,迅速点了撤回,月拂不会看不见的,她没回说明没空或者不想回,跟她通讯列表那些懒得应付的红色气泡一样,不重要不紧急不处理。 “队长,你要不眯两分钟?”庄霖留意到队长参加完局领导的会议后,脸色难看到比月拂不听话私自行动还难看。 “没几分钟,算了。”陆允揉着太阳穴,她有些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一种无力的疲软。 “所以吴副局跟你说什么了?”庄霖实在好奇。 陆允用手指盖住眼睛,以此来缓解双眼的酸涩,“他们要让月拂回省厅。” “省厅?这不好事!”庄霖想想又理解了陆允的立场,月拂要是回去,她俩就异地了,于是问:“月拂是什么想法?” “还没告诉她。”陆允也不是很能确定,省厅要是没把她和文朔安排在同一部门,更好的机会,更多的挑战,月拂会不会考虑? 毕竟这座城市留不下她,自己也不能出于私心去阻碍月拂发展。 不多时,他们到了,嫌疑人安排在单独病房,姚睿还在跟他周旋,“队长,这人油盐不进,一会头疼一会头晕想吐,脑部CT拍了,轻度脑症荡,医生说他的思维和意识都没问题。” 陆允在门口看了一眼,袁钢拷在病床上,一看到自己迅速把眼睛闭起。 他们三个走进病房,陆允说:“把门关上。” “还伤到哪了?”陆允站在病床前。 袁钢睁开眼,咧开嘴,诶呦道:“肯定还伤到了内脏,我这胃啊,一抽一抽的,美女警官你帮我打个申请,看能不能给我内脏拍个片,是不是移位了?” 站在后面的两人同情地看向嫌疑人,你完了,领导最不喜欢这个称呼。 陆允动了半步,“设备关了吗?” 后面两人异口同声:“关了。” 陆允不动声色对嫌疑人说:“你把手放到扶手上。” 袁钢听不出陆允的情绪,将手放在病床边的扶手上,“是这” 杀猪般嘹亮的嚎叫响彻病房,陆允把嫌疑人小指掰了个九十度,对噪音充耳不闻,“顺便给你拍个手部CT怎么样?” 力道渐渐加深,手铐在金属扶手上撞的哐哐作响,嫌疑人挣脱不开,只能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警官,我说我说” 陆允松开手,站直居高临下道:“早交代不就好了,非要自讨苦吃。” 袁钢哀怨地看了陆允一眼,不敢相信女人的力气能这样大。, 咔哒一声,陆允掰了下指关节,“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吗?” “是是是,我一定如实回答。”袁钢坐在病床上捂着手,妈呀,不会断了吧。 陆允当然不可能把嫌疑人手指掰断,她只是没有耐心耗下去。 庄霖把画像拿给袁钢辨认,“你们合作多久了?” “一年半。”袁钢被掰老实了。 “你上次见他什么时候,在哪?” “去年,那套房子改好之后,他来确认过一次,之后我就没见过了。” “房子是你改造的?” “是他让我负责监工,图纸也是他给的。”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有四五年了,我们麻将桌上认识的,他偶尔帮我垫点,一来二去就熟了。” 陆允问他:“他告诉过你他叫什么吗?” “他让我叫他老蒋,没说名字。” “你知道他在干什么。”陆允陈述。 “我知道,双方你情我愿的事,他就赚个中间价,我只是帮忙而已。” 庄霖问他:“他没给过你钱?” “给过。” 陆允无情道:“让家里人找律师吧,你是共犯。” “队长,我们接下来怎么找蒋厉,这人太神秘了,完全不露面嘛。”庄霖为目前的调查感到为难。 “童翔是不是押回来了?”陆允差点把他给忘了。 “在羁押室。” “尚京在车上接到的那通电话说明我们的行动暴露,他们是这么知道自己被警察发现的,不可能是跟他联系的那位钓鱼执法的富商。” “童翔反水。” 陆允才知道自己高度依赖中间线人的行动有多危险,月拂是对的。越紧急的时候,筹码越高,童翔不傻。 两人离开住院部,准备走楼梯下去。 “陆队长。” 他们回头一看,是丰芝慧,从山洞里救回来的那个女孩,她一只手打着厚厚的石膏,用三角巾吊着,显得更瘦弱了。 她带着笑意走过来,“陆队长,真的是你,你最近忙吗?” “挺忙的,你有什么事吗?”陆允线下实在无瑕去宽慰任何一个人。 “我想问问你能不能联系上月警官?” 陆允眉头下压,“你找她做什么?” “是这样的,贺医生”丰芝慧也知道贺祯出了事,提到时还是哽了一下,眼睛就红了起来。 陆允看了庄霖一眼,示意他等一会。带着丰芝慧走到角落,“你慢慢说。” “那天,贺医生给了我一万块钱,说是月警官让她转交给我的,让我术后多摄入点营养,还让我藏好*,被别我哥看见,”丰芝慧用另一只手抹开眼泪,泣不成声说:“我没用,第二天妈偷偷给了我两千块,够用了,我想把钱还给她,可是贺医生不在了,我又联系不上她” 丰芝慧吸了下堵住的鼻子,“我把钱交给护士长保管了,今天刚好你来了,你能帮我把钱给她吗?” 陆允心理堵得不像话,月拂还在关注受害人的情况,而自己光顾着忙案子进展。她拒绝哭得抽抽搭搭的姑娘,说:“我不能帮你,还是等你好了自己给她吧。” “为什么?”丰芝慧红红的眼睛看向陆允。 “她播撒出去的善意,她要自己看见。”陆允轻拍了拍丰芝慧的肩膀,“好好修养,等你出院了,我帮你联系她。” 丰芝慧趁陆允还没走,又问道:“杀害贺医生的凶手,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吗?” 丰芝慧说报应,是文化有限,在陆允的角度,那叫司法的惩处,她回道:“会的。” 【作者有话说】 上周盘了一下,大概还有三十章左右完结,准备重新改个名字,封面和文名会一起换,望读者朋友知悉[猫头] 另外后面还会有刀子,各位朋友请小心 198 第198章 ◎贺然杀人◎ 陆允回到市局,马不停蹄开始准备提审童翔的工作。检查完他的手机和通讯记录,结果已经昭然若揭,童翔不傻,但是他蠢。 陆允在去审讯室的途中看了眼手机,月拂的聊天框还是显示自己发过去的对话,安静又讽刺。 陆允庄霖说:“一会审完童翔,你问下月拂请一天假够不够。” “哦,啊?”庄霖觉察不对,“队长打电话不就好了?” “队里考勤不是你统计?” 庄霖:好无懈可击的理由。 审讯室。 “知道为什么在这吗?”陆允面无表情问对面童翔。 “知道。”童翔干枯稀疏的发顶被顶灯照的头皮清晰可见。 “他给你多少?” “五万。” “五万?”陆允笑道:“他成交一单少说能挣三十万,就给你五万,是你要少了,还是他给你压的只剩五万?” 童翔悻悻抠着手。 陆允问他:“后悔了吗?” 童翔不敢直视陆允的眼睛,低着头,“我错了。” 陆允啪一下拍在桌上,“你错了?什么叫你错了?你通风报信,暴露警方行动,当时我的人在车上,他们要是破罐子破摔,有人为此牺牲,你知错就能挽回?” 庄霖坐在旁边,心道:领导你稍微控制下啊,两个摄像头录着呢! “你为了五万,有人差点没命,你坐在这里完好无损跟我说错了。”陆允不听到童翔轻飘飘说错了就莫名地火大。 童翔一脸无辜表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我只是想弄两个钱而已” 庄霖以为队长的怒火会燃更高,但她反而没有发火,及其冷漠地哼了一声,然后嘲讽:“你不知道,可你知道联系蒋厉,还一直隐瞒,先前的知情不报和现在的危害国家公职人员人身安全,强戒所也不用进了。” 童翔这种瘦得跟细狗一样的复吸人员,进监狱只有挨欺负的份,他搓着手殷切道:“我还有可以交代的,蒋厉,蒋厉他妈是他爸拐来的,他爸是人贩子。” 陆允不为所动,蒋厉爹妈都死了,没有当事人的案子,连立案都难,现在才说出来屁用没有。 童翔看这招不行,又想到点别的倒出来,“把蒋厉带大的就是当年卖掉他妈的人贩子之一,他还活着,在方陵。我见过他,我认识。是真的,陆队长你要相信我。” 陆允冷冷瞧着他,“你从哪知道的这些?” “他们人手不够,想拉我入伙,我还去他家吃过饭,是那老头子告诉我的,他说蒋厉虽然不是他生的,跟亲儿子一样,我多问了一嘴,是那老头告诉我的。”童翔咽了咽干巴的嗓子,“我本来是想跟着他们一起干的,后来你也知道,我染上不该染的东西,被他们踢出来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当时他们住哪,老头长什么样,能不能给我少判两年?” 陆允又向黄支队申请隔壁二大队帮忙,一大队全员在忙,实在抽不出空去翻这老头,她把童翔提供的线索拱手让给二大队,又去了趟技术支队,常捷也是忙得团团转,陆允不指望他能想起来及时给反馈。 “刚才给你的号码查到什么了吗?”陆允说的号码是童翔在行动中呼出去的那个,和尚京在车上接到的号码不是同一个。 常捷靠在椅子上,手抬老长,“一样,买的死号,位置嘛也在市区那一片,你指望我还不如指望辖区监控摄像头,但是嫌疑人这么警惕,估计早跑了。” 陆允无功而返,独自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脑子因为长时间没有得到休息的缘故一片混沌,她往外看了眼即将沉下去的天空。 “队长,冬至之后日子过好快,还没下班天就黑了。”当时月拂站在窗前逗弄放在窗台边晒太阳的多肉。 当时贺祯还没出事,老太太身体康健,月拂好像没有什么烦恼,心情还很好的多讨了一颗巧克力。月拂知道怎么讨人欢心,拽着手指轻轻晃两下,凑到近前轻轻说:‘我心情好,多吃一颗,好吗?’ 别说一颗,陆允愿意把抽屉里的都给她,月拂只要一颗,陆允也期待她下次还会多要一颗。可惜,月拂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了,陆允也不知道月拂下一次多要一颗是什么时候。 消息还是没有回复,陆允退出应用随手点开本地新闻,都是些营销号发的没什么看头的水分文章,陆允不得不佩服局领导是捂得真严实,昨晚犯罪现场的情况要是被曝光,全市,全省,乃至全国都将陷入一场剧烈的声讨风暴中。陆允几乎能预料到争论两端的各自论调,无非是代孕合法与不能合法的争端,当然还有对相关部门失职的谴责,中间夹着点境外带节奏的言论。 陆允同为女性,对于租赁子宫的行为持反对态度,同时陆允也清楚的知道还有很多像王意如的女孩,没有家庭为她们铺垫,没有在社会上立足的一技之长,她们选择有限,她们能称得上值钱的只有健康和年华,一旦被标上价格,这两样也将迅速失去价值。 在残忍的社会当下,是反抗还是顺从,一个人在庞大社会中足够渺小,可当她愿意反抗,她不顺从,就会有千千万万人争相效仿,总有人要掀翻这个吃人的社会。陆允又联系了检察院几位相熟的公诉律师,回办公室的时候,在外面忙活一天的其他人,或躺或趴争分夺秒的休息。 庄霖刚从二大队办公室回来,他对陆允说:“队长,月拂电话没人接。” “嗯?我还想问呢,”戚小虎抬起脖子,“月拂去哪了?” 陆允用自己手机打过去,一阵忙音之后,是机械的的语音播报,陆允没耐心听完,挂掉又打了一个,还是没人接。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能联系月照。 月照电话接得很快,陆允还没想好该怎么称呼,月照就说:“小拂陪贺阿姨在医院。” 距离丰芝慧说凶手会不会有报应才几个小时,报应就来了,只不过不是老天垂怜可怜的独身母亲,而是一无所有的母亲为遭遇不幸的女儿降下给凶手的报应。 贺然早上说是想去小区走走,杜笑陪着她,她们走了有一会,贺然准备回去时忽然说想吃小区外的烧卖,杜笑去买烧卖的功夫,贺然独自离开。 月拂接到电话的时候家属找了一个小时,没有任何追踪经验的家属到处乱窜错过了最佳时机,月拂让家属报警,等从监控中锁定贺然上的出租车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只锁定了一个下车地点,月拂又到该辖区找民警调监控,然后辖区发生一件恶性伤人事件,穿黑色衣服的中年女人,捅死了一个年轻人,干净利落四刀毙命。 ——四刀,贺祯也是四刀丧命。 贺然确定人没有生还的可能才把刀扔掉,站在原地等警察过来。辖区派出所出警时,月拂刚好在场,于是她也一起去现场。 贺然浑身是血站在尸体旁边,月拂脑子里轰地响了一声,到了近前,贺然用往常温柔的语气安慰:“小拂,不哭。” “我能去见我家小祯了,你该为阿姨感到高兴。”贺然笑着,像极了温柔的老师,温柔的妈妈。 月拂不知道自己哭了,她只是抱着贺然的身体,让民警把人送医院。 贺然不说吞的什么药,月拂让杜笑查手机上的购买记录。送到医院洗过胃之后,医生摇头说太晚了,月拂没了办法,她唯一能做的是让民警把手铐解开,陪着贺然等死。 贺然交代了很多,如何花钱找到郑德武儿子的信息,如何请人调查他每天的行程,她还上网查过人体几个薄弱致命位置,下刀要在哪个位置才能一击毙命,又提前买好了药,她看好了日子,黄历显示今天诸事皆宜。贺然在动手前将药一饮而尽,没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 贺老板靠着墙蹲在姐姐对面,眼睛肿得不像话,他捂着脸,“姐啊,你怎么这么傻,怎么不等等啊,等那畜牲的判决书下来” “我等不了,小祯不在,等判决书没有任何意义,一命换一命,他杀了我女儿,我杀他儿子,天经地义” 听到消息的乌黛也来了,她穿着家居鞋,头发乱糟糟的,贺然对乌黛说:“黛黛,小祯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不要放过那个人。” 乌黛知道结局已定,只能哽咽着点头答应。 只有月拂站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不哭不闹,安静如同空气。 贺然趁着还有意识,招手让她过去,月拂走过去,牵起贺然的手。 “小拂,阿姨没怪过你,你是个好孩子,小祯喜欢你,阿姨也很喜欢你。不要自责,小祯运气差了点,阿姨的选择也和你没有关系。”贺然想要抚摸月拂的脸,月拂在旁边弯腰缓缓跪下。 贺然的眼睛还很有精神,“让阿姨仔细看看,阿姨会记得你,如果投胎转世有缘的话,你也来当我女儿,好吗?” 眼泪滑进贺然的指缝,月拂笑着:“好,我也很想让你您当我妈妈,很想很想。” “小祯的房子我没去整理,有空的话,你帮我去收拾收拾。”贺然应该是开始疼了,眉毛逐渐扭曲,“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你想留着纪念的,你们是好朋友,留个念想总是好的。” 月拂握着贺然的手,“好,我会去的。” 贺然对弟弟要求道:“不用看日子了,火化之后我们母女一起下葬,小祯在中间,清明的时候不要菊花,小祯喜欢百合。” 六点零六分,医生宣布患者死亡。 月拂站在病房内,巨大的嗡鸣声在脑子里长长久久地盘旋着,她轻轻地说:“阿姨,再见。” 陆允赶到的时候月拂一个人站在病房外,里面是贺老板响彻病房的哭嚎声,陆允顿住匆忙的脚步,屏住呼吸走到近前,“月拂” 是非常缓慢的动作,月拂侧脸看过来的时候,陆允心里被扎了一下,那双本该璀璨能盛下星光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漆黑,平静如死水。 陆允想要安慰她,奈何月拂外套里的手机震个不停,陆允拿出来一看,是月照打来的。 “是你姐姐,要接吗?” 月拂拿过手机凑到耳朵边,过了一会陆允听见她对月照说:“贺阿姨走了。” 之后月拂嗯了一声,挂断电话,盯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自言自语,她说:“奶奶走了。” 【作者有话说】 贺祯完整的故事线走完了[爆哭]等我缓过来写点好朋友之间酸甜酸甜的番外吧,如果大家想看的话。 199 第199章 ◎朝前走,不要回头◎ 殡仪馆。 陆允找好位置停车,下车紧了紧外套,今天温度很低,不知道月拂有没有多穿一点。 今天是贺然火化的日子,作为是刑事案件的凶手,事后自首吞药自杀,情节严重事实清楚,因为家属强烈要求保证遗体的完整,没有进行尸检,在案子定性后的第三天拿到了火化批准。 贺然为女儿报仇的新闻还是不可避免被曝光在网上,她高级教师的从业经历,有一大批她教育过的学生在网上跟网友对骂,吵了两天还没消停下来。陆允基本不再网上发表任何意见,经由月拂和贺祯的缘故,她对网上阴阳怪气口无遮拦的臭虫不抱任何期待,索性把软件给卸了。 来的人不少,陆允还没到位置就看见来往的人进出,然后那倒修长的身影向自己走来。 今天,也是老太太火化的日子。 月拂穿着一件黑色修身大衣,胸口的位置衔着白花,每靠近一步有如圆规扎在心尖上。 “你这几天有好好吃饭吗?”陆允心疼要喘不上气,月拂肉眼可见的瘦了,领口外的脖子瘦得脆弱至极。 “我有吃。”月拂转过身和她一起面对人群出入的位置,“现在里面人多,等一会。” 陆允凑近了些,抬起手撩开月拂额角的头发,锋过针的伤口没有发红肿胀,被头发遮住几乎看不出有伤。 月拂说:“大伯母帮我处理的,她很小心,我也有吃消炎药,我有听话。” “嗯。”陆允闷着声音,很欣慰,更多的是心酸,“月拂最乖。” 两相无言,她们在寒风中站了一会,陆允问:“冷不冷?” “不冷。” 陆允牵过月拂的手,冰凉一片,不由分说把手往自己口袋里塞。 月拂没拒绝,她在寒风中开口:“贺阿姨说,如果有缘的话,让我也当她女儿,会有这种缘分吗?” 陆允答道:“你相信就有。” “那我相信,我相信贺祯现在和妈妈在一起。”月拂又担心道:“会不会很挤,死去的人真能找到自己亲人吗?” 陆允说:“逝去的人有她们的世界,活人有自己的世界。” 风把话吹散,月拂好似没听见,“肯定能找到的,不然奶奶临走前不会看见爷爷来接她。贺祯也来接过她的妈妈,只是我们看不见。” “月拂,”陆允听着天马行空的话,握紧了衣兜里的手,“你还有自己的生活要去面对。” “我知道,我只是开始想她们而已,我会回归正常生活,像我之前送走爸爸那样,按部就班生活。”月拂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落在陆允脸上,落在沉积的忙碌中,“这几天很忙吧。” “还好。”不知道为什么,月拂一句简单的关心,让陆允想落泪,比起自己被关心,月拂才该被关心的。 “等这边结束,我回去上班。”月拂才想起来,“我还能回去上班吗?黄支没让我停职吧?” “没有,大家还等着你回来。” 之后陆允去告别了老太太,告别只有一面之缘的贺然,她看到月拂立在灵堂一隅,那么不起眼又那么哀伤。 陆允见过贺然,她不太相信身高只有一米六体重估计一百不到的女人,居然四刀让一米七几的年轻人毙命,或许这就是爱女心切,拼尽全力的结果。陆允反对以暴制暴,但不得不承认,以暴制暴结果最直接。 郑德武在看守所得知消息的时候没有暴怒,他还问看守,这种情况自己出谅解书,能不能轻判。当然陆允不会让月拂知道,贺然走了,活着的人能舒心一点是一点。 陆允给月拂批了七天的假,第五天,是去墓园送葬的日子,老太太这个年纪没有在世好友能送行,又因为当年月仲淮兄弟俩创业困难,老太太的兄弟姊妹避之不及,早早断了联系,送葬的只有他们一家人。 他们六点从别墅出发,七点到的墓园,有工作人员给他们带路,一行人穿着黑色大衣,月仲淮抱着骨灰盒走在前面,月照捧着遗像,没有人哭泣,对于年迈老人离世,没有病痛折磨,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月拂牵着小桃子走在后面,踩着长辈的脚印,拾阶而上,像小时候那样。 老太太的墓碑在儿子和丈夫旁边,为了祭奠方便,丈夫的骨灰盒起了两次,小儿子的骨灰也一并迁了过来。 他们在墓园主持的指导下,点香,磕头,在雾色霭霭的晨光中送至亲投胎转世。 月仲淮年过半百,虽然成家立业,但在他成长出来的家里,算是孤家寡人,小辈识趣的离开。 桃子在阶梯式墓园的台阶上跳跃,月照教育女儿,太祖母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还会见到。桃子还小,她不懂什么是离别,大人说的很远的地方,在她有限的认知中属于脚步可以丈量到的距离,她童言无忌问月拂:“小姨,你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回家?好陌生的动词,月拂把寂静的空气吸入肺腑,感受身体内空气饱涨,她揉着桃子细软的头发,“小姨要留在这。” “为什么?”桃子抬头望着小姨,她的小姨望着远处群山,小姨不开心,太祖母出远门,大家都不开心。 月拂心底默道:小姨没有家了。没有直系血脉在中间联结,桃子说的家,不是自己的家。 然后桃子听到月拂回答:“小姨还有工作没完成。” 小孩子不懂大人的情绪,她单纯地想让小姨一起回家而已,“完成之后就回家吗?” 月拂笑道:“完成工作小姨一定去看看你。” 桃子举起小手,扬起天真的笑脸,“我们拉勾,小姨要说话算话。” 大手指和小手指勾在一起,桃子念誓词,“一言为定,骗人是小狗。” “桃子,”月照从上面下来,她叫住女儿,“去上面找外婆。” 桃子离开后,她们姐妹并肩站在墓园中,月照问妹妹:“真打算留在方陵?” “方陵其实还可以。爸爸和奶奶在这。”月拂远眺山间弥散的雾色,“陆允也在这。” “她能照顾好你吗?”月照瞧了眼妹妹惨淡的脸色,月拂最近经历的变故太多,担心她撑不住。 “很好啊,她会让我按时吃饭,按时吃药,不能熬夜。”月拂说:“姐姐,队长人很好的。” “很好为什么不让她来送奶奶一程。”月照知道陆允之前见过奶奶,老太太也没反对她和孙女在一起,等于默认她们的关系。 “她很忙。”在殡仪馆那一次见面,月拂看出陆允很忙,虽然工作群很安静,月拂也不难猜到是陆允不想让大家打扰她。陆允越是如此,月拂更不会去打扰她。 “再忙两个小时总是能空出来的,是你不想让她来。”月照一语挑破,叹道:“小拂,你总是这样,给一点关心,就往后缩,心安理得接受不好吗?你在怕什么?” 月拂阖上酸涩到发疼的眼睛,复又睁开,“我害怕告别,害怕我拥有的东西不再属于我,没有比失去更容易接受。” “所以你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家里一份子,你宁愿留在这么一个无依无靠的城市,你也不敢回京州,因为你从来没把那当成你的家。”月照一直把月拂当亲妹妹对待,从她知道小叔叔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儿那一刻,她就满天下地炫耀,她有个妹妹。小叔叔离婚月拂没有跟着爸爸,月照比谁都伤心,妹妹不会跟在后面喊她姐姐,她跟着父母远在京州,好吃的会记下来,好玩的会多买一份,留给放寒暑假过来的妹妹。 月拂跟着柳盈生活了六年,刚好是月照从初中到高中那段时光,月拂暑假有三十天可以和爸爸见面,寒假十五天。 小叔叔会带上她们一起出去旅游,有时候是一大家子自驾出行,月拂多数时候是沉默的,月照还记得有次自己不小心打翻大人腌制好的羊肉,在大人的责怪还没到来之前,月拂不停地道歉。 只是一盘羊肉,却令她惊慌不已。 月照当时怀疑月拂在新家过的不好,可问起来她又说妈妈对她很好,新爸爸会给她买裙子。 月拂怕打雷,小时候一听见雷声就要哭着找大人,夏季暴雨倾盆的雷雨夜,她的妹妹小心翼翼问:“姐姐,我可以抱着你吗?” 在柳盈身边的六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被毁了。哪怕之后她回到奶奶身边,奶奶悉心照料下,柳盈对她造成的影响烙进了骨子里。 “还记得你小时候吗?”月照缓声说:“比桃子还小,那会你还没上幼儿园,背着奶奶给你缝的小书包在学校门口等我放学,飞着两个小辫子过来,比桃子可爱多了。” “你的小胖手会指路边的小草小花,说‘姐姐要’,你六岁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过这句话了。”月照说:“只要你想,就可以要的,我是姐姐,从来没变过。” “姐姐,我比大部分人幸运,一点都不可怜。” 月照还没听懂,月拂又说:“我会有自己的生活,我要建立自己的家庭。我早不是你印象中那个瘦弱的妹妹,每个人出生之后必定要面临各种告别,或早或晚,是人生不可避免的课题。” “这段时间我想通了很多,哪怕足够优秀,一个人的力量也是有限的。”月拂说:“我在适应,接受意外,接受离去。” 月拂侧过脸看着自己的姐姐,“我会适应的,我有经验。” 月照只能吞下安慰的话。 上午九点多,墓园一切安置妥当,在离开时墓园主持叮嘱说:“家属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逝者要是看到亲人的脸会留下遗憾,不舍得投胎转世,往前走不要回头。” 一行人默默往前,没有回头,月拂默默数着步子,到车边时,月照拉住妹妹的手臂,小声说:“月拂,回头,让奶奶记住你。”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几乎边码边哭,本来想写轻松调的,后面发展实在不轻松,复盘全文发现名字和内容不搭,现在定下来不改了。 也不发刀子了,各位读者朋友请放心 200 第200章 ◎其实我没的选◎ 月拂回到别墅,月照一家人要收拾回京州的行李,她来到老太太房间,呼吸机退租搬走后,床边空出好大一块,有如在心里挖走一块。 “小拂,奶奶房间里的东西你处理,这是你的房子,你想怎么布置都行。”秦柔出现房门口,见月拂不说话,走上前说:“或者你请个假,回京州住段时间,冯姐也要回老家,你一个人我们不放心,” “今年请过很多假了,而且队里现在有案子,我不能走。”月拂放下全家福相框,摆回先前的位置。 秦柔没有多劝,她在包里翻了一会,往月拂手心塞了一张名片,“这是我师妹开的心理诊所,你不想跟我们聊,可以跟别的医生倾诉。” 月拂对长辈浅浅一笑,收下名片,“有时间我会去的。” 其实没有多少行李要收拾,除了月照住的时间长一点,月仲淮夫妻一年回来一两次,回来的时候一个箱子,走的时候也是一个箱子。 “小拂,要好好的。”月仲淮对侄女说:“这次回来的匆忙,陆队长也没时间一起吃个饭,你帮我跟她家长道个不是,等你们有时间,我们两家人一起聚聚。” “我会转告的,大伯,你们出发吧。” 月照上车前抱了抱妹妹,“要乖乖的啊,我可是会不定时找陆队确认的。” “我会的,姐姐,再见。” 送走一家人,月拂没有进屋,她停在奶奶生前照料的小花园前,四季轮换的植物,在冬天里,生机也凋败的差不多,只有一颗奶奶坚持要留下来的山茶,扎在原地,活出浓绿。 世上的人来了走,留下的东西称之为遗物,比如那颗山茶,比如自己。 冯姐的行装早收拾好了,她住在这的时间很长,东西不少,暂时堆在了房间里,人还在厨房忙碌。 “小拂,冰箱里有包好的云吞,不想吃饭就拿出来煮几个,还有你喜欢的汤,也熬了几种冻成了小分装,当云吞汤底煮面条都行,哦还有,之前老太太送了快料子给制衣工作室,做好了会送过来,电话留的你的,”冯淑熟练往锅里敲了个鸡蛋,“我再给你煮碗面条,吃好了,我就要回老家了。” “冯姐,我不是很饿,不用煮我的。” 冯淑说:“老太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好孩子,听话。” 月拂眼睛酸的疼,“好,我们一起吃。” 简单一碗面条是她们的中饭,冯淑拿出一个小本子交给月拂,“这是花园里植物浇水的时间表,你奶奶很喜欢花园的布置,现在是冬天不用怎么浇水,来年开春之后可以施肥,到了夏天肯定好看。” “我会的,冯姐有心。” “不是我有心,是老太太让我交给你的,她说你是她最听话的孙女,肯定能照顾好。” 月拂低头吃面,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吃过中饭,冯淑把厨房整理好,月照把买菜车过户给了冯淑,她不用请搬家公司,月拂帮忙把东西放车上,最后还把老太太抽屉里剩下的几捆现金给了她。 冯淑不要,“阿照都把车子给我了,这个月工资还按三倍提前结清了,我不能要。” 月拂把钱往冯淑手里一塞握紧,“冯姐,当做是我的感谢,谢谢你这几年照顾奶奶,我不用现金,也没时间去存,家里放着现金不安全,你留着,应个急也行。” 最后冯淑还是把钱收下了,“好孩子,要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冯姐,你也要好好的。” “诶,会的。”冯淑红着眼依依不舍开车离开。 月拂把冯淑整理好的东西,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提醒哪些食物要尽快消耗掉,及时养护花园,定时请保洁上门。最后她来到来奶奶遗像前,指腹是玻璃相框冰冷的触感,“奶奶,我会乖,会听话。” “奶奶,我想你。”月拂抱着相框在壁橱前站了一会,直到相框坚硬的四角扎出的痛感不可忽视。 月拂把照片摆回原位,像小时候说出门上学一样,“奶奶,我上班去了。” 人生下来不是来当遗物的,月拂有事可做,她不会让自己被消极情绪打败。 金龟子买了全额车险,但是月拂的行为又不在保单之内,碳纤维车身只能全换,换车身的费用够买一辆新车,月照说要买辆新的给她,月拂说暂时没有用车需求,月照不做坚持,默默把买车的钱打到卡上。 距离发现代孕窝点过去了五天,五天内,月拂相继辞别两位长辈,办公室同事默认月拂至少要休一礼拜,当她一身漆黑来到办公室,众人一脸错愕。 陆允了解她,稍微淡定一点。 月拂径直坐到自己工位开电脑,“你们继续,我旁听。” 隔壁过来帮忙的二大队长季队继续说:“根据原籍地的调查回访,这个蒙黑打从年轻时起就一直是干这个。” 月拂收到陆允发过来的信息:【蒙黑抚养过蒋厉,已在方陵落网。】 陆允听到月拂放下手机的声音,知道她看见了。 “那会还不叫拐卖妇女,当时农村家庭条件不好,女儿嫁村里也还是穷,就有了蒙黑这种人的存在,村里但凡有适龄的女性,就向女方家里人描述认识哪个男的,家庭条件如何如何好,女儿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 “哪里是好日子,多是出不起彩礼的光棍,家里也穷,攒点借点全用来买媳妇,等火车转大巴到了山沟沟里,一手交人一手给钱,要是同村沾点亲故的给人留个几十块,至于别村的送到就走了。可怜这些年轻女孩,性子硬不服命的非打即骂,要么疯癫要么自杀,性子软不堪暴力的只能沦为生存工具,伺候一家老小。” “蒙黑是怎么逃过严打的?”陆允有点担心月拂听到这些平白给她造成压力。 “嗐,说来也巧,严打那两年,他村子里是严打的首要目标,蒙黑因为在送人途中被一个女孩推下了山崖,伤到了腰椎,在外地躺了半年,等他养好伤回村里,严打组早走了,之后他说是洗手不干。”季队长哼道:“这老东西六十好几,那双眼睛精着呢。” “关于蒋厉他怎么说?” “蒋厉九岁那年亲妈不堪长期家暴,上吊自杀,他爸醉酒回家的路上掉河里淹死了,也算一报还一报。蒋厉家里穷,亲戚也不怎么接济,蒙黑估计是坏事干太多,无儿无女,就把蒋厉当儿子养着。” “蒋厉读到初中会识字就出去打工了,蒙黑留在老家,十年前蒋厉把他接到方陵养老,蒋厉在外面干什么,他说是不知道。” 调查再度陷入瓶颈,蒙黑一个干瘦小老头被关在羁押室三天,除了交代蒋厉偶尔过去看他一眼,对蒋厉的下落一问三不知。手机信号定位所属的辖区派出所查看了上千个摄像头,没发现嫌疑人半点踪迹。 季队长走后,陆允把月拂喊进办公室。 月拂在对面坐下,黑色大衣,头发简单术成低马尾,肃穆出一种庄严的气质。 “你现在的状态可以上班吗?” “可以。” “家里都处理好了?” “好了。” 陆允看着她,月拂也看回去。 “文朔几天前来过。” 月拂此刻才想起奚禾,“跟我有关?” 陆允直言道:“他们找到吴副局,希望你能回去。” 月拂道:“队长,你想让我回去吗?” 陆允的目光勾勒着月拂清瘦的下颌,虽然被问,但知道决定权不在自己,她说:“私心,不想。” “不偏私呢?” “如果你要掌握绝对的话语权,方陵是困住你的牢笼。”陆允说:“如*果留下来,方陵市局现在的位置是你最高顶点。” 经由文朔一搅和,月拂很难在方陵有太大发展。没有任何一个机关部门领导会和上级眼线共事,干到领导休息还有一点可能。 月拂表情很淡,连嘲讽也是淡淡的,“其实我没的选。” 陆允本想安慰一两句,月拂抢先:“是去是留,至少等我们手上的案子结束吧。” 月拂今天脸上施了淡妆,脸色太差的缘故,遮不住疲倦黯淡的眼下,陆允心疼道:“你不用着急回来工作,还有两天假,你可以回去睡会。” “他们怎么解释的?”月拂转移话题问。 陆允以为月拂应该早知道了,从奚禾的言行中不难看出她很重视月拂,“我以为你知道了?” “看来他们并不想让我知道。” “他们比我们先盯上蒋厉,一直没找到犯罪窝点,于是设计了这次的钓鱼执法,结果和我们的行动撞一起。” “所以他们来市局,就两件事?” “另外还负责指导我们调查。” “指导在哪?谢尧?” 陆允点头。 月拂起身,她现在的情绪可以说是平和,对陆允说:“明天销假,我今天不算上班。” “去哪?” “找谢尧。” 陆允没有跟过去的理由,被月拂留在办公室。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陆允心里堵得慌,月拂情绪很不对,她强硬的没留下任何一个让人关心的口子,冷硬成一块石头。 谢尧可能会回省厅的消息早在部门间传开了,手底下的人蠢蠢欲动,他本人倒是高枕无忧事不关己正常上班。 月拂推门而入,吓得他差点打翻茶杯,看清来人又松了一口气,想恼又不敢恼,“下次能敲门吗?” “下次要找你,你还在?”月拂拉开椅子坐下。 “找我什么事?”谢尧把杯子放远。 “你不是指导?天天来上班就是缩在办公室喝茶?”月拂不客气道。 谢尧没有反驳:“没有我的指导,陆队不也找到蒋厉了。” “所以你来方陵就是看着这群人,防止他们找到奚禾。” “不是,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谢尧笑道:“在方陵行动失败,总要知道是从哪里开始失败的吧。” “你找到了?” “没有,因为没有,所以我才能走。” 月拂当年作为接收情报的主要人员,因为违规给奚禾发送撤退信号,在行动失败后接受了长达半个月的审查,文朔作为和地方部门打交道的行动负责人自然也要接受审查,月拂不清楚期间发生了什么,等她出来的时候,奚禾被判定反水。 X小组要怀疑当时配合行动的方陵市局走漏消息在情理之中,谢尧在方陵市局两年,证明了没有异常,那只能是他们锁定的目标未卜先知了。 月拂面无表情问谢尧:“奚禾在哪?” 200-210 201 第201章 ◎奚禾,你可真是伟大!◎ 彩虹西树是一处荒废了很久的公园,月拂踩着窸窣作响的落叶穿过锈迹斑斑的彩虹桥来到同样荒凉四面透风的一处凉亭。 奚禾穿着月拂当年送的深灰色长款大衣,站在那等她,像是等了很久。 肃穆的黑大衣裹在月拂身上,公园更显萧瑟。 “节哀。”奚禾说。 月拂踩进凉亭,地上铺的红砖全是裂口,斑驳到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她顺着奚禾的视线望过去,是自己过来的方向。 “在去公大报道之前,我去过你家的小区,也对远在小区门口的两位长辈说过同样的话。”视线再越出去,月拂能看到奚禾司机的外套一角。 月拂问:“他们知道吗?” 奚禾答:“不知道。” 凉亭里响起一声极淡的轻笑,“还真是伟大。” 奚禾说:“月拂,我们总是要放弃一些东西,这一点,我在你入职时就教过。” “是要比较谁放弃的多吗?那我永远比不过你。”月拂侧过身,“计划是你提出来的,还是你们?” 月拂的你们,表面了此时她的立场。 “才几个月,陆队长就把你收归麾下了?”奚禾没有回答月拂的问题,反而问:“是我哪里不如她?” “活人和死人不能做比较。”月拂望着奚禾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是你,还是你们?” 奚禾笑了,不同于以前翘起一点嘴角,眼尾下拉,她笑的幅度很大,月拂能清楚看见白森森的牙齿,她边笑边说:“你找我只会有这一个原因,月拂,我了解你,你太较真,从认识你到现在从未改变,也没人能改变。” 她敛住笑容,“在你违规发出信号之后,只是面对审查而已,你当着部里老领导的面动手揍文朔,换做别人,早不在系统内了,而你回公大读书,是我为你争取的结果。” “要我跪下叩头表示感谢吗?”月拂冷冷盯着她。 奚禾僵住,她知道月拂向来爱憎分明,于是说:“月拂,你要相信我当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所以你把我安排回去读书,当做是补偿?”月拂情绪稳定,“你知道我不会泄密,在之后的时间里,哪怕你留下一点小提示呢。” “就因为我和你是搭档,就因为我是你一手栽培的,一定要我目睹你是真的死了,你们的计划才能成立?” X小组不是外界传闻的那么团结,文朔手底下好几个小组之间相互比较相互竞争,文朔不是不知道,他默认了这种竞争关系,毕竟无论哪个小组出了成绩,都是他文朔脸上的光。 部里备案的行动失败,X小组全员接受审查,文朔弃车保帅,奚禾只能被反水,从外人来看是断臂求生,在内部眼中是杀鸡儆猴。 “你身亡的消息被文朔捂在几个知情人之间,你们怀疑有内鬼,内鬼不会轻易相信你是真的死了,必须由我来证明。” 奚禾欣赏道:“确实如此。” “三年了,找到了吗?” “没有。” “是这个人并不存在吧。”月拂笃定地说:“从计划开始,文朔就太着急,在不了解对方是什么人的情况下贸然探入,行动注定失败。而且,你还看走眼,相信不该相信的人。” 奚禾沉默,当是默认,“蒋厉是我唯一策反的人,没有他,计划根本走不通,确实是急了点,我们的对手比想象中要难应付。” 奚禾所说的对手,是X小组合力调查三个月的国际贩运组织头目,这人神秘到至今没露过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了奚禾的卧底计划,而被策反的蒋厉,是他们锁定的犯罪团伙成员之一。 “他在我们内部埋下怀疑的种子,文朔没有及时警觉,直到第三次扑空,上级责令下来,文朔才不得不让我退出计划。”奚禾说:“我最后一次行动是按蒋厉给的线索找到废弃大楼,他说那有新的受害着将被送出去。” “等我过去,才知道是针对我设下的圈套,对方有五个人,我干掉了三个,一个逃跑,一个从二楼摔下去断了腿,我也确实受了伤。我给文朔汇报情况的时候,告诉了他你在来的路上。也是那通电话,文朔提出新的计划,我是反对的,月拂,我反对让你作为见证者来开启计划。” 月拂轻声嘲讽:“文朔挨那一下不冤。” “因为计划匆忙,我第二天被安排出了境,直到近期才有机会回来。”奚禾说得恳切,她打心底清楚欺骗月拂的后果,“我确实有机会联系你,可我听说你的近况,你在学校表现很好,我就想着再等等。” 就等到了此刻的局面。 月拂听完,没有发表意见,等的风更凉了,奚禾说:“月拂,回来吧,我不是在逼你,我能给你更好的选择。” “什么叫选择?是把我在方陵的发展堵死叫选择,还是为了避免我被处分,替我下的决定叫选择?”月拂直视奚禾的眼睛,“我什么时候有过选择?我的一切是你教我的,就连我想读研也是受你的影响,我所有的选择不是你在替我下,不是被你影响才做的决定吗?” “你说当警察必定要失去,要奉献。我接受,我理解,在受害者面前,我们所失去的不值一提。”月拂质问奚禾:“你的理想为什么要强加到我身上?” 月拂有过两个领导,一个是奚禾,另一个是陆允。 奚禾告诉她,警察是挡在群众面前的堡垒,是直面黑暗的高墙,她们身后是千万灯火,要去守护。月拂就去当堡垒,爬上高墙警戒。陆允不一样,陆允带她走进千万灯火之间,提醒月拂是其中一员,肉体凡胎要有自知之明。 奚禾无法回答月拂的问题,在她成长的环境下,严格的红色教育是她的政治底色,父辈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有所松懈,更因为是女孩,她需要更坚定地去维护。只有如此,那些放在她身上的理想才能实现,自然而然她也把自己的要求,顺带加到了最期待的月拂身上。 两人此次见面不欢而散,月拂没上奚禾的车,只在离开时留下一句,“既然大家目标一致,何必藏着掖着。” 月拂打车回到陆允公寓,她不敢回别墅里,房子太大,一个人空的荒凉。 晚上十点陆允到公寓楼下,月拂下午发消息说到家了想睡会,下班的发消息问饿不饿也没回复,她就外面随便买了点食物,大门打开,里面黑漆漆一片。 陆允没开客厅大灯,选择光线更温和的壁灯,不出意外地看到沙发上团着的被子,月拂睡在沙发。她放下手里东西,来到沙发边蹲下,掀开被角,月拂缩成一团,眼睛正在适应乍亮的光线。 陆允把脑袋凑上去,挡住灯光,脖颈处的肌肤能感受月拂喷洒的呼吸,轻又柔,“怎么睡这了?” “你回来第一眼就能看见。”月拂勾住她的脖子,手心是热的。 陆允把脖子后的手拿下来,贴在脸颊上,感受属于月拂的温度。 月拂手心很凉,“外面很冷吗?” “嗯,很冷。”陆允心道:回来见你的路上很冷。 这几天陆允一直在害怕,害怕月拂接受不了短短半月的巨大变故,担心月拂从此一蹶不振。 月拂把另一只手也拿出来,端着陆允的脸,“到家就不冷了。” 陆允两颊热热的,眼底也是热热的,“嗯,不冷。” 客厅空调开了,陆允问月拂:“要吃点东西吗?我买了垃圾食品和健康食品。” “有多垃圾?” “路边摊买的羊肉串,还有大虎买的汉堡,还是你都想吃?” 月拂点头,“你吃过了吗?” “我可以陪你吃一点。” 陆允进厨房准备宵夜,开柜子拿碗筷时,瞟到月拂折好了被子,瘦了好多坐在沙发上发呆,陆允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小宝,能进来帮我一下吗?”陆允在厨房大声喊道。 月拂听见了,趿拉着拖鞋过来,“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找下你带过来的汤底,煮点热乎的,烫个鸡汤青菜。”陆允正在水槽里洗生菜叶子。 月拂找到汤底,自然地起锅开火,她往锅里倒了一小碗水,“下午我去见了奚禾。” 陆允猜到了。 “她让我回去。”月拂说。 “你怎么想?” 锅底在冒泡,扔进去的汤底边缘逐渐模糊在水里打着转,“我没什么想法,不过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别人给的选择,并不是选择。” 陆允把生菜端到旁边,“你还有选择。” 两人肩膀挨着,月拂勾住陆允的手指,东一句西扯一句,“队长,我们换个大房子吧。” 陆允有些诧异,先前还说小房子够住,现在要换大房子。 “换个厨房很大的。”月拂顿了一下想起什么,“或者,我们住绿墅去吧,冯姐回老家了,别墅没人住,我还要找人照顾小花园。” “就是上下班路上远了一点,你过去住,房间肯定是够用的,,二楼还有五个空房间,或者你可以跟我睡,我的房间小了点。” 月拂一说就停不下来,陆允关火把烫好的生菜捞出来,浇上鸡汤,撒上几颗葱花。 “冯姐给我留了一份菜谱,都是她的拿手好菜,我可以做给你吃。” 陆允抓住月拂的手,一会功夫,自己手热了,月拂的手冷了。 “小宝,我们慢慢来。” 哪知月拂拒绝,语气急了三分,“不行,冰箱里的食物有保质期,不吃会过期,就可惜了。” 陆允感觉到月拂情绪不对,安抚道:“我跟你过去,我们明天就过去,先吃东西,好吗?” 202 第202章 ◎表面的一切正常◎ 餐桌上热好的羊肉串,鸡汤生菜,一小盘洗好的小番茄,月拂这几天吃的不太规律,在夜里,也不合时宜的饿了,她拿起一串羊肉往嘴里送。 月拂正在吃的这一串是陆允让老板在肥肉上撒了点辣椒粉,她知道月拂不爱吃肥的,不加辣的话太腻,此时月拂肥的瘦的辣的全塞嘴里嚼,陆允去厨房倒了一杯凉白开,放到桌上,问道:“不辣吗?” 吃一嘴油唇角还沾着辣椒粉的月拂摇了摇头。 月拂很快吃完了一串,问陆允:“这串我能吃吗?” “可以。” 这一串没加辣,月拂照样肥瘦不分一起吃,陆允放下手机,“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陆允心里打起了鼓,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汤有点淡了,我加点盐下去。” 不一会陆允端着加过盐的鸡汤出来,放在月拂面前,“尝下咸淡。” 月拂放下羊肉串,喝了一小口,然后说:“刚刚好。” 陆允再度坐下,把鸡汤里的生菜捞出来,“羊肉吃多了腻,把青菜吃了。” 吃过宵夜,陆允收拾桌子进厨房洗碗,她问月拂:“上次的助眠的药没吃完,今晚要吃吗?” 月拂正在客厅来回地走,以此来消食,她这几天没睡好,没有纠结太久,进房间拿药去了。 趁着月拂去洗澡的功夫,陆允再次打开手机,搜索界面上是她刚才输入的内容,‘味觉系统会失灵吗?’ 百科给出的答案有生理病理因素和精神心理因素,月拂上次没有伤到神经,而且她口味刁钻,月拂的情况只能是精神心理因素。陆允又去了解抑郁会出现的症状,嗜睡、亢奋、情绪持续低迷或者高涨都有可能,简而言之症状因人而异。 陆允越查心里越没底,有网友建议不要对抑郁症病人区别对待,用正常方式相处,是对病人的尊重。 正常方式?正想着,月拂洗好澡出来了,陆允放下手机走过去,一把抱住,“看看额头的伤口有没有碰到水。” 月拂任由陆允抱着检查,“我洗头的时候很小心避开了。” 确实没有沾到水,陆允满意地刮了下月拂的鼻子,“小心就对了,不然脑子进水可不好。” “伤口进水不会流到脑子里。”月拂纠正道。 “感谢小月警官科普,”陆允闻着刚洗完澡温软的馨香,在月拂看不到的后面悄然红了眼,“去沙发上坐着,我给你吹头发。” 月拂的发质很软,陆允很享受给月拂吹头发的过程,缎子一样的发丝从指缝滑走,一遍遍令人着迷上瘾,自己这辈子大概率是戒不掉了。从后侧角度能看见乖顺的侧脸,里面住着安静下来的灵魂,不乖的时候全世界都拦不住她,又乖又放肆,在月拂身上莫名和谐。 “我头发是不是该去剪了?”月拂揪着一小撮发丝问。 “还可以再养养,这个长度不影响。”警察有规定,女警的头发长不过肩胛骨下缘,陆允的私心认为,月拂长发很好看。 陆允帮月拂吹干头发才去洗漱,洗好出来,月拂还没睡,她穿着睡衣,在玄关最显眼的位置贴上两张便利贴。 一张粉色用超大的字写着:买车。 另一张绿色也大打字写着:买房。 看着颇有点打工人为了激励自己好好上班努力搞钱的形式主义。陆允不觉笑道:“这是要努力挣钱买房买车?” “不,是用来提醒别忘了。”月拂说:“我那辆车报废了,姐姐给我打了钱,另外大伯父让我在单位附近看套房子,钱也给我了。” 用来提醒花钱也不是不行,陆允说:“买车或许我能给你一点参考。” 今天的药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吃够,还是开始有点抗药性,月拂完全没有睡意,拉着陆允要看车。 打开小程序后,陆允问道:“你喜欢哪个品牌的?” “我不太懂品牌。”月拂窝在陆允臂弯里,“你帮我选。” “你姐给了你多少?我选个预算区间。” 月拂拿起手机找翻信息,陆允看到手机信息列表里面也是一堆的红泡泡,翻翻找找总算是滑到了。 “你姐给你一百万买车?”陆允的声音差点劈了叉。 “不能吗?”月拂仰起无辜的脸,姐姐比较有钱而已。 陆允咽了下嗓子,“不是不能,是你上班不能开这么贵的车,不合适。” “我又没说要买一百万的车,多了可以当零花。” 陆允默默把最低价从十万抬到了三十万,最高五十万,贵是贵了点,也总比一百万的车要低调。 月拂从头翻到尾,“不好看。” “你喜欢什么样的?” “姐姐有一辆玫红色的车,很好看。” “什么牌子?” “玛莎拉蒂。” “”陆允:“这个牌子的车出现在市局,只能是嫌疑人家属开过来的。” “可姐姐说那是她最便宜的车了。” 陆允试图晓之以理,“你姐姐的便宜,不是我们工薪阶级的便宜。” “这些车都不好看,姐姐说花钱买丑东西是罪过。” 陆允锁上手机,放到一边,收紧怀抱,“先不买了,上下班坐我的车。熬夜也是一种罪过。”—— 第二天月拂照旧赖床,陆允依旧叫她三次,早餐是月拂喜欢的酸汤面,“酸度合适吗?” 月拂正在努力吸溜面条,边吃边点头。 实际,陆允一点醋没放。 吃过早餐换好衣服,月拂表现得和之前并无二致,这种努力表现正常的方式让陆允心酸不已,临出门前,她问月拂:“我们今天不用带点东西过去,换洗衣物什么的?” 月拂一愣,她忘了,忘了今天要带陆允回绿墅,“带你的,我不用。” 陆允收拾了两套衣服,袋子一装,就收拾好了,抬头看见月拂脸色不太好站在房门口。 “怎么了?”陆允温声问。 “我忘了要带你过去的事。”月拂一脸愧疚,“是忽视。” “忘了就忘了,我还忘了洗碗呢,”陆允生怕月拂情绪不对,“小事忘了很正常,而且忘记和忽视不一样,我这么大一个人,要忽视可不容易。” 陆允站在月拂面前,矮下身,“我能看到你眼中的我,小宝,我在你眼睛里,怎么能给自己扣上忽视这么严重的帽子呢。” 月拂愣愣地看着她。 陆允笑着拍拍月拂的肩膀,哄道:“好啦,我们去上班,今天上午黄支会过来参会。” 说到工作,月拂的注意力被转移,她问陆允:“黄支队不知道我监听你手机的事情?” “你监听我手机的事,只有你我,庄霖三个人知道。”陆允拎着袋子准备出门,“不过你以后别什么都往外说,监听领导手机,后果可大可小,要是被有心之人利用,领导也保不住你。” 月拂弯腰换鞋,“你手机给我,我把文件删掉。” 说到这个,陆允倒是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给我装的监听程序。” “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陆允当然不知道,月拂从来没拿过自己手机,想破头也不记得月拂是什么时候装上去的。 “我给你换的那根数据线。” 陆允恍然大悟,才想起月拂还回来的那根数据线,难怪那根线充电掉电特别快,陆允怀疑月拂买到假冒伪劣产品,都没怀疑过月拂能在数据线上动手脚。 女朋友太聪明的代价,防不胜防! “还是不删了,”陆允说:“我没有任何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 她们同时进办公室,和之前一样大家相互打招呼,没人问起月拂的近况,是陆允提前嘱咐过的结果,她要求同事之间对月拂正常相处。 不一会黄支队也来了,例行会议上,胡咏先说:“我们根据省厅同提供的IP段找到了三位从平台上交易的受害者,她们在辖区派出所的帮助下陆续见到了家属,两位情况较好,其中一个女孩长期被锁在地窖营养不良,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她们在意识清楚的情况下指认了徐竞,丁岩和张旺。我会把受害人描述加入的公诉材料。” “不要遗漏任何一位活着的受害人提供的事实,检察院那边会酌情考虑量刑标准。” “另外,在国际部门的支持下,我们锁定了他们的海外账户,涉案金额巨大,”陆允提议道:“黄支,等这比款项调查清楚后,我们是不是可以从中给受害人一定的经济补偿,这些女孩往后的日子不容易。” “这个不是问题,你们在材料里要说明这一点,公诉律师给安排靠谱点的,经济赔偿可以争取下来。” 然后黄支队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也是调查的起点,“蒋厉现在还没线索?” “没有,派出所排查了上千个摄像头,复合条件的都被排除了嫌疑。”陆允说:“其实我更怀疑,当时给尚京打电话的不一定是蒋厉。” “我后面又提审过一次,他们分工明确,袁钢负责开车,尚京负责检查,尚京需要在路上防止突发情况,所以电话是他对接,据他描述,给他打电话的男人一直是同一个,由于他没见过蒋厉,为此他默认对面的人是袁钢所谓的老蒋。” 陆允分析道:“从代孕窝点的规模来看,蒋厉大概率还有其他同伙,二十四位女性中,王意如妊娠时间最短,才三个月不到,最长的九个半月,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月至少也要有四位成功受孕,作案频率非高,凭蒋厉一个人联系客户,不眠不休都未必能完成。” 203 第203章 ◎去见二十年前的老同学◎ 黄支队问:“当事人怎么说?” 黄逸斌说的当事人是指代孕窝点解救的女性,称她们为受害人有失偏颇,她们行为自愿,贫穷使她们漠视道德和法律,用当事人代称比受害者更合适,同时也表明了方支队在其中的立场。 陆允则坚持称她们为受害人,她们属于弱势一方,人权确实遭到了侵犯,“二十几份笔录中,除了王意如见过蒋厉,其她人表示没见过。” “王意如特殊?” “王意如是二十几位中年纪最小,学历最高的女性,也是唯一一个被客户安排有单独房间的代孕女性。”陆允后来又去见过王意如,“据她描述,蒋厉带着她去了客户家,被安排进一个小房间,接受医生的全身检查。” “王意如是这些人里面检查最严格的一位,还做了基因检查,在确保她没有家族遗传病和劣等隐性基因后才接受胚胎移植。妊娠期间的饮食有专门食谱,每天还需要记录心情和身体状态,虽然她房间里没有监控,也差不多是被监控。” 陆允继续补充:“她还从其她人口中得知,并不是只有这对客户要求高,跟她同一层的另外几位也是差不多的经历,只不过没有现场验货的流程。” “验货?”月拂蹙眉。 陆允:“对,蒋厉把人送到客户家当面确认,他称之为‘验货’。” 黄逸斌问:“她还记得去的是哪个小区吗?” “她没看见小区的名字,只记得客户的别墅面前有座白色飞马造型的喷泉。”陆允说:“她对位置描述的内容太少,我们找遍全市高端别墅区也没发现她说的喷泉。” 认真听讲的月拂说:“她去的不是别墅群,是一个公园。” “公园?谁家住在公园里。”庄霖说。 “有钱人。”月拂调出平板地图,在一片蓝色表示的湖泊中,一滴如同水滴形状的绿色嵌入蓝色中间,“玄栖公园的湖中心,这一块属于私人领地,在这块地上有一栋别墅,别墅前面正好有白色飞马造型喷泉。” “我来看看。”戚小虎把平板拉过去,放大再放大,除了绿色还是绿色,“什么也没有啊。” 月拂说:“私人住宅不可能在地图上公开。” 管博问道:“月拂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小时候去过,当时住在里面的,是我同学。” 月拂小学读的死贵死贵的私立学校,身边的同学非富即贵,柳盈在教育上很舍得花钱,各种兴趣班在周末堆满,她投资女儿不是为了让女儿有更多选择,而是让她认可的圈子来选她女儿。柳盈会让女儿去打听班上同学的喜好,让月拂去讨好,好像做到和他们一样,就能进入上级圈层。月拂说的这位同学就是当年柳盈看好的目标同学之一,毕竟在二十年前就能穿得起十二万球鞋的家庭,就不是一般家庭。 既然有了线索自然不能耽误时间,陆允把车钥匙扔给戚小虎,带上月拂叫上庄霖出发了。 车上,陆允问月拂:“你这同学什么脾性?” 月拂无奈道:“队长,都二十年了,我能想起这人就不错了。” 陆允默了默也是,二十年前还是个小学生,二十年之后谁知道能长出什么德行。 玄栖公园在方陵市东面,从地图上看依山傍水,三面有山环抱,中间是辽阔的玄栖湖,有如巨大的聚宝盆。 “确实是风水宝地。”庄霖下车感叹。 他们开车过来,一路常青,湖面静谧成灰蓝色,微风荡过,皱起圈圈涟漪,后面是青翠起伏绵延的青山。 “多适合养老啊。”戚小虎问道:“月拂,这套房子够买你家几套别墅。” “算了吧,一套污水处理系统就够市区买个大平层了。”月拂望向高高竖起的大门,“而且能在公园拿到地,有钱未必能办到。” 他们四人来到合金大门前,门口两个巨大监控镇守在大门左右,戚小虎探头探脑找了一圈,“这怎么连个门铃也没有。” 庄霖:“这是景区,装门铃不怕被人摁爆。” 纠结怎么进去时,大门左侧一个黑色外放音响亮了一下,同时传出声音,“私人宅邸,禁止逗留。” 戚小虎夸张地对月拂比了个口型,‘好装啊。’ 月拂点了点头。 陆允走到监控正中出示自己的证件,不客气道:“警察查案,我们来找卜晨先。” 音响响起一段杂音,几秒后,那边说:“稍等。” 一稍等就等了十分钟,十分钟后大门响了一声,然后徐徐朝他们打开,音响里头电子播报似的,“一直往前走,管家在前面等各位。” 这条道几乎笔直,两边种着比人还高的绿叶植物,最外面束着白色栅栏,大概是为了防止有人从水里爬上来,他们前面一栋白色建筑逐渐清晰,再近一些房子面前果然有一座白色飞马雕塑喷泉。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尽头等他们,他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手势,背后的白色燕尾跟着摆动。 戚小虎凑到月拂耳边,“二十年前他们就搞这一套?” 月拂还记得大大的银质托盘装的小小的水果糖,“果然很装吧。” 戚小虎有些同情,都不尴尬的嘛? 管家带着他们进入别墅,里面不是二十年前的装修,当年是厚重的欧式复古,现在是欧美高级简约风,管家把他们引到一处偏厅,“各位稍作等待,家主一会过来。” 人一走,戚小虎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妈耶,二十一世纪,家主是什么封建余孽的称呼。一会出来的不会是个前朝僵尸吧。” 陆允挖了戚小虎一眼,提醒他注意场合。 月拂走到擦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前,外面是被栅栏围住的一片绿色,在落地窗和栅栏的一片夹缝中,从特定的角度能看见天空,她不是很懂,视野这么差的位置有搞落地窗的必要? 三分钟后,两位穿统一裙装的年轻女孩送来茶点,送完自觉退下,戚小虎问陆允:“领导,能吃吗?” “别到哪都犯猪瘾。”陆允没眼看这走哪都没吃饱的下属。 她刚说完,月拂伸手拿了一块白里透红的糕点,“队长,我猪瘾也犯了。” 陆允:“” 庄霖背过身,肩膀笑得一抽一抽的。 有月拂带头,戚小虎也拿了一块,他仔细嚼了嚼,好像也就那样,也没多好吃,可见有钱人吃的东西也没多稀奇,还没贺老板饭店的土匪猪肝有味。 陆允问她:“有味道吗?” 月拂脚尖碰了戚小虎一下,“小虎哥,有味道吗?” 戚小虎用成语如实道:“味如嚼蜡。” 月拂转过头复述一遍:“味如嚼蜡,队长你别吃了。” 茶点不好吃,等的封建余孽迟迟不来,偏厅实在没东西可以打量,陆允看了眼时间,再不来要到午饭点了。 又等了一会,外面传来皮鞋踏在地板的声音,几人眼神交汇,做好准备。 一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进来,满面春风笑道:“刚才公司有个会议,耽误了一点时间,让几位警官久等了。” 陆允客套道:“卜先生是大忙人,来之前我打过电话,难怪没人接。” “秘书确实和我说过有个陌生来电,我的私人号一般不对外公开,陌生号码一律不接,警官见谅。”卜晨先笑着巡了一圈,说:“我能看下各位的警官证吗?现在骗子太多,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陆允先出示了自己的,最后才到月拂,卜晨先眉毛耸老高,非常意外道:“月拂啊,没想到你居然当了警察。” 月拂合上证件,卜晨先多看了两眼,而后叹了一声,“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月拂不客气道:“我当警察而已,又不是死了。” 卜晨先一愣,旋即偏厅响起爽朗的笑声,“没变,你小时候说话也怪扎人的。” 陆允渐入正题:“卜先生,怎么没看见你妻子。” “她在楼上陪孩子。”卜晨先笑容消失,他在最近的沙发上坐下,“我们结婚四年,两年才要上孩子,结果一出生就被诊断天生肾脏畸形,一直在治疗,快两岁了还不会开口说话。” 距离代孕窝点被端过去了六天,卜晨先不可能没听到任何一点风声。 陆允把蒋厉的画像给卜晨先辨认,问道:“你见过这人吗?” 卜晨先仔细看了两眼,搓了搓手,“见过。” 坦诚的态度倒是令人意外,陆允直接问:“他是怎么联系到你的?” 卜晨先的目光又在屋子里溜了一圈,“既然你们能找过来,我也实不相瞒,我们确实想再要一个孩子。我老婆身体不好,不能再怀孕,我儿子从出生开始身体就没好过,我这么大的家业肯定要有人继承。” 这回蒋厉倒没有用假名。 “我们夫妻商量好的,趁着我还年轻,抓紧再要一个,我知道这不合适,领养是不可能的,我家的产业不能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几经商量我和妻子决定找别人生一个。”卜晨先说:“蒋厉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他老婆担心怀孕身材走样,他们的孩子也是蒋厉找人生的。” “能提供下你这朋友的信息吗?”陆允问。 卜晨先有些为难,“不是我不能,是他比较有地位,我要是告诉你们,你们查过去他立马就能知道是我,都是朋友,我要是把他卖了,以后在圈子里可不好混。” 陆允懂了,“或者提供个话语权没有那么重要的人呢?” 204 第204章 ◎卑劣的人性◎ 卜晨先依旧为难,“我知道公民有义务配合警方调查,他只是在中间帮忙介绍,没拿任何好处,犯法算不上,找他没意义。” 陆允寒着脸不为所动,“有没有意义不是你说了算,另外,他有没有得好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卜晨先旋即反应过来,“他舅舅是方陵医疗协会会长,陆队长,我给的提示足够了吧。” “够了。” 月拂忽然插话:“我能去看看孩子吗?我没记错的话你妻子也是我同班同学。” 同阶级联姻很常见,来之前他们查过资料卜晨先妻子闵钰家族实力与卜家相当,好歹是□□了几十年的本地老牌企业,实力必然不会差到哪去。 卜晨先没有纠结太久,将她们领上二楼,庄霖和戚小虎留在一楼参观。从大理石楼梯上来,二楼入口处被厚重的帘子挡住,卜晨先说:“我老婆比谨慎,孩子出生在医院住了大半年,她不忍心,就让人把家里二楼改成了这样。” 帘子撩开,是一重被单独隔开的小空间,后面还有一重帘子,不过是透明材质,可以看见雪白的过道,跟医院似的。 卜晨先拿来两套隔离服,“二位麻烦换上,外头细菌多,我老婆在二楼装了医疗级别的新风系统,担心孩子染上病菌。” 月拂递给陆允一套,医用级别的隔离服,戴上口罩让陆允想起那段特殊时期,三人穿过后面一道隔断,卜晨先带着她们往最里面走,期间穿过的几个房间紧锁着门,带路的主人也没有介绍的打算,脚步撩得有点快,沙沙响的隔离服听着尤其突兀。 卜晨先领着她们走到底才停下脚步,咚咚两下敲玻璃,陆允看过去,玻璃后面是一个瘦弱发黄的小孩子,眼睛闭着,没穿衣服,肚皮跟着呼吸规律起伏,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躺在病床上小小一只,病床旁边是各种精密医疗设备,床尾站着三个同样穿隔离服的大人。 其中身形稍瘦的人把手里的表格给另外一个人,不一会旁边的门开了。 卜晨先说:“老婆,这两位是警察,”他单独给月拂引荐道:“月拂你还记得吧,我们小学同学。” “月拂?”闵钰口罩外的眉毛一拢,很快又松开,“当警察了?” 不能怪这两夫妻反应一致,死贵死贵的私立学校可不是什么人都上得起的,这些有钱人即便家道中落也不会想着去当警察。 闵钰对她们的到来表现得极为不悦,对丈夫说:“所以你带警察上来干什么?” 卜晨先被妻子当着外人面质问也没有生气,“月拂老同学一场,她说想看看孩子。” “看也看了,能走了吗?”闵钰眼神冰冷,对丈夫说:“你带外人进来,我又要安排人重新消毒。” 陆允听这对夫妻对话,火都上来了。还没开口,月拂把看向孩子的视线收回来,对他们说:“孩子这么小,能接受一次肾脏移植手术吗?” 闵钰愣愣反问:“什么意思?” 月拂带着口罩,口齿清晰道:“你的医生难道没告诉你,孩子太小身体又差,即便成功移植,术后的排异反应也很可能要了他的命。” 闵钰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幼儿,在长时间的治疗过程中被折磨的人有些神经质,她当然听见了,还听懂了,“你咒我儿子!” “只是告诉你事实而已。”月拂淡淡反击。 眼看闵钰抬手,陆允一把抓住她的小臂,“闵女士,我们今天只是例行问询,你要是动手,性质就不一样了。” 闵钰口罩外带着凶光的眼睛狠狠瞪了陆允一眼,骂道:“你算什么东西,当警察了不起?” 卜晨先见势头不对,拉着老婆打开门,把她往玻璃病房里面塞,“我带她们出去,别动气别动气。” 她们脱了隔离服,再度穿过两道隔离帘,月拂丝毫不客气对卜晨先说:“这时候就别撒谎了。” 卜晨先往额头抹了把不存在的虚汗,“你们刚才也看到了,我老婆为了孩子这两年精神有点不正常,我劝她顺其自然,她不听,还把整个家给砸了,她坚持要治那就治,花点钱的事,可这天生的肾畸形,我们大人也是没办法。” “有办法的,”月拂说:“你们两人当中摘一个就行了。” 卜晨先脸上悻悻。 陆允冷笑。 “一个新生儿生下来,摘掉肾,还有多少生还的可能。”陆允面无表情盯着不断往外渗出寒意的二楼,“你们这是谋杀!” 卜晨先急着狡辩,开口哆嗦,“我我们没打算摘两个,只要一个就行,只要有一个是配上的,我儿子就能活下来。而且我们会负担孩子以后所有的费用。” 陆允被这有钱傻逼气到冒烟,咬牙切齿道:“你们一共找了几个代孕。” “前后一个五个,我在这上面花了快三百万了,蒋厉这次的是最后一个,要是还不行,我只能让儿子顺其自然地走。” 月拂听到有五个,脑子里一抽一抽的,“前面配型失败的孩子呢?” “给了一笔钱,让孩子妈妈回去养着了,”卜晨先双手合十,“我真没谋财害命,我也是要攒阴德的人,害人性命的事我真没干。” 陆允让卜晨先提供了代孕妈妈的信息,卜晨先给不出来,他说:“都是蒋厉在中间负责传话,我没有她们的联系方式。” “照片呢?”月拂提醒他。 “我去书房给你们找找。” 卜晨先离开后,她们回到一楼,戚小虎正停在一副巨大的水墨石雕画前,“庄副,这里边不会有尸体吧。” 声音不大不小,后面的中年管家刻意咳了一声,“警官,这是整切的大理石,要有尸体也只能是万年前动植物的尸体。” 戚小虎讪讪道:“开个玩笑。” “什么东西!”月拂骂骂咧咧过来。 陆允劝道:“骂一句你就生气啦,要是去了派出所,怕是要鼓成河豚。” 戚小虎:“谁被骂啦?” 月拂愤然道:“我不是气她骂你,我气的是他们把普通人当器官培养皿。” 尽管失落,陆允还是给了庄霖一个眼神。 心领神会的副队两步过来,“月拂,有时候就是这样,时间长了习惯就好。” 月拂看向庄霖,眼中是对副队的陌生,她说:“我不能习惯,哪怕我知道暗处还有同样肮脏的交易,我也不可能习惯。” “如果大家习惯了社会的残酷,习惯上层欺压,等轮到我们自己身上的时候,一个麻木的社会,所有人都是对压迫习以为常的旁观者,旁观不公,不发言不行动,底线一次次被试探被突破,不公的旁观者,就是帮凶。” 月拂说:“我不做帮凶。” 庄霖被月拂怼的哑口无言,多少年前自己也像她这样热血过。 陆允很欣慰,月拂并没有因为最近的变故一蹶不振,她身上的攻击性还在,说明她还很有活力。 卜晨先把照片一一打印了出来,陆允翻了翻,还真有熟悉的面孔,“没有名字?” “没有,我知道她们名字也没用。” 月拂当着卜晨先的面挖了他一眼。 卜晨先自知没理,客套道:“月拂,你什么时候有空,作为老同学请你吃个饭。” “公职人员不能接受宴请。”月拂冷脸拒绝。 卜晨先也是没话找话,“陆队长,你有个很优秀的下属。” “不用你提醒。”陆允收好照片,“我们先走了,这段时间不要离开方陵,保持电话畅通,陌生来电你最好接一下。” 卜晨先连连说是。 身后合金大门关上,他们准备回市局,月拂在陆允旁边,抽出里面一张张黑白打印的照片,蹙起眉头,“左思思是Z市去年失踪的。” 陆允刚才认出的也是她。 “左思思是家里人报的失踪,家里没有和她闹矛盾,家里人现在还在找她,如果她从事非法代孕的话,是不是说明她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可能。”陆允不想打击月拂的积极性,对戚小虎说:“先去安置中心。” 陆允把照片传给了在医院的值守人员,让他们把照片交给另外两位待产的孕妈辨认。 “队长,她们当中有多少人想要把孩子生下来?”月拂问道。 “除了月份太大不能引产的,其她人都不愿意生,”陆允补充道:“王意如的父母过来了,过两天手术。” 失去经济支持的代孕妈妈,自然没有把孩子生下来的道理,她们自身生存就成问题,再带个孩子无疑雪上加霜。 “要是这些人能得到严惩就好了,买卖器官非法,租赁女性子宫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要是不满意,给笔营养费就打发了,反正他们有钱还可以再找一个。”月拂往陆允身上一靠,像在家里那样,语气嗔怪,“坏人,真讨厌!” 妈呀!陆允耳根都红了,前面两巨大电灯泡月拂看不见啊! 庄霖是见怪不贵了,人家情侣,公然撒狗粮跟喝水一样自然。 戚小虎听见月拂撒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瞟了眼坐笔直的领导,领导还很凶地瞪了他一眼,吓到嘴边的话悉数咽了回去,还是领导定力强,月拂这样都不为所动,队长就是最牛的! 陆允当然没有强大定力,事实上她被淡淡的发香熏得心猿意马,只能抬起右手食指,抵在月拂额头,声音听着格外沉着冷静,“坐好,安全带扣上。” 月拂坐回去,扣好安全带,“队长,你的也没扣。” 陆允:“” 205 第205章 ◎队长,让月拂去医院吧◎ 去安置中心的途中,陆允用手机查询本地医疗协会会长是个什么东西,一查不要紧,查出来倒吸一口凉气,段法荣是专业生产医疗设备上市企业的董事长,市值超过百亿,在方陵能有百亿的企业有一定话语权和人脉关系网,难怪卜晨先支支吾吾。 段法荣上面有一个姐姐,戎茂是他姐独子,在自家企业工作。 一颗脑袋凑了过来,月拂指着手机上的照片说:“戎茂看起来挺聪明的。” “人不可貌相。”陆允说。 “我找不到他妈妈的信息,”月拂自然不会闲着,陆允能找的她也能找得到。 “或许他们母子比较低调。” “低调未必,我看戎茂*比段法荣亲儿子还活跃。” 确实,只要段法荣出现的地方必定会有戎茂的身影,月拂问道:“队长,我们什么时候去见他?” “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去见他的线索,暂时不提前通知,免得打草惊蛇。”陆允发现月拂上班的积极性比之前还高了不少,甚至还过于积极了一些。 “你中午没午休不困吗?”陆允言外之意是让她在车里眯一会。 月拂表示:“不困,我早上喝了咖啡。” 她们去的安置中心距离市局大概有二十分钟车程,先前是一栋荒废的建筑,在特殊时期被利用了起来,干脆就没拆,被政府部门作为预防大灾的安置点之一。 他们到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将车停在院外,陆允出示手续阔步进去,老远有个叉后腰挺着孕肚在门口晒太阳的女人,看到陆允哼了一声转身进屋。 “队长,她哼你。”月拂说。 “我不瞎。”陆允无语。 “她这什么态度。”月拂显然不服气。 “她自己的态度。”陆允拉着月拂的手臂防止她过去跟人骂起来,“不是人人都像王意如好劝。” 月拂问过来的负责人,“刚才进去的人叫什么?” 安置中心负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体态丰腴声音洪亮,“高金金,是个可怜人,家里没人过来,打电话过去她丈夫喝高了还骂骂咧咧,她脾气不好,我们都不敢给她安排双人间。” “她多大年纪?” “32了。” “她家里劳动力呢?” “哪有什么劳动力,她就是家里的劳动力,靠代孕给家里挣钱,老公只会喝酒打麻将。”负责人说:“本来家里还有两亩地,她出来代孕收入高,老公在家地也不种了,两个手朝上就是要钱。” “她为什么不离婚?” 负责人叹了一口气,“家里还有个孩子,老公在帮她带。” 月拂听着稀奇,“让一个酒鬼带孩子?” “高金金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公婆在小叔子家,她父母又指望不上,交给别人带她又不放心,只能给丈夫带,毕竟是亲生孩子,不会差到哪去。” 月拂在短短两分钟内无语了数次,也挺无奈,高金金努力挣钱,她明明在改善家庭,可惜后面跟着个拖后腿的男人,她选择把自己孩子留在老家,帮别人生孩子,用挣到的钱去填不是她造成的无底洞。 “高金金,你身上还有钱吗?”月拂进来第一句就问她。 高金金脾气大,单独使用一件房,其她都是两人一间,陆允知道某人又要开始撒币了。 “后天你要手术了,身上有钱买饭吃吗?”月拂看她不说话,摇了摇对面的空床,小房间里吱呀吱呀响。 “还有一点。”高晶晶一脸警惕,“你们来干什么,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以后不干了吧?”月拂在空床坐下。 “我不干这个还能干什么?”高晶晶打量月拂,又看了看陆允,“我不像你们,能读书能上大学,在农村像我这样的女人多得是,我命苦,嫁了个不能抗事的男人,指望不上。” “你知道你丈夫为什么不过来吗?”月拂问高晶晶。 “我被警察抓了,他嫌我丢人。” 月拂问:“你都能挣钱了为什么不离婚?” 高晶晶笑了,是无可奈何的笑,“女人离了男人还怎么活。” 说完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算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低着头,没有刚才在门外哼那一声的不满气势,大概是从没人关心过她有没有钱生活,她说:“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爸爸。” “孩子现在没有妈妈。”月拂问她:“在家里,你丈夫能把孩子照顾好吗?” 谈到孩子,高晶晶红了眼眶,摇头。 “孩子四岁了是吗?” 高晶晶点头。 “四岁还没上幼儿园?” 高晶晶摇头。 “在方陵公立幼儿园上学一个月三百块,如果下班晚还有晚托班,穷有穷的活法,孩子没有爸爸不是绝路。”月拂把手搭在大腿上,温和地看着高晶晶,“你试着想一下,没有丈夫,会比现在更差吗?” 高晶晶怔了好半晌,半天也说不出话。没人告诉过她,女人可以不用依附男人,哪怕是个不能依靠的男人。 月拂给负责人转了三千块钱让她帮忙转交,陆允说:“你可以给钱,把电话留给她就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月拂说:“我给她留个电话,她要是有问题我可以帮她解答。我们都是女人,只不过我们比较幸运出生在城市,有更多的选择,知道更多信息。如果没有这些,我也可能会是一个消息闭塞环境下观念古旧的传统女人,被丈夫吸血而不自知。” 月拂像极了自己刚转业那会,陆允也给过一个被丈夫家暴的女人留过电话,她每次被打都给陆允发照片发语音,陆允甚至还为她安排过律师,但是没用,律师劝离,她转头就给陆允发来老公洗碗或者扫地的视频,还说老公不动手的时候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如此反复,陆允劝都懒得劝,连律师都放弃了。 “小心她缠上你。”陆允警告道。 “她不会,高金金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她要是能闹,就不会同意手术,还接受安排住在这,她只是认识有限,不代表她是个无理的人。” 陆允停下脚步,院子里有颗爬满青苔的榕树,枝繁叶茂一层层盖下来,“那你为什么不把号码留给丰芝慧。” 月拂也停下,仰头望着苍绿大树,树叶一层叠一层,“丰芝慧不一样,她还有家,她是家里的小女儿,父母偏心她两个哥哥,她一个人来这么远的地方,闹一闹也挺好的。” “闹一闹?”陆允不解,“为什么要闹?” “不闹她父母怎么会对女儿心怀亏欠呢?如果父母对她不闻不问,她能看清父母的态度也挺好的,毕竟她还年轻,有些道理明白的越早越好。” 陆允对月拂的聪明通透到现在也没领略完。她会困在别人制造的痛苦之中,对于深陷痛苦的其她人,月拂从不吝啬自己的才学。 庄霖戚小虎把照片交给了其她人辨认,结果无一例外,没人见过左思思,另外三个人她们也没见过。 “看来,不止一处代孕窝点,”陆允直觉这背后有更大的利益勾连,“先回单位。” 戚小虎饿得前胸贴后背喊道:“队长,咱能先找个地方吃饭吗?” 陆允忙起来还真把午饭给忘了,连月拂也没喊饿,“刚才在卜晨先家你不是吃过茶点了吗?” “那是茶点,一点油水没有,还不好吃,”戚小虎担心领导不给饭吃,攀扯上领导的心头宝,“是吧?月拂。” 月拂认真脸,“嗯,不好吃。” 于是,他们开车在附近找了个苍蝇小馆,还没进去月拂鼻子动了动,“是芝麻油的香味。” 一人点一个菜,陆允要了个回锅肉,问月拂想吃什么,一回头发现月拂看上了老板放在桌上的一坛泡椒。 陆允说:“这个太辣了你吃不了,小心给你胃辣疼了。” “小虎哥能吃辣,我就尝一尝。” 陆允提醒她:“大虎点过一个了。” 戚小虎乐呵呵过来,“没事队长,我愿意为月拂多吃一个菜。” 最后月拂要了一个朴素的番茄炒蛋,戚小虎多了一个酸辣鸭胗。 等菜的时间月拂跟着戚小虎出门买饮料去了,庄霖说:“队长,月拂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陆允抬眼扫过去。 “我说的不是那个不正常,”庄霖悻悻道:“就是吧,看上去太积极了,我当警察十年都没她这活力。” “有没有可能你年纪大了。”陆允继续看手机。 庄霖笑了,“咱俩岁数差不多,谁也别说谁。” 陆允没理他,过了一会,她把手机往庄霖面前一放,“你看看,月拂符合哪几条。” 手机上是重度抑郁障碍伴躯体化的表现症状,陆允说:“前段时间的突聋,也是症状之一。” 庄霖一条条看下来,脸色凝重,“月拂的情况跟这上面差不多,就差个解离,队长,让月拂去医院吧。” 陆允叹道:“她不肯去。” “这弦也不能一直绷着吧,哪天要是断了,月拂还这么年轻,”庄霖欲言又止,还是说了:“虽然不影响工作吧,可要是被有心人发现,月拂会影响调查的最终法律效应。” “所以我没让她写报告。” “这不是写不写报告的问题,是月拂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参与调查,”庄霖严肃道:“我说句见外的话,我们搅黄了有钱人的好事,他们要是想钻空子,月拂肯定会进入他们视野,到那时候月拂被攻击的话就太晚了。保不齐我们之前的努力会因为月拂白费。” “我没有怪月拂的意思,我当然希望她好好的,也希望一大队整体好好的,队长,你是领导,孰轻孰重你要控制好。” 陆允拿回手机,“我知道,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向月拂说明。” 庄霖:“月拂会理解的。” 206 第206章 ◎伍可文们◎ “不咸吗?”陆允看月拂夹了一块泡椒放嘴里。 月拂嚼了嚼,“好像是有点。” 陆允用公勺把番茄鸡蛋浇到月拂的米饭上,“辣椒少吃点,别烧得胃不舒服。” 然后月拂没再往辣椒菜伸筷子。 一行人简单吃过饭开车回市局,陆允先回办公室把外勤调查同步给方支队。 黄支队谨慎道:“段法荣毕竟是本地知名企业家,查他外甥还是要谨慎一点,没有实质性证据不要轻易下定论。” 陆允:“我明白,从目前的调查来看,蒋厉的关系网相当庞大,代孕窝点发现的专业设备从哪来,从谁手里出去,我会从这个角度做手调查。” “这个切入点很不错,现在专抓这条线,争取在没有被曝光之前把本市整条黑产链条端掉。”黄支队顿了一下,说:“我看月拂回来上班了,上次的事她考虑的怎么样?” 陆允清楚领导问的是什么,“月拂没表态。” 黄支队端起茶缸,“吴副局来问过我了,他还是很在意月拂的去留问题。” 当然在意了,省厅那么大一只眼睛摆在市局,局领导不膈应才怪。 陆允只能给领导一个态度不明确的答案,之后她回到办公室,月拂已经把另外三位代孕者的身份信息确认了。 冉小晓,27岁. 关岚,25岁。 伍可文,23岁。 她们都来自外省农村地区,冉小晓和关岚回了老家,伍可文还留在方陵。 胡咏在系统内查她们的子女信息,全是无登记记录。 “不对吧,”戚小虎虎起脸,“卜晨先不是说给了一笔营养费把人打发了吗?生下的孩子呢?” 月拂提醒他:“别忘了蒋厉是干什么的。她们要是不想抚养,蒋厉大可以找人把孩子卖了。” 庄霖:“买卖儿童和代孕可不是一个性质。” 月拂:“她们要是没去医院生产,孩子没有出生证明,找不到孩子,怎么定罪。” “什么怎么定罪?”陆允进来便问。 戚小虎:“队长,她们生下来的孩子没有登记过。” 陆允也凑到胡咏工位旁,看了眼电脑屏幕,“身份信息这么快就确定了?” “月拂电脑效率高。”庄霖不吝赞扬,“当然主要是月拂效率高。” 陆允双手环抱,“卜晨先要是所说属实,这几位代孕者都没有把孩子登记在自己名下。” 月拂说:“队长,你不用这么委婉,现在至少有三个孩子下落不明。” 陆允问:“她们现在在哪。” 胡咏回答:“伍可文在方陵,另外两个在老家。” “在老家的让派出所过去,在方陵的博士和老姚去一趟。”陆允转过身问他俩,“今天能把人带回来吗?” 不用留在办公室写报告的两人,异口同声答道:“能。” 晚上七点多,伍可文被带回来,月拂敲了敲门,“队长,审讯可以开始了。” 审讯室,姚睿和管博搭档。 伍可文今年二十三岁,只有初中学历,脸上化着厚重的妆,是哭过了,泪痕在粉底妆面溶出几条小河。她眼神怯怯地抬头看向两位进来的警察,迅速把头埋下去。 姚睿例行开场白结束,管博紧接着问:“孩子给谁了?” “蒋哥。”伍可文还是低着头。 姚睿拿出画像,“抬起头来,是这个人吗?” 伍可文看完后点了点头。 管博凶道:“说话,不要点头。” 伍可文细声说:“他就是蒋哥。” 姚睿问:“他没告诉你孩子去了哪?” 伍可文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安地晃动,“没有,他只是告诉我对方家庭条件不错,孩子过去能过好日子。” 管博恫吓道:“他给了你多少钱?” 伍可文被吓一哆嗦,“八万块。” “你怀这个孩子,挣了多少?” “十五万。”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姚睿问。 “同村小姐妹介绍的,她在老家帮人大肚子,一对龙凤胎挣了50万。”伍可文声音很小,带着点哭腔,“我们那很多人都是干这个的,我没学历,只能干这个。” 蒋厉手里的资源还真是源源不断,一整个村子的女性排着队让他挑选,一想到这个社会早已烂得百孔千疮,月拂从心底生出沉沉的无奈。 这是伍可文们的困境,因为没有文化只能干点不需要技术的工作,她或许会在未来几年结婚,运气差的话,丈夫家条件也不会太好,然后她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高金金,继续用自己的子宫,用身体,来维持一个家庭。 “累了?”陆允看月拂揉着太阳穴。 月拂懒散的声音说:“不是,有点头疼而已。” 陆允手背贴了上来,仔细感受了一会,“不是发烧,审讯结束早点回去。” 月拂轻轻嗯了一声,专心盯着审讯室。 “你能联系上蒋厉吗?”姚睿问。 伍可文许是觉得姚睿不凶态度好,也好说话,试探道:“我联系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管博唱红脸拍桌喝道:“伍可文你搞清楚状况,你涉嫌非法买卖儿童,连自己亲生孩子都能卖掉,还在这里要好处。” “我不想坐牢,我知道不该把孩子送人,我还年轻,要是带个孩子,在村里名声不好,”伍可文说:“我见过那些生下来送不走的孩子,在家里吃饭都不能上桌,吃不饱还要干活,要是这样,还不如把孩子给条件好的家庭。” 管博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姚睿说:“只要你能提供蒋厉的有效线索,检察院会酌情考量你的实际情况,适当减少量刑也不是没有先例。” 伍可文想了想,说:“我表姐可能联系的上,她在帮蒋哥送饭。” “送饭?” “怀孕的妈妈们需要吃饭,我表姐手艺还可以,专门给她们送饭,蒋哥每个月给她结现金。” 陆允皱眉,他们前几天捣毁的窝点,负责送饭的是镇上一家快餐店,早上把一日三餐送到门口,然后她们开门拿进来,而送饭的是个开面包车的中年男人。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行动端掉的只是其中一个,其它位置还有。 姚睿谨慎问道:“你表姐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她昨天还跟我抱怨说有个女的想喝乌鸡汤,她跑遍市场也没找到散养的乌鸡,最后买的冷冻鸡,那女的嘴刁,一下子就尝出来,说我表姐讹她的钱。” “她每天都去送饭?” 伍可文想点头,看了管博一眼,说:“每天都去。” 陆允又回办公室部署了明天的行动,伍可文有专人看着,不用担心通风报信,交代完相应事项,时钟走过十点。 “困了睡会,开车回去有段距离。”陆允对副驾上已经蔫得不能再蔫的小趴菜说。 月拂只是累,困倒没有,她说:“绿墅确实有点远,我们还是在附近买一套吧。” 陆允笑笑说:“可以啊,你想买在哪?” “买在市局附近,通勤五分钟之内吧。” “五分钟是指步行还是开车?” “步行五分钟的话,车都不用买了。”月拂想了想,省下几十万还是很划算的,“步行吧,省钱。” “五分钟之内很多房子是单位宿舍,你想在上下班途中遇见同事吗?” 月拂显然有些遗憾,“不太想。” “所以买车的钱还是不能省。”车子驶入直行道,陆允伸手揉着月拂的指关节,“半小时也没有很远,出外勤的话直接去现场,不麻烦。” 月拂握住陆允的手,喊她:“队长。” 陆允温声道:“你说。” “其实我很幸运是吗?” 陆允默了默,“对,你,我,比很多人幸运。” “比起不幸运的人要面临的生存问题,我是不是过于无病呻吟了。”月拂的眼睛望着宽敞的城市道路,“我有你关照,有姐姐支持,银行卡里还躺着很多存款。高金金她们只要有其中任何一项,就能活得很轻松很快乐。” 陆允握紧手心的手指,“月拂,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你不能用她人的困境来对比自己的痛苦,这样你只会更痛苦。你的感受是你的,别人的是别人的,独立个体之间环境不同,阶级不同,要面临的问题也不同。” 月拂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她又说:“我其实有反思下午劝高金金离婚的行为,我在想,这是不是一种高高在上何不食肉糜的傲慢,在农村地区,女性是没有地位的,她们从出生就是不被看好的性别,集体意识的影响下使她们习惯了奉献。高金金要是离婚成功,她不能留在丈夫家,娘家也回不去,到头来连个遮风避雨的瓦片也*没有。” “我只想着让她逃离吸血的丈夫,无视了她之后的困境。”月拂右手大拇指无意识抠着食指指甲,“我想要什么东西很轻松就能得到,我的成长环境轻而易举就让我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这不是傲慢是什么?” 陆允仔细听完,月拂性格太敏感,她考虑太多,太瞻前顾后,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右手握紧,陆允凝视着多愁善感的眼睛,缓声说:“月拂,想帮助一个人不需要那么理由,你给了她建议,给了她经济帮助,她会不会离婚,选择在她自己。” “你给过她建议,也承诺会帮忙,在这两个前提下,她还是选择家庭,继续接受无能丈夫的拖累,你想帮也帮不了。”红灯规律倒数,陆允在说:“如果她选择离婚,说明她做好了准备,一个有勇气离婚的女人,后面再难也不会比她现在更难。” 红灯最后五秒倒计时,陆允对月拂说:“这不是傲慢,是你给了她另一种选择的可能,至于如何抉择在她自身,月拂,这是别人的事情,你不必揽到身上。” 207 第207章 ◎月拂,你病了◎ “很多事情凭你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你要学会适当放手,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要独立解决选择之后的难题。”绿灯,陆允拍了拍月拂手背,“你不用为任何人的人生负责,活好你自己的人生就行。” 她们继续出发,来时的道路被远远甩在身后,月拂说:“奚禾之前告诉过我,在我们这个位置,要对时刻保持绝对的理性和冷静,要对别人送上来的情报负责,每一条情报后面可能有人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陆允不置可否,在不同的部门,面对的群体是不一样的,X小组能获悉更多的大型犯罪,月拂要对情报进行分析,确实不能出现任何疏漏,一旦失误后果不堪设想。 “奚禾还教了你什么?”陆允很好奇,月拂在X小组那几年是怎么被训练成现在的样子的。 “她的全部。”月拂懒散地靠着,“她几乎把所有能教的都传授给我了。” “那她确实没看走眼,你是个很优秀的徒弟。”在工作能力方面,月拂几乎没有缺点。 “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月拂告诉陆允,“蒋厉就是。” “当年的计划会失败,蒋厉作为奚禾的线人有主要责任。”月拂不打算继续保密,奚禾还活着,秘密迟早要公开。 “奚禾为什么会选中蒋厉作为线人?” “蒋厉当时在犯罪团伙内部的身份差不多混到了中级,很多信息他都知道,奚禾做过一段时间的调查,找到了和他一起生活的王丽丽,当时王丽丽还大着肚子,奚禾开出了让蒋厉当时无法拒绝的条件。主要原因还是卧底计划太匆忙,在蒋厉同意成为线人不久,文朔就让计划开始了,本来应该多观察,更谨慎的筛选线人,只怪文朔太着急了。” 月拂问陆允:“特别行动组你知道吧。” “知道。”陆允还知道林煦心尖宝是特别行动组的顾问。 “特别行动组是X小组后面成立的,属于后起的黑马,据说他们的领导很有背景。文朔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对这个部门的存在说不上有好感,总之不太友好。” “X小组成立较久,队伍日渐壮大,我进去的时候有五个小组,将近六十个人,人一多效率反而下降,文朔有意效仿特别行动组,我进去之后的半年,人员调岗砍掉三分之一。”月拂回忆那段时间,“人多的时候不觉得忙,人一走,才知道忙不过来。文朔把特别行动组当竞争对手,他们破获什么案子X小组也要跟上。” “所以当国际人口贩运的案子被交给文朔时,他认为这是能盖过特别行动组的一次机会,计划才会如此匆忙,没有长时间观察精密部署的行动,必定会走向失败。”月拂感慨道:“有时候跟错领导,比青春喂了狗还令人惋惜。” 陆允被喂了狗的形容逗乐了,“惋惜不至于,至少你的真才实学是实打实。” ——你割舍不掉的,月拂。 那天奚禾说的话盘旋在脑海,月拂抠着指甲,“我是个很容易被影响的人,奚禾怎么教我就怎么学,然后成为她想让我成为的人。” “这很正常,你当时还年轻,很难不受影响。”陆允说:“在我看来,你就是你,哪怕你从别人身上习得一些经验,你还是你,跟玻璃瓶装饮料一样,不管里面装的是可乐还是橙汁,瓶子还是瓶子。” 月拂侧过头看着陆允的侧脸,发现的侧脸线条不如刚认识时锋利,然后她说:“队长,你最近是不是胖了点?” 陆允汗颜,日夜颠倒加班加点不胖才怪,“我的魅力值下降了吗?” “没有,魅力不减当年。”月拂说。 “当年?我们认识还不到半年。” “其实我们之前见过。”月拂说:“你最后一次任务那次。你们出发前,我在指挥车上,那也是我第一次跟奚禾出现场。” 陆允保持镇定把车停在路边,惊讶道:“那次行动你也参加了?” “我没参加,奚禾带上我是让我去学习,所以我没怎么露面。”好多年前的事,很多细节被记忆模糊,月拂说:“你们脸上的油彩太重了,我可记不清哪个是你。” “那,奚禾来参加告别仪式,她说的情报员是你?” 月拂点头。 陆允从不相信缘分,当年月拂在指挥车里,如今她在身旁,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原来很多年轻我们就有过一面之缘。”陆允轻踩油门继续出发,心潮忍不住的澎湃,“是钟淼告诉你的?” “对,但她没说具体的,我估算了一下时间,而且陆战部队女军官不多,很容易就能猜到是你。” 不得不说,有时候嘴上没把门的损友还是有好处的。陆允再度牵过月拂的手,“月拂,时间让我们相遇,时间也能消解一切。” “我知道。”月拂把手收出来,“队长,请安全驾驶。” 安全驾驶到了绿墅门口,没有登记的外来车牌进不去,月拂不得不下车跟安保人员解释,陆允坐在车上看着和安保交谈的月拂,从她这个角度看,月拂和正常人并无二致。 她的思维依旧清晰,表达能力精准,但是她没有了味觉,还是她假装自己一切正常,她在努力维持正常,难道自己要在这个时候让她停下来,提醒她:月拂,你生病了,你要接受治疗,你该从调查上退下来。 ——会不会太残忍? 月拂拿着临时登记的卡牌上了车,她没扣安全带,说:“明天物业上班会把你的车牌登记上,以后就能自由出入。” 陆允问她:“晚上没吃东西,饿不饿?” “不饿。”月拂把临时通行证卡在前挡风玻璃后面,“明天回来自动放行,你要把这个牌子还给物业。” “我有点饿,要不陪我吃一点?” “好。” 别墅有两层锁,外面院子是电子密码锁,月拂把密码告诉陆允。 陆允好奇问:“是什么日子?” “房子买下哪一天的日子。” “这密码挺有年代感。” 院子里装了重量自感应灯,脚下的鹅卵石铺成的一条小径自动亮起,夜幕下一条发光小路,她们走过小花园,上了两个台阶,月拂蹭蹭右手食指,还是用密码开的门,旋即传来锁芯转动的声音。 “这道门的密码是奶奶生日。”输入一次就能想念一次。 全屋安装自动感应灯,月拂刚走进玄关,踢脚线的灯就亮了,月拂给陆允拿了双拖鞋,打开一楼全部的灯,光亮瞬间充满了整个一楼。 陆允是第四次来这里,每一次过来,她都能看见冯姐在厨房热火朝天的忙碌,老太太在沙发或者餐厅,贺医生基本都在,走的时候不会让人空手离开。热热闹闹的像是一大家子。 现在,陆允隔着空旷的客厅,和老太太的遗像遥遥相望。 月拂穿着拖鞋走过去,从抽屉里拿出一盒香,点上三只,插进香炉,“奶奶我回来了。” 陆允看她如此熟练,家里大人应该是教过。自己家里也有遗像,不过不在客厅,在丁瑛的房间。 陆允也从盒子里拿了三支,点燃学着月拂的样子把火苗熄灭,恭恭敬敬插进香炉,“奶奶,我陪月拂回来了。” 月拂拎着陆允带过来的衣服上楼去洗澡,陆允进厨房煮宵夜,她其实也不饿,吃不吃无所谓。 站在收拾整齐的厨房,不饿的人也不知道吃什么,她打开冰箱保鲜层,里面只有鸡蛋和番茄,都是容易存储的食物,月拂中午吃过番茄炒蛋再做就不合适了。 最后她决定煮几个云吞,冷冻层有冯姐写好日期的不同馅料的云吞,连最后的食用时间也注明清楚了。 陆允拿了一个鸡肉馅的,她用烧开的水简单调了个汤底,端上桌没一会,月拂湿着头发下来。 “你这习惯不好,洗完澡要第一时间把头发吹干,你头疼的毛病说不定是坏习惯弄出来的。”陆允拿下月拂头上的干发巾,小心避开伤口擦头发。 月拂懒懒地说:“我不想动,等你帮我擦。” 吹干头发,她们终于坐上餐桌,两份一模一样的宵夜,月拂选了自己位置上的一碗。 “不烫了,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月拂从自己碗里捞出一颗,咬了一口,仔细尝了尝,“是鸡肉馅的。” “咸淡合适吗?” “合适。” 陆允把勺子搁在碗边,陶瓷碰撞的声音响在空旷的房子里,格外清脆,“你这份,没放盐。” 月拂拿着汤匙抿了下嘴角,没说话。 “是什么时候?”出锅的云吞没有热气了,两个逐渐变凉的碗横在她们中间。 月拂把剩下半个云吞吃完,又捞了一个,“你看,一点都不影响生活,我还能吃辣了。” “不是没有味觉这么简单。月拂,你需要专业治疗。” 月拂垂下眼睫只是听着,把一整个云吞塞进嘴里,腮帮子包鼓鼓的,机械般咀嚼。 “月拂!”陆允落下的音调在空旷的房子里仿佛有回声一样。 月拂咽下食物,眼睛也抬,捞下一个,“是你要吃宵夜的,冯姐包云吞很辛苦,队长,不要浪费食物。” 陆允拿起汤匙风卷残云迅速把云吞吃完,她吃完月拂还在细嚼慢咽,碗底还剩三颗。 月拂吃完云吞,用汤匙舀了一勺汤,“不就是没味道嘛,只是没味道而已。” 陆允把碗挪过来,“我说的不是汤没味道,是你尝不出味道。” “月拂,你病了。” “所以呢?” 208 第208章 ◎我在欺负你,是吗?◎ “所以你应该接受治疗,而不是继续工作继续压抑自己。”陆允劝道。 “我的工作能力没有受影响。”月拂态度强硬。 “只是暂时,”陆允软下声音,“月拂,你的情况不稳定,随时可能崩溃,查案是查案,身体是你自己的。” “这份工作从一开始就在消耗我的健康,”月拂冷道:“为了我的身体健康,队长,你该劝我离职。” 月拂不容拒绝的话语掷地有声,陆允调整了好一会的情绪,才说:“我让你离职你就会离职吗?” “不会,就像我不会接受治疗一样。”月拂说:“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清楚,只是味觉失灵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是味觉失灵,之后呢?”陆允诘问道:“上次是耳朵,这次是味觉,下次呢?你一定要等到自己百孔千疮才肯拯救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没救自己,我工作机就是在救我自己。” “月拂,工作是工作,工作只会加重你的病情。” 两人彼此对视,各自坚持自己的立场,陆允坐的笔直,月拂今天腰疼,她松下肩膀往后一考,双手环抱。 是对外戒备的姿势,月拂潜意识认为自己的边界受到了侵犯。 “你以什么身份来劝我?” “这里是你家。”陆允提醒道。 “所以我带你回来,你就是来跟我吵架旳?”月拂轻笑道,似嘲讽又不是,她看向陆允后面的遗像,奶奶还在笑着,“还当着奶奶的面。” 陆允知道月拂抗拒看病,心疼道:“我们不是吵架,月拂,我希望你能让自己停下来,你不能把自己当没有情感的机器,一个高金金就让你怀疑自己,之后还会有更多的受害人出现,她们很可能把你拖垮。”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被拖垮,我送走了贺祯,贺阿姨和奶奶,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我不是照样工作,我没有情绪失控,我没有影响调查,没给大家拖后腿。”月拂声音渐高,“你为什么要一遍遍提醒我是个病人?” 声音尾调带着颤,月拂抱着手臂的手指在颤抖,陆允看着她,还是不忍心地走到月拂面前。 陆允把月拂抱进怀里,轻拍后背,“是我不好,我不该在奶奶面前提这个。” 月拂松下手臂,缓缓回抱。 过了有一会,陆允弯下腰和月拂额头抵在一起,手指抚过魂牵梦绕的冷淡唇角,“小宝,听话,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 月拂抬眼和她对视,陆允的眼睛红了,高出许多的人,姿态又如此之低,月拂想起那晚钟淼说的话,“不要让陆允伤心!” “我在欺负你,是吗?” “你在折磨我,你不重视自己的身体,跟折磨我没有任何分别,”陆允牵起月拂的手,贴在心口,“我为你的痛苦而痛苦,月拂,就当是为了我,好吗?” 月拂垂下眼睫,把手从陆允的手掌中抽出来,妥协道:“大伯母有给我推荐心理医生,我明天过去。” “好,我送你过去。” 月拂没给陆允整理客房出来,她没力气收拾,陆允洗好澡进来时月拂正坐在窗边望着窗外发呆。 房间不大,大件的家具把房间塞得满当,视觉上不拥挤但温馨,在窗边的桌上,有个银色相框摆着,上面是月拂小时候,月照一家人,还有老太太,五口人其乐融融挨着一起,月拂最小,站在最中间,月照牵着妹妹的手,老太太牵着小孙女,月仲淮夫妻俩分别把手放在前面祖孙三人的肩膀上。 从照片上不难看出,月拂确实是被呵护关照的那位。 陆允放下相框,来到月拂旁边矮下身也顺着月拂的视线看过去,只有一片漆黑“外面有什么?” “我小时候在书上看过,坐在有灯火的窗户边,天上的人能看得见。”月拂眼睛盯锝发酸,低下头揉了揉,“太晚了,睡觉吧。” 陆允还和之前一样搂着月拂,睡前两人谁也没说话,月拂还是睡不着。 第二天陆允醒很早,月拂起更早,她从二楼下来的时候,一楼正飘着食物温暖的味道,月拂围着围裙正把早餐端上桌。 房子大有房子大的好处,陆允在公寓早起准备早餐时,需要把厨房门关上,生怕弄出动静把人吵醒,现在她们住在别墅,陆允在二楼没听见动静,睡得相当沉。 月拂说:“早餐是鸡蛋饼配豆浆,我还蒸了粗粮,帮我从蒸箱里端出来。” 陆允进厨房把一笼蒸好的食物端出来,月拂问她:“豆浆你喜欢稠的稀的?” “稀的。” 餐桌上很安静,说明昨晚的话题没有过去,陆允咬了一口鸡蛋饼,咸淡刚好,月拂失去味觉,能把口味调的刚好,在厨艺方面上不受影响,她昨晚说失去味觉没什么要紧。 很要紧,月拂的手艺很好,鸡蛋饼咸香适中,口感鲜嫩,陆允每嚼一口都觉得是对月拂的亏欠,这么好吃的食物,她不该尝不出来。 陆允放下玻璃杯,“你说的心理医生在哪个位置?离市局远不远?” “有点远,从这过去不顺路。” “没事,还早,我送你。” 月拂剥花生的手一顿,“诊所十点才开门,今天旳行动八点就开始了。” 陆允光惦记着送人去治疗,忘了今天还有行动。 为难之际,月拂说:“先去市局吧,时间差不多了我自己过去。” “你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 月拂放下手里的花生,认真道:“我不是废物。” 陆允脸上讪讪,“我当然知道,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看医生。” 月拂懒散道:“没什么不能放心的,我这么大一个人会丢了不成。” 两人之间的不愉快没过去,车上月拂不想说话,闭着眼休息,一直到单位停车场。 庄霖他们今早六点出发盯梢去了,陆允要赶过去会和,下车前陆允拽住月拂的手腕。 月拂疑惑地望过去。 “月拂,我不是要逼你。” “我知道。” “可你看着不开心。” “有什么值得我开心吗?”月拂反问。 陆允哑然,月拂挣开手,对她说:“队长,你去执行任务吧,好好工作。” 车门关上的声音很闷,月拂动作很轻,陆允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她启动车子出发去目的地,好好工作,月拂让她好好工作,那就好好上班。 伍可文表姐住的地方在一片老小区,庄霖在驾驶位一手豆浆一手包子,“天没亮游巧梅就起来去买菜了,刚送完孩子上学回来,这会在厨房忙碌。” 陆允翻着侦查员拍到的照片,游巧梅买菜是推着小车去的,采购了整两大袋的食材,“三餐的话,看份量,人数不多。” “嗯,是,”庄霖狼吞虎咽,“周围邻居问过了,游巧梅只有这一份工作,买菜做饭接送孩子是她所有日常,也挺不容易的,一个人离婚带俩娃。” 陆允没说话,谁又容易呢? “队长,”庄霖看领导今天是一个人过来的,便问:“月拂怎么没来?” “她要去看医生。”陆允翻到下一张照片,游巧梅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女儿走在一众学生家长之间,朴素地毫不起眼,她离婚后独自带着两个女儿生活,一个七岁一个八岁,丈夫和她离婚之后,火速和现在的妻子生下个儿子,抚养费一分都没给过前妻。 高金金要是离了婚,有几成的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游巧梅,月拂会反思自己是否太过高高在上,是预见了高金金之后处境的艰难,哪怕是别人,她也瞻前顾后。 “看医生就对了,月拂绷太紧,人又不是机器,机器还有宕机的时候呢,她愿意去就好。”庄霖看到窗口一个人影闪过,没吃完的包子随便一塞,“各组注意,游巧梅出来了。” 游巧梅推了个小车从单元内出来,她穿着黑色中长款棉袄,一辆很旧的红色小车是她送饭买菜的代步工具,她把装好的盒饭放进后备箱,拖车折好放在车后排。 他们跟在红色车子的后面,其他跟踪组会和他们交换位置,游巧梅开过热闹的市中心,一直往前,直到车流逐渐稀疏。 陆允对公共频道喊话,“注意保持距离。” 游巧梅开进了村,追踪组要是全过去免不了被发现,“大虎,你的车不起眼,跟进去。” “明白。” 陆允把车停在路边,十分钟后,戚小虎汇报,“游巧梅在一处民房门前放下东西敲了门就上车了,她的饭没有送完,为了防止她起疑,我继续往前开了,队长你安排下一组的人过来跟上。” “博士,你过去。”陆允又联系黄支队,“黄支,医院那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特警大队会护送值班医生过去,你把位置发过来。” 不一会游巧梅的红色小车从村口出来,上国道继续往前。 二十三分钟后,她又从国道岔道进了村,这次她停车的位置不远,陆允看到她把后备箱剩下的食物拎到一栋两层小楼面前,也是敲门,她没有停留,折返回车里。 很快门开了,里面伸出一只手把食物拖了进去,之后游巧梅开车掉头,确认她没有下一个目的地之后,陆允通知抓捕组,“想办法把车别停,不要让她有打电话的机会。” “明白。” 一辆银灰色小车从陆允旁边超了过去,也超过红车,在下一个红灯路口,银色车开出斑马线半个车身,缓慢往后倒,游巧梅见状往后倒车,嘭一声撞上了后方黑车。 209 第209章 ◎帮人生孩子叫卖吗?◎ 游巧梅被夹在两位警察中间,一脸忐忑,眼睛忍不住地瞟向对面,陆允在查她手机上的通讯列表,六天前也就是第一个代孕窝点被端当晚,游巧梅收到一笔一万块的转账,让她继续送饭,这段时间不要联系。 “你上次见蒋厉是什么时候?”陆允把手机放下。 游巧梅紧张道:“上月,月底,他来给我发工资。” “工资?你们之间是雇佣关系?有合同吗?”陆允提醒她:“要是雇佣关系你的情况就严重了。” 游巧梅被吓得脸色发白,“不不不,我们不是雇佣关系,他只让我帮忙做饭送饭,别的我不知道。”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有次他来村里,想找个做饭的,我说我会做饭,就是家里有小孩走不开,然后他说他有套房子可以租给我。” “你来方陵多久了?” “没结婚之前就来过了,结婚之后在家带了几年孩子,离婚之后我带着两个孩子来方陵有三年了。” “所以你给蒋厉做了三年的饭?” 游巧梅点头。 “最开始你是怎么给他送饭的?” “刚开始那会,份量不多基本在一个区,也就七八个人的饭,我一个人骑电瓶车送,后来份量多,一套房子里有四五份,我一天差不多要准备二十个人的饭,电瓶车送不过来,蒋厉让我学驾照,给我配了二手车,就一直这么干着。” “你知道蒋厉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们村里都是干这个的,只要家里有女人,基本都干过,没办法,村里太穷了。” 陆允问她:“你也干过?” “十七岁的时候生过一个,家里要盖新房,没钱,我爸我哥都劝我辍学,连我妈劝我,八万块,一个男孩。”游巧梅脸上两行细细的眼泪淌下来。 “后来我去大城市打工,我哥要结婚,我在村里名声不太好,头胎生了个男孩,前夫家看中我能生儿子,给了五万块彩礼,就嫁了。结婚后两个都是女儿,公公婆婆每天翻我白眼,前夫不是打我就是打孩子。”游巧梅吸了下鼻子,“我的女儿不能走我的老路,所以我提了离婚,跟着蒋厉来了方陵,他人其实不坏,还帮我打听学校,因为他孩子才能顺利在方陵读书。” 陆允不好反驳游巧梅眼中的蒋厉是个十足的坏人,因为她的成长环境,游巧梅缺少对女性剥削的觉醒和认知,当她离婚带着两个年幼的女儿独自来大城市讨生活,蒋厉给他提供了住所,提供了工作,在她看来,蒋厉不坏。 “知道蒋厉会在哪吗?” 游巧梅摇头,“不知道,我一个月就见他一次,他来给我送现金和下个月的买菜钱。” “他见你的时候一直是一个人?” “还有他的司机。” “司机?” “他每次都是开车过来,到了给我打电话让我下去拿钱,他坐的后排,我没看到过司机的脸。” 有车就好找多了,陆允问道:“他上个月几号找的你。” “月底最后一天,一直都是这个时间。” 陆允立马让庄霖回去查监控,游巧梅被一起拉到了辖区派出所。 在市局的月拂被黄支队当劳动力一起拉到了代孕窝点给当事人做问询笔录,一下车钟淼就看见她了。 “月拂,你也来啦。”钟淼亮起标准大白牙笑容。 月拂嗯了一声,掠过钟淼,配合同事忙去了。 钟淼:这两口子还真是如出一辙的冷淡哈。 这栋两层小楼的情况比上次逼仄二楼隔断的蜂巢要宽敞很多,里面发现八位代孕的女性,月拂和二队过来帮忙的同事一起展开对她们的问询。 这里怀孕的女性妊娠时间各不相同,据她们的描述,每周的周日会有医生过来查看情况,待产的孕妇会送到其它地方,房间空出来没多久会有下一个人住进来,她们没有交流通讯工具,二楼的电视是她们获悉外界的唯一途径,问道是否认为这是一种囚禁时,她们的答案差不太多,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生个孩子就有钱拿。 月拂一个个问下来,听得脑子都麻了。 初步的问询笔录只需要简单确认当事人身份,问题不会太多,确认过身份之后月拂需要随车去医院,更详细的笔录会在那里进行。 灰扑扑天空在窗外额外压抑,月拂旁边是一位年纪快四十的大姐大着八个月的肚子,穿着厚棉服服,人更臃肿了,她问月拂:“妹子,我们会坐牢吗?” “你卖过孩子吗?” 大姐说:“帮人生孩子叫卖吗?” 月拂被无知的反问堵得哑口无言,出租子宫帮人生孩子确实不犯法,国内暂时也没有合适的量刑标准。 她的月份很大了,引产根本不可能,孩子只能生下来,生下来之后呢?没有拿到报酬的她们连孩子的奶粉钱都未必能掏出来,如果生下的孩子没有基本的生活保障,也没有何尝不是悲剧的延续。 月拂理解为什么她们的眼神中会有怨恨夹杂其中,断人财路如断人后路,在整个事件当中,无论是需要孩子的金主买家,还是打击待孕的警方,没有谁是拯救者,她们从一个深渊滑向另一个深渊而已。 是无解的困局。 “这很难说,”乌黛在手机那边无奈道:“代孕生下来的孩子监护权需要通过法院裁决,生物学父亲不自动获得,代孕母亲因分娩事实受法律保护,虽然有权主张抚养权” “但是,小拂。”乌黛叹了一口气,“你我都知道,不管代孕母亲是否主张抚养权,孩子的处境必然不会太好,最保险的方式是让生物学父亲支付合理的抚养费。” “但抚养费是个危险的信号,一旦超过某个合理抚养成本,可能会被认定以金钱交易为目的的儿童买卖。” “那怎么办,月份大了,引产不可能,总不能让她们身无分文抱着孩子回老家。” “最好的办法是找到孩子的生物学父亲,通过法律程序确认亲子关系,才能让他们承担抚养费,这样孩子的户籍和继承权才有着落。” 乌黛说的只是其中一种,月拂也相信确实有这样的家庭存在,但还有一种,像闵钰这种不缺钱的,图的是孩子身上的器官呢? 月拂最终没把这种小概率的可能告诉乌黛,她够忙了,乌黛这几天在和郑德武不知道哪冒出来的亲属和富贵兰的亲属扯皮。 贺祯出事的时候,这些人跟死了一样,之后,贺然杀了郑德武的儿子,这些人跟僵尸复活一样不知道从哪冒出来。 乌黛好言先劝道:“小拂,做好你的本分工作就行,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不要揽自己身上。” “我知道了,谢谢。”—— 陆允带着新的调查线索回市局,他们成功在游巧梅租住的小区附近监控中锁定了嫌疑车辆。 徐鹏是司机也是车主。 胡咏汇报查到的信息:“徐鹏,三十五岁,本地人,近三年无就业记录,名下只有一辆车,普通工薪家庭,父母均是事业单位退休的老职工。” 庄霖纳闷道:“看条件,他家应该不缺钱啊?” 管博说:“不缺钱也不耽误人爱钱吧,不是人人都像月拂,有钱当天女散花似的。” “我还以为月拂会和你们一道回来呢。”胡咏提到。 陆允一拧眉,“月拂去哪了?” 胡咏:“黄支说人手不够,月拂去现场帮忙了,你们没遇见?” 戚小虎:“看来月拂去的是第一个位置,所以我们才没碰上。” 陆允得知人没有去心理诊所还去了现场帮忙,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能怪谁,“先确定徐鹏的位置,这人现在是我们的重点调查对象。” 姚睿进来,“队长,游巧梅怎么办,她说要接孩子放学。” 提起这个陆允脑袋就大,游巧梅还有两个孩子在学校,而且年纪还小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游巧梅在方陵没有靠谱的亲朋好友?” “我问过了,她说没有。” “没人能帮她看两天孩子?” “有是有,她说楼下邻居老太太很喜欢两个小姑娘,但是这老太太今年都八十了,肯定不能送过去。” 游巧梅不能脱离管控视线,她说蒋厉人不坏的立场就说明她有通风报信的可能,陆允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把孩子接市局来吧。” 陆允布置完徐鹏的行踪调查任务,回办公室准备给月拂打个电话,手机里面有几条新消息,陆允脸色瞬间变了。 【陆队长,你姐姐腿脚不好还一个人出来接孩子啊!】 后面是一张陆欢牵着儿子有说有笑的照片。 【哦,你妈妈还开车过来了啊,祖孙三代还挺和谐】 图片里,丁瑛在车边扶着陆欢上车。 【你们一家人和和睦睦,有想过别人吗?】 【要不要试试失去亲人的滋味。】 陆允脑子里轰一下炸了,忙不迭给她姐打电话。 “姐,你到家了吗?” 陆欢回道:“我们接了航航刚到,怎么了?” “没事,”陆允怕吓到陆欢,“年底了入室盗窃频发,可视门铃开了吗?” “开着呢?” “开着就好,你们锁好门窗,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这还用你提醒。”陆欢完全没察觉不对,问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吃饭?” “最近我有点忙,再看吧。” “那你先忙,我要帮妈做饭去了,”陆欢没忘叮嘱:“回来记得带上月拂。” “好,你也去忙吧。” 陆允挂断电话,手机又来了一条新信息,是她家单元*门口的照片。脑子又是嗡一声,她盯着照片纠结要不要打个电话时,一只手夺走她的手机。 210 第210章 ◎谢谢你,月拂◎ “不能放过他们!”月拂抬眸,眼中是陆允少见愤怒,如果她没有暴露出忧虑的话。 陆允抽回手机,胸膛里咚咚打着鼓,“我知道。” 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对方知道家里地址,家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一个有腰伤,航航还是个小学生。 陆允纠结要不要告诉丁瑛,以亲妈的性格,大概率是要拿着菜刀守门,况且对方仅仅是威胁,闹得家里人心惶惶,她们还怎么过日子。 月拂看陆允没动作,倾身捞过陆允的手机就往外走。 陆允急忙追过去,“你去哪?” “找常主任,我们把人揪出来。”月拂气哄哄,站在门口把着门,“他们既然敢撞上来找死,就成全他们。” 其他人听月拂说这话,竖起耳朵,奈何两人走太快,其他人纷纷给庄霖使眼色。 技术支队办公室。 常捷虽然平时嘴上和陆允不太对付,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时间过来,“是国内虚拟号,可以通过基站信号捕获。你把这几条信息截屏,我准备文件找运营商调数据。” 庄霖说:“现在时间还早,队长,我去调小区监控,这人应该跑不远。” “人早跑了,”月拂说:“小区照片里的影子西斜,照片是早上拍的。” 庄霖为难之际,陆允说:“去调这周的监控。” 陆允收到威胁短信的是很快穿到了黄逸斌的耳朵里,他给陆允打电话时,陆允正在回家路上。 “家里安排了再过来,”黄逸斌重重哼了一声,说:“简直无法无天,居然威胁到了主办警察头上,小陆,你尽管回家去,先安顿好家里人,单位有我和老常给你盯着。” “有劳黄支。” 黄逸斌问起:“想好把家属转移去哪了吗?要是没地方,我家里还有个空房间,你姐和你妈肯定住的下。” “不用了,我已经想好怎么安置了。” “那行,你先开车。” 电话挂断,陆允脸上愁云密布,“真要告诉我妈?” “你不说阿姨也能猜到的。”月拂轻声道。 “我怕她不肯去,你不了解我妈的性子,她是个认死理的人。”陆允怕被丁瑛数落,责怪她牵连家人。 “不会的。”月拂把手放陆允臂弯,柔声宽慰,“阿姨是个好妈妈,还是个责任感很强的妈妈,她会理解你的” 不多时,陆允回到小区,她还特意走到照片拍摄的位置,四向观察,拍摄位置不属于监控盲区,他给庄霖打电话,“在监控面前吗?” 庄霖和管博也刚到,“在。” “17幢监控的位置能看到我吗?” 不一会庄霖在画面中找到了对着监控招手的月拂,“看到了。” “不用把监控全部拷回去,直接在物业办公室看,这周只有前三天早上有太阳。” “明白,队长,交给我吧。” 陆允带着月拂进入楼道,月拂说:“这人应该是来泻私愤的,否则不该直接站在监控下拍照片,不具备反侦察意识,是个新手。” “我应该放轻松?”陆允打开消防通道照了一眼,没人。 “不,没有理智的私愤更危险。”月拂点亮电梯上行键。 旋即,陆允心里开始忐忑起来,对方要是针对的是自己还好,陆允凭对自己实力的了解,对方只要不使阴招,百分百能把人干倒。可现在 手指被握紧,月拂坚定地望着她,“别怕,我们能解决的。” 要是陆允一个人面对,她会在不安中等待丁瑛指责,然后生拉硬拽把丁瑛带到安全的地方,但是月拂在,她看到了自己的恐惧。活了这么多年,陆允是第一次发觉原来有人可以依靠陪伴是如此令人鼻酸。 “不怕。”陆允欣然一笑,同样握紧了月拂的手。 “出去住几天?”丁瑛眉头拧起,她关了燃气灶小火,看着突然回来的小女儿,心底有了答案,“航航读书怎么办?” 月拂在旁边说:“阿姨,读书哪有安全重要。” 丁瑛不自然地转过身,她还是不能接受女儿有个女朋友的事实,僵了两秒,“要躲多久?” “还不确定。”陆允心里也没底,“局里在调查了,只要能找到人,应该不会太久。” 沟通比想象中顺利,丁瑛让陆欢收拾东西,月拂过去帮忙,留下她们母女在厨房,丁瑛翻动锅里的排骨,抱怨说:“回来也不提前告诉一声,两个这么简陋的菜,人家估计看不上。” “不用准备,安顿好你们,我们还要回单位开会。”陆允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 “去酒店?” “不去酒店,月拂有套房子,前段时间物业还升级加强了安保,一般人进不去,很安全。” “是你的主意还是月拂的?” “妈,你别想太多,我们仅仅只是让你们能有个安全的地方住而已。” 丁瑛起锅把红烧排骨倒入不锈钢盒子里,“我能不多想?欠这么大一个人情,以后怎么还。” “月拂也没想这么多,她纯粹帮忙而已。”陆允挺无奈,丁瑛不喜欢欠人情,对别人的示好总想着还回去,“妈,你别把人想太复杂。” 之后丁瑛没说什么,把晚上炒的菜打包。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没有很多东西要收拾,丁瑛把晚饭装盒子里摞好,打开冰箱门,刚买的蔬菜还新鲜在冰箱里。 月拂拿着个超市的塑料袋子过来了,“阿姨,蔬菜也带去过吧,别浪费了。” 丁瑛先是一愣,然后把青菜和水果装进掀开的袋子里,“麻烦你了。” “不麻烦,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只有宋航对要去的新房子充满了期待,不用去学校还有新玩具,抱着书包乖乖坐在后排。 陆允在接庄霖打来的电话,“对方是一个人,还带了口罩,监控没拍到正脸,但是小区外面有拍到他上下车,我们锁定了车牌号,很快会有结果。” “辛苦了。” “应该的,队长你先忙吧,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陆允把车开到绿墅门口的时候,门禁自动抬杆,陆允降下车窗把临时通行证的卡牌还给物业,丁瑛看着路边森林公园般掠过的层叠树影,才对陆允描述的月拂家庭条件比较好,有了切实的感受。 车子在地面停车库停好,陆允从后备箱把东西搬下来,月拂打开院门,密码一并告知丁瑛和陆欢,带着她们一家人进了别墅。 老太太还在世的时候,偶有访客上门,玄关有专门的鞋柜用来放拖鞋,月拂拿出两大一小三双拖鞋,“拖鞋会定期清理,是干净的。” 陆允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月拂和自己的拖鞋,“你们先把饭吃了,月拂会给你们安排房间。” 月拂先进入客厅,想着把奶奶遗照收起来。 丁瑛看见了,走过来说:“不用收,月拂,这里是你家。” “我怕吓着航航。” “这是你奶奶?” “嗯。” “你的眉眼像她。”丁瑛招手把小朋友叫过来,“航航过来。” 陆欢牵着儿子也过来了,“向老奶奶打声招呼。” 宋航抬头看了看妈妈,又看向外婆,最后对着慈祥的照片说:“老奶奶好。” 月拂带陆欢上了三楼,三楼有三间客房,被子床单在衣柜里收好好的,“这三个房间都可以睡,晚上要是冷,空调遥控器的床头柜子里。” 陆欢拉起月拂的手,“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不麻烦,”月拂打开洗手间大灯,打开盥洗池水龙头,热水一会就有了,“热水也是正常的,淋浴也是左热右冷。” 从楼上下来,月拂对陆欢说:“白天你们要是在家无聊可以去外面逛逛,有花园和儿童游乐设施,买菜的话网上下单,物业会送上门。” 月拂又告诉了无线密码,二楼书房有电脑有书,除了自己房间和奶奶的房间门关上了,其它区域都可以活动,吩咐完这些,陆允带她回单位。 “累了?” 月拂刚才还陀螺一样转,一上车被抽走精气神,瘫在副驾驶,闭眼不动,连安全带也没系。 “今天太忙了。”月拂有气无力道。 “你还是别回单位了,上楼休息,我妈她们不会打扰的。”陆允揉着月拂冰冷柔软的指关节。 月拂沉重的眼帘掀开一条缝,不是累,也不是困,是没有忙碌之后的一种安静,被安静包围在其中,什么兴趣也提不起来。 “不了,我们去买点吃的吧。”月拂动了动手指。 陆允知道月拂不太想和家里人吃饭,“想吃什么?” “我买个面包吧,你呢?” “我不挑。” 陆允侧过倾身,长手捞过安全带,咔哒扣进卡扣,她保持这个姿势,借着还没暗下的天光以眼为笔,一寸寸描摹。 “月拂。” 月拂睁开眼,清丽的眸子锁着她, 仿若魂魄被勾住,陆允顷刻间动弹不得。 月拂的手流连在陆允有力的手臂上,温柔又清浅地在嘴角上停了一下,亲昵又不够亲密,短促到连回味都不够,“想说什么?” 陆允费力地抽出一缕魂魄,感受嘴角冷意被覆盖,满眼是她,“谢谢你。” 月拂极淡地笑道:“不用谢。” 没有热情欢笑,也没有眼尾的雀跃,月拂的行为和举动淡出一种努力正常的应付,陆允的手指依依不舍离开凉津津的侧脸,“我现在送你去诊所。” “现在太晚了,人家都下班了。”月拂淡然道:“明天吧。” 陆允没做坚持,今天确实太晚了,“你睡会,到单位我叫你。” 210-220 211 第211章 ◎抱一下◎ 审讯室想起管博一声呵斥:“老实交代,谁让你这么干的?” 戴勤一脸不服气,“没人指使,我自己想干。” “没人指使!电话号码哪弄来的?” “网上花钱买的。” 管博把他手机拿出来,站在他面前,“哪个平台买的,找出来!” 戴勤不动。 “不找是吧,威胁国家公职人员,不交代非法信息获取途径,**想牢底坐穿是吧?”管博震出冷笑嘲讽道:“你生不出孩子,你老婆换个老公说不定就能生出来了。” 戴勤被激怒,刚想反驳,又泄了气,“你们这是人身攻击,我可以去告你们。” 姚睿适时开口,缓和道:“是人就会有冲动的时候,我们又没拿你钱,要钱你得找收你钱的人。” 戴勤今年三十七,结婚十年一直没要上孩子,双方父母两头催,戴勤愁得泻了顶,看上去有四十七。 “我上哪去找,代孕那些女的被你们关起来了,收钱的人早跑了,我一冤大头,上哪里去找人,除了找你们警察,我还能找谁。” 管博不待见白了他一眼,“还知道找警察,怎么,要给你颁个聪明脑袋奖?” “你们警察不可能会把那女的生下来的孩子给我,事是你们搅黄的,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陆允被里面傻逼气得无语,月拂问道:“警察的信息也可以被贩卖?” “有,不多。多数信息二手贩子不敢卖警察的信息,当然还有小部分铤而走险。”陆允对里面说:“他的信息不是买来的,问清楚谁给他的。” 里面两人收到指示,当着戴勤研究起嫌疑人手机。 应用和小程序里都没找到符合条件的购买记录,连可疑的私人转账也没有,姚睿递过去一个眼神:“戴勤,你老实交代吧,想要争取孩子的抚养权,我劝你坦白从宽。” 戴勤文化程度不高,法律意识更是淡泊,听到抚养权,他稀松的眉毛耸了一下,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争取孩子的抚养权?不是诓我吧?” 姚睿给他科普了代孕生下孩子的归属权问题。戴勤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反正一副理解很费劲的样子。 要抚养权倒是不难,前提是他代孕的孩子还在子宫里,并且代孕母亲愿意把孩子生下来。 管博没什么耐心道:“跟他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还是去技术支队恢复删除的数据吧,执迷不悟的文盲还不如进去改造几年。” “我说我说。”戴勤显然是急了,迟钝有迟钝的反应速度,他提出条件,“我说了,你们能保证孩子的抚养权归我吗?” “怎么跟你保证,”管博厉声拍桌,“刚不跟你说了,孩子生下来之后的抚养权归法院判,你要抚养权要自己去争取,我们是警察不是送子观音好吧。” “还有,是谁告诉你可以跟警察谈条件的。” 戴勤小声表示,“电视里都这样演的。” 管博被气得无语。 戴勤总算是交代了,他们有一个专门的群,里面多是想要孩子的家庭,警方行动第一次端掉其中一个窝点时,群里就炸开了锅。几天前的夜里,有群友把陆允的身份信息发到了群里,说她是调查主办人,问群里有没有人敢过去对线。 群里人不多,没几个人有胆子报复警察,戴勤不一样,他家为了这个孩子,前后花了将近三十万,把能掏的口袋都掏了,花了钱打水漂的他越想越气,第二天就摸到了地址上的位置,杀人放火他是不敢的,给人添乱的本事倒是不差。 “看来是虚惊一场。”戚小虎感叹,作为侦办人员之一,他吓得让亲妈连夜住去了姥姥家。 月拂沉声道:“未必,队长的信息被透明,明面上有一个戴勤,看见了信息的其他人都有可能是戴勤,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毕竟敌人在暗处。” “问清楚谁发的信息,群里还有哪些人,把人收押,准备公诉吧。”陆允实在不想待下去。 回去之前陆允回了趟办公室,胡咏上来汇报说:“司机徐鹏好几天没下落了,看来是跑了,他父母的电话也打不通。队长,我们要监视他父母吗?” “人手够吗?” “派两个实习生的事。”胡咏推了下眼镜,“我来安排。” 月拂问她:“徐鹏是谁?” “蒋厉的司机。”陆允看了眼时间,“很晚了,今天早点先到这。” 两人去停车场途中,陆允在前面问,“回哪,公寓还是绿墅?” “回公寓。”月拂说:“现在太晚了,回去会打扰阿姨休息。” 陆允想了想,确实不适合去绿墅,还是回公寓清静。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很沉默,陆允脑子里是月拂刚在在审讯室的话,她的信息被公开在了一群道德淡泊漠视法律的人面前,总不能让家人一直住在月拂的房子。 两人一路沉默到了家。 “我先去洗澡。”月拂说。 月拂从来不是会给人添麻烦的人,危机暂时解除,还没到能松懈的时候,案子打击的不仅仅是组织者,在代孕组织的的三方中,可以非常肯定的说,任何阵营中都有痛恨警方的人。 陆允作为主办人,自然是众矢之的。虽然丁瑛没有过问具体,还很配合去了更安全的地方,也不是长久之计,天底下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烫!”月拂往前一躲。 陆允连忙关了吹风机,“烫哪了?” “没事,我躲开了。”月拂捞过一把发尾,“干得差不多了,你去洗澡吧。” 月拂看陆允心事重重抱着睡衣去洗手间,她收下阳台的衣服,分别叠好了放进衣柜。 陆允洗好澡出来发现月拂把衣服收了,在处理危机方面月拂比自己更冷静更成熟,不由得心生佩服与愧疚。 “小宝,好乖。”陆允把人抱进怀里,床头上是月拂吃药还剩下一半水的玻璃杯。 “我不会给你添乱。”月拂用食指指尖临摹着流畅的下颌线,“你也不要担心,事情总会过去的,那些人敲打过了会长记性不管乱来的。” “嗯,会过去的。”陆允把这句话也送给月拂。 今晚月拂吸取昨天的教训,吃了往日双倍的药,很快便顺利入睡。陆允辗转睡不着,在黑暗中打开手机,庄霖发来了审讯结果。 戴勤说的群总共六十几个人,常捷恢复了删掉的数据,把信息发群里的是一个叫方勇建的男人,庄霖连夜过去逮人了。 在黑沉的夜色里,陆允心底不安的波澜被熨帖平整。传播范围不算太大,问题不算太严重。对于未知的不安恐慌往往来自脑补,这种脑补是在乎,因而形成焦虑。 陆允在此刻才理解了月拂的焦虑从何而来,她惶惶在不可控的未知恐惧中,如今害怕发生的情况已然发生,对于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又在让自己看上去正常。 思及此,陆允把月拂往怀里紧了紧。该怎么办,月拂以后该怎么办? 陆允本来该睡着的,工作上没有太多需要她去操心,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很擅长处理工作上的难题,这些年过关斩将都过来了。 可是月拂不一样,月拂不是工作上的难题。 听着稳定绵长的呼吸声,也就只有在睡着的时候,陆允才能感受到月拂安定平和。她在想,要是月拂放弃职业理想会不会活得轻松些? 算了,月拂不喜欢别人替她做决定,当务之急还是让她去接受治疗,大难题分块解决,以大化小,一点点来—— “你昨晚没睡好?”月拂喝着她尝不出味的热乎酸汤。 陆允在解决月拂多夹过来的最后一口面条,“有一点。” 月拂放下汤匙,“因为家里的事?” “家里的事还好,”陆允抽了张纸巾,“主要是你,月拂,你今天必须去看医生,我帮你预约好了。” 月拂嗯了一声,“阿姨还住的惯吗?” “住的惯,她们一早带航航散步去了,他不用上学,别提多高兴。”陆允收拾碗筷准备出门,月拂回房间换衣服。 陆允开车把月拂送到目的地,心理诊所其实是一家工作室,聊了工作室,开在位置不算太偏僻的商业大厦九楼,整一层被包了下来。 从电梯出来,宜人芳香扑面而来,不浓烈,不讨好,电梯出来就是工作室前台,整体风格淡雅,全部使用线条流畅的摆设,墙上的装饰挂画也不例外。 前台是位很温柔的长发姑娘,她站起来打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我有预约。”陆允报上自己的手机号码。 月拂领了一张表格到候诊区,对陆允说:“你回去吧,结束了我打车去单位。” 陆允只是把人送过来,并没有一同陪诊的打算,本来看心理医生就是很私人的行为,“结束了告诉我一声就行,要是太晚了,可以回家休息。” 月拂拿着笔,还没开始写,娇声说:“抱一下。” 陆允挪了半步,月拂搂着她的腰,两人抱紧紧的。 “小宝会听医生的,对吗?”陆允摸着凉丝丝的耳垂感受着月拂收紧的手臂。 “嗯。” 陆允走到工作室门口,一回头月拂还坐在候诊区,捏着笔,一瞬不瞬望着。空旷候诊区就她一个人,穿着黑色的外套,肃穆,哀伤,像是被人遗弃丢下的一只小猫,眼巴巴地望着离开的人类,也不叫唤。 自动玻璃门再度打开,陆允回到月拂面前,“真不用我陪你?我可以请几个小时假,没关系的。” 月拂听着她说话,抬头望着,然后摇头,声音柔柔的,“我可以。” 陆允肩膀一提一塌,掰着月拂把人转过去,“那我走了,不要行目送礼。” 月拂似懂非懂,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好。” 好乖!陆允没忍住,弯下腰亲在额头上,“要乖乖的。” 陆允脚步飞快,等电梯的时候回头,月拂果然没有转过来,背对着她坐得笔直,右手还是拿着笔,一动不动。 电梯到了,陆允走进去,电梯门合上时,月拂在关上的窄缝里微笑着对她挥手,陆允同样报以微笑。 电梯下降,月拂被留在九楼,数字变成一条竖杠,然后攀升下降,下降攀升,循环往复的机械体重复着它存在的意义。 月拂迟迟没有下笔,她看不清,纸上的文字像波浪一样抖动,平直相连的笔画被冲散,英文字符随着抖动,一浪一浪成文字波形的海,上面飘着分崩离析的残肢断臂。 月拂出现了幻觉。 212 第212章 ◎奚禾:或许你该关心下你现任领导◎ 方建勇交代他的信息是从一个叫杜彪的人手里买的,原因很简单,陆允搅黄了他的好事,气不过,但是又没胆子,才想出这招,谁能想到戴勤还就真的去了,找到了陆允楼下,信息二手贩子杜彪很快也被端,群里存在的其他人照例约谈。 意料之外的事倒是端掉了一个代孕交流沟通群,同时还挖掉一条非法售卖公民信息的交易链,匆匆忙忙约谈逮捕的同时,蒋厉的调查还是一无所获,市局签发的通缉令分发给了分局和派出所,蒋厉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卜晨先说过,他和蒋厉之间现金交易。没有账户可供追踪,现金交易是蒋厉谨慎的体现。他使用的所有社交账号,有些没有实名,要么实名的不是他本人。 陆允放下昨天的调查报告,左思思依旧没有下落,对代孕妈妈的二次问询没有新的有效信息。 庄霖推门而入,“队长,有线索了。” 陆允叹道:“下次敲门。” 庄霖无视领导的话带着新线索走进来,“我们查获的那批设备不是没有编号嘛,常主任把东西拉回来拆了个稀碎,你猜怎么着” “找到零件编号了?” “对啊,我们找到零件生产商,他们那边说包含这批原件的产品统一卖给了森远医疗,”庄霖一脸兴奋,“队长,我们可以去找段法荣了。” 陆允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不到,她捞起车钥匙,“走吧。” 戚小虎为了逃避写报告屁颠屁颠主动当司机。 “队长,月拂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戚小虎边开车边惋惜他的饭搭子,“她不在,食堂的饭都不好吃了。” 一说起这个,陆允就头疼,月拂去看医生当天,开了一堆的药回家,医生建议她停下工作,吃药调理一阵子。 月拂吃了药就开始嗜睡,陆允早上出门她在睡,加班回来还在睡,把人从被窝里刨出来也是没骨头到处趴着,一天就吃一顿饭,陆允要是加班回去晚了,她连饭都不吃,肉眼可见的消瘦。 今天是月拂二次复诊的日子,陆允一早把人送过去,亲自送进了医生诊室,她和医生在外面多聊了两句,医生了解完情况,建议让月拂去住院,心理治疗只能疏导,临床治疗加上药物配合,至少先让人脱离现在低迷的状态。 “可能要去住院。”陆允说。 戚小虎:“月拂肯去吗?贺医生不就在医院出的事。” 陆允为难所在,月拂不肯住院,状态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她央求回来上班,药效一起作用,她又迷迷瞪瞪睡不够。 治疗效果并不太好,医生开的药只会让月拂昏昏沉沉睡觉,陆允仔细研究过,药物副作用之一是嗜睡,嗜睡也不能一天只吃一顿饭,要是忙一点不回去,人饿昏在家都没人发现。 陆允说请个看护,月拂也不同意,说不喜欢家里多个人,就拖着,每晚回家,陆允要看着月拂慢吞吞进食,精神好能聊两句案子,精神不好又回去躺着,再这样下去只能强行入院。 但强行入院要有家属同意,月拂没有家属在方陵,又不让告诉月照。陆允只要一提住院,月拂就扒着她的衣服,吧嗒吧嗒掉眼泪,陆允心疼得不行,抱着人要哄很久。 一点都不听话!折腾下来陆允也是心力交瘁。 而此时的月拂,她强打起精神带着花去了墓园,今天天气实在不好,她没吃药精神比吃药要好一些,她抱着一大捧比自己大很多的花,气喘吁吁拾阶而上。 天是浅灰色的,有点像陆允洗杯子的芝麻糊水,她说芝麻糊有营养好吸收,还能防脱发,反正尝不出味,月拂就想象自己是喝水泥的巨人,巨人喝水泥会长出钢筋一样的头发,陆允干巴巴笑了,说大冬天讲冷笑话更冷,然后去把空调打开。 月拂望着陆允的背影,她站在客厅空调风口,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打着字,好安静,勺子故意撞在杯壁,陆允立刻转过身,“吃好了?” “没有。” “慢慢吃。” 上午月拂问医生,自己的情况是否给别人造成了困扰。 医生告诉她:“你更应该在意自己的感受,注重自己的感受,比在意别人更重要。” 月拂拿了药离开,注意力只放在自己身上么?没什么好注意的,天气不好,空气也是浑浊的土气,冬天的墓园冻脚,所有的感官都在反馈,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只有看见陆允,靠在她的胸膛,深夜里规律跳动的声音悦耳且心安。 她更在意陆允的感受。 月拂把一束新鲜百合放在贺祯墓前,她在旁边坐下,“贺祯,我来看你,但是我病了,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整理你的房子,给我点时间,好吗?” 四周静默,贺祯会同意的。 “又要劝我离职是吧。”月拂自问自答,笑道:“咱俩谁也别说谁,至少至少我还活着呢。” “你呢?贺阿姨和你在一起吗?”月拂的问题没有答案,安静的墓园石碑一层高过一层。 “在一起就给我一阵风,好不好?” 真的有风,山脚下高耸的树顶晃动,风从远处来,来到月拂面前,吹红了她的眼。 “那就好。”月拂抱起剩下的花,继续往上,那里有她的爸爸和爷爷奶奶。 她坐的高,看得远,一辆黑色车在山道盘旋往上。停在墓园入口。 “奶奶,我会按时吃饭睡觉,我好好的,下次过来看您。”月拂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爸爸,爷爷,我下次再来。” 奚禾穿着黑色大衣站在车边,这身装扮出现在墓园相当应景,“谢尧说你病了。” “你来找我,就为这个?”月拂站在两米外,靠着墓园堆砌的两米高围墙。 奚禾甚至不敢在月拂面前叹气,“你在怨我。” “没有。”月拂笑的苍白,“你连父母都能瞒着,何况我,我没有资格怨你,我也没有力气去怨你,你还活着,真挺好的。” 月拂没有资格去怪奚禾,奚禾把工作和奉献看得比谁都重,她拥有无比坚定的理想,她为了理想可以牺牲一切。高尚到自己带着不那么坚定的理想去追逐,然后被奚禾留在原地。 两人无言,月拂的态度有如坚冰难以攻克,哪怕她说的话足够温软,但奚禾了解她,她温和的拒绝方式远比强硬的态度更加决绝。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奚禾问她。 “现在的调查不是缺我不可。”月拂用陆允的话挡了回去,继续说:“你如果是来关心我,看也看了,我很好。” “你不好,月拂。”奚禾望着昔日最优秀的下属,月拂脸色苍白出病气,嘴唇淡的没有血色,她昔日飞扬活力的下属仿佛被禁锢在病弱的身体里叫嚣,她不能接受自己一手锻造的尖刀,就此被埋没。 “前下属不想要你的关心,你可以走了。”月拂的语气和今天温度一样寒冷。 奚禾动了动嘴角,说:“或许你该关心下你现任领导。” 月拂眉心堆起,不悦道:“什么意思?” 奚禾打开车门,“外面风太大了,我们车上说。” 寒风料峭,从她们中间穿过,月拂看了眼空荡荡的车后排,抬起脚步上了车。 车子稳稳当当停在一栋建筑前,这里是段法荣的公司总部,一高一矮两层建筑都属于他,后面是生产车间。 戚小虎说:“段法荣都快六十了,还稳坐董事长宝座,他就不能提前让自己歇歇。” 庄霖:“不还没到六十,指不定咱退休的时候延迟到七十,干到老死。” “我就没见过能干到七十岁的刑警,”戚小虎开玩笑说:“就咱这工作量,能活退休就不错啦。” 陆允走在前面,她家里现在就有一个病人,于是停下脚步瞪了戚小虎一眼,“小心祸从口出。” “看我这臭嘴,呸呸呸!” 他们过来的时间刚好是上班时间,段法荣是公司董事长不是相见就能见的,他们直奔前台接待,要见生产部的负责人。 在前台等了大概有二十分钟,一个西服搭牛仔裤的男人从电梯里出来,前台说:“齐经理,三位警官找你。” 被称作齐经理的男人,一脸抱歉地过来,“久等了,刚才在开会,我带三位上去。” 生产部的齐经理办公室在三楼,从一楼前台过去,两分钟不到。 陆允说明来意,并提供了配件的具体编号,齐经理脸上讪讪,“我们生产的设备必须印上编号才能出售,不可能会出现没有编号的产品,警官是不是弄错了,这年头假冒伪劣产品遍地都是。” 假冒伪劣遍地都是这话不假,专业级别的医疗设备假冒伪劣也不可能用正版零部件,陆允皮笑肉不笑道:“我们相信贵司不会生产假冒伪劣产品,我们过来是为了核实这个编号的零部件是怎么流入市场,并在同款设备上使用的。” “齐经理,还请提供下生产记录。” 齐经理在椅子上扭了一下,笑道:“一个小零件我们是不会记录的。” 陆允有备而来,庄霖打开了提前准备好的视频,声音放到最大,是一段采访视频,接受采访的是段法荣本人,他在采访中说:“我们车间有完整的监控生产流程,小到一个螺丝钉都能追溯具体经手了哪些安装人员。” 段法荣的普通话清晰标准,陆允看着他,“你们董事长说的小到一个螺丝钉都有记录,怎么齐经理你作为生产部的负责人,这么大一个零件,你*却说没有记录。” 213 第213章 ◎我要回来上班◎ 陆允说:“这是去年年底的视频,总不至于一年不到,你们生产线就换规矩了吧。” 齐经理的目光在桌上停了两秒,“这样,我去找下车间主任,车间的情况他比我清楚。” 看人起身要走,陆允不打算放他离开,“你打电话叫他过来。” 齐经理汗都下来了,“生产线上离不开他。” 陆允也站起来,“既然离不开,我们过去一趟,齐经理,带路吧。” 大楼后面是大片的生产厂房,齐经理亲自开着生产区的四轮小电车载着他们过去。 除了头上有遮挡,四面寒风穿过,陆允后悔早上没坚持让月拂穿长款袄子,冬天的风使老劲往膝盖里钻,这么冷的天,还要去墓园,不知道要冷成什么样子,陆允担心人感冒,思及此,果断发个信息过去问候。 并没有等到月拂的及时回复。 齐经理在白色车间外停好车,领着他们往里面走,几条生产线有条不紊运行,他们从这头进,一直走到底,见证了零部件到完整设备的出生过程。车间主任的办公室在生产车间抬高出来的二楼,钢板搭的楼梯踩上去是哐哐硬的金属碰撞声。 “吕主任,这几位警官来问点情况。” 吕主任看上去有五十来岁,压着下巴,避开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看向门口几人。 他看了陆允提供的照片和零件编号,“确实是生产线上的东西,我给你们查一下。” 车间主任和齐经理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他很配合,对内部系统的使用也很熟悉,大大方方把电脑屏幕转过来给他们看。 生产记录上还真有零件记录,吕主任拿过掉漆的保温杯,喝了口茶水,“这个零件从厂家过来只有一条退次记录。” “退次一般怎么处理?”陆允问。 “工厂早些年退次会把零件寄回给厂家,后来厂子大了,合作稳定了,残次品不需要寄回原厂,不贵的供应商重发,贵的供应商会退钱。”吕主任把保温杯盖子拧回去,“现在残次品的处理不经我的手,小齐,你带几位警官去找小何。” 齐经理掏出手机,“我先问问他人在哪。” 几人盯着他打电话,没一会,齐主任放下手机,“挂了。” 陆允:“再打。” 第二个还是被挂断。 陆允:“继续打。” 事不过三,第三个电话终于接了,陆允提醒他:“开免提。” 手机那边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嘛呢,老齐,催命呢,坏老子好事。” 吕主任哼了一声重重放下杯子。 齐经理问:“你在哪呢?” “老子外面潇洒呢,有屁快放。” 齐经理眼睛在办公室转了一圈,说:“有几位警察找你。” “警察?交警还是治安?” “刑警。” 对面安静了几秒,也立马老实了,“我马上过去,先带他们去我办公室。” 齐经理又当司机带他们去了另外一栋生产车间,这里的生产线更多更紧密,看样子是零部件组装,车间办公室一等就是二十分钟,陆允透过办公室玻璃,看见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年轻男人跑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推开门,“几位警官,实在抱歉,我刚才有点事。” 陆允看他露在外套外的一截衬衫,年纪轻轻的关系户生产线主任,来得确实匆忙。 刚才齐经理提前打了预防针,何宇铭是戎茂的小舅子,家里算不上很有钱,姐姐嫁得好,连带着大专没毕业的弟弟,进了丈夫舅舅家的产业。 陆允一路过来,基本摸清楚了段法荣小辈们的阵营,无论多大的产业都难以逃脱继承人位置的明争暗斗。 何宇铭眉毛乱七八糟的支楞着,他高声说:“残次品零件都是要销毁的,我们不可能让残次品流入市场,段老的名声不是开玩笑的。” “现在记录上本该销毁的零件出现在完整的设备上,你怎么解释?”陆允看不惯这种没本事走后门还气焰比谁都高的男人,脸色没好看到哪去。 何宇铭笑道:“怎么可能呢。” “残次品的销毁流程你了解吗?”陆允问他。 “不就,堆一起,统一粉碎销毁,还能有什么流程。”何宇铭完全不怕警察还理直气壮。 陆允清楚他背后还有靠山。 他们在车间办公室磨蹭,问的问提也和案情无关,陆允揪着退次问题不放,终于把段法荣和戎茂磨来了,还有段法荣的儿子段超。 戎茂上来就给何宇铭削了一下,“几位警官见谅,这小子不懂法。” 陆允嘲道:“生产主任不懂法我可以理解,生产主任不懂退次流程就说不过去了。” 何宇铭刚伸出脖子被戎茂给按了回去,“警官哪里有疑问,车间生产我懂,问我也行。” 陆允再次解释了来意,戎茂听完后,不动声色看了舅舅一眼,说:“残次品的销毁确实有漏洞,生产线存在监管不严的问题,我们后期会加强监管。” “我们不是市场监督管理的,”陆允拿出另外一张纸,上面表格列满了设备零件生产商和具体编号,“既然人都到齐了,不妨把这些也查一下,是不是残次零件?” 气氛诡谲,段法荣父子看向戎茂,何宇铭无知的眼睛也看向自己姐夫。 戎茂只能硬着头皮到电脑前开始输入,段超站在亲爹右边,“爸,咱着生产线有蛀虫。” 段法荣阴着脸,“闭嘴。” 不消十分钟,清单上的零件编号,大部分被退次处理,其中有些零件还不便宜。本来该退次的零件出现在非法代孕的窝点,事实结果昭然若揭。 戎茂当场被带回去调查,陆允回办公室没多久,吴副局的内线电话就过来了。 副局长办公室。 黄支队也在,吴副局问陆允:“森远医疗和现在调查的案子有关系吗?” 陆允大概知道领导叫她过来的用意,“还不能确定,戎茂很可能是利用职务便利将专业设备卖给蒋厉,属于他的个人问题,从段法荣父子俩的反应来看,森远医疗应该没什么问题。” 吴副局在办公桌后边长长嗯了一声,说道:“森远毕竟是大企业,今天你们去调查,小道消息要是流出去,对企业信誉会产生一定影响。” 陆允没料到这么快就有人敲打过来了,段法荣在方陵的影响力远超想象。 吴副局叫她过去无非是小心调查,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最好把人放了,就戎茂在车间办公室那心虚的样子没事才有鬼。 陆允回到办公室准备商量一会审讯的对策,办公室里,几个大男人聚在一起,桌上摆满一堆吃的,上供一样,戚小虎把半边蛋挞塞嘴里,指了指小办公室含糊不清说:“队长,月拂。” 推开门,月拂果然在,发消息不回,原来是要来单位。 月拂正在看胡咏查到的关于段法荣一家的信息,她回头盈盈一笑,把桌上的东西往对面推了推,“我从小虎哥手里抢下来的姜撞奶,今天外面可冷了。” 陆允坐下,“医生给你换药了?” “没有。”月拂翻过一页,眼神黏在纸张上,“我没吃。” 材料被一只大手按住,月拂能清楚看见手背发干的皮肤纹理,陆允问:“为什么不吃?” “我想清醒一点,只能睡觉的日子太难过。”月拂抱怨,“而且你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 陆允:“”不去住院的是谁。 手掌被冰凉的手拉住,月拂从兜里拿出一只护手霜,“姐姐给我买的护手霜,快递到了好几天,今天去拿的。” 乳膏质地的护手霜被月拂仔细揉进手背,指缝,指关节,陆允看着她消瘦的脸,目光也确实比吃药更有神采,纤长的睫毛扫下来,和初见是一样乖巧。 陆允知道是假象,月拂是来谈条件的。 “你闻闻,香不香。” 很香,但不浓,仔细闻还带着点冷冽,可惜陆允不了解香调,月拂说:“姐姐知道我喜欢丁香,刚好这个品牌出了丁香香调的护手霜,还有好几只,在洗手间床头和玄关放着,你看见了随手抹一下。” “这只你放车里,带身上也行。”月拂在陆允另一只手抹开,香味在肌肤相亲间化开,铺满,从滑腻到微微湿润。 陆允握住月拂的手,“你过来是擦护手霜的。” 两只手擦完,图穷匕见的时候也到了,月拂倒是不着急,她抽出手从容打开还温热的甜品盖子,姜汁的味道冲了出来。 “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月拂再次把盒子推过去。 陆允不喜欢这样,月拂越是回避不谈,陆允更担心后面有诈,又是搽护手霜又是送吃的,明显的先礼后兵,陆允不动。 月拂也不动。 五秒,十秒,十五秒。 陆允在月拂平静地注视下,再度败下阵,看见眼泪受不了,现在连平静的对视也受不了,陆允怀疑月拂给她下了什么对视必败的蛊,不然怎么回回自己占上风,回回都是月拂得逞。 挖甜品的勺子很有质感,陆允从边边开始吃,微辣,微甜,入口即化,她第一次吃这种甜品,不算讨厌。 “好吃吗?”月拂双手盛着脸,可爱非常。 陆允只敢撩起眼皮迅速看一眼,看多的后果是底线下移,“还可以,来一口?” “多吃点。”月拂柔声说:“你都吃掉吧,我不是很喜欢姜味。” 陆允挖了第二勺,匕首总该出来了吧。 第三勺一直到最后一勺,月拂全程没说话,就支着我见犹怜的脸,看着陆允慢吞吞吃完。 陆允放下勺不确定嘴上有没有沾上食物残渣,抽了张纸巾擦嘴,很好,没有。 “我要回来上班。”月拂把手放下,端端正正坐在陆允对面,一副乖宝宝的听话样。 意料之中的匕首。陆允享受了手部SPA服务,吃干净加了蜜糖的爱心甜点,无情地像个吃霸王餐的,严辞道:“不行。” “我不吃药就可以上班。”月拂补充道:“而且,我的味觉恢复了一点,我可以好起来的。” “你好起来难道不是吃了药的缘故?”陆允反问。 “不是。”月拂陈述。 “不行。”陆允拒绝。 “为什么不行?”月拂流畅的眉毛皱起波澜,“我的表达,我的思维,我的判断能力没有任何影响。我只是生病,我不是废物。” “重度抑郁不是你说想好就立马能好的,有个治疗康复的过程。” “难道我要吃药天天躺在床上,一天睡二十个小时等它好。”月拂眼眸一转,“况且我从来没被确诊抑郁,队长,是你在对号入座。” “你现在的情况和相应症状没什么分别。”陆允实在不理解,工作对月拂而言已经重要到罔顾身体健康的程度? “味觉失调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允冷下脸,“我们谈论的不是味觉失调,月拂,不要试图以大化小。” “我在康复!” “你在康复,但没有完全康复。”陆允担心的是工作期间某些不可控因素刺激到她,本来吃了药接受了治疗,到时候又功亏一篑。 “你不让我回来上班,是想让我辞职吗?”月拂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 ——靠!又是这一招。陆允可以不让月拂住院,只要她吃药就行,陆允也可以帮她瞒着她姐,只要月拂不会有压力就行,在原则性问题上,陆允不会让半步,“我没让你辞职,是你现在不适合查案。” “要怎么才适合?” “至少也该有专业医生的心理健康评估。” 214 第214章 ◎不要胡闹!听话,先回家◎ 月拂不太高兴地离开,连戚小虎打招呼也没听见。 “月拂没理我,你们看见了吗?”戚小虎尴尬找补。 “看见了,估计队长把人惹不高兴了。”庄霖说。 姚睿说:“一般是队长不高兴吧。” 话刚说完,一头不高兴从里面出来,板着她外债二百万的脸,“吃好了吗?” “吃吃好了。”戚小虎很久没见到领导脸色这么难看了。 “开会!” 庄霖眼疾手快把会议桌收拾出来,收拾好后,领导还站在窗边,他看过去,月拂在市局外上了一辆车。 陆允收回目光,连带着不快一并收起,回到工作状态。 众人落座,陆允示意胡咏开始介绍情况。 “段法荣一开始是个卖医疗器材的业务员,工厂和医院混熟之后他自己出来单干,是产品和客户中间倒一手的贸易商人,后来他积累了一定实力之后,开始有自己的生产线,几十年下来才有现在的规模。” “他负面新闻很少,在业内口碑不错,他儿子段超是内定的继承人,大学毕业就进了公司,不过能力一般。”胡咏翻到下一页笔记,“戎茂比段超大五岁,先进的公司,因为是外甥,没有进入核心决策领导层,但是段法荣去哪都带着他,有点倒逼太子成长的意思。” 陆允想起段超的表现,当着外人的面,明示表兄弟不睦的事实,他确实算不上聪明,也说明戎茂在太子党的对立面。段法荣默许了表兄弟之间的不对付。 就算是亲姐姐的孩子,能纵容到这种程度?陆允深表怀疑。 “段法荣有个姐姐叫段来娣,参加工作时当过产科护士,婚后辞职照顾家庭,能找到的信息很少,不过我还是查到二十年前的一装旧案,是关于他们姐弟的,段来娣目前丧偶,她丈夫戎高就在一次和段法荣出差途中遇到持刀抢劫的歹徒,他为了保护段法荣死于歹徒刀下。” “难怪能让外甥胡来,欠他姐一条命呢。”戚小虎评价说:“这辈子都还不清的人情。” 陆允食指指尖敲着桌子,这样确实是合理了,段法荣对姐姐一家心存亏欠,才把戎茂安排进公司,还把他带在身边,算做是对姐姐的一种补偿。 戎茂也是因着舅舅对自己家的亏欠,把吊儿郎当的小舅子招进来,还安了个闲差给他。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他们心里有数,陆允亲自进了审讯室。 “几次了?”陆允故意不清楚地问。 “就这一次。” “之前没有?” “我单纯是帮忙,要是走正规购买批次,就得是医院那个价钱,”戎茂说:“你们应该知道,医院买设备是要返点的,我本来就没挣钱,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卖正规批号的设备,就想了个办法,让一些零部件退次,组装成了合格产品,假装拖出去销毁。” “你没挣钱?”陆允瞪过去。 “一分钱没挣,要这些设备的是我妈一个老朋友,说是要开诊所,没几个钱,就给我妈当零花了。” 可谓一石惊起千层浪,戎茂一语惊人,本来不是调查重点的段有娣居然有重大嫌疑。 陆允从审讯室出来,吩咐管博,“去把段有娣带过来。” 审讯室再度继续,陆允说:“段超貌似不太待见你。” 戎茂嗤笑一声,“他就是个二世祖,公司业务还没我了解的多,在国外水了个文凭回来,要是没有我舅,凭他的能力能进管理层?” 陆允觉得好笑,“段超是你舅的亲儿子,你毕竟是外姓,家产不传给儿子难道传给你?你自己想想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戎茂眉毛一挑,“我舅的启动资金我妈至少提供了一半,公司我要一半都不过分,凭什么不给我。” 戎茂的财务情况确实没有异常,名下资产也可以追溯到来历,从表现上来看就是和表弟有竞争关系的外甥。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段法荣把儿子安排进管理层,明摆着是要让他继承家业,外甥进生产,确实也重要,再重要也只是辅助位。而戎茂明显是不甘心的。 “警官,要我说实话,我只是处理了几件退次的零部件,至于之后的产品去了哪,和我关系不大,段超那小子肯定要紧抓着我不放,在圈子里拿大喇叭乱传,我现在想知道这些产品被用在了哪,等我出去了也好给我舅一个交代。” 陆允没正面回答他,问道:“既然你妈在你舅创业的时候提供了经济支持,她要几台设备不是一句话的是,反而找你?” “我妈和我舅关系不太好。” “关系不好让你进公司?” “是他家欠我们的,我妈把所有积蓄拿出来支持我舅创业,后来我爸为了救我舅被歹徒杀死,”戎茂不忿道:“要是没有我爸妈,没有我舅的今天。我妈和我舅虽然关系不好,我舅也理解她,所以才让我进公司。” 陆允把蒋厉的画像举到戎茂面前,“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戎茂盯着画像左看又看,“这人谁啊?” “你不认识?” “我不认识。” 陆允只好问,“你有没有给人介绍过代孕?” 戎茂听后恍然大悟,“这人是组织代孕的?可我没见过他,我们圈子里确实有人代孕,我也介绍过几个,我妈有个朋友是干在这个的,给了我几张名片,我真没挣钱,而且我身边认识的好些人都代孕,还有去国外编辑胚胎基因的,这是他们的个人行为,我递个名片不算犯法吧。” 陆允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又没有头绪,戎茂说他妈认识蒋厉,多的又回答不上来,只能草草结束审讯。 早已过了下班点,管博还没回来,庄霖过来汇报说:“博士和大虎扑了个空。” “段有娣联系不上了?” “对,人跑了。”庄霖说:“下午戎茂被带回来之后,段法荣给她打了个电话,当时段有娣还在牌桌上打牌,挂了电话说有事走了,然后自己开车回了家,到家没多久,她在小区外面打了个车,博士他们还在外面追查这辆车的去向。” 段有娣连儿子都不顾,跑得相当匆忙。 “全市各个汽车客运站,火车高铁站,机场方面,一有段有娣的行踪立刻逮捕。”陆允问胡咏:“老胡,段有娣的财产情况查清楚了吗?” “查了,她名下的银行卡没有异常。除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她在另一个区还有套别墅,是很多年前买的。” 别墅!陆允只能折返回去问戎茂。 “我妈确实有套别墅,我舅凑钱买的。”戎茂对亲妈跑路的事实表示怀疑,“她会去哪我怎么会知道,我们是分开住的,倩倩,就是我老婆,她不喜欢和长辈住一起,我们半个月去看她一次。警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妈怎么可能会犯法。” 陆允再次问道:“你妈那位要开诊所的老朋友你真不认识?” “不认识,我妈说是之前医院同事,我四五岁的时候她就辞职了,她同事我一个也没见过。” 面对一问三不知道的傻儿子,陆允只能干着急,“通知别墅所在辖区派出所,让他们过去了解情况。” 段有娣跑了,谁知道段法荣会不会有问题,而且那通电话很巧妙,看似是在告知戎茂被警察带走,现在结果来看,通风报信的概率很大,这对姐弟有问题。 陆允忙得打转时,月拂拿着报告进来了。 “队长,医生出的诊断报告,我可以上班。”月拂一脸正经递上诊断书。 陆允一听头更大了,她深呼吸压住脾气,“月拂,我现在很忙,你的事情我们回头再聊行吗?” “是你说的只要我能提供医生的诊断报告,我就能回来上班。” 陆允站在办公桌前,“这不是报告的问题。” “怎么又不是了,我去了两家医院,两位医生都认为我的精神状态没问题,诊断报告上也说了,我可以上班。” 陆允叉腰,走到窗边又走回桌边,“你学过心理,要份合格的诊断报告对你来说易如反掌,月拂,你不要胡闹!” 这话说得很重,尾调压的过于用力,导致听上去更重。 月拂捏着报告的手收紧,原来这是胡闹,陆允看上去有好几天没睡好了,明明她能直接在宿舍休息,还一定要赶回来盯着自己吃饭,自己果然给她添麻烦了。 安静几秒后,陆允内线电话响了,技术室打来的,“陆队,你让我们监听的手机号刚才开机了,他呼出了一个号码,对方是一个叫段有娣的女人,追踪位置在江云大道。” 陆允迅速挂断电话,月拂还在看着她。 “你先回家,等我忙完,好吗?”陆允双手抱住月拂肩膀,轻声劝她:“听话,先回家。” 月拂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把报告整整齐齐摆在陆允桌前,外间办公室空无一人,连镇守在大本营的胡咏也出去了。月拂望着自己工作几个月的办公室,靠窗边的木槿长高了一点,自己不在,也有人把它照料的很好。 她在办公室看到有同事迅速掠过一大队办公室门口,争分夺秒的忙碌,她好羡慕,陆允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你是个病人,病人该好好休息,等待康复。 月拂讨厌等待。她清醒地在等待中能感受到每分每秒的难捱,难到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一闭眼时间大块大块的流失,期间只有光怪陆离的梦境游走,她讨厌不清醒地等待。 她讨厌吃药,吃药会让她麻木,她宁愿清醒。 月拂在楼上看着陆允的车离开,后面一辆,两辆,几辆车跟着杀出去,一直望到看不见的位置,看到眼睛疼得不容忽视。 既然不能帮忙,月拂不胡闹,不添乱,叫了个车回去。 215 第215章 ◎队长,我们分手吧◎ 交警大队,特警大队紧急支援配合,嫌疑车辆一路在江云大道往东,东尽头连着省际公路,不是跑路还能是什么。 陆允开车一路疾驰,交警大队传来的最新画面显示车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徐鹏,另一个是他们要找的段有娣,“让博士他们过来汇合,不用找了。” 庄霖很久没见到领导飙车了,只能抓紧扶手,“通知过了,在赶来的路上。” 陆允沉着脸,专心超车。 徐鹏出了江云大道,省际公路宽敞的三行道自由宽阔,美好的生活在向他们招手,只要离开这个国家,在别处,他们照样可以如鱼得水经营,日子照样滋润。 “段姐,只要我们出了省,在从国境线过去,那边都打点好了。”徐鹏满脸是对新生活的向往。 “这几天你们没发现不对劲?”段有娣隐隐有些不安。 “没有,蒋哥够谨慎,他都不露面,谁能找到我们。”徐鹏自信到。 “没找到警察能把三个地方全端了。”段有娣这几天表面上照旧打麻将,实际联系的人,一个两个都避风头去了,每日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直到儿子被警方带走调查,因为那批设备。 她了解自己儿子,聪明又不够聪明,还没他那忘恩负义的舅舅机灵。 徐鹏无所谓,“蒋哥钱都收了,端了就端了吧,只要我们人还在,去哪不能另起炉灶。” 段有娣对这年轻人很不屑,多少年积攒下来的关系,徐鹏是后来人,说得倒是轻松。 警笛声由远及近传到他们耳朵里,徐鹏看了一眼后视镜,“草,我们暴露了。” 油门一脚压到底,车子登时轰了出去,段有娣被惯性猛的压在座椅上。 陆允听到前方来报:“对方加速了,后面跟紧!” 此刻徐鹏在车内骂道:“妈的!到底哪被发现了?” 段有娣五十多岁,人生活了一半多,大风大浪也见识了,对徐鹏说:“别走了。” “不行,必须走!”徐鹏气急,后备箱里两大口袋的现金,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只要出了国境线都是他的,凭什么不走,有什么理由不走。 车子在公路上飞驰,马达嗡鸣声和警车呼啸的声音夹在一起,交织成五线谱上激烈纷呈的音符。 交警大队骑警和嫌疑车辆并行,大喇叭喊道:【靠边提车,靠边停车】 徐鹏视若无睹,油门踩死,他的好日子在前头,停下来?笑话! 段有娣在旁边劝他,“你逃不掉的,只要警察发现了你,逃出国境线也没用。” “闭嘴,婆婆妈妈,你刚才动作快一点,我们早出省了,就不该来接你,”徐鹏喝道:“老太婆坐好,一会你要是飞出去,没命做鬼可别缠上我。” 交警拦截失败传回陆允的频道,她在公共频道喊话:“前方设卡人员请注意,嫌疑人可能暴力冲卡,截停人员注意安全。” 前方不远处,三角钉拦截链在公路上铺了有十多米。 夜晚早已降下帷幕,引擎叫嚣响彻天际,黑色飞虫后面跟着一束光剑穷追不舍。 警灯闪烁,荧光色执勤服的警察退到安全位置,徐鹏踩油门的脚底板几乎快要抽经,他咬紧牙关完全没看到地面设置的链条,在高速行驶中的车辆前胎被扎破,四轮驱动的后轮往前继续挺进了几米,后轮被绞,陡然失去动力的车子像模型一样在平底上翻了一个跟斗,后备箱被压变形,从后面过来的狂风,哗啦啦把花瓣一样的粉色吹得满天都是。 陆允到现场下车,只看见零散的粉色钞票,簇拥着四脚朝天逃亡失败的人类欲望。现场乱成一团,两伙人七手八脚把人从车里拖出来。徐鹏意识清楚,段有娣昏了过去,两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先送医院,送军医院。”陆允对庄霖说。 庄霖一个眼神就明白了领导的用意。 现场闹哄哄,地上乱糟糟,今晚的夜色晦暗无光,夜空对人间的闹剧无动于衷终,陆允脚边又旋起一阵风,吹起地上贴着的钞票一角鼓动着,吹起一半放弃了,像带不走的执念,又像坚持到一半丢盔卸甲的逃兵。 徐鹏的手机被收缴上来,屏幕上蹦开细密的蛛网,陆允尝试开机,失败。段有娣的手机能打开,最新的通话记录还是技术室监听到的最新一通,在段法荣打过电话后,还有一个号码,没有备注,主动呼出。 陆允把号码报给常捷,让他在市局做三角定位,那边准备就绪,常主任说:“我这边准备好了。” 手机屏幕显示正在呼出,陆允忐忑的等待中,电话接通,那边是个男人,“到哪了?” 陆允不需要直觉就能认定对方是蒋历,她说:“自首吧蒋厉,你无处可逃。” 一秒,两秒,通话被结束。 “怎么样?”陆允问常捷。 “通话时间太短,不过可以确认在方陵,我再做下详细的基站信号分析,应该能确定具体的位置,等我电话。” 陆允亲自把人送去了军医院,没回市局,行动结果在途中已经告知了黄支队,现在她在回家的路上,是夜里十二点。 到家已过午夜,她打开门,亮如白昼的客厅,月拂坐在沙发上等她。 陆允先换鞋,在很显眼的位置果然放着月拂准备的护手霜,她背对着月拂的目光,“怎么不进去睡?” “你让我等你。”月拂如实说。 有时候,月拂是真听话真乖巧,比如此刻。 “我要是不回来,你要等到天亮吗?”陆允换好拖鞋走过去。 “你会回来,我知道。”月拂抬起头,望着陆允的眼睛,那里面有掩不住的倦色,“我在这,我知道的你一定会回来。” 陆允忙了一天没歇,也是真的累,还是问月拂:“晚上吃东西了吗?” “我不饿。” “我给你煮点面条。”陆允说着就要挽袖子。 “我说,我不饿。”月拂仰着头强调:“我不想吃。” 陆允挽袖子的动作顿住,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月拂瘦得下颌仅剩一层薄薄的皮肉包裹,不仅老太太看见会心疼,陆允在她面前都忍不住的心疼,这个倔强的姑娘好难养,好难养 “是在和我怄气吗?因为我不让你回去上班。”陆允说。 “不是,我在等你回来。”月拂仰着脖子有点酸,“你坐下好不好。” “我去给你煮宵夜。”陆允坚持要让月拂吃点东西。 月拂低下头,颈侧的发丝垂落下来,“你煮吧,我不饿,也吃不下,你自己吃。” 陆允缓步过去,“你还是在跟我怄气。”前几日无论陆允多晚回来,月拂都会吃一点,只有今天不听话。 月拂没说话,只是垂着眼,安静地倔强着。 “你跟我过来。”陆允一把将月拂从沙发上不太温柔地拖起来,大力拽着她进卫生间。 因为起太猛,月拂眼前一阵阵泛黑,任由陆允把她推到镜子前。 “你自己看,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让你去上班。”陆允的声音在狭小的卫生间轰隆作响。 月拂终于缓过了眼前的黑,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窝凹陷,连头发也失去了光泽,像是迎来了这具身体的冬天,嶙峋干枯。她生生别开目光,缓缓面向陆允,浅薄的眼眶盛不下任何一滴水。 “为什么?”月拂的声音嘶哑中透着绝望,“为什么你要提醒我,我是个病骨支离的废物。” 陆允眼底漫上红色,她抬手抹开月拂脸上的泪痕,语调尽量归为温柔,“没有人说你是废物,从来没有。你只要好好接受治疗,好好吃药,你会好起来的。” “没用。”月拂错开陆允的手,“吃药没用,我不想亢奋到忘记痛苦,我也不想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我只想正常正常地站在你面前。” “可你必须接受治疗,之前突聋,现在味觉失灵,你一定要等到其它感官出现问题,出现不可逆的损伤,你才能停止对自己身体的惩罚吗?” 月拂隔着泪眼望着陆允,朦胧不清,好像眼睛也出了问题。 “从贺祯出事开始,你就不止一次自称废物,”陆允掰着她消瘦的肩膀,像易碎的瓷器,不敢用力,“贺祯和她妈妈的事情不能怪你,月拂,从来没人怪你,放过自*己好不好!” 陆允几近祈求,月拂被困在没赶上的自责中,折磨自己,久久不肯放过自己。 月拂一眨眼,眼眶蓄满的泪水滑落,能看得更清楚,洗手间照亮了陆允的头发,五官,一圈一圈的光在她头顶,像涟漪一样,她那么生动,堆起的眉心,发红的眼睛,带着寒气的皮肤——可是,她在痛苦。 陆允在痛苦,痛苦的源头是自己。世界在旋转,在喧嚣,在沉寂,在崩溃 月拂转过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她看见镜子里面的人,轻蔑地动了下嘴角,嘴唇动了两下。 镜子里的人在唾弃,她说卑鄙。 陆允愣住。 卑鄙地利用卑微的爱,予取予求,卑鄙的绑架,把一个人的痛苦绑在两个人身上,脑子里的尖锐噪音的再度开启,月拂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陆允。 那样空洞,好像被抽走了灵魂,她空洞机械地宣布:“队长,我们分手吧。” 两个人只要分开,不再是世界亲密的恋人,保持适当的距离,痛苦会被时间和距离消磨,一个人的痛苦不能绑在两个人身上,月拂不能成为任何人的负累,她不想拖垮任何人,她重复:“陆允,我们分开。” 216 第216章 ◎解离◎ 陆允的手臂发僵,如同在空气稀薄的高原,大口呼吸也还是喘不上气,不够,还是不够。月拂的话如同钟摆一下下扣在空荡荡的胸腔,她习惯月拂的存在,习惯时刻惦记,月拂的出现填满了枯燥机械的人生,此刻,月拂要分开,要抽空她的满心满意,陆允没办法回到之前,她怎么能把珍视的心尖月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她做不到! “是我不对,这么晚了还要让你吃东西。”陆允低下头,眼泪砸在月拂衣服上,脸上又是绽开的温和笑容,“没关系,你不想吃就不吃,太晚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月拂抬手帮她拭泪,“没有我,你可以看睡单位宿舍,不用大半夜赶回来,没有我,你不用在不饿的情况下加宵夜,没有我,你可以没有这么多牵挂,你还是之前雷厉风行的刑警队长,没有我,你可以” 陆允不可置信,月拂平静地朗诵,在宣读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一字一句凌迟在心尖。 她用粗鲁急切的方式抱住吻住,堵住她可怕的描述,顺势把人抵在墙上,没留下可供离开的缝隙,她没有勇气去想象没有月拂的日子,一坛死水的日子,陆允单手托着月拂纤瘦的腰,另一只抬着后颈强迫她亲吻。 月拂挣扎,流泪,她没有力气推开陆允。 咸津津的味道在两人舌尖融合,分不起是谁的。 月拂的手臂从陆允身上垂落,光是提出分手就抽空了她所有的气力,她不想,可是她不能连累陆允,她不能成为负担。她睁开眼,看见陆允痛苦拧起的眉心,看见头顶的照明灯一圈圈放射开,她的灵魂好像离开了□□,只看见陆允抱着一具行尸走肉,那样痛苦,那样用力。 ——如果没有在一起就好了。 陆允怀里一沉,她及时抵住月拂下滑的身体,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月拂?” 没有回应,陆允看见眼底倒映的自己,眸子像是无机质的玻璃球,只是倒映着画面,无知无觉。 “月拂?”陆允再度呼唤心里一沉,她打横抱起月拂进了卧室,揉着她冰凉的手,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她害怕,手控制不住地抖,连带着声音也是抖的。 虎口传来钝痛,还能感受道大拇指用力颤栗的幅度,月拂的眼睛动了下,从天花板晃眼的灯往下挪,陆允单膝跪在床边,眼泪糊湿了她半张脸。 “队长。”月拂轻声喊她。 陆允手一松,对上月拂漆黑深邃的眸子,她惊惧未定,起身将人抱进怀里,“没事没事,没事了。小宝,没事了。” 月拂的脑子像是裹满浓稠的物质,艰难地搅和也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陆允把她拉进浴室,照镜子,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看见陆允一脸泪。 月拂靠在陆允怀里,抬手用袖子擦掉陆允脸上的眼泪,身体的无力感那样明显,“我欺负你了?” 陆允想点头,又摇头,怀抱更紧了,“你刚才突然没有意识,叫你没反应。” “不怕。”月拂温柔地回抱着她,企图安慰还在后怕的灵魂。 陆允更用力抱着她,用力去闻独属于月拂身上的味道,她要把味道刻进记忆刻进血肉之中。 月拂在陆允臂弯里沉沉地睡去,陆允抱着她,洗手间发生的一幕像烙铁灼的她脑子生疼。月拂忘了,陆允知道,不是忘了,是解离。 她的身体无法承受痛苦,那短暂失去意识的画面,没有感情的话语,是月拂潜意识里的痛苦所在——她把自己当成了负担。 陆允怀疑自己在不经意中伤害到了月拂,让她以为是负担,思来想去也没找到自己说错话的记忆,她在月拂面前说话很小心,行为不敢逾矩,在小心翼翼呵护的同时,又要适当释放一点威压,不能纵她任性妄为。 已是凌晨三点,陆允毫无睡意,她的左手一遍又一遍拍着月拂的后背,机械的重复着,床头手机在房间里乍亮,调到最低的音量在安静的房间里依然嘹亮。 她按下静音从房间出来,常捷在那边不太客气道:“我靠,半夜三点为你们定位嫌疑人,你倒好,回家睡大觉,半天才接电话。” 暗到只能看见家具轮廓的客厅,响起陆允疲惫的声音,“明天请你们部门喝咖啡。” 对上了常捷的胃口,他切入正题,“信号定位到了,在云升花园,那一片挺乱的,治安重点打击对象,监控时灵时不灵,你们自求多福吧,我也补觉去了。” 陆允没有睡意,换好衣服,推开小房间房门,月拂没被吵醒,陆允弯下腰在额头上落下一吻,转身出了门。 凌晨三点外面,路上行人少得可怜,陆允在凌晨中出过无数次门,还是头一次发现外面如此萧瑟,荒凉寂静,如世界末日般。 她到云升花园时,庄霖和管博也到了,他们提前和物业打过招呼,物业没有理由不配合,物业保安对蒋厉有映像,但是小区管理一般,不登记常驻人口,具体住在哪一栋物业也不知道,他们只能查监控。 几双眼睛盯着两处出入口的监控,昨晚九点多的时候,一个穿棉袄,带鸭舌帽捂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从监控下经过。这个时间距离陆允给蒋厉打电话只过去半个小时。 陆允暂停画面,“查这个人是从哪一栋出来的。” 晚上监控画面的人糊成一坨,好在外套上有个三角形的品牌反光标,在夜色里留下银亮的标记。 没怎么费功夫,他们锁定了14栋,14栋的监控显示这人住8楼,八楼有三个住户,物业经理翻了下住户信息,1401和1402一直是业主住着的,只有1403对外出租给了租户。 物业经理敲响1403的大门。咚咚咚连隔壁邻居都吵起来了,一头漂染过度的头发从门缝里探了出来,她眯起的眼还无法适应过道的光亮,“大半夜还让不让人睡了。” 庄霖说:“警察查案。” “警察?”女人探出上半身,“她家出啥事了?” “你认识?”陆允问她。 “认识,她家小朋友还在我家呢。”女人站到门外,“他们夫妻说出趟门,过几天回来,孩子先放我这了。” 夫妻?孩子? 陆允拿出蒋厉的画像,“是这人吗?” 女邻居点头,“是他,他们犯啥事了?” 陆允没回答,对庄霖说:“你看看门能不能打开。” “他家钥匙就在门口地垫下面。”女邻居指了指他们脚底。 1403大门被打开,陆允打开客厅大灯,没有特别的味道,餐桌上放着奶粉管子,沙发边散落的各种玩具,阳台上晒着一家三口的衣服,电视柜,博古架,茶几上偶有一两个品牌化妆品的包装盒,衣柜里的衣服没收拾,只有洗手间的洗护用品被拿走了。 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一家人的小房子,找遍房子也没发现任何一张照片。陆允问站在门口的女邻居,“孩子妈妈的照片你有吗?” “有,上个月我女儿过生日的时候有拍视频。”女邻居要回家拿手机,“你们等我找下。” 不一会她带着手机回来,点开相册里中的一段视频拉动进度条,带生日帽的小女孩,点着蜡烛的蛋糕闪过,然后画面停在了坐沙发上一个穿白色宽松毛衣的女人身上,正笑得一脸灿烂。 陆允看清了她的脸,脸色由不解到难看。画面中的女人,是他们没找到的左思思。 调查到现在,蒋厉已经浮出水面,陆允打道回府要求黄支队签发通缉令。 被下属从被窝里一个电话叫过来的领导,眼角都没洗干净,强打起精神正襟危坐听着汇报。 “我现们在掌握诸多嫌疑人的证词,统一指向了蒋厉,这人组织非法代孕,拐卖妇女儿童,证词可信,事实清楚,人证齐全。”陆允标杆一样站着,补上一句,“还能确定他和段有娣之间有合作。” 黄支队眯瞪开眼,“他和段有娣有什么合作?” “还不确定,但卜晨先能和蒋厉搭上线,中间有段有娣母子的影子。”陆允说:“具戎茂交代,他和蒋厉并不认识,只是有次在家庭聚会中,他聊起卜晨先的家庭情况,段有娣给了一个建议,再之后他们是如何达成的合伙,戎茂并不知情。” “段有娣审了吗?” “人还在医院,还没来得及。” 黄支队说:“先把人审了,落实了他们之间的合作再签发通缉令也不迟,另外,段有娣和森远医疗的利益关系要核查清楚,毕竟关乎一家上市公司,不能轻慢务必谨慎对待。” 陆允只能返回办公室准备审讯需要的前期信息,打开门一眼就看见月拂放在桌子正中的诊断报告。太专业的名词她不是很懂,但月拂确实是拿到了两位专业医生的可以上班的诊断签字。 陆允看着两份报告上月拂的名字出神,她想起那声轻蔑的嘲讽——卑鄙。 她当时对着镜子说卑鄙,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月拂的心思太敏感,相处又足够细腻,很多心思被她藏很深,陆允探知不到,只要月拂不说,陆允永远不可能知道。 两份报告被收进抽屉,陆允不会让月拂回来上班,她没有很多时间在身边陪伴,不确定几小时前是不是月拂的第一次解离,无论是与不是,她的情况必须去住院。 陆允的思绪连同被关上的抽屉一起被合上,她加快推进手上的工作,争取上午回家一趟。 217 第217章 ◎你今天离开,我们就分手◎ “你和蒋厉是怎么认识的?”陆允坐在段有娣病床旁,腰杆笔直,一旁的刑事摄像记录着此次病房的审讯。 段有娣带着颈托,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的养父,蒙黑。” 陆允不动声色继续问:“和蒙黑又是怎么认识的?” “很多年前他在医院住院,我那时候是产科护士,他让我帮忙给他办出生证明。”段有娣眼皮是肿,动一下就疼,眼珠子盯着拢在被单上的双手,她说:“我帮蒙黑办过不少出生证明,医院工资太低了,我还有儿子要养,也是没办法。” “你辞职之后,还和蒙黑有联系?” “有,我在单位还有同事,给点钱,他们也会帮忙把证明办下来。” “现在你又和蒋厉合作,帮他介绍客户,是吗?” 段有娣点头。 “你儿子为什么会认识蒋厉?” “他不认识的,他从来没见过蒋厉,”段有娣忍着疼抬起眼,快速道:“我干的事和我儿子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来不让他干脏活。警官你要相信我。” 陆允从不相信嫌疑人的嘴,她只认定事实,“那蒋厉和卜晨先是怎么联系上的?” “是我,是我听说他有个朋友想给家里孩子找个合适的器官,蒋厉手里有资源,我在中间给他们牵了线,跟我儿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说着段有娣松垮的脸上淌下两行泪。 陆允无动于衷,“你儿子说,段法荣创业初期,你给他提供过经济支持,森远医疗有一半该是你们母子的。” “都是玩笑,我确实借过钱给他创业,不过没多少,这几年他一直不肯把我儿子升上去,我心有不甘,向我儿子抱怨了几句。” 段有娣不傻,她大有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意图。至于获利者是谁,就要看双方的交易筹码有多少了。 徐鹏也醒了,陆允审完段有娣,又去了下一个病房。 “什么时候开始赌的?”陆允问他。 徐鹏坐在病床上,对无法改变的事实表现得很无所谓,“四年吧,刚开始就手机上玩玩。” “蒋厉借了你多少?” “不多,十几万。”徐鹏说:“也全输光了,单位呆不下,蒋厉说他有个发财的门路,带上我一起。也没多少财可以发,还不如我赌场上赢一把挣的多。” “后备箱里的钱,是谁的?” “我和那个女人一人一袋,我们之前就谈好的。”徐鹏对失之交臂的两大袋现金感到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去接她了,要不是蒋厉说,只要带上她我们无论在哪都重新开始,我才不会去接人。” 陆允把左思思的照片拿给徐鹏辨认,“你见过她吗?” “见过,这女的相当会来事,把蒋厉吃的死死的。”徐鹏不屑道:“蒋厉很喜欢她,无论上哪都会带上,还给她一个孩子带着玩,蒋厉自从认识这女的,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 他们放在邻居家的还有看模样有三岁了,语言能力迟钝,左思思失踪一年多,居然和蒋厉相处的出双入对,陆允甚至怀疑她患上了斯德哥尔摩。 现在有了段有娣的口供,黄逸斌把通缉令申请递交给吴副局审批,陆允看了眼时间,八点不到,月拂应该还没起,交代了几句,开车回家去了。 月拂七点多被手机铃声吵醒,不是闹钟,陆允把她手机上的闹钟全关掉了。 来电是奚禾,“我在对面等你。” 奚禾是怎么查到自己住这的月拂不想关心,事实是,在奚禾露面开始,她总能找到自己,昨天在墓园,今天在楼下。 她怀疑奚禾在监视她。 月拂起床洗漱,她站在镜子前刷牙,脑海闪过昨晚的画面,她看着镜子里,镜子里的人也看着她。 ——卑鄙! 电动牙刷在嗡嗡作响,镜子里的人直勾勾看着她——卑鄙。 月拂拿过一张打湿的洗脸巾甩了上去,电动牙刷的白色泡沫飞的到处都是,然后镜子里的人抹开脸上的泡沫嘴唇动了两下。 一捧水浇上去,脸上的波澜从泡沫上经过,模糊,清晰,再模糊,再清晰。 这是幻觉,月拂提醒自己,幻觉,她迅速洗了脸,逃一般离开洗手间,衣柜里胡乱拿了套衣服换上,正要出门的她推开门,跟电梯里出来的陆允四目相对。 陆允盯着她没有整理好的衬衫衣领,“去哪?” 月拂踩出去的一只脚退回房子里,心虚地退到一边。 被换下来的家居拖鞋摆在旁边,陆允的目光从地上抬到月拂脸上,“要去哪?” “工作。”月拂吐出两个音节。 “我没有同意你回来。”陆允没换鞋,山一样立在月拂面前,手里的早餐被她放在玄关,无人问津的样子。 月拂没说话,咬着下唇。 “先吃早饭,吃完我送你去医院。”陆允转身要换鞋。 “我不去。” “先吃早饭。”陆允软和着声音。 “我不吃。” 鞋子没有成功换下来,陆允再次转过身,凝视着月拂的眼眸,“那你要干什么?” “出门,工作。” “我说了,我没同意你回来工作。” “我没说要回一大队。”月拂回望她,倔强无比。 陆允眉毛微微一抽,“回哪?” 月拂没有隐瞒,“奚禾昨天找我了。” “你说过你不会回去。”陆允眼底的和软消失,取而代之是夹着生的冷意。 “她让我回去。”月拂仰着头,站直身体,“你不让我回去。” 两人之间静默了几秒,陆允胸膛里哼出一声冷笑,“我不让你上班,所以你就找别人,月拂,你可真让我惊喜。” 事已至此,月拂说:“我不需要被当成病人对待。” “可你就是病人,我昨晚把你从洗手间抱进房间里,你失去意识有好几分钟,无论我怎叫你,你都没反应,”陆允往前,缩短她们之间的距离,“月拂,我作为你的领导,在了解你身体情况的前提下,不可能让你回到岗位上。何况我不仅仅是你的领导!” “是啊,你又是领导,又是女朋友,我就只能接受你的安排,我只能浑浑噩噩吃药躺在床上当个废物。” “我说过了,你不能这样形容自己。”陆允的后脑像是被攥紧,又钝又疼。 “为什么不能,一天睡二十个小时,睁眼就是你让我吃饭,吃好继续躺回去。才是听话的下属,合格的女朋友,”月拂质问道:“不是废物是什么?” 月拂耳朵发麻,左手开始控制不住的抖,她错开身体,防止被陆允发现,“我也是警察,我有能力参与调查,你让我在家躺着,你明明很忙,还要在休息时间回来看着我吃饭,你不累吗?” “我不累,月拂,我习惯了,在没认识你以前,我的工作强度和现在差不多。”陆允掰过月拂的身体,强迫她看着自己,“我不累,真的不累。” “骗人,我那天洗完澡出来,看见你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你明明很困,我一过去你还要打起精神给我吹头发,”月拂执拗地低着头,不去看陆允的眼睛,“我脚步很轻,没想要吵醒你,这里是你家,在家你还要时刻注意动静,我总是给你添麻烦,我不想这样,我不想。” “没有!从来没有,你没给我添麻烦。”陆允把月拂抱进怀里,眼底尽是不忍,“你不要这样以为,也不要这样说自己,我很在意你,仅此而已。” 月拂眼底含着泪光,“我想你好好休息,我有在努力好起来,我在努力了。” “我相信你在好,”陆允用手背拂去滚烫的眼泪,“我相信,不走好不好?” “不好,我只要在你眼前,在你眼中,我就是需要照顾的病人。”月拂推开陆允的怀抱,“我不要当病人。” 陆允的手僵在半空,擦过眼泪的位置凉凉的,干燥空气吮吸着湿润,眼泪停留的肌肤被咬紧一般,扒在皮肤上一抽一抽收紧,如同她们此刻绷紧的弦。 “你一定要走是吗?”陆允虚握了一下,垂下手,想起月拂解离的压力根源。 “是。”月拂肯定道。她不能继续待在陆允身后,她从来不喜欢站在别人身后。 陆允也想卑鄙一次,她压下波澜起伏的不忍,语调平静,稳得没有往外晃出一滴不忍心的水,她说道:“你今天离开,我们就分手。” 月拂怔住,好半晌才发出声音,“你说什么?” “你今天走了,我们就分手。”陆允凝视她眼底淤积漫上来的水,反正留下来也是痛苦,不如就让她无牵无挂去吧。 月拂脚步没动,含着眼底的泪,盈满,隔着汹涌的水光看着她。 陆允不敢对视,月拂此刻的眼神能戳穿她挺直的脊梁,她僵硬地偏过头,“你不想我管着你,不想麻烦我,你大可以踏出去,以后我不管你,你也不用怕麻烦我。” “选择权在你。”陆允还是没忍住卑微。她把选择的自由交给月拂,心底又在叫嚣着月拂留下。 月拂嘴角往上,眼底的泪再也兜不住,一颗两颗砸下来,她不舍得眨眼,她要记下陆允的样子,要记下冷峻的眉眼,挺拔的鼻梁,要把轮廓刻进记忆,要记得,长长久久记得。 月拂低下头,推开门,走了 连关门的声音都是那么轻,门锁啪嗒一响,陆允被关在里面,月拂去了外面。 大门被关上,陆允大口大口喘着气,顺着鞋柜蹲下,她把脸埋在掌心,肩膀止不住的抖。 月拂走了。 【作者有话说】 [爆哭] 218 第218章 ◎沉入工作◎ “怎么耽搁这么久?”奚禾送上半糖热美式。 “三年都等了,还差这几分钟?”月拂扣好安全带,瞥了眼标签,冷声说:“我现在不喝加糖的咖啡,以后不用给我买了。” 奚禾把咖啡收回去,眼底波澜起伏,“我下次注意。” 月拂没说话,只是闭上眼休息,她脑子里乱成一团,这是分手了吗?她们真的分手了吗? 应该伤心才对吧?可是此时此刻,在车里,除了有点被闷的喘不上气,她不伤心,不难过,她不清楚什么样的分手情绪才是正常,因为她确实感受不到难过,只觉得空,心里空得可怕,像是被拔掉钟摆的复古钟,空洞洞,永远不会震荡鸣响,无声无息随时间一同死去。 陆允在玄关蹲了很久,久到双腿麻木,她扶着鞋柜起来,一点点挪到沙发,安静,呼吸可闻的安静,她环顾四周,月拂没住多久,客厅没什么她留下的痕迹,再望出去阳台上的衣服多了一个人的而已。 房子里的布置是陆欢的手笔,月拂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像是预见了这里只是她一个暂时的栖息地,保持着她客人般该有的礼貌,陆允走到阳台去把衣服收下来,她不想去理解月拂一定要离开的动机,她只知道月拂确实把她留下了。 轻松的来,轻松的走,留下陆允收拾不清晰的边界。 收拾好了家里,陆允不敢继续留下去,她还有工作要处理,案子还在等着她,她要冷静下来,要从月拂离开的事实中抽出自己的理智。 “队长,段法荣来了。”庄霖过来告诉她,“吴副局和黄支亲自接待的。” “不需要我过去了?”陆允问。 庄霖一愣,他还是首次感受到陆允明明没有任何情绪,身上又泛着森森寒意,紧张到干咽了下嗓子,“黄支队看过段有娣的询问笔录才去的。” “那就是不需要我过去了。”陆允直接回到办公室,嘭的关上门。 外间的人面面相觑,领导心情不太好,他们开始想念办公室情绪调节器,月拂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陆允打开电脑,工作邮箱有一条新邮件,标题是借调通知。点开一看不出意料的,是侦查局发给她的关于月拂的借调通知,鼠标停在月拂的名字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借调,月拂没想过和自己商量,如同招呼也不打的借调通知,自己只有被通知的份。 邮件已阅,不需要她的审批。陆允唯一审批过的只有月拂借调回来的休假请求,还被自己给拒了,现在想想何尝不是一种戏剧性的结局,月拂选择了她们的结局。 陆允正想着怎么把月拂从脑子里赶出去,她迫切地想要进入工作状态,手机响了,是林煦打来的。 “陆队,我们要回去了,我就是通知你一下,送行宴什么的就不必了哈。”林煦一如既往的开朗。 “”陆允面对太过热情旳人永远笨拙,生硬地祝祷:“一路顺风。” “就这,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提前结束休假回去。”林煦多嘴道。 还能是什么,都是警察,提前结束休假无非是案子,陆允懒得问,“我要开会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林煦放下手机,向副驾求安慰道:“小满,我的革命友情,都没说‘到了报平安’的之类的话。” 司辰心在副驾,腿上放着平板听远程录播,“没关系,革命爱情在边上,我们出发吧。” 林煦捞过革命爱情的手,猛亲了好几下才弥补革命友情的冷淡,心满意足启程回晏城。 一大队办公室,陆允召集大家开会,右手边的位置空空如也,陆允收回目光,朗声道:“大家同步下目前调查到的情况。” 胡咏先来,他说:“我去经侦要了段有娣的财务情况,她名下的那套别墅确实是她自己买的,她有张可以大额转账的银行卡,而她买别墅的钱大部分来自段法荣的私人转账,其余小额转账来自一家空壳工资,法人是段有娣丈夫的侄子。” “另外经侦还查到这家空壳公司有买入大量的书法古玩字画,洗钱的老手段,经侦现在过去了,更具体的调查要等他们的结果。” 陆允颔首,示意下一位。 管博汇报:“根据徐鹏交代,我们查到他手机上的□□入口,他网络赌博欠下的各种小额贷款拢共加一起小一百万,他父母知道儿子的情况,被催款电话打怕了,陌生电话一律不接,要不是我们上门,未必能见到他们人。他们夫妻并不知道徐鹏在外面和蒋厉一起,从他涉赌花光家里存款开始,老两口就没让徐鹏进过家门。” “赃款数额统计出来了吗?”陆允问。 庄霖回答:“出来了,一共三百五十万,是真钞。” “这笔钱是蒋厉放进段有娣别墅的,同时还有伪造好的出关身份证件。”陆允说:“能提前准备好跑路的资金和证件,说明他们的合作很早就开始了,代孕窝点被端他们没有急着跑,反而是在戎茂被带回来之后才着急忙慌,说明什么?” 管博回答:“说明他们之前有恃无恐,断定不会通过代孕窝点查到自己头上。” “同时还说明另一种情况,段法荣。”陆允点出关键,“我们当着段法荣的面带戎茂回来调查,段法荣作为舅舅,理应给段有娣打电话,然后段有娣接到了徐鹏的电话,跑了。” “段法荣给段有娣打电话合理,徐鹏给段有娣打电话,就有问题了。”陆允问众人:“徐鹏是怎么知道段有娣电话。” “通过蒋厉。”戚小虎抢答。 “蒋厉又是怎么知道的?”陆允反问。 “段法荣?” 胡咏说:“队长让我查过了,段法荣在之后只给他姐打过电话,其它可疑电话没有。” 陆允拉过白板,“我们知道徐鹏是蒋厉同伙,段有娣和蒋厉的合作是通过蒙黑,”陆允写下段法荣的名字,“现在,段法荣和段有娣是姐弟,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交集,我们要怎么找到他们之间的联结?” 陆允的问题让会议陷入沉默,姚睿发言:“我感觉挺离谱的,段法荣是大公司董事长,而且公司没有陷入经营危机,没必要和这仨瓜俩枣扯上关系。” “也不一定要和他们有利益勾连,”管博说:“亲姐犯罪,他当弟弟的,知情不报呗,毕竟他欠他姐人情。” 胡咏:“欠人情归欠人情,而且他也给了钱,还把外甥带身边培养,这还不够?” 陆允听他们讨论不出结论,也不想听下去了,她揉着太阳穴,“开会先到这,我去找黄支签发通缉令,另外联系各辖区派出所,注意左思思下落。” 黄支队办公室。 蒋厉的通缉令签发流程先得到了黄逸斌的同意,陆允问领导:“段法荣是以嫌疑人家属,还是民营企业级的身份过来的?” “都有,态度还挺好,愿意退赃退赔,对段有娣的犯罪事实他表示自己觉察不及时,”黄逸斌抬头看陆允,“调查重心还是应该放在蒋厉和蒙黑身上,蒋厉走上这条路难说不是受蒙黑的影响,现在人还在看守所,再提审一次。” “段法荣不查了?”陆允板着脸。 “你看你,又来我这摔脸色,”黄逸斌对臭脸下属表示很无奈,“要查,你得有证据,段法荣连他亲外甥行使职务便利的事都不想追究,一家人护犊子,查什么?” 陆允离开领导办公室,这条路她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从来没觉得一个人回办公室如此孤单,要是月拂,她一定会深挖下去,她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线索。 才几个小时,陆允又开始想她了。 月拂在车里打了个喷嚏,奚禾送上来一张纸巾,“感冒了?” “应该不是。”月拂在车上补觉,她嘴上说没感冒,声音听着又带着浓重的鼻音。 奚禾自然是听出来了,习惯性伸手想要测下额头的温度,被月拂躲开,她说:“不用大惊小怪。” 奚禾悻悻收回手,吩咐司机:“一会找个药店买盒感冒药。” 月拂没了睡意,他们行驶在高速上,车窗外大片大片灰云掠过,“还有多久到?” 司机回答她:“大概两个小时。” 月拂会同意奚禾的建议,是他们的调查在一大队之上,段法荣进入了X小组的视野,加上陆允确实是收到了威胁,她再查下去,只会引火烧身。月拂不得已才加入X小组的调查,公安部省厅总比市局支队的权限要大得多。 况且,三年前的失败,是时候彻底画上尾号,奚禾也该用她自己的名字回到她的位置。 “在想什么?”奚禾问她。 “在想当初要是没当警察就好了。”月拂望着窗外,却又说:“当警察只有这一点好处,值,又不太值。” 奚禾没听懂,要是之前,她能明白月拂每一句话后面的深意,因为这是她教出来的人,有她的影子,三年也足够月拂丰盈她自己的思想,自己教给她的东西成为了过去式。 这个女孩终于是成长起来了。 十年,奚禾认识月拂十年,从十八到二十八,当年她抬头仰望是崇拜,现在她直视是质问。 一次失败的行动让最默契的她们之间出现了永不弥合的裂缝,月拂不再可控,值,又不太值。* “我们要去哪?”月拂才终于想起来问此行的目的地。 “晏城,调查的起点。” 219 第219章 ◎月拂去了晏城◎ 月拂跟着奚禾来到了晏城,在临时办公的地方她见到很多熟面孔,他们无一例外都见过了奚禾,大家对于月拂的加入意料之中的平淡,都期盼着她们的再次双剑合璧结束长达三年的调查。 恍惚中像是回到了三年前,她和奚禾之间没有嫌隙,她们共同分析一份情报的可靠性,以此来推进下一步的行动。时间一晃过去了三天,月拂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毫无章法胡乱堆砌,她推着疲惫的身体开门出去,强迫自己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不知道奚禾从哪里找来的房子,这里是一处普通的民宅,有三层,一二楼几个房间用来住,三楼被改成了办公场所,像上个世纪地下党的工作环境,狭小,拥挤,忙碌。她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到,他们在这很长时间了,实际上奚禾设置了好几个调查点,晏城这一处设置的最久。 调查的不是别人,正是吴穹以及和吴穹有关连的关系网。吴穹突然被抓,打乱了他们的调查,人已经在看守所不开口,他们的调查还不能停,需要监视外面的动向,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适用所有利益联盟,吴穹落网的原因早被透风的墙吹了出去,至少现在的监视一切正常。 吴氏钢铁的问题是从吴穹他爸那时候开始存在的,从收购废铁的底层青年,在风口一跃成为最有实力的企业家,在短短是数年的时间内快速完成了财富积累,与他黑白两道扎着坚固的关系网有着密不可分个的关系。早年间吴氏钢铁有出口业务,大笔大笔的海外订单,奚禾从那时候开始查起。 经过溯源,吴氏钢铁的对外运输有猫腻,在能查到的出关登记中,出数量和入金额对不上。奚禾顺藤摸瓜又查到其中一家合作公司,结果是个地址虚构的假公司,牵出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吴氏钢铁财务造假,账上大量资金来源不明,经过审计之后,又合理了起来。查来查去一直查到吴穹接手公司,查到远在方陵的段法荣有关。 段法荣进入奚禾的调查范围,陆允受到的威胁很难确定背后推波助澜的人,月拂能做的,尽早结束调查,让陆允的生活回归正常。 月拂从三楼下来,来到院子里,比人高的围墙围住了她的视野,她往上看,没什么好看的,天还是灰扑扑,云也被染成了灰色,她拿出手机,那天之后陆允没给她回信息,哪怕任何一条。 ——好安静,好讨厌! 她还是睡不好,只要一停下来她就忍不住开始想,陆允得知段法荣的调查被拦会不会生气,不止一次被摘果子,会不会不甘心,是回家还是睡单位宿舍,日子过回了之前的节奏吗? 诸多疑问令她辗转难眠,却迟迟不敢拨通号码,她没有理由和立场去关心陆允现在的生活,她真的很想让陆允回归没有她的状态,没有她,陆允可以减少很多麻烦和琐碎。 “外面冷,你感冒还没好,进去吧。”奚禾看她在院里站了好一会,劝她上去。 “下来喘口气。”月拂踢走脚边一块小碎石。 “明天你和武重去趟晏城市局,第三支队调查的是吴穹别墅藏尸的案子,他们那边有完整的调查链,我们这边就不补充了,时间充裕的话,再去趟看守所,去见下吴穹。”奚禾让月拂加入调查也有她的私心,月拂当年在领导面前留下不太好的印象,想借此机会让月拂重回省厅,有机会进入公安部,月拂本来就该站在万众瞩目的位置,受人敬仰。 “你呢?”月拂始终没有看向奚禾,她同意加入,不代表她放下芥蒂,孰重孰轻她分得清。 “我现在还不能公开露面,”奚禾说:“不过快了,等这案子结束,咱俩一起回部里报道。” 月拂低笑,“大材小用了,一个跨国人口贩运,竟然需要你蛰伏三年,文朔会不会邀功说自己未雨绸缪,思虑深远。” “月拂,文朔好歹还是你的领导。”奚禾低声劝导。 “那是以前,我不会回去,只要是他治下,我坚决不回去,”月拂不傻,对奚禾说:“你的用意我明白,不用白费功夫。” “难道你要在方陵一个小地方蹉跎你的一辈子,”奚禾不能理解,三年过去,月拂身上的那股劲,要代替文朔坐上去的信誓旦旦,消失的无影无踪,“能者多劳,社会需要你” 月拂打断她:“我能力有限,远大的理想,还是交给你吧,我累了。” “因为什么?是因为我,因为我们骗了你?”奚禾问道,她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你知道贺祯吗?” 奚禾一怔,轻声道:“我知道,可那是意外。” “贺祯也是群众,是社会一员,我连一个渺小的社会个体都没救回来,”月拂嘴角勾出一摸凄凉的苦笑,“还谈什么社会。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好,改变社会,不是我等小人物能动摇得了的。” 奚禾望着月拂离开的背影,她的倔强还是没变,不喜欢的人和事,强求没用,如同放桌上没开封的感冒药一样,她宁愿熬着也坚决不吃自己买的药—— 陆允也感冒了,是在月拂离开的第二天,出外勤走访蒙黑的住所,她出门穿的少,体魄一向健壮的她,头疼发热,丁瑛给她在网上买了药,吃了一颗她回宿舍躺一晚上,第二天就好了。 段法荣的调查被吴副局勒令停止,老领导还旁敲则击将调查转移到了蒙黑身上,这老东西承认年轻时干过拐卖妇女儿童的勾当,对于蒋厉的无师自通,他张着嘴喊冤。 蒙黑喊冤不是没有道理,他名下无资产,房子是蒋厉租的,每个月给他几千块生活费,然后就不管了。段有娣虽然交代了是通过蒙黑的介绍才和蒋厉有合作,蒙黑没有可供追查的资产,介绍一嘴又不犯法。 调查卡在这,蒋厉在逃,蒙黑对他的去处一问三不知,左思思也下落不明。一大队的调查甚至卡出了朝九晚五的坐班制,下班点大家写完材料下班等电话。 陆允现在只盼着内线电话能响起来,蒋厉只要暴露一点行迹,陆允就能找到他,然而通缉令下去四天了,从开始的疑似,到确认之后的落空,到今天她的手机和座机都不响了。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陆允拿起来一看,是林煦。这位副支队长回去上班也好几天了,今天是想起来报平安了? 陆允点开对话框,是一张照片——月拂去了晏城。 手机躺在桌上,静默,屏幕一暗,陆允立刻又点开,她平复情绪许久,才点开放大,贪婪地不放过照片上任何细节,翻材料的手指均匀细长,袖口外一截消瘦的手腕,腕骨清晰可见,画面被拨动,月拂苍白的脸专注冷淡在屏幕正中央。睫毛漫不经心地扫下下来,在眼底形成一片阴影。 陆允看着照片久久不能平静,她以为只要专心投入工作,自己就不会想起她,想起她毅然决然的背影,想起自己被关在公寓里的绝望。 月拂专注投入工作的状态,自己被丢下的事实,针扎一样提醒着。 林煦发来信息:【月拂到底是哪的,怎么会和公安部的人一起过来?】 陆允回复:【她原先的部门。】 状态显示对方输入中,等了好一会林煦发过来一个震惊吃瓜的表情包,而后又发一条信息:【还是你厉害,公安部的人给你当下属,佩服!】 陆允又不知道回什么,干脆不回,月拂去了晏城,晏城那边只有吴穹,于是问林煦:【他们在查吴穹?】 林煦:【还真是爱岗敬业,你女朋友出这么远的差,也不想着关心一下】 陆允又无言以对,她不想告诉了林煦,她们已经分手了。实际是她对任何一个人都开不了口。 林煦:【确实是来查吴穹的,桌上那堆材料他们一早就在看了,吴穹杀人藏尸的案子,证据链完整事实清楚,搞不懂部里是什么意思,质疑我们工作?】 陆允有同样的疑问,吴穹为什么会被作为调查对象,月拂亲自过去说明吴穹在调查中有一定份量,她间断回复林煦:【好好配合他们就行。】 之后她放下手机,靠在椅子上,吴穹? 吴穹别墅里发现尸体是因为林煦带了一位能洞察人心的顾问,司辰心敲开了别墅二楼的秘密,又有丁岩的证词佐证,受害人身份无误,加上徐竞在张鑫还活着时的三次合作,吴穹零口供进了看守所等待公诉审判,吴穹为了满足自身的独特癖好,虐杀了多位女性。 事实确实清楚,人证物证具在,毋庸置疑的结论,板上钉钉的案子,月拂为什么还要去晏城市局查看调查报告。 陆允揉着太阳穴,她这脑子要是有月拂一半的聪慧,也不至于等在这发呆。 月拂擅长整合情报,从诸多看似没有关联的情报中发现关键,连奚禾都未必能做到这一点,她坐在看守所的提审室,铁窗对面是一脸灰败的吴穹。 “你很早就知道你家灰产是干什么的,接过你父亲的传承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月拂如是说他,“冥冥之中,你相信报应吗?” 吴穹的瞳孔不大,眼珠在眼眶里转动的时候,面无表情透着鬼气,哪里还有公交广告牌上意气风发的模样,他说:“杀人偿命,我没什么可以交代的。” “你是没什么可以交代的,被你们这些年运输出去的生命呢?对她们也没什么可以交代?” 吴穹嗤笑道:“我从老爷子那接过来就不干这个了,她们送哪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绑着他们上船的,一切都是命。” 月拂嘲讽回去:“你要真是认命,就不该在公司转型资金链紧张时接受段法荣的资金支持,作为你爸的合作伙伴,他给你钱图的是什么,你心里再清楚不过。怎么当时又不认命了?” “段叔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才帮忙,算什么命不命的。” “你肯叫他叔,看来你们两家关系不错。”月拂不想兜圈子,推过去一张名单,“这些人,既没在你面临困难时出资,如今你进来了,有人撇清关系明哲保身,有人趁机捞上一笔,别人坐享渔人之利,你不开口,是在这坐等从你脑袋上洞穿的子弹吗?” 220 第220章 ◎黎明前夕◎ 晚上十一点,陆允回到公寓,这是月拂离开的第七天,她第一次回来,一周前的日子里,她加班回来家里也是黑洞洞,月拂在小房间里睡觉,要去小房间把人从被窝里刨出来,看着她一口一口消灭食物。 灯光大亮,陆允来到小房间外,压下门把手,床单平整铺着,枕头还是月拂摆好的。除了床上没有她熟悉的人,其余所有保持着原样,像是月拂只是出门下楼买东西而已。 味道淡了,陆允关上门,防止仅剩的属于月拂的味道被稀释,她来到月拂睡的里侧,慢慢蹲下,床头上还有没吃完的药,没有助眠药物辅助,她睡的好吗?她住在哪?衣服有没有穿够,饭有没有准时吃? 她脱掉外套躺上去,把脸埋在月拂的枕头上,洗发水的香味轻而淡,她用力去闻,她不甘心,她后悔为什么要提分手,月拂要去就让她去。 为什么一定要提出分手,为什么要赌?去赌月拂的不舍得,去赌那少得可怜的不舍得。 她后悔那天在沙发上小憩,她只是眯了一小会,只是习惯留意一个人以外的动静,月拂就把自己当成负担,一种没来由的亏欠,给了她分手的理由。 要是自己不那么卑鄙就好了,不用替月拂开口。或者更卑鄙一些,干脆不开口,当做那晚什么都没发生,月拂忘了就让她久久的忘记。 陆允有多后悔,记忆就有多清晰。她记得,记得含泪的眼镜,浓黑的珍珠沁满了水,两滴银闪闪的眼泪坠下来,然后门被轻轻关上。在月拂等电梯的时间里,自己是不是有机会追出去,只要诚恳地道歉,月拂会谅解,纵使一定要离开,自己也会亲自送她,然后给一个离别的拥抱,再叮嘱她早些回来。 哪怕她们分别两地,也不用如此静默。 陆允看着手机上月拂发来的信息,她让丁瑛继续住在绿墅,住到危机解除也没关系。 实际情况是,第二天陆允就把她们送去了酒店,丁瑛还试探问是不是分手了,陆允骗她说绿墅也不安全,市局附近的酒店安全系数更高,直接定了一个月。前三天陆允一直在气头上,月拂为了工作舍下她,她气不过。急于撇清关系,不回复消息,不回她们曾经的家。 情绪会随着时间和琐碎杂事一同逝去,她看到林煦发过来的照片,悔恨如潮水淹没,月拂过得不太好,她还是穿着离开时那件外套,上面明显的污渍也没管,明明那么洁癖一个人,脏外套穿好几天。 照片被放大,苍白的脸色在黑暗中泻出幽光,照亮脸上的湿润,她很想她。月拂说自己是病骨支离的废物,陆允从来不认同她是废物,尽可能的照顾,影射在月拂脆弱敏感的内心,成为自省的沉重负担。 那么瘦弱一个人,怎么可以没人在身边照顾。 此时的月拂在回方陵的路上,她一旦工作,废物想法便不会在脑海盘旋,忙起来就不用在寂静中审视自己,她很适合现在的节奏,奚禾把左思思的资料递给她,“有监控画面拍到左思思和蒋厉在一起,他们还在方陵逗留。” “用他们不太合适,左思思未必是他的同伙。”月拂划过下一页,是左思思的在校评价。 “蒋厉的通缉令贴满了方陵,她不可能不知道。”奚禾提醒她,“你该放下你不合适的仁慈,纵使对方有苦衷,包庇也是同伙。” 月拂听着,没说话,一页页泛着左思思的材料,“或许他们是情侣呢?” “穷凶极恶的犯罪嫌疑人又不是不能谈恋爱。”月拂把平板拨回监控拍到的亲密无间的画面,“从肢体上来看,左思思完全没有亡命天涯的焦虑表现,蒋厉比她警惕很多。一个人跑,和带上另一人跑,难度级别不一样。” “当然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蒋厉带上左思思,是为了将她作为人质。”月拂分析道:“只是左思思没有察觉,毕竟蒋厉有多会骗人,你早就领略过了。” 识人不察确实是奚禾最大的败笔,蒋厉能蒙骗过她的眼睛也是厉害角色,何况一个左思思。 奚禾把平板收回来,“还有几个小时到方陵,你睡会。” 月拂嗯了一声,扣上外套的帽子,靠着车窗假寐。奚禾收回目光,想起她们之前出差,月拂困了会靠在她肩头,困得不行直接睡她腿上,如今月拂不需要她了。 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奚禾不能怪她,是自己亲手掐断了月拂的依赖。 窗外夜色茫茫,一切并非未知,奚禾知道她失去了月拂—— 陆允醒很早,确切地说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都不清楚,连日以来只有这一觉是睡得最沉最安稳的一次,她不敢承认是月拂的功劳,人不在,她却对月拂形成了某种依赖。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遗憾。 匆匆洗漱出发,陆允又吃上了食堂,两包子一豆浆,食堂阿姨说:“陆队,菜包子没有了,还有豆沙包,你吃吗?” “豆沙吧。”陆允从来不吃豆沙包,之前月拂喜欢,其实甜包子味道也不错。 一口包子一口豆沙,陆允在食堂迅速解决了早饭,去办公室路上谢尧从她面前匆匆而过,今早有个专案会,看他走的匆忙,会议是参加不了了。 谢尧要回省厅的消息传遍了市局,大家也默认了他偶尔不在,黄支队侧面询问过陆允有没有打算冲一冲副支队,毕竟陆允的实力和资历相当,陆允对此表示,领导认为自己能行就上。 专案会议在一大队办公室召开,黄逸斌旁听,“蒙黑的调查真就一点可疑没有?” 庄霖回答:“我们和季队同时对蒙黑的人际关系和消费记录展开核查,这老头最大的消遣是去公园和人斗棋数个百来块,蒋厉每个月给他的几千块捂得紧紧的,周围邻里说他是个爱占便宜的抠搜老头,要真有钱哪里用得着住连空调都没有的老小区。” “关于蒋厉呢?” 陆允说:“蒋厉是他带大的不假,但他不承认替蒋厉和段有娣牵线拉桥,在蒋厉的问题上,他要么回避要么转移注意力,从表现上来看,他在袒护蒋厉。” “他要袒护蒋厉倒是情有可原,他一个无儿无女的老光棍,养老只能指望蒋厉。”黄逸斌放下搪瓷杯,“蒋厉现在下落不明,还有一起失踪的左思思有进展吗?” “没有。” “能确定两人现在在一起吗?” 陆允:“不太能,蒋厉比左思思先离开,在蒋厉离开的半小时后,左思思把孩子托付给了邻居,只收拾了一个小包,消失在监控尽头。” “左思思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懂得躲开监控?”黄逸斌难道。 “他们住的那一片区域情况复杂,监控很难全覆盖,左思思也不一定是躲开了监控。” “左思思的家里人那边也没动静?” “没有,从左思思和蒋厉的相处模式来看,蒋厉并没有限制左思思的人身自由,她有手机可以联络外面。” 管博推测道:“我更倾向于她是蒋厉同伙。” 黄逸斌问他:“依据呢?” 管博:“徐鹏说过,蒋厉被左思思玩弄于鼓掌,这女人不简单。” “嫌疑人说的话不可全信,”陆允说:“徐鹏作为蒋厉的同伙,对蒋厉的了解也只是皮毛,以偏概全容易走进调查盲区。” “嗯,小陆你的思路是对的,不过也不能对左思思掉以轻心,能在蒋厉身边这么久,很难说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黄逸斌话锋一转,问起:“段有娣提供的代孕名单核实完了吗?” “核实完了,段有娣介绍的客户比较高端,在经济实力方面比蒋厉自己挖掘的客户更有钱,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需求方来自段有娣和蒋厉两人掌握并挖掘的目标客户。”陆允继续说:“另外卜晨先之前代孕生下来配型失败的孩子也找到了下落,我们会以非法买卖儿童罪对三方提起公诉。” 会议结束,陆允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她看着邮箱一堆提交待审批的材料,是队员提交的调查报告,攒了有三天,列表快拖不到底,不紧急的文件她没有立刻处理的习惯。 段有娣认罪态度良好,只要认罪认罚,积极退赔,她不够成非法组织代孕,以段法荣在方陵的实力,轻判的可能性比较大,这是段法荣最看好的结果。 至于蒙黑,他交代不清楚蒋厉和段有娣是如何认识,看守所也不能一直关着他,他岁数也不小了,看守所还要时刻注意他这种年纪大的嫌疑人,陆允过去提审还被看守所所长倒了一大桶苦水。 找不到蒋厉,调查无法推进。机场,火车站,客运站,包括高速出入口是重点核查关口,通缉令下发一周了,这些位置上没传来一点动静。 蒋厉要是离开了方陵,那他得有上天遁地的本事,肉体凡胎没有这项本领,那他只能是在方陵,在方陵他又能去哪,哪里能作为他的落脚点不被警方察觉? 陆允思来想去也没结果,只能等消息让她感到无力,为了驱赶等待的放空状态,她打开电脑,找月拂之前发给她的文件。 关于吴穹管理的吴氏钢铁的经营变更报告和相应财报。陆允不太喜欢看这种类型的分析报告,她没有经侦对金额的敏感度,盈利和亏损也算不明白,认识字就够了。 森远医疗,一下跃进视线。 以前她没注意,森远医疗找吴氏钢铁买加工过的零部件,很正常的商业合作,并不算疑点。此刻,森远医疗的出现格外不恰当。 难怪月拂要去晏城调查一个板上钉钉的将死之人。有这一层的联系,段法荣不再是表面一无所知的企业家。 220-230 221 第221章 ◎初次交锋◎ 在吴穹从吴端手中接下公司之初,高层管理发生了较大的变动,家族企业再怎么变,无非就是塞进去的人不一样,他先是安排了亲妈那边的亲戚进去,婚后安排妻子那边的亲朋,一塞塞一窝,还顺带帮忙解决了就业市场上关系户难找工作的就业问题。 在转型初期他遇到资金链不足的问题,恰当的时候森远医疗闻讯而来,送上及时雨解决难题。而这个时候距离森远医疗成为跻身方陵的知名企业还有五年。 而现在,森远医疗,吴氏钢铁纷纷度过了各自难关,做大做强,成为大企业。 作为森远医疗的创始人,这么大笔的投资没有段法荣的首肯几乎不可能,工厂救供应商的先例,陆允还真没听说过。 发现线索陆允必须要落实下去,但是怎么落实是个问题,光凭一次资金扶持就去找人对线,明显不太合适,既然这样,陆允只能去见段有娣了。 陆允向看守所提交了提审手续,段有娣伤的不重,没两天就被送到看守所了,再见面比在医院见时还精神了不少,陆允开门见山问:“段法荣去过晏城,你知道吗?” 段有娣看了她一眼,把目光聚焦到别处,“他去过的地方多了,国内国外跑过的城市说不定能有一百多个,我这弟弟本事大得很。” “他本事确实大,”陆允先是附和,又说:“你们的关系远没有传闻中不合,我看你们姐弟双方挺护短的,森远医疗还真是他一半你一半。” 段有娣不说话,等着陆允的下文。 陆允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盯着她。 在双方平静的对视中,段有娣败下阵来,只说:“我不参与经营,每年他给点钱可怜我们母子而已。” “是挺可怜,森远医疗现在每天都在挣钱,他一年才给你们母子二百多万,难怪你嫌少,要给自己找个别的活,”陆允笑笑:“蒋厉比他大方多了,是不是?” “你和他合作的客户,除了卜晨先这种超级财大气粗不差钱的客户,其他客户的钱包可没有他好掏,林林总总加一起还没挣到一千万,刨除掉成本,他能给你三百五万跑路,比坐拥上亿企业的弟弟,不知道慷慨到哪去了。” 管博在旁边听着领导阴阳怪气,之前队长审讯也不是这个腔调风格啊,她不应该用她超凶的脸大声呵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怎么话里话外还夹枪带棒的。 段有娣木着脸,眼睛一瞥不看陆允,“钱又不是给我一个人的。” “钱是从你别墅里拿出来的,蒋厉没地方存现金,于是把钱放你别墅,事情败露他让你提钱跑路。”陆允眉毛微微一耸,“或者说,蒋厉挣的钱是你在管理?” “是他放进去的。”段有娣不傻。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我说了我不知道,蒋厉有一点放一点,他没地方存钱,我提供个地方怎么了?” “怎么了?”陆允冷笑:“这钱是蒋厉的,你要带着他的钱跑路,听着合理,可毕竟是三百多万,携带大额赃款计划离境是另外一个罪名。你确定这笔钱是蒋厉暂时存放在你那?” “是蒋厉存在我那的赃款。”段有娣差点被绕进去,“我把钱带走了,蒋厉当然知道,不然他没必要派司机来接我。” 段有娣主动完成了闭环,陆允说:“既然是带走脏款,你出境的□□又是谁给你办好的?蒋厉有这么大能耐?” 段有娣沉默,要办□□,有钱没门路也是空谈。 “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你们姐弟的关系,真的是外界传闻的不睦?”陆允乘胜追击,“段法荣在外面积极跑关系疏通,戎茂利用职务之便帮你组装的几台假设备的事他也不追究了,从他的行为表现上,弟弟做到他这份上,情至意尽了吧。” “哼,情至意尽,不够!根本不够,要不是他非要出去跑那单希望不大的客户,我丈夫也不会被人捅死,我安心在家带孩子,戎茂也不会把舅舅当亲爹,他要做什么怎么做都是他欠我们的。他这辈子都偿还不了。”段有娣轻蔑道:“他在外面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保我也是保他自己。” 陆允这次提升只申请了半个小时,从看守所离开,她上车给段法荣先打去了电话,对方表示四点有时间,地点约在了他的私人住宅。 他们比提前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物业对提前赶到的访客需要向业主报备是否能带人进去,两人等了一会,物业工作人员才开着摆渡车来接他们过去。 段法荣住的地方有高级安保系统,地方大的惊人,在市区能有这么一大块地,住宅还建得稀稀拉拉,邻居与邻居之间遥遥相望,可见业主经济实力非一般。 “辛苦二位跑一趟了,”段法荣亲自在门口迎接,“为我姐的事麻烦你们专程跑有一趟,真是抱歉。” 段法荣住的这套房子,从外面看没有多余装饰,一进来金碧辉煌的华贵耀目,简直是对眼睛的侮辱,鎏金大理石的入口处一个一人高的青花瓷花瓶,对面摆着一只水晶雕刻仰颈向天的大天鹅,品味混搭又刁钻。 陆允想着这么大一房子,连个审美顾问都请不起?墙上中西结合,水墨画和油画的装裱混搭,一股子不伦不类的暴发户气质。 刚坐下没多久,从二楼下来个女人,她敞开穿的浅粉色中式厚长衫,里面穿着洋红色的套装,看着像是秋衣,抱只白色博美从楼梯上下来,懒懒打着哈欠,“老段,我出去搓一圈麻将。” 陆允算是知道为什么房子里的装修是这样了,这位上年纪的妇人,连指甲都镶了钻。 段法荣介绍说:“我老婆,平时没事就爱出去跟人打两圈。” 待人走远,陆允问他:“段有娣出了事,你老婆还有心情出去打麻将?” “她们两关系本来也一般,而且我没让她知道,免得她要笑话我。” 陆允多看了段法荣一眼,他的妻子是原配,段超是他们夫妻的独生子。在家庭方面,段法荣倒是挑不出毛病,陆允开口说明来意:“我刚从看守所出来,我们了解到,你之前去晏城去得很勤快。” 段法荣反应很快,“我年轻那会去过很多城市,当年为了跑供应链谈过不少工厂。” “这么说,你在晏城也有合作工厂,是哪家?” “晏城确实有几家,不过后来是由生产部的人去谈,具体哪家我可能要问问。” “我问的不是现在,是你亲自去谈的,可别说记不清。”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吴氏钢铁,我们的零部件需要他们精密加工,还谈妥了一条生产线,合作很多年了。”段法荣说:“可惜当年吴氏钢铁的老板走的早,和他合伙还是很愉快的。” 陆允故意问他:“这么巧,那吴氏钢铁最近的事,段总知道吧。”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吴穹犯了事进去了。”段法荣一脸淡定。 陆允不打无准备的仗,“吴穹接管公司之后转型地产和娱乐,当时还陷入了破产的经济危机,是段老板雪中送炭才扭转颓势,我很好奇,当时你们的生产线已经撤了,合作结束之后,为什么要花钱帮助吴穹渡过难关。” “陆队长还真了解挺多的。”段法荣堆笑说:“也没什么,我和吴老板交情好,他的晚辈遇到困难,找到家门口了,能帮就帮。而且我也不是白帮忙,钱在账上就是一串数字,经营好的话,我有分成,既是帮忙又是投资,何乐而不为。” 好一个何乐而不为,段法荣的说辞天衣无缝,陆允的招数使完了,“现在来看,这好像是一笔赔钱买卖。” “是亏了,吴穹这小子到底是不如他爸。” 陆允一天下来算得上无功而返,段法荣和吴穹的联系仅限一次扶大厦将倾的江湖救急,其余联系只有他和吴氏钢铁创始人的合作,属于查无可查,还合上了逻辑链。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她在办公室脑袋放空,其实里面装不下其他。 外面的人走得差不多,庄霖过来敲门,“队长,下班啦。” “你先走吧,我留一会。”陆允打起精神坐直。“今天辛苦了。” 庄霖握着门把手,问出他这几天没敢问的问题,“月拂还会回来不?” 陆允被问住了,她不知道,也不敢想,月拂还会回来吗?虽然是借调,借调总有结束的时候,月拂会回来吗?她叹道:“看她自己吧,如果她想回来的话。” “肯定会回来的,月拂舍不得你。”庄霖说:“她不在几天,队长你又活成个糙汉似的,要不我问问她?” 陆允心头一动,按捺下表情,“随你,要赶紧走。” 庄霖下班了,走前没忘记把外面办公区的灯给关了,陆允坐在里间办公室,只能看见月拂办公桌一角,她起身来到外面,桌上摆设没人动过,压在电脑下的两本专业参考书,文件夹还是整理好的顺序,只有笔筒空了。 “队长,又拿我笔不还。”月拂找不到笔就划着椅子扒在门口歪头找她要。陆允觉得很可爱,用了总是不还。笔筒空了好几天,也没人扒在门口*来要回自己的笔。 习惯果然可怕,目之所及全是月拂留下来的影子,陆允不想被留在回忆里,准备下班回宿舍,刚关灯,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见面啦[菜狗] 222 第222章 ◎左思思◎ 月拂套上外套匆匆上车,奚禾递给她一个口罩,“方陵市局一大队过去了。” “哦。”月拂拿过口罩,没有带上,“你不戴?” “我在车里等你。” “那你不用亲自过去,我把情况转述给你也一样。” 奚禾浅浅一笑,“文朔也在,我怕你动手。” “我要是动手,你在车里拦得住?” 奚禾笑说:“旁观也不错。” 月拂把目光别到车窗外。方陵一大队,陆允也会在,她还没做好准备。 陆允站在旧民宅内,地板,沙发,壁橱,天花板,血喷的到处都是。现勘的闪光灯向小区域核爆一下下在眼前炸开,蒋厉躺在稀碎的茶几上,身上落满的碎玻璃和着血,比市面上最浓郁的红宝石还要妖冶。 蒋厉死了,血液还很新鲜,三十来平的客厅充斥着粘稠的血腥味。报警的左思思裹着毯子光脚缩在角落里,脸上手上沾着血,抖个不停。 左思思主动报案,蒋厉意图强行发生关系,她不肯,两人发生激烈冲突,她在情急之下逃到厨房,先是捅伤蒋厉腹部,彻底激怒了蒋厉,她被拖到客厅挨了两巴掌,反抗时她拿过桌上的水果刀,划开了蒋厉的脖子,血喷了她一脸。 踉跄间蒋厉倒下,砸碎玻璃茶几。 陆允听着派出所民警的笔录,连连蹙眉。 现在是凌晨,外面气温零下5度,屋子里开了空调制热,在一个没有地暖的城市,空调打到三十度也没热到能光着腿的地步,当然,如果两人体质特殊不怕冷的话。 谢尧带着文朔进来,两人穿着鞋套来到陆允旁边,谢尧开口就是叹气:“蒋厉死透了。” 文朔看向角落的左思思,“把人带回去。” 陆允眼神抬过去,“文组长要把人带哪去?” “蒋厉的案子我们接管了。”文朔宣布道,语气像极了独裁君主发号施令。 难怪月拂不待见她,陆允同样,“蒋厉是非法组织代孕的主要嫌疑人,这案子一直是我们重案支队在查,文组长直接到现场把人带走不合适。烦请出事合规的手续!” 文朔面上波澜不惊,“现在主要嫌疑人死了,陆队长还在这里要手续,程序不是这样遵守的。” 陆允完全没把他当回事,能被月拂过肩摔掼地上的人,装什么大尾巴狼,“程序是上下级之间要共同遵守的原则,如果官大一级就能无视程序的存在,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文组长无视程序章程,执法办案全凭你个人决断。” 说完,文朔的脸色相当不好看,现场的其他人纷纷噤声,暗自又给陆允竖大拇指。 陆允的脾气向来冲,别说什么领导的领导了,在她执行任务的铁血军旅生涯中,一切行为准则必须合法合规,逾矩不得。 谢尧夹在中间,两边都想帮,两边都帮不了,焦灼之际,月拂的出现打破了紧张修罗场氛围,谢尧一看救星来了,忙不迭要把人拉进来,你们再怎么呛也呛不过月拂。 陆允没料到她们的见面会在凶案现场,实际上陆允没想过和月拂下次见面的场景,连幻想也没有,月拂一身漆黑,如同暗夜里凭空出现的幽灵,带着黑色口罩,漆黑的眼睛望向自己。 “穿鞋套。”陆允对月拂说的第一句话。 “哦。” 月拂穿好鞋套进来,陆允背过了身,看着夏至收集尸体表面的碎玻璃。 谢尧:不是抢人吗?继续啊! 月拂很快了解完现场情况,左思思的眼泪糊开了脸上的血,月拂废了点脑子才认出她。 陆允等着月拂的下一步动作,月拂走到派出所民警旁,找他要了笔录。 她一边看笔录一边用毫无温度的眼睛打量着左思思,看她光着腿,便说:“你有长裤吗?我给你拿过来,大门开着,空调没用。” “在房间床上。”左思思抽噎着说。 月拂来到主卧,一套玫粉色珊瑚绒睡衣躺在床上,房间生活用品一应俱全,看不出通缉逃亡的匆忙,甚至连计生用品都有。 “夏法医,左思思身上拍照取证了吗?”月拂抱着睡衣出来。 “还没有,”夏至把镊子交给苏辉,她是女法医,女当事人的取证她来更合适,“现在拍。” 左思思被拉到一处干净的角落,毛毯脱下来,里面是夏款清凉小吊带。夏至看她血呼滋啦的上半身先是一愣,然后举起相机,“你顺时针转一圈。” 左思思配合录像,夏至要对她身上的痕迹进行取证,月拂和陆允挡在左思思面前配合夏至的工作。 夏至发出的指令,左思思无声配合,弄完之后,月拂才把睡衣给她。 左思思问月拂:“我能洗个澡吗?” 月拂问陆允:“队长,她能洗澡吗?” 陆允问夏至:“取证完了?” 夏至啧了一声,一共就四个人,玩什么击鼓传花,浪费时间,“你们刚才有发生关系吗?” 左思思摇头。 出于保险起见,夏至说:“澡先别洗,身上的血擦一下就行。” 左思思小声说:“有味道。” “忍一忍。”陆允打开洗手间门,示意她进去。 左思思缓慢挪进洗手间,月拂和陆允双双看着她,陆允问道:“你们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四天前。”左思思扯下挂在衣架上的毛巾,打开水龙头调整水温。 “房子是你找的还是蒋厉找的?” “是他找到的,我就住进来了。”左思思将毛巾打湿。 “你知道他是通缉犯,为什么不报警?”陆允直截了当的问。 “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跟着他我能去哪?”左思思用水流哗啦啦冲着手,血污逐渐被冲干净,一双干净细腻的手和胳膊上黑红一片形成诡谲对比。 “为什么之前不反抗,要等到今天?” 左思思通过镜子看着陆允,平静地回答:“因为我不想,没有其它理由。” 陆允不能反驳,违背女性意愿强行发生关系,无论双方是什么关系,都构成了□□罪,左思思要反抗,结果反杀,逻辑上很合理。 “小西,是哪来的?”陆允问了和当前场景无关的话题。小西是左思思走前托付给邻居的孩子,三岁不到。 “是蒋厉让我带的。”左思思把毛巾拧至半干,看向月拂:“你能帮我擦一下后背吗?我够不到。” 陆允没让月拂动手,她率先接过毛巾,撩开左思思乌黑的长发,背上血不多,是从肩膀上流下来的,肩头往下一点被毛毯蹭的没剩下多少,陆允不相信左思思,“和一个通缉犯共处一室,不害怕?” “有时候他也没那么可怕。”左思思说:“蒋厉对我很好,比我爸妈还好,他不想让我生孩子,就带了个孩子让我养,他说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陆允哼道:“你信了?” “他说只要我们能躲过这一阵子,我们只要能逃出去,他在国外有很多钱。” 左思思的家庭谈不上富足,家里两个女孩,她最小,平平无奇的成绩,不平淡的长相,在校早恋,被学校约谈转校,继续早恋,低飞擦边的成绩顺利专科毕业,一毕业就失联,父母找寻无果才报的警。 陆允从她的描述中发现漏洞,“蒋厉没让你生孩子,他的客户又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 “那是他用来骗客户的,他说客户对外貌有要求就把我照片发过去,只不过我没有移植胚胎,是另一个女的代劳。” 陆允毛巾递还给左思思,剩下让她自己擦,她和月拂一起守在不太宽敞的洗手间门口。 左边是现场取证拍照杂乱的声音,右边是水龙头哗哗流动的水声,陆允看月拂一身便装,问她:“你出勤的装备呢?” “啊?”月拂处于一脸懵的状态。 “你一个人过来的。” “不是,我随车过来的。”月拂盯着左思思擦拭手臂,毛巾没拧干,往下低着淡色的血红,这个女人淡定的反常,她今晚可是在房子里刀了一个体格强壮的男人,还是喜欢他的男人。 “左思思。”月拂忽然喊她。 左思思停下动作,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她不是先清理脸上的血污,先洗的手,导致她转过脸的时候,月拂心里漏了一拍,直觉这人不简单。 “杀人是什么感觉?”月拂抱着睡衣问她。 “就,那样的感觉”说着,左思思的双手抖了起来,“他再也伤害不到我的感觉,解脱的感觉。” “你刚才说蒋厉对你很好。”月拂盯着她的眼睛陈述。 “那是有时候。” “有时候是什么时候?” “他不虐待我的时候。”左思思睁着大眼睛,“可以把门关上吗?” 陆允和月拂走进洗手间,关上门。 左思思睡裙从上往下坠到地上,在她的腹部,腰部,后腰到臀部由深到浅的各种瘢痕,“蒋厉就是这样折磨我的,除此以外,他对我很好。” “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他会对我好,很好很好。”左思思不知道是羞愧难堪还是悔恨,光裸着身体,用手捂住脸呜咽了起来。 等左思思穿好衣服,陆允给她上手铐,月拂问:“你真的难过吗?” 左思思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月拂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左思思,一个人不伤心是表演不了伤心的。” 陆允拉着左思思走出来,“人我要带回市局。” 文朔气定神闲地过来,“月拂,这人交给你了。” “交给我?”月拂眉心堆起,不悦道:“你干什么去,睡大觉?” 文朔汗颜,凡是月拂在的地方,他的领导光环永远被月拂抹黢黑。 223 第223章 ◎专业刑侦人员这点就受不了了?◎ “附近所有监控探头的数据都调回去,私人加装的也调一份,天一亮安排周边地区的群众走访,房子信息查到没有?”陆允一大串指令下来,庄霖来不及应。 “安排安排,在查了。”庄霖没到家半道赶过来,哪有那么高的执行效率。 陆允在楼下看见月拂站在一辆黑车旁边,有个人隐在黑暗中,两人在交谈。月拂一出现,调整好的状态又被打乱了,陆允只觉好笑。 可偏偏人家淡定得不像话,该干什么干什么,工作之外的眼神都懒得赏一个。 庄霖记下要执行的工作安排,边问:“队长,月拂和我们一道回?” 夏至拉着蒋厉的尸体回市局尸检,法医的车子开走了,大家都在忙碌,陆允看向远处,月拂没注意到这边的目光,“我们先回。” 月拂看见陆允钻进车里,旋即车子扬长而去,后车灯狰狞着两个边缘模糊的红色大眼睛,由近到远消失在转角,无影无踪。 “我说的都记下了吗?”奚禾问她。 “记下了,左思思可疑,最好把案子交给文朔。”月拂闷声回答。 “不高兴?” “没有,我习惯了,反正你们抢功也不是一两回了。” “”奚禾:“那就是为陆队长不高兴了。” 月拂沉默。 “月拂,你很清楚。”奚禾说:“这案子要是交给地方,很多东西查不清楚,以陆队长较真的秉性,大概率是引火上身。” “我知道。”月拂微微耸肩,“我去跟进。” 奚禾见她模样实在憔悴,习惯性拉住她的手,“再坚持坚持,这案子结束,你好好休息。” 月拂抽出手离开,上了市局现勘同事的车。 到市局是夜里两点多,左思思被拷在审讯室,陆允在法医解剖室等一手结果,夏至熟练做完体表的检查,Y字开刀准备检查内脏损伤。 月拂推开门进来,陆允冷淡撇了一眼,夏至因为要录像,旁的多余话也没说。 新风系统吹不散的血腥气,跟随着呼吸一股股冲撞着月拂敏感的嗅觉神经,胃里一阵阵搅着。 两人无话,共同观察夏至的解剖动作,只见她打开血淋淋的腹腔,“腹腔内严重出血,有内脏破裂。” 腹腔的血被清理完,一堆红惨惨的内脏呈现在眼前,月拂僵硬地别开目光。 陆允说:“专业刑侦人员这点就受不了了?” 闻言,月拂把头转回来,硬着头皮看下去。 夏至忍不住拿眼神去瞧两人,中间隔着宽敞一条楚河汉界,月拂没借调之前还形影不离如胶似漆,这是,吵架了? 与其研究活人的心肝不如还不如研究死人的,夏至掏出个不足手掌大的器官,接过苏辉递过来的一把尺子,“脾脏有锐器刺伤,长3.4公分,深度达2.1公分,其它内脏未见损伤,腹腔内出血原因为脾脏破裂。” “诶,陆队,左思思怎么说的来着?”夏至在无影灯下回过头。 “她说蒋厉追到厨房,情急之下她拿刀捅到了蒋厉的肚子,然后蒋厉情绪失控拽着她往客厅沙发,想继续强行发生关系。” 夏至说:“脾脏捅伤还能去沙发上强行发生关系,这位仁兄大概僵尸转世,要么毒虫上脑。” 陆允走到旁边拿起毒理测试试纸端详,“毒理检测结果是阴性。” 夏至:“不是僵尸,不是毒虫,那就是有人撒谎。” “死因能确定了吗?”陆允问。 “确定了,腹腔大出血和颈动脉断裂共同造成的失血过多身亡。报告要等一会,其它数值还没出来。” 陆允要的信息也差不多够了,从解剖室离开,月拂扔掉口罩,一出来扶着墙大口呼吸冷空气,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换一遍以此来驱赶身上的不适。 她前几天感冒没好透,硬挨下来的,冷空气极速入肺,短促咳了两下,她有些控制不住,果断背过身退离两步远,边咳边调整。她不想让陆允看见她此刻的样子,好像离了她,自己是个连自己也照顾不好的废物。 陆允停在原地等她,等她调整好。她试着克制自己,克制自己的关心,多余的体贴会让月拂产生自我怀疑,所以只能站在原地等。 等待是一种煎熬,尤其是人在眼前的等待,月拂咳得激烈,她扶着墙的指尖泛白,弓着背看上去要站不稳。 五秒,再等五秒。 陆允默数着。 五秒足够短,也足够月拂调整过来,她渐渐舒缓过来,直起腰,缓慢绵长地呼吸,除了眼睛有些红,脸色泛白,又是陆允所熟悉的月拂。 陆允想问她:你就这样照顾自己的?你还说自己会好起来。 月拂没给她机会,两人没有对话,陌生到还不如普通上下级。 凌晨三点了,月拂要上审讯,陆允没有拒绝的理由,但,好似又有,结果是她没反对,月拂顺利坐在左思思面前,旁边是姚睿。 陆允贪婪地看着月拂的侧脸,几天不见,月拂又瘦了,体重只有那么点,还有多少健康够她用来消耗,转念一想又很多余,现在连关心都是多余的,哪有资格去想这些。 “你和蒋厉是怎么认识的?”月拂清丽又精气神十足的声音在审讯室响起。 “我要找工作,他刚好要招人,我们就认识了。”左思思回答。 “什么类型的工作?” “会所前台。” 左思思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她年轻,容貌娇美,接受教育又没有被教育,在最年轻最貌美的时候对往后人生的定位无非是找个能靠得住的人,即便她清楚吃青春饭没有未来,可她有手段。 奚禾查到到了左思思的每一段情史,她的前男友们至今对她念念不忘,评价多是褒扬。这种程度的痴迷何尝不是另一种过人的能力。 “你知道蒋厉是做什么的。” “知道。”左思思承认道:“警官,我是个没什么道德感的人,他做什么是他的事情,我又不是他妈,谈恋爱都是越管越窒息的,何况他还是个大我十几岁的男人。” 越管越窒息?陆允不是很能理解。 “蒋厉比你的前男友们好在哪,就凭他有钱?”月拂叩问:“他的钱来路不明你还花?” 左思思知道自己被查了个底掉,干脆也不装了,“那是他愿意给我花的,我又没求着他给我钱。” “你参与到他的生意里吗?” “没有,我只负责花钱。” “小西,又是谁的主意,你们两个人二人世界过腻了,多此一举要养个孩子?” 左思思脸上表情出现短暂的松动,“小西挺可怜的,被亲爹给卖了,蒋厉两万块收的,买家临时反悔不要了,就暂时让我带几天。他说小西是家里的老二,没钱养,我也是家里老二,还是超生政策下偷偷生的,我家虽然条件还过得去,可我爸妈常挂在嘴边的是‘要是老二是个男孩就好了’。” “小西很听话,我只是收留她一阵子,蒋厉要是找到条件合适的买家,他会把人送过去。”左思思说:“小姑娘很机灵,很讨人喜欢,跟我还挺像,就不舍得,蒋厉说喜欢就留下。” “你喜欢她,怎么没带着一起走?” “当然不能一起走,我和蒋厉亡命天涯,带个孩子不是受罪么。” “你杀蒋厉,是怎么舍得的?”月拂在询问和缓中问出尖锐的问题。 左思思低着头看样子像是在思考。 月拂便继续说:“他不是对你很好吗?你愿意跟他一起逃亡,肯定相信他能渡过难关,你说受不了他虐待你,可是你给我们看的疤痕,只伤到表层,时间一长连疤痕都不会留,真的是他虐待你留下的痕迹吗?” 左思思道:“因为我和他谈过恋爱,愿意追随他,他强迫我,我反抗,不小心他死了你们就来质问我。” 月拂平静地看着她,而后垂下眼睫,叹了一口气,“左思思,我对你很失望。” 左思思皱眉不解。 “刑事案件中作为重要侦查的要素之一,是动机。”月拂说:“蒋厉被通缉令困在房子里,这种情绪高压下他要和你发生关系,我可以认为他是想要宣泄压力,你说你不想,不想你又为什么要在冬天穿上夏款的暴露款睡衣,而且是洗完澡在浴室就穿上了。” “三十平的客厅,三十度的空调远没人热到这种程度吧?” “我喜欢穿薄款睡衣睡觉也不行?”左思思小小的脸,没有惶恐不安,冷冷淡淡的表情。 月拂翻开笔录,“你们两人在拉扯间,你逃到厨房,基于反抗本能,你捅伤了蒋厉,是吗?” “是。” “当时他的上衣掀上去了是吗?” “是。” 月拂读着左思思的口供记录:“然后他被你彻底激怒,拽着你的手腕把你扔在沙发上,压了上来。血滴在你的裙子上,他压住你要脱下你的内裤,是不是?” “是。” “你激烈反抗,摸到水果刀,用右手,从前往后划开了他的脖子,然后血喷了你一脸,蒋厉站起来走了两步,最后砸碎了玻璃茶几。”月拂抬眼看她,“这是你反抗的全过程,是吗?” “是。” “没有要补充的?” 左思思想了想,回答:“没有。” “你捅伤蒋厉的第一刀,扎进了他的脾脏,”月拂不紧不慢的语调说着:“一个成年男子,脾脏被捅伤会在短时间内大量出血,根本捂不住,送医院抢救都未必来得及,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强行和你发生关系,合理吗?” 月拂质问道:“还是你担心肚子上一刀死不透。” 224 第224章 ◎要不一起躺会?◎ 左思思的描述错漏百出,只要稍微推导就能从中发现错漏,她一个甘愿和蒋厉一起逃亡的女人,在蒋厉要和她发生关系时,才如梦方醒要反抗,一反抗就把人给捅死。 左思思还是没回答。 “左思思,你不傻,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你拎得清,我们也不是一群酒囊饭袋,不是你装可怜掉两滴眼泪就能糊弄过去。”月拂盯着她,“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杀蒋厉?” “我说过了,我是正当防卫,我不是故意要杀他。”左思思眼底含着眼泪,“我不知道会有那么快,我只是想在他身上割一道口子,我想制止他,没想到不小心划开他的脖子。” 月拂有种被聪明人当傻子对待的不快,对面是个装傻的明白人,左思思坚持反抗时过失杀人,背后自然有她要掩藏的目的。 “不是你说过失就是过失,专业人员会还原你们缠斗过程的每一处细节,小到地上一滴坠落的血,能通过形态得出当时你们的站位,蒋厉的状态。你一味坚持过失没有意义,等到技术报告出来,你再想要坦白就晚了,给你机会要珍惜。” 左思思表示:“我说的都是实话,信不信随你们。” 月拂被她这无所谓的态度气得胸闷,左思思看着瘦小硬却是骨头一个,她不松口,又不能使用强硬手段,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让文朔把人带走。碰一鼻子灰的月拂从审讯室出来,准备再过一遍左思思的材料,八小时审讯时长还早着呢。 “你是把睡眠从你的需求拿掉了是吗?”陆允与她一道回办公室。 “队长你不也是吗?”月拂同样道。 论嘴上功夫,陆允从没在月拂这打过胜仗,只能无奈的问:“我还是你队长吗?” “我不是只借调吗?”月拂停下脚步,转身直视陆允的眼睛。 陆允望着她眼底的倔强,“只是借调?” 月拂陈述:“只是借调。” 陆允没话可说,也没问题可问,月拂走在她后面跟着回了办公室,其他人也被陆允喊过来加班,不过不在办公室,枕戈待旦出去跑监控去了,就连姚睿也被陆允差使去技术室催尸检报告。 眼下只有她们两人在进办公室,月拂熟练地开电脑,奚禾把材料发她邮箱,和本人过招之后,她需要再次研究左思思的信息,不至于两眼摸瞎。 陆允直接进她自己办公室,没关门,月拂开始工作,焦虑的小动作就不会出现,看上去正常无比地在积极调查,和吃了药昏沉躺床上难叫醒的状态判若两人。 ——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借调什么时候能结束?”陆允冷不丁出现在后面。 月拂正全神贯注分析信息,被陆允吓一跳,心脏突突跳着,她松下一口气,“队长,你走路能有点声音吗?” “有声音,你没注意。”陆允看她拍着心口,“心脏不舒服?” “被你吓的。”月拂盯着电脑,“我要是心脏出了毛病,百分之八十是你吓出来的。” “剩下百分之二十是加班加的?”陆允说。 “嗯。”月拂眼睛看着电脑,侧过四分之一脸,“你刚才说什么?” “问你借调什么时候能结束。”陆允找了借口,“下个月我好排班。” “不知道,看调查进度吧。现在没进展,要是能攻克左思思,说不定这个月能结束。” 这个月,陆允开始数数,好像没多少日子了。于是她退回办公室,静候佳音。 没一会,月拂过来敲门,没进去,倚在门框上,“队长,左思思从云升花园离开,在和蒋厉汇合之前有段空白,我很在意。” “你怎么知道左思思的行踪?”陆允抬头看着过去,欣长挺拔的身影斜倚着,几根没被拢好的碎发垂荡在耳边,月拂什么时候会用簪子盘发了? “奚禾给的,他们还原了左思思离开后的完整的行程,在第二天和蒋厉见面之前,她有一整晚的行径不知去向。” “你认为这是突破口?” “对,左思思不复杂,她和蒋厉在一起也无非是对方能给她提供足够的金钱而已,她获得男人好感,提供情绪价值,每任前男友对她的评价都不错,在感情方面,蒋厉完全臣服与她,否则不可能在被通缉的情况下还带上她。” 陆允仰着头,对她说:“你要不进来坐下说。” “不用。”月拂这段时间天天坐着,腰都坐麻了,“我在想她是不是去见了什么人?” 陆允干脆也站起来,她不习惯仰头看着月拂,“应该说是谁想要蒋厉死。左思思肯定不可能,她还指望蒋厉东山再起,继续供养她奢靡的生活。” 月拂嗯了一声,说:“我们怀疑的那个人,没有动。” 陆允眉毛微挑,“段法荣?” “你也查到他了?”月拂则是蹙眉,一大队动作也不慢。 陆允则说:“他不认识蒋厉,蒋厉和段有娣之间确实有合作,段法荣并不知情,所以他的嫌疑被排除了。而且他一个民营企业家,没必要为了这么点钱犯罪。” “你们什么时候见的面?” “两天前。” 猪队友啊!X小组从没在段法荣面前露过面,连调查都是私底下,陆允直接到人面前贴脸开大,不警觉才怪,月拂盘算着是不是该让文朔把左思思弄走,她问道:“你们见面聊什么” “段法荣给吴穹投过一笔钱,我过去问了他们两家公司的合作起源。”见月拂一脸失望,“我的调查不对?” 月拂扶额揉着太阳穴,心说:对的,对的不能再对了,还成功打草惊蛇。 陆允看到她的小动作,自己大概是打乱了月拂的节奏,“你没告诉我,你也在查他。” 现在的局面是蒋厉已死,左思思又坚持过失杀人,真正获得好处的人隐身在后面,关键是警方查不到他们之间的联系。左思思要是不松口,他们很难查到蒋厉被杀的真正原因,这招釜底抽薪用的绝妙。 月拂不敢掉链子,她把情况告诉了奚禾,奚禾那边的回复是再次派人去还原左思思离开当天的行程,但没让月拂把希望放在这上面,审讯是关键。 “你要不去睡会?”陆允劝道:“睡眠不好会导致状态不佳,左思思的审讯很重要,你应该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去审讯。快六点了,要是拉锯战的话,时间不够,你熬太久了。” 说的不是没道理,陆允见她犹豫,“你要是觉得回去睡太麻烦,宿舍还没退。” 最后熬到快天亮的月拂去了陆允的宿舍,她用钥匙打开陆允的宿舍,第一次来这是她借调回来正式上班第一天,陆允送她过来的,当时宿舍的摆设和现在并无二致,如今她一个人过来,物还是一样,人却与从前不同,她们是上下级,后来是情侣,现在回归原来的状态,人却又不是当初的人。 当初是简陋的陌生,如今是简陋的荒凉。月拂可以毫无心理压力躺在陆允睡过的床上,枕她枕过的枕头,盖着陆允盖过的被子。熟悉的味道盈满,她才发觉很贪恋陆允身上的味道,习惯和记忆会令人上瘾,戒也戒不掉的瘾。借调结束该怎么办? 陆允展开小办公室的折叠床,合衣盖着毯子,睡不着。宿舍空调制热坏了,冬被又轻飘飘,月拂睡那不会感冒吧?简易折叠穿吱呀吱呀响,陆允换了好几个姿势仍然毫无睡意。 干脆不躺了,她抱着毯子去宿舍。 月拂困,也是睡不着,脑子里的思绪停不下下来,一会想案子一会想陆允,思绪在脑子里打架,纷扰不休。当敲门声响起,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咚咚咚又是三声,她从床上坐起来,没开灯,借着外面一点稀薄晨光去开门。 陆允抱着毯子,用尽量正常语调来掩饰自己不自然的关心,“空调前几天坏了,我忘了报修,给你送床毯子。” 月拂愣愣地接过,陆允办公室的小毯子,她当然认得,“那你盖什么?” “我还有件外套。” 两年轻人日子过得跟苦行僧似的,一个抱着毯子,一个门神般站在门外。陆允没急着走,也不舍得走,月拂又没开口留。 尴尬了几秒,月拂说:“要不一起躺会?” 她用的是躺,精准避开了暧昧不清的动词,如同精准的手术刀隔开她们此刻不明晰的边缘。 “还是算了吧,影响你休息。”陆允脑子一抽矜持了一句,把手插进上衣口袋里。 陆允一拒绝,月拂更没有理由再开口,她抱着毯子问:“睡醒了毯子是送回办公室还是放宿舍?” “”陆允原以为月拂会留一下,不自觉冷下声音:“抓紧时间睡吧。” 门被关上,月拂站在黑暗的空间里,身周冷透了,陆允甚至不想和自己躺一起,她在短短几天里迅速划清了界限,借调结束回来,她们要同现在一样尴尬地共处吗? 陆允独自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楼道里呼呼而来的冷风吹得她心里凉飕飕的,月拂对自己的界限从来没像今天一样清晰,站在门后的她甚至都不愿多开一点门缝,好歹是自己宿舍,送个毯子还要被拦在门外,小没良心。现在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还不如刚认识那会,月拂刚来时可不现在热情多了。 现在好了毯子没了,躺也躺不了,回去趴桌上吧。白走一遭,毯子送出去,人被遣回来,陆允浑身大写的挫败。 225 第225章 ◎各怀心事,有嘴就不说◎ 月拂在陆允宿舍躺几个小时,好巧不巧感冒更严重了,鼻子通不上气,连带着嗓子也哑了,陆允给她接了杯热水,忧心道:“一会的审讯你扛得住?” “我不去了,你上吧。”月拂端起杯子用水蒸气蒸自己,有意放弃左思思的审讯。 “你把信息同步给我,需要注意的细节耳麦里告知。”陆允翻开笔记本,很自然的开抽屉拿了把巧克力出来。 巧克力躺在她俩正中间,双双愣住了。本能的习惯是可怕又尴尬的存在,曾经甜蜜的象征,如今苦涩地横在两人中间。 “你早上没吃,最好垫一下。”陆允缓解尴尬。 月拂笑着问:*“我能吃几颗?” “想吃几颗都行。”陆允从笔筒抽出一只笔,再次和月拂开始合作。 月拂拿了颗小的,含在嘴里,巧克力独有的油润口感泛开,她尝不出味道,含着一块有香味没味道的糖,在此刻,她很想要尝出一点甜。 “左思思有点表演型人格,她会根据问题表演不同的状态,她不在乎回答与前面的描述之间的错漏百出,说明她一次只能解决一个问题,不具备复杂的逻辑能力,你可以用一个问题在前后不同的语境问她,回答的结果会不一样。”月拂鼻塞鼻音很重,嗓子又带着点哑,“跟她探讨过失还是故意杀人并不重要,技术支队会下结论,她杀蒋厉的动机才是重点。” 陆允抽屉里有上次丁瑛买的药,她拿出一包冲剂,起身到饮水机前又拿了个纸杯,撕开冲剂包装,“审讯重点该放在她去蒋厉前,消失的那一晚?” “对,不过,她不会说。”月拂放心大胆的盯着窗边背景,陆允的肩膀永远直挺挺,高大坚实,有令人心安的味道。 褐色颗粒被热水冲开,化成深褐色的药汤,陆允加了点冷水进去,温度调的将将好,半杯多一点,边缘飘着几块细细白白的泡沫,冲剂和热水齐平放在月拂面前。 陆允没让她喝,只是端到眼前,再度拿起笔,说:“在左思思面前唱红脸没用。” 月拂端起感冒冲剂,“确实,她连坐牢都不怕。” “她怕什么?”陆允盯着月拂手里的杯子,她不喝,转里面的泡泡玩。 “左思思杀了蒋厉对她有什么好处?”月拂反问她。 “她要跟蒋厉一起离开,看中的无非是他的钱,和后续在别处东山再起的可能。”陆允分析说:“有人开出了更诱人的条件。” “左思思不是没过过好日子,一定是诱人到她无法拒绝的地步。”月拂垂着眼晃动杯子里的泡沫挂到杯壁上。 蒋厉能把三百五十万给段有娣跑路,钱肯定是不差的,这也是左思思委身于他的原因,比蒋厉还要有钱 月拂把杯子端到鼻子前,轻轻慢慢嗅着,喝个药也是磨磨唧唧的。陆允收回思绪,问她:“段法荣和蒋厉没有交集?” “段有娣有。”月拂把杯子放下,只说出陆允了解的情况。 “段法荣就算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亲姐,也不用杀人灭口。”陆允的脸色连同被放下的冲剂一并冷了下来。 “对啊,段有娣罪不至死,关个几年也许就放出来了,或者申请个保外就医,监狱都不用蹲。”月拂扣上手,完全没有喝药的打算,“段法荣和蒋厉没有交集,也没有杀死蒋厉的动机。” 陆允听不明白她陈述的意图。 “怀疑他,很牵强。”月拂说。 “那左思思该怎么审?”陆允皱眉。 “她有自己的利益要捍卫,除非我们能开出更令她心动的条件。”月拂如实道。 “不可能。”陆允严肃拒绝。 “所以,左思思的审讯结果并不重要,哪怕她愿意交代,以她口若悬河的态度,她的证词并不可取。”月拂淡淡道:“左思思只是一把刀子,有人用这把刀子让蒋厉闭嘴。” 蒋厉一死,调查中断,等于是为所有的调查画上了句号,罪魁祸首该交代的没有交待,蒋厉死在了最不该死的时候。他被灭口,是因为他不能开口。陆允明白这个道理,月拂比她明白的更早。 “接下来我的建议是静观其变。”月拂看陆允眉心愁云密布,便说:“左思思现在是不稳定变量,心里有鬼的人,总是多疑。” 陆允听明白了,左思思重要,但月拂想让她认为不重要,在睡了一觉之后,月拂不执着要跟审讯,她改变了想法。 外间办公室的其他人还在等陆允开会,月拂从办公室一道出来,他们并没有很意外,戚小虎倒是兴奋,他的饭搭子回来了,“月拂,中午食堂一起。” “不了,跟完审讯我要回去。” 姚睿问道:“回哪去?借调还没结束?” “还没有。” “先开会吧。”陆允落座。 管博先开始:“我们走访了案发现场的周围住户,小区有些年头了,常住多是老年人,同楼层的邻居只知道搬来了新租户,并没有打过照面,楼上楼下的住户也说这几天很安静,没什么陌生面孔遇见。我们还查了周围监控,他们不怎么出门,日常饮食生活用品基本全靠外卖。” 姚睿补充:“我还查了左思思的手机,她在外卖平台上大量下单,多是吃穿用度的必需品,连她用来捅伤蒋厉的刀子也是外卖平台上送到家的。” “房子的情况呢?”陆允问庄霖。 庄霖搔了搔后脑勺,“房主联系上了,他没把房子租出去,至于为什么有人住进去他完全不知情?” 几人静静看向庄霖,副队被看得不自在,“确实是这样,房子属于一个叫傅为知的人,他从小住的,没舍得出租,他平时也不住那,我查到他家条件还可以,不是差这几千块房租的家庭。” 陆允问:“傅为知是干什么的?” “吸取丁岩的前车之鉴,我仔细查过,他人在国企工作,妻子是幼儿园老师,夫妻俩婚前各有一套房子,婚后住婚房,两边的房子都空着。”庄霖说:“我问过了,他这套房子之所以空着,一是上下班不方便,距离他公司足足跨了一个大区,二是他家孩子尘螨过敏,老房子灰尘重,孩子小时候住过一次,浑身起疹子,他父母另外在郊区还买了套别墅,老房子他们空着等拆迁,自家住的房子不想给外人住,一空就是好几年。” 月拂说:“可是洗手间的热水器是新的。” “我也是这样告诉傅为知的,热水器是他小舅子加装的,不过那也是去年的事了,他小舅子也表示没把钥匙给过别人,傅为知现在还满朋友圈找是谁住了他家的房子,他爸妈那边都不敢说,两老人年纪大了,要是知道自家房子里发生凶案还不得气撅过去。” 房子上还有可以推进的调查,还是交给庄霖,她问胡咏:“蒋厉的手机研究的怎么样了?” “蒋厉手机上值得研究的也就他那些客户了,开会之前手机上还收到客户发给他的信息,对方问能不能定制龙凤胎,价格不是问题。”胡咏抬了下眼镜,“同时我还发现有人找他买现成的孩子。这条线我和网侦的同事在跟,争取把人拿下。” “他没有小号之类的?”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因为他一个账号就有上千个好友,有要孩子的,也有卖孩子的,他一个人就完成了供需双方的连线,真不知道他怎么忙的过来。” 陆允敲着桌边边,蒋厉带上左思思,不可能会想到枕边人两刀结果了他,但是这么突然,蒋厉除了手机上还在联系的客户,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陆允现在只能把重心放在左思思身上,在月拂提前铺垫的情况下,陆允对左思思的审讯心里也没底。 “左思思,你在是12月22号晚上十一点离开云升花园,之后去了哪?” “我去找蒋厉。”左思思回答说:“他要把我一个人留下,我不会挣钱,只能跟着他,所以我去找他了。” “他不是留下你一个人,还有个女孩。”陆允提醒她。 左思思点头说是。 陆允说:“你明知道他被警方通缉还要找过去,看来是真的离不开他。” 左思思反应淡淡,“我也是没办法。” 陆允可不相信她是是无路可走,“我很疑惑,你还年轻,以你的条件要找到比蒋厉更好的,对你死心塌地的男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你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去追随他?” “因为我爱他。”左思思几乎是脱口而出。 爱与不爱,陆允不敢下定论,但是把爱宣之于口,不该是左思思平静冷淡无思考的下意识回答。 “是你杀了他。”陆允沉下脸,声音透着冷,“左思思,任何一个坐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会说爱被杀死的人。她们只会后怕,只会恨,会觉得是一种解脱。这些你通通没有,你还要敷衍我们到什么时候!” 左思思的眼珠子在眼眶一转,“蒋厉死了,你们要冤枉我是故意杀人随你们的便,反正这牢我坐定了不是吗?” 陆允紧抿着唇,这女人又愚钝又蠢,被人当刀子使还这么理直气壮是非不分。转念一想,不对!左思思很聪明,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她聪明得很。 “和蒋厉见面之前一晚,你在哪?” “我随便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 “哪个随便的位置?”陆允警告说:“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之后会去核实,别多一条扰乱调查的罪名。” 左思思想了很久,“我沿着马路边走,随便找了个公园长椅坐着。” “哪条路?哪个公园?”陆允追问。 “就文升花园往下那个。” 陆允往单向玻璃外递了个眼神。 左思思不安地铰着手指。 陆允继续,“我刚才说,你在知道蒋厉被通缉的情况下还是要跟过去,你说你是没办法。” “你和蒋厉是在他离开的第二天见面的,当时他的通缉令还没下来,你是怎么提前知道他被通缉的?” 左思思一脸空白,显然是还在思索对策。 “有人告诉你,蒋厉会被警察通缉对不对?” 左思思摇头,“没有。” “左思思!你如果一再掩盖真相,等我们查清楚查到你要掩盖的真相,不管你们之间有过什么交易,通通作废。人也杀了,牢也坐了,出来之后你一无所有。” 左思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在陆允的瞪视中低下眉眼,“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尽管去查。” 陆允气急败坏从审讯室出来,“简直不可理喻,无可救药!” 她一连蹦出两个成语,却无人回应,毕竟队里的男青年们在她长期冷脸的威仪下,一个两个进化成了鹌鹑雕塑,光存在不敢不会出声。 陆允目光一扫,没看见想看见的人,眉宇间不悦更甚,“月拂呢?” 戚小虎小心翼翼会领导的话:“接了个电话,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陆允都没问月拂这段时间住哪。 等她回到办公室,准备打个电话过去,推开门就看见,桌上一杯水,一杯感冒冲剂,原封不动摆在桌上,早凉透了。 水和药,月拂一口没喝。陆允缓缓放下手机,界面还停留在通话记录上,她连打电话的正当理由也没有,无声的拒绝如此明显,离开也不打一声招呼,界限划得清晰干脆,陆允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被割舍。明明提出分手的是自己,最不适应的也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完结倒计时啦 226 第226章 ◎队长,你抱我到那去◎ “左思思不肯说,你也不用跟她耗这么久。”奚禾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最新调查进展,抬眸看向另一个沙发上窝成一团的月拂。 “对嫌疑人不能太掉以轻心,”月拂右手抠着指甲,懒懒说:“当初我就是信了徐竞,才被他给摆了一道。” “你感冒好像更严重了?”奚禾关心道:“要不去睡会?” “不用,感冒而已还能要命不成。”月拂挺身从沙发上起来,四下一望,“这地方条件太简陋了,连个咖啡机也没有。” “我们在这停不了几天。”奚禾拿出手机,“我给你点,还是之前的品牌吗?” “不了,楼下有个便利店,下去两分钟的事。”月拂问她:“你要吗?” 奚禾微微一笑,“和你一样。” 一大队所有人点灯熬油在看事发现场的周边监控,左思思的手机除了外卖电话呼入,其余通讯一切正常,蒋厉的手机自出事后,来电一律拒接,现场找到的手机不是陆允在拦截段有娣现场拨过去的那个号码,蒋厉有多少个手机号都不稀奇,要是一人一专号联络,双卡双待的手机他裤兜也要装得下才是。 然而现场翻个底朝天,只找到蒋厉用于联络客户的一部手机。 陆允也点灯熬油跟着熬,她不想停下来,停下来月拂就会在她脑子里打转,驱不散。 “26号晚上八点零九分,双份汉堡套餐,外卖员没有迟到,进去一分零三秒后出来,”管博拿过左思思的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八点十分的通讯无异常,是外卖无疑。” 通话记录查完了,监控也看完了,戚小虎说:“有人想吃汉堡吗?” 管博抄起本子丢过去,“吃吃吃就知道,嫌疑人还在羁押室撂着呢。” 左思思是凌晨十一点二十五分报的警,夏至的尸检报告中蒋厉的死亡时间在派出所赶过去的时间段内,从报警,接警到最近的民警赶过去,期间一共花了三十五分钟,这段时间的监控也没拍到可疑人员出现在周围。 陆允把车钥匙扔给戚小虎,“跟我重堪现场。” 戚小虎不满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拿东西扔我,等我饭搭子回来,好吃的不带你们。” 管博笑道:“那你可快点让月拂回来吧,看看是队长面子大还是你的脸大。” “走了。”陆允冷淡的跟冰山似的。 戚小虎琢磨着领导的心情,饭搭子回来估计还要好长一段时间,不然队长不该是一副被工作折磨的生无可恋的样子。 市局距离案发小区开车过去要一个小时,陆允为了防止司机太聒噪,闭眼小睡了一会,戚小虎一停车,她立马就醒了。 车停在小区外,陆允习惯把车停在距离现场有段距离的位置,一是方便观察地形,二是熟悉周围监控,昨晚过来天太黑了不方便观察,白天过来是另一幅光景。 陆允抬头,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月拂离开后天气一直没好过。戚小虎在后备箱拿了把伞,恭恭敬敬给领导打伞,“队长,这小区老归老还是挺干净的。” 他们从距离案发楼层最近的门口进来,陆允留意着有多少监控死角,小区确实干净,老年人多的小区会比年轻人多的小区要干净,住的越久对小区越有情感,邻里之间也会自发维护卫生,老年人多的小区,八卦闲话也多,既然周围走访没有结果,说明他们确实是躲在房子里,鲜少出来走动。 陆允头顶上一空,戚小虎举着伞看见新大陆一样兴奋道:“月拂,你也来啦!” 被晾在雨下的陆允:“” 月拂站在伞下,旁边是撑着黑伞一身漆黑的奚禾,她戴着黑色口罩,只留了双眼睛在外面,“你同事?” “嗯,队里同事。”月拂浅浅一笑,“小虎哥,好巧。”她对戚小虎说话,眼睛看的是他后面。 ——嗯,好巧。 “月拂,吃了吗?”戚小虎看见饭搭子就来了食欲,“最近有新出的汉堡口味,要不试试。” 月拂现在基本靠咖啡养活,对吃的提不起兴趣,“下次吧,你们也来勘察现场?” “走,咱一道上去。”戚小虎才想起被遗忘的领导,忙走回去给陆允打伞。 四人一前一后,戚小虎压低声音问道:“队长,月拂旁边是谁?看着挺凶的,话也不多讲一句。” “月拂以前的领导。”陆允冷声说:“你最好注意点。” 戚小虎了然,月拂以前的领导,那是很大的官了吧!可,她怎么给月拂打伞啊?没什么领导架子,自己领导还不打伞呢。 案发现场被贴了封条封锁,发生在房子里的凶案一般不需要人员在现场值守,在门窗贴上封条留好标记就行。 陆允用钥匙转开锁芯,猪肝红合金大门咔哒两下应声而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月拂被臭腥气熏得差点反胃。 几人套上鞋套进入凶案现场,蒋厉倒下的位置被标上线,月拂站在沙发边,抬手比了下沙发和茶几的距离,说:“蒋厉是迎面被左思思划了一刀,血喷到了她脸上,从沙发和地上血液痕迹来看,蒋厉中这一刀时两人确实一上一下。” 月拂站到沙发后边,伸直手臂,抻了抻手指,“除非她当时腾出了半个身子,才能够到距离沙发六十厘米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 陆允说:“她杀死蒋厉是故意无疑,还原过程自然会错漏百出。” 月拂四下逡巡乱糟糟的现场,“没有人进来过吗?” 陆允回道:“没有,痕检没在现场发现第三个人的新鲜足迹。” 奚禾用手机手电筒朝电视后面一照,“不一定要进来。也不一定会有第三个人,左思思不是不聪明的人。” 月拂的脑子最近确实迟钝了一点,有奚禾的提醒,也跟着翻找起来。 他们不是盲目翻找,凶案现场现勘物证取证会翻一遍,他们只要检查房子里有没有暗格,或者不经意被遗漏的无人注意角落。 陆允从主卧找到洗手间,主卧地板,洗手间地砖,每一块都踩过了,房子虽然老,用料装修倒是很扎实,没有松动,不可能藏在脚下。 月拂出现在卫生间门口,同样一无所获的她说:“队长,你要不看下天花板。” 多数家庭卫生间为了通风换气保温保暖,在中间用板子隔出来一块,傅为知的房子也不例外,陆允一米七几的身高,抬起胳膊手指伸直,指尖只轻轻擦过板子,还是差一点。 月拂见状,一脚踩上马桶盖,沾满灰尘的手套怼了怼拼合的塑料板子,能动。 她撬开其中一块,立马就有灰尘迷进了她的眼睛,闭眼差点没站稳,好在陆允时刻留意着扶住了她,月拂眯着眼听到陆允说:“小心点。” 灰尘迷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月拂用手腕揉了揉,快速眨了几下,不适感消散,继续推上面的板子。 洗手间没开灯,老房子光照一般,一股湿漉漉的潮气凝结在上面,月拂半个脑袋埋没在黑暗里,她朝陆允伸手,“队长,用你手机打个灯。” 陆允把开了手电筒的手机塞到她手里。 月拂用灯一照,果然在距离她三块板子的位置有个会反光的物体,是手机。 她兴奋道:“找到了。”她踮起脚要伸手去够,踩到马桶边边上也没够着。 “队长,你抱我到那去。”月拂脸上沾了灰,脏兮兮的手套给她一指。 陆允就抱着她的腿,月拂指挥她,“再往前一点,左,再左一点,停。” 陆允从下往上的角度,能看到月拂消瘦抬高的下颌,不用触摸就能知道肌肤有多凉,骨骼有多硬。 月拂低下头,对上陆允的眼睛,“队长,你别抬头,小心灰尘掉你眼睛里。” 陆允识趣低下头,用双臂去感受月拂的重量,她好轻,还没有负重训练的沙包结实,这几天她有按时吃饭吗? 板子被月拂推开,另一角有重物滑动,为了不破坏证物上的痕迹,月拂朝外喊,“小虎哥,给我一个证物袋。” 戚小虎送上证物袋,见领导不嫌脏单手托着月拂的鞋底,另一手紧紧揽住月拂的大腿,“队长,以后这种活还是我来吧。” 奚禾站在洗手间外,来了句风凉话:“搬个凳子不行?” 陆允:“”一个两个不知道沉默是金? 月拂上半身几乎没入天花板,借着泻进来的光,小心地将手机入证物袋。 陆允把她放下来,黑外套脏的不能再脏,厚重灰尘在外套上切割出大块大块的斑白,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问奚禾:“能开机吗?” “在开。” 戚小虎:“手机是谁藏的,左思思胳膊没这么长吧。” “应该是左思思藏的,上面积灰的部分有一条很长的痕迹,是用东西把手机推远留下的痕迹。”月拂揉着眼,“我刚才拍下来了,队长你记得回去翻相册导出来,交给技侦。” 怎么还差使起人来了,陆允问她:“灰尘迷眼了?” “嗯。” 陆允靠近,“我给你吹吹。” 月拂一欠身错开,“揉一下就好。” 陆允自觉自作多情,不多做表示,对奚禾说:“手机我们要带回去。” 手机界面显示输入密码,奚禾说:“恐怕不行,手机是月拂找到的,我们有理由带回去。” “左思思肯定知道密码。”陆允看着奚禾,“你们要舍近求远?” 陆允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左思思知道密码,与其等着技术破译,还不如直接问知道密码的嫌疑人。 戚小虎莫名感到两领导不对付,老大一个男人弱弱地说:“左思思知道,未必肯说吧。” 陆允挖了一眼没眼力见的大块头下属。 “胜算在我们手里,她不得不说。”月拂迷了灰尘的眼,眼尾被她揉的发红,睫毛湿漉漉一片,她看向奚禾,“我同意去找左思思要密码。” 奚禾不能去方陵市局,月拂自然要随陆允的车回去,陆允在车前犹豫了一会,最终上了副驾,她还是对月拂的抗拒心存芥蒂,戚小虎照常当司机,疑惑道:“队长,你怎么不坐后面?” 副驾和后排的人被问的皆是一愣,月拂倒是主动解围,“我想在后面补个觉。” 月拂拢紧衣服一倒,还真就开始补觉,陆允甚至担心她头上的发簪戳到自己,对戚小虎说:“开稳点。” 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有个穿黑色外套的男人边走路边打电话。 227 第227章 ◎要醒来,好吗?◎ “队长,我带人往左思思说的地方往下找,确实有个公园,就是荒了挺久,监控不全,我把能看的都看了,左思思确实进了公园,至于她从哪出来的还在排查。”庄霖在电话那边汇报外勤进展。 “我知道了。”陆允本来也没把希望放在监控上,只说:“沿途路段的监控带回去。” “带了带了,”庄霖继续说:“另外,刚才傅为知给我打电话了,他有个怀疑对象,是他小舅子,怀疑是他把钥匙给了别人。” 陆允往后视镜看了眼,“怎么说?” “不久前傅为知和小舅子一起吃饭,饭桌上他提到那套空房子现在有没有人住,傅为知说没有,”庄霖说:“老胡查过,他小舅子叫张盛昌,本地人,主业是开网约车。除了他,再也没人打听过房子的情况了,张盛昌可能之前有配过备用钥匙。” “他能肯定是张盛昌把钥匙给了别人吗?” “傅为知不太确定,但他说钥匙只给过小舅子。” 月拂频频朝后面张望,陆允叹道:“我知道了,你们继续跟进这条线。” 陆允挂了电话,看向后视镜问道:“月拂,往后看什么?” “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月拂一脸警惕,“左后方有俩黑色丰田,从我们离开小区不久就出现了,探头探脑的,又不超车。” 戚小虎往后视镜瞄了一眼,确实有。 陆允登时警惕起来,他们目前行驶在开阔地带,距离繁忙的城市主干道还有一段距离,“安全带扣好,大虎加速。” 四驱动力提速飙了出去,月拂转过身继续往后看,黑色丰田也加速跟上来,她果断拨通奚禾的电话,“我们被跟踪了。” “在哪?” 月拂转头往前照了一眼,“快进方湾隧道的了。” “我派人过去。” 方湾隧道是全省最长一条隧道,双向单行道,戚小虎在隧道内疾驰鸣笛,不敢松懈分毫,陆允看到对向车道驶过来一辆黑色摩托车,带黑色头盔的司机朝前挡风玻璃扔过来一个灭火器。 “小心!”月拂一声惊呼。 陆允和戚小虎紧急闪避,挡风玻璃被灭火器洞穿,碎裂边缘往下掉着玻璃渣,戚小虎骂道:“妈的,这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警察也敢算计。” 被玻璃割开的风,像刀子一样往里面灌,陆允把证物袋往后排一扔,风声太大她几乎是用吼的:“藏到座椅后面去。” 月拂捞起证物袋塞进大衣口袋,只能寄希望于奚禾的支援能快点。 挡风玻璃往里面掉玻璃碴,戚小虎没有减速继续前行,快到隧道中断时,隧道内爆出一声奇异的响动,左前轮胎爆了,加速情况下车子惯性往左侧车道偏离,刚好对侧车道过来一辆私家车,情急之下戚小虎猛打方向盘。 月拂在后排被甩得眼花缭乱,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车子停了下来。 “队长?”月拂被卡在座椅中间,废老劲要把自己拔出来,“小虎哥?” 前面两人被迅速弹出的安全气囊拍晕,月拂被卡在座椅中间,没有借力点,导致她出不来。 轰隆几道引擎声停下,月拂挣扎时,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月拂被暴力摔在地上,脑袋磕到地上的隆隆声响在脑子里,她睁开眼睛,眼前是四个漆黑的头盔人,还带着重影。 “东西在哪?” 她扶着隧道硌手的墙壁借力爬起来,“谁派你们来的?” 距离给奚禾打电话还不到十分钟,他们被拦截在隧道,陆允和戚小虎被困在车上,她当然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东西,她可以给出去。 给出去之后呢,他们敢拦车,能有恃无恐到这种地步,会不会干出更出格。 月拂不能赌。 另外一个头盔男搜完了车,对着同伙摇头。 为首的头盔男逼近,一把掐住月拂的脖子,“把东西交出来,给你们留条活路,说!东西藏哪了?” 脖子上的力道逐渐收紧,月拂双眼迅速布满红血丝,她奋力拍打头盔男结实的手臂,对方松手,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趁对方不查之际,拔下束头发的发簪,用当初束缚苏辉的招数,一手擒住头盔男的脖子,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尖锐的发钗,警告道:“别动,我能准确找到位置,扎透你的动脉。” 另外几人不敢上前,被束缚住的头盔男僵着脖子。 月拂用力把发簪尖端抵到对方皮肤上,“谁让你们来的?” 头盔男吃痛脖子后缩脚步后退,“老板,我们老板。” “老板是谁?” “没见过,我们接到命令让我们拦截你们把东西带回去,只要东西。” “你们能信?”月拂拉着人后退,至少先把这群人的注意力引开,另外三个人呈扇形围了上来。 被挟制的男人一个蓄力往后一退,月拂被巨力掼到墙上,奚禾教她格斗技巧,仅仅只是技巧,在力量和体型的绝对悬殊面前,她只能拖延时间,不能解决危机。 唯一的武器因为手臂被撞麻叮当掉在地上,被挟制的头盔男被动反主动,膝盖往她肚子上一顶,月拂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踉跄倒在地上。 “这妞脾气真硬。”刚才的男人一脚踩在月拂手背上。 月拂呛咳出一口血,捞起地上的发簪,迅速而有力的扎了下去。 响亮的惨叫声传到陆允耳朵里,她摸到一块玻璃,一点点划开安全气囊。 脑袋再次撞到石壁上,有那么一瞬,月拂感觉心脏和肺腑停了运转,钝痛从后背泛开,透过五脏六腑激荡着,她又猛的呛出一口血,再次倒在地上。 动手的头盔男踩着胜利者的步伐在月拂面前蹲下,打开头盔露出一双眼睛,他用匕首,一下下拍在月拂脸上,“看不出来小姑娘还挺犟,国家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用得着这么卖命吗?” 月拂把血淬他脸上,笑道:“你们一个月又有多少,良知和脸都不要了。” 头盔男带着手套抹开脸上的血点子,狭长的眼睛迸射出阴狠,“不怕死是吧。” 月拂肚子上又挨了一脚,她感觉骨头都碎了,嘶哑着气音笑说:“我死了你们永远别想知道东西在哪。” “给他们!”陆允从巨大的混沌中终于发出声音来。 月拂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望过去,陆允靠在座椅上,费力地扭动身体,大概是被卡住了,边挣扎边命令月拂:“把东西给他们。” “不给!” 月拂被头盔男从地上拖起来,抵在石壁上,“东西果然在你这了。” 大衣被脱了下来,本来就冷的隧道,月拂感知不到更冷,找寻无过后,他们把她困住搜身,月拂身上还有力气,一把抓住其中一个男人的头盔,硬生生扒了下来,失去头盔的男人用手臂挡脸,被月拂一下抡脑袋上,踉跄出几步。 “呸,一群鼠辈。”月拂有头盔做武器,几人一时靠近不得,她退到陆允面前,“还没到最后,队长你别放弃。” 陆允能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眼前的模糊久久不散,月拂只有一个轮廓,她在坚守,在抵抗,在拖延时间。 几人逼近,陆允抓起一块玻璃碎片,划拉开戚小虎的安全气囊,她的腿被压住了。让月拂一个人去面对危险,而自己在旁边无能为力,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 为什么要坐前面,她们以前一直坐在后面,自己要是不跟她怄气,就不会被困在变形的前座,眼睁睁看着月拂和他们缠斗。 陆允双目赤红,不顾疼痛使劲往外拔。 月拂手里的头盔被两人合力夺下,失去武器有如失去庇佑,被她摆了一道的头盔男吸取教训,用头盔重重砸向她的脑袋,距离太近,月拂实在避不开,被砸的眼冒金星。 头盔男没了耐心,“东西在哪?” 月拂被反压在冰凉的石壁上,对上陆允仓皇的眼睛。 ——不可以,队长,不可以在罪犯面前掉眼泪。 她倔强,不屈,对着陆允喊:“不给!” 陆允的眼泪大滴大滴滚下来,她用力腾动双腿,座椅被她奋力抵得几乎要变形。 月拂再次被打倒在地,她痉挛的后背起伏,喷出了一口血,凝成绝艳的色块铺在陆允的视线中,铺满。 “在后座,你们仔细找!”陆允没有月拂坚强的意志,她的意志在遇见月拂后,早已溃败不堪。 两个头盔男一*左一右在后排翻找,月拂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没多久他们在后排座椅的缝隙里找到塞进去的证物袋,里面是一部手机。 东西得手,刚才拿刀的头盔男,看向躺在地上月拂。 陆允看着他走向月拂,心急如焚,咔哒一声,座椅的卡扣终于失灵,陆允躺倒,双腿有了能腾动的空间,她迅速打开车门将头盔男撞倒。 只要陆允能动,她的战斗力足够支撑她坚持到支援,她挡在月拂身前,面对持刀歹徒临危不惧,愤怒在无形中成为铠甲。 披甲上阵的陆允,成功夺下匕首,一个飞踹把人踢远,扫堂腿,后旋踢,十字绞杀,头盔男撞倒了摩托,又咚的撞响在车上。 只要没有热武器,陆允的武力值能支撑她完成绝杀,想灭她的口,要有硬实力才行。 警笛声从远处而来,她们拖延许久增援终于到了。 陆允看着他们奔逃鼠窜,倒地上起不来的被同伙拖走,拖不走的躺在原地,引擎声渐远,确认危机解除,她才敢松下身上紧绷的肌肉。 她在月拂面前跪倒,心疼与悔恨和着泪,簌簌而下,“月拂” 月拂的眼睛掀开一条缝,是一只染血的手,她说:“你在流血。” “我没事。”陆允弯下腰,想抱又不敢抱,她不确定月拂伤到了哪,急忙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 眼泪一颗一颗往下坠,在月拂的视线里模糊成水晶,透亮,她艰难地开口,“好冷,抱我一下,好不好?” 陆允小心将她抱起,裹着衣服还是单薄得可怕,像一片握不住的风。 月拂听到越来越清晰的警笛声,靠在陆允怀里,听着有力的跳动,前所未有地感到安心。 “定位我的私人手机,蒋厉的手机扔到你脚底下了。”月拂说完呛出一口血,在怀里绷紧,像是吊着一口气。 “我让人找。”陆允的眼泪砸在脆弱不堪的脖颈处。 月拂让目光聚焦,望着她,“不要在罪犯面前掉眼泪。” “好。” 月拂想抬手帮陆允抚平眉心,奈何没力气,“队长,皱眉不好看。” 陆允眉心一松,又很快堆了起来,她做不到。 派出所的车和骑警到了,陆允对他们喊道:“叫救护车!” 月拂困顿地阖上眼,声音细若蚊蝇,“我想睡会。” 陆允一颗心被揪起,手臂僵硬颤抖抱着一滩融化的水,淅淅沥沥从缝隙流走,“小宝,要醒来,好吗?” 月拂没办法回答。 228 第228章 ◎是你教她的吗?◎ 庄霖一天天的腿都要跑断了,终于在手术室外见到了颓丧的领导,陆允的手被护士包扎好了,空荡荡搁在大腿上,衣服裤子上全是灰,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领子上还有没处理的血污,脖子上也沾了几点,干巴成小黑点。 “队长。” 陆允眼神一晃,仿佛强行被拉回人间,见到是庄霖,激活了身份认知一样,问他:“市局那边怎么样了?” “群骑摩托逃走的几个在交易地点被抓获,押送市局,黄支队亲自审问,被打趴下的还在接受治疗。”庄霖愤愤道:“敢对警察动手,胆子是真不小。” “我过来的时候,听市局同事说段法荣被逮捕了。”庄霖在旁边坐下,“我们现在没有直接指向的证据能证明段法荣犯法,是月拂查出来的?” “是左思思。”陆允说:“左思思摆了段法荣一道。” 庄霖啊了一声,显然脑子没弯过来。 “蒋厉的手机是左思思藏起来的,你想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陆允当时没有意识到手机能这么重要,只是让月拂收好,没想得到 不仅她们的调查撞一起,忌惮有力证据的嫌疑人和她们想一块去了,才铤而走险,势要把东西抢过去。 嗒,,,嗒,是戚小虎拄着拐过来,庄霖起身去扶,戚小虎左腿膝盖半月板被压裂,中度脑症荡,诶呦喂地在陆允旁边坐下,“我都能下地了,月拂怎么还没出来?” 要不是看在戚小虎刚受了伤,庄霖真想当场削他两下,“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懂不懂!” “懂,月拂运气挺好的,上次受伤,医生不就说她运气好,刀子差一点点就捅到脾脏了,”戚小虎昏着脑袋,“队长,你今天怎么没和月拂一起做后排。” 陆允没办法回答他,庄霖没眼看他,只说:“大虎,走,哥带你去拍个脑部CT。” “刚才拍了片了,大夫说我只是脑症荡。” 庄霖哪管这些,拖着半残的脑残伤患走了,戚小虎喊道:“队长,在群里报平安。” 陆允望着正在手术中的红色标识,要是坐在后排,她就不必坐在这里,月拂不用一个人涉险。 要是和月拂坐一起就好了,要是让奚禾把手机带回去就好了。 时间到了傍晚,奚禾终于忙出了一点空闲,她还是一身漆黑,带着口罩,后面跟着两个处于戒备的高大男人。 旁边座位一沉,“医生还没出来吗?” 陆允木然,“没有。” “你不用自责。”奚禾安慰她,“我们谁也没法能料到突发状况,月拂会没事的。” “没有手机会怎样?”陆允对着空气,没看奚禾一眼。 奚禾回答她:“大概率是直接证据缺失。” 陆允沉默,几秒后,她说:“是你教她的吗?” 奚禾不解地看向她。 “把破案看得比什么都重,健康不要,命也可以不要。” 奚禾的眼神也望向手术室外鲜红的灯,她没教过,但是月拂会学习,她是一块善于学习的海绵,她习得所有优秀品质,道德规训得了她,责任能支撑着她。 “我没教。”奚禾叹道:“但多少有被我影响。” “她能在一众学生中脱颖而出,是一颗很好的苗子,我培养她,是相信有一天以她的能力,会成为被人仰望的存在。” 陆允冷笑,“她如今被我仰望,你满意了吗?” 奚禾不满意,陆允一个人的瞻仰还不够,还不够高,月拂要优秀到成为偶像,成为指引的象征,只有这样她们站在一起才是旗鼓相当。 月拂的手术一直进行到晚上七点,肝脏破裂大血管损伤,医生不得不切除部分肝叶,术中的大出血可谓是险象环生,另外肋骨裂了三根,脑部CT显示后脑右颞部有淤血,身上还有大量软组织挫伤,从手术室出来直接被送进ICU观察。 陆允只看到氧气面罩下苍白毫无血色的脸,连触碰也不敢。 ICU病房门被关上,她们再次被阻隔。陆允悬着的心始终降不下,她摸索出手机,给月照打电话。 月拂在方陵没有亲人,陆允还有调查在身上,况且况且月拂不会让她留下来照顾,在不知不觉中自己被月拂推远。 月照在电话那边没问具体怎么伤的,只问严不严重,陆允陈述完情况,手机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冷淡到冰凉的语气说:“我知道了,今晚我过去,你把具体病房号告诉我,其它的我来安排。” 陆允挂断电话,她挪了下腿,右小腿疼得差点让她跪下,从手术外到ICU病房这段路并没发现哪里不适,这一动钻心的疼闪电一样鞭笞着她的神经,她扶着墙蹲下,疼得直冒冷汗。 “骨裂,打石膏吧。”医生给她看了片子,右小腿胫骨中断裂了个口子,不知道是在车上压的,还是打架打的,反正不重要了。 周大夫调侃说:“陆队,你们这高危工种,让我的工作量陡增啊。” 戚小虎腿上的石膏也是周大夫的手比,陪诊的庄霖看领导没打算和大夫寒暄,讨好型人格的他讪讪道:“周医生还是一贯的幽默哈。” 戚小虎坐在后面,靠着他的拐,“大夫,我肯定比队长先拆石膏吧。” 周大夫又开始准备裹石膏,“你?算了吧。你俩一个裂左膝,一个裂右脚,两个凑不出一副好腿的,老老实实打石膏听医嘱,别作死。” 提到听医嘱,周大夫想起那个不听医嘱自己剥石膏的患者,“诶,陆队,你上次带来的小姑娘,手好透了吧?” “她在楼上ICU。”陆允面无表情回答。 诊室陷入窒息的安静,然后听见周大夫无奈的哀叹。 陆允都没叹气,月拂不让她叹气,说叹气会把好运叹走。 剩下一条好腿的戚小虎留守医院,陆允撑着拐和庄霖一并回到市局。 她刚进办公室,里面几人呜啦啦凑过来,姚睿率先问:“队长,月拂没事了吧?” “手术成功,现在ICU观察。”陆允往会议桌边挪。 管博帮她拉开椅子,“那谁去医院照顾她,她在方陵也没个亲人。” “她姐姐会从京州过来。”陆允还未落座,“左思思审的怎么样?” 胡咏为难道:“左思思的审讯没让我们参加。” “谢副支和省厅过来的人在审。”管博不忿道:“他们连摄像头都不让开,用自己带过来的记录仪。” 陆允转是要走,“我去旁听。” 姚睿说:“旁听也不让。” 陆允当没听见,对他们说:“继续推进手上的调查,我过去一趟。” 左思思的审讯还在继续,不过陆允被拦在了门外,她相当不客气用拐敲门,开门的是文朔,看到是陆允,退了半步,示意她进来。 审讯左思思的是谢尧和另一个没见过的年轻人,看左思思的样子,大概是招了,她问文朔:“手机里面有什么?” 文朔:“蒋厉和其他人的交易过程,还有他和段有荣合作的录音音频。” 陆允确实低估了左思思,这个女人在接触到蒋厉之后,了解到他挣钱的手段,迅速委身与他,成为蒋厉的枕边人和同伙,左思思骨子天生的喜欢挑战,他和蒋厉两人合作,如鱼得水般默契,也是因为她的加入,蒋厉组织代孕的规模才日渐庞大,怎么从卜晨先的手里捞到钱是她的主意,连客户能给代孕妈妈选不同等级的居住环境也是她想出来的点子。 用她的话来说,她喜欢看着别人被束上道德高地下不来台,因为她舍弃了道德,她将人性玩弄与鼓掌,段法荣也不例外。 她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她主动联系了段法荣,并告诉他蒋厉手里有他们合作的录音证据,她主动寻求合作,动机简单到不能更简单,她要以后的富贵荣华,森远医疗可以供养她一辈子,比起一个不稳定的蒋厉,段法荣是更可靠的选择,男人会遇见更好的而变心,但不安是永恒的。 左思思确实深谙人性的缺点,按他们的计划,她杀死蒋厉,把蒋厉的手机交给段法荣,以过失杀人自首,等到她出狱,段法荣自然会给她想要的,但左思思不信段法荣,她有自己的想法,于是留下了筹码。 蒋厉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为她联系张鑫他们绑架王丽丽,她手段高明在能操控人心,哪怕是错漏百出的证词,经不起复核的案发现场,也在她的意料之内。 她主动投案是为了向段法荣表忠心,留下手机是给自己设置的保险。当她最后的筹码落在警方手中,段法荣又成为她减轻处罚的借口。 段法荣没有完全相信左思思,又忌惮蒋厉手里的证据,到头来被左思思设计,功亏一篑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黄逸斌从审讯室出来,“段法荣敲得不能再死了,他联系这伙人的通话记录还在手机上,逮捕及时,手机没来得及藏。” 陆允沉默听着。 黄支队看了眼拄着的拐,问道:“月拂怎样了?” “在ICU。” “不是被借调了,怎么和你一辆车?” “月拂找到了左思思藏起来的手机。” 黄逸斌沉吟片刻,“吴副局在和省厅来的同事们商讨这案子的移交流程,一大队一共也没几个人,一下伤了三个” “黄支!”陆允拄着拐的手骤然收紧,“这案子我们查到现在,物证人证都在,犯罪嫌疑人也落网了,省厅来捡现成?” “段法荣毕竟是他们拷的,而且不仅仅是你在查,省厅也跟了很久,”黄逸斌知道陆允心里不痛快,“吴副局肯定会为你争取,该是你们一大队的功劳肯定少不了。” “而且,段法荣在方陵的调查一时半刻结束不了,省厅的人会在市局留一段时间,你们之间相互配合。”黄逸斌拍了拍下属肩膀,让她莫要着急。 陆允急倒不急,只感到不值,她今年调查的两个大案子都有X小组的影子,很难说不是月拂带过来的,可问题是月拂早脱离了原来部门,还能沾上,实在不好说不是巧合。 她深一脚浅一脚到办公室时,谢尧带着人在等她,“陆队,这几位是省体过来协助调查段法荣案件的同事,这几天他们会在这办公。” 一大队其他人脸色也不太好看,陆允没办法,服从安排是工作职责,“你们随便找位置坐吧。” 谢尧正要喧宾夺主让人选位置,陆允冷着脸说:“月拂的位置不行,她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动她东西。” 229 第229章 ◎我会劝她转岗◎ “月拂是想把案子交给咱的,关键性证据带上了,谁能想到段法荣搞这一出。”庄霖送陆允去医院,案子要移交省厅,他也一肚子苦水,“要不是月拂拼命保下证据,他们未必能把段法荣敲死,现在倒好,给他人做嫁衣。” 陆允安坐副驾,听着下属的抱怨,没说话。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戚小虎一米八几的大汉,早被月照骂得抬不起头来,吊着一只脚杵在气极的富婆面前,眼见救星来了,冲着他们就是嗷一嗓子,“队长,庄副,你们来啦!” 月照踩着高跟鞋,黑色羊绒收腰大衣,气场陡高两米,看架势这姐气得真是不轻。 陆允对戚小虎说:“你怎么还没回病房。” 戚小虎看看领导,再小心望向气头上的姐,心道:我倒是想走啊! 庄霖两步过去,“走走走,哥扶你回去。” 两个大男人溜走,陆允来到月照面前,“是我没看顾好月拂。” 月照刚才骂爽了,现下气消大半,又是一个拄着拐的,她哼道:“你看不住她的,没人能看住她。” 陆允无言。 月照的脾气一下又上来了,会撒娇求和好的妹妹躺在ICU是个说不了话的蒙葫芦,外面拄着拐的还是个蒙葫芦,“月拂当刑警还不到半年就受怎么严重的伤,她这么点体重能禁得起几次手术?” 陆允不敢告诉她,不止一次了,受伤住院是第二次。 “她在之前的部门,忙是忙了点,可从来没受伤住过院。”月照不是想批评陆允,她只想让陆允知道,这份工作不适合月拂,她了解自己妹妹,月拂没有那么在乎自己的命。 陆允当然听得懂月照的用意,月拂当刑警本来就被家里人反对,月照要生气也能理解,妹妹只有一个,再折腾下去,焦虑的就该是她家里人。 “等月拂醒了,我会劝她转岗。”陆允半边身体靠着墙,肩膀冷透了,“她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适合再干刑警了。” 月照表情一松,“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她小时候在柳盈那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回到我们身边,迟来的补偿永远弥补不了受到的伤害,她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奶奶走了,哪里还有家。我原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又是一个单位的,有你看着她,以为你能管得住她,以为她会考虑你的存在,把自己看得重一些。谁想到眼皮子底下” “我们分手了。”陆允说:“一周前。” 月照一脸不可置信,半晌说不出话。 “奶奶去世后,月拂病了一段时间,她不让我告诉你,医生让她住院,她没去,我劝不动她。”陆允吸了一口气到肺里,是苦的,“她要回来上班,我没同意,然后我提了分手,月拂就走了。” “你提出来的?” “她把工作看得比感情重要,我只能成全她。” 月照无言以对,年底她很忙,在方陵留了太长时间,京州一堆的事情要她处理,没时间去关注月拂,况且有陆允在,她很放心。 “好好好,什么都不告诉我。”月照气结,反倒更冷静了,“你们既然分手了,转岗就让月拂回京州吧,方陵实在没什么好留的。” 陆允哽了下,“我会的。”—— 有月照在,陆允不用担心月拂在医院的情况,论经济实力和身份,自己这领导实在排不上号,她没再去医院,全身心投入和省厅的案件调查。 奚禾出现在市局是省厅明面介入调查的第二天,她没戴口罩,谢尧对她的到来也没做介绍,认识的不说,不认识的也不问。 庄霖跟的另外一条线也有了结果,成为段法荣诸多罪名的其中一条,包庇窝藏通缉犯。傅为知的房子确实是被他小舅子偷偷租给了别人,而这个人刚好在段法荣手底下工作,都不需要进审讯室,对方在回来的警车上就交代个干净。 段法荣即为蒋厉提供庇佑之所,又在左思思主动联系后选择合作,让她动手解决掉蒋厉,不难猜出在蒋厉躲藏之前,段法荣并不知道他手里有关键证据,至于这个证据是谁让他录下来的,反正左思思说不是她。 月拂拼命要保住的手机非常重要,里面不仅有蒋厉和段法荣见面时的录音录像,还有段法荣选妃一样挑选年轻女孩的场景。 这位传闻中深情款款不抛弃糟糠之妻,没有私生子绯闻,草根崛起的成功富商,一切美好品格包装的典范男人,落网后,四面八方的负面消息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不论真假,反正是声明狼藉了。 最惨的还是以他为瞻的森远医疗,股价骤跌,几个高管在段法荣被带走的第一天疯狂抛售股票期权,合作商听到风声后知后觉开始解约,段超临危受命在社交媒体发言,相信司法会给他爹一个公正。 “还公正!”戚小虎吃瓜吃得正高兴,“公正会把段法荣送进监牢,还指望公正呢,我看大公子是没来得及跑吧。” 过来蹭饭的庄霖对他说:“大虎,别让你妈给炖猪蹄了吧,以形补形,你都要补成猪了。” 戚小虎手里端着亲妈切好的瓜,“我胖了?” “何止胖,快成猪,出院你估计都套不上裤子。”庄霖开玩笑说:“阿姨手艺这么好,把你的饭给月拂吃,她肯定能长几两肉回来。” “月拂现在还不能吃东西,”戚小虎放下瓜盒,“我上午去看她,医生说她估计还会嗜睡一段时间,而且,她姐看可紧了,我才进去不到一分钟,护工阿姨就给我扫出来了。” 月拂是上午从ICU推出来的,月照请好的高级护工等这位金主妹妹出来等了好几天,陆允听闻消息趁中午的时间过来,她才站定没一会,尽责任的护工开始赶人。 刚好乌黛来了,她笑着解释:“阿姨,这位警官过来不用急着赶人。” 陆允问乌黛:“月照呢?” “京州有个很重要的会议,昨晚飞回去的,下午估计会飞回来。”乌黛心疼地看了眼病床上昏睡不醒的人,“小可怜,好不容易从里面出来,等她姐过来,少不了一顿骂。” 陆允也不是过来批评人的,她只是想看一眼,没料到人从ICU脱离危险出来,还会继续昏睡。没有多留的理由,她在病床前站着。颧骨上刮擦出来的伤痕结了痂,周围是淡黄色的淤青,双眼紧闭,无知无觉,像是会永远睡不醒,陆允拆了绷带的左手停留月拂手背一厘米的位置,她不敢碰,手背上一片青紫。 她想念月拂那双黑珍珠眼睛,开心的时候会变得成弯弯的形状,掐一下脸会不高兴瞪人。陆允把目光化为标尺,记下月拂的轮廓,拓进血肉,深埋心底。 回到市局,奚禾带着人在办公室忙碌,会议桌上堆满文件,充电线乱七八糟扭在文件堆里,省厅同事来了之后陆允他们被迫从忙碌中解放。每天只要参与并回答他们的调查讨论就行,文朔倒是再也没出现过了,奚禾代替了他的位置,谢尧都得听她的。 陆允旁听过奚禾对段法荣的审讯,收放有度滴水不漏的审讯技巧,不难看出她很用心教过月拂,或者说她对月拂承载厚望,比较之下自己能教给月拂的有什么? 奚禾趁着休息的功夫,敲开了陆允办公室的门。她端着两杯咖啡落座,“月拂醒了?” “还没有。”陆允没有道谢,只是看着纸杯里冒着热乎气的咖啡微微荡漾,“医生说目前没有危险,大手术的恢复还需要点时间。” “段法荣的调查差不多快接近尾声,他和吴穹父亲早年合作将人藏入货箱,非法偷渡出境,到近些年和蒙黑的合作,可以说给他们创造商业启动资金的全是被无辜诓骗的普通人。” 奚禾晃着咖啡,小动作月拂也有。 “本来在晏城的调查有吴穹的证词还不够,他接收公司业务太晚,证据链够不完整,要不是段有娣贪心不足,我们未必能通过她查到蒋厉身上。”奚禾轻抿一口热咖啡,“等盘清楚他们的资金往来,我们就要回去了。” 陆允不咸不淡地说:“恭喜。” 奚禾放下杯子,“陆队,我们不是来抢功的,我当时同意月拂把手机带回来让左思思解锁,就表明了我的态度,这案子能破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我知道,你们的调查比一大队要早。”陆允的语气比凉白开还淡,“我只有一个问题,月拂进入方陵市局,是否是你刻意引导的结果?” 奚禾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眉毛迅速敛平顺,“是,我确实有在暗地里通过别人引导月拂来方陵,我相信以她的能力,发现方陵不正常的失踪人数只是早晚问题。” “非月拂不可吗?”陆允追问。 “从计划开始月拂就离不开,我了解她,她是会追着答案问到底的人,我想你也见识过了。她是有能的人,有能力就该往上走,要往上走就必须要有让人闭嘴的本事在身上。” 陆允听着荒唐,“你确定月拂想要往上走?” 奚禾确定又不敢确定,能力越强,责任越大,位置越高权利越大,月拂的初衷无外乎帮助更多的人,要帮助更多的人,就要在能够看得足够远的位置。 “月拂不适合留在方陵,”奚禾直视陆允的眼睛,“希望你不要束缚她。飞鸟长出翅膀是为了去更远的远方。” 半杯咖啡凉透了,陆允一口没喝,想起上次给月拂的感冒冲剂额,也是没喝。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这周日就该大结局啦,可能会有点虐虐的,放心甜甜的番外会补上[菜狗] 230 第230章 ◎月拂,我祝你前程似锦◎ 又经过一周的调查,以段法荣为首的犯罪人员被彻底厘清,其中还包括早已身退为他们行方便之门的某些重要人员,由奚禾牵头展开清算工作。 在递交给公安部的参与调查人员名单上,一大队全体成员悉数在列。 案子结束的并不爽快,犯罪嫌疑人供述的受害人数量庞大时间跨度长,好些下落不明无从考证,段法荣所说自愿非法离境的人中有多少是自愿的没人能证明,段超为了救亲爹,想要联系受害人,碍于警方对受害人的保护措施,段超拿不到谅解书。 其实三年前X小组的行动并没有查到段法荣身上,蒋厉被策反成线人在暗地里得到了他的授意。 段法荣很聪明,他三次的试探成功在警方内部埋下怀疑的种子,第三次拦截的空车,是蒋厉故意给的假情报,奚禾有所察觉,所以她主动入瓮,将计就计,以此来让公安部对小组展开全面核查。 再此之后,奚禾出国,月拂回去读书,调查从明处转到了暗处。段法荣警告手底下的人,海外业务停止,能散的人都散了,不能散的人被安排在眼皮子底下,蒋厉的身份被作废,段法荣计划安排他出国,可蒋厉见过钱来得快的路子,段法荣给的钱总有花光的一天。 于是,蒋厉重操旧业,和段有娣私底下合作组织非法代孕,另外又通过吴穹认识了张鑫,只要是合适的买卖,他们之间就能打成合作。蒙黑几乎是蒋厉犯罪道路上的领路人,作为早先通过人口买卖见过财富的人贩子,没有金盆洗手一说,习惯挣快钱的人只会嫌钱来得不够看块。 蒙黑瞅准了蒋厉长相还行,花点小钱养活了没爹没妈的蒋厉,稍微一培养就学会了哄女人开心,十几岁的时候蒋厉就骗村上的女孩子,为了防止女孩父母找上门来,蒙黑还给他们在外面租小房子,孩子一出生,转手就给卖了。 怀胎十月,给点医药费再哄一哄就能把女孩打发,成本低廉回报可观,他们如法炮制,蒋厉把日子过得跟正经上班似的,还周期性换城市,最长不会在一个城市停留超过一年半。林林总总算下来,他们这些年卖了几十个孩子。蒋厉后来打算调整他挣钱的模式,他忙不过来,风险也高,才有了准备拉童翔入伙的决定,奈何童翔不老实,得知他沾上毒果断舍弃。父子俩经过商量拉上了段有娣,组织起了代孕。 “别人是一子难求,蒙黑收养个种马儿子,还真是一本万利。”戚小虎打着石膏的腿翘老高,省厅的人撤了,办公室满是自由的空气,“咱啥时候聚餐啊。” “就惦记着吃,住院猪蹄还没吃够?”管博对这位拔高队伍平均体重的队友颇有微词。 “我又没说要吃猪蹄,咱去吃点别的。”戚小虎把腿放下,“我看到贺老板饭店开始营业了,咱带上月拂去刷脸呗。” 庄霖给他浇冷水,“拉倒吧,队长可不舍得把月拂从医院请出来。” 姚睿说:“队长自己都不去,连我们探病也不让,还是别去打扰月拂养病了。” 正说着,陆允拄着拐进来了,寒着脸,“受害人统计完了吗?” 众人纷纷在电脑面前正襟危坐。 这位拄着拐的劳模,医院一天没住,从立案之初将近两个月一天没休,按说调查收尾也该松一松,可她对外宣称在忙,月照几次让她过去都说没时间再看吧。 催到后面,月照从她的聊天列表渐渐划到看不见的位置。 “队长,你要出去?”庄霖站起身来。 “嗯,我去趟医院。”陆允不想再拖了。 “我开车送你。” “我打车就行。” 出租车停在市一院门口,陆允进去还没到住院部大门,又出来去花店买花。她知道今天送花不合适,但想想自己也没什么能给月拂。花店老板还记得她,设计了一束粉白调的花束。 “洗澡!洗什么澡,”尖利的声音从病房里杀出来,带着腾腾的怒意,“前天你让阿姨帮你洗头,烧了两天,今天还要洗澡,存心要折磨自己是吧!” 月照穿着西装趿拉拖鞋在病床前气得走来走去,“我看你是不想好了,住院上瘾是吧!明天我就把你换到四人间,让你哭都不敢哭。” 陆允敲了敲门,月照往门口看去,松了口气,“陆队是忙好了?” “忙得差不多了。”陆允进来,把花束摆在月拂旁边。 月拂看她一手拄着拐,一手捧着花,关心道:“腿受伤怎么没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你半条命都赔进去了。”月照转身收拾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简陋的办公环境,她是一天也待不了了,“你们先聊,结束了告诉我一声。” 月照把门关上,月拂拽着陆允的衣角让她坐下。 “疼吗?”月拂问她。 “不应该我问你吗?”陆允的心口塞了一大团湿棉花,坠得生疼。 “不疼,我快好了。”月拂靠在枕头上指了指旁边的水果,“想吃橙子。” 清新的柑橘香在室内荡漾开,月拂看着陆允心事重重的样子,说:“奚禾来看过我了。” 陆允垂着眼帘剥橙子,“她告诉你什么了?” “说了案子调查的进展,她还说你们和省厅同事配合的很好,段法荣和吴氏钢铁以前的合作也被挖出来了,她说你很大概率会升职。”月拂能看到空气里橙子皮迸在空气中的汁水,喷到手背上,她抬手闻了闻,很香,很喜欢。 不多时橙子剥好了,月拂拿起一长条的橙子皮放到鼻子前轻轻嗅着,橙子一瓣一瓣被分开。 陆允把分好的橙子送到月拂嘴边,见她不动,“不吃?” “你要升职,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月拂把果肉接过来,还是不吃。 “你想让我高兴吗?”陆允把剩下的橙子放进盘子里。 “等我出院,借调也结束了。”月拂问:“你不高兴吗?” “以什么身份高兴?”陆允波澜不动地问道:“是领导,还是被你抛下的前女友?” “我没有抛下你。”月拂轻轻捏着脆弱不堪的果肉。 “在我看来是,你为了查案,可以无视健康,可以把我抛下。”陆允沉着一颗发酸发烫的心脏,说:“月拂,我没办法被你放弃第二次。” 月拂眼底积蓄透明的水雾,陆允生生别开目光,“你还是回之前的部门吧,月拂,你不适合当刑警,一大队也不适合你。” 说完准备离开,月拂拉住她的袖子一角,哽咽着问:“你说的是真心话?” “是。” “看着我的眼睛回答。” 陆允转过来,凝视月拂的眼睛,被里面细碎的光绞成千千万万破碎的狼狈的残影,“真心话,一大队不需要你。” 滚滚而下的眼泪,陨石一样砸下来,撞出巨大坑洞,毁天灭地的*死亡气息往周围蔓延,陆允的呼吸像是塞满了灰尘,快要喘不过气。 月拂松开指尖的一点面料。 陆允像是得到特赦的囚犯,空气一下涌进肺腑,“你好好养伤,我走了。” 月拂望着陆允离开的背影,一直望到再也看不见。她把护工阿姨喊了过来,“阿姨,我要洗澡。” 陆允出去一小时不到,迅速把自己关进办公室,工作,工作,要投入工作。她打开工作邮箱,还没开始阅览,朦胧的泪眼在脑海盘旋,只是让月拂回去而已,她的理智就奔溃的不像样子。 月拂会有更好的以后,会有更好的待遇,幸运的话,自己能在某篇公开报道中看见她的名字和身影,月拂要在更安全给优秀的环境,不应该在一线涉险,她的身体禁不起第二次大手术。 时间在溃败和慌乱麻木中流走。当月拂出现在门口,陆允甚至以为是幻觉。 直到庄霖把门关上,她们两人四目相对,“胡闹!医生让你出院了吗?你姐看不住你是吧!” 月拂鼓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你为什么说我不适合当刑警?” “你有什么理由认为我当不了刑警?”月拂质问她。 月拂里面穿着医院病号服,长款外套松松垮垮套在身上,脚上是纯棉薄袜,踩着凉拖鞋就来了。今天外面温度趋近零下,一个还没康复的伤患这幅打扮从医院出来,陆允也顾不上回答月拂的问题,拿起手机要给月照打的电话。 手机被按住,手背触碰的位置,冰块一样冻人。 月拂不依不饶,“回答我的问题,你凭什么认为我不适合当刑警?一大队怎么就不需要我了?” 陆允凝视她倔强的眼睛,“我从来没有质疑你的能力,月拂,不管你去哪个单位,都比刑警合适。你不懂得保护自己,这条命还能被折腾几次?” “一大队是讲究纪律,要服从命令的部门。”陆允说:“从你入职以来,出格行为要我数给你听吗?我当时让你把手机给他们,为什么不给,为什么一定要和实力悬殊的对手纠缠,要是没有支援,为了一部手机,要把命搭上?” 月拂反驳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做无谓的抵抗,我通知了奚禾,增援会过来。” 陆允大声道:“要是晚一点呢?要是我没有及时脱困,你要我怎么办,看着你活生生死在我眼前!” 月拂低下头敛住目光,扶着椅背,“我处理的够好了,我们都活下来了,不是吗?事实证明我没有失策,不是吗?” 望着她低垂下来的睫毛,像示好,陆允坚决捍卫自己的底线,“你少了四分之一的肝脏,手术过程输了三袋血浆。我们是活下来了,可你不在乎自己,你这样的人留在一线只会是隐患。一线不需要满腔孤勇的人当刑警。” 月拂握着椅背的手,不受控的发着抖,抬头看着陆允,“无论如何你都不会让我回来是吗?” “对,我有权利拒绝你回一大队。”陆允望着她眼底的自己,像个无情的审判者,“月拂,我祝你前程似锦。” “好。”月拂落寞转身,“队长,谢谢你的前程似锦。” 月拂没力气,门把手压了两次才打开,陆允不敢送她,看着门缝外一点点坍塌狭窄的衣角。一天内她推开了月拂两次。 月拂在外间,队友们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厚重浓雾,整个世界在晃,在下坠,陆允不要她,陆允放弃她了。她往前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没有地方着力,如同一片汪洋般的沼泽,吞噬她的呼吸,视觉,夜幕像海水一样拢了上来。 【作者有话说】 小甜饼倒计时,下周有糖吃[菜狗] 第231章【大结局】 231 第231章 ◎大结局◎ 那天之后一大队队员们再也没见到月拂,陆允倒是每天去医院,在门外看上一眼。月拂伤口感染,高烧不退,一连几天昏迷不醒。月照要赶回去开会就让乌黛过来陪床。 这天早上,陆允来得很早,乌黛刚起,接了个工作电话,拜托她看顾一会。 陆允坐在病床旁边,把手塞进月拂手心,热热的,软软的,让人想流眼泪。 病房外来往脚步声踢踏,病房内月拂沉重呼吸声如铰链慢慢在陆允脖子上束紧。这几天日子过得极快又极慢,时间快慢之间,陆允总也忘不了月拂在昏迷之前的眼神,那是一双失去焦距的眼睛,茫然无措,世界仿佛被她剥离,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眼睛忽然聚焦看向自己,望穿空荡荡呼啸的胸膛。 月拂身体在高烧,陆允心里也在烧着,烧穿一个巨大的洞,两只滚烫的手握在一起,不留缝隙,陆允不舍得放。 手背上的手指微微一动,陆允连忙把手收回来,理智的驱使她该离开,身体偏偏动不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凝聚在浓黑微颤的睫毛上。 月拂拢住空荡荡的手心,刚才明明还在,她努力睁开眼想要确认是梦,是幻觉。 幻觉说话了,“要喝水吗?” 像是幻听,隔着一层朦胧的玻璃,又像是被风扬向天际的羽毛,飘飘荡荡落不下来,飞不上去。 月拂喉咙一动,旋即开始咳嗽,全身肌肉抽动,没愈合的骨裂,没长好的伤口,疼痛如海啸席卷,她急着想要去抓住点什么,只有空气和一道眼前掠过的残影。 陆允跑去外面叫医生。 月拂疼得浑身冒汗,她说不出话,用不了力,一圈白大褂在眼前飘荡,好晕,她抬起手想要抓住飘荡的源头,输液的左手抓到白大褂衣襟的一颗扣子。 “贺祯。”月拂嗓子嘶哑着。 陆允站在旁边咽下喉咙处的哽咽。 负责查房的医生护士认识贺祯,还没开启繁忙的一天,倒是先红了眼。 普内科柳医生躬下腰,用手指温柔地梳着月拂的头发,“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好疼”不待医生问她哪疼,月拂的手无力垂落,再度陷入昏迷。 陆允还是没和月拂说上话。 月照和京州的医生线上交流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让月拂转院。医疗专机转了两趟,月拂顺利在京州入院接受治疗。 陆允每隔两天向月照打听康复情况,半月后她收到月拂在护工搀扶下复健的照片,人瘦了一大圈。照片里她扶着医院走廊的扶手,艰难地挪移,宽大病号服外面是一件长款厚呢外套,几乎要把人压塌。 此后陆允专心投入工作,专案调查的收尾工作是联系其他地区核实受害人的情况,陆允要么是在和当地部门沟通,要么在外面跑外勤。 危机解除后,陆允去酒店退房,拎着大包小包把家人从酒店接出来,丁瑛问她:“你车呢?” 陆允那辆车车头几乎报废,修车比买车贵,好在买车时没有吝啬保险,“坏了,最近打算换辆新的。” 丁瑛只当自己没看出女儿走路时极力掩饰的不自然,“回家吗一起吃个晚饭?” “好。”自己还有个家可以回,陆允相信月拂在京州得到的照顾要比方陵周到万分,回家的路上,除了宋航和陆欢叽喳不停,陆允沉默在前排,因为月拂的缘故,一家人终于能和平共处,是陆允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家庭相处状态。 “什么时候带月拂回家吃个饭?”丁瑛还是不太习惯直接叫女儿的名字。 想什么来什么,陆允只好说:“月拂回京州养伤去了,吃饭的事再说吧。” “养伤?受伤了?”陆欢关心道:“严不严重?” “挺严重的,在医院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转到京州大医院才好转。”陆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掩饰她和月拂分手的事实,可能是不太习惯家里人的关心,“所以吃饭的事不用着急。” 丁瑛陆欢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京州月照家里。 “这是炖了一下午的西洋参鸡汤,小拂多喝点。”秦柔盛了满满一碗带着药香的鸡汤放在病号面前。 月拂出院一周,从外表看与常人无异,到底是开了刀,脏器受损,一天二十四小时她要睡十几个小时,剩下时间是被强行叫醒,起来吃饭吃药。 桃子对生病的概念仅限头疼脑热,以为一两天就好了,小姨病得长了一些,她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扔书包噔噔噔去楼上找小姨,把小姨从被窝里拉出来,要陪着写作业,看动画,吃完饭一起做游戏,在小姨脸上手上画红色小花。 凉丝丝的彩笔画在手背,痒痒的,桃子努力把花瓣画圆,“小姨,你哪天能来接我放学?” 这是小桃子这周第二次问了,月拂弹了下她的小辫子,“你很想让我去吗?” 两个扎着彩色皮筋的小辫点了点,“我说我有个很漂亮的警察小姨,同学都不信我,不对,阿雅信我。” “桃子,少管别人信不信,”月照出现在她俩身后,“小姨最近一顿时间要静养,不要提你无理的要求。” 桃子一瘪嘴,小小一个,小小的不高兴。 月照一走开,月拂把桃子的小辫子拆开,悄悄说:“明天小姨去接你,记得要穿上你最喜欢的小皮鞋。” 桃子眼睛一弯,笑得甜滋滋,抱着月拂的胳膊,“小姨,我好爱你,会爱你一万年还要多,多得多的多。” 月拂回京州去哪都有月照安排的司机车接车送,从温暖的室内出来,才能体会到北方冬天室外的冷。 “小姨~”长长一声呼唤,雀跃翻飞过来,桃子背着书包使劲朝她招手。 月拂看到她和同学说了些什么,然后拉着另外一个小女孩从校园出来,“小姨,这是我最好的朋友,阿雅。” “小阿姨好。”怯生生的小姑娘被桃子牵着。 “你好啊,阿雅小朋友。” 月拂牵起两个小朋友上车回家,临上车前,桃子朝对面的男同学扮了个鬼脸。 桃子上学放学有专车接送,阿雅刚好顺路,阿雅妈妈和月照是朋友,一个是送两个一起也是送。 阿雅被家人接走后,月拂问桃子:“学校有同学欺负你吗?” “没有,他们不敢的。”桃子吸溜小姨给的果冻,“上次王梓轩抢了阿雅的橡皮,我抢回来的时候把他鼻子搞出血,他们笑我是女巨人。” “切,巨人多好,巨人力大无穷,小矮人要爬好久才能有巨人高。我才不在乎小矮子说什么。” 月拂笑着捏了下桃子的丸子头,“人小鬼大。” “小姨,我长大了会保护你,没人敢欺负你。”桃子吃过蜜桃果冻的嘴抹了蜜一样。 “没人欺负小姨。”月拂把桃子抱在臂弯里。 桃子童言无忌,闪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为什么不高兴呢?阿雅之前挨欺负就不高兴,我保护她,她就很高兴。” 月拂望向车外,也知道该看什么,“小姨没有不高兴。” 出了这一次门,月拂当天发起了烧,家庭医生过来给她挂水,亲人悉数退了出去,桃子依依不舍,留下最喜欢的水母小夜灯,跟着妈妈出去。 她安静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着,就像她不知道接下来做什么一样。 调令陆允早看到了吧。按照她的意愿,自己主动调离一大队。 陆允没再联系过她,就像她们从来不认识一样,月拂甚至不敢去试,两人是否还是好友关系。队友们倒是给她发过问候身体恢复情况的消息,庄霖让她在侦察局好好干,一大队全体以她为荣。 奚禾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她身体康复过去报道,月拂什么也没说,像回到以前,她默默接受奚禾的安排,但有些还是变了。她不再期待后面会面临的挑战,开始害怕和奚禾共处的场合。 她努力用正常的生活作息填满自己,三餐按时,每天争取给桃子讲个睡前小故事。月拂在表演成为一个大家眼中的正常人。 味觉康复治疗两天一次,现在她能尝出冰淇淋的甜,药丸的苦,她想告诉某人,月拂有在变好,真的有在变好 一天天等,一天天落空,一天天地想。 陆允把想念埋得很深,埋在繁忙的工作下,埋在疲倦的身体里。只有她一个人回到公寓,回到她们曾经短暂相处过的家,她把浓重的思念释放在小小的房间里,枕着记忆入睡。 有个女孩在夏季闯进自己的人生,摇曳的辫子,温软的话语,在肌肤留下的温凉,记忆如同符文般篆刻在筋骨上,闪着奇异的光,一到晚上在眼前播放。 “月拂,”陆允在黑暗中呼唤,她不祈求能得到回应,只想发出点声音,不至于在回忆中溺死,“你最近好吗?” 呜咽在黑暗中压抑,她们本可以不用走到这一步,“我好想你,每天每天” 无人回应,遥遥在千里之外,陪伴她们的,只有各自的手机。 又过去一周,陆允出完外勤现场,一起因为职务侵占引发的凶案,凶手当场被抓获,除了现场过于血腥,案子本身不复杂。尸检报告确认具体死因,安抚好受害人家属,预计一周,这案子就能结。 “小陆。”苏旻眼尖逮住了她,“黄支找你。” “知道了。” 苏旻看她反应淡淡的,于是跟她一道,“我都从悲痛中走出来了,你别到处宣传你负债二百万的臭脸,行吗?” 陆允没说话,月拂的调职通知下来的当天,苏旻在她办公室痛骂足足二十分钟,作为被她看中的好苗子,苏旻的惋惜非常外化,谢尧走那天,还公报私仇锤了他两下。 日子还要继续,有些人总是会走在前头,先走出来。 “黄支。”陆允直挺挺杵在领导面前,跟搬砖似的。 黄逸斌抬头,啧道:“我这颈椎的毛病多半是因为你,能不能坐下。” “不用,我还有报告没写。”陆允说话也是硬邦邦的。 “经过市局高层多方商定,恭喜你要升职了。” “哦。”陆允一脸淡定。 黄支队不淡定了,“哦什么哦!老季那边你知道我做了多少思想工作吗?他年纪比你大,资历比你长” 陆允打断道:“我比他强。” “”黄逸斌被噎住,不过陆允说的也是实话,继续说:“下个月你就要正式履职了,副支队的担子比大队长的重多了,人情世故方面你该调整调整,别一天到晚摆你的臭脸。一大队是习惯了,别的大队呢?” 臭脸表示:“我知道了,会调整的。” 黄逸斌表情复杂,按说一大队破获的专案,队伍集体荣升,别人高高兴兴,只有陆允,上班跟上坟似的,“去去去,写你报告去。” 陆允回到一大队办公室,听到风声的庄霖扒在办公室外,“队长,听说你要升级啦,恭喜恭喜。” “你从哪听到的消息?” 庄霖走进来关上门,“早上碰见老季,我打招呼他都没理,猜的。” “猜对了,去忙吧。”陆允无心应付,她只想着工作,让自己忙起来。 庄霖欲言又止退了出去,月拂被调离,领导面上看着无动于衷,只有庄霖清楚她有多舍不得。领导现在的状态比月拂没来之前还要拼命,值班是主动的,调休是没有的,出任务是冲在最前面的。都不用问,她俩肯定分手了。 陆允在键盘上敲下今天的日期,手边的电话响了,一个京州的陌生号码。在期待的忐忑和不期待的失望中,她做好准备才接,“你好,哪位?” “陆队长,我是奚禾。”奚禾告诉她:“月拂要离职。” 【作者有话说】 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你们好呀!现在是2025年7月27凌晨55分,睡不着索性起来敲下作话。 以上正文剧情完结,主角接下来的发展会更新在番外。 首先,我需要坦白,这篇文完全是我第一篇文遗留的产物,因为人设缘故有些表达不适合放在那篇里面,才有了陆允,月拂。 我本人是非虚构文学的爱好者,同时比较关注女性方面的社会话题,但我不是女权,也无意站队。我关注的社会话题只要是带女开头的,内容的表达都很让人失望,我不清楚短平快的媒体后面操作的是男是女,说到底是掌握信息资源的断层剥削。 我是在签约之后开始注意作者叙事层面的问题,当有了一定读者,并且还人为此付费,我想的不是该让读者看爽(很少看爽文,所以),而是要呈现什么样的故事给读者。 能写这么长属实超出我的预料,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写,又跨越了一个寒暑。年初的时候大量的自媒体抨击创作者消费女性苦难,我也难免被影响,开始反思是否也在消费女性苦难。然后我发现写不下去,束手束脚,背离了这篇文当时要表达的初衷。 包子性格的我开始寻求解法,我看到了女性脱口秀,她们讲的难道不就是女性?她们描述的不是女性困境?然后我能写了,表达是呈现,呈现是看见,看见才是开始。 第一卷和第二卷是有大纲的。之后嘛我又开始脱纲产粮。后面几卷没有大纲,一切的开始,是我看了一本纪实采访的书《无花果》,里面收录了大量上世纪被拐卖的女性,我没敢看完,也没有勇气翻完,我只是在合上书的那一瞬,脑子里有很多问题,当年这些十几二十岁的女孩子,在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陌生男性,在不敢入睡的晚上(都不一定有床,地窖,厨房,牛羊圈都有),她们在无法逃离的清醒中,会不会想家?会不会想妈妈?或者她们有没有妈妈可以想念? 哎呀敲到这又没出息掉眼泪。总之是纪实文学呈现的绝望催生了我的表达欲,我想写点什么。 时至今日我不知道书里被采访的奶奶阿姨们还有多少人在世,但是我想说,我看见了,我记得她们。 ——苦难应该被作为警醒存在。 从第三卷开始,所有提及的女性角色,她们有个共同的目标,是对生活的向往,每一个有名有姓的角色是彼此的对照组,她们无一例外的向往失败,我写了抗争,没有写胜利,在性别抗争上,女性的胜仗还是太少。 后面出现更多的女性角色,我不敢用过多笔墨去描述她们的苦难,只是一笔带过的简单呈现,这也导致角色不够立体,我选择用数量来代替不够立体的缺憾。围绕人口交易多角度呈现的剧情并不是我胡编乱造,只是知道的人还不够多,而我刚好看见过,得知历史上发生过,现在有些地区还有类似的事件在角落进行着,时代在前进,作为新一代的女性,我对社会抱有期待。 但是不断曝光的社会事件让我很绝望。 我的计划是四卷完结,然后我看到了被曝光的dai孕场所,那些待产的女性穿着粉色的病号服,连检查身体的医疗设备也是粉色的。我甚至还在网上的评论区看见‘她们是自愿给人dai孕,新时代女性连自己子宫都做不了主?’的可怕言论。我花了大量时间去了解dai孕,这完全是块社会无法根除的顽疾,从旧社会的典妻到现在出租子宫,手段层出不穷,旧社会是没有选择,新时代的当下就是她们的自由选择? 所以我写下来,以此记录,以此警醒。 写到快完结的前一天,我想我能回答年初被网络言论影响的自己,过度消费女性悲惨叙事是否是吃人血馒头。 我可以回答,不是。 古往今来真正剥削女性的是谁?1945年的酱园弄杀夫案,苏青的《为杀夫者辨》在传播媒介范围有限的时代,成功让周春兰活了下来。而在八十年后的今天,呈现女性境遇的创作者被封住了表达欲,而往往限制这种表达的是被影响的女性本身。 当创作者消费女性困境的社会话题开始吵起来的时候,就该警惕传播背后的意图。有人说,过多的悲惨叙事不利于改善女性处境,只会加重本来就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困境,所以呢?然后呢?就不谈了?不去表达困境就能消失? 表达是呈现,呈现的只是结果,那些客死异乡的女孩,那些远渡重洋被留在地球另一边的女孩,找工作被骗,恋爱被骗,那些被忽悠卖卵dai孕的女孩,难道不应该被看见?遮羞布到底遮的是谁的羞? 当女性创作者表达女性困境被质疑时,才是真正的悲哀。 所以我必须写,以后还会写。 另外想说下关于我的写作问题,从23年敲下第一篇文的第一段文字开始,到现在差不多二十个月,自割腿肉写下一百六十多万字,是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我也用这一百六十万字差不多摸清了市场和读者偏好。关于写作我还走在学习成长的路上,我不会放弃对非虚构文学的喜爱,会精炼技巧为读者带了来更精彩的故事。 ——在此感谢大家! 划到这里还有哦,我的三娃文案经过五次打磨终于敲定啦,是对市场的一次试练,对题材感兴趣的话点个收藏吧,这次玩一定一定会完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大纲。[比心.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