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弈捂着发疼的胸口,忍着周身抽筋剥皮般的疼,那双淬了星的眼眸带了一丝乞求。
沈荜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极少见到他这副样子,于是靠近他问:“你与他们有何干系?”
宁弈刚醒,并不清楚那两名刺客来上都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他们为青天教效力,只知道自己必须倾尽全力保住其中那名男子的性命。
他坦诚道:“当年离开上都去疆北寻母亲时,宁策吾派了数百名刺客一路追杀我至图兰,数次下我几度快要丧命,是铁离大哥救下了我。”
宁策吾见宁弈与沈荜关系越走越近,且他们早已显现出聪慧过人的天赋,总觉得不能顺其自然把这两个未知变数放在一起,待他们羽翼丰满迟早是自己的心腹大患,于是他利用甄莲的事支开宁弈,其实那时候甄莲早已在他手中,他料定宁弈找不回她,随后又派了杀手想将他除掉,只是没想到宁弈颇得甄莲真传,想甄莲当初可是宁策吾身边最得力的武婢,陶璟之还将她送去训练过,就算是武功高强的人都难以近身,宁弈被她教养得同样功夫了得,一朝一式稳扎稳打,数次摆脱追杀,只是后来终究疲长时间大批人马的追杀,负伤遁走于图兰。
“那你可知,他是青天教的人?而青天教,拥护的人正是宁策吾。”
沈荜看他并不像撒谎,把实情告诉了他,其中隐藏的弦外之音就是:他也许从一开始就隐瞒了身份,在骗你。
宁弈摇摇头,松开捏住沈荜的腕间,眼里乍起一丝不敢相信。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沈荜转身丢下一句,“人我没动,过几日你拿着我的令牌,亲自去问他你想知道的一切。”
言讫,沈荜踏出殿内,留宁弈一人回想她说的每一个字。
那种窒息的痛遍布全身……
这几日宫里可谓是热闹无比,先不说歌舒涵自从认出甄莲母子后就一直往宫里跑,一会儿看看甄莲如何了,又隔三岔五带着稀贵药材说是给宁弈养身体,那灵芝,那补参……仿佛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地搬去太医署填库,怪不得说越支奇珍木禽多得让人嫉妒,真不愧是四国中最富有的国度。
除了他以外,昴诃公主也时常出入皇宫,说是要亲眼见见宁弈伤势如何,头几次倒是被宁弈闭门搪塞过去,可后来,诸如太医说他需静卧又或者他在药浴不便探望之类的话术越来越不好使,昴诃直接带人硬闯,提着剑就往宁弈脖颈间一搭道:“本公主是瘟神吗?就这么让你避之不及。”
昴诃怒不可遏,与眼前这个一声不吭的人形成鲜明对比,她觉得很没意思,“哐当”丢下剑就走,本以为就此消停,没想到是跑去大闹太医署,还把徐承泣祖传的药箱砸得稀巴烂。
徐承泣只能硬着头皮受了这场无妄之灾,等人走了才道:“我徐氏祖先哪还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的孙子还有一位活祖宗要供。”
这些事,全都传进长宁宫沈荜耳中......头一件事她乐道:“越支国出手当真是阔绰,无妨,悉数收下罢。”
却对昴诃公主一事不置可否。
等到第五日晨时,天擦亮,宁弈终于觉得身子轻快了些,一人穿好外衣,提着宫灯,静静迈在踏向天牢的方向。
这个地方他不知来了多少次,当然每次都是抱着愤恨想杀人的心走进去,而这一次,却带了一丝期盼和求取生机的心情。
牢狱中,男囚和女囚是分开关押的,宁弈握着令牌由狱卒领着直入,大踏步走在一方囚门前顿住。
阴冷潮湿的狱中似乎被他带来的一丝光亮乍闪眸子,浑身脏兮兮蜷缩在一角的铁离眯着眼睛,看清了来人后登时爬了起来。
他惊呼:“宁小兄弟!你……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铁离抖着唇,又解释道,“我不是有意伤你,哎、都怪我,我、我一心想着这次绝不能失手,真是昏了头,让你白白受了那一剑。”
宁弈摇摇头并不怪他,以自己的功夫原本就可以躲开甚至一剑杀了铁离,他只是在看到刺杀之人的面目时慌了神,没想到刺客居然是曾经对他无比关心的旧交。
他踌躇后问:“好久不见,铁离大哥,但你怎么......怎么会是宁策吾的人。”
他从前去图兰时候呀青天教还没有如此明目张胆,仍在暗地运作;就连他知道那血鸢,也是因为他亲眼所见铁离臂上的刺记,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为了祭奠死去之人,但不知道他是青天教的人。
“我晓得你肯定都知道了,没错,我一直以来都对你有所隐瞒,当初你逃到图兰时,青天教就已经下了‘天字号’追杀令,偏偏就那么巧,让我遇到了你......我本来是想要杀了你,可你知道你嫂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铁离垂下头,“多的我也不会再说,宁小兄弟你也别问,我来上都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原本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当初宁弈被宁策吾的追兵逼到图兰时侥幸脱身,昏倒在一户农家院外,铁离的妻子寿奴去河边洗衣服时开门地上的人一惊,唤来了铁离将他带进房中,最开始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受伤的路人带进家中疗伤,直到一纸画像传到每一个青天教人手中,那时,铁离才知道这个不速之客身份不一般,应当就是青天教在找的人,他一直以来都是个忠诚朴实的教徒,武艺又高,那天晚上拿起匕首准备狠下心杀了他,没想到寿奴拦下。
寿奴不是齐悦人,她年幼时曾跟着自己族人从安白山迁至图兰,也算是受恩于陶璟之。
厥然人虽不比中原人重仁义礼智信,却也有是善良纯真之人,她知道,杀人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拦住铁离,指着自己的肚子……
她怀孕了,面对这个即将来到人世的孩子,她不希望铁离大肆杀罚,就当是为他们未出世的孩子积德。
铁离攥紧的匕首开始慢慢松开,他动摇了,寿奴趁机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将他推出房间,留下宁弈一人修养。
“曾经我也不知道你的父亲居然是陶公的后人,没想到虽违了宁相的命令,却又阴差阳错留住了陶公的孙子,也算是不枉费当年他对图兰的恩德。”
“可你为何还要来上都行刺杀?你和嫂子好好过安生日子不好吗?”
铁离冷哼灼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图兰现在哪有什么安生生日,从陶公死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
宁弈蹙眉,目光拉长仿佛在思考什么。
眼前的铁离,凌乱的发丝搭配他那声诡异的苦笑,换言道:“当初你说你要去西北投军,回上都已无路可走,只有从军营杀出一条血路,看来你做到了……”
原本风雅蕴籍的相府嫡子被逼到走投无路,若是按照从前的打算,他会安安心心考取功名,拜官入朝,可是宁策吾在朝野只手遮天,一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也要去西北,去投靠王远之,听说王将军手底下最缺的就是替他出谋划策的参谋军师,若能立个军功回朝最好。
不,是他一定要立功!
铁离终于等到了这个小伙子站在他面前,欣慰道:“宁小兄弟,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铁离大哥但说无妨。”
“我如今已回不去图兰,我求求你,看在你嫂子当初拼命也要救你的份上,留她们母女一命......哦,你应当还不知道,你走后,寿奴她生了个闺女,白白胖胖的可讨喜了,就叫天明,你一定要护住她们娘俩!”
宁弈一怔,随即开口:“铁离大哥放心,当初离开图兰之时我就在想,若有风光归来的一日,定向二位报当初的救命之恩。”
铁离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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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滞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但别怪大哥多嘴说一句,齐悦如今大势已去,且不说内则主少国疑,外有强敌林立,虽说长公主几番恩威并施拉拢人心,可她终归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若不是靠着王远之的北府军还有些威望撑着,她定是扛不住的,可若是有朝一日边境真打起仗来,北府军未必守得住这破碎山河,宁小兄弟,听大哥一句劝,你是时候该为自己做打算。”
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从沈筠病危以来,齐悦内是一盘散沙,外有群狼环伺,单靠沈荜一己之力想要扶大厦之将倾是不够的,希望微渺沙粒。
宁弈沉言道:“铁离大哥为我忧虑定是不假,但我当初走投无路不得已投靠王将军麾下,就是为公主而来,以后,更会追随她而去。”
是的,原本他想入朝为官,不管做文臣亦或是武将,都是为了她。
铁离“哎”了一声道:“傻子!你真是个傻子!”
牢中的男人来回踱步,他回想曾经在自家院落门口捡回宁弈时,他一袭藏青色破旧补子,袖间藏的彩陶娃娃滚落出来,被他撑着一口气死死地捏在手心,铁离废了好大功夫才将东西从他手里撬出来,没下想到这人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他那个不值钱的破泥娃娃,他说,那是一个贵人送他的,比命还重要,丢不得。
从那时起,铁离就开始说他:傻子,真是个傻子。
有什么是比命重要的!
看他那要死不活的紧张神情,铁离夫妇实在拗不过才将东西还给他。
修养的时日里,宁弈发现他们夫妇确实是真心帮助自己,为了尽早帮自己养好伤花了不少心思,铁离时常上山挖药,下水摸鱼,又时常打些野味回来,而寿奴挺着肚子熬汤送药,两口子当真把他当亲兄弟照顾。
要是放在以前,宁弈就算是面对善举也会保持警惕,难以在短时间被信赖任何人,可曾经有一个比他个头小很多,却又捏着嗓子故作深沉的女孩对他说:“”咳咳!如果你不愿轻易相信我对你的好,那你就用心去感受,一颗温热的心脏最能分辨真假。”
后来,不知不觉间,他果然把她胡言乱语的这一套用上了,他用真心感受到了真心,也学会了珍惜。
他真诚地和铁离夫妇二人道了谢,还应铁离的请求,给他的小孩取了小名,就叫“天明”。
铁离反复品味着这个名字,点点头道:“行至黄昏处,守得天明来。好名字,真是个好名字,寿奴以为呢?”
其实寿奴不太懂齐悦语,但她依旧满目温柔地摸了摸肚子点点头。
“好!以后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就叫‘天明’。”
思及此,宁弈回味过来,也跟他笑了笑,仿佛在说,自己确实是个傻子。
宁弈提起宫灯吹熄了蜡烛,望着牢方的窗上透过的一丝日光。
“铁离大哥,你等着,我去求殿下,她一定会手下留情的,相信我。”
铁离看向他的目光深邃,好似真的信了一般,半响才哑着嗓子道:“嗯,多谢……”
宁弈道别后转身提着灯笼走,那蜡芯飘散的一缕黑烟还透露着一股难闻的烟熏气味,但他也顾不得了,自顾自地往前走,直到快要踏出大门,一声轰然“咚—”传来。
男人浑身僵直,停下的脚步忽像被厉鬼缠住般,挪不开半步,等到完全反应过来,又喘着气乱了脚步跑回原来站定的那扇狱门。
一个红色的血印定在暗黑色墙上,异常刺眼,铁离额间渗出紫红色,满目红渍触目惊心,可他的双眼强撑,嘴角含笑,上下咂着唇没有声音。
可宁弈看懂了他说的什么,他说:“望君……珍重……”
铁离一直都在说宁弈是傻,可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同样是个用性命守护秘密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