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荜努力撑开眼皮,喉中干涸艰涩,虚弱无力的四肢完全使不上劲,耳边却炸起了一道喜极而泣的呼喊。
“公主,你终于醒了!”流雨激动道。
“皇姐!”
......
一屋子人这才把紧到嗓子眼的心放下,这一趟鬼门关沈荜总算是熬过来了。
沈荜缓缓地撑起身子来,原来刚刚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她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怎料出其不意地掀开被角就要起身。
众人一阵惊呼忙作势要扶她。
宁弈忙捏住她的小臂问:“殿下这是做何?”
沈荜一手拂开眼前的阻拦,却不想身子虚弱到根本无法支撑,竟“咚”地一声,狠狠地跌落在床沿下。
“皇姐小心!”
宁弈见她执拗不答又摔坐在地,紧锁着眉心连忙伸手去扶,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坐稳。
沈荜眼神晦暗不明顾不上疼,嘴里小声喃喃着:“诏书......父皇留下的诏书!”
原来是代芷皇后自刎时提到沈筠的罪己诏书还在沈荜手中。
沈荜并不了解陶璟之案的细节,只知其大概,所以这份诏书也是关键,可她确实没有亲手接过这份诏书!
一定是藏起来了,一定是父皇和母后藏起来了!
“殿下身子未愈找它做甚,先养养罢。”宁弈见她面上没有任何血色,不忍看她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便劝着。
沈荜泛着血丝的眼睛瞪大,有些失控地望向宁弈:“真相!宁策吾害死了我母后,我想知道真相,这还不够吗?”
宁弈听她怒吼后默声,是啊,就算他和宁策吾隔着仇恨恩断义绝可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是他的父亲逼死了代芷王后,自己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劝她冷静,何况望乡关之别他向沈荜信誓旦旦保证定能救下王后,却也没有做到。
二人缄默,谁也没再开口。
沈荜夺口而出时便后悔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和怒气牵连到了本也无辜之人,宁策吾谋反害死她母后和宁弈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也已经尽力挽回了。
沈昭见场上气氛紧张,打哈哈开口道“好好好,找诏书,找诏书。”又把目光投向沈荜安慰她,“皇姐,你现在身子还未痊愈,让我们帮你找罢。”
沈昭向流雨投去一记求助的眼神,那边立马接收到跟着附和:“对啊,公主,放心交给属下吧。”
“我与你们一道。”宁弈拖着低沉的心情开口。
“那怎么行!”
这次却是沈昭开的口,果断而又坚决!
场上纷纷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他,“我......我的意思是......宁二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外男,怎好随意翻寻女眷私阁。”
......
话音一落便让人有些无语凝噎,这都什么时候了沈昭还讲究这些男女大防。不过大家也觉得他说的在理,沈昭是沈荜的弟弟尚且还能说得过去,宁弈确实不方便随便动女儿家的东西,只是这声拒绝任谁听见也无所适从。
沈荜现下无心理会这些,双臂抱膝游了很久的神,她思考着,自己好像漏了什么……
其实沈昭是有私心在的,他本就和宁弈没什么交情,再加之他的父亲害死了自己母后,于是更看他不顺眼了,虽然皇姐相信他并不是逆党通谋,但不代表沈昭就认定他没有嫌疑。
父皇诏书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要谨慎些好!
这时徐太医冒出头解围:“不如宁二公子就替老臣照看一下长公主,臣去药房看看殿下的药煎好了没有。”
他这一话缓释了所有剑拔弩张的氛围,“好好好,就这样办!”沈昭顺着台阶接上话来。
说罢徐承泣退下,流雨和沈昭立刻投身搜找。
宫殿之大,从妆台四周到书桌,又循着衣柜顶部翻到烛台架,就连盛放香灰的熏香笼都不放过。
沈荜眼前掠过两抹匆忙的身影,她就这样巴巴地望着他们,连宁弈移到茶几旁边替她倒了一杯水都不曾注意。
“殿下喝口水吧。”他轻唤一声拉回了沈荜的目光。
沈荜回过头来,此刻她有些愧疚地望向他,刚刚自己太激动了,她接过杯子低下头道:“对不起......小弈哥哥。”
“臣知殿下心切,也并未介意。”
......
半个时辰过去了,那边翻遍了整个屋子也毫无所获,沈昭和流雨相视后摇摇头。
“没有找到。”
沈荜静下心绪细细思考着,她原推测这诏书是父皇病重后交给母后保管,宁策吾逼宫时肯定派人翻遍了昭月宫,母后说这份诏令在自己手里应该是暗示将它转移到了长宁宫。
难道自己猜错了......范围应该是整个皇宫才对......
可皇宫这么大,从哪开始找好?
思绪正翻涌着,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急迫的呼喊:“公主!”
未见其人先问其声,沈荜心道怎么把她忘了!
沈荜的目光望向外方喊到:“银翠!”
“公主,你可还好?”银翠噗通跪下,又大口大口顺着气道,“奴婢遵你的嘱咐在军营拖上了半日,这心一直高高悬着,觉得兹事体大还是告诉了黄将军,他听完派人四处寻你,可怎么也找不到,我们盘算着你可能借兵赶回了上都,这才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沈荜抚着她的发梢安慰:“辛苦你们了。”
“随行之物过多,黄将军都已在安顿打理了。”
沈荜点点头,听银翠提起方想起来有什么东西漏掉了。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惊觉,那一箱箱嫁妆!
沈荜重燃希望:“银翠,你派人去仔细找找那些箱子里可有书札或者夹层。”她的目光急切仿佛赤日下的玄石般滚烫。
可片刻又转念,瘪了气轻摇头道:“不对,差了,还差了!”
场上人皆有些发懵,不明白沈荜在说什么,流雨问:“公主,缺了何物?”
“除了皇宫以外,我带走了一干嫁妆离开上都,里面的妆奁珠宝都是父皇母后替我准备的,很有可能藏有诏书。”她柔声解释道,说完心里又有些不安,“但在望乡关时我遇到一群流民成寇,心软之下送出去一个箱子......”
宁弈知她的担心,开口安慰道:“无妨,先从已有的查起,剩下那个加派人手暗寻即可。”
沈荜点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心里默默祈祷千万不要是那一个,否则一切都棘手起来,送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况且那群人可能早已经瓜分各处,寻找所要的时间、人力代价也极大。
她安排着:“银翠,你先去和黄将军清点一下嫁妆箱。”随后又仰头看着流雨,“若未找到,流雨你带一部分人暗中前往图兰一一寻那伙人的下落,切忌打草惊蛇。”
银翠和流雨领命齐声道:“是。”
“那我呢那我呢,皇姐,我做什么?”沈昭眨巴着他那圆圆的双眼道。
“阿昭,你带羽林卫在皇城内外搜索,注意看有没有什么密道或者暗格。”
沈昭很满意这个安排,事实证明皇姐是信任他的,自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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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独当一面了!
不过,他瞬间压住雀跃发声:“那他呢?”
他的手指向了宁弈,自己不在皇姐身边那就必定不能把这个“危险”留下。
“去天牢。”沈荜的目光平静落下,好似筹谋好了一切,“与我一同审宁策吾。”
沈昭一听便按耐不住了:“哼!凭什么他可以陪在皇姐身边!”
“阿昭不要胡闹了。”她用极为平常的语气和他说着,也不过多解释,“大家都去照办吧。”
“公主,你的身子......”银翠担忧地问。
“放心吧,我有分寸。”
她面上带笑,抿着唇安慰着银翠,也是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一屋人纷纷涌出,只剩下宁弈和沈荜。
若是三年前两人这样独处的时光并不少;可三年后,独独两次,一次是在望乡关,一次是此刻,二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和无奈。
以及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始说起的哽咽。
沈荜静默后开口:“小弈哥哥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若是其它人在场定听不懂她这番没头没脑的发问,但宁弈清楚她这是在问宁策吾之事,因为在沈荜看来,从军营知宁策吾谋反一事开始,宁弈全然没有一丝诧异。
“他与我有杀母之仇。”宁弈不喜不怒平静说道。
沈荜偏头蹙眉,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母亲,从认识宁弈起,她就没见过他的生母,据说那位宁夫人在宁弈十二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后来辗转到军营,本想跟着王将军建功立业,半年前边疆战事吃紧,朝廷迟迟拨不下银子,粮食运输同样迟滞,甚至连铸造的兵器都脆而不坚。除他之外,还有谁能这般只手遮天。”他讲述着,仿佛自己是一个局外人,“真正确认是殿下和亲前去信王将军那次,殿下来信告知朝中局势盼他早日止戈回朝,那时,我们就开始筹谋了。”
“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迅速......”
沈荜听完想起,自己的确在走之前给王远之写了了一封信,那时沈筠病重,阿昭年幼不堪重托,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王远之身上。
她信王氏一族。
可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内情,她问:“这些事你们为何不上报朝廷?”
“那段时日和厥然交锋不息,王将军递出的折子全被宁策吾扣下了,后来国君病重,无力顾及边境之事......再后来殿下和亲的消息传开,恐朝中动荡,我们便决定率北府军埋伏望乡谷背水一战。”
沈荜听完唏嘘不已,她不敢想那段煎熬的日子他们是如何挺过来的,闭着眼睛叹息一声道:“走罢,去天牢!这些恩怨是该了结了。”
……
只见她起身梳洗后,一身白绢素缟裹身,取环去簪,宁弈在殿外候着,等她出来后二人齐齐走去。
不料想端着汤药的徐太医前来,他望向两人的背影大喊:“哎!这药还喝不喝了?”
“......”
回应他的是一阵清风拂面。
—
久久暗无天日的地牢使这里的人面上都没了生气,这些犯人墨凝的脸上见到有人来便纷纷躁动狰狞,脚上的锁链晃荡聒噪地回响在整个牢房。
宁策吾枯瘦的身影蜷缩墙角一隅,前日宁弈烙在他身上的伤疤还未完全结痂,此刻在这潮湿脏乱的环境下已经开始恶化生疮。
沈荜命狱卒打开牢门走了进去,脚步停在他的身侧仍不见他有任何动静。
沈荜冷冷地下令道:“将他泼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