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十月,北风徘徊,京州城内的桂花早就随着北风落得差不多了。
月末这一日,林瑛刚一进到学堂,黄团圆就朝着她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些什么,他开心地跑到林瑛身边,把手中的东西放进了林瑛的手心里。
林瑛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一小把和橘子皮一样颜色的桂花,忍不住笑出声来。
“桂花!这是哪里来的?”她打着手语问黄团圆。
“我在街上捡的。”
“现在这时候,还能捡到桂花呢?”
“能!”
林瑛的面包铺子每周都会给学堂送三次面包给学生做加餐,但是最近铺子里生意很好,里面的伙计也很忙,黄义和他的夫人李照便揽下了这个跑腿的活儿,一周三次亲自到面包铺子里去取面包。
昨天,黄团圆陪着母亲李照去铺子里取面包时,路过了一棵桂花树,树下散落着被夜风吹落的桂花,他便蹲下身子捡了这些。
许是知道林瑛喜欢,故而他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了,林瑛刚一进学堂,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捡来的桂花送进了林瑛的手里。
“谢谢团圆。”林瑛笑着对他表达谢意。
“不客气。”黄团圆红着小脸儿跑开了。
一下课,林瑛就叠了个纸盒子,将这一小把桂花放了进去,默默地祈祷着这个纸盒子也能香上个六七天。
她放课回府时,还特地把装着桂花的纸盒带回了府中,放在了自己卧房的窗边。
本来以为枕着这熟稔的桂花香能睡个好觉呢,不料又在半夜之时被梦给惊醒了……
林瑛起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在书案前坐下,拿出了纸和笔,想随便写些什么或者随便画些什么,可墨汁蘸了又蘸,干了又干,书案上摆着的那张纸上面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她又开始做梦了,距离全穆的生辰越近,梦中那个人的脸就越清晰越狰狞。
被梦惊醒之后便难再入眠……
林瑛在书案前一直坐到天亮,朝青端着洗脸水进门时看见林瑛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姑娘,你是不是昨夜又做那梦了?”
“要不,咱跟夫人说一声,看看郎中吧?”
“再说吧。”
“朝青,今日是不是不用去学堂?”
“今日休课,姑娘不用去。”
“那咱们快些收拾,收拾好了之后去前厅陪父母吃早饭,吃完饭后我想睡一会儿。”
可林瑛饭还没吃完,黄义便找到了府里头,林瑛听说后放下碗筷到前院去见他,“怎么了?”
只见黄义一脸的失魂落魄,眼眶还红红的,他见到林瑛之后连话都没说便跪了下来,林瑛见状立刻俯下身子将他给扶了起来。
“姑娘,学堂里一大早就来了许多人,砸的砸,摔的摔,我们团圆他……也被那群人给带走了……”
“什么?是谁如此胆大妄为,光天化日里还敢这般行事?我倒要看看他们哪里来的胆……”林瑛本就一个晚上没睡,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没站稳。
她稍加思索,一个不好的想法便油然而生……
顾不得其它,林瑛立刻让人备了车往学堂里赶,又差了身边的人拿着柳鹂留给她的簪子去了一趟客店,又让剑萍剑舞快马出城,去给柳鹂递消息。
客店里的人看见来的人拿的是柳鹂特制的簪子,便立刻出门去打探消息,等消息到手之时,柳鹂和丁如意、丁如常也进了城了。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么?”
柳鹂刚进了客店没多久,她安排在外面暗中监视着金禁坊那处宅子的人也拿着消息回到了客店,“今日是有个小孩被带进去了,不足十岁的样子。”
林瑛一听便知那个被带进去的小孩有很大可能就是黄团圆。
如今,那金禁坊的宅子,他们几个进去了必死无疑。
可进了那个地方的没有一个是活着出来的,要想救下黄团圆,他们就必须得到那宅子里去。
黄团圆的命看起来似乎是在他们和詹彰理的手里来回拉扯,可实际上是詹彰理占了上风。
林瑛让江一跃跑了一趟,去向源安公主求助,“一跃,公主那里的人是认识你的,一定会帮你传话的,你一定要见到公主,把这里的事告诉她,让她到学堂里来。”
“瑛儿,”丁如意转过头问道:“来的人有说什么原因么?他们为何要带走团圆?以往他带走人的时候,都会留下个蛮不讲理又无比荒唐的理由的。”
林瑛摇了摇头,她已经找黄团圆的父母问过原因了。
黄义早上出门去给学生们取牛乳了,等到他取了牛乳回到学堂之后,学堂里面已经是一片狼藉了,他不在场,自然也不知道原因。
而李照则因为早上拼命相拦,差点也被一起带走,如今跟失了魂一样,正目光呆滞地坐在台阶上,眼看着问她也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们说好像是因为什么桂花。”梁小妹打着手语告诉林瑛。
“桂花?”林瑛想起自己窗台上的那个纸盒子。
难道……是因为黄团圆捡的那一把桂花?
“詹彰理还没去金禁坊,他刚出了府去了一间赌坊。”听见丁如常带回来的这个消息,几个人暂时松了一口气。
源安公主来的时候带上了全穆,还有一个林瑛从未见过的人,一个看起来颇为和善的男人。
那个男人是全侯,源安公主的夫君,一见到林瑛就好言宽慰,“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待会儿带着穆儿去一趟荣王府打探一下消息。”
林瑛悄悄地捏了捏拳头,“我……也一起去。”
“瑛儿姐姐……”柳鹂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没事。”林瑛起身上了马车。
早一日也行,晚一日也无碍,但见詹彰理这件事情是躲不过去的。
就算是捉鬼降妖也得提前见见那些小鬼小妖,摸清他们的性情和招数,有着什么背景,擅长什么手段,这样才好手到擒来。
“也好,毕竟在王府里出了什么事不好交代,他们不敢乱来。”
“你放心,有我在。”
源安公主轻轻地拍了拍林瑛的手。
“全侯来了,清儿来了。”是荣王妃出来接待她们的。
“嫂嫂,彰理侄儿他……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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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清儿有事想请他帮忙。”
“咱们一家子人,什么帮忙不帮忙的,多生分啊。”
“不过,这个时候,彰理确实不在,他一早便出了门。”
“嫂嫂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实在是要紧事。”
全侯边说边给全穆使了个眼色,全穆便扯着他的袖子哭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荣王妃瞬时便慌了神,立刻蹲下身子给全穆擦眼泪。
“今日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学堂里休假,可他偏要去找学堂里的一个叫黄团圆的小孩。”
“左右府中无事,我和清儿便想着带他去学堂玩会儿也无伤大雅。”
“嫂嫂也知道,我们穆儿早几年吃伤了东西,说不了话进不了学堂,自然身边也没个玩伴,今日好不容易有间学堂可以识字,也有了玩伴能一起玩儿,多难得啊……”
全侯说到动情处,还伸出手擦了擦眼泪。
林瑛忍不住想笑,她也突然明白了公主为什么这次把要侯爷带过来了。
“可今日去了学堂,学堂里一片狼藉,有人竟把学堂给砸了……”
“真的?怎么会有这种事?”荣王妃装模作样地抱了抱全穆。
“哎,怪不得都说天下之大……”
“那些人不知为何还把穆儿的玩伴黄团圆给抓走了,学堂里几个小孩儿吓得哭的哭、病的病,我们穆儿哪见过这场面啊,便一直哭着要让我把黄团圆给他找回来。”
“我和清儿没了办法,只能找了人打探了消息,说是荣王府的人做的。”
“穆儿知道了,便不依不饶,非让我和清儿来这里把黄团圆带走。”
“全侯,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吧?”荣王妃看起来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可说呢,我和清儿也是怕误会。”
“但打探消息的那个人说带头的是彰理身边的朱……朱……”
“朱成?”
“对,就是他!”
“所以我想让彰理侄儿帮我问问……”
全侯说话间又对着全穆使个眼色,全穆便哭得更凶了些,“不管是不是,我和清儿也好给穆儿,给学堂里的学生一个交代啊。”
“学堂里的先生也知道了这件事,身为先生自然心系学生,林姑娘着急得都晕了两回了。”全侯突然就把话递给了林瑛。
林瑛只得抹着眼泪拍着胸口对荣王妃行礼,“冒昧登门,实属不该,但我这学生今年才七岁,如今没了踪迹,他父母全都失了神,只能由我这个教书的出面去寻……”
“我自然是一点消息都不放过才能无愧于他的父母,才能无愧于我这个先生的名声……”
荣王妃大概也知道那詹彰理是什么人,也知道这事儿也确实是詹彰理能做出来的,便怒气汹汹地找了詹彰理院子里的人出府去找他。
林瑛经方才那么一遭,手心已经被汗给沁透了,一连好几日她都被这梦折磨着,如今噩梦的源头马上就要站在她面前了……
源安公主看见林瑛紧紧握着的手,轻轻地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她,对着她说了两个字,“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