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奇不算寿终正寝,但他确实是老死的。
老到快要死了,又泡了很长时间的荤澡,他从自家浴缸站起来,因为太老而存量不足的血液本就集中在别的位置,脑袋接触到上面的冷空气,通路被冻住,人就直挺挺地摔下去,额头磕到了浴缸边缘,当场死亡。
很相似的手法呢,不是吗?可当时在场的舞男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过程,说他临死前像条滑溜溜的鱼,抓也抓不住。
老库奇没有安德烈的积累,死法也相对不够震撼,那个舞男被带走问话时,森林戍卫队还算客气,没有对他使出押送动作,于是他也态度良好,让森林戍卫队没怎么费力就拿到了一份库奇亲笔书写的遗嘱。
死者似是对自己即将到来的终结早有预感,当天晚上握着舞男的手,声泪俱下、薪火相传地把遗嘱所在位置以及抽屉锁的密码一字一字地告诉了他。
戍卫队队员没有费心记住那个密码,因为他们有皮靴,带抽屉的木柜子一脚就能踩碎。
——遗嘱字据纸张比较旧了,排除了库奇被枪指着头写下它的可能,也排除了他被指着头写完之后枪真的开了的可能。遗嘱内容呢,当日中午就用追加刊印术登报了,不过阿邱早在那之前就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慈悲为怀的老库奇膝下无子,他名下的财产,包括住房、报刊亭地契以及不多不少的现金,全部由可怜的流浪汉安东尼奥继承——这段是他一笔一划写好的,字体清晰、墨水氧化痕迹明显。翻到纸的背面,那里的笔迹更新鲜、更生猛,用情绪饱满的草体小字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面,通篇都是在痛陈一个人的罪行:
不负责任、不思进取、虐待老人、妖妖调调的女雇员邱珊。
什么罪行?通过言语暴力和工作中的细枝末节,在雇主生命的末路上加重了他的心脑血管疾病;如果我老库奇最终因此而死,长官们不用调查了,她肯定就是真凶!
遗嘱登报前,经常和死者接触的夜之窟住户曾多次收听到他口头的版本——无论是财产留给他的半子安东尼奥,还是那个新来的邱珊如何如何“天理难容”,他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喽,将来要是出事,你们一定不能放过她啊!对“天理”的渴望,据说在该死的邱珊昨天翘班之后达到了顶峰,心脑血管疾病也是。阿邱回到夜之窟时报刊亭边围着人,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虽说人们对库奇有“老糊涂了”的成见,阿邱藏无可藏的新发型又在天平的另一端增加了砝码。
夜之窟的人好像早就习惯了死亡,然而今天的场景并不常见——当阿邱取代了报刊亭成为新的核心,团团围住她的,是通常情况下昼伏夜出的舞男。
被带走的是同行,他们连番的质问没有太多恶意,只有抑制不住的忧虑,并且潜藏一种诉求,那就是把阿邱当做救命稻草,希望她继续发挥“取代”的作用。平时为了糊口已经够谨小慎微的了!他们说。不想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也是情有可原的,阿邱想。
所以她没有逃走。一直到中午,森林戍卫队的长官来带走她时,她只剩一个感受:这一天的人气吸得太饱,已经饱到想吐了。
耳朵从嗡嗡不停的质问声中脱离出来,被押到公车上,阿邱脑袋木木的,竟只能回忆起被老库奇的遗嘱所覆盖的那条报道:由于星罗郡初级法院的临时传唤,爱丽丝·蜜丝缇在斯提勒斯海和伊莱西恩海的交汇处被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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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办公桌的审讯室。
阿邱双手保持被捆,一个人填满了房间里唯一的家具:扶手椅,或者它是由电椅改造而来。不要啊!发型的问题她实在没办法了,木已成舟,她也想回去把眼镜戴上显得像个老实人啊,可你们给她机会了吗!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底线就到这里了,(敲黑板),再往下一步她就要奋起反抗、给长官添麻烦了!
玻璃对面不知道坐着谁,玻璃里面的阿邱看着苍白的自己。是啊,小酒一喝,眼镜一摘,发型也变了,不得了,接下来是不是要摘项圈了?然后变回那个不受控制的半人半魔?接着无限滑向魔的一方、给世界添乱?
不不不,不会这样的,她主观上没有这个意识,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可以用脚抹开地上的灰尘,把底线再放低一些……
但有一说一——阿邱的脑子分泌出保护性的幻想症——如果能暂时摘下项圈,她至少得尝尝豆子的曲奇是什么味道……
别做梦了。
等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审讯还没有正式开始,但阿邱知道玻璃对面有人,因为高悬的喇叭里传来滋滋啦啦的声音。
情况还能比现在更糟吗?不能,除非她故意诅咒自己。思来想去,她决定主动出击,双手攥拳,扯着嗓子喊道:“请问长官,我应该为雇主的意外死亡承担刑事责任吗——”
喇叭滋滋啦啦的声音变大了。过了一会,里边传来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
“你小点声,我们没提问你先不要开口。”
这话听着耳熟,阿邱不禁怀疑:“露娜……?”
“是我。”
在杂音的包围下,阿邱凭借这句话的语气确定了审讯官的身份:“是罗宾警官!!”
“对。小点声!”
“好的好的。”
阿邱靠回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什么嘛,自己人啊,那没事了。森林戍卫队在拷问环节还是一如既往地人手不够,今天的突发状况又太多,用一句鹤隐岛谚语来形容:猫的手都要借来用用。
——稍等,还不能放松,她应该觉得丢脸才对,昨晚下定决心今天一整天都不去打扰豆子警官,飞笺器的信息也要忍到明天再回,这下可好,一整天的空余时间都被这件事切割,他和露娜的约会又泡汤了!
以及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们”?豆子的等级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机动队员又无权参加审问环节,如果玻璃那边还有别人,那一定是上级了……如此想着,他正好小声问了谁一句什么,语气比较恭敬,根据他平日里目空一切的态度,阿邱很难不怀疑对方是上到不能再上的级。
她心里有个答案,为之发了一层白毛汗。还没到验证的时候,豆子的天外之音再次传来:“为了庆祝老板的故去,你特地做了新发型?”
阿邱的白毛汗更是像蒲公英一样散开:“请审讯员不要开这种危险的玩笑!”
不过,豆子既然有心情说怪话,看来事态还不算特别紧急?
从诡异的角度品出这层意思,阿邱这才稍稍放松,对他第二个问题“你如何看待遗嘱中对你的指摘”的回答是:“如果我在案发之前看到了那张字据,你们完全可以把嫌疑扣到我头上。”
“就算不知道抽屉的密码,库奇先生经常向酒友诉苦,就连他的主治医师都对‘那个邱珊’的劣迹有所耳闻,你从来都没听到过风声吗?”
阿邱咬咬牙:“没有。一来我不在医疗系统中,二来我不爱喝酒……”
“否决。”
否决什么啊就否决?!
“你撒谎。口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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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不爱喝酒,为什么闻起来一股宿醉的味道?”
阿邱哽住:“我……我都是自己一个人喝的!”
“邱小姐,你还没满21岁吧?”
“……”
“看,这就是知法犯法的典型,我们暂时联系不上邱小姐的父母,只能根据她的档案往上溯——监护人罚款这块,就由邱小姐的前任管理者、典狱长您来承担了。”
典狱长。
……
嚯——是典狱长啊!嗐——那没跑啦,典狱长……可不就是上级中的上级吗!宇宙……可不就是爱把阿邱的噩梦具象化吗!
“唔,原来是这样‘讹我一笔’的吗。”玻璃对面,另一个声音若有所思道。
“这话怎么说的?劝导青少年远离酒精,是我们公职人员义不容辞的责任。”豆子一本正经道。
从这件事上可以证明普通飞笺器确实容易被监听……阿邱牙关打颤地问:“你你……你还给人家没?”
“还什么?”
徽章、徽章啊!!
“哦……还没到时候呢。”
对对对,就这么当着受害者的面拒绝归还盗窃来的赃物。阿邱全身的血都蒸干了,白茫茫一片地说:“你究竟要研究什么啊……”
豆子还反问她:“嫌疑人,你为什么转变了态度?你是在暗示权长官待人很严苛吗?不能吧,我亲眼看到他给森林戍卫队的同僚发烟,亲切得很,如果你对他担任主审官还有疑虑,那是你的问题,请打消。”
阿邱在他的“宽慰”中逐渐变成了一具干尸。少顷,审讯室的门打开,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零一整地走进来了主审官和书记官——后者曾被她天真地当做“自己人”。
每人手上都握有一根警棍。权朱就不说了,本来他自己就是一根斑驳的老教鞭,豆子这算什么?两个人预备在这里打一场室内棒球?由阿邱的脑袋出演棒球的球?
比较罕见的是,权朱的神色显得更加犹疑,关上门,还在征询豆子的意见:“我们有必要吗?”
豆子的警棍在半空中“咻”地划过,指向阿邱:“对待塔尔塔洛斯的前服刑人员再谨慎也不为过——典狱长对这句话的理解想必比我更深。”
权朱叹道:“那好吧。从何问起呢……”
他率先走向那张扶手椅。阿邱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团危险的影子,如果她视力恢复,这个影子可以径直走进字典里,取代“危险”这两个字。
无论结果如何,审讯是需要活人配合的。阿邱勉强把吐出来的半截魂魄嘬了回去,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追求效率的豆子倚靠在另一边墙角,开始催进度了:“回到第一个问题,邱小姐那么问的意图是:难道你们从来不看事实证据,只关心如何给人一个交代吗?”
阿邱使劲把剩下的半截魂魄吸溜回去:“我可没这么说!”
权朱打量着她,却是跳出了当前的案件,自由自在地打听起了他在意的事——以他最擅长的一种手段:拷问。
“迦南小队长跟我提到了情报造假的事。”
等锈住的脑袋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阿邱的魂魄完完整整地在胃里消化了。
权朱不是来追责的,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一个和善的微笑在他脸上支离破碎地舒展开,他问:“玫瑰学派和希孚里亚市政厅的那场冲突,详细情况你了解多少?事关通行资格的再验证,如果你还在意你的自由,请实话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