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卷起的嘈杂声在耳边起起伏伏，四周溢出焦灼的气息，高跟鞋落地的声响异常尖锐。
尹漪上前一步，眼神直白地上下打量，丝毫不遮掩眼底的敌意。
“这位朋友，这么晚了，你找我妹妹想干什么啊？”
尹潇放缓呼吸，拽了拽尹漪的衣袖。
几年不见，她姐的攻击力只增不减。
“姐……”她低头，将下巴搁在姐姐肩上，语气不自觉软下来，“姐，他来送东西……”
易知砚走上前，突然开口，话语维持一惯的体面礼仪，主动介绍自己，“姐，我是易知砚。”
“易知砚？”尹漪跟着默念，想到了什么，小声问尹潇，“妈上周打电话提到的……你未婚夫？”
尹潇点点头，觉得不对，又摇头，“现在是老公。”
“啊？”尹漪歪头看她，气都不喘连着追问三句，“结婚了？什么时候结的婚？怎么不跟我说？”
“想说，打电话你不接，发消息你不回。”尹潇幽怨道。
“哦。”尹漪翻了翻手机，“年底开始忙得晕头转向，估计漏了。那个挨千刀的宜智，姐总有一天把它收购了……”
“咳咳咳……”尹潇慌忙打断，小心翼翼往易知砚的方向瞥一眼，语无伦次地转移话题，“好啊收购……不是，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哦我意思是，你这次呆多久走，能不能多呆几天？”
“能，想多呆几天就呆几天。”尹漪捏捏她的下巴，扬眉笑。
“真的？！”
“真的，这次不走了。”她认真解释，“我调回国内了，年后去安林总部报道。”
尹潇愣了愣，脑海里卷起风暴，面不改色地瞟一眼易知砚。
他恰好看过来，两个人心照不宣的一眼后，归于平静。
—
零点刚过，窗外烟火绚烂，照亮了主街上乌泱泱的人群。
尹漪拉上卧室窗帘，蹲在床边整理行李箱，头也不抬地跟尹潇挑明。
“说说吧，跟易知砚怎么回事？”
尹潇靠在门边，小口咬剩下的红薯，随口回她：“就这么回事啊，年前刚领的证。”
“别跟我装。”
尹漪抱着一大袋衣服站起身，视线慢悠悠地扫视一圈。
“装什么？真领证了！我拿给你看。”尹潇仰头争辩，转身想走。
“回来。”
尹漪把衣服丢床上，走过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我不了解你吗？你这样子一看就是心里没底。”
尹潇舔舔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尹漪松手，“行了，老实交代吧，怎么会结婚？”
“正常谈恋爱，谈了会儿觉得合适，爸妈也同意，就结婚了。”尹潇将吃完的塑料袋扎紧，手指戳戳膨胀的袋口。
“谈了会儿……是多久？”尹漪打开衣柜挂衣服，准确抓到她话里的bug。
“差不多……一两个月吧？”尹潇越说越小声。
“哦……还是闪婚哈。”
尹漪关上柜门，双手叉腰看她，“准备多久闪离啊？”
“姐！我刚结婚，你怎么咒我呢。”
尹漪没说话，眯了眯眼，桃花眼似乎无声地看穿她。
尹潇妥协，垂头丧气道。
“一年。”
“我就知道，你要认真喜欢一个人不会这么快结婚，这不是你性格。”尹漪一脸意料之内，“条件都谈好了？”
“嗯。”尹潇的指甲在袋子上划过，手一抖不小心划破，“而且他已经完成了我的条件……”
“尹潇。”
尹漪厉声叫她名字，眼神锐利，“你明白结婚意味着什么吗？”
尹潇不懂她什么意思，一时间接不上话。
尹漪叹气，将空的行李箱盖上推到墙角，走到她面前，手腕搁在她肩上，环住脖子和她对视。
“说直接点，结婚不仅是情感上的深度绑定，也意味着两个人利益共享、风险共担，比喜欢更重要的是信任。”
尹潇颤了颤睫毛，“我知道。”
“你知道？”尹漪无奈地笑出声，“你了解他吗，就信他？”
“基本了解吧，妈跟他小姑从小认识，我听她讲了很多他的信息。”尹潇老实交代。
“那你知道他是宜智品牌的大少爷吗？”尹漪斜她，“还有个刚成年的弟弟，这里面多乱，你不在宜智工作，你想不到！”
“我……你认出他了啊？”尹潇惊讶。
“大老板最看重的儿子，我怎么会不认识。”
“最看重的儿子？”尹潇垂眸，小声重复。
先不说领养这一层关系，最看重的儿子结婚，当爸的一次都没出现？只比陌生人多两份看似有心实则敷衍的礼物，说辞完全不同，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
“想什么呢？”
尹潇回过神，对上尹漪烦躁的眼神，开口安慰。
“没事，姐，这些他都跟我说过了，我们在婚前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我们结婚只是各取所需，不掺和对方的家务事还有之后的发展。”
“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跟他结婚啊。”尹漪深吸一口气，冲她摆摆手，“你从小懂事，拎得清是非，你一定有你非做不可的原因，但是！”
尹漪用劲搂住她的肩，压低声音。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结婚的原因绝对不简单……公司里传了两个多月了，听说胡总频繁接触几家合作方，透露商业联姻的打算，只要一联姻公司以后的大boss绝对就是易知砚，他弟弟完全争不过。”
尹潇脑子发懵，“什么意思？他是不想联姻还是不想继承公司？”
“我哪知道……”尹漪拨了拨妹妹散乱的长发，语重心长，“虽说只是传言，但你多长个心眼。”
尹潇低头，心不在焉地揉捏破洞的塑料袋。
“他那种人，各方面条件都出挑，面上看不出心思，最难处了。”尹漪点了点她鼻子，叮嘱她，“纯谈利益还好说，利益中谈情是大忌。”
“毕竟你不知道，他谈情的时候，是真心，还是假意。”她意有所指，像提醒也像警示。
“一年后，当断就断。”
—
没过完年，尹漪就提前租了房，收拾好三个行李箱和两个尼龙旅行包，急急忙忙飞去安林。走之前，尹潇把金锁片偷偷塞到了她的大衣口袋里，算好时间，等她落地才发消息。
预料之中她姐被气得不轻，怪她跟蒋飞那个渣男联系，数落到最后，还不忘提醒她别走姐姐的老路，小心渣男。
尹潇还是跟爸妈住在一起。易知砚那晚完完全全就是在骗她，第二天给他发消息的时候，他又在去北京的飞机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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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问他回来一趟是干嘛，给航空公司送钱吗？
他回她不知道。
听完姐姐一番话，尹潇原本想问清楚传言是什么情况，但细想想，两个人逢场作戏，目的达到就行，对协议之外的事没必要掰扯明白。
越清楚，就越渗入彼此的生活，到时候反而难脱身。
回校前一天，易知砚掐好时间回千州理行李，他将西装换成黑色冲锋衣，跟她一起坐车离开。
冬季天色暗得早，出发时几近傍晚，窗外霓虹闪烁，光景失焦，沿路的树影映在椅背后晃晃悠悠。
车内空间狭小，任何声响都能被轻易捕捉。
尹潇不敢跟易知砚坐得太远，时不时看一眼前排小姑安排的司机，再刻意地扭头，和旁边看电脑的人分享些小零食。
她手臂抬高，张开手指，让婚戒在光下能被看清楚。
放在腿上的手机振动不断，宿舍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先是互相关心到校的时间，再吐槽几句毕业论文。就连上学期因为实习搬出去住的陈唯琪也开始冒泡，约她们开学聚餐。
尹潇划拉几下，点击键盘回了句晚上到。
[唯琪：潇潇这头像可以换了吧？上学期的惩罚到时间了。]
[戴岚：新学期的游戏开始啦哈哈哈哈！]
尹潇手指顿了顿，简单附和一句，即刻切到易知砚的对话框。
[SOS，我要换头像了！]
[卡特：为什么？]
[游戏惩罚时间到了。]
[卡特：时间到就要换吗，也可以不换。]
[可我爱换头像啊，我以前能一周换十次不重样！要是突然不换，显得很奇怪。]
[要不我还换张你的照片？也能起到同样的迷惑作用。]
[卡特：换我们的合照。]
[哪有合照？]
[卡特：现拍。]
尹潇抬眼偷瞄易知砚，他一脸平静，没有丝毫心血来潮的迹象。
[好，怎么拍？]
易知砚将电脑合上，放在旁边，他侧过身，小腿抵住她膝盖，重量渐渐压了过来。
尹潇摸不清他想干嘛，下意识后仰，错开交缠的呼吸。
他忽然抬手，牢牢托住她的脖子。温热的指腹紧贴肌肤，不疾不徐地滑过，像是捻了捻她颈后的碎发，触碰带来的热量久久不散。
尹潇双手撑在座椅上，艰难地进行吞咽，手指发麻，脑子里有根弦绷得快要断裂。
“不是……不是拍照吗？”尹潇闷声闷气问。
易知砚侧过脸，视线投向斜下方，抬抬下巴。
“这么拍。”
尹潇僵硬地歪头，看清了光点交织下的影子。窗外灯光明灭不定，两人的影子刻在前排椅背上，错位相拥，透出几分温柔缠绵。
尹潇愣了愣，“确实……挺不错诶。”
她手腕转一圈，向后摸索刚吓掉的手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时机拍照。
车子毫无预兆地停下，车门一下被拉开。
“Surprise！”热情的男声猝不及防挤进车内。
尹潇刚抓住手机，她侧过脸，没反应过来，视线撞上方羿文瞬间扭曲的脸。
一头吸睛的蓝发闪了闪，卡在门口，平稳的尾音陡然升高。
“学妹！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