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刚过,永州城南白衣巷一家小庭院里,老槐树已是大半黄叶,月亮躲在乌云里,阵阵风起,槐树叶跟着落了一地,也有两片乘着风就钻进窗户飘到了里屋,烛火也跟着晃动起来。
秀珍赶忙走过去关上窗门,又回婆婆郑氏床边候着。好一会儿,郑氏才将药喝完,顺手将药碗递给秀珍,转头向对面桌边坐着的儿子道:“既然阿梨不愿意,我明日还是去你舅舅家一趟,跟你舅妈好好说说,把陆家这桩婚事给回了。”
张进点点头:“是早回了好,只是您这身体还是不要劳累了,得空我去一趟罢。”
秀珍正走到桌边放下碗,看着他道:“你不是说新任抚台大人要到了,最近县衙都忙得很,又哪里得空?陆家喊我娘来说媒,她得意得很,还不知道怎么应承人家的,你去泼盆冷水,一准又被我娘骂。”
“你去确实不合适,”郑氏摆摆手道,“又没多远,不至于就累着了。明日秀珍陪我一起回趟娘家,把孩子们都带着。”
秀珍有些为难:“娘,真就不劝劝阿梨吗?她确实也不小了,我知道她眼光高,但我们这小门小户的,还能攀上达官贵人不成?陆家这条件在城里也找不出几家了。”
郑氏与张进对望了一眼,却没再说话,张进站起身道:“娘,时候不早了,您早些休息,我们也回房了。”郑氏朝他挥了挥手,张进赶忙拉着秀珍就出了房门。
秀珍跟出门几步便气呼呼甩开张进的手:“这是做什么?到底有什么不能提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几年里都拒了多少婚事了,你们当真打算让阿梨做老姑娘……?”
“你小声些!”张进回过身捂住了秀珍的嘴,指了指还亮着灯的西厢房,秀珍不情愿地扒拉下他的手,不再言语,不情不愿被张进拉回了房,关上门正要张口再问,张进已回道:“当初舅妈给你张罗那几门亲事,可都比我家阔绰得多,你怎么偏要嫁我?咱们总不能强迫阿梨。”
秀珍红了红脸横了他一眼,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走到床边看一儿一女面对面侧躺着,已然进入了梦乡,伸手替他们掖了掖被子。张进也坐过来,笑着去捏那两张胖乎乎的小脸,秀珍笑打了他几下:“别又弄醒了。”
西厢房里周梨停下了笔,关门声后除了风声再也没有别的声响,她推开窗朝外望去,瑟瑟秋风迎面吹来,月明星淡,满院黄叶纷飞,看到兄嫂房里熄了烛火,她才关上窗,提笔打算继续抄会书,但看着这满纸胡编乱造的才子佳人的烂俗故事,不免轻轻叹了口气。重新拿了张纸,用行书挥就了一首辛稼轩的《水龙吟》,又觉好笑,便放下笔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周梨便去仁安堂上工,西门大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仁安堂是城里的老字号药房,靠近西津门,就在西门大街旁的盐官巷里,周边酒楼、茶馆和各类店铺林立,十分繁华。坐堂的陈锡山大夫又妙手回春,所以生意很是兴隆。周梨已在这里干了五六年,因为她会写字,这里又愿意招女子做工,一开始便在柜上抄抄药方记记账,渐渐又帮着记录医案,耳濡目染,药也都认识了,医理也懂了些。后来陈锡山见她聪慧,更是一时兴起让她拜师,正经教起了她医术。周梨从未想过自己会从医,但既然能赚钱谋生,倒也是条不错的出路。
周梨进门时,店里只几个打杂的在,师父还没有来。李掌柜正在和来卖药的背篓客说话,见着周梨便打住了话头,背篓客也就客气地告辞了。周梨笑着对李掌柜道:“这人前日才来卖药的吧,今日又有药卖吗?哪里这么多药好采,我改天也去采些来卖。”
李掌柜应道:“有这样的好地方哪能便宜告诉了别人去?姑娘白日里在药房挣钱,晚上还给书坊抄书,嫁妆早该攒够了吧。”
周梨坐到诊桌前,拿起一本医案翻起来道:“我这才能挣几个钱呀!何况谁又嫌钱多不成?”
李掌柜笑着摇摇头,还待说些什么打打趣,这时有人快步冲进了医馆喊道:“大夫,烦请出个诊,我家阿瑞病得有些重。”
周梨转头望过去,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庄稼汉,她认得是云泉乡夏府村的王保君,他儿子只有七八岁,自小体弱,带来仁安堂看诊过,师父给用了几次药后已经大好了。
李掌柜问道:“人怎么没带来呀?”
“昨天夜里就泄了十来次,坐马子上就起不来了。”王保君边抹头上的汗边说着,“还时不时地吐,连口水都喝不进,实在没办法背过来。”
周梨道:“我师父应该马上就到了,你先坐会等等吧。”
王保君听了这话面上更急了几分,转身向门外不住张望,恨不能下一刻就能把陈大夫看进眼里。
里面李掌柜也急道:“陈大夫大概不会来早,昨日陆管事来查账,我们晚上一起去喝了点酒,席上说得高兴,陈大夫就多喝了点。”
陈锡山已近五十,除了热衷医术,就是好酒,对其他事务都不关心,凭他的医术单开个医馆也定是生意兴隆,可他连药材买卖都懒得操心,在仁安堂一待就是十几年。仁安堂的东家陆志远也待他不错,给的月钱丰厚,偶尔醉个酒午后才来坐堂也无不可。
王保君听了更急不可耐:“这可咋整呀?我天不亮就往城里赶,这一大会功夫,还不知道我家阿瑞现在怎么样了?”
李掌柜过来安抚他:“你要不再跑远些?往城东去寻寻别的大夫,肯定比等陈大夫要快。”
“你知道我家阿瑞之前看过多少大夫,直到进了你们仁安堂看了陈大夫才算对症了,这会你让我找谁能放心?”王保君急得跺了跺脚,忽而又想起来巴巴朝周梨望着,“周姑娘,你对那阿瑞的情况都了解的,麻烦你去一趟吧!”
周梨还未说话,李掌柜已经抢先道:“那可不行,周姑娘毕竟是女子,她一个人肯定不能去那么远出外诊的,不安全。”
“我去一趟罢。”周梨站起身抓了些白术、党参和茯苓等药材放到药箱里。
李掌柜忙过来拦住:“姑娘,这可是陆老夫人交代的,你一个人去可使不得,万一遇到山匪……”
周梨打断道:“救人要紧,这附近一两年都没听说出现过山匪了,哪至于出了城就给我碰上了。走吧!”
王保君高兴地应了两声,快步跨了出去,李掌柜还待再拦,周梨已经背着药箱小跑出了门,跟着王保君往西津门去了。
此时白衣巷内,秀珍她娘李氏拎着一篮猪肉进了张家门,秀珍迎了出来:“娘怎地这么早?姑妈还说今天去看您呢!”李氏四处望望,笑道:“你爹今天宰的猪肉好,我便拣上几块趁早送过来了。姑爷和表姑娘这么早都出门了?”秀珍接过篮子点了点头。
厅堂里郑氏和孙儿、孙女刚用完早饭,可儿大约七八岁,见着外婆忙跑出去喊了声,羽儿才三四岁,也迈着小短腿跟着姐姐跑过去抱住了外婆,奶声奶气地嘀嘀咕咕。郑氏也迎出门喊:“嫂子,吃过了没?快进来坐!”
李氏答着吃过了,打发了姐弟俩去一边玩,抽开身快步走进了厅堂。秀珍提着篮子放进了厨房,也跟着旋进厅堂收拾了碗筷出来。郑氏请李氏坐定后说:“正准备吃过早饭跟秀珍回娘家看你们,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秀珍和张进是姑表兄妹结亲,郑氏和李氏虽是亲家,却依旧姑嫂相称。
李氏笑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想必你也是为了那件喜事。陆家那边实在上心得很,已经来问过两遍了,我这不得已又赶早来问个信。怎么样,你家阿梨满意得很吧?”
这时秀珍又端来两杯茶,放在桌上后便站立一旁。“嫂子先喝茶,”郑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这事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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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意不去,实在对不住嫂子这么操心。不瞒你说,我私下里也觉得这是门顶好的亲事,奈何阿梨觉得高攀了人家,只是不愿。我到底只是她舅母,实在不好强迫她。”
李氏本来志得意满,这个回答让她十分意外。她是一直知道这位表姑娘长得漂亮,心气高,当初引得那秦指挥要娶她,大闹了一场,只是这寄人篱下的出身,到底没能如愿进秦家门。后来来说亲的都是些小门小户,全被拒之门外,渐渐也就门庭冷落了。但陆家可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富户,更何况陆志远年纪轻轻,接手家业以来生意越做越大,她如今年纪也大了,又在陆家的药房干活,要嫁过去续弦做正妻,又得陆老太太看重,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哪有什么不愿的?
她因为帮秀珍她爹给陆府供着猪肉,与陆府的管事妈妈相熟,也因为她跟张家是亲戚,陆老夫人身边的徐妈妈才托她来说媒。她对这天大的好事当然乐见其成,若是周梨真嫁过去当了家,她这沾亲带故的长辈在陆府来来往往得多风光,更别提其他实实在在的好处了。所以她想当然觉得这对于周梨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当即在徐妈妈面前夸下了海口的。
她按下心中那团无名火,尽量心平气和:“阿梨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肯定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她今年也有二十三四了吧,瞧瞧外头能有几个这个岁数还没嫁的啊,秀珍这个年纪,羽儿都生了。你虽不是她父母,却是她唯一的长辈了,你不给她做主把个关,说句难听的,再过几年可就真嫁不出去,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什么高不高攀的,都是虚的。陆老夫人因为去年在庙里上香,突然晕倒被阿梨救了,就对她着实喜欢得紧,当着我的面说就看中阿梨的人,嫁妆什么的都不用操心,他们聘礼会准备好,到时候阿梨带一部分做她自己的嫁妆,另一部分就当是报答舅母的养育之恩!凭着陆老夫人这么上赶着,谁攀谁呢!阿梨那模样,又能读书认字的,多得人喜欢,再说咱姑爷好歹衙门里当差的,哪里能让表姑娘受半点委屈。”
郑氏听了这一大番道理也只点点头:“理是这么个理,你说得都没错,可阿梨就是主意大得很,我是做不了她的主!”
李氏见郑氏油盐不进,已有点着恼,夹枪带棒道:“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缘由?难不成还等着秦指挥呢?那……”
秀珍在一旁立马打断她:“娘,你胡说什么呢!”他们姑嫂本就不多亲近,又因为秀珍当年执意要嫁张进,李氏嫌贫爱富不同意闹得很不愉快。这几年倒是缓和了些,秀珍就怕二人因为此事起争执,才特地杵在这。
“咱们都是一家人,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阿梨我还是了解的,秦指挥早已成了亲,纵然秦家门第再高,她也不会去做妾的。”郑氏显然也有些生气,“但嫂子你与陆家相熟,难道不知道陆志远那妾室是个难相与的?”
李氏恍然大悟,周梨是登过陆家门的,怕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这位妾室吴娘子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出身贱籍,傍上陆志远脱了籍,陆志远原配去世后,有意将她扶正,奈何陆老太太不允,但内宅一应事宜确实是吴娘子在掌管。
她避重就轻道:“内宅现在是这个吴娘子做主,但那是因为老夫人年纪大了,阿梨嫁过去自然就轮不到她了,她到底只是妾。”
“她跟陆志远感情深厚,已经到手的东西,怎么能让阿梨抢走呢?”郑氏摇摇头,“阿梨又有什么底气去抢?到底不是门当户对,我们帮衬不了,所以这好处我们也享不了,还是烦嫂子好好给他们回了吧!”
李氏被点破她贪着这门亲事的好处,正要发作秀珍又上前给她添了杯茶,抬眼示意她不要再讲了。她气得一拍桌子,指着秀珍骂道:“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你们就留着她吧,养她一辈子,看你到时候好不好受!”说完站起身气冲冲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