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影之所以“古怪”,是因为那并非孤零零一人的身影。
高挑的黑影旁,分明还有一人,那人身着寿衣,头颅无力地垂着,在风中犹如挂在另一人身上的单薄纸片。
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只轻轻往众人所在之处扫了一眼,便拽紧了手中人的衣领,借势一跃,就要往远处去。
然而又是一团金光炸开,炸的却不再是包围住三人的众人,而是落在黑衣人脚边,炸得他不得不倒退几步,遮住面貌的兜帽落下,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镜阳宗众人本欲责问季瑶是否与暗中放出金光的人有所勾结,见到此景,都瞬时如同惊雷贯身一般怔在原地。
季瑶推开拦在面前的众人,挥剑斩杀一片妖魔,来到山崖边,离得近了些,彻彻底底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惨白的,疏离的,覆满血污的……
隔得那样远,却仿佛昨日才带她逃离了狼犬的尖牙,恭恭敬敬伏在镜阳宗季宗主脚边,求他一并收自己为义女。
从此失去双亲、漂泊无依的两个稚嫩孩童,日日夜夜一同潜心修习,长成了季宗主的左膀右臂,成为了世人艳羡的镜阳宗大师兄与大师姐。
季瑶失声唤道:“哥——哥!”
季衡没有再往这边看,身姿闪转腾挪,避开不知何处袭来的一道又一道金光。
他手中紧紧钳着季良衢的脖颈,单薄如纸的身影飘飘荡荡,十分碍事,他却没有将那具早已冰冷的尸身抛弃。
季繁洲跌跌撞撞奔上来,险些顺着悬崖滚下万丈深渊,却来不及心惊,只声嘶力竭地喊:“季衡哥!”
身后人声杂乱,有人唤“大师兄”,有人唤“季宗主”,有人惶然发问“那个放出金光的是谁”,也有人义正辞严高声大喊“别让他们三人趁机跑了”。
上空奇焳似有若无的啼鸣不止不休,季瑶眼前再度阵阵发黑,辨不清今夕何夕。
是幼时刚从野兽口齿之间捡回一条性命?是刚刚拜入镜阳宗,全然不懂修习之道?是少时练剑忘了晚饭的时辰,兄长带着自己偷偷溜去山下的夜市?
是兄长早课忘了时辰,教习长老提着棍子寻人,自己偷偷通风报信?是初次一同入世除妖就一连斩杀四只大妖,宗主笑说“镜阳宗有此二人,来日无忧”?
还是兄长悄无声息地被附身,而自己一无所知,害宗主枉死,放奇焳出世,从此人间狼藉遍地、尸骸遍野?
“季衡哥——宗主——”
身旁又是一声哭喊,季瑶猝然回过神,见季良衢的身躯被又一道金光拦腰斩断,浓稠粘滞的浊液自断口涌出,断躯残渣自万丈悬崖摔落,没有半点声响。
季衡身形一顿,随后擒着季良衢仅剩的半截躯体闪身一避,右手成爪,干脆利落地刺穿了季良衢的胸膛。
黑红的浊液喷出,季衡的动作却无半分停顿,右手一刺一撤,一颗干瘪枯黑的心脏自季良衢胸膛脱出。
那绝不是一颗正常的心脏……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肉,然而单薄干枯如纸一般的黑色事物,竟还在季衡手中微微起伏,如同一颗尚且活着的心脏,仍在扑通跳动。
那不是季衡……
季瑶茫然地想,那不是兄长。
她直起身,将灵力一寸一寸灌入原已无力的右臂,而后生生用灵力凝出一把流光璀璨的灵弓。
拉弓搭箭,弓弦震颤,一道利箭破风而出,直刺季衡抓着心脏的那只手臂。
她的剑术、弓箭、琴技都是与兄长一同修习的。从小到大,他二人过招,永远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只是他们似乎已有许久不曾过招了。
灵力短暂凝成的弓在射出这一箭后便化作点点微光消散不见,有那么一瞬间,季瑶觉得周身灵力都被那一箭抽走了,惟余一片空空荡荡。
她抬起眼,目光追着那道飞箭而去。
尖利的箭猝然刺入季衡的手臂,只这一瞬失力,他手中枯黑的心脏便滚落下去,眼看就要被又一道金光击碎。
季衡慌忙之间将另一只手中擒着的季良衢的断躯抛下山崖,抬手抓住下落的事物,手臂生生挨住了那道金光。
枯黑的心脏在他指尖碎作齑粉,随风而去,残渣之间,显露出一颗微不足道的碎片。
无人知道那是什么,却见季衡抬手,将那道尖利的碎片刺入了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
一道细微的金色琴弦自季衡胸膛之中穿出,如同丝线一般,将模糊一片的血肉.缝在一起。
被贯穿无数次的心脏忽地再度活了起来,连同狰狞纵横的伤口一起跳动。
季衡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惨白的面庞渐渐涌上些微血色,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于鬼魅。
原本渐趋于无的奇焳啼鸣忽如惊雷破空,余音荡开层云,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如同一点一点将人抽筋剥皮。
妖魔与“人”再度狂躁起来,一下一下撞击着仅剩的一道防御结界。
短短片刻,要寻放出金光之人的,要捉拿季瑶、贺江年、季繁洲三人的,被季衡的诡异举动惊在原地的,惶然的、恐惧的、惊愕的、义正辞严的、咄咄逼人的,都什么也顾不得了。
“又来了……呃,捂住耳朵!不,不,快用清心咒……”
“有没有会唤魂咒的?呃……”
“挡不住了!防御结界快破了……”
“快开禁阵……谁?谁能开禁阵?禁阵是除圣清结界以外最强的防御结界,快……”
“开禁阵!不、不要让他们跑了……”
身后众人杂乱沸腾,季瑶恍若未闻,挨过一阵心神动荡,抬眼却正对上一道青碧灵光流转的灵箭。
季衡遥遥望着她,轻轻抬了抬手中的灵弓。
就像年少时他们过招,兄长轻轻抬弓,搭上一支毫无杀伤力的木箭,说道:“阿瑶,你我箭术不相上下,方才我挨了你一箭,你要不要试试我这一箭你能不能躲过?”
眉宇间的清冷如出一辙,少年人的傲气与稚气早已全然不见。
物非人也非,这样的世间,有什么意思?
季瑶眼前耳边俱是空茫一片,她茫然地睁着双眼,片刻后缓缓闭上眼。
身体骤然一轻,迎面而来的风迫使她再度睁开双眼,却见贺江年一手拥着自己,一脚踹了季繁洲,朝两座峰峦之间的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迎面而来的灵箭、趁虚而入的妖魔、心怀大义的镜阳宗众人,都扑了空,徒劳地撞在一起。
两道强劲金光爆裂开来,山石轰然破碎,无论是季衡还是方才山崖边的三人,都倏然不见了踪影。
季瑶眼前只有炽盛得近乎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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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不知下落多久才落到实处,双腿触到地面,甚至有些无力,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贺江年赶忙扶住她,急道:“阿瑶,你快醒醒啊!”
季瑶茫然抬眸:“……醒?”
贺江年转头道:“季繁洲,你不是说你会唤魂咒吗?你——”回头却见季繁洲如同失了神智一般呆愣跪坐在地,贺江年心中一紧,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季繁洲!”
季繁洲平白又挨一脚,终于回过神来,忙膝行几步到季瑶身边,连念三遍唤魂咒。
季瑶瞳眸中最后一丝灰白终于褪尽,她眨了眨眼,缓过神,见着一片血红之色,忙撕下衣摆,替季繁洲将肩膀处的断口包扎好。
先前施的止血咒法已经将血止住,季瑶抬手,又连施几个疗愈咒法,季繁洲垂眸看着,不发一言。待季瑶将布条缠紧,他才嗫嚅着,从齿间挤出几个字:“季瑶姐……对不起。”
季瑶替他包扎的手一顿:“是我对不住你。我没能护住镜阳宗。”
“……已经没有镜阳宗了。”季繁洲没有再哭,声音却沉得如同死水,“季瑶姐,我们是不是输了?修真界是不是完了?”
“完什么完。”一旁许久不曾出声的贺江年咬牙道,“这一战死了那么多人,修真界怎么可能说完就完?他们怎么可能白死?!”
“可镜阳宗的结界都没了!”季繁洲道,“镜阳宗已经……云间世又能撑多久?怜生寺不擅攻伐,就更不用说了……你觉得三大门派没了,还有谁会、还有谁能……”
“没有输。”季瑶轻声道,“还有人……我们还有最后一道武器。”
“什……”
季繁洲的声音倏然顿住,因为几只黑鸦呼啦振翅飞过,他才忽然意识到,镜阳宗的悬崖下并没有这样一块空地,世间也并没有这样一处安宁而无妖邪的地方。
有人助他们逃出镜阳宗,又将附近的妖邪尽数诛灭。
季繁洲想起了那一道道不知来处的金色灵光。
“……是谁?”
“归云仙君告知我,我们还有最后一道武器。”季瑶沉声道,“在此之前,我们要尽可能地诛杀妖邪,为陆小姐、为归云仙君打通那条路。”
季繁洲一时怔然,过了许久,他才喃喃地问:“……是什么?最后一道武器,是什么?”
“不要去。”
不待季瑶回答,贺江年忽地将季繁洲扫到一边,而后倾身挡住季瑶的视线:“阿瑶……不要再去了。爹娘,师尊,明澄,都不在了……求求你不要再去杀什么妖邪,跟我回云间世好不好?”
季瑶微微一怔,而后倾身轻轻拥住了他,极轻极轻,像是怕多用力一分,他就会疼。
短短数日不见,那个略显稚嫩、朝气蓬勃的青年留在原地,竟已与他们隔得那样远。
贺江年抽噎着,只觉周身麻木、动弹不得,用了许久才觉出来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疗愈灵流,如同温凉溪流自骨骼血肉间淌过。
季瑶轻声道:“要去的。”
贺江年轻轻闭上眼。
“不替仙门百家,只为世间诸人争回这一分安宁。”
季瑶抬眸望向不远处试探着往这边来的“人”,再度召出佩剑,声音却仍轻若微风:“待到来日,世间安平,我一定与你一起……去好好看一看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