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再睁眼时,已不知身处何地,抬眼只能看见四下潮湿的岩壁,再往上,是嶙峋怪石挤压下的一线天光。
光线极暗,他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直到听见水珠自岩壁上滴答一声落下,随后一句不甚清晰的咕哝响起:“唔,好像抓错了一个。”
裴世循声望去,目光对上数盏绿色焰火,他仔细看了片刻,才发现壁上趴着无数蟾蜍,一双双幽碧瞳眸如夜中鬼火,正遥遥望着他。
“没事,没事,先让大王垫垫肚子吧,大王生了病,都瘦成什么样啦。”裴世的目光移向只勉强能从洞口探出一只眼睛的蟾蜍精,心道:……的确是瘦。
他紧紧盯着洞外的蟾蜍大王,不动声色地将缚住双手的绳索解了,袖中暗箭蓄势待发。
洞外那只幽碧的眼睛移开,一阵熟悉的裹挟着潮湿腥气的劲风自洞口灌入,裴世掌中蓄力,正欲迎击,另一手却忽地被人一拽,他下意识转过头,便见一直昏迷的季衡此时已经醒来,微不可察地对他摇了摇头。
转瞬之间,裴世与季衡便被劲风卷出洞穴,尚未适应洞外稍显刺眼的天光,便觉身上被紧缚压迫的感觉消失了,而后后背重重撞上石面。
裴世睁开眼,便见缚住他与季衡二人的东西收回去的残影,再抬眼,对上一只足有一人高的眼睛。身上潮湿滑腻的触感尚未消失,那卷着他们的风是什么,不言而喻。
裴世瞥了一眼蟾蜍大王的血盆大口,脸色相当精彩。
季衡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刚一落地,便抬手施法将那蟾蜍大王捆了个严实,神色凛然道:“江年被吞进去了。”
裴世抬头看了一眼蟾蜍被季衡牵住而无法闭合的嘴:“怎么让它吐出来?”
季衡道:“不能杀它,蟾蜍善用毒,当心些。”
裴世沉默一瞬,开始拆腕带卷衣袖,似乎打算直接将贺江年掏出来。
正在此时,被灵力束缚住的蟾蜍猛地挣扎起来,霎时狂风大作,地动山摇,蟾蜍“哇”的一声,吐出无数骨骼残骸,贺江年躺在一地狼藉中,似乎已经晕死过去。
季衡牵着蟾蜍不便行动,裴世蹙着眉,不情不愿地走过去,伸出一手正欲把贺江年拽起来,贺江年却忽地诈了尸,见了裴世,一时喜不自胜,先伸手把人拽了下去。
裴世一时不备,被一地残骸扎了个正着,而肇事者却撑着手中长剑借力站了起来,又手忙脚乱地扶他:“不是,我没用力啊,我力气这么大吗,不好意思啊裴世,我真不是故意的,你——”
裴世像是要被空气中弥漫的腥臭熏得晕死过去,没接贺江年的手,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衣摆,然而气味无处不在,并不是能拍干净的。
贺江年也帮着他拍了拍衣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裴世却黑着脸闪到一边,贺江年趔趄一下没站稳,倒也不介意,看到不远处的季衡,眼睛一亮便迎了上去:“季衡哥!你怎么也在?”
季衡手中牵着数根缚住蟾蜍的线,方才蟾蜍那一动弹耗费了许多灵力,因此他面色虽没有什么变化,指关节却有些发白,不似先前那般从容。他上下扫了贺江年一眼,道:“没事吧?”
贺江年道:“还好,差点死了。它想把我吞进肚子里,妈呀,它肚子里全是毒液,进去了还能有个全尸吗?好在我把剑扎在它嘴里,它大概是太痛了,就把我吐了出来。”
季衡道:“若是杀了它,想必毒液会迅速侵蚀此地……”他抬头望了一眼上方,隐隐能见潋滟波光,“上面是水,想来是此地的结界,不知那水里有没有毒。”
贺江年道:“既然是水,那就把水调走好了。”
季衡道:“你擅水系术法?”
贺江年:“……不。”
裴世抿着唇站在一旁,没说话。
贺江年道:“云笺是不是也来了?”
裴世闻言抬眼,有些莫名地看着他。
贺江年转向裴世,道:“你既然在这儿,云笺肯定也没离太远。可惜这里有结界,用不了通讯符……”
裴世闻言,却忽地想起陆云笺说她使不了许多所谓正统术法,也不知她最擅长的术法是什么。
季衡道:“陆小姐与阿瑶应当不多时就能到。只是……”
“什么,季小姐也在?!”贺江年眼睛一亮,“那好办了啊,季小姐最擅火系术法,可以把水蒸干啊。等等,季衡哥你不是也最擅长火系术法么?”
季衡还未说话,裴世先嗤笑道:“你说是水先干,还是你先被煮熟?”
正说着,上方晃荡水波似乎静止了一瞬,原本翻滚的水流散开,只余薄薄一层,而后一道紫色光芒破水而来,三人身后洞穴刹那塌了半边,碎石之下传来无数哀嚎尖叫,震得人颅内嗡嗡。
陆云笺收了破月,在三人身旁站定:“□□精,打扰人吃饭,是不是不太礼貌啊。”她说着就欲将那蟾蜍开膛破肚,季衡拦道:“有毒。”
陆云笺瞥了一眼塌掉的半边洞穴,只见碎石之下正如沸水一般冒出无数碧色水泡,当即会意。
“原本受毒水所阻,我们不能打破结界,但不知为何毒水忽地散开,这才能将结界打开。”季瑶道,“上方结界还未闭合,诸位先出去吧。”
季衡点头,紧了紧手中牵住蟾蜍的线,示意众人先走,他断后。
季瑶不再耽搁,她离水面最近,当即出了结界,贺江年紧随其后。
陆云笺跃至水面,抬手触了一下水波,指端却传来一阵灼烧的痛感,收回手,便见触到水面的那一寸皮肤已经溃烂,而灼烧感还在蔓延,转眼溃烂之处便扩散到了半截手指处。
陆云笺当即往后一撤,道:“等等!先别出去,结界已经闭合了。”
似是要证明她所说为实,水面忽地被浓重的碧色覆盖,而后淅淅沥沥的水滴自上方水面落下,触及地面,石面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
陆云笺手中结阵,挡住了下落的水滴,又施法延缓伤口恶化。
方才季衡手中牵的线松了几分,此时再要牵紧却是来不及,那蟾蜍忽地吐出一大团毒液,陆云笺刚设了结界,避闪不及,眼前却闪过一个白色身影,将她扑到了地上,躲过了那团毒液。
耳边传来裴世痛极的闷哼,陆云笺惊愕一瞬,抬眼看去——
裴世抬手挡住了那团毒液,于是右肩连着整条右手臂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溃烂,血肉消融,逐渐暴露出森森白骨。
陆云笺面色一凛,当即没了半分犹豫,召出破月钻入蟾蜍腹中,将它五脏六腑搅了个稀烂,破碎的肚肠心肺混杂着碧色毒液四下飞溅,所过之处,尽数腐蚀。
陆云笺咬破指尖,手中结阵,猛地一击地面——
无论是洞穴,是水面结界,还是方圆数里的花草林木,都在刹那间化作齑粉!
季瑶正等在岸边,见陆云笺沉着脸背了裴世上来,忙上前察看,看见裴世一整条右臂已经不剩什么血肉,几乎成了一条裸露的白骨。
在场几人只有季衡与季瑶通晓医术,季衡扶了裴世靠到一边,季瑶眼尖,道:“陆小姐,你的手……”
“无妨。”陆云笺甩了甩指尖,伤口在灵力压制下已经不再恶化,“先治他。”
季瑶便没有再问,他们身上带的药物并不多,裴世一个人用都有些勉强。
陆云笺抬眼看了看四周遍地碎木残花,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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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眼脚下的水塘,原本藏在水面之下的洞穴早已坍塌,无数蟾蜍精也都化作了飞灰。她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烦躁,偏生此时陆明周又来了消息,说是陆稷召她回云间世。
她抬眼看了一眼面色惨白、已经昏厥过去的裴世,直到此时,她才终于留意到,裴世右臂的白骨,并不像照灵骨那般流逸出金色光芒。
灾劫发生时,一地尸骸中那段碎骨的确是有金色辉光的,既然那段碎骨属于裴世,那么他的骨骼也应当能够发出金色光芒才是。如果是因为那封印完全掩去了照灵骨的气息,即便血肉消融、骨骼裸露也不会有任何痕迹,那该如何打破封印,发挥照灵骨的效用?
……当真,唯死可破?
待季衡与季瑶给裴世上完药,陆明周的通讯已经催了三遍。
陆云笺扶了裴世,对季衡与季瑶道:“云间世有事,先行一步。”
季衡闻言颔首:“裴公子伤重,还需尽快医治。”
“多谢。”陆云笺说着转过身,刚召出惟霜剑,便见贺江年杵在一边,眼珠子兀自黏在季瑶身上,于是道,“贺江年,你不回去?”
贺江年疑惑道:“我回去干嘛?”
“上元要到了,按规矩你不是要给你师父天玑长老献礼?”
“不啊。”贺江年摸了摸下巴,“师尊他老人家云游去了,让我也出来历练历练,无事别去烦他,所以我才来抓蟾蜍精的。”
陆云笺原本想拉着贺江年一起回云间世,却不料这人完全没领会她的意思,倒是季瑶道:“如今蟾蜍精已除,贺公子不如也回云间世休整几日吧。”
贺江年虽还是疑惑,但季瑶发了话,他便也召出明澄剑,跟着陆云笺一同御剑回了云间世。夜半风冷,陆云笺扶着昏迷不醒的裴世行在前头,全程一句话也没说,贺江年虽被夜风吹得瑟瑟发抖,但也没敢说话。
到了云间世脚下,这种沉默才被打破,陆云笺抬头望了一眼云间世高耸入云的结界,将裴世扔给贺江年:“你扶他回弟子房,找……”她一时间竟不知该找谁医治裴世,犹豫一番才道,“找侍药长老。”
贺江年扶过裴世,不解道:“侍药长老?可……”
陆云笺道:“如果侍药长老不在就罢了。江年,劳烦你在弟子房里守他一会儿,我随后就去找你们。别人我不放心。”
话一落音,尚未及贺江年反应,陆云笺便召出破月,飞身上山,奔着中孚殿的方向去了。
中孚殿前不知为何来了数只树妖藤妖,陆云笺想起来,逆转时空前有一回也是如此,当时还不解,如今却知道是近年来妖魔动荡,神树也受了些影响,云间世一草一木皆以神树为本,神树一不稳,无数小精怪便都出来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知道这是妖魔动荡的前兆后,众人便都不敢掉以轻心。
陆云笺飞速上山,一路打了不少精怪,数只树妖藤妖被连根拔起,又被斩成碎片,一时间尖啸漫天、哀嚎遍地。行至中孚殿前,见神树已经恢复稳定,陆稷与陆明周立在殿外,似乎正在等她。
陆云笺几步上前,行了一礼:“父亲。”
陆稷仍是一贯的冷然神色:“听闻你去了临安?”陆云笺尚未回答,他又道,“与那名弟子一起?”
“那名弟子”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陆云笺仍垂着眸,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是。”
静默片刻,陆云笺忽地感到心脏一阵剧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五指都陷入血肉筋络,陆稷一抬手,她便自中孚殿前长阶摔了下去,猛地咳出一口血。
陆稷自长阶上踱步而下,声音平静无波:“你如今也有许多自己的考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