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魈肢体破碎掉落于地时,裴世有一瞬恍惚。
他原以为,任何书籍里只要提到“鬼魈”二字就会跟上“暴虐”“凶残”“力能通天”等等字眼的意思是,他此生此世绝无可能杀得了它,注定一遍遍回想无法抹去的噩梦,一生无为,直至碌碌而死。
陆云笺的佩剑在他手中兀自寒凉,灵力极盛,刺目灵光下,浓重的血污都显得十分浅淡。三尺寒刃握在手中,捂也捂不热,裴世周身的血液却渐渐回温——
原来身无灵力,也杀得了鬼魈?
陆云笺轻轻巧巧地自树端跃下,笑道:“你看,你果然只是差一件称手的武器罢了。”
裴世低眸摩挲着剑柄,道:“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惟霜。”
“剑如其名。”
裴世看着那把不可多得的剑,无端想将鬼魈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撕烂碾碎,可他不想弄脏了惟霜剑,即便这把剑已经百战,不知沾过多少妖魔鬼怪的血。
他将剑收起,欲递还给陆云笺。
陆云笺却没急着把剑拿回去,反而道:“你用它用得很顺手,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这把剑上的灵光,自始至终都很亮,没有减弱。”
裴世抬眼看着她。
“我在剑上灌注了灵力,若是你能运转它,灵光便不会消失。若是不能,它就是一把没有灵力的剑,不会有一点光亮。”
裴世微微睁大了眼睛。
“所以说——你是有灵力的,并且你的灵力很充沛,不然运转不了惟霜。只是由于某些阻碍,你不能使用灵力,或说,你的灵力被封住了。你修炼的这些年,没有一天是浪费的,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裴世的神色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惊讶,唯有茫然最是清晰,衬得他脸色都有些苍白。
若说疑惑,陆云笺一点也不比他少。没有灵力,那还好说,禀赋使然,天命难逆。可灵力被封印,这就很不妙——
这意味着,无论是她、陆明周、季瑶,还是陆稷、季良衢、无津大师,甚至对照灵骨天生敏感的破月妖狼,都没有感知到这个封印的存在。
那个给裴世打上封印的人或是东西,实力远在他们之上,以至于他们连封印的术法端倪都无法觉察。
裴世与照灵骨有关联的可能性更大了,原本值得高兴,可陆云笺高兴不起来。无论是逆转时空前还是逆转时空后,她都想不到任何一个能做到如此地步的人。
这比直面敌人更为糟糕。
裴世怔然许久,复又低下眼眸,轻笑一声:“多谢。”同样没有欣喜,更多的是自嘲。
林中风动叶响,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正悄然靠近,陆云笺没有去管,只点了点妖狼的额头。妖狼自她肩上跃下,奔走几步,便化出原形,带着呼啸夜风向林中奔去。
陆云笺忽然道:“我说我是去除了几个邪祟,不小心被划了一道,这是骗你的。”
裴世将目光自妖狼身上收回,看向陆云笺,并没有太多意外。
“云间世有一支暗卫,叫银鹰卫,你应该知道吧。”
“嗯。”
云间世与镜阳宗都有暗卫,此事修真界各门各派都知晓,不是什么秘密。
三百余年前云间世就有几支暗卫,后来十二道分出三道,与云间世划清界限,组成镜阳宗,也沿袭了这一传统,成立了乌鳞卫。
云间世全派事务由掌门一人全权处理,十二道长老辅佐掌门,各司其职。镜阳宗则不同,从云间世分出去的三道后来演化为六道,与掌门共同处理全派事务。
但无论是云间世还是镜阳宗,暗卫都是独立在外的,极少有人见过。天下皆知,却踪迹杳然。
“暗卫在进入云间世之前,要在哀牢训练十年,据说险象环生,极难生还。”
裴世的手不自觉握紧,听见陆云笺说“据说”,又微微放松。
“其实银鹰卫呢,我也没有见过,有权力和机会与他们见面的,应该只有父亲和我哥。我在哀牢,与他们进行的应该也不是同一种训练。”
裴世的呼吸蓦地一滞。
陆云笺平静地继续:“不过无论是我还是银鹰卫,训练倒都是一样的不走寻常路。那次擂台赛,你我第一次交手,你应该就能感受出来,我和一般的路子不同……怎么说呢,或许你会觉得,和哀牢那地方一样,挺阴的。”
裴世忽然道:“我不会这么觉得。”
“好,那就多谢你了。”陆云笺笑道,“不过有些法术,我是使不了的,比如合魂之阵,比如引魂之阵,比如请神之术,偏是偏了些,但都是上古留下来的正统术法,和那些暗卫一样,我用不了。有好些人说羡慕我的灵力与身手,但是我不会与他们说,很多你们能使的术法,我根本使不了,好在这些术法也不常用,所以我不说,也就没人发现。”
陆云笺说得很平静,裴世看着她,眼睫却在簌簌颤动。若是发现了,便会说云间世陆小姐来路不明、行事不正,更甚者或许会直接被打作邪魔歪道。
“所以——有所不长,非你之过。便是某一样有缺陷,也不会妨碍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包括有朝一日,你能屠尽鬼魈,让这个种族,彻底消失。”
裴世的手握紧又松开,指尖触及掌心,这才惊觉手掌已经汗湿,在夜间有些发凉。他道:“我可以为了屠尽鬼魈献出我的一切,但你不行。为什么要去哀牢?”
陆云笺道:“我为什么不行?”
裴世道:“就是不行。”
陆云笺噗嗤笑出了声,道:“好吧。不过呢,我和你是一样的,为了屠尽天下诸妖邪,我也可以献出我的一切。无所谓什么心怀天下替天行道,我入云间世,又前往哀牢,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我母亲报仇。”
“报仇?”
“你似乎觉得云间世尊主之女很是光鲜亮丽?不是的。很多时候……绝大多数时候。”
陆云笺抬手,感受了一会儿自指间穿过的风,继续道:“我都觉得自己并不是云间世的人,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成为云间世的人。”
妖狼在林间穿行、踏碎林木、撕碎妖魔的声音渐远渐轻,四周逐渐悄无声息,万籁俱寂间,两人相对而立,一个没有开口,另一个没有继续。
月色渐冷时,裴世忽地垂了眼眸,朝陆云笺单膝跪下,将惟霜剑双手奉过头顶,一字一句,极尽忠诚:
“我愿意做你的剑。无论是杀妖魔,杀邪祟,亦或是杀人。”
他抬起脸,一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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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晃眼:“我都可以替你去做。”
陆云笺被那两池眸光刺得一痛,没有立刻回答。
她觉得,这样的目光,她应当是很熟悉的,无论是逆转时空前还是逆转时空后,她都曾无数次感受到这样一道目光,永远望向自己,而当她转头去看时,又顿时隐匿无踪。
那道目光从来都遥远,此刻却就在眼前。
陆云笺恍惚一瞬,酒意似乎漫上来几分,她问:“我以前,见过你吗?”
裴世一怔,眼睫垂了些许,将那两池光亮掩去几分:“没有。”
云移风动,皎月隐入层云之后,陆云笺所立之处忽地陷入一片黑暗。然后她缓过神,抬手将惟霜收回:“我不需要。”
这样的答案是意料之中,裴世没有起身,也没有其他动作。
“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剑,不再需要任何人。”
陆云笺说着转身,可忽地有些于心不忍,这种感觉漫上来的一瞬间她又有一瞬恍惚——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于心不忍”的感觉了。
原当是心如草木,却不料余温尚存。
于是她又说:“临安很好,等有机会,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她没有再转头去看裴世,只抬手召回妖狼,就势跃上三楼。
时至夜半,风很冷。
陆云笺一回房间,立刻反手合上窗,直到呼吸渐渐平复,知觉重回,又能感受到夜半的冷意时,她才坐回床榻,再次召出妖狼,道:“你嗅出了什么?”
妖狼趴在她膝头,道:“没有。”
“你鼻子出问题了?”
妖狼瞪了她一眼,把话说完整:“那个碎骨头是他没错,但他身上没有照灵骨的气息。”它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一点也没有。”
“……那灵力呢?”陆云笺蹙着眉,“他有没有灵力?”
“这个……”妖狼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好像有一点?很弱,似乎是被压制住了。”
“……是封印。”陆云笺喃喃道,“你有没有觉出什么术法气息?尤其是封印。”
“没有。”
陆云笺久违地有些茫然与无措。
几乎可以确定,有一个封印封住了裴世所有的灵力以及照灵骨的气息,而所有人无知无觉,连封印都察觉不到,更不用谈什么破开封印。
她可以想办法将裴世体内照灵骨的效用发挥出来,可那个设置封印的人,他们绝无可能与之抗衡。
灾难临世时,没什么神人从天而降,那么此人要么袖手旁观,要么已经身死,要么……倾覆之灾,如果是有具有如此力量的人促成的,也不足为怪。
逆转时空,唯有一次机会。这一次,他们能赢吗?
陆云笺只用了几秒来茫然,片刻后缓过神,在心里默默地把已经有了初步设想的阵法涂掉。当时她以为裴世是真的没有灵力,那么他体内即便有照灵骨,应当也是残缺的,她构思了一个阵法,用以取出照灵骨。
如今那个阵法作废了。
陆云笺手往后一撑,准备躺回榻上,指尖却触到了一片有些粗糙的布料,她转头一看,才发现裴世的外袍还铺在榻上,没有拿走。
陆云笺的指尖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