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苏阿姨，那我先走了啊！阳哥，我吃完饭就过来！”
门又吱扭一声，应该是那个叫小超的助理出去了。
叶初阳滚着轮椅，从玄关进到客厅，见到了今天的客人。
两个人都愣了。
原来，找骨科医生随诊的就是叶初阳。沈清圆早该想到，辰阳本来就这么小。
叶初阳看上去也挺惊讶的，不过毕竟是在自己家，他面色很快恢复如常。
“妈，这位就是你帮我找的医生吗？”
他没有立刻叫破老同学的身份。
苏芹微笑道：“是啊，我跟沈医生已经聊了好一会了，人家非常专业，还是蓟城大学医学院毕业的高才生！我看就请沈医生吧，她跟着你去工作，我跟你爸也放心些……”
叶初阳嘴角噙了一抹笑，转头看了沈清圆一眼，“是吗？您这么满意沈医生啊！”
出师不利。沈清圆心中天人交战，也想步那个助理的后尘，现在立刻开门离开，“苏阿姨，那个……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一会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叶初阳出现的那一刻，她立刻觉得这份工作不做也罢。
沈清圆弯腰抓起沙发上的包包，不等苏芹回复，逃也似地走向门口。
苏芹只觉诧异，“沈医生……那等你忙完了，我们再电话沟通啊？”
“妈，那我去送送沈医生。”叶初阳说着，也开动轮椅，紧跟着沈清圆出门。
两个人一先一后地出了门。只留苏芹在后面小声嘀咕：“刚刚不还聊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走，这个沈医生……”
紫云山庄的户型主要是一梯两户，出了门，走不了几步就是电梯。沈清圆按了下降按钮，偏巧电梯刚升上去。
“沈医生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叶初阳从后面赶上来。
沈清圆转过身，松了一口气，不当着苏芹阿姨的面，就放松些，“……我没想到这是你家。不好意思……你快回去吧，我知道出去的路。”
叶初阳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世界真小，又遇到老同学。”
沈清圆也笑，摸了摸头发，又去看电梯是不是降下来：“可不是嘛，世界真小。”顿了一下，沈清圆想到什么，“其实，你的情况，找专业的康复师更好。以你的人脉资源，找到合适的康复师，应该不是难事吧……”
叶初阳做了一个失望的表情，“老同学，你不能来帮我吗？我妈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我这两天就要出发了，再找康复师的话一时间未必能找到合适的。而且……你也知道，我的身份还挺特殊的，公司替我找康复师很谨慎，没有一两个月定不下来。”
那句“我也相信你”在沈清圆脑海里回荡了一下，莫名地就有些心软。不过，他们不只是老同学这一层关系啊，叶初阳当年明里暗里追了她一年，现在一起工作的话，多少有些尴尬。
虽然宋婷当初问她，有没有后悔没答应叶初阳的追求，沈清圆敷衍她说“十年前的事，谁还记得清楚”，但，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忘记？
少女时代，可骄矜的事，除了功课好，就是这种被男孩子追求的事吧。尤其对方长得还不错。沈清圆不能免俗。
叶初阳会忘记吗？伊人贵人事忙，或许忘了吧。反正他现在看起来，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
“叮——”一声，电梯到了。
沈清圆抬脚进了电梯，“那我再考虑一下吧，叶初阳，我先走了，再见！”
这个短期工作，她没直接应下，也没再明确拒绝。但是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和尴尬，她的倾向是拒绝的。想到当面拒绝的话，对方面子上可能挂不住，微信或电话里再委婉拒绝吧。
叶初阳滑动轮椅，也跟着进了电梯，“我送送你。”
沈清圆有点过意不去，一个病患，礼数这么周全。
叶初阳刷了一下电梯卡，按了一层的电梯键，沈清圆才想起来，这里的电梯是要刷卡的——她上楼的时候正好赶上有人一起上电梯，搭了个顺风梯。怪不得叶初阳要出来送她一下。
小区的设施完善，也对坐轮椅的病患很友好。叶初阳虽然坐电动轮椅，一路倒也畅通无阻。
快送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沈清圆赶忙道：“叶初阳，你快回去吧！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间，腰伤最好还是不要久坐。”
她这么一说，叶初阳减缓了轮椅速度，停了下来。
“好，老同学，那我就不再送了，路上……注意安全！”叶初阳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后半句轻飘飘的，声音有点含混。
沈清圆注意到了，低头看他时，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初阳一张脸煞白，紧蹙着眉，太阳穴的位置隐隐有青筋暴起。他咬着牙，似乎竭力克制身体的不适。
“叶初阳，你怎么了？”沈清圆赶忙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问。
他用一只手扶住后腰，闭着眼睛，缓了一下，“没事……我没事，你先走吧！”
沈清圆犹疑着。把一个病患扔在这里，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尤其她还是一名医生，曾经的医生。
叶初阳从齿缝间呼出气来，似一缕叹息，也似压抑的痛呼。
沈清圆蹙眉道：“受伤的地方又疼了是吧？我先送你回去！”说罢，便去推轮椅，原路返回。
叶初阳这个样子也没办法严词拒绝。反正是坐在轮椅上，有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意思。说话时愈发凄凄楚楚的，“我没事……哎，老同学，让你见笑了。”
“不要说话。”沈清圆知道，人在痛的时候，全身的神经都绷着，在对抗痛苦，实际是不想说话的。
叶初阳噤声。
十年过去，他发现沈清圆身上仍有学生时代延续下来的一种淡淡的威严感。加上她是做过医生的人，惯常对病患发号施令。很奇特，她的气质像有魔力一般，被发号施令的人，不自觉就要按她说的去做。
叶初阳感觉到一种熟悉又让人安心的感觉。中午的阳光很好，晒得人心里有点暖洋洋的。
苏芹来开门时愣了一下，片刻前，儿子还说去送人，结果人没送走，两个人居然一起回来了。
“阳阳？沈医生……”
沈清圆一边推轮椅进门，一边直截了当地道：“苏阿姨，卧室在哪里？我帮叶初阳做一下按摩，缓解他的腰痛。”
苏芹赶忙在前面带路，打开叶初阳卧室的门。
沈清圆跟苏芹一块把叶初阳扶到床上，要他侧卧着躺下。
沈清圆道：“苏阿姨，有热敷仪吗？没有的话，灌个热水袋也可以！”
苏芹看儿子的表情似乎在忍痛，慌忙应下，“有有，沈医生，我这就去拿！”
房间里只剩两个人，很安静，沈清圆听到叶初阳鼻息略有沉重。他安静地卧在床上，并不喊疼。
急性的椎间盘突出可以痛到让一个强壮的成年男子呼爹喊娘，沈清圆不是没见过。有时候，病患还会刻意叫得更响亮些，似乎以为这样更能疏解疼痛，或者吸引医生的注意力。
有轻微的机械窸窣声，中央空调送出冷风。
沈清圆看了一下，床头柜上放着遥控器，她拿起来，调高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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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圆道：“叶初阳，我先给你按一下，疼的话，就叫出来。”
叶初阳缓缓点头，没有出声。
沈清圆动手把他的短袖衬衫的下摆撩上去，里面还有一件白色的打底小衫，一并撩上去。
很细的腰身，不过不是皮贴骨的那种瘦。可能因为疼痛，叶初阳的肌肉不自觉绷紧。他腹肌轮廓明显，腰背的肌肉匀称，看得出是经常健身的体型。
沈清圆呆了几秒钟，很快回过神来。
“两手环抱住手肘。”她发指令给他。
叶初阳按她说的做了。
这一套矫正脊骨的手法沈清圆有半年没用了，但在医学这个领域浸淫了十年，有些记忆已经牢固到不需要回忆，凭着下意识就可以直接操作。
几张MR胶片上的图像印在沈清圆脑海里，她按图索骥，迅速找到受伤的脊骨部分，掌根贴近棘突，俯身猛地发力。
“啊……”
叶初阳发出低低的呻吟声。
可是说来神奇，就这么一下，他明显感觉到腰部没那么疼了。
“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沈清圆还俯着身，观察叶初阳的表情，微微蹙眉。
叶初阳只觉那声音就在耳边，甚至能感受到沈清圆呼出来的温热气息。
耳朵痒痒的，好像还有点烫。
一定是室内温度太高！
叶初阳发出一个介乎慵懒和呻吟之间的“嗯”，眯着眼睛，缓缓道，“好像好了那么一点，沈医生，麻烦你再来一下！”
沈清圆看他表情舒缓许多，便道：“过犹不及，再来一下，你可能又要疼了。”
这时候，苏芹拿了热敷仪开门进来，“沈医生，热敷仪给你！”
沈清圆接过来，插上电源，把热敷仪放在叶初阳的腰部。
苏芹眼巴巴地盯着沈清圆的一举一动，“沈医生，幸亏有你在，不然我们也不懂，没准还得打120送急救。”
做完这些，沈清圆才转头对苏芹道：“苏阿姨，不用担心，应该没什么事了。还是要他尽量不要久坐。”
“哎，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他回去工作呢？”苏芹一说起来，立马眼泪汪汪的，“都说明星是高薪职业，但受伤也多啊，真是拿命换钱……”
在外人面前，苏芹一般不太流露真情实感，可是病患家属对医生的感情不同，心理上自然而然生出依赖来。
“妈，”叶初阳听着，挺过意不去的，撑着身子慢慢转过身来，安抚老妈道，“沈医生这么专业，由她来照顾我，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是不是啊，沈医生？”叶初阳抬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两颗星星一样，一瞬不瞬。
这是张非常出色的脸，五官的比例颇具美学价值，长时间盯着看，也不会觉得厌烦。尤其，叶初阳现在身染病痛，眉尖若蹙，额头散乱几丝濡湿的碎发，更有几分病美人的凄然。
好小子，这是先斩后奏，当着哭唧唧的老母的面，让她答应呢。
“沈医生？”
他这个样子是在求她吗？偏偏语气里一点求肯的意思都没有，还带点不正经的感觉。似乎拿捏准了她会答应一样，一点不急。
沈清圆莫名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但这个情境，再推辞的话，多少有点不忍心。而且，薪资确实也还可以，她的存款又见底。除这个工作之外，她也确实没有太多选择。
哎。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沈清圆别过脸，躲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苏阿姨，我会照顾他，您放心吧！”沈清圆听见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