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一星期前，沈靖安的中间人信誓旦旦地说，照大侄女的学历、资历，去市医院都算是屈才，哪有他们不乐意的。
跟市医院分管人事的吴主任聊得也挺好，面试反馈也是正向。
红包也送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南岚皱着眉，道：“老沈，是不是红包包得不够大？我打听过，这是前几年的行情了，这两年就业形势不大好，可能又涨价了。”
还真是与时俱进。
沈靖安摇头，皱着一张脸，额头“川”字明显，似乎苦苦思索。
这么一看，沈清圆才觉得老爸有些老态了。也是，六十岁的人了，年轻时再英俊潇洒，岁月都会一点点磨蚀的。而且，越是风流人物，就越有迟暮的悲哀。
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时候，沈清圆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老。睡六个钟头，第二天照样活力满满。世界踩在脚下，她既敬畏，又想让它臣服。
“应该不是，”沈靖安道，“如果是红包的问题，中间人肯定会提醒，人家不可能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市医院的领导原话怎么说？”南岚问。
“说是帮不上忙，让咱们再找找别的机会。”
南岚怒道：“就这么一句？什么叫帮不上忙啊！圆圆的学历、工作经验，哪一样不是万里挑一的，他只要不帮倒忙就好！白白浪费我们的时间！”
南岚更年期那几年，脾气肉眼可见地暴躁，恍惚之间，沈靖安以为过去的南岚又回来了。
“算了算了，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地方，又不是非去不可，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沈靖安好脾气地道。
窒息的感觉终于退走。
沈清圆叹了一口气，又似乎释然，勉强挂出一个笑脸，道：“可能人家有更好的选择吧，没关系，我再看看别的机会。”
她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
手和脚都重，像醉酒的不适感。
手上还提着东西，沈清圆看了一下，是下午在商场买的套装。原本想着入职的时候可以穿的，现在，成了废物一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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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过去没两天，南岚在附近常去的公园遛弯时看到一则招聘启事。
这个公园算是老城区有名的相亲角，人员流动大，有些私人的招聘信息和杂七杂八的小广告也会贴出来。
招聘启事最开始是郑美娟看到的，挺大的宋体字写着“招聘骨科医生”。
郑美娟招呼南岚去看，惊叹道：“工资给这么高啊，不会是骗子吧？”
南岚先看了一下薪资：月薪资2-3万，特别优秀者可酌情增加，具体面议。
这样的薪资在辰阳确实少有，即便是市医院有编制的医生，不做到主任医师级别，也不可能达到这个数字。
沈清圆在蓟城医院刚入职的那两年，每个月到手也才□□千。为了方便工作，她在医院附近租房，租金不菲。所以这个收入在蓟城生活其实有点吃力，有时还需要父母补贴。
这些南岚当然是知道的。
都说医生是高收入群体，其实各行各业差不多，收入都是金字塔形制，最高收入的那波人是金字塔尖的少数。刚入行的菜鸟医生着实得熬几年，磨练技术，职称一级级评上去，最好熬到知名专家级别，收入才能水涨船高。
“要求有复健和理疗的专业技能，曾做过三甲医院骨科医生，可陪同雇主长期出差工作……”南岚念出声来，“这么一看，工作要求挺高的，还得长期出差，给得多也合理。我看不像是骗子。”
南岚撕了张下面的电话条。
一想到沈清圆蓟城不想回，市医院的工作敲不定，南岚的愁绪就波涛汹涌。关键医生这样的工种，总得练习的，时间一久，技术生疏了，不是更难回归职场嘛！
所以，即便是这类临时工作，南岚也觉得可以让沈清圆试试，即便不为了高薪，也为个不手生。
郑美娟扬扬嘴角，故作惊讶道：“南老师，你不会想让圆圆去吧？”
南岚这会倒没掩饰，“我看薪资挺高的，看圆圆感不感兴趣吧！”
郑美娟呀一声，“圆圆不是在为出国读书准备嘛，这个工作赚得多是多，但是要是因此耽误了出国深造，得不偿失啊！”
南岚没吱声，老姐妹的交情有时颇微妙，她隐约觉得郑美娟这阵子有点幸灾乐祸的嘚瑟劲。
稍后，南岚打了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中年女士，说招聘信息是她替儿子发的。南岚跟她聊了一会，觉得挺和气的，不像是骗子。
两个做母亲的，往往可以很快聊到一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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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阿姨的儿子受了外伤，伤在腰椎，过几天还要赶着出差去工作。做父母的不放心，就想着找个专业的骨科医生跟着，有什么身体不适可以及时照护。出差地点我也问了，去浙江，不是什么缅北之类骗子扎堆的地方……”
阳台的几盆月季招了红蜘蛛，沈清圆搬进搬出，先拿到浴室，用花洒头冲洗，再放回阳台。
南岚跟在她屁股后面转述招聘信息，还有电话里沟通的内容。
“妈，你说得好像跟人家很熟的样子，靠谱吗？”
沈清圆无可无不可的，没怎么上心。但看南岚这么积极的样子，不忍心打消她的积极性。
南岚道：“你放心，妈妈活的这五十五年，饭不是白吃的，什么人包藏祸心，我一听就听得出来。这个苏阿姨，人一听就是老实人，她对儿子那种担忧和心疼的感情是装不出来的。”
沈清圆笑道：“好好，南女士火眼金睛。”
沈清圆终于决定去面试。
人总要掂着手里的筹码出牌的。以前的沈清圆求上得上。求上得上，天赋、努力、运气，一样都不能少。
她没试过求上得中，求中得下，求下无所得。后来才知道，后者才是人生的常态。
面试地点在新城区一个叫紫云山庄的小区，沈清圆提前查了手机地图，叫了网约车，估量着时间出发。
就算在辰阳这样的小地方，也是有贫富分化的，紫云山庄是前几年刚开的高档楼盘。每一户都是两百平米以上的大平层。
结过车费后，沈清圆下了车。
进出小区都要登记，沈清圆问了保安大概的楼宇位置，一路走马观花，慨叹辰阳的有钱人原来住这样的小区。
环境舒服自在。配套设施里有健身房和游泳池。小区的绿化模仿江南园林，有假山有喷泉，看着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半年之前，沈清圆一直不觉得赚大钱这件事很难实现。因为觉得好好念书、好好工作的话，名利都会随之而来，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她曾经没那么佛系，也不排斥物质享受。不名列前茅就浑身不自在。追名逐利，野心勃勃，每一个字都是在说她。
因为是目标导向的人，所以在达到目标之前够专注，心无旁骛，也不太留意路上的风景。
以前还想着等攒够了钱，就给父母在辰阳换个高档小区的房子。这么一看，理想的高档小区简直近在眼前。
当然，也只是近在眼前而已。
沈清圆自嘲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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摁过门铃后，一名容貌算得上姣好的中年女性来开门。
沈清圆挂出微笑，“是苏阿姨吗？我是今天来面试的。”
“是小沈吧，请进请进！”苏芹热情地让她进门。
客厅铺着厚厚的地毯，沈清圆看了一下，主动要求换上一次性拖鞋。
说实话，对这次的面试，沈清圆挺忐忑的。她没做过这类私人医生性质的工作，理论上好像服务性更强，还要跟着出差，有点住家保姆的意思了。
这要求跟一个陌生人迅速熟悉，拉近关系，在一起工作起码不尴尬。
沈清圆被让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苏芹拿了果盘和干果盘过来，放到她面前，让她别客气，先随便吃一点，保姆正在厨房做饭，一会还可以跟他们一块吃个午饭。
沈清圆骇笑，说：“您太客气啦，苏阿姨。”左右张望了一下，家里好像只有苏阿姨一个人，“是您给我面试，还是您儿子？”
苏芹道：“我儿子出去了，还得半个多钟头才能回来，我们先聊一会。”她表情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当然，最后还是他来定。”
出钱的是金主，金主说了算，沈清圆接受度良好。
沈清圆问起患者的状况，苏芹拿了一堆MR（磁共振检查）胶片过来给沈清圆看。
沈清圆拿着胶片，没有液晶屏，就把客厅的电视打开了。调出一个亮屏，把胶片盖在上面，一张一张，细细观看。
“L3/4、L4/5椎间盘有膨出的迹象，髓核脱出，脊神经受压，严重的话，腰部疼痛会延伸到髋部和腿，是典型的腰椎间盘突出。”
沈清圆弯着腰，边看边说，一旦涉及专业领域，她整个人的精气神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眼睛里闪着智慧、理性的光，不说一句废话，像一台精密仪器。
苏芹完全被说服了，又惊讶又感佩，“沈医生说的跟医院里的医生说的基本上一模一样，我儿子的伤严重吗？”
称呼已经从“小沈”，变成“沈医生”了。
沈清圆道：“不算严重。3个月左右的保守治疗基本就可以恢复健康。”
临床上，瘫痪、永久丧失机能才算是脊柱受伤的最坏情形，相比之下，其他伤残都是幸运的。哪怕落下终身疼痛和行动受限，也不是最糟糕的。
苏芹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沈医生，我儿子赶着去工作，可能休息不了三个月那么久，不会影响他的恢复吧？”
“做些轻体力的工作，也不是不可以。”沈清圆说着，把胶片规整，重新装回胶片袋里。
其实照伤者的这个程度，找一个专业的康复师帮着做理疗就行，那一套手法大部分骨科医生当然也会，就是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哦哦，这样啊，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虽然是很重要的工作，但身体要紧，本来想着就算赔违约金，我跟他爸爸也不能让他去工作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苏芹絮絮地说着。
正说着，吱扭一声，门外有人按了密码锁进来。”
“苏阿姨，阳哥送到，那我先回去啦！”
有人在玄关处说话，苏芹赶忙应了一声，站起身道：“小超啊，饭马上做好了，吃了饭再走吧！”
“妈，让他走吧，人家妈妈也做好了饭，在家等着他呢！”又一个懒懒的声音传过来。
这声音……
不会这么巧吧？沈清圆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如果在火锅店偶遇算是可以接受的机缘巧合。现在再遇上就有点过分了，编造剧情的上帝之手未免太过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