媓岐宫。
同何煦狼狈为奸,试图瓜分代州的几位宗主都被宫霓带着弟子们五花大绑地捆了,此起彼伏的“姬宫主饶命”声在大殿里回响。
何煦已顾不上其他。轩辕鼎能感知主人的情绪恩怨,是以沉鼎的人中,他和何母受伤最重。眼看着何母瞪着眼睛一口气上不来,马上就要一命呜呼。
老人家眼窝深陷如枯井,喉间发出嗬嗬的气音,挣扎着抓紧姬芷柔的手,想最后再看一眼宝贝孙女,却被姬芷柔嫌弃地一把甩开。
“娘……”何煦爬上前,为何母合上不甘心的眼睛。他深知姬冷妍不会管他的死活,于是向谢悬之哀求:“道长救我,道长救我!”
梅潭柘先转过身来。见他软瘫在地上,全身骨架像被抽去了筋,浑身皮肉松垮地贴在骨头上,手腕、脖颈处,皮肤泛着死灰般的青,这是被轩辕鼎吸干了精血的表现。
梅潭柘面露厌恶:“你就是那个弑杀亲女的?”
“您也看到了,孩子没死。我找人冒充那什么散修周青崖。我叮嘱过她,不必下死手,”何煦极力辩解,“我只是一时糊涂,幸好孩子还活着。”
我靠,天亮了啊。
周青崖屏气息声,额头斗大汗珠打湿眼睫。
终于还她清白了。
不过,何煦才没那么好心叮嘱杀手不必下死手。
她摸过,剑伤离窈安的心脏偏了一寸。
这么菜的剑术还好意思冒充她?
杀手以为孩子死定了,随手就将孩子扔了。真没想到窈安居然大难不死,被人捡了救走了。
梅潭柘问:“你找的那杀手呢?”
“早,早跑了。”
“我看是被你灭口了吧?”梅潭柘道,“你的命可不在我们手里,得问姬宫主......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谢悬之声音极清,冷冷地盯着他:“为什么要冒充周青崖?”
何煦从未在一个人的眼神中看过如此平静的、汹涌的杀意,仿佛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每一个字的威压都压的何煦脏腑剧痛。
他咳出血来,不敢撒谎:“杀人嫁祸这种事,当然不能找有世家背景的,便只找一个散修。听说这女子在散修届中很有名,而且行踪不定,特征明显……是最好的替罪羊。”
梅潭柘抱着胸站在一边。心想,你这伪君子真是运气好。我师兄出了名的“圣手仁心”,至少会保住你这条小命。
下一刻,谢悬之无情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此等丧伦败行者,可以不救。”
梅潭柘怀疑自己听错了:?
而且师兄这句话不像是跟他说,更像是对姬宫主说。明明是姬宫主的家事,师兄却好像在告知姬宫主,何煦的命不可留。
师兄想杀了何煦??为什么??
姬冷妍紧紧抱着窈安,另一只手捂住窈安的耳朵。她已经从失而复得的狂喜中冷静下来,望向谢悬之。
几年未见,少年半头白发为他增了几分冷清气质,唇线紧抿,唯有那双眼睛,一如当初,决定了,便不做半分退步。
当年,他就是这样孤身前来,坚定地站在大殿中央,告诉姬冷妍,周青崖绝不可能是杀害她孩子的凶手。
“你担保?你用什么做担保?东州嵇川世家?还是蓬莱岛书圣?我是听说了,书圣有意收你谢悬之做弟子,你以为拿书圣名头来压我,我就会怕了吗?”当年的姬冷妍沉浸在丧女之痛中,谢悬之的到来简直成了她发泄的出口。
彼时,少年木簪黑发,气质渊渟岳峙:“我用我的命做担保。希望姬宫主不要记恨周青崖。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
“你的命可以换回我孩子的命吗?我告诉你,我恨毒了她,天涯海角,我会找到她,千刀万剐杀了她。”姬冷妍怒而拂琴,琴音如刀,谢悬之却站着不动。
弦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音刀瞬间划破他的手臂,鲜血淋漓,顺着衣袖滴落一地。
他决然地站着,如绝壁青松,一步也没有后退。
用性命一次次为周青崖做担保的,是谢悬之。
天涯海角去找周青崖的,是谢悬之。
听说周青崖的双剑被寻到,而人不在时,一夜白头的,是谢悬之。
大殿里,众宾客伤势皆已稳定。谢悬之向伤者们耐心交代注意事宜后,行礼便要辞别。
快要瘫倒在地,昏昏沉沉的周青崖精神大振。
“死对头”终于要走了!
“我很好奇,”姬冷妍看着他的背影,恍惚想起自己与何煦的恩爱往事,忍不住开口问,“她真的对你如此重要?”
真的有这么多年,始终不变的感情?天过一天,年复一年,即使再也不曾相见。
……
“她是谢悬之此生,唯一重要。”
书圣大弟子脚步未停,平静地纠正。
他眸色淡然如水,毫无生气而死志明朗。
梅潭柘默默跟在师兄身后,一同离开。
谁啊?
——周青崖躲在长桌后,津津有味地吃瓜。
除了书和符箓,还有什么会是谢悬之“唯一”重要?
心灰烬,少年有发未全僧。
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也许是有感于谢悬之的执着,姬冷妍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何煦抓住机会,气若游丝地哀求道:“阿妍,救救我,阿妍!天地良心,我一定改过自新!以后我们一家三个,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他吐出一大口鲜血,清润的脸庞苍白如纸。
昔日爱人含情脉脉、乞哀告怜,任谁也无法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悠悠地响起:
“良心这东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指望别人幡然醒悟,改过自新。不如自己擦亮眼睛,切莫重蹈覆辙呐。”
姬冷妍回过神来。她的女儿不需要父亲。
“多谢这位道友指点迷津。”
“宁某随口一说,算不上指点。恭喜宫主母女团聚。”宁既明走上前来,左看右看压低声音道,“姬宫主,那个,我想问问,这个身体消失的部位,它什么时候会重新回来?”
“道友不必担心。有些人慢,有些人快。至多两个时辰,便都会恢复。”
宁既明双手合十,真心实意地感谢上苍:“那就好那就好。”
他环顾四周:“奇怪,周道友呢?”
何母死了。何煦在苟延残喘。
姬芷柔孤零零地站在台下。
看着姬冷妍哄着女儿一刻也舍不得松开的样子,她心中的嫉怨与愤恨抵达了顶点。怪不得她第一次见窈安,就莫名讨厌这个小女孩。
早知道就应该杀了她的。杀了她!
她也只是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这么多年?她算什么?一个替身、姬冷妍的感情寄托?
但此刻还不是发泄的时候。姬芷柔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眼中挤出几分眼泪,轻声开口,怯怯地喊道:“娘,那我呢?”
姬冷妍下定决心:“何煦做的错事,都是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与你一个孩子无关。芷柔你还可以继续留在……”
“啊——”
姬芷柔的胸口被一把匕首穿透,霎时没了呼吸。
变故发生的太快,谁也没有料想到。
座中宾客惊呼不断。
唯有解琅的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终于不必娶姬芷柔了。
等他回了家,姐姐一定会以为他很伤心。姐姐会来哄他吧。
自从长大了,姐姐已经很久没哄过他了。
姬芷柔倒下去,露出站在她身后,媓岐宫女弟子白雪。
“请宫主责罚,弟子绝无怨言。”白雪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染血的匕首,毫不后悔,一字一字道,“阳春是我的好姐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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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发过誓,一定要为她报仇。”
她知道,姬宫主心慈手软,念在母女一场,必然会让姬芷柔继续留在媓岐宫。
可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知己之仇,岂可不报?
唉。
周青崖感慨,
若当初姬芷柔不为一时气意杀了阳春,她或许还可以是媓岐宫的少宫主。
世间事,因果循环,变化总是无常。
人无法预知无常的变化,能做的只有时时心存善念。
*
一直到宾客纷纷散去,周青崖勉强压制住经脉中游走的毒素,才走出来。
见到师祖奶奶,窈安一直隐隐焦躁的情绪安定下来,紧紧攥着周青崖的衣服不肯放,眼巴巴地瞅着她。
但周青崖知道,到了该离别的时候了。
从今往后,谁也不能再将窈安从姬冷妍身边带走。
而且窈安的师尊下落不明,周青崖自己中毒在身,窈安回到媓岐宫,回到母亲身边是最好的归宿。
一为了表达感谢,二为了让窈安有个过渡期,姬冷妍恳请周青崖在代州小住一月。
这一个月来,周青崖从没过过如此奢侈的生活,每天好酒好菜,浮生闲趣,与宫霓坐而论乐,游览山水。
姬冷妍作为堂堂代州之主,每日都要来看望她,表达了无数次的感激。
周青崖路过花园的时候,常常看到姬冷妍将窈安抱在怀里,教她弹古琴。
她低着头,用鼻尖蹭了蹭女儿的发顶,轻声道:“娘真的好幸福。”
秋冬的阳光漫过她鬓边的翠色发饰,映得她眉眼愈发柔和,连说话时呵出的气,都带着三分暖意,裹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在琴音与软语里,织成一片温煦。
真好。
周青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世上再没有一双女人的眼睛,为窈安忧伤或喜悦,超过这双。
世上再没有一双女人的手,比这双对窈安抚摸时更有感情。
窈安也越来越适应媓岐宫。这里是她的家。
世界上无论什么地位,什么尊荣,什么风景,都比不上家,都比不上待在母亲身边。
半月过去,临近冬至。
再怎么舍不得,周青崖也该回千机学院了。
毕竟。她还有一个娃呢。
程四方:师祖奶奶您可算想起我了。
姬冷妍为周青崖收拾了满满一大包行李,给程四方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礼物。
窈安还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封信,要带给她的小师兄。
她写道:“小师兄,当你想我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看月亮。我娘说,无论身处何地,我们抬头望见的,总是同一轮明月。”
周青崖来时,轻装简行,只抱了个娃,却一路欢声笑语;
走时,大包小包,媓岐宫隆重相送,终是孤身一人,渐渐走远。
身后,宫霓为友弹奏一曲《折柳》。
袅袅杨柳意,依依离别情。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
周青崖走在回院途中,见远山绵延,不由豪气顿生:“青山意气峥嵘,为我归来妩媚生。窈安,你知道这首诗......”
她收回空荡荡的手。
哦,忘了。
窈安不在她身边了。
没有人再牵上她的手了。
千机学院的藏书楼中,谢悬之迎风而立,望向窗外。
冬日已至,寒气料峭,窗外的山茶还未开。
幽州,解琅回到家,探头探脑地发现姐姐不在,连忙将一女子藏到自己的卧室当中。
茶馆里,朱赫收起折扇,笑道:“正如圣女所料,解琅一看到那女子,便走不动道了。”
裳降香毫不意外。圣女抬手食指蘸水,晕开“幽州”二字。
下一个目标。
但在此之前,她目光落在“千机学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