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飞机降落怀州，已是深夜，林唐才精神饱满地醒来。
房间里，微薄的光线若隐若现，边上那人安静地闭着眼，但她在飞机上已经睡足了，这会儿半点没有睡意。心里又糟心得很，因为明天一早就要去研究所赶工作进度。
M国与C国的新年日期并不一样，她放假，不代表他们也放假。这几天密尔森他们还泡在研究所里，时不时地给她发消息询问问题，但线上终归是很难说得清楚，便打算提前返工。
迫不得已，林唐只能同凤池白说道：“凤池白，你能不能一拳把我打晕过去。”
这还是凤池白第一次听到这么无厘头的请求，但拒绝了：“不敢，怕你还手，毕竟你还真学过一点。”
林唐不依不挠地说：“你要是一拳到位，那我肯定就没办法还手了啊。”
“不记仇？”凤池白缓缓睁开眼，在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准确无误地迎上她的视线。
林唐顿时不吭声了。
凤池白淡淡说着风凉话：“早知道在飞机上就不给你拿毯子了。8000米高空的冷气环境下，应该很难能入睡。”
林唐：“……”
她鼓着脸，作势就要起身去捂他的嘴，边说道：“你闭嘴吧。”
只是在凑近他时，一股很好闻的雪松香闯入了她的鼻息，她光明正大地又吸了几口，问道：“你喷香水了啊？睡觉还喷香水？”
凤池白有些语塞地闭了闭眼，提醒道：“沐浴露，你也一个味。”
“是吗？”她下意识想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只是在手抬起的瞬间，身子没平衡好，不稳地倒了下去，给他的胸膛来了一记袭击。
然后，她的懒癌很不适地犯了，顿时板正地躺着，一动也不想动的。
凤池白闷哼了声，咬牙切齿道：“你还挺会找角度摔的。”
林唐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强撑着说道：“靠一下怎么了，扭扭捏捏的。”
只是当她话音刚落。肩膀忽然被人搂住。他的指尖一路往下，来到她的手腕处，抵在她的内关穴上，林唐眨了眨眼，磕巴地问了句：“你干嘛？”
下一秒，他的手指开始揉着这个穴位，低声说道：“闭眼。”
林唐听话地没再和他反着来，闭眼感受着自己手腕上不轻不重的力道，身上似有电流触过。
但很神奇的是，身子渐渐放松了下来，困意也重新席卷而来。
*
回研究所接连赶了十来天收尾工作后，总算赶在二月底之前将项目交付完成。
因为最后几天的那几组测试数据都很漂亮，无疑在说明着此次合作的成功，M国领导很高兴，决心要召开一场媒体采访会议，会议邀请了所有参与此项目的科学家一同出席，地点在M国的大会堂。
出发前往M国的路程是M国的领导专机接送的，飞机上除了此次参与项目的科研人员外，还有一些林唐并不认识的C国人。
听密尔森说，那些人与M国有特别的交易，至于内容，并不方便告知。他们这次前往M国，也是受到M国领导的特别邀请，想请他们一同见证这场发布会的举行，空闲之余，顺便谈谈下一步的合作。
林唐其实并不是很乐意和他们同坐一架飞机，毕竟那些人看着西装革履的，但面相隐约有些凶狠，嘴里喋喋不休地吐着些不入流的话，听着耳朵一阵刺挠。
但碍于体面，她没有点出来，于是闭着眼沉闷着气打算休息会儿。
只是刚合上眼皮没多久，密尔森突然同她说道：“嘿，Lin，你紧张吗？”
“紧张？”林唐睁开眼，眉心微拧着，不明这句话的由来，“不应该感到高兴吗？”
密尔森笑笑道：“确实也值得高兴。不过，我想知道，你对我们M国的印象如何？”
林唐松松垮垮地仰着头，闷声说道：“是个挺不错的合作伙伴。”
“仅此而已？”密尔森问。
林唐眸一偏，不自觉地带了点凌厉，但嘴上仍保持着笑意：“你希望我说哪方面的？”
“没什么。”密尔森忽然不追问了，“Lin，今晚记得好好休息。”
这次M国给他们安排的住所比上次的到来要好上百倍，富丽堂皇的酒店里，到处都有提供服务的工作人员。甚至每走一处，哪怕没有上去询问，他们也会主动地上前来交流几句。
虽说是热情，但林唐莫名有几分不自在，于是同密尔森商量着可以不必这么大动干戈的。
但密尔森并没有听出林唐话里的抗拒，自认为体贴地说道：“我们领导不希望这一次的到来，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既是他们领导特意安排的，林唐也不好再说什么。
发布会正式举行的前一天，密尔森忽然来到酒店告知林唐需要到会议厅一趟，仅邀请了她一个人过去。
车上，林唐有些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项目出现问题了？”
密尔森摇头笑道：“不，不是项目的事。是一件与你有关的事，我们领导希望能与你好好谈谈。”
他卖了个关子，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此刻并不想明说实情。
林唐很聪明，自是听出来了，于是没再多问。
不过她也没有起疑什么，只当是工作交接上的内容，毕竟在C国的时候，张院长也时不时会找她掰扯两句。
一直到会议厅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抵达目的地时，Mr.Dyson已经在那里等着了。Mr.Dyson就是密尔森口中的领导，也是他们隶属研究所的全权负责人。
这并不是林唐第一次见他，去年来这儿商讨改进宽视场光学光谱仪合作项目时，他也在。只是那时的他还以一副东家的模样，倨傲地同他们交谈。
但现如今，居然客客气气地起身迎接林唐的到来，甚至还主动给她添了杯水放到她面前。
林唐对他突变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没多问，只说道：“您找我？”
Mr.Dyson笑着点了下头，先简单同她寒暄了几句在怀州天文研究所发生的一些事，而后才绕了一大圈说道：“我们一直以来都听说，林小姐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科学家，只是据我们所知，C国所给的待遇似乎与你的才华不成正比。”
林唐闻言，眯了眯眼，目光笔直地射向站在Mr.Dyson旁边的密尔森。
从方才的寒暄里，她就在想，Mr.Dyson从未亲自到过C国，是如何得知这么多研究所内发生的事。那就一定是有人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了，而这个人，只会是一个人。
见林唐不搭话，Mr.Dyson又接着说道：“我们是想，如果聘请林小姐来担任我们研究所的外籍研究员，不知你意下如何？”
科学界并不缺乏科学家跨国交流融合的案例，只是他这话的意思，倒是让林唐心里隐隐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她眉目犀利，哂笑道：“何为外籍研究员？是一同再讨论进一步的合作，还是说，只为你们服务？”
“还有，这件事情，你们是征求了我们研究所那边的同意，还是说，你们只是在征求我的想法？”她有条不紊地将自已的问题抛出，静待回答。
Mr.Dyson眼里透着精明的光：“我们希望，林小姐成为我们研究所的一份子。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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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这边同意了，一切都好说。”
他并没有直白地点明，但林唐彻底明白了他的意思。神色顿时冷了下来，语气也透着几分不耐烦：“那很抱歉，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Mr.Dyson不紧不慢地说：“林小姐先别急着下定论，我们这边对于外籍研究员的待遇，可是十分丰厚的。”
“我听说，林小姐在C国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不动产，放心，我们M国会为你提供所有的起居照顾。”对于这件事，他像是做足了充分的耐心，娓娓道来。
“此外，M国的所有重大天文项目，只要你想，皆可由你来主持。据我了解，以林小姐在C国的职位，要想拿到一个项目的主持权，是很困难的吧。”
他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饶有兴致地将人一圈一圈缠绕，喜欢看人为他所说的话犹豫挣扎的模样。
但很遗憾，他所期待的景象并未在眼前之人身上上演。
林唐的耐心已然达到了极致，没日没夜地奔波本就让她有几分疲惫，压根没有和他周旋的心思。她扯着唇，笃定地说道：“劳烦你费了一大堆口舌，但很遗憾，我依旧没有这个想法。不止我，我想其余的随行人员也跟我一样。”
Mr.Dyson并不生气，这样的结果在他的预料范围内，但他仍旧说着：“我们并不在意他们，我们只在意林小姐的想法。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国家，但其实在这个世上，人不都是为了自己而活的吗？立场有那么重要吗？”
“我想林小姐是个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为自己考虑，所以我希望你今晚能够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他说话一向擅长点到为止。
他也有足够的自信，毕竟他给的待遇足够诱人，他觉得没人能在利益面前，还坚守着那所谓“一成不变”的内心。
回酒店的路上，从林唐身上散发出的冷气几乎要将人压迫殆尽。密尔森感受到了，但还是扛着压力想再劝说一番：“Lin，我知道你现在十分为难，不过想必你也听得出来，我们领导很器重你的。再加上我们合作过一段时间，我也希望…”
“不，一点儿也不。”林唐眼里的攻击性十足，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麻烦你转告他，我不会同意的。”
但密尔森只当她是因为没有事先同她商量，所以还在说气话。他持续不断地说道：“Lin，你是不是害怕担上背信弃义的骂名？但作为科学家，我们首当其要的不是做研究吗，外界的那些声音重要吗？”
“更何况，C国对于你这类人才的待遇浅之又浅，甚至比不过一些娱乐行业的人，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背信弃义？”林唐冷哼了声，“请你不要随便给我扣上什么帽子。更何况，我的国家待我不薄。你口口声声说着无关乎立场，可如果是你，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密尔森没有犹豫地说：“我当然是会从我自身的利益出发。”
林唐觉得可笑：“那很抱歉，我们不一样。这样得来的利益于我而言，卑贱至极。”
后四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空气里看不见的硝烟在弥漫，无声的争锋一直持续到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
车内再次有了声响：“Lin，我希望我们会成为很有默契的搭档。”
但这一回，林唐没再延续之前的礼貌，直接摔车门走人。
在她身影消失后，密尔森并未马上离开。他紧紧盯着那个早已空无一人的方向，神色复杂。
蓦然，酒店的服务员总管来到他跟前，密尔森叮嘱道：“注意一下她的举动，别让她提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