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震惊地扭过身去，在她的眼前，是一大片铺张开来的深蓝色碎光点，自云烟处坠落，犹如从夜空流泻而下的星光瀑布，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找不到它的起点，也看不见它的尽头，源源不断的，没有休止。
与之一起的，是响彻天际的烟花绽放声。
此刻这里就只有他们二人，这片蓝色碎光瀑布也仅他们可见。凤池白的视线却没有停留在远方，而是局限于不远处的人身上。
沉闷的声响，斑驳的光影，他似乎并不在意。
烟花沦为了独属于她的背景板。
林唐心在颤抖，嘴巴因为震撼久久没合上。她怔愣地注视着眼前的景象，连绵不绝的烟花像是没有要停下来的痕迹，丝毫不见减弱的趋势，清晰不断地闪烁在她的视野里。
半晌，心绪总算压下去了一些。她回过身来，在对上凤池白的目光时，猝然笑了下，又惊又喜地问道：“不是嫌扰民？”
凤池白与她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他身形挺正，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隐隐还带着笑：“你不是想看烟花吗。”
林唐眼睫翕动了下，但面上维持着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笑道：“特地为我放的啊。”
“我说过，你想要的，都会有。”凤池白注视着她，一字一句，说得笃定。
林唐心神乱了一刻，下意识别开视线来。
烟花声还在继续，她垂眸看了眼时间。停了一刻，才缓缓与他视线重新交汇，她问道：“今晚还回老宅吗？”
凤池白回得很干脆：“不回去了。”
“凤池白，你都坏了几次规矩了。”林唐笑了下，忽而走近一步，如有若思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打乱了你的生活节奏啊？”
凤池白凝视她一眼，慢慢越过她，落到那片背景板上，不轻不重地说道：“循规蹈矩的生活太无趣，我就喜欢有一个‘搅局’的人。”
林唐一听不乐意了：“谁搅局了，爷爷说我乖得很。”
凤池白笑了笑，没反驳。
循着烟花照亮的光线，两人一路沿湖边慢慢地走着。林唐快了凤池白好几步的距离，脑袋低垂着，脚上的每一步都特地落到他的影子上。
凤池白静静听着她从一些生活琐屑开始聊到电视剧里的情节，忽而听见一声：“凤池白，你说为什么会有晚安吻这个名词呢？”
他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道：“或许，是为自己的想法找一个合理的动机。”
“又或许，是作为一个弥足珍贵的礼物的馈赠。”他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但一提到礼物，林唐思绪立马跑偏，还以为他在点自己的红包太过简陋，来了句：“礼物？怎么，你也想要？”
听着她一半询问一半质疑的语调，凤池白笑意加深，语气却听不出起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当然。”他顿了下，“如果听者非要赠予，那我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唐龇牙咧嘴地摩挲了下自己的胳膊：“这个太肉麻了。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其实是开玩笑的，但还是作势张开了双臂。
向后转去的瞬间，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人，身子突然被一股力道扯入了怀中。
她身子僵了一瞬，瞠圆着眼看了眼边上那人的后脑勺，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他的肩膀，讷讷道：“说者似乎比听者更有意。”
但没有推开他。
毕竟今晚是除夕夜，为了图个好兆头，一般不过分的要求，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凤池白的呼吸声在她耳畔格外清晰，但声音却像刻意被压了下来：“是吗？话题不是你先挑起的吗？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林唐哑声。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但又有点不甘心自己在话锋上落了下风，于是故作不在意地说道：“算了，不就是碰一下嘛，我也没吃亏。”
她手指轻轻覆上他的后背，烟花声停之时，她一字一句地说：“凤池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凤池白回应着，忽而停顿了一下，随即弯起唇，又补了一句：“мояжена。”
林唐拧眉，显然是没听懂后一句话的意思，嘟囔道：“嘀嘀咕咕什么呢？”
但凤池白并不打算解释，淡定地说道：“笨蛋听不懂。”
林唐哼笑了声，嘴硬道：“听懂了啊，你在说我坏话。”
凤池白没反驳，顺着她的话含笑嗯了声。
见他承认，林唐一下把他推开，没好气地说道：“回去吧，跟笨蛋没话说。”
凤池白笑了笑，遵循她的想法来。
*
翌日下午，两人回了京落一趟。
一座矗立的墓碑前，林唐静静地站在那，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下墓碑上的字，眸光柔缓了几分。
墓园里自带它名字庄严荒凉的气氛，静悄悄的，周遭似有寒意在涌动。
林唐慢慢收回手，轻声说道：“奶奶，好久不见。”
一阵微风适时地卷起，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将她的发丝往后带去。
她眼睫颤动了下，视线始终落在墓碑上，但话是对着身后那人说的：“凤池白，你说人死后真的会去到天堂吗？”
“或许，她会以另一种形式陪在你身旁。”这是他给出的回答。
林唐听进去了，眼里有些湿润，但仍倔强地弯着唇：“奶奶，那你看得到我现在过得很好吗？”
窸窸窣窣的风声还在持续，凤池白来到她的身边，想看清她的神色。只是在他侧眸的瞬间，林唐也默契地偏移了视线，两人目光正正交缠上。
林唐先开了口：“怎么，怕我哭了？”
“不会。”凤池白坚定地说，“奶奶和我说过，岁岁很坚强。”
林唐哼笑了声：“你还挺有本事的，当时才短短几天，就能让我奶奶对你信任有加，什么都肯告诉你，甚至连小秘密都有了。”
她语气很平淡，似乎当时的情绪已经被时间冲刷干净了。
但凤池白语气有些严肃：“关于那件事，我欠你一个正式的道歉。”
他嘴还没合上，正要说，下一秒，未完的话被一只手堵住了出口。
林唐冷静地说道：“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个，这不是你的错，这是她的选择。”
她放下手，视线落回墓碑上，眼眶里隐隐有热意，但克制得很好：“我知道生病很痛苦，没日没夜地要受到折磨，觉睡不好，饭也吃不下，如果有机会痊愈，那自然是最好。但如果没机会，那或许早些解脱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关于林奶奶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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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清楚的。
余光里，一只大手朝自己伸来，只是在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时，那只手落到了她的脸颊，将她凌乱的鬓发拨到耳后。
蓦而，指尖又慢慢往上，一路来到她的眼角，将还未溢出的泪水，尽数抹去。
林唐感受着他的一举一动，就连声音都忍不住放缓了些：“凤池白，你好温柔啊。”
“是吗？”凤池白扬唇笑道，“不是一个直男吗？”
林唐移开眼，小声嘀咕道：“我先前开玩笑的。”
“我也是。”凤池白说。
林唐不解地再次看向他：“什么？”
凤池白一字一顿地说：“岁岁，很聪明。”
林唐轻声笑了下：“我当然知道，还用得着你说啊。”
两人凝视片刻，不约而同地再次弯起唇。
回怀州的飞机上，两人面前摆着一个平板，屏幕里头正在播放着电影画面。
那是为了解乏当时随便下的一个片子，只是内容有些无聊，林唐没撑到电影结束，眼皮因为困意的袭来不知不觉地合上了。
凤池白注意到了，伸手示意助理拿一条毯子过来。但在给她盖上时，她又迷迷蒙蒙地睁了眼。她没吭声，轻微调整了下位置，将毯子的另一头扯向他，随即再次合上眼。
知道她还没谁去，凤池白微垂下头，小声说道：“关心我？”
林唐淡淡说道：“怕8000米高空的冷气把你脑袋吹傻了。”
凤池白笑了笑，又说：“这个先不担心，你现在脑子是清醒的吗？”
毕竟在飞机内如果真能感受到这所谓的“8000米高空冷气”，那恐怕他们都在劫难逃，哪还能这么安分地坐着聊天。
“嗯？”林唐噎了下，但这会儿困得不行，懒得跟他吵，“睡了，再吵醒我跟你没完。”
边上那人渐渐没了动静，凤池白胳膊被她紧紧搂着，像是被当作了一个倚靠的支点。
他将电影关了，单手小心翼翼地将平板收起。桌上还有一本书，是林唐近期在看的专业课本，他打算一并收起。
只是在拿起的瞬间，扉页面因为受力因素，与封面分开来，上面写着大字清清楚楚落入他眼中。
——好好相处吧。
字体洋洋洒洒又透着几分随意，像是在看书的过程中，恍然想起他曾说的话，于是漫无目的地随便写下这么一句。
他喉间滚了下。将东西收拾完后，拿起文件来看，但怎么也看不入眼。
他闷闷吐了口气，目光再次落回林唐的脸上，她此刻紧挨着他，整个身子的重心放心地交在他身上，正睡得安稳。
看着她的脸，他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逾矩的想法。
随着时间的拉长，愈演愈烈。
他嘴唇翕动了下，犹豫着，想靠近她。
蓦然，前方响起一声：“凤总。”
心绪迅速被压下，他身子重新坐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朝走来的助理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边，无声地提醒他小声说话。
瞥见边上睡得正熟的林唐，助理点头表示明白。他将一份文件递给凤池白，低声道：“这是下个月的工作行程，M国那边的合作是否要提上日程？”
凤池白很轻地嗯了声：“你去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