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林唐从床上起来时，下意识去摸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时，瞥见上面躺了条未读消息。
凤池白：【今天穿得好看些】
发送时间是在今早七点多。
岁岁：【？】
凤池白：【我回去考虑了一下，虽然你不会，但为了避免突发情况，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证也领了】
岁岁：【。】
一直到上午十一点多，凤池白带着两份文件如约而至。
办公室里，林唐简单过目了下婚前协议上的内容，十分爽快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大名。
她将文件调转了个向，往凤池白的方向推去，示意他协议有效。
凤池白并没有要立刻走的意思，他将文件递给助理，脸上挂着笑，温和地说道：“这个点，民政局还在上班。”
林唐：“……”
来真的啊。
虽说早上在看到那条消息后已经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儿当面听他提起，还是被噎了一下。
缓了片刻，才终于接受自己今天就要结婚的这个事实。
她起身，随手抓起外套披上，往门口迈去，顺道扔下一句：“走吧。”
民政局里，红本子到手，两人并没有像其他夫妇那般高兴，就连照片上的笑容都是硬挤出来的。
只当是为了完成任务。
而如今任务了却，大家该各回各家了。
送她回天文研究所的车上，凤池白忽地开口道：“晚上方便收拾一下行李吗？明天就入住我家。”
林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凤总想好怎么跟家里人解释了吗，我反正是挺不会说话的，到时候要是露了馅，凤总可要帮忙圆。”
两人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此刻到了共谋大事之时，你来我往，有商有量的。
凤池白提醒道：“这个你放心，不过当务之急，是你不再叫我凤总。”
他顿了顿，又说：“你可以叫我池白。”
林唐哦了声，似是想到什么，小声嘟囔了句：“池白…白痴…”
她音量不大，但两人挨得近，凤池白自然是听清了她说的话，下意识怔了一下。
恍惚记起六岁那年，他刚上小学，当时的父母已经分开住，凤军鸣的一颗心都往外挂，彼时母亲精神状态还正常，将他当作唯一寄托，全身心地照顾他。
因为年岁尚小，母亲害怕小孩子心智不成熟会乱开玩笑，曾经那个被寄予无限爱意的姓名，在那时却成了她最大的担心。
从学校回来的第一晚，母亲就问他：“小池会不会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他当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理解母亲的话，反问道：“不会呀，怎么了吗？”
听到他的话，母亲才送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不会就好，妈妈担心…你的同学会给你起外号，喊你小白痴。”
他摇摇头：“同学们都很好相处的。”
他并没有撒谎，大家也并未把他的名字往这个方向联想过。只不过，或许就连母亲都不会想到，这个她所担心的外号，会在二十年后，被一个心智成熟的女人重新提起。
或许是察觉到旁边人的异常，林唐侧眸看了一眼，见他有一刻的愣神，以为是自己又戳到他痛处了，赶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抱歉，无意冒犯，别多想。”
思绪被她这一声拉回，他很轻地笑了一声：“没事。”
林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被人骂了还能笑，总感觉他在憋着坏，不说话了。
到了研究所，凤池白并没有跟着一块儿进来。
毕竟今天是工作日，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回到办公室，林唐将那本红本子往桌上随意一扔，松散地坐到靠背椅上喝水。
应与恰巧拿了一份文件进来，原以为林唐不在，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她俨然一副大爷的坐姿，还悠哉游哉地转着椅子。
他随口问道：“头儿，你刚刚上哪儿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林唐咽下一口水，噢了声：“结婚去了。”
她语气十分随便，听着就不像真的。
应与“害”了一声，又开玩笑，到底是多想结婚啊。
然而当他把那份文件放到她桌子上时，目光全然被那本红本子吸引。他怔愣地张开了嘴，定了几秒，又看向林唐，来来回回反复几遍，终于没忍住打开去看里面的内容。
那张印着红背景的结婚照赫然呈现在他面前。
静默几秒，他震惊地爆喊一声：“我靠，你玩真的啊！”
林唐淡淡瞥了他一眼，没回话，依旧我行我素地瘫坐着。
应与拧着眉，站在原地，接连“嘶”了好几声，还是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大步走到林唐身边，将她坐着的那把来回摇晃的椅子按住，认真地询问道：“头儿，为什么呀？”
在他心里，虽然林唐平常时是目中无人了点，骄傲自大了点，不屑一顾了点…但是业务能力强得没话说，同期进入研究所的，没一个能比得过她的。
他总觉得，林唐就是属于那种永远都不会结婚的人，因为他觉得她谁都看不上，他也觉得谁都配不上她。
但是现在，一本红本子就这么敞亮地摆在他面前，完全打破了他所有的刻板印象。
甚至连结婚的日期都没怎么重视，就像是偷了个空，赶紧领证赶紧完事。
不是，到底为什么啊。
林唐总算肯起身，她将那本结婚证从他手里抽过，随手放进包里，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哦，看对眼了。”
应与：“……”
傍晚。
凤池白将林唐送回小区后，及时赶回老宅吃晚饭。
饭桌上，大家照旧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注意到老爷子即将放下碗筷，凤池白先他一步，身子微侧向他，冷不丁地吐出一句：“爷爷，我结婚了。”
话音一出，在场所有人瞬间将视线投向他。
惊讶的，看戏的，交错汇来。
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丝毫没有一点征兆，以为是他临时兴起找人闪婚，又或是一夜情过后的“负责任”，老爷子双目瞠圆，盛怒地看着他，正要大拍桌子开口训斥。
结果他赶在老爷子发怒前，又淡淡地补了句：“和林唐。”
这一回，连看戏的都不淡定了，难得大家的表情都意想不到的一致。
仿佛就在一夜间，那个所谓的凤韫荆的朋友，一下子突然转变成…凤池白的老婆，任谁都始料未及。
甚至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凤韫荆的呼吸一下变得急促。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掐住，铺天盖地的窒息与眩晕袭来，哪怕还未反应过来这话的虚实，身体先替他做出了反应。
他死死盯着凤池白，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却见他依旧镇定自若地说：“所以我想和您商量下，明晚让林唐入住老宅的事。”
老爷子此刻的怒气已经慢慢平复下来，尽管算不上了解，但凭他的印象，先前的想法应该是不会发生在林唐身上。眉心仍蹙着，他沉着声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不算突然。”凤池白顿了下，又接着解释：“我们认识很久了，私下也一起出去过很多次，加上她奶奶对我很满意，所以就挑了个日子领了证。”
徐涧云坐不住了，但面上又不得不维持着体面：“小池啊，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凤池白自是料到她会这么问，所以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拿出那本结婚证摆到众人面前。上面的内容就这么敞开着，瞬间堵住那些还有疑问的口舌。
他嘴角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虽然这顿饭最大的目的就是告知他们这事，但现在目的达成了，他也不急着要走。
至少，他有充分的耐心让他们把想说的该问的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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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遍。
徐涧云的脸色已经开始有些难看了，本以为自己儿子拿下林唐是迟早的事，却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捷足先登，她有气又不能撒，强扯着笑容说道：“这事这么重要，怎么也不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呀。”
凤池白自然知道她所谓的“商量”打的是什么算盘，但他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佯装思索地微微颔首道：“这事确实是我考虑欠妥。”
老爷子此刻已经完全接受这事，他沉默了会儿，才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
“岁岁她目前的重心在工作上，暂且并不想搞得那么隆重。”凤池白刻意停顿了下，似是刚反应过来，低低笑了下，“噢，岁岁是林唐的小名。”
凤军鸣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冷着一张脸，这会儿终于肯发话：“那起码也得跟人家父母吃顿饭吧。”
至少先谈论看看合不合适，再敲定结婚这事，而不是自作主张地不打一声招呼把证领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凤池白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一直都是一种疏离的态度。尽管心里强烈地憎恨他，但面上功夫还是会做到位。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她没有父母，从小就由奶奶抚养长大。而今奶奶生病住院，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就没有必要再折腾老人家了吧。”
大家显然对林唐家里的情况没有过多了解，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鸦雀无声，还是老爷子出来打了圆场：“好了，晚点让赵妈去收拾一下你的房间，明天第一天入住，起码要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
凤池白点了点头。
一顿饭结束，大家都怀揣着心事各自回屋。
二楼拐角的房间里，门锁着，凤韫荆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对面站着的，是凤军鸣和徐涧云。
凤韫荆抱臂往后仰着，与他们别开视线，呼吸依旧沉重。
凤军鸣愠怒地瞪着他，沉默一刻，肝火直冲脑门：“这是怎么回事，你妈不是说你有七八成的把握拿下林唐吗？”
徐涧云站在旁边，一个字不敢吭，这话也算不上是凤韫荆说的，是她自己揣测的。
凤韫荆心里堵着气，面上却无所谓地说：“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凤军鸣瞳孔瞠大，整张脸有些涨红，指着他大骂道：“你究竟能办成什么事情！从小到大，你哪样比得过凤池白，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栽培你，而你呢，你有过一次干得出色吗！”
凤韫荆咬了咬牙，眸光锐利，他深吸了口气，忽地站起来朝他回道：“所以你们生我的目的是什么？成为你们争夺家产的工具？我让你们栽培我了吗！”
他指着门外，凤池白房间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是你选择抛弃他的，凭什么一切后果都要由我来承受。你现在这么冠冕堂皇地在我面前指着我骂，你敢说当初的事情你一点错都没有吗！”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凤韫荆脸上瞬间多了几道红印，愣是没别开头。他喘着气，眼睛爬上了几丝血丝，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徐涧云也没想到凤军鸣会真的动手，忙握住他的手腕，打圆场道：“行了，这事也不能全怪小荆。那凤池白心思那么深沉的一个人，小荆阅历少，怎么比得过他。”
凤军鸣冷哼一声，睨了他一眼，撂下一句：“没用的东西。”
随即转身朝门外走去。
徐涧云有些担忧地看了凤韫荆一眼，还是选择先追上凤军鸣。
房门被重新关上的瞬间，那迟钝的痛感才朝他袭来，他伸手抚摸了下刚刚被打的那一块地方，一阵火辣辣的。
他闷闷地吐了口气，浑身像泄气了般，又重重砸到沙发上。
良久，像是终于缓过来，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人的聊天界面。
他迫切地想向她求证具体原因。
但反复在聊天框里敲下几条消息，又无一例外地被他删除。
他还是，没有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