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段，正是凤老爷子他们吃晚饭的时间。
推开客厅的大门，要走向楼梯时，正好路过餐厅。
瞥见凤池白的身影，徐涧云特地装模做样地喊了一句：“小池回来了啊，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啊？”
凤池白应声侧了个身，透过餐厅敞开的大门，可以很好地看清里头的情况。
他与大家隔了段距离，但并没有走近的打算，回应道：“不用了，我和林小姐在外面吃过晚饭了。”
他撒了个谎。
但并不是因为虚荣想炫耀，而是想引导她问出那个问题。
果不其然。
下一秒就听徐涧云说：“这样啊，那小池有同那小姑娘提过，咱们想宴请她以示感谢这事吗？”
凤池白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提过了，林小姐不愿大动干戈。”
难得被徐涧云找着机会，自然要往空子钻：“是林小姐不愿大动干戈，还是不愿给你这个面子啊？”
“徐阿姨不信大可自己去邀请，又或者，让您儿子去。”
他顿了顿，接着不动声色地说：“毕竟，您一直对您的儿子寄予厚望。那您的儿子一定很有面子的吧。”
“说够了吗！”刺耳的话扎进心里，凤韫荆没忍住吼了一句。
凤池白神色依旧从容，“你得问你母亲，说够了吗？”
毕竟在场的人都有耳，这个话题是徐涧云先挑起的，这个争端也是她先引上去的。
见气氛不对，凤老爷子喝止了一声：“行了，既然人家不愿意那就算了，吃个饭也要吵起来吗。”
凤池白恭恭敬敬先道了歉，随即又说：“我先上楼了。”
身影消失在餐厅大门前的那一刻，徐涧云自知理亏，也跟老爷子赔了不是。
凤军鸣坐在她旁边，睨了她一眼，咬牙冷声道：“这段时间最好少折腾事。”
徐涧云不满这话，但又不能在此刻表达出来。
只能忍气吞声，咽进心里。
*
周末晚。
林唐从研究所出来时，一眼注意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停在不远处敞亮的空地上。
她记忆力很好，瞥见那串车牌号，一下记起这是谁的车。
只不过，她并没有往那辆车的方向走去，而是拐了个弯，径直往前走。
毕竟她没有自以为是的习惯。
然而在她走出一段距离后，身后突然有闪光灯起，前路瞬间被照亮。
她停下脚步，但并没有转身。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路边疾驰的车声。
光源离她越来越近。
片刻，那辆迈巴赫行驶至她的身边停下。
驾驶座旁的车窗被人摇下，车内的人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不轻不重地喊了声：“林小姐。”
林唐慢条斯理地迎上他的目光，空气静默一瞬，她微微俯身，说道：“凤总这是来监工？可惜今天是周末。”
除了她，很少会有人闲着没事周末还上这来。
“不是监工。”
凤池白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握在方向盘上，他眉目浅淡，分明透着几分距离感，却又似一个无尽的黑洞，吸着人去靠近。
挺括的西装并未出现在他身上，他今日穿了件英伦风毛呢夹克，配上高领白色毛衣，少了点严肃板正的感觉。
他下巴微抬，弯唇一笑，徐徐说道：“来见见…想见的。”
闻言，林唐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她抱臂，故作无知地哦了一声，学着他的腔调回复道：“小凤总是在说项目吗？还是…另有所指。”
凤池白眼底笑意加深：“前几日天文预报说，今晚有流星雨，林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林唐觉得好笑，他这是在告知一个天文学家，关于天文现象的情况吗。
“小凤总，这话就刻意了。”
“是吗？”凤池白佯装意识到不妥，思考了下，又说：“我突然想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不知林小姐今日是否有空解答？”
林唐慢慢直起背，垂下眼眸与他对视一刻。什么话都没说，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小凤总方便送我回家一趟吗？”
凤池白抬了下眉。
林唐笑了：“你不会就打算这么去看流星吧？”
凤池白收回视线，脸上的笑容并未消退。
车子缓缓驶出，他目视着前方，忽然问道：“林小姐这次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
林唐唔了声，回道：“研究经费有大半是由小凤总提供，自然要卖你这个面子。”
不过也不是为了讨好这个资方。只是，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也有好久没静下心来去看一场流星雨了。
一瞬间的想法，帮她做了这个决定。
一路上，车内气氛依旧安静，但两人似乎并不觉得尴尬。
林唐回家拿了个望远镜后，再次上车。
“去云峦山上。”她自然地使唤着他。
云峦山的海拔不高不低，而且光污染小，是整座怀州最适合观看流星雨的地方之一。至于为什么选这里，因为这里去的人少，她不喜人多的地方。
凤池白说了声好，照着她提的位置开去。
窗外的夜景急速向后驶去，林唐叹了口气，无奈道：“司机都下班了，小凤总还要拉着我加班。”
她记得上一回，他可是有专属司机帮他开车的。
凤池白被她这话逗笑了：“如果让林小姐感到不开心，那确实是我有失考虑。不过，我还是很真切地希望，能与你同看这场流星雨。”
林唐哼笑了声：“凤总平时都是这么讨女孩子欢心的吗？”
“只讨过林小姐欢心。”
“那我还真是感到荣幸呢。”
“林小姐今日愿意卖我一个面子，这是我的荣幸。”
讲话还真是…滴水不漏。
停至一处，两人下了车。
这会儿流星雨还没开始，两人靠在车头。
林唐将望远镜递给他。
他愣了下，问道：“只有一个，你不用吗？”
“今日毕竟，凤总的兴致更高一些。”林唐说。
凤池白低低笑了声，又问：“林小姐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天文学家？”
这倒是让林唐没法立刻回复，噤声沉默片刻，她才缓缓开口：“生活太无趣了，总得自己找点有趣的。”
她仰望着此刻深沉的夜幕，有一瞬失了神。
浩瀚无穷的宇宙，能让人不再拘泥于一方小巷子。
落声之际，一道细长的银光划过天际。
“象限仪降临，陨落的星星来到你的身边。”
下一秒，无数星光托着长尾，应声冲破穹顶。
望远镜下的视野，星星点点的背景下，头部呈现“火球”状的小行星尘埃，燃烧出明亮的轨迹。
一道接着一道，夜空瞬间炸开光明。
这是凤池白第一次亲眼见证流星雨的降临，这份宇宙级别的视觉盛宴，任谁看了都会感到震撼。
一瞬间，他突然有些理解了林唐刚才的话。
阒寂无声下，这是独属于冬季银河的魅力。
明亮而又安静的夜幕底，林唐下意识看向凤池白。
这一刻的他，似乎并不似之前那般，浑身都是锋芒。
望远镜落下，那双眼睛里原来也会流露出落寞的色彩。
视线相逢的刹那，她忽然觉得，透过他，她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他们或许，会是同频的一类人。
星光璀璨的背景前，两人无言相视很久。片刻，凤池白率先打破了这阵沉默：“听说这场流星雨的最佳观测时间，是在凌晨。”
林唐不置可否，抱臂笑了笑：“凤总不会要拉我待到凌晨吧？”
凤池白看了眼手表，“似乎也差不多。”
林唐一下没听懂，跟着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
凤池白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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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先回车里吗？”
毕竟这会儿外头冷得很，风吹得人直哆嗦。
车里开了暖气，与外面的温度形成鲜明对比。
以为是要回去了，林唐扣好安全带。结果等了片刻，都不见车子发动。
她随意地仰着头，看向他，“凤总还有安排？”
但只是听到他说：“再等等。”
车窗外的流星雨还在继续，流量并没有消减的趋势。
流星群在穿梭，时间在流逝，车内是一贯的安静。
直至一刻，凤池白垂眸看了眼时间。车内终于有了声响。
“可否劳烦林小姐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听到这个要求，林唐愣了一下。她下意识去看手机，上面的时间显示：1月5日，星期日，00：00。
恰好跳转到零点。
凤池白眼神出奇的认真，似乎今晚，更像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良久，林唐突然笑了一声。虽然这个要求很无厘头，但她还是答应了：“生日快乐，小凤总。”
声音落入他耳畔的那一刻，他情绪总算有了起伏。他唇角弯着笑，左手搭上方向盘，又问：“要回去了吗？”
若是刚刚，她会毫不犹豫地说要。只不过现在，她有些改变主意了。
“喝酒去吗？”她问道。
凤池白惊讶地看她一眼，但还是选择说好。
这个点还在营业的酒馆不计其数，林唐随意选了一家进去。
酒馆内灯光不算明亮，她点了一壶梅子酒，入口微甜，有很明显的酒味，但初喝并不醉人。
凤池白并没有同她一起喝酒，让服务员给他上了一杯白开水后，就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一杯接着一杯入肚。
她酒量并不差，接连喝了三四杯，脸色都没什么变化。
想喝酒也并不是因为心情不好，单纯就是，在外面待久了，酒瘾上来了，所以偷空喝一杯。
他们坐在角落，远离了嘈杂的那一块区域，也远离了最亮堂的地方。
半晌，凤池白缓缓开口：“林小姐，确实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林唐左手撑着脑袋，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大晚上的，居然会邀请一个只见过几面的男人喝酒。”
“凤总说笑了。”最后一杯梅子酒咽下，她缓慢向后靠去。
无论是对谁，她目光是一贯的张扬自信。
她哼笑了声，循着他的话口回道：“你不也是吗，大半夜的，邀请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人去看流星雨。”
凤池白表情依旧淡定：“那看来我们很合拍。”
林唐搪揄地呵呵两声，显然不是很想回复他这话。
片刻，她懒懒起身，径直往门口走去。只不过在越过他一步时，注意到他没什么动作，又停下脚步，身子稍微往后倾斜，俯身与他对视。
“凤总这是，还打算再坐会儿吗？”
她的眼尾偏长，让人无论何时看她，都会不自觉感到几分犀利。此刻酒精在她体内慢慢挥发开，脸上染上了很浅的绯红，那双眸子变得有些莹润。
并不明亮的光影下，那张轮廓分明、偏向骨感美的脸，有种说不出的诱惑性。
两人一站一坐，凤池白只能仰视她。他嘴角还勾着笑，那双丹凤眼紧紧锁在她脸上，空气里酒精的味道在蔓延。
半晌，他才从容地回：“是该回去了。”
外头的树影不停摇曳，夜色已经很深，马路上穿行的车辆并不多。
车停至小区门口后，林唐下了车，走出一段距离，车还停在原地。
记起一事，她又慢悠悠地折返至驾驶座旁，扣了扣窗玻璃。
车窗落下的瞬间，凤池白的脸露了出来。
林唐语调缓慢：“突然想起来，忘记说声谢谢了。”
车内那人笑了笑：“林小姐客气了，很荣幸能当你的司机。”
林唐哼笑了声，再次转身，这回没再去管身后那辆车是何时离去的。